《何疑》 第1章 缘起 百年前,维护天道的众神多数下凡历劫轮回,天庭外强中干。妖界魔道趁此重返人间,地狱轮回已是混乱不堪,竟有人岁至数百年,轮回乱至于此。天尊已无法行违逆天道之事召回众天神。 只道天道无常,行至于此该有此一劫。叹息自责之余,占下一卦曰临,遂下凡历劫。此时人间少数部族自立为王,叛乱频发,战争四起,以致民不聊生。 人间有一名山,名曰跃渊。无重峦叠嶂,无奇峰险境。咎其妇孺皆知的根源不过是山上有座书院。而这座民办书院竟连妖邪也不曾来犯。 那今日要讲的故事,便自申元三年这座书院开始吧。 申元三年,夏,跃渊书院 书院自外向内望去,那一层层的房屋简陋的有些担不起它的名声。虽里里外外住处不少,但也只是个住处罢了。倒是起落房屋之间那遮天蔽日的春意,还勉强有几分看头。 草堂回廊下学子们刚刚散了课,纷纷鸟兽散,为首的一青年男子,气质浑然天成,自带三分儒雅,三分笑意,细细端详容貌倒也并非宋玉潘安,只是那蜂腰猿背间的仙人之姿,又忍不住让人多看了一眼。 “师兄,自我选来书院这几天,都是各个师兄在授课,怎么不见先生啊?” “师妹,先生只有一个人,哪里教的过来这千百号学子。这些基础课业便由师兄们来授。莫不是师妹信不过?” “黎儿可不敢,师兄双十年华就取得了功名,黎儿哪儿敢信不过。” 院内,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女手捧书卷,双眉一蹙,扁了扁嘴,看上去有些委屈:“只是,我自家乡斗败了所有学子才来到这里,没想到连先生面都不曾见过。” 树下芝兰玉树的少年似乎也习惯了这般埋怨:“师妹,逢此乱世妖邪当道,先生不曾嫌弃我等出身,名利,甚至不论男女老幼,凡有学识能力者皆可入院,也护了这一院不曾经历战乱,如若不是先生,恐怕我等在妖邪战乱面前连性命都难以自保。怎能因此等小事牢骚先生” 黎儿有些怔楞,喃喃道:“埋怨黎儿断然不敢,现在妖邪毕竟少数,如今势力最大盘踞一方的魔族不过百名,虽寿长却鲜有子嗣。妖族大大小小也不过那几百号。这年头,人都难以自保,能活下来修炼成精怪的就更是少之又少。到头来能肆意屠戮我人民的,还不是魔族控制着皇室数年不断的征战。也不知先生到底是何人物,能有此建树。” 少年抖抖青衣上的灰尘,面上多了三分笑意:“女子如此眼界不愧能入得先生法眼,但是此话切莫传外。”拿过少女手中的书卷,“今日功课?” 唤做黎儿的少女随即正襟危坐,摇头晃脑的背诵起来。 声音渐渐传出院外,院外,两名白衣弟子怀抱书本。一人向院内探头一望。 “瞧见了?” “当然,还不如别瞧见,当真是污了读书人的名声。” “你可小声点,让人听见了可如何是好?人家一个愿多教一个愿多学,你我也羡慕不来啊。” “你可曾见过谁家正经姑娘在外面抛头露面,还整日住在这遍地男子的书院?也不怕污了名声,怕出去也是个嫁不出去的。” “师弟,可别吵嚷了。院内还是有几名女子的,诸位授课师兄听见可是要被罚的。不过想来也是,此等圣贤之地竟也进了这些腌臜不堪的东西。此等女子授业完回家也是个没人敢娶的,掩了家乡多少读书人的面子?” 身后传来几声脚步声。两名白衣弟子赶快装作闲来无事路过此地的模样仓皇而逃。堂堂“圣贤之人”叫人发现听墙根还不颜面扫地? 不远处的树下,制造脚步声的是一名身着靛蓝色粗布衣裳的少女脑后用布帛挽了个发包,不论不类的也不甚在意。面上无甚表情,怀里抱了一本翻半的书册。 低头思索片刻。后退几步利落的飞身上树,拿下刚刚盖在身上的外袍。 少女敛衣进了偏院,还未走进回廊,那名被唤做师兄的少年便扭身对少女笑了笑,回头继续听黎儿课业。少女在两人跟前站定。适逢背书声结束,黎儿扑进少女怀里,此时才有了几分豆蔻少女的天真烂漫。仰头笑道:“潇潇,你怎么才回来呀?这几天都要无聊死了。山下的事处理完了?” “胡闹,黎儿,那是你师姐,读书人不尽礼数?” 少女嘿嘿一笑:“文尚师兄,多大的小姑娘,才进书院不久,别吓着她了。” “潇儿,你就由着她胡闹。”说罢叹了口气,“账目收好了?” 唤做潇儿的女子低头揉了揉黎儿发髻:“收好了,人事也尽到了,给几位掌柜都结了账。刚回院儿就听你们在背书也来凑凑热闹。黎儿这几天在院里有没有乖乖听话啊?” 黎儿一脸不可思议:“林师姐……竟然是……行商之人么?那师姐也穿着蓝衣不应该是读书人么?” 林潇笑得一脸坦荡:“哈哈,对啊,我是读书人,也是商人,怎么黎儿瞧不上我这等人了?” 文尚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事重重的看向林潇。 黎儿正色道:“我王若黎若是有半点瞧不上林师姐的意思,就让我这些年念得书都付之……” 一言未尽,后面的话已被林潇捂回了嘴里,口中还念念有词:“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第2章 赛事 这名女子名唤王若黎,本是江东数一数二的富商王氏家族的嫡女,虽是幺女。但一家人及其宠爱她。 从小天资聪慧,不喜爱闺阁女子之事,偏偏喜好舞文弄墨。王家人竟宠爱到投其所好,请遍了江东地区的有名先生为其教书,也是煞费苦心。 若黎也丝毫没有辜负父亲的一番栽培。年方十六斗败了家乡所有学子,争到了进书院的名额。 临走前王父还摸着她的额头感叹了一句:“可惜啊,这若是个男子将来定能飞黄腾达光耀门楣。” 文尚无奈的摇了摇头:“潇儿,先生要选亲传弟子了。什么时候来住下?” 林潇犹豫了一番:“先生终于要熬出头了。这些年网罗天下学子,年近半百还要四处奔走,也终于要结束了。”抬头对上文尚的眼神,“我便不去了,亲传弟子将来要入朝为官,先生这里怕是离不开我。况且,操持赛事我也无甚时间温书。” 文尚有些急了:“不去?先生岂会同意?这蓝衣弟子中先生看好这为数不多的几人。你不会不清楚,先生一生亲传只选这一次吧?全天下学子都在盯着,说是万众瞩目也不为过,就这般轻视过去?” 林潇赶忙温声安抚:“文师兄别急,先生在我眼里和亲人一样,岂会因为这亲传一事断了,我只是放心不下先生。如若我走了,先生这里里外外的花销怎么维持?我去温书,这赛事又谁来操持?” 若黎也是急了:“潇潇就为了这个放弃自己的前途么?商铺也好赛事也罢本也不是你分内之事,好不容易女子也可入朝为官了,就真的因为这些小事一生埋没在商贾之间么?” 林潇又开始不正经起来,邪笑道:“为官嘛,现在科举盛行,待我安顿好了先生,去参加科举便是。只是,这次先生只要五名弟子,你们这般拉我进来,万一我抢了各位名额可如何是好?” 文尚一甩衣袖:“如若我当真败于各位同门之手只能怪我学艺不精,又岂能因此碍了他人。” 若黎沉默了一下,也道:“自我进书院以来,为数不多几个师姐都埋头温书,我尚且年幼,有些师兄容我不得。唯独林师姐对我的关照有加,如若真是师姐做了这亲传弟子,黎儿心服口服。” 林潇自知了这玩笑略冷:“你们别这样啊,我开玩笑的。就是我去了也争不上的,院内弟子多是人族,妖族甚少,我一个半人半妖的,哪里争得过。” 此话不假,自三界动荡以来,人作为最脆弱的存在,在这世间立足的根本便是这灵智。朝中虽是魔族大权独揽,却也离不开人的支持。提起这智慧,人自是当仁不让。况且要统治这泱泱大国岂是光靠蛮力可行的?想来这也是连年征战科举未废,甚至连女子也可入士的原因了。 这时,廊外慌忙跑进一洒扫小厮,对文尚拱手行了一礼:“林潇……姐姐,先生叫你,好像是有事。” 林潇恍然:“潇儿知晓各位心思了,道谢反而显得生分了。但此事还是姑且随缘。” 说罢,拱手辞别二人,转身离去。 “师兄,师姐真的是因为这些才不去的么?”黎儿抬头望向文尚 “黎儿心里既然已有答案又何必问我……”文尚似乎有些失落,“只是未能有机会与潇儿切磋一番怕是一件人生憾事。” 走出偏院,花草便繁多起来。自内而观,这些房屋虽有些简陋,摆布竟是出奇的讲究。正院通常是不开门户的,也并非所有弟子都能随意出入。 林潇只身进院,便看见先生在和一名女子侍弄花草。 这女子便是先生爱妻,本是京都一名登记在册的名妓。彼时先生已经是名满天下,在文人中声望极高。朝内一心想要拉拢,不仅得一良士,也可引来大批能人入朝。屡次派人前来劝说,先生不为所动。正要起杀心之时,夫人出面游说,八面玲珑之下,提出先生想建书院为国育才。不仅还了脸面,还成全了先生的心愿。在当时传为一段佳话。 夫人:“你这栽的太丑了,别栽这院里。” 先生:“好歹我这能活,你的呢?” 夫人:“哪有甚用?长大了还不是要移走。” 林潇:“……先生……夫人” 先生听闻此声也不尴尬,似是习惯了,抬手笑着招呼林潇进屋。 夫人拉着林潇的手,左右看了看:“胖了点~不过更可爱了。” 林潇此时笑得像个小孩子:“夫人~上次你教我的谱子我都学会了,一会儿弹给你听。上次的话本也看完了。夫人还有么?” 夫人这才拉着林潇进屋:“有,都是你的,这东西除了你,在这院里也无甚人感兴趣。” 先生净了手,转身道:“唉?能不能先说正事?” “当然当然,先生您说” “上次信里和你说的亲传之事,是你师娘一厢情愿。我不想那么办。” “啊?”林潇偷瞄了一眼夫人,“您请说?” “这些年,我虽走遍了这大好河山,却也只是管中窥豹。此次选亲传,我想广开门路,并非这一院之内。”先生顺了顺胡须 夫人眯了眯凤眼:“那便听你先生的吧,左右是他收弟子,他不怕累就行。到时若被人夺了他弟子的风头看他如何收场。” 先生瞪了瞪眼睛:“你真是……妇人之见!此次院内准备和考题之事由我负责,潇儿你去负责昭告学子。另外,闲暇时间多多温书。此次院外学子考核由你负责。” “啊?先生啊,我就一个人啊,怎么考得过来?” “笨,出套题就可以了,目的在拔除鱼目混珠之辈。” “好,潇儿记下了。那潇儿先去准备了,不然怕是赶不上。” “去吧。” 可刚一走出院门,林潇便被夫人叫住,夫人一手扶上潇儿的脸,满眼心疼之色:“潇儿,这么些年全靠你一人在外奔波委屈你了。那些自称是文人墨客的虚伪之徒,当年一说去行商维持书院皆是一副受了辱没的样子。到头来,指望一女子维持便不是辱没。我潇儿也是争气,没辜负先生的一番信任。此次亲传之争你莫心慌,我去劝说先生内定了你一人。对你这么些年也是个交代。” 林潇摇了摇头:“若没先生夫人,我还是道观的一个小学徒,哪里能懂得现在这些。至此我便是受了先生夫人的恩惠。再伸手讨要什么,那潇儿恐怕才是真的辜负了先生的心血。夫人一番好意,潇儿不胜感激。只是此事便由先生吧。” 夫人眸间含泪:“未免对你太不公平。” “嘿嘿,夫人可别忘了,潇儿才是最受上天眷顾的那个。不曾在风口浪尖,继承了父亲的灵慧还有了母亲妖的寿长。还能有的是时间体会人世,恐怕百年之后亲传们相继辞世我都还活着,潇儿岂会输与他们?活着才是最享受的事情啊。” 夫人听罢抹了抹眼泪:“你这孩子,就会逗我开心。好了,去吧。路上小心” 林潇对夫人深深一拜,趁着夜色便出了书院。 第3章 威胁 威胁 想来得消息最快的便是商人了,尤其是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商人。最受不得损失,对利己之事反应也最是迅速。 林潇久混商贾之间最熟悉不过,此事便从他们下手最为有效。林潇咬着半个窝头,背着粗布包袱。夜色里行的甚是缓慢,还未至书院的山脚下便听身后传来马蹄声。回头一望,似是一名书院弟子。想罢林潇便停了脚步。如此深夜出行恐怕就是来找自己的,未做亏心事的林潇此时心里却怕这“鬼”来敲门。林潇看了看自己与山下的距离,还是决定不跑了。毕竟自己俩脚丫子再怎么跑估计也撵不过它那四条长腿。 来者是一名白衣弟子,林潇仿佛有些印象。此人名叫顼涯,其父在晋地是一名地方吏官。开国以来,地方官员施行调任制度,以防形成地方势力。新任的地方官往往不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需吏官在一旁打点。因此地方吏官虽无实权,但也在当地形成家族势力。因其势力依附于王权统治,且地域局限性极大,所以倒无需担心这些吏官做什么越线造反之事。 顼涯很快追上了林潇,下马行了一礼:“师姐,天色这么晚了还下山,我听到消息便赶来了,左右是一女子行夜路,怕是不安全啊。” 林潇还了礼笑道:“多谢师弟关心。若是妙煜师姐恐怕还真是不安全,我就不一样了,从此地走到京都都不会有人心存歹心的。师弟放心,还是快回院内吧。”说罢,还拍了拍顼涯胸口。 顼涯面露正色:“师姐怎可如此妄自菲薄,依我看来,林潇与妙煜并无差别。师姐若执意下山,还请师姐带上我一起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知是甩不掉这个尾巴,林潇也没再逼他回去。若是第二天出发,恐怕跟来的就不是这一个了。 林潇抬头看了看他的高头大马,不由得一阵头痛:“师弟,你这马……” 顼涯拱了拱手道:“师姐请上马。” 林潇甚是无奈:“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顼涯不禁愣了一下:“师姐若是担心名节,顼涯便在马下步行。” 林潇忍不住终是叹了口气:“师弟啊……适逢六月,今年雨水极多,河水泛滥淹没农田,灾民四起。你可知这山下正闹流寇。” 顼涯面上一红,不解道:“师姐的意思是……?” “若咱们骑马而行,恐怕还未至沛县便会被贼人拦下。还有,师弟你这番装束……”林潇上下打量顼涯了一眼。院内要求普通弟子着白衣,授课弟子着青衣,款式到未曾严苛。顼涯出自吏官之家,幼年习过武艺。一身白衣在他伟岸的身高上显得器宇不凡,腰封勾勒出青年的力道与挺拔,圆领窄袖的袍衫上的白色暗纹随朦胧的月色轻微涌动。着眼便不是寻常人家的穿着。 “要不然,师弟你还是回院内吧。你这实在是不适合出门。”林潇面露几分难色,余光还在偷瞄顼涯的反应。 顼涯心下了然,转身拍拍马鼻,一声短促呼哨。只见马儿甩了甩鬃毛,抬腿便向书院的方向跑了回去。林潇大惊心下道:此番这师弟怕是铁了心要和自己下山了。 顼涯微一低头,看向林潇:“此番是顼涯考虑不周,拖累了师姐。我们趁这夜色进沛县,我便换下这身装束。山下闹了流寇,顼涯便更放心不下师姐一人独行了。你我二人同去,顼涯也习了几天武艺,一般草寇还是护得了师姐的。” 至此林潇也不能多说什么了,只得带上这个师弟见机行事。 林潇走在路上一遍吃晚饭一遍想这师弟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怎么这次大晚上突然跟了上来?想必是听得了什么消息。至于目的实在是无法揣摩。想来这顼涯虽在院内并不出彩,但在当地也该是一名许多姑娘都攀不上的青年才俊了。加上才华横溢斗败乡里文人还武艺傍身,能是为了什么呢? 一路闲来无事,林潇咬着窝头道:“师弟,先生马上要选亲传了,怎么此番跟我下山,不在院内温习功课?” 顼涯笑了笑道:“先生一贯是出其不意的行事作风,恐怕不会考这些普通课业。否则光这书院怕是就能录近半数的亲传。想来还不如出去散散心。” 如此光明磊落的回答倒让林潇觉得自己多疑了,看来他是知道先生要扩选的事了。只是,他从何得知的呢? 说罢顼涯觉得不太对,低头看了看林潇。夜色朦胧他这才看见林潇手中拿了一块窝头还不停的望嘴里送。想来书院内尽是一些达官显贵,伙食还是从未委屈过诸位学子。虽那住处在顼涯看来实在过于简陋倒也从未有什么不便之处。此番林潇怕是匆匆进院,晚饭未用便被支使出去了。心下不忍便开口道:“师姐,不然先忍忍,等进了沛县顼涯带师姐吃些能入口的。” 林潇此时满脑子都是如何操持选拔之事,无甚在意的说:“啊,没事,夫人此番见了我还在说我胖了呢。若是能瘦成妙煜师姐那番我倒是要谢谢这粗食。” 顼涯不禁笑了,想来人间出身显赫的女子甚少有这般灵动且毫不娇气的,也难怪能得先生青睐。 两人一路平安的行至沛县,此时天已是蒙蒙见开。走了一夜的林潇望了望还未开启的城门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掏出纸张写下:沛县,速来。又转身冲林间学了几声鸟叫,便有鸟来衔走了纸张。抬头与顼涯道:“我们在此等等吧,估计过会城门便开了。”说完便闭目养神起来。 顼涯点了点头也坐了下来,看着身边容貌并不似妖族那般出众的女子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4章 流民 流民 林潇是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声吵醒的。朦胧的睁开双眼向城门看去。一群灾民正在和守城士兵交谈。似乎不太乐观,离得有些距离便也听不太清。 身边的顼涯正紧皱着眉头看着城门思索着什么,想的甚是出神,都没叫醒林潇。林潇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道:“恐怕一时半会进不了城了,守城士兵怕是不会放灾民进城的。” 顼涯看了林潇一眼:“为什么?这些百姓无处落脚,食不果腹,除此之外还能去哪儿?难不成看着他们露宿街头?” 林潇摇了摇头:“沛县是一座小城,人口不过数千。守城士兵不过百名而已,贸然放进城,这些灾民进城之后依然居无定所,情急之下还可能引发动乱。这些灾民田地被淹,一年颗粒无收,要熬过这漫漫寒冬谈何容易?如此便更不可能放他们进城了。” 顼涯神色一凛:“难道师姐觉得这番袖手旁观可行?” 林潇淡淡道:“就目前看来,还无甚过错。如果贸然放人进城,城内一旦发生动乱,到时候灾民可就又要扩大队伍,搞不好还会大规模死伤。城内城外皆是子民,如此恶性循环下去师弟便觉得是对么?” 顼涯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逗笑了林潇。 “师弟啊,你这样愁眉苦脸终有一天我怕是要拱手叫你一声师兄了。” “师姐,如此人命关天的时候你怎还笑得出来?” “此事也不是没有办法,先等等吧。此时我们也进不去城,等人到了咱们进城想想办法。” 说完林潇重新坐下,肚子不时传来“咕……”的声声闷响。林潇捂住肚子躺在了石头上,发现顼涯正在看她,终于是面上挂不住了:“师弟,你再这么看我一会儿我要变妖怪吃了你灭口了。” 顼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此这般师弟也算死得其所了罢。”说罢笑着摇了摇头,“师姐,不然我唤来追风带你去襄城先填饱肚子。” 林潇笑了笑:“不必了,很快他便来了。” 约莫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远处传来嘈杂的马蹄声。 一群身着贩商走卒模样的商队骑着马飞奔向沛县,为首的是名黑衣男子,面上不假辞色。风尘仆仆之下只能依稀看见长相也似乎尤为俊朗。即便是身着便装也是丝毫没有影响他深沉的气质。 林潇立刻从石头上窜了下来,此时完全没了读书人的文质彬彬。挥手向商队大喊:“我在这!陈墨!喂!在这呢!” 嘈杂的人声马蹄声下,林潇的声音被掩盖的所剩无几。但为首的男子似乎听到了些动静,做个手势让商队降下速度,一眼便盯住了林潇的位置。 林潇开心道:“运气不错,师弟随我来吧。” 那名叫陈墨的男子驱马而来,林潇上去一把便拉住了陈墨的衣袖上来便问了一句:“有吃的么?” 顼涯:“……” 陈墨似乎也习惯了。翻身下马,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说道:“没有水。” 顼涯汗颜,心道:都是一路人…… 此时后面的商队也陆续跟了过来。这群商队似乎有些奇特,各个虎背熊腰,近看倒不像是商人,更像是江湖人士。他们熟络的同林潇打招呼。拍肩摸头的也颇具江湖气息。只不过没两下便被陈墨拦下:“先吃东西。” 林潇哈哈笑道:“还是陈墨懂我,哥哥们别见怪。我先吃一口,昨天就没好好吃。”说罢手里便打开了食包,似乎相比顼涯,此刻的林潇更贴近这群奇特的商人。 身旁一名络腮胡子面色黝黑的大汉笑得一脸意味深长道:“这包子陈掌柜的可是从小贩接过就揣在怀里,这一路我还纳闷,队里干粮足够啊,陈掌柜的还费这事干嘛。一见着林掌柜我就明白了,合着陈掌柜这怀里揣的,可不光这几个包子吧?” 旁边立马有人捅了捅络腮大汉:“人家是十来年的交情,青梅竹马啊。”突然停下一脸贼笑的看了一眼陈墨,“怎么会不知道?”林潇不甚在意嘿嘿笑着就咬了一口。 陈墨一言不发的看着林潇打开食包狼吞虎咽。那是几个皮薄馅大的肉包。映着晨色还未褪去的寒气还飘出需些热气。 林潇转身递给了顼涯一个包子,眼睛却看着这群商人:“这是我师弟,名唤顼涯。此次唤大家来有些要紧事需要各位哥哥相助。” 顼涯无奈笑了笑对众人微一拱手,接过了包子。陈墨仿佛此时才意识到林潇身边站了个人,看向顼涯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又看回林潇道:“此地莫留,我去联系李大人,你随兄弟们从偏门进城。” 林潇点点头,骑上陈墨的马:“陈墨,这城外的流民安置一下吧,数量不多,尽可能和大部队汇合便于管理。” 陈墨点了点头,拉下刚刚说话的络腮大汉:“马让出来,给客人。” 络腮大汉随即会意,将马递给了顼涯,自己翻身上了林潇的马:“那我们城内等你。”说罢一行人奔沛县偏门而去。 陈墨转身走近城门,一名守城士兵一见陈墨便不再与流民纠缠。转身飞奔向城墙上,嘴里还喊着:“大人!大人!陈掌柜的来了!” 城墙上冒出一位长须长者,约莫已近不惑之年,身穿青色朝服,颤抖着声音交代道:“可算是来了,去开城门,带流民去城西。”说罢赶快走下城墙迎了出去。 两人见面寒暄一句便结伴走入城中,李大人小声与陈墨说道:“此来已是第四批了,这路上也是生死未卜。陈掌柜那儿还容得下多少?” 陈墨拱了拱手:“李大人不必惊慌。此次我家主人还有一事需李大人相助。” 李大人点头说道:“只要是能帮得上的,本官义不容辞。只是这城西一到冬季便寒风刺骨,流民们一路颠沛流离怕是熬不过。” 陈墨点头道:“李大人放心,主人事毕之后,在下便带流民迁至瓮城。” 李大人这才松了口气:“如此,多谢陈掌柜了。” 第5章 接头 接头 林潇进城后便找了家客栈,众人都安顿了下来。 顼涯看向林潇:“林师姐准备如何打理赛事?” 林潇拿起茶壶倒了杯茶:“不急,先把消息散出去,等众位学子赶来怕也要月余。赛事便在沛县办了,再带人上山即可。只不过这赛事最早也要初秋考完,流民们怕是要先行一步。否则若在路上遇到霜冻便又要有人丢掉性命了。” 说罢顼涯便起身告辞了。林潇起身送顼涯出了屋门,待人走远之后敲了敲隔壁,开门的是商队的一员。林潇问道:“陈墨可回来了?” 那人奇道:“不曾见他回来。不过怕是来了也定会先去找林掌柜的,掌柜放心,这些流民都是小阵仗,陈掌柜能应付。” 林潇点点头,拦住经过的店小二要了一桌饭菜,吩咐送到顼涯房内。自己便回到房中拿出纸笔写写画画。不多久门外便有人敲门,林潇眼未抬身未动道了句:“进来吧。” 果不其然便是陈墨,陈墨在桌前坐下。林潇这才抬起头道:“先生变了心意,此次亲传要加选院外学子,吩咐我筛出能人进山。可是流民怕是等不起了,此地离瓮城要走多久?” 陈墨道:“商队行过需7日,若带上流民,半月足够。知你匆匆唤我定是有事,刚刚我与李大人交谈留了余地,事成之后我们带流民去瓮城。” 林潇转念一想:“不行,还是要先护流民前往瓮城,否则今年天气变幻莫测,如若出了差错便又是人命……”话音未落,敲门声便响起。 林潇与陈墨对视一眼,起身开门。看见顼涯站在门外,此时已是换了一身朴素便装。林潇这才想起,这还有一麻烦未解决。林潇堵在门口并没有让顼涯进屋的意思:“师弟何事?” 顼涯微微一笑:“师姐,我此番追随你而来,确实是我唐突了。但是顼涯实为好意,甘愿鞍前马后为师姐排忧解难,师姐想必不会把我排斥在外吧?” 林潇待在院内的时间算来并不多,只有每年的考试她会按时回到书院,其他时间大多是在外奔波。与院内的交际不过那寥寥数人,这其中也不会有顼涯。说来两人便只是点头之交的情分。顼涯则一直在书院本分读书,此次说来不由得引人猜忌。 身后传来陈墨的声音:“来者是客,进来吧。”言语之中便表明了自己主人的身份。 林潇转头之间便会意了,将顼涯让进屋内。倒了杯茶递给顼涯道:“我知师弟是好心,此番亲传考试阵仗不小,我便唤了陈掌柜前来相助。陈掌柜是商贾大户,打点事情比你我有经验的多,此事还是听陈掌柜吩咐。”说罢暗里冲陈墨使了使眼色,心道:你可得吧这麻烦给我支出去啊。 没想到顼涯一反常态道:“师姐,此次考试关乎书院名声,若是出了什么徇私舞弊之事,怎么向先生交代?顼涯又岂能袖手旁观?”言语之间颇有义正言辞的味道。 言尽于此便不甚客气了,摆明了是信不过陈墨。林潇一心想支出这个麻烦,但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思考一下便道:“那师弟便负责接待学子们吧,劳烦师弟看看这沛县多少家客栈,可能容纳多少学子?”顼涯也未再争执什么,却也没走,点点头道:“不知师姐可曾想好报名资格和考试内容?” 林潇一阵头疼,这报名资格确实要和消息一起散布出去,否则这沛县定然装不下那么多人:“据我所知,每年能通过州试的,百人里不过三四人而已,虽人数依然不容小觑,但如今天下适逢乱世,恐怕能来此应试的人数不会太多。不如便定州试为标准,再出题筛出前一百名上山参加亲传之试如何?” 顼涯看向窗外,轻声道:“虽是乱世,恐怕人数也不容乐观。跃渊书院名声在外,当年先生的选拔更是远难于省试。而且这些年书院一直在去其糟粕,若仅仅是州试那么简单,此番考试恐怕学子们便是走了捷径了。依我看来取其前三十足以。” 林潇也乐得人少,如此便定下了规矩。陈墨在一旁忽然道:“既然商量妥当了,那我和潇儿先行一步,李大人邀我等去府衙商讨流民一事。顼兄弟,先行别过了。”说罢领着林潇便出了客栈。 两人走在街上,林潇回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道:“陈墨?你不高兴了?”此人从见面脸上便没有过表情,当真是人如其名,也不知这林潇如何看出的端倪。 陈墨道:“为何带他下山?” 林潇一阵无语:“我也不想啊,先生交代完我就立刻下山了,他自己跟上来的,按理说现在书院还都不知晓亲传扩选之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的消息,我一直想甩掉他,刚刚给你使眼色你都没反应。” 陈墨面上这才有了点缓和:“会不会是先生私下授意的?” 林潇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太可能,书院财务先生都放心交于我打理,这等小事先生绝对不会对我有疑心的,即便是真的不放心,先生也是行事磊落之人。不过听他刚刚所言,八成是因为不想扩选太多学子吧。” 陈墨抬眼看向街道两旁:“他想什么都不重要了,这周围都是我们的人,放心吧。我们先去和李大人商定流民之事,明天叫其余几位掌柜出城散出消息。” 两人并肩而行,话说到此林潇身形一顿,陈墨随即停下问道:“怎么了?” 林潇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种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再这样下去瓮城恐怕也无力回天。我们还是先为流民找好下个落脚点。近期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先解决了先生这里的事,我就马上回瓮城。”说罢就往府衙的方向走去。 第6章 商议 商议 说起这沛县,两人自是了如指掌,与地方官也是熟络。毕竟已是第四批流民,若仅靠地方官来解决,来年开春流民怕是连三分之一都剩不下。这慢慢寒冬,无屋瓦遮头,食不果腹,能活下来才是个奇迹。可道越是战乱灾年越是世风日下,人人自危,不知哪天战事灾祸便悄然而至,又有谁会拿出自家粮食接济他人?最后也只能是哀鸿遍野,伏尸千里。 饶是陈墨已经跟了林潇十三载,此时也不甚忍心。只不过是一介女子,每日居无定所四处流浪,还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原本她也可以过着每日梳妆打扮相夫教子,等待夫君回家的日子。这一句林掌柜叫起来分外威风,可无人比陈墨更知道,这句林掌柜背后的人衣食住行从来撑不起它的繁华,甚至是简陋,虽是手握盐铁命脉,五大家族俯首称道。却甚少有人知道,在这乱世,货物被毁,财物被劫之时,从不曾有人为她说一声不公。 “要不然,我唤付肖过来,此次你还是歇歇。”陈墨轻声道。 林潇有些意外,抬头一笑:“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付肖在边境处理那堆烂摊子够他喝一壶了,别叫他了。放心,我自有安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最惜命的了。” 说话间已到了府衙门口,两人被门外士兵拦下:“干什么的?衙门重地不可乱闯!” 林潇看着此人面生,并不想找麻烦,拱手笑道:“我们想见李大人,有要事相商,还望官爷通报一声。” 士兵见两人穿着打扮不像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便打发道:“去去去,李大人有要紧事……”话音未落,林潇望见衙门里有一衙役走过:“申大哥!李大人可在?” 士兵大怒正要驱赶之时,申衙役已笑着跑到了他身后,一把抓住士兵的手:“对不住对不住,这些天李大人剿匪之时,折损了几名好手。这是新苗子,还识不得二位,莫见怪莫见怪。” 林潇笑道:“不妨事,正是李大人治严有方。李大人可在?” 申衙役立刻让开大门,面上笑意愈多:“李大人恭候二位多时了,里面请里面请。” 申衙役将二人带进府衙,径直进了后院。正堂里,李大人正在与一名男子交代事宜,见二人进来立刻吩咐男子在一旁候着,起身迎了出去:“林掌柜?!此次竟是劳林掌柜亲自来么?快请坐快请坐。” 说着便往主座上让,林潇连连摆手,站定便道:“李大人,你我皆是明白人,虚礼便不必了,这次我想尽快带走流民。只是路上干粮未到,还需要李大人相助。” 李大人与林潇随意坐下:“干粮不成问题,给林掌柜多带走些。不知林掌柜还有甚要紧事?此次竟亲自前来?” 这李大人虽有些官场气息,也是个明事理的。这些流民如若不尽快处理,他辖区的草寇可就要扩大队伍,到时更加难除。开国以来地方官如此尽职尽责的,在此乱世也不甚多了。 林潇摆了摆手:“李大人客气了,我这次来,是为了跃渊书院院外扩选亲传一事。此次我来人手带的不够,带流民进瓮城之事还是需李大人多多支持。” 李大人惊道:“跃渊?”说完看了一眼身后的师爷,“护送流民之事包在我身上,瓮城离此地不远。只是不知道林掌柜和跃渊是何关系?怎的是林掌柜来办?” 林潇一笑拱了拱手:“不才林潇跃渊青衣弟子,此次先生受命下山,选拔通过州试的学子三十名上山参加亲传之选。” 李大人瞪圆了眼睛:“林掌柜?……”说完有些无措的看看师爷又看了看林潇,“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林掌柜竟是跃渊书院的青衣弟子,失敬失敬。此事没问题,甘愿为先生鞠躬尽瘁。”说完脸上已是满是笑意。想来今年真是化险为夷啊,不仅流民之事有了着落,没了这杀也不行赶也不行的烫手山芋,竟还来了跃渊扩选亲传之事拓宽了财路,赶明还是去宗祠拜拜,真是祖先庇佑。 林潇笑道:“那如此便是多谢李大人了,这次还要借李大人官家旗号,林潇跃渊弟子一事若太多人知道行走江湖甚是麻烦,切莫外传。事后学子们报名款项林潇愿予大人五成作为经费。” 此时师爷和李大人已经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称没问题。身后丫鬟上来不着痕迹的给众人换下了刚刚的茶杯。陈墨抬手一品,轻轻嗤笑一声。 两人出府衙已是晚上,林潇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道:“李大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说话啊。” 陈墨不屑道:“有利可图,自是好说话,今年税收又可翻倍还有钱拿。看样子他倒是像个商人。” 林潇闷笑着拍了拍他:“这年头知道好歹的也少啊,你忘了申元开年之时殷城许大人了?” 陈墨露出难得的笑意:“怎么会忘,你也真是胡闹。许大人不配合想多贪些赈灾款,不让你迁走灾民,你就撤了城内所有制下商贾,推迟盐铁供应。一时间城内大乱,税收不足往年半数,财政赤字,人心惶惶。出兵镇压之际却无新制铁制兵器,真是乱来。” 林潇嘿然道:“没办法嘛,那时人命关天啊,没空讲道理了。” 陈墨摸了摸林潇的额头:“你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不过自那事之后,倒是少了很多麻烦。” 林潇邪笑道:“是吧,有成效就是好办法~” 陈墨轻声道:“饿么?一天只吃了那几个包子,要不要顺路吃点东西。”饶是他处事冷漠,此时眼中是自己也想不到的温柔。 “你一说还真是饿了,咱们顺路去听个曲子吧~” 白墙青瓦,凉风未罢。蒙蒙月色之下,难称才子,未作佳人,那人却可偎在心头自暖三分。 第7章 回城 回城 自那日从府衙回来,林潇就愁眉不展。 忽然,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这不,麻烦又来了。林潇哀嚎一声抱住脑袋趴在了桌子上不想面对现实。但是门外那人坚持不懈,林潇终于是起身打开了门,果不其然是顼涯。 这个世界上什么最难打发?就是油盐不进的人。不巧,顼涯就是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动,非要拉着林潇去衙门操持赛事。这书呆子想来是疯了,那李大人拿了钱不使白不使,况且衙门数百人之多哪里用的到这几个人。林潇愤然的想着。可又不能和顼涯明说,如若他知道款项的事怕是又要唠叨个不停了。 林潇讪笑道:“师弟啊,你就饶了师姐吧,初时用不到我们的。乖,赶快回屋温书去吧。” 顼涯正色道:“先生交予的事怎的如此怠慢,还是去看看的好。” 两人拉扯之间陈墨在隔壁听见了动静,放下笔墨,拿起竹扇悠然进了林潇的屋子:“顼兄弟早啊。潇儿,上次给你的账目你可处理好了?” 林潇立刻心领神会:“还没有还没有,这就办这就办。师弟,你自己先去我处理完就去找你。” 顼涯不满道:“师姐每次都是推三阻四,可知辱了师命乃是不尊师的大事?” 陈墨悠然道:“我倒好奇顼兄弟,大赛在即不忙温书不事笔墨,赛事有人监管,竟在此缠着你师姐,到底辱没赛事是不尊,还是轻浮功课是不尊?或是……顼兄弟另有企图?” 顼涯神色一怔:“听陈掌柜一番话,是在下考虑不周了,多谢陈掌柜提点。”说罢便神色匆匆的走了。 陈墨脸色丝毫未动,在林潇面前坐下,倒了两杯粗茶。 林潇叹道:“还是外人好啊,我就拉不下脸来得罪于他。” 陈墨吹了口茶杯上的热气递给林潇:“我担心的是他这般反应。” 林潇淡道:“我吩咐大壮他们去查他了,小角色而已,只不过不知道他的目的心里终是不安。” 陈墨淡道:“题目可出好了?” 林潇点点头:“没问题了,万事俱备。瓮城哪里怎么样了?流民可出城了?” “申衙役亲自带队护送流民,无甚问题,商队此次带来的棉衣也已经发放给流民,即使路上忽然变天也无甚大事。瓮城刚刚解决了流寇抢掠,伤亡不小,恐怕还是要你出面。”陈墨叹道,“本来是想让你好好休息的,接下来还要逐鹿亲传之位,怕你身体吃不消。” 林潇哈哈一笑:“亲传赛事我并不参加,无事。明日我们启程去趟瓮城,赶在沛县开考之前能回来。” 陈墨放下茶杯面露急色:“为何不去?” 林潇淡道:“先生离不开我,亲传一事容易树敌过多,即便目的达到了,也未必是好事,亲传必定名声大噪,树大招风很多事就不便处理了。” 陈墨扭过头:“这些理由,没有一个是因为你自己。” “有的有的,我不想去。不想入朝,在书院陪先生挺好的。”林潇急忙解释。 陈墨点点头:“好。”你愿意我便站在你身后,其他万般,与我何干。 “说来该你生辰了,今年我去给你寻把趁手兵器做礼物可好?”林潇调笑道。 陈墨并未正面回答,拉低了声音:“铁骑,未做盔甲。” 林潇脸色一变沉下声音:“谁在带队?” “仇老在临时带队,前些日子瓮城与山匪一战,陈蚩……暂时无力再战了。” 林潇一惊:“什么?!陈蚩受伤了?那可是你弟弟,我怎么从未曾听你提起?” 陈墨看向地面:“他与瓮城老少在一起,很安全。我暂时回去也帮不了什么,不如等你一起回去主持大局。”说罢叹了口气“这也是陈蚩的意思,我不提也是怕你担心。这也是我想和你近期回去一趟的原因,谁料你突然被先生一封书信召走。” 林潇一放茶杯:“真是胡闹,陈蚩伤势怎么样了?” “性命无大碍,刀伤在左臂,能不能恢复也要看天意。” 林潇利落起身道:“你我一起回瓮城,这里交给李大人处理。就这么定了,去交代一下。我去收拾收拾。” 陈墨一呆:“什么时候?” “即刻动身,告诉其他掌柜在此留守,你我二人速去速回。”林潇一遍拿出她的粗布包裹收拾行囊一遍交代道。 二人处理完毕,匆匆下楼。不巧顼涯正站在客栈门口,看二人下楼,不着痕迹的将右手背到身后,看见二人一副收拾行囊离开的模样不由皱起了眉头就想开口。 林潇大步冲到顼涯面前,伸手拎住顼涯领子,凶神恶煞道:“师弟,我敬你是个读书人。瓮城乃流民安身之所,刚遭山匪洗劫死伤无数情况不明人命关天。你今日若拦我,我便顾不得你我二人师门情谊了!” 林潇这一番抢白竟镇住了顼涯,说罢林潇松开顼涯,大步离开。 二人翻身上马,挥鞭而去。行至城门守城士兵见到陈墨自是无人敢拦,疾风一般便出了沛县。 林潇在马上思绪万千,不由得一阵阵懊悔:瓮城依靠周围铁矿建立制铁商业体系保证自足。若此次山匪不除消息流出,以现在这瓮城定是朝不保夕。当年召建铁骑本就是为了护一方平安。想来铁骑刚建不久,虽未停过操练但实战不足,自己怎能如此大意觉得人数胜了便能无恙。也不知这山匪到底逃去了哪里。 想着便又挥鞭加快了进程。 第8章 避雨 避雨 行至半路,陈墨突然向后看了一眼,转身对林潇道:“顼涯追上来了,他马比咱们的快,像是来者不善。” 林潇扭头一看,滚滚烟尘后顼涯手提长枪,驱马而来。 林潇横马停下,便是要看看这人想如何,此时她有陈墨在还怕他一个顼涯不成? 很快,顼涯便来到了两人面前。顼涯提枪义正言辞拱手道:“顼涯从不曾知师姐在外竟如此身负重任,此番顼涯愿尽犬马之劳助师姐安抚瓮城,愿将家传银枪奉上,如若顼涯有半分不轨之意师姐随时便可处置了我。只求师姐能不计前嫌,让顼涯也能为民立命。” 林潇倒是真的没想到这迂腐书生竟有此胆量:“顼涯,此番我们前去瓮城生死不知,无锦衣玉食也无屋瓦遮头,你可吃的这番苦头?” 顼涯挺直胸膛:“师姐吃得的苦,顼涯也定无怨言。” 林潇听罢单手接过银枪:“师弟,这世道,莫怪我不信你。这瓮城系着千万百姓,我林潇不敢儿戏。” 顼涯仰头爽朗一笑:“师姐怎的突然优柔起来?客栈大堂上时可不是这样的。” 林潇听罢也是笑了,提枪拱手:“如此,师弟请。”说罢转马便首当其冲,疾驰而去。 已是初秋,去瓮城的路程行至过半之时,忽然乌云罩头竟是变了天。 此时三人正在官路上疾驰,陈墨一看天色:“潇儿,找个地方避一避,不急这一时。” 林潇抬头看了看天色,面上脸色一变。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人在此渡劫。凡人看不出这乌云之上的端倪,林潇半人半妖一眼便看出这天色与寻常不同。 林潇叹了口气:“确实不能再走了,我们转身回纤州。” 说罢调转马头三人便往来时的路奔去。 话说这年流民饥荒遍地,死伤无数瘟疫也是蓄势待发。若是还未到瓮城就先病了恐怕是凶多吉少。但天不随人愿,刚刚见到纤州城门,大雨倾盆便而下,兜头将三人淋了个透彻。 林潇进客栈之时已是有些面上苍白,本来就扎的随意的头发淋下几绺。身上的粗布被雨水一浸尽数贴在了身上。林潇此时才让顼涯真正觉得这人确实和妖有些联系,本应该是一副狼狈模样的,这一淋竟然显出三分旖旎。 陈墨砰的一声将佩剑拍在了桌上:“三间卧房。” “好嘞,客官稍等,近些时候来了许些去沛县的学子,客房住的差不多了,小的去楼上看看,看能腾出几间,几位稍座。” 陈墨四下环顾一番,将众人目光一一瞪回。转身将淋湿的外袍脱下盖在了林潇身上。 林潇苦笑一下:“陈墨,你觉得咱们现在谁比谁强?这湿乎乎的黏在身上甚是不舒服,你还是收起来吧。”说罢对外人目光毫不知情的林潇便想将外袍还给陈墨。 不料甚少忤逆她意思的陈墨此时一反常态,将外袍紧紧裹在林潇身上:“先穿着,等到房内再脱。” 顼涯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个师姐啊。 店小二很快从楼上跑了下来:“几位客官真是不巧,这房间只剩了一间,但有几位客观过了这场雨就走,要不几位先稍做休息,估计用不了晚上这房间就能腾出来。” 林潇打了个喷嚏:“带路吧。” 陈墨伸手拦住她,皱眉道:“这不合适。” 顼涯面上也有些挂不住:“确实不合礼数。” 林潇一摊手:“这周围都是去沛县的学子,估计其他客栈也是这个情况。我们此去的地方已经死伤无数,你们是觉得这礼数重要还是自己的命重要?到时候病在那里你们还想活着出来?陈墨,顼涯不知道也就罢了,你还不知这其中利害么?赶快进屋换下衣服,我们再想办法。” 陈墨被问的面色沉重,但始终没动。 顼涯一脸不自在,却也无话可说。 店小二看样子也是左右逢源的高手,赶忙打圆场:“几位放心,剩下的这间是间上房,房间不小还有屏风遮挡。姑娘说的是,出门在外病了多不好。” 陈墨皱眉动身,三人这才上了楼。 屋子果然如小二所说的确不小,林潇转身和小二打了声招呼:“麻烦小哥去寻几套干爽衣裳来,再熬三碗热汤,放些姜丝,多谢小哥了。”店小二应下便出门了。 林潇合上门,呵手搓了搓自己:“你们快喝口热茶,千万别病了。”陈墨拿过屏风后的布巾挡住顼涯的视线给林潇擦了擦头发。 林潇嘿嘿一笑:“这场雨没那么快结束,一会儿换完衣服咱们去其他客栈看看。不行便分开住。” 顼涯奇道:“师姐怎知得?” “说来我也是半个妖,这乌云之上有气息涌动,凡人无法看出。我不知是什么东西,但估摸是有人在此渡劫。这雨少则一天多则三五天。”林潇喝了口茶,脸色上仍不见血色。 顼涯也是个不过脑子的,张口便问了一句:“师姐既然是妖,为何没有妖气护体?被淋了一场就这般……”话还未说完他便看见林潇对他疯狂使眼色。 陈墨面如死水,丝毫不动。 林潇打了个哈哈:“我笨嘛,没怎么修炼就这样了。那个,门外是不是店小二啊?” 说完便打开了屋门,向外探头望了望。回身笑道:“这小哥怕是偷懒去了。”说罢拿起茶壶给二人分别倒了杯茶。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这才姗姗来迟,端了热汤衣衫上楼,送罢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陈墨起身道:“顼兄弟,你我去楼下点些热菜,让潇儿在这换了衣服。”说罢二人就起身出了屋门。 林潇这才叹了口气,起身换衣服去了。 第9章 犀渠 犀渠 这雨果然时大时小迟迟未停,有些学子模样的人站在客栈门口长吁短叹。只道这天公不做美。 眼看这夜幕便布了下来,三人在大堂向外望了望。林潇转身对顼涯说:“师弟先去沐浴更衣吧,我和陈墨去外面看看可否还有住处。” 顼涯道:“哪有师姐去的道理?应当我和陈掌柜同往。” 林潇摆了摆手:“此地我与陈墨都熟悉,找起来也快些,你快去吧。”说罢便转身穿着蓑衣斗笠出了客栈。 林潇并未欺骗顼涯,纤州随山脚建成地势狭长且房屋排列无甚规律,这大雨滂沱若是不熟悉此地的人恐怕真不太好说。 走至第四家客栈时,二人定下了两间卧房。纤州两侧都是地势高的山坡,若想去瓮城,附近几个城县的学子都需要路过纤州补给。若是不早早赶到沛县抢占先机,恐怕到时学子们就要露宿街头了,所以此时纤州客栈难找也并不奇怪。 两人正往顼涯所在的客栈走,忽然,天雷炸作,直直劈向高坡。大有毁天灭地之势,带着千钧之力,落地便是山劈石裂,山上的树木应声而倒,不时有石块滚向山下。 “糟了,这劫度在了山上。”林潇不由皱眉道,“此地地势低洼,这样一来怕要引起山体崩塌冲毁纤州。走,我们快去看看。” 两人自客栈牵了马便冒着大雨奔向了山上。 一路上林潇一直在想,如若真的山体崩塌恐怕她也无甚办法。回忆起《地数》上的内容,此地按道理说还是安全的,不然纤州也不可能这么多年安然无恙。只是不知这天劫下界这山体能否承受的住。 两人在山脚下便弃马徒步上山。 此时又是劈天的一个响雷在前方不远处炸开,林潇惊声大叫了一声抱头跪在了地上。 想来这精怪最怕的便是天雷。 陈墨一把抱住林潇,将头揉进怀里:“别怕,不是来找你的。” 斗笠早已被狂风掀走,一瞬间,大雨便将林潇浸透了。顺着额前的碎发,滴滴答答,林潇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严格来讲林潇已经不是个妖了,更像是人。但是她依然无法逃脱对天雷的恐惧,就像是刻在灵魂里的惧怕,是无法因为种族、性别、学识而改变的。这是那个年代独有的符号,刻在灵魂,刻在伏尸百万的战场,刻在史书。 林潇抹了一把脸,逼迫发抖的自己归于平静。 抬头看见陈墨正在看着她,不由得自嘲的一笑:“这事你可不许说出去啊。”说罢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咱们走吧,上去看看,天雷结束了。” 天雷已经结束,可是雨势丝毫不见减弱。两人来到天雷肆虐过的山顶,林木横在山里之间,地开石绽行状甚是惨烈,这让林潇起了一丝怀疑。 近前一看,竟是一魔物,黑皮,独角,状如蛮牛。巨大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躺在地上还在隐隐喘息。 上前附身看见这魔物身上的伤势。这魔物竟突然开了口:“要杀就杀。” 林潇运足身上为数不多的修为,注在了魔物身上。 瞬时,魔物化作一人,身上皮开肉绽,极是惨烈。 林潇淡道:“我没有什么恶意,你是魔物,这不是渡劫的天雷吧,我很好奇你干了什么,天谴竟然还留了你一命。” 那魔物用尽力气似乎想坐起来,但大雨很快吞没了他的意识。 林潇一皱眉:“我们带他走吧。” 陈墨道:“这魔物不像善类,带回去可会引来麻烦?” “可见过几个魔物长得像善类的?麻烦应该不会,这都命悬一线了,恐怕能不能活还是个问题。天谴留了他一命定然是有原因的,还是先搞清楚。”说罢,两人架起那魔物的人行便下了山。 两人回到客栈,将魔物放在了陈墨屋里,林潇便去了趟药铺抓了几味药。回来的路上去顼涯那里交代了住处便起身回去了。 陈墨见她回来,立刻将准备好的衣物递了过去:“先去擦干,换衣服,我来煎药。” 等林潇换好衣服回陈墨房里的时候,眼前正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那魔物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只是身体实在是虚弱不堪,时刻警惕着陈墨。而陈墨端着药碗,一副你不喝我就给你灌进去的架势。 林潇立刻进来打圆场:“哎?你们这是干嘛?陈墨,你先把药碗放下,端的比佩剑还吓人。”说着来到了那魔物身边,“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别有敌意啊,如果我真是想杀你,恐怕现在你就睁不开眼了。” 那魔物看着林潇失神了一阵:“为什么救我?” 林潇一笑:“就觉得天谴没有要你的命你大概也不是恶人。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一族的?” “我叫犀渠,魔族殿前督点检。”那人黯然一笑道,“现在也不能算是了。” 林潇眼睛一亮:“殿前督点检是掌管亲军的啊,你怎么在此受了天谴?” 犀渠抬头望向屋顶:“我受命于魔族左丞相带人前去剿匪,没想到他口中的匪竟然是一群老幼家眷,我不肯下令,就和监军动了手逃了出来。” 林潇点头:“那应该是你战斗时的魔气触怒天罚了。” 陈墨不解:“天罚?” “对,那算是仙家留给凡人的最后的一道保护了,如若天罚感应到人间有大量魔气就会降下天谴,这也是魔族从不动用修为动手的原因。至于为什么能留他一命,大概是他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吧。”林潇拍了拍犀渠的肩膀,“看样子你也是个正义之士,不如跟我走?” 犀渠:“跟你走?” 林潇笑了笑:“你在这里很容易被魔族发现吧,不如先和我们走避避风头。我们要去瓮城,你先去看看,如果不愿意留下你随时可以离开。” “我除了带兵打仗,什么都不会。” “无妨,你若还想带兵打仗,我也能成全你。” 第10章 坦白 坦白 如此这般休整了几天,犀渠靠着林潇的药姑且是能赶路了。 顼涯见到犀渠时,面色一滞竟然一语不发的乖乖跟着,这倒让林潇稀奇的很。 虽然陈墨一直提防这魔物,但是总归还是要尽快回瓮城,收拾收拾几人便各怀心思的踏上了去瓮城的路。 一路上顼涯不和犀渠说话,陈墨不和顼涯说话,林潇夹在中间甚是难过。 几人在路上未敢耽搁,过了两座山前面就是景山城,顼涯本想在城内做些补给,可没想到景山城内家家紧闭门户,也不知这闭合的大门内到底有几家,有几人。城内有大批士兵整齐的压过,对这街上的冷清已然是习以为常,不带丝毫感情的巡逻。 出了人烟稀少的景山城,官路上荒芜人烟,城墙庄严肃穆的伫立在身后,城墙上的焦黑似乎无法详尽的道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不远处被万马踏平的大片泥土上,还遗留着可疑的暗红色。在阳光也无法驱散的乌云之下,老鸦无力的喘息在光秃且漆黑的树干上,偶尔发出的几声悲鸣,也消散在了风里。 终于还有两天的路程便到了瓮城了,这时天色已经暗了,大家便在林中扎营休息下来。 林潇抬起头低声道:“陈墨,前面就要到寅河了,有人接应么?” 陈墨摇了摇头:“不太清楚,我已经给陈蚩传书。但是自寅河改道,进出瓮城不太容易,陈蚩有伤在身能不能来还是未知。” 林潇点了点头,转眼看见顼涯坐在石头上发呆打趣道:“师弟怎的了?自出了纤州就甚少说话。后悔了?” 顼涯默默摇了摇头:“书斋里读了那万卷书,却丝毫不知这万里路如此难行。人命如草芥,即便是踏着尸体行进竟然无丝毫动容。他们也有亲人骨肉,也有过天伦之乐。如今淡薄漠视至此,人还当得人?” 林潇一笑:“你若纠结于死者,那生者你就看不到。这一生是为生者生,还是为死者生,师弟,你可想过?” 犀渠漠然道:“他这个书生样子,能在朝堂上痛快骂上一顿,然后撞柱寻死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指望他?能做什么?” 顼涯义愤填膺道:“你这等粗人懂得什么?那是为天下大义。” 一番话换来犀渠嗤之以鼻眼神轻蔑。 林潇立刻出来打圆场:“你们怎么没认识几天就打起来了,大丈夫有容人之量,是吧陈墨。” 陈墨收拾着手中烤好的兔肉点了点头:“你尝尝,小心烫。” 几人吃过晚饭,林潇借口给犀渠治疗,拉着犀渠进了林子,避开众人之后两人盘坐相对。林潇提息运气补进犀渠身体,元气涌动之间,犀渠吃了一惊,睁开双眼看着林潇。 林潇一笑示意他尽快调息:“我能做得不多,好在你修为很高,应该很快能恢复了。” 犀渠调息完毕面上一脸沉重:“为什么救我?” 林潇低头一笑:“我如实回答你这个问题,你也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看好不好?” 犀渠点了点头。 林潇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抬头看了看天上:“这一路上你也看到了,战乱,流民,匪徒。我们去的瓮城本是一座死城。当年外族入侵,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后来瓮城因为地势易守难攻,在几方势力中反复易手,这其中还经历过屠城。后来寅河改道,失去战略意义的瓮城不再是战争的必经之路。我便将这城收拾出来给流民个安身之所。瓮城四周环山,山上有铁矿,我在瓮城建了冶铁工艺,还建立了商业体系。这才保证了流民的自给自足,但是这样一来也引来了贼人的觊觎。我建了一支三千人的铁骑以护着一方平安,但是无人磨炼一经实战便溃不成军。” 林潇叹出长长一口气:“我救你,是不忍也是好奇。知道你是殿前督点检之后,带你来瓮城,其实是存了私心的。瓮城人口已经数以万计,其中老幼病残甚多,如果一经战争那才是真正的哀鸿遍野,我实在是不忍心。如果你怪我瞒你,甘愿听候发落。只不过……能不能……救一救这瓮城百姓?” 林潇卖完惨心里也不是很有把握,这魔能不能用?能不能信自己?万一魔性不改怎么办?但是眼下,她无人可用。没人会带兵,靠自己的一点计谋又能守瓮城多久?外面五大家族虎视眈眈,自己拴在这瓮城,外面恐怕会出更大的乱子。 犀渠愣了许久:“你的内丹被夺,丹田被毁,也和这个有关?” 林潇坦然对上犀渠双眼:“那是我为了救一位旧友,我是半人半妖,没了内丹只有毁了丹田,彻底为人,才能保证人形。这些天我只有身上恢复些之前残存的修为才能用来给你疗伤。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这些修为我也无法用来修炼。” 犀渠低头,看着身上的长衫,是陈墨的,穿在他身上有些紧,心里也跟着泛起了一丝异样……这些人,虽然和那个顼涯在一起,但是说不定也不是坏人:“我……我答应你,和你去看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留下。” 林潇拱手一笑:“那我替瓮城老老小小,多谢犀兄弟。”林潇站起身搓了搓手“天还是有些冷,我们回去吧。” 未走太远便看见陈墨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们,陈墨将手里的衣服罩在她身上:“快休息吧。” 几人收拾了一下就休息了。 头一次露宿在外,顼涯是一百个不舒服。没过多久身上的衣服就被山林间的露水沁了个半湿,贴在身上极为别扭。身下硬邦邦的石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是在屋外,耳边的虫鸣声更是从未断过,他终于怒而起身。 陈墨抬头瞪了他一眼,回头看了一眼睡得人事不省的林潇轻声道:“你自己不睡别打扰别人。”说罢躺了回去。 黑夜中,犀渠把两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第11章 瓮城 瓮城 经过十天的辗转奔波,几人终于来到了瓮城山脚下。 犀渠来回扫了一眼高台上的守卫:“这守卫是谁立的?” 陈墨淡道:“都是潇儿画的布阵图。” 林潇嘿嘿一笑:“我们进去吧” 过了山脚的守卫往里走是一条两边断崖耸立的独路,几人并排也不甚狭窄,虽有些曲折,但也比寻常官路宽敞些。 犀渠抬头看了看,两边断崖上许些巨石林立。再往近走,便是一道木制关卡横在路间,颇有些山寨的气息。陈墨下马近前和守卫交谈了一番才放几人近前。 再往前才看见了城墙。瓮城城门紧闭,城墙上守卫越发多了起来。几人来到城墙前,陈墨高声道:“吴老,我是陈墨。” 这时城墙守卫有些骚动,纷纷近前,又过了许些时候,城门才缓缓打开。 林潇摇了摇头,对犀渠尴尬一笑。 犀渠有些意外的看着四周,这里地势偏高,守城还是有可能的,但是相对应的,这城一旦被围,也是插翅难飞。 几人驱马进城,城内竟然是一片繁华景象,虽老弱妇幼极多,但人人都在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大街上商铺繁多,这其中竟然还夹杂着两三家书院。 顼涯一脸惊讶的看着城中的摆布,看得出来是花了好多心思的。若不是跃渊弟子恐怕很难看出其中门道,这瓮城的布势考虑了风向、地势、河流等诸多因素。想到这,顼涯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 一路上林潇一直在热情熟悉的和周围的人打招呼,似乎这数万民众她都了然于心一般,偶尔还聊两句家常。 走了一阵众人终于停在了一户门前。林潇先行下马道:“这就是我家,大家进来吧。” 安顿好后,几人在会客厅碰了面。此时会客厅多出三名男子,其中一个男子和陈墨长相及其相似,只不过开口便是…… “林姐姐你回来啦,可想死我了,这次回来可要多待几天嘛?我都受伤了也没人心疼。”说完便被陈墨敲了脑袋 “陈蚩,别胡闹。” 林潇看了看他包扎着的手臂,笑了笑道:“一会儿替你拆开看看,小蚩受苦了。只不过此次回来还是不能多留,部署完我就要走了。” 陈蚩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像个孩子一般:“林姐姐……” 陈墨拎起陈蚩:“看来你回复的挺好。” 陈蚩含泪抬头:“哥……你也不留嘛……” 陈墨扭头道:“别胡闹,有要紧事。” 人员陆陆续续进屋坐定,林潇着眼看了一圈,心道恐怕上次瓮城遭劫是损失不小,少了几个人,安抚问题恐怕不太好做。 林潇负手而立,再转过身时已然不再是刚刚那个话家常的她了。 “各位保主,辛苦了。这次伤亡了多少?对方多少人来攻?” 一位粗犷的汉子起身道:“那伙强盗人数不少,怎么也得有上百号人。上来就一通乱打,我们死的死伤的伤,大多数人看见强盗来了还是怕的要命,缩在后面……反正,最后死伤得有百十来号。” 犀渠淡淡摇头,这个战损比实在是惨不忍睹,所谓的训练估计也只是儿戏,连战报都琢磨不清。 林潇也是眉头紧皱:“这数万人供养你们每日训练,就是这个结果?”说罢一拍桌案,“仇领队,你可知罪?” 这时一位不惑之年的壮汉低头拱手道:“知罪,可是这城里壮年男子本来就少,没有根基还老是逃脱训练,实在是……”话音未落已经是满头大汗。 林潇一挥手:“领队一事,商讨后再任。死伤的守卫免半年工活,这期间日常开销由卫队负责。戚保卫,这件事由你负责安抚。”转头道“陈蚩,你已经十九岁了,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从今往后你就担任卫队督查,负责监查队内事务,一定要仔细,训练,花销,伙食,面面俱到,别丢你哥哥的脸,明白了么?” 陈蚩严肃道:“陈蚩明白。” 林潇转头对犀渠道:“犀渠随我来。陈墨,剩下保主人员填充,善后工作你处理一下,解决不了的等我晚上回来一起商讨。”说完就带犀渠离开了。 林潇带犀渠出了后院门:“犀渠,我可曾说谎?” 犀渠摇了摇头:“可是我不明白,你这些人怎么大都年纪偏大?年轻人不好么?” 林潇苦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想用年轻人么?别忘了,城内都是流民。真正有能耐有本事的壮丁也不会沦落到当流民的下场,这话虽然残忍,但也是事实。上了年纪的人不会轻易被权力冲昏头脑,眼界相对较宽,虽然也有弊病,但也不会犯什么大错。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加入?” 犀渠笑了笑:“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帮你这个忙。” 林潇爽朗的拍了拍他的肩:“是条汉子。走,我带你熟悉一下周围地形和我的排兵布阵。” 第12章 委任 委任 林潇与犀渠交代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从城墙远远看近城内,一盏盏微弱的灯光发出暖暖的淡黄色,心头不由得一阵绵软。 这群在历史的长河中怯懦又不堪一击的人群,竟然也有这般顽强的生命力。 他们不会做学问,不懂得多大的道理,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需要吃饱穿暖,回到家子女绕膝,这便值得他们奋斗一生。 他们会好好的活着,不去过多的计较那些不必要的荣辱,不会在大殿前以死为谏轻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明明应该是那么值得尊重的一群人…… 林潇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泛酸,转头对犀渠说:“布阵你都记住了?我们回家吧。” 在一片漆黑中犀渠仿佛看出了她的异样:“你还真不像妖。” 林潇吸了吸鼻子:“准确来说,我更接近人。” “魔妖灵鬼人,明明可以排在第二,为什么不?”犀渠很疑惑的看她 “你马上就会懂,人作为百灵之长,是有他的原因的。只要你肯看看他们。”林潇的眼睛里闪烁着不一样的光。 “往后,这城里只要关于抵御战乱的事情,我就全权交付给你了。” “你不怕我……’伟或’人间?” “是为祸人间……你也去书院念念书吧……” “哼……” “说老实话,我怕……”林潇闭了闭眼睛,此刻的她终于露出了一丝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无力感“但是我没有选择,只求这次上天可以眷顾我一次。况且……我相信你。” 犀渠明细一怔,脸上多了一丝不自在:“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走吧。” 噗,你看,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有些蛮横,也还是很好懂的不是么? 谈话之间,两人已经到了家门前,两人别过之后各自去了自己房间。 林潇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发现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是有人的! 林潇想也没想转身向外跑,屋里的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在她没喊出救命两个字之前,被制住了…… 马上林潇就感觉到气息非常熟悉。 “什么啊,陈墨!不点灯在我屋子里面你想吓死我?”林潇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瞪他。 “我在你房里,被人看见不好。”陈墨慢慢点上油灯。 “我又不是大户人家小姐,你真是吓死我了。”林潇接过陈墨递过来的茶水“我交代你几件事,明天我先行一步回沛城。这城内我都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 陈墨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食包递给林潇:“你真的觉得陈蚩可以担任督查?” 林潇嘴里塞满了食包里的点心,摇了摇头:“我觉得他还差点。心浮气躁,要是像你一样就没问题了。” 陈墨皱眉道:“那你为什么?” 林潇拍了拍他笑道:“你太护着他了,从小到大你这么护着他,将来他会怨你的。”林潇费力的咽下口中的食物,“你这个弟弟啊,并非没有能力,只是如果一直不历练那迟早要被你宠坏了。他虽然有些小孩子气,但是道理是懂的,这次我也有任务要你教给他。” 陈墨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林潇佯装怀疑的一撇他:“你不信我是不是?” “怎么会,我是不相信陈蚩他……” 林潇一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啊,听我的。陈蚩督查的工作其实都是辅助监管,城内按照正常的秩序运转是没有问题的,督查一职主要还是想让他看着点犀渠,别让他出什么岔子,有什么事立刻向你飞鸽传书,但是你一定要教给他做的干净。” 陈墨了然点头:“好。” “还有几件事,很重要需要你去跑一跑。第一:彻查城内,瓮城死而复生的消息到底是流出去的?还是被贼人撞上的?一定要查清楚。第二:彻查那伙贼人的来路,如果是有人蓄意,那先别轻举妄动,查出幕后主使。如果只是一群乌合之众,那查清所在位置,在你临走之前将他们的位置交给犀渠,告诉他一定要尽快,而且要做的干净点。”林潇一边交代一边嚼着点心,还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连头发都吃进去一绺都不曾察觉。 陈墨伸手用尾指挑出她的碎发,细心的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 林潇笑了笑:“恐怕这次把卫队交给犀渠肯定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只要犀渠做的不出格都是可以容忍的,千万记得顾全大局。同时也多嘱咐几个人看着点,报信只让陈蚩来做,记住别让犀渠知道了。” 陈墨点头:“好,我尽快处理完就去沛城找你。” 林潇严肃的看着陈墨的眼睛:“千万做好调查,不然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是小,这一城的老老小小的性命是大事。送货出城的商队也要严格盘查是不是刘家的人。” 陈墨听言一愣:“你是说五大家族的刘家?” “对,五大家族陶赵刘张王,其中刘老是个靠得住的人,所以瓮城只和他有通商,但是别被人路上截胡,看看有没有混进其他势力的人走漏了消息。” “好,那让刘老的商队带进城的东西呢?” “暂时减少不必要的东西,马上入冬了,多添点实际的,这次抗匪损失不少要勒紧裤腰带了。”林潇咽下最后一口,“亲传大选完成后,让刘老亲自来见我一面。” 陈墨点了点头:“好。还有其他事么?天色很晚了,明天你还要赶路,尽快歇着吧。” 林潇望着屋顶想了一会儿:“好像没有了。” 说罢又脸色一换,淫笑着“风情万种”的问陈墨,“官人不留下来住一晚么~” 望着陈墨匆匆离去的背影林潇只顾大笑,没有看到离去之人的耳根都蜕成了鲜红。 第13章 启程 启程 第二天一大清早,林潇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进来吧……” 陈墨推门而入,看见床上那人正抱着被子衣冠不整的躺在床上……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看她睡觉,但是在这个场合下陈墨还是有些局促。 “你……这幅样子怎么能随便让男子进门……” 林潇半睁开眼睛意识模糊的笑了一声:“这个敲门声只能是你还会有谁……啊……”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什么事么……” 陈墨本是想来叫她起床,看看下批货商队需要增减什么。看到林潇一脸没有睡醒的模样,不由得心软了,倒了杯水走进床前:“还未睡醒?再睡一会儿吧。”言语之间的轻声仿佛担心吵醒她一般。 林潇抱着被子蹭了蹭:“真舍不得,到沛县之前恐怕再难睡到床了……”说完起身接过水灌了一口,“什么事?” 陈墨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本来是想让你看看商队需要带进来的清单……” 林潇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的说:“药品置办齐全就好了,剩下的和往年过冬差不多,寅河上冻之后,来去不是很麻烦了,实在不行可以临时向刘老求助。但是相对应的,保卫事宜一定要做到位,如果瓮城死而复生的消息有人知道了,肯定会在年前动手。” 陈墨点了点头:“年前我们应该能再回来一趟。”说完这句话,陈墨猛然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像陪夫人回娘家,立刻别开了目光。 林潇依旧是一脸没有睡醒的模样,但还是挣扎着企图起床。 “我去替你准备路上的东西。”说完陈墨就转身离开了。 林潇“咚”的一声又栽进了被子里,心里想着:就睡一炷香的时间。意识便被拉远了…… 等林潇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被饭香勾引醒的。 林潇摸了摸肚子,显然空城计已经唱了许久了。 等等?不对!说好的一炷香呢?现在什么时候了? 赶快起床爬到窗户边上,看着悬在天空正中央的太阳,林潇觉得自己很可能要赶夜路了…… 不过问题不大,把顼涯带走就行了。虽然有一定可能危险就来自他本身,但是绝不能把他留在瓮城。林潇一遍想着一遍洗漱穿好衣服。 哎?这几天顼涯就像消失了一样安静他在干什么呢?可别坏事啊。 顾不上吃午饭,林潇便出门去寻顼涯了。 但是午饭时间都过了林潇也没在院子里找到顼涯,不由得心下一沉:不会吧,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吧他给算漏了? 林潇一把抓住旁边的官家:“福伯,你看见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个穿白衣服的……” “是顼公子吧。”福伯笑得一脸厚道 “对对对,他去那儿了?” “顼公子去书院教书去了。”说罢福伯继续拿起水舀侍弄花花草草。 林潇立刻奔向最近的书院去了。进院门一看,一堆孩子老老实实的坐在树下看着顼涯,单纯的眼神里全是敬佩和仰慕。林潇松了口气:还好没给她添乱。 顼涯看见林潇,停下了讲学,吩咐学生们将书本抄写一遍。转身和林潇走出了书院门口:“师姐来找我?” 林潇点点头:“我们该回沛县了,时间差不多了。” 顼涯奇道:“现在?现在怕是要走夜路才能到下一个镇。”言语之间已经放弃了再次露宿街头的选项。不过正巧和林潇想到了一起,她这次耽搁太久恐怕路上要赶些了。 林潇不好意思说自己睡过头了便道:“时间紧急,我们还是尽快回去。” 顼涯点了点头,便和林潇回了院里,顼涯在屋子收拾行囊。林潇自己去见了陈墨一面。 陈墨此时正在主屋核对账目,见林潇来了放下了账本:“要走了?” 林潇四下看了看:“对,沛县的事还是得我亲自去。你这可还有事?” 陈墨摇了摇头,递给林潇一个包裹:“路上需要的东西都在里面,记得按时吃东西。” 林潇笑了笑:“放心吧,我哪回按时吃了?尽快解决,沛县等你。” 陈墨皱眉看着林潇,摇了摇头,目送那女子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尽管已经和她相处了这么多年,每次分别,他依旧还是不习惯。 话说沛城这边,府衙已经是门庭若市了,眼看沛县便要装不下学子们了,然而离定考之期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李大人笑得是见牙不见眼,陈墨手下的几个掌柜也都在忙着给学子们去临近县城里联系住处。 李大人在主屋喝着茶水看着忙忙碌碌的衙役和陈墨手下的掌柜们,都是钱呐!想到这甚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师爷在一旁笑眯眯道:“大人,这次府衙又能充盈不少,这个年算是有着落了。” 李大人撇了他一眼:“是城中百姓有着落了。” 师爷急忙改口:“是是是,大人说的有道理。但是……”师爷状似一脸为难 李大人抿了一口茶水:“但是什么?” 师爷一脸谄媚道:“这百姓们可不止过这一个年呐。咱们这般费时费力的替林掌柜打点,不如趁她不在,多替百姓们谋那么……” 师爷话未说完李大人急忙放下茶杯将师爷的话捂回肚里,紧张的私下环顾一番,小声道:“这个话不许再说,也不许再想,听见没有。” 师爷立刻点头称是,李大人不放心的看了看屋外,亲自过去将主屋门合上。转身走到案前示意师爷近前:“那林掌柜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可私下里那个女人可当真是心狠手辣的紧!就是做了,题目她不曾泄露一丝一毫,到时候雕版印出多少份,她一算便知。” 师爷疑虑道:“李大人,这可是在咱们地盘上。她敢谋害朝廷命官?” 李大人又紧张的向外望了望,小声道:“那个女人可谓是老谋深算,你以为这院中都是咱们的人,那你就错了!这林掌柜,名义上是陈掌柜的部下,其实她才是一手降服五大家族,手握国之命脉的那个人!拿走你我的性命易如反掌啊!” 师爷也压低了声音,不敢置信:“她一个行商之人,就不怕朝廷追查?” 李大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她想杀谁,就凭她在平民里的声望,还需要自己动手?”李大人抬手喝了口茶,“你知道前些年死的殷城许满许大人?” 师爷点了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大人:“大人认识?” 第14章 祸起 祸起 李大人叹了口气:“说来,此人是我的同窗。那年战乱又逢饥荒,许大人怕自己一家老小受牵连,临调任之际想从灾民那里分些赈灾款。这女人就断了城内盐铁供应,撤走商贾,一时间城内民众和灾民大乱,在城内大闹,连许大人宅邸都给拆了呀。” 师爷一脸惊恐:“顺手就把许大人杀了?” 李大人叹息着摇了摇头:“众人冲进府衙之时,许满想化成便衣逃走,最后在人群里被踩踏致死的,连其家人都未能幸免,满门皆死与流民之手啊……” 师爷惊魂未定的叹息:“怪不得大人从不得罪行商之人……真是狠毒啊。” 李大人不满此言道:“但是,碰见本官你看她也得和和气气的。我李家可是三代忠良,上达朝中四品的名门之家,岂是那个没名没姓的?那些年本官在……” 李大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府衙里有一络腮大汉在窗户边抱着一沓学子名册已经听了许久。不久,络腮大汉见有人经过装作整理名册走开了。 忙到天色近晚,众位掌柜的结伴从衙门回客栈,其中一人叹道:“林掌柜什么时候回来啊,这帮读书人成天和咱们探听考试消息,除了她,谁知道啊。” “就是,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现在在哪儿。” 此时,被扣在景山城的林潇。 “阿嚏……”林潇抬手揉了揉鼻涕“这谁骂我?” 申衙役笑得一脸讨好:“林掌柜为万民谋福,必是有人想您了。那……您看景山城不放行这事?” 林潇挠了挠头:“申大哥,你不知道,这地方出入倒是没问题,于景山城守城官打个招呼便是,但是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走太招人眼了。我给瓮城内送封书信,你们还不能一起走。” 申衙役愣愣的看着林潇:“怎么?林掌柜这瓮城一事不能让人知晓?这不是好事么?” 林潇摇了摇头:“大哥你有所不知,如若让太多人知道这城死而复生,又位处要塞,定然会有贼人惦记。” 申衙役一拍大腿:“这么严重?这可坏了!” 林潇愣愣的看着他:“怎么了?” “我们来时,李大人为了安抚流民和我们出城,把瓮城一事尽数告诉了流民,还说瓮城如何如何好。这一路我们照顾老幼病残走的甚是缓慢,消息恐怕已经封不住了呀!” 林潇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身后的交椅倒地发出砰的一声。 “什么?” 申衙役吓得也变了颜色:“林掌柜……林掌柜……我家大人不是有心的啊,大人不知道啊……” 林潇心里顿时就慌了,这次麻烦大了…… 林潇稳住心神深吸了一口气,将事情从头顺了一遍。想完后发觉,自己千算万算,觉得自己将事情处理的两全其美,让李大人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办事。 没想到这次疏于防范出了这么大的差错。看来还是前几次自己派人安排护送,走的太过顺利了,只怪自己当时不知那三千卫队占尽优势,竟然挡个山贼都要出现那么大伤亡…… 亲传之试在即,这次可如何是好。 申衙役见林潇不说话心里吓得魂不附体:“林掌柜的……事已至此您……您看我们怎么办……您是要?” 林潇已经稳住了情绪,此时自己绝不能乱:“申大哥,此时已经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了。” 申衙役松了口气讨好道:“林掌柜真是深明大义……” 林潇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申大哥,你在此地留守,直到陈墨来景山城接应你。除非见到陈墨本人,万不可离开景山。可记住了?” 申衙役吓得连忙点头。 林潇又深吸了一口气:“我去和景山守城的节度使谈谈,今晚我就要出发回沛县。申衙役办好此事就可以回去了,回去将此事告知李大人让他封锁消息。” 申衙役一脸愧疚:“林掌柜真是对不住……我家大人为了让流民撤走,给您惹了这么大麻烦。” 林潇实在是没心情去安慰申衙役了,匆匆告别转身去找了景山城的节度使。 这景山城的节度使说来林潇认识,是陶家支系的一个后辈,入朝为官也有些年头了。这几年外侵内乱朝中武官折损不少,使得这朝堂上满目都是青年之色,节度使在外也是大权独揽兼任将军一职。 林潇径直进了驻扎在景山城的军营,神色匆匆之间吓了守营士兵一跳。立刻拦住了林潇:“哎呦呦,这不是林掌柜嘛,林掌柜怎么了?” 林潇面色不善:“我要见你家将军。” 士兵连忙点头道:“好好好,林掌柜在此稍后我去通报一声。” 未过多久守兵和陶将军一起从营里走了出来,陶将军拱手道:“林掌柜,里面请。” 两人神色匆匆的进了营帐,陶将军挥退了守卫伸手给林潇倒了杯茶:“林掌柜,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林潇知道自己还是心里太急了,闭上了眼睛稳了稳:“这批灾民来时已经走漏了瓮城的消息。” 陶将军大惊:“什么?哎,我不让他们出城就是怕城外不久刚平定的外乱,这么大动静引人注目。没想到还是走漏了,怎么如此不小心,这消息谁漏出去的?” 林潇摆了摆手:“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不该太过大意相信他们。现在已经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了,陶将军可否能帮我几个忙?” 陶将军给林潇添了口茶水:“林掌柜何时这么客气了,当年家父在陶家的立足之地还是依仗林掌柜争来的,就冲林掌柜和陶家的关系,我义不容辞。” 林潇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陶将军,往后这些日子,但凡是经过景山城的人,无论出入请一定严格盘查,如果携带武器请将军务必拦下,如果挡不住便给陈蚩送信说明情况,并且推迟三天再放人出城。” 陶将军点了点头,眼神之间都是赞赏:“如果有幸能请到林掌柜做军师,恐怕这战争很快就能结束了。” 林潇无奈一笑摇了摇头:“将军谬赞了,我只是一介商人,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还有一事劳烦将军。” 陶将军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林潇闭了闭眼睛狠下心道:“陈墨在调查前些阵子山贼侵扰瓮城一事,我已经吩咐下,如果这伙贼人没有幕后势力的话,还需要将军助我一臂之力,剿清山贼,割下一干人等头颅悬于景山城下,同时张榜贴示。” 第15章 回城 回城 陶将军叹了口气:“一人不留?” 林潇沉下脸色点点头:“一人不留。” 陶将军一时有些语塞,皱着眉头喝了口茶。 林潇抬头直视陶将军:“将军是有难处?” 陶将军放下茶杯道:“林掌柜,前些日子山贼之事我也有所耳闻,这群山贼大都同为流民,逼不得已才落草为寇。几年间,他们打家劫舍,我也一直未出兵剿匪,原因就是如果我干出此事,同为流民的百姓之间必起非议,军队还会造成伤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林掌柜知道这其中利害吧。” 林潇点点头:“将军言之有理。” 说着林潇起身抖了抖下摆:“此事是我欠考虑了,陶将军能帮一个忙便不胜感激了。林潇还有要事在身,他日若将军有何难处,尽管告知,林潇义不容辞。” 陶将军一听林潇这么痛快就放弃了计划反而不放心起来:“林掌柜,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林潇笑了,一拱手道:“陶将军放心,先行告辞了。” 走出军营,林潇便一封急书传信给了陈墨: 陈墨,我已试探过景山城节度使,山匪之事七成把握非他们所为。沛城流民已将瓮城消息流出,告诉陈蚩,留意节度使书信,若有人携带兵器进城八成会被扣押,如若节度使阻拦不住将会立刻传书给陈蚩,当加强戒备。计划照常进行,沛县等你。 林潇抬手放飞了信鸽,立在窗前有些茫然。正在愣神的时候,门外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 “师姐!怎么办?!瓮城走漏消息了!”顼涯满面惊怒之色,看见林潇悠闲地站在窗前,“这都什么时候了,师姐你怎么还在这里赏风景?” 林潇倒了一口茶:“嗯,明天出发,回沛城。” “什么?师姐难道你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么?!”顼涯已经是怒目而视,就差拍桌子了。 “知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师弟不用担心了,回去休息吧。”林潇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下了逐客令,气得顼涯甩手冲出了门外。 在事情查清楚以前,顼涯这个人,是万不能再信了。 第二天清晨,林潇早早起床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却发现顼涯已经不再客栈了。问过楼下店小二,小二说顼涯昨晚就出门了走的时候还怒气冲冲的。 林潇点了点头就回房里了。顼涯还真是奇怪啊,此事发生了,他居然不是担心,而是生气? 难道是生李大人的气了?林潇想了想。 不对,顼涯不知道自己和李大人的约定,这个消息是哪儿来的呢? 难道是申衙役说的? 很快,林潇又驳回了自己的想法。自己已经嘱咐了申衙役千万要封锁消息,而且这件事他们理亏,自然不可能到处宣扬。况且,顼涯认不认识申衙役还是另一回事。 那顼涯又是从哪儿得知的这个消息呢? 林潇背上行囊结了账就出了客栈,自己踏上了回沛县的路。 一路上林潇回忆了整个过程。顼涯一直黏在自己身边,说是为了先生,但是更多事情目的不明。一开始,林潇还当他只是个小角色。看来,还是自己大意了。 但是无妨,顼涯这个人年纪轻轻未经历练,许多事情做的不够干净惹人怀疑。就凭这个他也不会是什么大的威胁,只不过不清楚此人到底是谁的眼线。潜伏在书院这么久,又有什么目的? 林潇一路没有了顼涯的拖累,行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回到了纤州,回到纤州发现此时的客栈比来时还要难以落脚,干脆连夜赶了回去。 等林潇到沛县时,人已经快要散架了。还好自己一开始就把事情想明白了,如果是现在的自己恐怕只有扑街的份了。 终于回到了客栈,林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连身都不想翻。 几位掌柜的回客栈时发现林潇回来了,纷纷过来寒暄。进屋就看到林潇已经瘫倒在了床上,听见他们的动静,林潇用尽力气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身没动头没动,有气无力的打了个招呼。 “大家……辛苦了……” “哈哈哈哈哈……”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摇了摇头就纷纷出门了。 络腮大汉突然想起什么:“怎么没见陈掌柜的?” 另一位掌柜想了想道:“是不是这次出门他们碰上什么事了?也没见林掌柜的那个师弟。” “管他是什么呢,现在你指望林掌柜那副要咽气的模样也问不出什么。有什么事还是等她恢复过来在说。”说完众人就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第16章 身世 身世 林潇捡回半条命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大壮叫过来问问他调查顼涯有什么进展了。 大壮是一位面色黝黑,身材矮小,一双眼睛闪着精光的男人。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一副不显山不露水慢条斯理的模样,让人提不起关注他的兴趣。 大壮伸手将调查的文件递给了林潇说道:“这小伙子是丰城吏官的嫡子,本来是个挺好的家境。但是上任丰城的地方官贪污被抓了,这人的父亲受了牵连。之后的事情全在写在纸上了。” 林潇低头一看,是一封顼涯父亲写给一个叫柒的人的举荐信。前半段基本上都是在求救,写明自己已经身陷牢狱,求柒救他。后半段的信话锋一转,是这样写的:年迈微薄死不足惜,不敢叨扰柒大人。但鄙人有一子,名唤顼涯,弱冠之年已被录入跃渊,此子身负鄙人一生心血,文武双全。如若大人肯挽救与万一,老朽全家上下必不胜感激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林潇合上了信,随手添进了水盆中,水面缓缓吞没了纸张,直到字迹再也无法辨认,林潇才开口道:“大壮,你怎么拿到的这封信?” 大壮咧嘴一笑:“掌柜的吩咐下的事,本来几天前还没有个结果。马上入冬了,几年前那个在亳州钱庄的前任掌柜回家探亲,我们一起去叙旧吃了杯酒。酒席上他说他被柒大人看中做了管事,还让林掌柜有事尽管吩咐。几杯黄汤下去他这嘴上就没了把门的,他说这次回家本来是路过。柒大人交代下来一个重要任务,说让他把这封信给一个叫顼涯的人,还要警告他老实一点。我怕我脑子不好用,就把信骗来抄了一份。” 林潇笑了,拍了一下大壮肩膀:“可以啊大壮,本事见长啊。你可打听了这个柒大人是个什么来头?” 大壮被林潇一夸,黝黑的脸上渐渐浮上了微红,连连点头道:“我查了,这人是魔族的手下,朝廷里王党的旧部下,后来王党势弱,就投靠了魔族。” 林潇微微皱眉,心想这事恐怕不太好办了。赶紧问大壮:“你知道这人是哪派魔族的手下么?” 大壮摇了摇头劝说道:“掌柜的,这朝廷里的事咱们还是别插手吧,这些年咱们为了不引起上头注意,分走了多少好手去外地?这要是让上面发现了可是要出大事的啊。” 林潇微微一笑:“大壮是个明白事理的,这么些年我始终不忍心把你调走。放心吧,我有分寸。” 大壮憨憨一笑:“那掌柜的没事我先出去了。” 林潇突然想起一件事:“大壮,你愿不愿意去念书?” 大壮傻了一下:“念书?掌柜的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 林潇轻声道:“大壮这个脑子,不应该窝在我手下当个掌柜的。” 大壮哈哈一笑:“掌柜的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堆,我去念书了谁养活她们母子?” 林潇一皱眉:“大壮我是说认真的,嫂子她们由我照顾。” 大壮闻言渐渐收起来了笑容:“掌柜的,你还记得那年大雪么?” 林潇愣了一下:“大壮,那些事都过去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早就不欠我什么了。那么多人我都救了,还……”林潇剩下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分明看见,那个身材矮小的汉子,眼里有亮光打转。 “掌柜的,我大壮生的不好。如果没有掌柜的,我大壮别说娶妻生子,就是活命,在这个年景里也是个难事。别人大壮管不着,我这条命是掌柜救回来的,认字是掌柜的教的,家当是掌柜的给办下的,只要掌柜的需要,我大壮就还了这条命也是天经地义。” 大壮的一番话声音不大,仅仅是勉强可以听清。在林潇耳朵里却是带着十分的重量沉进了心里。 林潇站了起来,拍了拍大壮的肩膀:“我明白了大壮,我不会让你们在刀口上混日子。如果真有一天危险真的来了,我这句话也会最大程度的兑现,放心吧。” 大壮低着头,努力的掩饰着自己的眼泪,拱了拱手就出门了。 林潇转身看着窗外,寒意已经日渐沉重,枝头上的翠绿已经沉淀下来,带着墨色压在树冠上。它们会随着树木不再需要而放弃生长,覆盖满泥土,变成树木度过严寒的保障。 林潇闭了闭眼睛,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林掌柜?林掌柜在么?” “进来吧。”林潇重新坐回圈椅,伸手倒了杯茶。 络腮大汉闻言风风火火的进来了:“林掌柜你可回来了,那姓李的不是好人,咱们走吧。” 林潇看着他一愣,伸手给他也倒了杯茶水:“怎么了?” 络腮大汉气鼓鼓道:“掌柜的前脚把灾民带走了,那姓李的后脚就说掌柜的坏话。这钱我看也不必分给他了。”络腮大汉转头喘着粗气,看样子气得不轻。 林潇看着他笑了,奇道:“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说我坏话的?” “掌柜的你还笑,那李大人说殷城的许老贼是你杀的,说你阴险歹毒,还……我记不清了,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在窗边,让我给听到了。”络腮大汉一拍桌子,似乎还是没有解气。 林潇汉都下来了:“你没找他们算账去吧……” “还没,我怕掌柜的又骂我……”络腮大汉的语气里带着委屈。 林潇拍了拍胸口:“那就好……”转眼看络腮大汉还在生气,安慰道,“你也别生气了,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这一解释不得了络腮大汉拍案而起:“当年如果不是许老贼指使家丁出手打人,那儿至于丢了全家性命?他们官官相护,掌柜的怎么也长他人志气?” 林潇立刻把他拉回了座位,看了看门外:“这事你没和别人说吧?” “没有。”络腮大汉很是不服气。 林潇安抚的一笑:“别生气了,他们同是官,一条船上的当然护着。你也别太生气,这群人不做出格咱们能忍则忍。万一那个官员上奏朝廷参咱们一本那可就麻烦了。” 第17章 骡子和马也得歇 络腮大汉挺起胸膛道:“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敢上奏?借他们几个胆子!地方官上奏朝廷知道起码得个把月,就算是离得近不也得过咱们信使的手?有这个空早就收拾完他们了。” “哎呦你可小声点……”林潇捏了把汗,感觉自己能活到今天真的是福大命大。 “掌柜的放心,这间客栈是咱们的,谁敢乱来?我敲打不死他!”络腮大汉吹胡子瞪眼的甚是气愤。 林潇赶忙安抚住:“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脾气,不该说的在家门之外绝对不会说的。但是咱们还是小心为妙,毕竟咱们上下多少弟兄?有些人咱们也是鞭长莫及,就算是为了大家有口安生饭吃咱们也万不能冲动,可记住了?” 络腮大汉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林潇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也是,杀人偿命,拿兄弟的命换这群狗官不值得。” 林潇笑了笑:“哎我就说嘛,你肯定能算妥这笔账。” 络腮大汉这脾气倒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嘿嘿一笑道:“对了掌柜的,好多人想私下买题呢,要不我们?” 林潇伸手一敲大汉的头:“想都别想,题目在我这,告诉他们别想打歪主意。” 络腮大汉立刻灰溜溜的走了。林潇摇了摇头,想来该回书院一趟看看先生怎么样了,但是陈墨还没消息,自己还是在沛县多等等。不多时候这山下就要开考了,万一这中间有什么事还是很麻烦的。 不过林潇也没闲着,招呼了几个心腹去买纸张笔墨和刻板用具。自己在房间里给陈墨写了封信:顼涯有鬼,失踪,小心提防。放出信鸽之后又给几个掌柜的发了信件,告诉他们朝廷风声正紧要小心行事。 这一忙便忘了时间,等自己觉得自己已经饿没了力气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仰头躺在床上,想想现在将客栈的人吵起来给她弄个晚饭这件事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又实在太累不想出门找吃的。 想想自己好歹算是个妖,饿这一两顿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么想着准备了一下就放心的睡过去了,自动忘记了前段时间自己连夜赶路的事情。 所以,十几天过去,等陈墨回到沛城再见到林潇的时候,林潇已经理所当然的病倒在了床上。陈墨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潇儿?怎么回事?” 林潇躺在床上装作奄奄一息的模样哼哼唧唧。 陈墨面上不动,转身问向身后的几位:“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在衙门,我不知道啊。” “我老婆前段时间生了,刚回来……” “我……”络腮大汉紧张的看了看身边的人,情急之下一时找不出什么合理的借口,“我也病了!” 陈墨一挑眉:“哦?看薛掌柜中气十足又称病了确实是有些不太对。大壮,去,找郎中开一个月的苦汤回来,替薛掌柜补补身体。” “咳咳咳……”林潇发出剧烈的咳嗽,嘶哑道,“陈墨……想喝口水……” 陈墨黑着脸转身倒水的时候,身后的一干人等心领神会的逃了出去,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陈墨端着茶水走近床边,犹豫了一下。 林潇会意,撑起了身体。奈何自己被无数雕版摧残的手臂稍一用力就瑟瑟发抖,还没起身就失去了支撑,后脑猛地磕在床头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陈墨看她倒下立刻慌忙去接她,果不其然还是磕了一下,立刻放下茶杯上前查看她的伤势:“怎么样?磕疼了?” 林潇这一下磕的确实不轻,不过也忍住没有哀嚎出声,疼的轻轻抽气。 陈墨扶起她看了看伤势,这才不一会就已经微微肿起了一个包,陈墨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将手轻轻放在了林潇的后脑。林潇终于忍不住哀嚎出声:“哎呦,求你了,轻点。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陈墨把手掌移开,坐到床边将林潇轻轻靠在了自己肩膀上:“你每次都这么说,也没见你什么时候不敢。”说罢一手扶住林潇一手转身去拿茶杯,他已经明显能感觉到半靠在他怀里这个人瘦了不少。 扶林潇喝了水,陈墨转头想将林潇放回床上,猛然看见林潇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心里又有些不忍心,可是…… 林潇利用疼出的眼泪努力卖惨:“陈墨,好疼,好难受。不要怪我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嘛。”此法她用了十来年,每次都能安然无恙。 陈墨看着面色惨白眼泪汪汪的林潇长长叹出一口气:“好好养病吧。”那张脸和自己距离太近,也许只有自己知道怀里的虽然是个人,但是丝毫没有辜负另一半妖的血脉。 林潇眼看陈墨中计了,死缠烂打道:“别走嘛,晚上要是还想喝水怎么办……”你走了我怎么问瓮城的事。 陈墨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在:“别胡闹,好好养病。”说着就想把她放回床上。 林潇眼中贼光一闪,轻轻抓住陈墨衣领:“不好么,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 陈墨皱起眉头,小声道:“大壮他们在门外偷听……” 林潇无语了一下,这帮老爷们怎么比女人还八卦,还敢听她的墙头! 陈墨低声道:“瓮城之事我已经查妥当了,不急在这一时,养好病就告诉你。”说罢轻轻将林潇侧放在床上,替她盖上了被子。 陈墨慢条斯理的弯腰伸手拿起茶杯盖子,指尖蓄力将茶杯盖狠狠射出,打在了门页上。 随着杯盖碎裂的声音,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失去门的支撑猛地扑进了屋里。体型最小的大壮最是倒霉,被一圈人压在了最下面。众人知道理亏,连忙起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跑了出去。 陈墨轻轻哼出一声,低头看了看林潇:“明日一早就来看你,茶壶放在床头了。我就在隔壁,有事就叫我。” 林潇还不死心:“可是……” “非要受罚?”陈墨微微上翘的尾音让林潇心跳漏掉了一拍。 “嘿嘿,哪儿有。你也早睡……”知他是要生气,林潇立刻识时务的认怂。 随着那墨色的身影走出了门外,林潇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第18章 别以为只有女人可以别扭 别以为只有女人可以别扭 林潇独自躺在床上回忆了一下和陈墨风风雨雨经历的这么多年,他难道心理没有一点反应?还是说自己做妖做的太失败了? 想来她娘亲也是有苏氏族中有名的狐妖。娘亲要是知道她连个人都搞不定说不好会从镇妖塔里跳出来指责她不孝吧…… 话说娘亲自父亲去世就独自进了镇妖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通出来。自己又把内丹送人了进不去镇妖塔。哎呀,话说陈墨到底知道不知道嘛。 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不自觉的就睡了过去。殊不知,有一群人对此事比她本人还要上心。 楼下厅堂内,络腮的薛掌柜愤愤不平道:“陈墨这小子也太不知道好歹了。咱们林掌柜哪儿配不上他?” 客栈掌柜双手揣着袖管叹了口气:“这种事谁说得清,没准啊这陈掌柜早就有了心上人了。” 大壮喝了口酒道:“放屁,我就没见过陈墨对其他姑娘说话超过五句。” 薛掌柜装模作样的捋了捋那凌乱的络腮胡:“难道说……他不行?” 年纪偏小的肖掌柜开口了:“我行啊,他不行趁早腾地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掌柜笑得前仰后合 大壮笑得也是直不起腰:“你上的话恐怕是林掌柜不行了。” 客栈掌柜笑得差不多顺出一口气道:“别开玩笑了,你们什么时候看见陈掌柜生过病?他都三十多了,你们见过三十多岁的男人长得还和二十似的?” “啥?他和我一样大?”大壮瞪起了眼睛。 客栈掌柜拿眼角夹了他一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陈墨比你小一岁。要是不甘心啊,让你儿子多多努力。” 众人嬉笑着打趣了一阵。薛掌柜用力放下酒杯:“哎,你们说要不咱们帮他们一把?这看着真着急啊。” 客栈掌柜撇着嘴摇了摇头道:“不好,谁知道这两人怎么想的啊?” 薛掌柜一拍大腿:“至少咱们知道林掌柜是怎么想的啊。这些年大伙可没少沾掌柜的光,你小子想忘恩负义是不是?” “哎?我也没说不帮啊,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客栈掌柜斜眼瞪了薛掌柜一眼,“咱们起码得探听一下陈掌柜的口风啊。” 薛掌柜冲他一摆手:“去去去,你就会说这没边的,这些年大家伙旁敲侧击问了多少回了?陈墨是多一句话都懒得说的性子,他会好好跟你交代?” 客栈掌柜一巴掌拍向了他的头:“你傻啊,谁会平时闲聊天就把家底都倒给你?应该找个能说会道的人,正经八本儿的说,问不出个所以然不松口的问。” 众人一阵不服气,陈墨是林掌柜手下的二把手,谁敢得罪他啊。 说完大家都默不作声的把目光看向了大壮。论跟着林潇的时间他可是当仁不让啊,陈墨平时油盐不进,也就大壮能挺身而出了。 大壮心里一寒,咬牙道:“行,为了掌柜的我豁出去了。” 众人纷纷为他打气:“这次你要是办成了,兄弟几个一人请你一顿酒席!” 说罢众人热闹了一番便嬉笑着散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壮就咋咋呼呼的跑进陈墨房里 陈墨此时还穿着中衣躺在床上,眼看着大壮跑进来屋里来,搬了个板凳就坐在了陈墨床边。 陈墨皱了皱眉头:“大壮,有事?” 大壮笑得一脸深意,挤眉弄眼的看着陈墨:“陈掌柜,你最近没什么事吧。” 陈墨被问的一头雾水,犹豫的点了点头。 大壮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我来跟你说说话,你看啊抛开公事你比我小,我叫你一声陈兄弟。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哥哥们说啊。” 陈墨还是没太明白大壮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壮哥,有什么事需要兄弟帮忙么?” 大壮清了清嗓子嘿嘿笑道:“你觉得咱们林掌柜人怎么样?” 陈墨愣在了原地,脑子里没怎么反应过来:“潇儿人很好。” 大壮一拍大腿:“这不就得了,你看,你们俩年纪合适,又女有才郎有貌的,像林掌柜这么有本事的,别说女人了,男人也没几个啊。兄弟啊你可要赶快下手别让别人劫走啊。” 陈墨这才明白了大壮的来意,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低下头没再说话。 大壮看他这个反应心里有些没底:“难道陈兄弟有喜欢的姑娘了?” 陈墨叹了一口气:“怎么会呢。” 大壮眼看就要急了:“那你怎么还跟块木头一样啊?哎呀,陈兄弟啊,都是汉子难道你还害羞不成?大哥可是过来人,都是为了你好。” 陈墨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壮哥是为我好。”谁知只一句便又沉默了。 大壮这次真的急眼了,昨晚看见林掌柜勾搭陈墨和老薛他们商量了半宿,他们两个十几年还没磨破这层窗户纸,这次还要无功而返? “陈墨你到底是不是个爷们,难道这种事情你还要姑娘家张口不成?”大壮大有不依不饶的架势,非要问出个结果。 陈墨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终于意识到自己逃不掉了,缓缓说道:“壮哥,你知道潇儿是半人半妖的事吧。” 大壮一拍大腿:“这年头是人是妖怎么了?咱们跑江湖的还在乎这个?” 陈墨摇了摇头:“大壮哥可知道,潇儿的内丹,是怎么没得?” 大壮被问的一傻:“这个事……我还真不知道,每次我想问的时候林掌柜都把话岔开,还私下里告诉我们别提。到底是怎么没的?” 陈墨看了一眼窗外日渐萧瑟的秋风,眼中尽是外人看不懂的情绪:“是为了救我。”陈墨起身将屋门关严,转身倒了杯茶递给大壮说道,“认识她的那年,全家在寅河河西遭受瘟疫,家中只剩下我和弟弟。潇儿闻讯来此很快控制了疫情,我是村里为数不多识文断字的青年,常常帮她上下打点。她那时就很黏我,明明,我帮不了她什么大忙。” 大壮叹了口气:“那时候你就知道了吧,那你怎么没和掌柜的挑明?” 陈墨难得笑了一下道:“那时她才七岁,得了她母亲修为,在民间打抱不平,又吞了许多恶兽内丹。看上去是个成人,其实还是个小孩子。安抚瘟疫时潇儿听闻山下有妖兽作乱,就下山除妖,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身染瘟疫,被人看管起来,不久于人世了。” 大壮紧张道:“她就把内丹给你了?” 陈墨点了点头:“那时疫情刚刚被控制住,潇儿与村长商量要将我抬出,村长怕疫情再次蔓延不肯,她便生气了。” 陈墨顿了一下:“我是眼睁睁从窝棚内见她掏出内丹,自毁丹田,把我救出来的。” 大壮喃喃道:“怪不得她不让人提,原来是怕你难受。那你还不赶快娶了她,难道林掌柜都做到这样了你还不懂?” 陈墨苦笑一下:“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只是……对不起她。潇儿失去内丹自毁丹田变成了普通人,是有生老病死的。而我,拿了她的内丹,再也不会老也不会死了。我已改了潇儿寿命,在寻到南元丹还她永世不老之前,我给不了她白头到老的一生,也没有资格娶她。” 大壮拍了拍额头:“你啊!我怎么说你好。” 陈墨轻声道:“潇儿虽性格比寻常女子顽劣一些,但这些年来倾慕她的人比比皆是。她人生还很长,本来可以找个人一起白头到老。我想让她有个选择的余地。” 大壮摇了摇头:“你们啊,都是死心眼的。要是你找到了,掌柜的已经老了还因为你耽误了一辈子,你怎么办?” “我会陪她。”陈墨语气一顿,“壮哥,这些事潇儿一直不准我提。你也就当听了个故事,莫要再讲给别人了。” 大壮挠了挠头:“行吧,说实话我们这些外人也管不了你们俩的事。只是你也别太执迷不悟了,掌柜的不是在乎那些小节的人。” 陈墨淡淡一笑:“壮哥,潇儿从没嫌弃过我。但是我不能接受百年之后苍老的她陪着我一起痛苦。她还小,想不到那么远,我不能不懂事。” 大壮听的一阵难受,心想大概这就是陈墨这个名字起得不好,害得他人如其名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转眼之间陈墨已经穿戴好了,转身看见大壮还在那儿愁眉不展。 陈墨决定还是多啰嗦一句:“壮哥,南元丹已经有下落了,或许用不了多久大家便能来吃喜酒了。” 大壮的表情翻书一样兴高采烈了起来:“哎呀,你看你,说话不说全。有什么需要哥哥们帮忙的尽管开口啊!不然喝喜酒的时候饶不了你小子!”大壮抬手锤了陈墨肩膀一拳,强烈的身高差下效果显得有些滑稽。 陈墨也终于展颜一笑,点了点头。 大壮出去之后,陈墨去隔壁看了一眼林潇。没想到那个每天懒床睡到天荒地老的林潇,今天竟然睁开眼看着他进了门。 “你和大壮吵架了?”林潇揉了揉眼睛。 陈墨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会,好点了么?” 林潇把脸拱进被子:“还是难受……想吃好吃的。” 陈墨摇了摇头:“病没好,休想。” 第19章 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 林潇眼巴巴的看着陈墨:“我都还没说想吃什么。” 陈墨不为所动:“太油了,病好再吃。” 林潇像泄了气一样趴在了床上,怀里抱着被子,衣摆下露出一截小腿。陈墨见状不自在的扭过了头,将一旁侧塌上的毯子盖在了林潇身上,就拿着茶壶出门泡茶去了。 林潇看了看身上的毯子,觉得自己这掌柜的当得真的是毫无骨气。 不行,自己要站起来当一个堂堂正正的妖,别人家的狐找个异族的另一半都是言听计从,到自己这里就是对别人言听计从?怎么能这样辱没了族内的名声? 自己虽然是有苏氏的血脉……可是陈墨身上有自己的内丹啊,怎么下手?这内丹都在别人手里,别说自己长得不漂亮,就是真的和天仙一样有狐的内丹在手怎么魅惑? 大概是自己长得太像父亲,对于狐狸来说实在是太一般了。 陈墨很快就端了茶壶回来,后面还跟着店小二把盥洗的水盆和早饭端上来就走了。陈墨伸手试了试水温:“来洗把脸。” 林潇磨磨蹭蹭的来到了水盆面前,向水盆里面望了一眼,深深觉得自己还可以去再睡一轮回来再洗。 没想到陈墨不由分说就拿浸湿的布巾擦了一把林潇的脸,另一只手还怕其逃跑扶着她的后背。 这下林潇觉得彻底没救了,自己想干什么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陈墨对她实在是太过熟悉了,有什么是他意料之外自己从来没干过的呢? 林潇附身配合的洗了两把脸,不甚在意的伸手去拿干布巾,随意抹了一把就坐到了桌前准备吃早饭。陈墨坐在桌旁看着她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子前,胸口的衣襟被刚刚的洗脸水打湿了一片,此刻正紧贴在她身上…… 陈墨无奈的扶额,怕也是也习惯了,拿过布巾递给她:“擦干。” “我擦干净了。”林潇有些不服气。 陈墨伸手拽过她的椅子,抬起她的下巴替她沾了沾前襟:“吃完去换了,你还在生病。”说完抬起头看见林潇正在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也许是两人的距离有些微妙,呼吸之间都带着暧昧。陈墨忽然想起了今早大壮的话,一时之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林潇看陈墨也愣住了,也不知道那根弦终于搭对了地方。眼神一变露出一丝狡黠,伸手勾住了陈墨的脖子,终于露出了狐狸本性:“不帮我换么~” 陈墨脸色瞬间涌上了血色,林潇平时从没有这样过……难道是? 林潇见陈墨只是轻轻别过了脸,并没有推开她,心中大喜:陈墨你等着,今天老娘就要翻身,从此说一不二一览众山小了。 林潇倾身缠上了陈墨,还没等说话,便感觉陈墨一只手扶上了她极怕痒的腰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潇儿想不想让我帮?”末了还尾音上翘,“嗯?” 不过,林潇好不容易搭对的那根弦似乎没坚持多久。 林潇心中大惊,陈墨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啊!你怎么了?被什么玩意眯上了?怔楞之间对上陈墨的眼睛,此刻她才知道,那个男人不仅拿了自己的内丹,还学以致用了。 林潇顿时感觉一阵头晕,一把扶住额头:“啊,不行了,上头了上头了,快扶我躺一会。” 陈墨轻笑出声,还是扶她躺回了床上。将早饭端到了床前:“快吃吧,要凉了。” 林潇立刻乖乖吃饭再也不敢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正在埋头吃饭的时候她听到陈墨说了一句:“以后,不许再随便胡闹了。”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发情了…… 林潇赌气一样的说道:“知道啦,成天凶我。”说罢拿筷子搅合着碗里的粥,丝毫没有油水,这让人怎么吃得下嘛,她是狐狸又不是兔子。 陈墨叹了口气,毕竟还小,再等等吧。 两人吃完林潇就吵着要听瓮城怎么样了,陈墨不为所动坚持先养病。林潇一气之下就跑出了客栈,直奔府衙而去。 沛县府衙里现在正和菜市场一样,来报名的学子大都是青年人,极少有上了年纪的。想来也合乎情理,先生虽然名满天下,但是年纪实在算不上大。而年纪大的文人大多脸皮薄,拉不下那个脸来和先生请教。 林潇刚踏进府衙不久,就被李大人发现拉进正厅了。 “林掌柜的啊。稀客稀客,快来尝尝我刚得的上等茶。”李大人笑得一脸谄媚。 林潇嘿嘿一笑,也没有扶了李大人面子,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 李大人聊了几句家常见林潇一直笑呵呵的就小心翼翼的问道:“上次,嘿嘿,没给林掌柜找麻烦吧。” 林潇眼神一变凛冽了起来,收起了笑容的林潇此时未怒便让人胆寒三分,尤其是这做了亏心事的李大人。 李大人看林潇变了脸色慌忙解释:“下官是真的不知情啊,不然下官就是再傻也不至于来得罪您啊。” 林潇又重新笑了起来:“李大人,我们向来合作的愉快,这不愉快的事情,就先让它过去吧。” 李大人点头称是:“林掌柜不愧是巨贾,做派便于其他商人不同。” 林潇伸手挡住了他后面恭维的话:“不过,李大人,好在你我交情已深,不然上次的事我还真的会以为你是想过河拆桥。” 李大人听闻此言吓出了一身虚汗,还未等李大人反应过来林潇接上了刚刚的话茬:“不过我相信李大人之后会用行动告诉我,是我多虑了,您说是吧。” 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桌案上发出“哐啷”一阵响声。李大人立刻惊恐称没问题,林潇也不想再吓唬他,起身就告辞了。 李大人抢着将林潇送至人流偏少的府衙后门,迎面便看见陈墨摇着扇子走了过来。林潇一阵郁闷,赶紧与李大人话别。李大人此时更是巴不得别和陈墨搭话,他这胆子可经不起轮流吓唬,没再继续推辞就回了府里。 陈墨在离林潇十步之外的地方停下来等她,林潇看了他一眼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你来干嘛?” 陈墨淡道:“怕你在外偷吃。” 第20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林潇彻底被激怒了:“你以为我是兔子么?成天吃那些我都吃吐了!再没有油水我就……”林潇不敢再说了,因为陈墨已经离她非常近了,近到能轻易感觉到陈墨的呼吸就在她头顶。 说实话作为一只狐狸知道这邪魅之术的可怕,只是自己一直没想到陈墨平时不言不语的,竟然短短十几年就化了自己内丹归己所有了。 陈墨倒是从今早林潇的反应里看出到底什么才是最有效的了。 “怎么不敢看我?”陈墨的语气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林潇哼了一声:“傻子才抬头看你!你用这个来对付我居然没有一点良心不安么!” 陈墨笑了笑,吐出的气息扫过了林潇的耳畔:“那……管用么?” 这次轮到林潇满脸通红的挥开陈墨:“好了好了,我跟你回去行了吧。” 两人回到客栈,陈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了林潇外衣把人塞进了被子里。林潇也没怎么想明白陈墨怎么忽然之间变得这么妖气十足的,最后只能用最难打败的是自己的内丹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了。 陈墨忙完拿了本账在林潇床边坐下:“别生气了,不就是想知道瓮城的事么?” 林潇一听瓮城什么气都没了,立刻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是啊,怎么样了?” 陈墨淡淡说道:“查出了,之前城里的一户流民,离开瓮城之时,把消息走漏给了山贼,企图拿下瓮城分赃。还将咱们的卫兵部署透漏了出去,所以损失那么大。” 林潇暗下了眼神,是流民干的…… 陈墨默默顺了顺她的后背:“别伤心了,好在不是什么大事。” 林潇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这么多年这种事早就习惯了,没事的。瓮城所处两方势力交汇处,又因为寅河不能迅速出击,只宜防守。那方势力先动手,另一方都会出来渔翁得利。谁都不是傻子,除非有一天打破僵局。” 陈墨摸了摸她的头:“听陶将军说,你当时很着急的样子。” 林潇点了点头:“确实,我怕真的有傻子冲上来。对了犀渠怎么样了?” 陈墨一笑:“你没有看错人,只不过……出了一点小插曲。” 林潇有些紧张,这呆子不会把流民当禁卫军使了吧:“他干什么了?” 陈墨伸手拿过了桌上的点心递给林潇:“训练卫兵时,一脚踹断了卫兵的肋骨。” 林潇扶额:果然跟自己想的八九不离十。 林潇愁道:“世界上真是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事情。” 陈墨点了点头:“他对流民的要求太高了,卫队的花费也陡然增高,这是账本。” 林潇看了几页就牙疼的看不下去了,放下账本开始发愁。 陈墨揉了揉她的头:“不如外扩卫队吧,这群流民实在是难成大器。卫队留着以后万一用的到呢,现在这个花费,养个卫队不是难事。” 林潇眼睛一亮:“陈墨真有你的啊。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估计犀渠也很难做,卫队的饷钱因为需要给家属福利本来就不高,流民军事素质差,又失去积极性,这样一来做不好也是正常的。咱们全都折算成卫队花费这立马就不一样了。就这么办,我立刻传书给陈蚩他们。” 说完就想跳下床,被陈墨一把拉了回来顺势压在了床上。一上一下的姿势让林潇及其不自在:“你,陈墨你想干什么?” 陈墨俯下身体,直视着林潇的双眸:“我说,病好再去。” 林潇连忙点头,陈墨这才松开了她。林潇在松了口气和有点遗憾之间差点分裂了。 林潇的病即使有陈墨照顾也并没有太快痊愈。每拖一天林潇就看着陈墨的脸黑下去一分。自己也不敢惹他,心惊胆战的抱着书本随便看着。 陈墨见她抱起了书本,微微扭头装作不在意的问道:“潇儿对亲传的的考题有猜测么?” 林潇正无聊的紧,陈墨这么一问提起了兴趣:“先生一贯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不过诗词歌赋之类的应该不会是压轴大戏。我猜测应该是一个需要通观全局,面面俱到,还不能粗心大意的考题。” 陈墨温柔一笑:“什么考题会这么难?” 林潇撇了撇嘴摇着头道:“这个我真的猜不到,但是在这辈青年之中能符合他要求的人,大概够不了五个。”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陈墨起身从门外店小二手里拿过一小碟衬着青菜的红烧兔肉。翠绿的嫩叶上,红烧的色泽呈粘稠状挂在并不肥腻的兔肉上,飘散着隐隐的热气一看便是火候极佳的一道菜。 林潇野兽般的嗅觉一下就捕捉到了肉的味道,眼睛亮亮的看着陈墨。 陈墨端到她床前,将筷子递给她:“慢点吃,只这一碟。” 林潇频频点头,小口小口的吃着兔肉,觉得这味道实在是太久没吃到了。感动的情绪一时没控制住,眼泪突兀的掉下来一滴。 陈墨见她有眼泪掉下来,心就没有征兆的疼了一下,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她太过苛刻了。本来她就是山中精怪,先是养在道观之中,后又被先生收入门下,这么多年以来兽性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唯这一口吃食自己还要强求她…… 陈墨慢慢顺着她的后背道:“别哭,以后不会让你忍这么久了……” 林潇眼泪还没来得及抹,抬头静静望着陈墨。 陈墨抬手轻轻抹掉了她的眼泪,心里开始隐隐后悔:“是我不好,一直用人的标准衡量,太强求你了。” 林潇本来还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委屈,听陈墨这么一说心里也开始难受起来,眼泪就止不住了。 陈墨看着她眼泪一滴接一滴,仿佛全都掉在他胸口的跳动上了。再也忍不住把她抱进了怀里。仿佛这样能阻挡胸口隐隐的疼痛,就能让她不哭了一样。 林潇用手背擦着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丢人丢到家了,因为一口吃的就哭出来了,这还是她么? 转念想了想又好像确实是她的作风。 陈墨拉下她粗暴的手,轻轻用指尖抹掉了她的眼泪,想了想还是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顼涯,有消息了。” 第21章 书院复命 林潇抬起头看着陈墨,陈墨轻声道:“顼涯回书院了。目前也只是个眼睛,不清楚是哪边的,不过目前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林潇深思熟虑了一下:“他应该是想替人监视先生选亲传。我想回去一趟看看先生。”说罢抬头看着陈墨。 陈墨长叹出一口气:“你病了半个多月都没好。接下来还需要你主持大局,你若旧病复发了怎么办?” 林潇拽着陈墨的衣角摇了摇:“不远嘛,一天能跑个来回,山上就是呢。” 陈墨皱眉道:“现在没事,就怕你一受劳累又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这次头晕好不容易养的见了起色……”陈墨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林潇正眼泪汪汪的一副你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模样。 陈墨扭过头不去看她,也不说话。 林潇委屈道:“离考试也就一个月左右了,我还没给先生看过试题。要不你陪我去吧,如果难受了我保证立刻跟你讲。” 见不得她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陈墨还是咬牙答应了。 第二天林潇和陈墨早早就出发了,说来陈墨跟着林潇这么久,还是鲜少进书院,毕竟书院里的书生比较稳定,带人进去比较引人注目。 林潇骑着马优哉游哉的跟着陈墨:“你有几年没来过书院了?” 陈墨想了想:“起码有四五年了。” 林潇望着天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很久了,也不知道先生和夫人还认不认得你。” “你要带我进去?”陈墨侧头看着林潇。 林潇摆了摆手说道:“没事的,再过一个月这书院会有好多陌生人上山,不会有人去先生哪儿说三道四的。” 陈墨想了想:“你看见顼涯准备怎么办?抓他?” 林潇摇了摇头:“不知道来路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但是消息一定要和先生说明,让他多加小心,别被人利用。” 两人只用了不到半日便到了书院,此时书院热闹极了,学子们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课业,去上课的反而少了。林潇一身青蓝色衣服甚是显眼,于是过得后门守卫。 林潇以为先生此时一定忙成陀螺了,没想道他还是在正屋内。看到院内情景的时候林潇和陈墨齐齐愣在了原地。 想来先生也是不小的年纪了,此时竟然正趴在树上给师娘搭秋千…… “哎哎你再往边上系点。”师娘在院里的石桌上喝着茶水指挥道。 “还往边上挪?你可不是当年在京都的你了!不给自己留个余地?”先生气喘吁吁的朝树下喊。 师娘放下了杯子,美眸一瞪:“你几个意思?这就嫌弃我胖了?” “没有没有,挪挪挪……”说着就见先生又向树梢上爬了爬。 林潇看的一脸心惊胆战:“陈墨!快!扶先生下来!” 先生听见林潇的声音心里一紧手上滑了一下,夫人猛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紧接着先生就感受到了一只手臂稳稳的托住了他的身体。 几人手忙脚乱的把先生扶下了树,陈墨替了先生在树上搭秋千。 夫人眯起眼睛撇了先生一眼,尽管夫人年近半百,那顾盼之间也尽是风情:“说让你叫弟子们来搭你偏不,还说自己没老。哼~” 林潇立刻出来打圆场:“别别别,夫人,先生这不是心里有你才这么干的。” 先生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面上也没有丝毫挂不住的样子,笑呵呵的说自己老了。 林潇看着夫人一边数落先生一边细心的帮先生拍净身上的尘土,笑着看这对已经相伴数十年的夫妻满心都是羡慕。 先生安定坐下喝了口茶,笑着问林潇:“怎么回来了?有什么事么?” 林潇从怀里掏出一份试卷恭敬的递给先生:“这是我准备的考卷,您过目,还有一件事咱们需要找个地方谈。” 先生笑着连连道好,负手进了后院书房。林潇嘱咐陈墨将秋千替夫人搭好,就跟着先生进了书房。 先生看了看试卷摇了摇头道:“你出的这套题目太难了,考些基础便可。” 林潇顿时傻眼:“啊?您的意思是?” 先生收起了笑容在窗边负手而立,此刻眼前的圣贤与刚刚在树上的老人本是同一个人但又有许些不同。 “我要的,不是只会舞文弄墨的书生,也不是只会杀人的机器。可懂了?”先生气定神闲道。 林潇皱起了眉头想了想:“那您的意思是我降低选拔弟子的标准无论文武?” 先生点头:“然也。” 林潇满面愁容:“那全领上山您还要摆个比武擂台?” 先生笑了笑:“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你只需要早早带人上山,只需一天便可比完,不许学子家属上山。” 林潇有些发傻,这样下来没有几十万也得有几万人,一天比完?这会是个什么比法?这么多人住哪儿?吃哪儿? 先生拍了拍林潇的肩膀:“潇儿照办就好,无需担心。” 林潇发愁道:“可是……先生,我定了参赛标准,必须通过州试才能参赛,这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先生点了点头:“无妨,我说了,我不要杀人机器。这样蛮好的,试卷基础一点随便出一出,州试难度就差不多了,你放心去吧,真正有大将之风的人是不会被这书院的名头吓到的。” 林潇点了点头,虽然是真的无法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但还是选择相信先生。 先生扭头道:“听说,你不想参选亲传?为何?” 林潇拉回了思路正色道:“先生已经与朝廷有约定在先,亲传弟子皆可直入当朝九卿,如果我走了留先生一人打理书院,潇儿断然不会放心。” 先生摇了摇头:“我这一院为重?天下为重?” 林潇拱手行礼恭敬道:“在潇儿心中书院与天下并不冲突,潇儿会在民间替万民谋福。况且先生一生未留子嗣,潇儿想给先生尽了孝道再离开。” 先生叹了口气:“万物皆有定数,亦有变数,既你心意已定,那便随你吧。刚刚说还有一事?” 林潇点了点头,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轻声说道:“先生,这院内有眼线,何人所为尚不清楚,白衣弟子顼涯便是其中一人,似是因亲传一事而来。” 先生点了点头:“此事我事先知晓。潇儿记住,眼线是防不住的。” 林潇一愣:“先生不担心么?” 先生摇了摇头:“担心无用,只需问心无愧传道授业,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潇儿记住了,那先生自己小心,潇儿去重拟试卷。”林潇恭敬行礼。 先生拦住林潇走进一步,伸手搭上了她的脉搏思索了一会儿:“潇儿,你气血两亏,千万别再勉强自己,身体重要。开了方子么?” 林潇心虚的缩回了手:“嘿嘿,已经开了,没什么事的,我还年轻。这次忙完有大笔时间养身体。” 先生无奈叹出一口气:“这些年你在院外之事我都知晓,潇儿,别太拼命了,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才能有价值。” “嗯嗯,先生放心,潇儿省得。” “另外。”先生露出一脸八卦,“那个男子可是前些年你带回的那个助手陈墨?你们有什么进展了么?” 林潇无奈扶额:“先生,这件事还是随缘吧,强求不来。” 先生笑得一脸慈祥:“嘿嘿,好啦。去吧,早些回去休息。” 林潇点点头行了礼就出门了,到了院里便看见夫人拉着陈墨也是一脸八卦。 陈墨正在专心听着夫人说话,偶尔还点点头。看见潇儿出来,眼神便盯住林潇没再动了。 林潇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夫人最近可好?” 夫人一看林潇过来站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瘦了好多,怎么脸色搞得这么难看?先生给你号脉了么?” 林潇赶紧点头撒娇道:“没事的,快好了。等这次亲传结束,时间就多了,夫人可要教我弹琴唱歌跳舞,话本也要~” 夫人掩唇一笑:“你学这些有甚用?罢了,只要你想学便都教给你。这院内的人除了你先生,也就只有你不嫌弃这些了。” 林潇咧嘴一笑仿佛得了好大的便宜:“那就改口叫先生了。” 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不用,潇儿还叫夫人就好,不然你先生该怪我抢了他最喜爱的弟子了。” 陈墨在一旁行了一礼道:“这次我们便不多打扰了,实不相瞒潇儿这次是带病而来,还是要早些回去修养。” 夫人点点头:“那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两人这便辞别了夫人,趁着天色尚早下山去了。 第22章 不解风情 两人出书院不久,林潇就忍不住了:“陈墨夫人认得你?拉着你说什么了?” 陈墨转头看着她:“夫人乃是长袖善舞的高手,怎么会不认得我。” “那你们说了什么?”林潇一脸疑惑。 陈墨一笑:“有这么好奇?” “可不是嘛,夫人鲜少主动和别人攀谈,不喜欢的更是理都不理。哎你别打岔,你们到底谈了什么?” 如果是别人林潇大概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追问,但是林潇早就已经把陈墨划归私人的范畴之内了,她才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 陈墨闭着眼睛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着急说,慢悠悠的往山下走:“如果不说呢?” 这句话太出乎林潇的意料之外了,陈墨最近这是怎么了?他以前什么事都不瞒自己的难道是说了什么她不能知道的?什么事会是她不能知道的呢? 陈墨抬手扶正林潇的头:“看路。想知道就好好养病,养好了告诉你。” 林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正在愣神之际。一个不起眼的灰色信鸽在他们头顶盘旋还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 陈墨停下马举起了手臂,信鸽盘旋了一下落在了陈墨的身上。陈墨伸手打开了信鸽脚上的竹筒封蜡,展信看了一眼便递给了林潇。 林潇低头仔细看着信件,陈墨看了一眼林潇问道:“你想和刘老谈什么?” 林潇将信递还回去道:“瓮城的事,另外刘老前段时间老和大壮他们打听我的去向,估计是有事和我说。” 陈墨将信攥在手心,再张开时掌中燃起一团狐火。不久,灰尘便随风飘走了。 “那走吧,看信上日期估计刘老他们这几天就到了。”陈墨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 林潇抬头望向陈墨道:“瓮城卫队独立的命令下了么?” 陈墨在林潇的注视下点点头,没有说话。 一路上,林潇的心思在刘老试题和瓮城上打转,丝毫没有察觉到陈墨的不对。直到林潇被陈墨砰的一声关在了房门外面。林潇才如梦初醒的觉得,好像陈墨生气了? 林潇满头雾水,但是这一天的奔波劳累,她的大脑已经无法再正常思考。只有回到了房里,默默地洗漱上床。 相比陈墨的情绪,太多重要的事情等着她了。于是第二天林潇理所当然的忘记了陈墨不开心的这件事,一头扎进客栈的书房里着手准备新的试卷,开始出题刻板备油墨。 没过多久陈墨起床去了林潇屋子里,想看看她昨天是不是又累坏了。没想到此时林潇竟然已经不再屋子里了! 此时的陈墨已经猜到她肯定是又去忙活了,情绪卡在了爆发的边缘。这个林潇看样子是不想活命了,年纪轻轻就已经染了顽疾还不知道节制,真是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当陈墨在书房找到林潇时,正看见林潇挽着袖子在书桌上刻板。头发乱糟糟的顶在头上,旁边还晾着两张试卷。 陈墨心头火气猛地推开了书房的门。林潇吓了一跳,手一抖刻坏一个字,整个版面都要重新再来了。 林潇愣了一下,抬头呆呆的望着陈墨,心里很是茫然。 陈墨走进了房间里压抑着怒火道:“林潇,你是不是,活腻味了?” 林潇歪着头看着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儿惹他生这么大的气。于是低头看了看自己雕坏的版,不知道修一修还能不能用? 陈墨看她无动于衷,终于是忍无可忍,拎起林潇的后领就拽出了书房。 林潇一看自己离书房越来越远终于是急了:“陈墨你干嘛?你怎么了你说话啊,快放开我,我得回书房。”她试题还在那里,万一漏了题目怎么办? 陈墨一把将人推进卧房,把一个个好奇的视线关在了门外,林潇盯着陈墨气急败坏的说:“你快放我回去,我还有好多事没完呢。” 陈墨一步一步逼近林潇:“你答应我好好养身体,原来只是权宜之计。” 林潇听他说完这句话好像明白过来陈墨为什么生气了。但是她试题还在书房呢啊! “陈墨你听我解释,先生说那套试题太难,我要重新改试卷。刚刚改完你就进来了。刘老他们马上就来谈生意,到时候就没有时间了。”林潇赶紧和陈墨讲道理。 不过此时的陈墨明显不听道理:“有什么事告诉我,我替你办。现在,你必须养病。” 林潇着急了:“你怎么替我出题嘛?那是先生亲自交代下的事怎么能借他人之手?赶紧让我回书房。谈生意你也不是很在行,把这段时间忙完,我一定好好养病。” 林潇说着就从床上站起来企图绕开陈墨回书房。陈墨怒气攻心,此刻的他再也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一把把林潇推回床上欺身制住了她。林潇心里一喜,难道这呆子终于开窍了? “你……” 陈墨还没有说完话,门外,薛掌柜他们便带头冲了进来。 “陈墨你小子敢动林掌柜一根手指头我跟你没完!” 众人七手八脚架就开了陈墨,扶起了林潇,林潇看着眼前的情况一脸哭笑不得,怎么什么事到她这就这么好笑。 陈墨怒了,猛地甩开众人:“你们怎么进来的?出去!” “你还有脸说?还好我们听见动静过来看看,陈墨你敢欺负林掌柜我跟你拼命!你小子还有没有良心?没有林掌柜你早就见了阎王了!” 林潇挣开众人的手刚想说话一口气没提上来,面上一麻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等林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林潇看见离她最近的是大夫,其次就是一脸担心的陈墨。薛掌柜已经脸上挂了彩,小媳妇一样站在一边,大壮他们也都守在外面。 她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有这群不解风情的大块头自己这辈子是不会无聊了。 陈墨见她还有精神笑,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向下放了放:“感觉怎么样?” 林潇顺了两口气:“还行,挺好笑的。” 林潇扭头看向薛掌柜他们:“我没事了,你们放心,陈墨是不会欺负我的,我欺负他还差不多。另外,薛哥谢谢你。我知道大家都是为我好,别往心里去。” 第23章 会客 林潇喘出一口气:“我也确实有点累了,大家先去休息吧。放心,我一点事没有。” 大壮挤进跟前看了一眼她,点了点头道:“陈墨都和我们几个靠谱的兄弟说了。掌柜的放心吧,有我们哥几个在一时半会出不了问题,刘老来了让他来客栈见你,反正都是老熟人了,哪儿那么多讲究?” 林潇一听要让五大家族的家主来客栈谈,抬手刚想说话,陈墨便一把握住林潇的手腕塞回了被子里:“刘老不是讲究虚礼的人,放心。” 说着几位掌柜和大夫陆续出了屋门。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林潇不放心道:“我在书房的试题……” “已经帮你收起来了,版面已经销毁了。回头我替你刻好印出来,你好好养病。”陈墨替她掖了一下被角,“是我太冲动了,不应该那样对你,对不起。” 林潇愣了一下笑道:“我没怪你,你也是为我好嘛。我这个人也是,因为平时一点事都没有,就大意了。不过刘老来了千万别怠慢,人家已经是不远万里跑来的了,礼数要尽到。” 陈墨点了点头:“放心,你只需要好好养病,别让外人看到你这幅样子,不然事情传开也不好处理。” 林潇叹出一口气:“这下我好好把身体先处理好吧。帮我拿纸笔过来,我给自己开个方子。” 林潇非常清楚,自己平时劳心伤神,这种病是养不彻底的,复发起来也很快。每次想快点养好需要大笔钱财,她又舍不得。 林潇写着写着就顿住了笔,陈墨拿出刚刚大夫留下的方子:“这个是大夫的方子。” 林潇摇了摇头:“这些药材都不便宜……” 陈墨听完脸就黑了:“你缺钱么?” 林潇苦着脸道:“缺啊,瓮城要外编卫队,又是一笔。” 陈墨伸手夺过林潇手中的纸笔:“明日我去山上请先生来。” 林潇一把按住他的手:“叫先生干嘛?” “来给你开个最贵的方子,下次你就不敢生病了。”陈墨毫无感情的说道。 林潇赶紧认错,写好了方子递给陈墨:“有话好好说嘛。”陈墨微微笑了一下,好好说你怕是连脑子都不过。 林潇吃了两天药,气色明显好了起来,说话也带了底气,人也精神了许多。 又过了两天刘老到了,林潇吩咐陈墨将刘老安顿在沛县最好的客栈,约好次日在如意堂谈生意。 林潇早早起床穿上自己的一身行头,开始梳妆打扮。商界的战争往往更需要武装到牙齿,林潇很烦这一点,她本就是妖,打扮起来有种给自己浑身贴标签的不自在。 装扮好的林潇走到陈墨房门前敲了敲门:“陈墨,你好了么?咱们要出发了,大壮在如意堂包好了场子咱们得先去等刘老,作为后辈不能太失礼。” 陈墨在房内已经穿戴整齐,拿起桌上的袖剑在手臂上缠好。陈墨拉开房门,林潇眼神看到陈墨那一瞬间就愣住了。 她不是没见过陈墨正装出席,但也是很久之前在兖城和五大家族谈判时的事情了。因为行事隐秘,多半的谈判都不会集齐陈墨林潇两个人去谈,也有些年号没看见他穿正装了。 那时候陈墨二十多岁,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现在的陈墨经过了岁月的沉淀,眉目里再也没有当年的青涩,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已经和十几年前的穷小子失去了联系。鼻梁高挺,眉目如剑,现下好好收拾了一番更衬得身材伟岸挺拔,当真称得上是仙人之姿。 陈墨见她看着自己发呆,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林潇如梦初醒,摇了摇头:“没事,有些年号没见你好好收拾一下了,真好看。” 陈墨脸上浮出了一丝不自在:“咱们走吧,别让刘老等。” 林潇点了点头,两人便出了客栈。 裂管萦弦共繁曲,芳樽细浪倾春醁。 沛县毗邻山脚,取山景极尽优美之地,有一如意堂。这如意堂乃是林潇为了离书院较近方便会客,在这小小的沛县建了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酒楼。 因沛县是小城,放在平时这如意堂虽是富丽堂皇,赚的钱也仅仅足够运转而已。但如今各地学子十之八九闻讯而来参加考试,如意堂便成了门庭若市日进斗金的地方。 所以今日包下这整整一层来请刘老,其实林潇还是有些心疼的。 林潇抬脚迈进如意堂大厅的时候,便被这布置弄得浑身不自在。如意堂老板也不知怎么想的,请了许多姑娘来此唱曲。因为此时顶层被林潇包下,大厅里就变得莺莺燕燕异常热闹。 如意堂的掌柜此时正在厅里候着,一看林潇和陈墨进门满面笑容的迎了过去:“林掌柜您来了,里面请里面请,给您准备了景色最好的顶层,您来看看布置可还满意?” 林潇放下心里的芥蒂,拍了拍掌柜的肩膀:“辛苦掌柜的。”说罢便带头上了楼。 走上顶楼,如意堂隔除了楼下的莺莺燕燕,安静里透着几分高雅。豁然开朗的视野将山景尽收眼底。 林潇绕过巨大的桌案,四周环顾了一下,伸手点了点桌上:“布置得不错,桌上缺些花色。菜色吩咐了么?” 如意堂掌柜立刻吩咐下去,连忙点头道:“都安排好了,都是楼里最好的,您放心。” 林潇点了点头坐上主位:“那就没什么了,辛苦掌柜,去安排吧。” 陈墨坐到她身边,伸手帮她倒了杯茶,观其汤色闻其茶香便不是凡品。 陈墨伸手递给林潇道:“在想什么?” 林潇笑了笑:“很久没过这样的生活了,平时和灾民们在一起的时间最多,这种日子都让大壮他们过了,心里怨得慌啊。”说罢举杯品了口茶。 陈墨也跟着笑了一下:“你手下这么多掌柜,那个都比你平时过得好。”伸手替自己倒了一杯,“不过今日看你端起架子来,也未见生疏。” 林潇笑着摇了摇头,默默喝了口茶没再说话。 布置好没一会儿,刘老便到了,未见其人先问其声:“哈哈,我知林掌柜礼数周到,早早便来了,没想到还是迟林掌柜一步啊。” 林潇闻声起身,只见刘老一身深黑锦缎金线滚边,腰间红沁玉雕达摩,手提黄花梨雕花拐杖。刘老已年过半百,一脸敦实中带着不可察觉的精明,但打过交道的人都了解,刘老做事正派,是个值得结交的商人。放眼富可敌国的商贾里,哪个不把信字看的比命还重。 第24章 消息 林潇挥退左右,先抬手行礼:“刘老,好久不见。这位是?”说罢看向刘老身后的青年。 青年一身素白里衬,青色外袍,随着光线的变换浮现出祥云般的暗纹,手持镂空金纹竹扇。眉眼之间与刘老有三分相似也是清朗俊俏,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 刘老笑着伸手拍了拍身边的青年:“这是我嫡长孙,刘辙。辙儿啊,这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林掌柜和陈掌柜。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就已经手握国之命脉,连爷爷都要自叹不如啊。” 刘辙缓缓施礼:“久仰大名,在下刘辙。” 陈墨抬手行礼:“刘老太客气了,在刘老面前,谁敢造次必是寸步难行。二位请坐。” 林潇亲手替刘老倒了杯茶:“刘老,最近生意可好?” 刘老摇了摇头:“连年战乱,我这靠车轮吃饭的生意不好做啊。” 林潇一笑:“刘老太谦虚了,今天这里也没有外人。实不相瞒我是有事想请刘老帮忙。” 刘老一笑:“这生意场上不就是你予我方便我予你方便么,有什么事尽管说,林掌柜别客气。” 林潇轻叹一口气:“刘老,我们边吃边谈。陈墨,唤人布菜吧。” 陈墨微微点头,轻一挥手,门边银铃无风而动,发出清脆的响声。不一会,一排侍女上前,有条不紊得布置菜色。 刘辙看着林潇明显有些出神,陈墨淡淡撇了一眼抬手喝了口茶。 林潇做了个请的手势淡笑道:“这山野之间没有什么上得台面的菜色,一口野味希望刘老不会嫌弃。” 刘老豪迈笑道:“林掌柜太客气了,老朽也是走江湖之人,这已经很不错了。听说,林掌柜正在为闻名天下的跃渊书院举赛?不知那书院与林掌柜是何关系啊?” 林潇心里默默切了一声,刘老手握于国大半镖局,连周边小国的流通也多数在他掌控之下,消息灵通的很,自己的身份他肯定了如指掌。 不过林潇还是谦逊一笑:“林潇不才,跃渊书院青衣弟子。” 刘老一脸惊讶,看上去也挺像那么回事:“没想到林掌柜居然还是读书之人,佩服佩服啊。”这句话引得一旁的刘辙一惊,没想到这满身铜臭气得女人还是跃渊学子!还是青衣?抬眼又重新审视了一眼林潇。 林潇摆了摆手:“都是些虚名罢了,刘老尝尝这如意堂的招牌,玉如意。” 众人边吃边寒暄了一阵,等刘老吃的差不多了,林潇淡淡一笑道:“刘老,近些日子有没有发现瓮城附近有些不对?” 刘老轻轻点了点头:“哪儿是战场,一直不甚太平,最近还有山贼出没。不过林掌柜放心,进出瓮城的队伍一向是知根知底的严口。林掌柜在乱世收拾着那一城老老小小也不容易,老朽定然不会给林掌柜添乱。怎么?最近有风声?” 林潇点头一笑:“我非常相信刘老的为人。只是,最近我查出瓮城有流民出城落草,走漏了瓮城消息,引来山匪攻城,上次一战我死伤上百,这笔账我林潇定要和他们好好地算一算。” 刘老叹了口气:“这世道都乱了,为了一己私利做出这种事,真是人心难测啊。不知林掌柜想让老朽帮什么忙?只要是老朽能做到的,一定帮帮林掌柜,也是为我子孙集福。” 林潇拱手道:“刘老,江湖上您的镖是出了名的稳。实不相瞒我想将瓮城卫队外扩三千。招收寻常壮丁的卫队又岂能护一方平安。不知刘老可有方法助我早日集结一只卫队?好让我早日平定了山贼,毕竟这消息封的越快越好。” 刘辙在一旁听得一愣,心想这女子居然想组建军队?置朝廷于何处? 刘老虽然是林潇在五大家族中最亲近的势力,但心中也有自己的算盘。三千并不是少数,更何况林潇要的是精兵,总不能把自己的人给了她。 林潇看见刘老的犹豫,淡然一笑:“刘老,我的为人您清楚,我的老窝,也只有您清楚。我拿了这兵于咱们双方百利而无一害。五大世家,刘老坐的这个位置,钱家觊觎已久,定然需要咱们互相扶持。如果今日刘老肯帮我这个忙,凭咱们的关系,那无异于刘老未动任何钱财凭空多出三千卫队。但如果刘老不肯出手,他日瓮城被人攻破,那刘老这笔丢掉的单子,又找谁来算呢?钱家会不会趁此机会夺走世家之名呢?”此时林潇言外之意,刘老已经心知肚明了。 林潇说罢递给陈墨一个眼色,陈墨会意,拿出准备好的订单递给刘老。 刘老看了一眼订单惊讶抬头看着林潇。 林潇轻轻一笑:“我也非常清楚刘老的为人,如果刘老肯帮我这个忙,这笔单子,就是您的。还是上面的价格,我想刘老应该能满意吧。” 刘辙坐在刘老身边,偷偷望了一眼订单,那是一张铁兵器订单。且不说价格,在这乱世,朝廷大肆扩军,市面上兵器本来就已经少之又少,能一口气拿出这个数量的兵器,还是铁制,实在是难以想象。 刘老靠走镖发家,他心知肚明在这乱世一手好家伙既可以救命又能唬人。而现下的情况,有好家伙的人少之又少,更别提这么大的数量。 刘老点了点头,放下订单道:“林掌柜的意思,老朽明白了。我这倒是有一办法,只是不知道林掌柜可有本事吃下。” 林潇心里一笑,就知道刘老一定有办法,面上不动声色:“您请讲。” 刘老叹出一口气:“不知林掌柜可听说过铁甲俞将军?” 林潇一愣,没想到这刘老跟她提了个两年前就作古了的人。说来也巧,这俞将军林潇也曾认识,曾经在边关替流民寻住所时遇见俞将军,合力击退大月氏,此人是王党死忠,生前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前些年被党内奸臣陷害当众斩首,其家人也不知所踪,当年自己听说俞将军落狱之时,还曾赶去京都,只是赶到时俞将军已经被斩俞家被抄,只得上下打点出他的家人,给了钱财让他们逃出于国,难道这里还有门道? 林潇一拱手:“还请刘老指点。” 第25章 紧急 刘老叹了口气:“我也是年前得到的消息,这俞将军手下曾秘密培养了两千铁甲,据说能征善战,有一骑当千的本领。当年被害之时,俞将军的家人从京都逃了出来,后来在晋地遇见这只从边关赶回来营救俞将军的铁甲,铁甲得知俞将军身死就护送俞家人一路向西出了于国。但是这铁甲未能逃出多远便无钱财支撑,困在了于国边境占山自给自足,几年过去了这只铁甲还剩多少也不得而知。但是于国内无人敢于朝廷作对去领这只铁甲,他国也甚少有人知道这只虽叛未乱的军队,但估计降服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林潇心中一喜,这不正是为自己准备的么,面上却依旧淡然道:“这队伍,人数不太够啊,也不知能不能为我所用。” 刘老不放心的看了一眼门外轻声说道:“据我所知这铁甲的领队带兵纪律严明,估计人数未减多少,不瞒林掌柜,我也曾人手不足动过他们的心思,已经摸清他们具体位置,还可以派人给林掌柜带路。老朽不敢拿条消息就敲走林掌柜这么大批兵器,如果事成,林掌柜留我五成就好。如果未成,只希望林掌柜别迁怒于老朽。” 林潇心中一疑,难道是刘老的日子真的不好过成这样了,怕失去自己这个助力,姿态放的如此低? 林潇点了点头:“刘老放心,林潇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如若刘老替林潇解了围,林潇不胜感激。” 刘老面露谦色:“林掌柜可别这么说,这些年林掌柜以礼相待,咱们也是心知肚明,我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不知道临死前还能不能请动林掌柜。” 林潇心下明白了,刘老是有事求自己。不好,刚刚自己甜头给早了。 林潇面上笑意不减:“刘老别这么说,您有事尽管开口,只要是能帮得上的,林潇一定尽力。” 刘老拍了拍身边的刘辙说道:“我这孙儿啊,是个读书人,前些年中了举,但老朽不忍他辗转各地上任,没让他入士,此番才知林掌柜竟是跃渊青衣弟子,若他能进得跃渊书院那必是能在朝堂之上坐稳了的,不知道林掌柜能不能帮老朽这个忙,哪怕是照应一把也是好的。” 林潇心里一阵郁闷,姜还是老的辣,这刘老真是好算计啊,真是丝毫不想吃亏。进跃渊书院这事难如登天,上次五大家族的张老托人找到先生花重金也没办成的事,这次来难为她了?这到底是谁给刘老的信心? 林潇看了一眼陈墨,只见陈墨皱着眉头和她对视一眼,林潇面露难色叹了口气道:“刘老在江湖上也是消息灵通的,当年张老找到先生花重金也未能让其侄儿进得书院,我只不过是书院弟子,怎么担得起此番托付呢?” 刘辙是一介读书人,看样子也是一身清高。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偷偷拉了拉刘老的袖子。 哪知刘老不为所动淡淡一笑道:“这次山下的亲传初试先生都能交给林掌柜,想必林掌柜在先生那里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不如林掌柜前去试试看?” 林潇心里对这件事是真的一点也不报希望,随口就答应了,反正先生也不会同意的,自己试了也让这刘老死心。 一顿饭就这样吃完了,刘老临走前还特意和林潇交代了铁甲军的位置,需要他派人带路只需要知会一声便可。林潇应承下来互相寒暄几句就回客栈了。 回到客栈陈墨跟着林潇进了房间,关上房门陈墨开口便问道:“你真的打算帮刘老?” 林潇撑了大半天已是疲乏的紧,进屋便横在了床上,心不在焉的说道:“先生不会答应的,我试了也让刘老死心。” 陈墨上前一步道:“这些年先生心里多多少少觉得欠了你,你当真觉得先生不会管这件事么?” 陈墨这么一说林潇激灵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觉得好像陈墨的分析有几分道理,但是转念一想:“不能吧……我哪儿有这么大面子?” “有没有那么大面子也都无所谓了,反正你已经答应刘老了。”陈墨伸手倒了杯茶坐到床边递给她,“喝口茶醒醒酒吧。” 林潇挥了挥手:“你喝吧,我没喝几口酒,你都替我挡了,再说今日也没人灌我。” 陈墨静静的看着林潇,她穿上这绫罗绸缎倒是平添了几分陌生感,眉眼之间还带着妖族的气息,她老是把自己丑挂在嘴边。左右是个妖,哪里会丑,只不过是她平时太过懒散,每天早上连梳妆打扮都省去了。 这次赴宴那刘辙的眼神一直在潇儿身上转悠。想到这里陈墨心里泛起不悦,平静的喝了口茶。 林潇坐到桌前卸去头饰装束:“明天和我清点一下新来的货,看看能多出多少留给卫队。” 陈墨点了点头,抬头看她正在脱外袍,心里一动,顿时满脸通红的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老便来客栈找到林潇,递给林潇一封信,看日期大概是近日才收到的。那是一封加急书信,上面写着大月氏在于国边境屡次进犯,情况不甚乐观。 刘老摇了摇头道:“林掌柜,这边境位置离铁甲位置极近,我收到书信立刻便来通知你了,如果林掌柜有意拿下铁甲,还是尽快动身,不然这一旦开战再想带铁甲进入于国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林潇还在没怎么睡醒,听到这个消息猛地吓醒了,立刻问刘老:“刘老,到此处路上需要几日?” 刘老皱眉想了想:“疾行大概需要十五日左右,我这有两匹快马,林掌柜的话也需十三日才能到。” 林潇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次是真的赶不上了,收编铁甲之事决不能拖,亲传大选还有一个月就开始了。这次只能去山上向先生求助了,让人接手山下的赛事,自己便可以安心去边境处理铁甲的事情,顺利的话回来还能赶上看个热闹。 “刘老,让刘辙现在来找我,我今日就带他去见先生,也算了了您的心愿。明日我便动身去边境,刘老现下身边可有人认路?”林潇起身利落问道。 刘老心下一喜,面上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那我这就叫向导和辙儿带着快马一起来。”说罢便转身出了客栈。 林潇叫来陈墨说明了刘老带来的消息,陈墨阴沉着脸道:“你的病刚刚有些起色,路上出事怎么办?这次我要跟你一起去。” 林潇笑了笑:“当然是一起去,不过我要先上山去先生那里借人处理赛事,办好之后明日我们便启程。” 陈墨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虽然心里极其不愿也忍住没说出口。 第26章 回天乏术 林潇吩咐大壮和陈墨一起清点新货,自己带上了刘辙一起上了山。 两人无甚风波的进了书院,林潇远远看见有一仙子绰约的蓝衣女子在草木间的小路上念书,只一眼背影便知定是一位美人。林潇心中一喜,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妙煜师姐。叫刘辙在此地等着,抬脚便向那女子跑去。 “妙煜师姐!”林潇从背后一把抱住那女子,意外道“你终于肯出门了,这么多年闭门不出谁也不见,我都多久没见你了。” 妙煜轻笑一声,声音如银铃般又带着悦耳的空灵,女子转身摸了摸林潇的头:“潇儿回来了。”明明年龄未长林潇多少,举手投足之间确是与年龄不符的稳重。 “是啊,妙煜师姐,我有急事要去见先生和夫人,你要不要一起?”林潇开心的笑道。 没想到妙煜竟然一愣,心不在焉的笑道:“事出紧急你快去见先生罢,我便不陪同了。” 林潇点了点头,妙煜师姐本就性子冷淡,也没想太多,便告别妙煜进了正院。 此时先生正在石桌前看书乘凉,见到林潇甚是惊讶:“潇儿?你怎么来了?这位是?” 林潇近前施了一礼:“先生,这位是五大家族刘老的嫡长孙,此来引荐给先生。潇儿得到条消息事出紧急,大概要离开月余。这才上山向先生求助,需两名书院弟子下山主持赛事。” 刘辙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见到了先生本人,有些激动的施了礼。 先生疑惑的看了一眼林潇,这么多年自己交给她的事情,每次她无论身负多少重任也没推脱过。这次看来是个必须她亲自出马的大事了,是大事还是要过问一下。 “潇儿,随我进屋来。这位公子,请在此稍坐。”先生说罢转身进了书房。 林潇跟着先生进了书房,见夫人正在书房作画,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林潇近前行礼:“夫人。” 夫人看见林潇展颜一笑,在这素色的书房内也丝毫不减当年的魅力,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色了:“潇儿这么快就想我了?” 先生抽走夫人手中的画笔道:“你先出去一下,我与潇儿有话说。”夫人甚是开心的点点头便出门去了。 先生见夫人出了门,转身看向林潇:“这次出了什么事值得你连亲传之选都不来一看?” 林潇心里一紧,先生这不是生气了吧?立刻解释道:“先生莫要动气,前些年我唤人占了瓮城收留四方流民,进来也已经可以自给自足了,但是歹人走漏了消息引来山匪觊觎,潇儿想外扩卫队,护这一方平安。” 先生示意林潇坐下:“这事出紧急又是怎么回事?” 林潇看先生让她坐下了,放下了心道:“流民组成的卫队实在不堪一击,潇儿便去刘老哪里探听到了于国边境有一支两千铁甲。那铁甲是前些年故去的俞将军留下来的,俞将军生前与弟子有几分交情,此事本可以拖一拖再去。但前几日边关传来消息,大月氏频繁进犯于国,那边关正是铁甲所在,再拖恐怕铁甲便更难进得于国了。” 先生叹出一口气:“潇儿此番这么做可想好后果了?” 林潇一愣,心中已经明了先生的意思:“潇儿这些年谨记先生教诲,对外一直韬光养晦,低调行事,未让任何人探得实力。但是此次不再是潇儿一人的安危,是城中几万人的生死……” 话说至此,先生挥手打断了林潇:“你也清楚,一旦谈到了举兵,再想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但事出之后你预备如何解决?” 林潇心里一紧,说实话她确实没有想到万全之策解决这个问题:“如若真的出事了,潇儿便想,不如就与朝廷结党。” 此番是真的为了这几万人的生死置之死地了。 先生摇了摇头:“你从小天资过人,偏偏对这领兵打仗之事一直不得其法,只学谋士之术,远远不够。” 林潇被先生数落一顿心里有些落败,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两千兵马她心里没有丝毫着落。这铁甲到底能不能听命与自己?又能不能放下俞将军的仇恨和自己归降朝廷?这铁甲两年未出当日的锋利可还在?犀渠出身朝廷领兵又能不能服众? 这样想着,林潇挺直的脊背不由得的软在了椅背上,闭了闭眼睛。心里这种回天乏术的感觉自出山以来林潇并不陌生,她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想来最坏不过是自己再次白手起家。 可这次不同,她再也不是拿自己的身家在乱世周旋,这次出手输了便是……几万人命。 先生见她如此,心中起了几分火气:“你自小便有不输男子的刚毅,怎么?这局势未开便要被打回原形了?” 林潇抬头望向了先生:“弟子不敢放弃,只是潇儿这次输不起,便怕了。” 先生气得抖着手指向她:“你!妇人之仁!” 先生气得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走了两趟,转身对她说:“我看中的弟子,这几条人命便被吓到了?”不过虽是生气,先生也迅速冷静了下来,“当初,若没你林潇,这几万流民,能活下多少?” 林潇一愣:“可……” 先生拔高声音:“说!能活多少?!” 林潇会意恭敬道:“回先生,不过千人。” 先生冷然一笑拂袖转身:“千人?这连年征战,你有把握活下千人?你太抬举他们了。即便天灾饶了他们。人祸,他们谁也逃不掉。” 林潇明白了先生的意思,但心下仍未放弃:“先生,在您看来,这些人就当真该死么?” 先生回头看了林潇一眼:“潇儿,在这乱世有济世仁心远远不够。你必须够狠,狠得过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能保持仁心,才能保一方平安。否则你拿什么与哪些魔头相抗?” 林潇听闻此言立刻冷静了下来,先生说的没错,自己不能害怕,不能后退。冷静下来的林潇把事情从头梳理了一遍,自己想保下瓮城,于朝廷来讲这几万人生死并非是多大的事情。朝廷担心的,不过是怕有人举兵造反而已。目前来看如果放弃组建卫队,那么歹人们定然不肯放过如此唾手可得的利益,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次定然要镇住他们。 第27章 姜还是老的辣 先生见林潇已经冷静下来,淡然道:“我有一旧友,在南诏国乃是寺庙主持。” 林潇喃喃道:“这时候先生提和尚干什么?总不能指望这和尚度化山贼吧?” 先生坐到书桌旁慢条斯理的写了封信件,写完递给林潇道:“为何不能?你此番办完正事带着你的朋友们前去替我探望一下这位旧友,也许有佛缘也说不定。你们拿了寺庙主持的通关法印,顺手去超度一下瓮城的亡魂。如果邪祟执迷不悟,就用这两千和尚物化超度了罢,手脚麻利些,等你回来再选亲传。” 林潇刚开始还听得云里雾里。朋友?两千和尚?物化超度?猛然惊觉,先生已经替她开了两千铁骑悄无声息进入于国的路!扮成和尚!名头都替自己想好了。 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南诏与于国素来交好,每年都有佛教僧侣往来,此时于国外忧内患,必是不能再开罪南诏,加之西北战乱将至,防守重点必定不会再是西南,可是…… 林潇挠了挠头:“这主持真的肯帮忙?我们可是去杀人的……” 先生抄起案上书卷“啪”的一声打在林潇头上:“蠢,你非要告诉他?!”打完收起书卷,“多带些香火钱,那主持是个见钱眼……乐于助人的高僧,有书院的名声,上下打点好,这趟不会留太多痕迹的,毕竟只是一群和尚而已。近些年于国内乱,僧人们甚少来于国,通关人数上报朝廷也无甚大的起伏。就借做法事捞钱之名,那主持就会信了。” 林潇心里一阵感叹:不愧是先生啊……当真是理不直气也壮的高手。 “山下的赛事,你拿了我的手书,叫文尚去。”先生慢条斯理的饮了口茶,“至于外面那个刘老的嫡孙,就留下吧,还能替你卖个面子回来。” 这句话一出口林潇当真是傻在了原地,先生竟然……真的就这样留下了刘辙? 林潇震惊之余回想了一下,这些年说先生偏向自己吧,先生还真没对她手软过,她平时几乎不回书院念书,但每年青衣弟子的考试照常不会通融于她。若说先生没偏向自己吧,好像她的要求先生又没怎么驳回过…… “可是亲传之选在即,文尚师兄他不需要温书么?是不是换个人……” 先生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哪儿那么多废话?是不是亲传仅凭这几日的温书就能改变?” 林潇见先生脾气上来了赶忙认错,拿了信件手书就出门去了。 院内,刘辙正在坐立不安的等着,夫人也不知哪儿去了。 林潇走近刘辙一拱手道:“从此,我就要称呼公子一声师弟了。恭喜师弟。” 刘辙怔楞了一下,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对这书院的方向频频施礼。 林潇赶忙拦住他道:“先生被我惹火了,咱们还是赶快走罢,这地方平日里不准弟子随便出入的。” 刘辙连连点头,便随林潇出了院门。 刘辙跟着林潇去后堂领衣登记安排住处,一路上刘辙显得有些踌躇不安,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对林潇说:“林掌柜……哦不,师姐可是因为我才惹怒先生的?” 林潇一笑:“不是,师弟莫要放在心上。先生只需过会儿便不气了。” 刘辙犹豫了片刻,眼神决然道:“刘辙定不辜负师姐,以后若有需要刘辙的地方,今日之恩定然全力相报。” 林潇转身看了一眼刘辙,他倒不像他爷爷那般市侩,更像个明事理的读书人:“我也是拿了刘老的好处的,师弟不用放在心上,以后好好念书超过其他白衣弟子便是报答了。” “我又怎会不知,师姐是为了那流民才找到爷爷……”刘辙说着低头看向地面。 他高出林潇许多,林潇转身之间看见了刘辙眼里的情绪,也不说破,只是笑了一笑,向前一指:”我们到了。” 林潇将一份手书交给账房,安顿好刘辙便到侧院找文尚去了。 侧院回廊内,文尚正在领着寥寥几名学子诵读经史子集。已是深秋,廊外枯黄的树叶衬出几分萧瑟之感。那人在檐下迎风而立,温润如玉,毫不突兀的糅进了这肃杀的秋。 文尚感觉到院门外的来人,与学子们布置下课业就出了院门。 文尚看见林潇柔和一笑:“潇儿,你回来了。” 林潇也跟着一笑,只不过笑得有些勉强,不知怎么开口。 文尚温吞一笑道:“潇儿若不说,我便回去授课了。” 林潇立马拉住文尚:“别别别,师哥,我……这次需要你帮我去山下打点赛事,我有急事必须出趟远门。” 文尚敛了笑容,沉思了片刻。 林潇以为文尚是不高兴了,立马补充道:“师哥要是忙着温书,我便去找其他人。” 文尚拉住林潇,四下环顾拉着林潇走去了隐蔽处:“此次出门可是去西北边境?” 林潇愣愣的点了点头:“师哥怎么知道的?” 文尚皱眉道:“你在瓮城的事情,我都知道,是先生告诉我的。这次西北战事将起,我猜你便是又想掺和一脚。此去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回得来的,如此万众瞩目高手云集的亲传赛事,你当真不来看一眼?” 林潇嘿嘿一笑:“师哥放心我不是去参战的,而且先生的意思好像是等我回来再开始选拔,似是有什么事要交代给我。” 文尚听了似是松出一口气:“你可别再去趟浑水了,早些回来,山下的赛事有我,不用担心。” 林潇开心的点点头:“那就劳烦师哥多多费心了,这是我的信物,山下我留了大壮他们帮衬,你有事尽管吩咐他们就好。”说着林潇摸出一块玉佩递给文尚。 文尚又锁紧了眉头:“他们不跟你一起去?你这次去那战乱之地怎么能没几个帮手?” 林潇摇摇头:“师哥放心,我和陈墨同去。此次不能引人耳目,人越少越好,实在不行潇儿就跑呗。” 文尚点了点头接过玉佩:“那万事小心,有事记得传信回来,不可莽撞。” “放心吧师哥,我还要活好久呢。”说笑着林潇便告别了文尚,往山下去了。 第28章 争吵 林潇回到沛县前脚刚踏进客栈,陈墨后脚就跟上来了。 “怎么样?”陈墨透出隐隐的担忧。 “进屋说吧,此处人多耳杂。” 进屋之后,林潇顿觉乏力,直接躺倒在了床上,她这个病是时候要想个办法了,这样下去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刘辙怎么没跟你回来?”陈墨拿出给她留好的吃食,伸手试了试食包的温度递给了林潇。 林潇爬起身依靠在床边,接过了食包道:“如你所想,先生把刘辙收下了,明日我们就动身,文尚师哥会来接替我。对了,刘老的领路人到了么?” 陈墨皱起了眉头:“到了,是熟人。这次出门你办成的把握有多少?” 林潇吃着东西含糊不清道:“七成把握吧,对了你明日多带些钱,最好是珠宝,少带票卷,我们要带铁甲去趟南诏。” 陈墨近前一步:“为什么?” 林潇深吸了一口气:“先生问过我此番急行的缘由,事出紧急咱们都没想过后果。贸然带两千人进于国一定会引起朝廷怀疑,这样一来麻烦就大了。” 陈墨想了想:“的确会。” “所以先生写了封书信,托南诏主持把两千人扮成和尚,假借去瓮城做法事祭城捞钱的名头把卫队拉进去。”林潇望着房梁喃喃道。 陈墨犹豫了片刻:“这确实是个不引人注目的方法,但是……” 林潇扭头看向陈墨:“怎么了?” “你的病怎么办?这一去没有个把月回不来,亲传之选你都不看么?”陈墨皱着眉头问道。 林潇轻轻一笑:“先生说等我回来再开赛,已经找到了文尚师哥来接替我。” “你回避了最关键的问题。”陈墨丝毫没打算给林潇留面子。 林潇抱起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别这样啊,人命关天你让我去休息养身体?” 陈墨这次丝毫不肯松口:“你一再推脱,对我用缓兵之计。” 林潇苦笑了一下安慰道:“我也不愿意成天风餐露宿的啊。这不没办法嘛,我们先依重要的事来。估计过完年就没什么事了。” 陈墨不轻不重的放下茶杯:“你这次去兖城休养,我去领回铁甲。” 林潇蹭的一下从床上窜起来:“这可不行,我当年和俞家人打过交道,这才多了几分把握。当年我赶去京城救俞将军你并没露面,你去多半没谱。” 陈墨黑下脸道:“你还好意思提?当年你和五大家族周旋了一年,终于喘出口气又瞒着我跑去京都救俞将军,回来之后大病一场。若不是我去找了文尚唤先生下山救你,你觉得你会怎样?” 林潇心中一虚,随即装作无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哎呀,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提它做什么。” 陈墨看到林潇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心头火气,寸步不让:“你这是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林潇刚被先生骂了一顿,被他一激也火了:“放眼里?我把你供起来你看够不够?做块铭牌放庙里,给瓮城几万人奔丧的时候顺手也把你的抱着!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待会?” 此话一出陈墨便不再说话了,沉默了好久。林潇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好像是说的有些过分了,她这个脾气上来实在是很难压下去,这些年也没少因为这个吃亏,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陈墨背过身去,静静道:“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罢就出了林潇的房门。 林潇坐在床上这叫一个难受,自己怎么就这么嘴欠,明明知道陈墨生气了还跟他对着干。 但是她这一天天的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还有人来拿身体说事出幺蛾子为难她,让她怎么压得下去这股火? 林潇躺在床上左想想右衡量,一会儿陈墨一会儿瓮城再掺和个铁甲。想着想着竟然看到了床前泛着隐隐的青色,一抬头,果不其然,天亮了。 林潇叹了口气,再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漆黑。她立马伸手扶住床沿,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直起腰。 林潇洗漱穿戴好,想了想大概陈墨这次应该不会帮自己收拾行李了。自己拿起来包袱皮开始一件一件收拾行囊。她发现自己衣橱内好像少了点东西,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干脆捡能穿的就随便裹了两件。 林潇想了想还是没有带太多钱在身上,只揣了几件信物在身上。一来她体虚根本背不动,二来她不会武功也没有法力,带太多钱干脆就是送给别人的。 她深思熟虑了好久还需要什么,但是次次都是陈墨负责收拾行囊,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结论。觉得自己什么都应该带,但是又什么都背不动,干脆路上缺什么买什么吧。 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林潇又犹豫了一下。 不对,自己得带上药,这几天说实话情况确实不太乐观,万一半路上走不动了可要耽误大事。 想着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自己有没有留下的药丸之类的。 找着找着林潇便听到有人敲房门,是陈墨! 林潇立刻屁颠屁颠跑去开门,打开门一看,陈墨手里正拿着两个包裹站在门外。 “起这么早?”陈墨皱了皱眉,还是一如既往的语气,似乎昨晚两人未曾争的不可开交。 林潇看到他一副没事人一样的神情,开始真正的意识到真的是自己错了。 这个人明明可以不起任何异议的选择听命,就如他平常那般。 除非……自己站到了受损方,他才会变得不一样,才会和她争吵,变得寸步不让。 林潇一把抱住了陈墨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对不起,是我不好。” 闷闷的声音让陈墨不久前平静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他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低下头轻轻在她耳边道:“我们进去说,别吵醒其他人。” 林潇点了点头,脸还埋在他身上不肯撒手。 陈墨叹了口气,弯腰横抱起林潇进了门。 轻轻把她放到圈椅上,陈墨双手撑在扶手上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想了一夜,错不在你。”陈墨的声线有些低沉,在她耳边有些醉人,“如果我能真的能解决问题,也不至于全压在你身上了。是我太没用了,没能替你解决问题还要为难你,别难过了。” 林潇摇了摇头:“不是的,这事情本来就很麻烦,昨日我在先生那里因为这件事挨了一通骂。是我,受了气撒在你身上了……” 陈墨低头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往下是红透的鼻尖,再往下…… 陈墨似乎是受了蛊惑般的,轻轻印在她的唇角。 他又忽然惊觉到自己干了什么,立刻直起腰身道:“我们该走了。” 第29章 筹划(加更) 林潇早上晕晕乎乎的出了客栈,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找不清方向。满脑子都是那个很难说明白的吻。 陈墨看到她的样子频频皱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是不是病情又重了。 此次带路的是刘老手下最得力的王镖师。 行至半路,镖师抬头看了看天色:“二位掌柜咱们要加快速度,不然咱们在关城门之前就赶不到下个城了。” 行了一天的路,林潇怕是累了。陈墨看了看太阳,又看向了林潇道:“还能撑得住么?要不把你把马交给王镖师我带你。” 林潇突然惊醒:“啊?要天黑了?我没事,咱们快走。”说罢一抽马鞭向前奔去。 王镖师一头雾水,听刘老说这林掌柜乃是极有心机手段又聪明能干的一个人,怎么看上去傻乎乎的和刘老说的不太一样? 陈墨也加快步伐跟上了林潇,几人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 三人进了客栈要了三间卧房,便各自进屋休息了。 这一天林潇不知道自己中午怎么吃得饭,也不知道怎么走到的这里,满脑子都是陈墨贴近的脸。 不行不行,问题还没解决想什么儿女情长的。刚给自己打完气林潇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潇儿?先别睡,还没吃药。”是陈墨! 林潇腿一软,第一反应是想装睡,紧接着又想想自己好像没做什么亏心事,于是慢腾腾的把门打开了。 陈墨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了?来先把饭吃了,过会吃完药你就去休息。” 林潇看着陈墨进屋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一时间有点难以做出反应。 陈墨回头望了林潇一眼:“你今日是怎么了?” “啊?没有……没事。”林潇乖乖坐回凳子上吃饭,“你也一起吃吧。” “我和王镖师在楼下边吃边谈了些事情,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啊。” “我见你一天都魂不守舍的,是在想什么?还是累了?” “啊……这个……我在想时隔几年俞家人可还认得我,一时有些出神。” 陈墨没再说话,低头想了一会儿:“潇儿有事瞒我。” 林潇顿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连忙道:“怎么会呢,我有什么事好瞒你的。” “我是说,你有事瞒我。不是在问你有没有瞒我。”陈墨温声道,“你从不会杞人忧天,这种事情你不会想一整天的。” 林潇一阵头疼,陈墨实在是太了解自己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只是……” 陈墨静静的看着她,等了许久不见后半句便轻声道:“难道是在想今天早上?” 林潇顿时感觉脸上一热,觉得陈墨干脆改名叫陈蛔虫算了,这男人太可怕了。陈墨看着林潇的脸轻轻笑了一声。林潇不服气道:“怎么!触哪条律法了?” 陈墨把手轻轻放在她额头上:“只是没想到,我居然能让你想一整天。”说罢倾身在林潇耳边,“你也是久经风月场的人,难道也会害羞?” 虽说林潇的家业外人并不知道真正的家主是谁,但毕竟涉足商场,喝酒应酬是少不了的,家业中也有甚多诸如此类的销金库。 近些年林潇坐稳位置,需要亲自出面应酬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毕竟也是住过康平里的女人,想来确实是不应该这么丢人的。 但是只要林潇一想到来人是陈墨,她还是没办法装的镇定自若。 林潇喃喃道:“你和他们又不一样。他们无论怎么样,也只是那一面……” 陈墨又是一笑,林潇怒了:“你居然嘲笑我?你还没说清你到底是什么……” 陈墨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林潇唇上:“没有笑你,我很开心。”陈墨想了想转移了话题,“我刚刚在酒桌上和王镖师谈了谈。” 一谈到正事林潇立刻打起了精神:“他说什么了?” 陈墨犹豫了一下道:“他说,按咱们今日的速度,大概需要近二十日才能到。” 林潇一愣,可不嘛,自己坏事了,此番本就是急讯,拖拖拉拉像什么样子。 林潇立刻问道:“我的药还剩几日的?” “大概五日。” “先去帮我买回十日的药来,明日咱们加快进程。” 陈墨虽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出门买药了。 接下来的十几天,三人快马疾驰,一路上风越来越凛冽,人越来越少,官道周围也日渐荒芜。 终于,三人来到了于国边境。此时的林潇经过一路上的颠簸,已经显得有些弱不禁风,林潇喘着气问王镖师:“镖师,此地是哪位将军驻守你可知晓?” 王镖师虽然有些风尘仆仆,但也丝毫不显狼狈:“林掌柜,守军将领是一位姓樊的将军,在城外五十里驻扎。想出于国找他们,怕是要事先和樊将军打声招呼。” 樊将军?这个樊将军自己还真不认识,林潇顺出口气扭头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让他知道么?” “倒是有法子,但是如若不打招呼,再想进于国可就难上加难了。”王镖师一脸为难道。 林潇看了陈墨一眼,陈墨立即会意:“王镖师,此番你也累了,剩下的路镖师留下路线图就好。” 王镖师是走镖的老手,自是知道其中规矩,不该过问的绝不多嘴:“好,我们先进城,给二位留下路线图。” 说罢几人快马进了城内,找了家客栈住下。 “此地穷山恶水,常有野兽精怪出没,二位掌柜需多加小心。另外剩下的路二位带足干粮,出了这于国便再难找到补给了。”王镖师交代完,起身一拱手,“此番多受二位照顾,接下来的路上还需小心,我在此地住上一晚,明日便返程复命。” 林潇歇了一会儿也缓了上来:“哪里,此行王镖师才是多多照应着我们二人,林潇不胜感激。” 王镖师也不多话,嘱咐林潇注意身体便上楼休息去了。 陈墨拿起路线图和林潇一同上楼进了房内,关上门林潇便问陈墨:“王镖师给的这个出于国的位置你有多少把握不被人发现?” 陈墨想了想道:“没什么把握,如果我们步行大概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骑马目标太大,很难说。” “谁负责经营此地?” “付肖在,要唤他么?” 林潇点了点头:“急令召付肖来见我,我们商议一下再动身。” 第30章 抗命 第二日,王镖师早早辞别林潇二人便返程了,王镖师走后,陈墨立刻发了信号。 本想着还需等上几天付肖才能到,没想到还没等吃完午饭,陈墨和林潇便在客栈大堂看见付肖一身华贵手握折扇,优哉游哉的走进了客栈,倘若手里再拎个鸟笼便是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此时陈墨和林潇二人为了掩人耳目一身布衣,点的吃食也是极为简单。 林潇看见付肖这一身绫罗绸缎咬牙道:“当年分派他去边境之时,还担心他当时年轻无人照顾,看样子过得比你我可滋润多了。” 付肖进了大堂,摇着折扇四下环顾了一周,便有许些人上前打招呼。 “哎呦,是付公子,好些日子没见着您嘞,近来可好?” “付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在下请付公子雅阁一聚?” “付公子听说您还没娶亲,我家二姑娘尚未出嫁……” 付肖被一群食客七嘴八舌的围住了,陈墨和林潇也不动身,稳稳当当的坐在桌子旁边看着。 付肖慢条斯理道:“多谢各位,今日我来客栈盘账,正事在身不便相陪。”说罢连句客套话都没有,便被客栈掌柜点头哈腰的请到楼上了,看都没看林潇二人一眼。 林潇气乐了:“这人模狗样装的还挺像。” 陈墨叹了口气:“我去找他吧。” 林潇一把拦住陈墨道:“不去,我看他什么时候反应过来。” 没过一会儿,付肖便从楼上下来了。此时付肖收起了折扇,走路也没有了刚刚的懒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打量着大堂的人们。 付肖眼睛一亮,便直勾勾朝陈墨走了过来,笑道:“呦,好俊的公子哥,怎么来了也不叫我。这位是……”付公子转头看向林潇,觉得此人几分面熟。 林潇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抬手施了一礼:“付公子。” 此言一出付肖顿时瞪大了眼睛,完全没了刚刚的风度翩翩,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桌上的碗碟都震了一震:“陈墨,你小子说,潇儿怎么成这样了!?” 此时,客栈内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一桌…… 林潇抬手捂住了眼睛,低下头丝毫不想说话。 陈墨面上已经黑了:“你倒是过得油光水滑啊。” 林潇立刻起身打圆场:“二位二位,咱们别打扰其他人。”说罢偷偷朝两人使了个眼色。 陈墨心领神会的转身上楼了,林潇也跟了上去,付肖气鼓鼓的走在了最后。 进了房里,三人坐下面面相觑,林潇首先打破沉默道:“这次我们是来办正事的。” 付肖头望了林潇一眼,转头又瞪了一眼陈墨:“潇儿,你看你都脱相了。你这是瘦了多少?当年要是我留在你身边绝对不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情。我可听说跃渊要选亲传了,你怎么现在出现在了这里?” 付肖每说一句陈墨脸上就又黑一分,最后干脆扔下了茶杯,扭过头不看他。 林潇看着两人就脑袋疼,还好当年没全留下,不然这几年恐怕自己还的再瘦几分斤两。 “我们要出于国去趟小胜山,付肖你在此地熟悉,有什么办法让我们不被人发现么?”林潇说的简明扼要。 “小胜山?哪儿可是有山贼。再说了潇儿你都这样了还乱跑?让陈墨自己去,我带你去玩,你看怎么样?”付肖的话倒像是找到了童年玩伴一般。 陈墨终于忍无可忍:“潇儿是要去办正事的,行程紧急,你别胡闹。” 付肖伸手看了看指甲:“这就是你把潇儿折腾成这样的借口?” 林潇立刻伸手拉住陈墨:“算了算了,付肖他不知道,是我,是我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付肖你就别闹了,这次真的要出事了,否则我怎么会亲自跑来这里?” 付肖立刻收起了刚刚的玩世不恭:“什么事?” 林潇走到门前望了一眼,见四下无人,重新坐回桌旁轻声道:“瓮城前几月遭山贼袭击,死伤过百,我已决定外编卫队。五大家的刘老告诉我,小胜山上有当年俞将军留下的铁骑两千,我想去领来以此为卫队根基。” 付肖眉头紧皱:“真是废物,瓮城都守不住。这小胜山上有人不假,是不是俞将军的人我不清楚,但确为一伙山贼也是真的。而且这群山贼只劫富商,与我们素来是水火不容,几次围剿都未能成功。潇儿你真的有信心收服?” 林潇点了点头道:“我与俞将军有几分交情,虽然不知道现在哪儿的领队是谁,但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付肖摇了摇头:“此事不妥,如若消息是假的呢?他们与你不利又怎么办?这于国进来和月氏可是剑拔弩张,潇儿你想带两千人进境简直是天方夜谭。” 陈墨一言不发,似乎有些默认了付肖的说法。 林潇安抚道:“放心,五大家皆有眼线,刘老最近日子不好过,赔了几笔生意,家族位置岌岌可危,他绝对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敢与我作对。进境之事我们有先生的帮助,绕路自南诏扮成和尚进境。” 付肖正喝茶,听闻此言一口茶差点呛了:“扮成和尚?真有你的啊,这种办法都想的出来。那如果那伙人不跟你走,还要绑了你要赎金怎么办?” “我这不还有陈墨呢么,陈墨已经化了我的内丹,修为傍身想全身而退还是没问题的。”林潇的解释很真诚,但似乎并没说动付肖。 付肖轻轻摇了摇折扇:“说实话潇儿,你们此行实在是太匆忙,你还是先去参选亲传,我先派人交涉一下,如果可行到时再叫你,你看如何?” 林潇皱眉眯起了眼睛:“付肖,你想抗命?” 付肖见林潇生气了,赶忙将扇子放下起身行礼道:“属下不敢。但此行应以掌柜安全为首,即便一切顺利,想经过吐蕃领地进入南诏也绝非易事。” 林潇站起身,一瞬间有些眼前发黑,林潇不动声色稳住身形:“我从不觉得他们会杀我,经过吐蕃的事情我已和刘老打过招呼,编入镖队进入南诏。还有,付肖你很聪明,所以我决定的事,你只需要照办。” 付肖听完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一直以为她还是那个很好说话的掌柜的,没想到她已经变了:“付肖领命,两人的话明日便可混入运送货物的商队出境。” 林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付肖抬头道:“掌柜的,瓮城的人早就该死了的。掌柜的如果此行出了任何闪失,剩下这些兄弟们谁来照料?” 林潇一笑:“付肖,我记得,你当年还是路边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没有现在这般理智。” “付肖从不敢忘掌柜的救命之恩。所以才不想让掌柜……” “与我来讲,瓮城的人就好像是那时候的你,尚有回旋的余地,我能见死不救么?” 付肖扭过头,没再说话。 第31章 付公子也会冒傻气(二更) “付肖,你几年之内便能在这商贾间游刃有余,在我手下当个掌柜确实屈才了。”林潇负手看着窗外轻声道,“如果……” “付肖不走。”付肖的声音极轻,却带着利剑般的肯定,“如果掌柜的不相信付肖,付肖可以交出西北商会,随掌柜走。” 林潇一顿:“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死心眼。”说完俯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好好做你的公子哥吧,别和我去受苦了。” 说罢刚直起腰身,上半身顿时一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林潇奋力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耳边有细弱的嗡鸣声,夹杂着……吵架的声音。 准确点说,是付肖一个人在吵。 “你这么多年是怎么照顾她的?就这样?让她为所欲为?!” “告诉你,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有本事咱们较量一番,谁赢了留下,输了的滚。” 林潇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造孽了。 “别吵了。”林潇本是喊出来的,到耳朵里却是气若游丝的感觉,还是无奈的叹出了一口气。 陈墨第一个端着药碗到了床边,皱着眉头担心的看着她。紧接着付肖气喘吁吁面红耳赤的出现了。 陈墨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感觉怎么样了?” 付肖在旁边哼出了声:“假惺惺。” “我没事。”林潇责怪道,“付肖,陈墨是你哥哥,当年你病了抱着你四处求医,长大了就都忘了?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快,和陈墨道歉。” 付肖扭过头不说话。 陈墨轻声道:“算了,把药喝了好好休息,不用费心,我出去把事情解决好了就回来。” 林潇眼前又隐隐泛出暗色,知道自己管不了,点了点头喝完药就睡了过去。 想来陈墨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如果连个付肖都镇不住,那这些年他这个假的大当家也当不下去。 林潇是被陈墨摇醒的,睁开眼还是那个碗,又是一碗药…… 付肖已经不见了,桌子上摆着好些吃食。 “你吓到我了,老是不醒。”陈墨走到桌前端来饭菜,“先吃点东西。” 林潇向外看了一眼,已经是晚上了。 “你把付肖怎么了?”林潇边吃边问了陈墨一句。 陈墨云淡风轻道:“他是小孩子心性,过会儿便好了。” “他说那些话是因为不了解我,你没有错,别往心里去。” “放心,我不会和小孩子计较的。” 吃完饭,林潇拍着肚子玩笑道:“你终于不把我当兔子养了,好开心呐。” 陈墨热着汤药的手一顿:“大夫说你的病需要进补,前些天吃的太简陋了加之劳累过度所以病情加重了。” 林潇一笑:“那为什么之前我说你不听呢?” 陈墨看了一眼林潇道:“你因为馋嘴骗我的时候还少么?” 林潇的笑容在脸上放大,吃完东西带着起色也好了起来:“原来是我害了自己。” “你这段时间脾气暴躁也和吃的太差有关。” “哎?你们哪儿请的大夫,好像比先生的医术还好。”睡前喝了一剂药便聚起了气力。 “先生毕竟还是文人,请来的是樊将军的监军,宫内太医院的总管。”陈墨将药碗递给林潇。 “什么?!”林潇大惊,“叫什么名字?你们怎么请来的?没暴露什么吧?” 陈墨看了一眼药碗示意她先喝药:“不会暴露,付肖帮忙请来的。他和樊将军关系甚好,不知此人叫什么,只听别人唤他柒监军。” 柒监军……林潇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她刚刚醒来脑子还是一片混沌,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陈墨摸了摸她的头:“别想了,大夫说了,切忌劳费心神。” 林潇看着陈墨坐在她床边,一副很担心的样子,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她故意装着闭了闭眼睛,陈墨慌忙上前扶住林潇,不由得心里一喜:这陈墨,也太好上钩了。 紧接着林潇就放松身体躺进了陈墨怀里,开始哼哼唧唧。 陈墨一听她哼哼,叹出一口气,心放下了大半:“看来是没事了。”不仅没事,还有精神调戏自己。 林潇被人戳破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但也厚着脸皮没起来,抬头望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陈墨静静的看着她:“你昏倒的时候从来没有声音。”脸色苍白,就像再也醒不了了一样…… “以后不许这么闹。”陈墨厉声说着,手上却没有推开她,伸手替她盖了盖被子。 “潇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付肖一把推开了客栈的门“我听小二说你醒……” 付肖一进门,正看见林潇躺在陈墨怀里,面上一红立刻转过身:“你们……你们……大白天的这是干什么?” 林潇见有人撞破干脆盖上被子眼睛一闭装死到底。 陈墨轻轻放下林潇:“风风火火闯进来,还问我想干什么?” 付肖偷偷望了一眼,看见陈墨放下林潇已经站起来了,转身就想往床边冲。一把被陈墨拦了下来。 付肖急道:“快让我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要不要再叫柒监军来看一看?” 林潇一听柒监军立刻掀开了被子:“付肖,那个柒监军你了解多少?” 付肖看她坐了起来,舒出一口气:“潇儿你好了啊,吓死我了,听陈墨说你这样不是一次了,我就怕你有什么闪失。” 陈墨见林潇坐起来,便放开了付肖:“那柒监军你了解多少?” 付肖搬了个凳子在床前坐下:“你们说那个柒监军啊,说来是潇儿福气。他刚刚调任此地,是个妖族,听说是魔族的宠臣。在朝廷内虽官职不高,但是权力不小。” 林潇眯起眼睛,仔细思量了一下。果然又是魔族,没错,顼涯父亲的那封信就是写给柒的。此人官职不高,手握重权,看来此番不应该这么莽撞。 “你怎么和他说的我?” 林潇认真的神情让付肖一愣,也慎重道:“我说你们是我远房亲戚,来投奔我的。我还说你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他就答应了。” 糟了,这傻孩子。如果这柒监军不是个傻子的话,此刻他们已经被怀疑了。 “你以后说话过个脑子怎么样?”林潇扶额叹气。 “怎么了?”付肖一脸茫然,“我说错什么了么?” 第32章 走为上策 “你这一身绫罗绸缎,亲戚一身布衣。亲戚早不来晚不来,这里马上要开战了,你家亲戚来投奔你了,来了还不住你家来住客栈?”林潇要被这小傻子气上头了。 又是一阵眩晕,林潇赶忙扶住床头。 陈墨立刻反应过来扶住她的后背:“你病刚见起色,这些事先别想了。” 林潇深吸一口气,终于是缓了过来:“不行,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陈墨你去收拾一下行李,付肖去准备一下今晚就出发。” 付肖当即就炸开了:“什么?你想这幅样子出境?” 陈墨皱起眉头道:“应该不用那么谨慎,他毕竟是个妖,应该没有这么敏锐。你先休息休息。” 林潇摇摇头道:“等他反应过来,咱们就已经被盯上了。到时候别说出境,家底都得被人翻出来。趁早逃走,短时间他从付肖这里也套不出什么。” 付肖一脸不知所措,平时他将商会打理的有条不紊,同龄同出身的年轻一辈里没有几个强过他的,没想到在林潇面前他还是那个孩子。 林潇立刻起身,拍了一下付肖的肩:“你别自责了,这事怪我,没提前和你交代,你老在商贾间这些权数你不懂也是正常的。快去准备一下,陈墨你也是。” 陈墨坐在原地没有动,付肖也踌躇这不知如何是好。 林潇看两人不动,皱眉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陈墨轻轻道:“你若真的在小胜山遭遇不测,一旦病发,我可能会护不住你。” 林潇点头道:“你放心,我带了先生的参片,我这几日先拿这个顶一顶,不是什么大事。” 陈墨也皱起了眉头:“那个不能常吃……” “现在你有更好的办法么?没有就按我说的做,别再耽搁了,再耽搁命都没了也不用担心病怎么样了。” 林潇一番言辞带了些强硬。陈墨心下知道林潇已经做了决定,只得起身去收拾行李了。 付肖一脸犹豫,最后还是跟着陈墨出门去了。 其实,如果给林潇一个选择,她会好好解释,毕竟在陈墨面前太过强硬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上位者便是这样,如果做不到令行禁止,镇不住这个场,那大概也离分家不远了。 很快陈墨便收拾好了行囊,在客栈门口牵着马等林潇。他也在隐隐后悔,如果当时阻止付肖,大概她还能休息两天。 只是看到她倒下,心里就乱了章法,再也顾不得其他事情了。 林潇拿出先生给的药瓶,张嘴便吞下一粒。还记得当时先生千叮咛万嘱咐,此药虽能暂时稳住病情,但有一定毒性,如果知道自己拿来天天吃大概是又要去抄经书了。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该启程了。 林潇与陈墨按照计划来到付肖府邸的后门,付肖已经换好装束等在哪儿了。 林潇皱眉看了陈墨一眼,转头对付肖说:“此次就不劳烦付会首同行了,我们随商队出境便可。” 付肖一愣,还是点了点头:“那便不送了,二位到了记得来信。” 林潇公式化的一笑,有外人在场也不便多说,话里有话道:“付会首放心,我们二人去去就回,进来战事在即还是少通书信为妙。” 付肖点了点头,二人便同商队一起绝尘而去。 于国边境,将军军帐内。 “樊将军不愧为出身将门,部署的很快啊。”一个优雅的男人倚坐在次位上,单手托腮。明明是一个极为轻佻的坐姿,奈何一张冷艳的脸太过出众,硬生生叫他带出一丝魅惑的味道。 为首的樊将军丝毫没有在意男人的轻佻,带着几分恭敬道:“柒监军过奖了。若当真起了战事,此为将士们的第一道保障,不可含糊。” 柒监军直起腰身:“樊将军这般尽职尽责我也就放心了。不多打扰将军了,在下告退。” “额,监军……”樊将军犹豫了一下。 柒监军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樊将军:“将军有事?” 樊将军起身:“上次多亏监军相助,想答谢一下监军。” 柒监军想起这是在军营,人情世故总归是要办的。于是点点头和樊将军进城,两人在醉春楼吃了顿饭。 席间,樊将军明显比在军营里放松了许多和柒监军拉起家常。 “柒兄弟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任了太医院总管,济世仁心,在下佩服啊。”樊将军熟练的说着重复过无数次的说辞。 柒监军抿唇一笑,那非人所能及的风情让樊将军一愣:“将军玩笑了,按人的年份来算,在下已经六百多岁了。” 樊将军一愣,脸上的笑容略显尴尬,于是赶快转移话题:“额……监军上次去付肖府邸,可有看见商会?” 柒监军略一思索:“上次去的乃是家客栈,只见到一个相貌平平,穿着普通的男人,不过那病人倒有点意思。” 樊将军有些不解:“怎的是家客栈?不说是付会首的亲戚么?” 柒监军好像也反应过来:“不知这付会首是什么人?” “哦,那付会首是西北商会的头目,手握西北命脉,我驻扎此地这些年没少受他关照,可谓是年少有为了。” 柒监军此时才意识到,这付会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连将军都要礼让三分的商人,怕是真的有些本事。 可是当日,那付会首对躺在床上的女子那般上心,看上去那女子长相也并不出众,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 等等?付会首那么在乎的亲戚穿的怎么会那么寒酸?这个女人……半人半妖,内丹被夺?细细想来好像和顼涯书信中提到的师姐有几分相似啊…… 若真是此人,那此番战事将起她来边境的目的…… 樊将军见他不说话,伸手倒了杯酒:“柒监军说那病人有意思?是个什么样的病人?” 柒监军沉下脸色正色道:“是个半人半妖的女子。将军可听说过?” 樊将军一脸疑惑:“半人半妖?没听说过,妖不是几乎不会生病么?” 柒监军想了想道:“那女子内丹被夺丹田被毁,算不上是个妖了。不过我觉得,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 “何以见得?” “付会首不惜搭了人情也要救的,是个衣着寒酸,相貌普通的女子。若真是如他所言只是亲戚,又怎么会穿成那样?将军,此人什么来历?家里什么身份?” 樊将军皱起眉头想了想:“这人早在我调此驻扎的时候,就已经是会首了,家里有什么人更是没人知道,是个挺神秘的人。” “哦?竟如此有趣?看来值得认识一下。” “柒监军想认识是他的荣幸,改日我便将他引荐给柒监军。来,监军请。”樊将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柒监军也笑着饮了酒,笑意里藏了三分不为人知的情绪。 第33章 再见故人(加更) 林潇自知这次身体状态确实欠妥,需要速战速决。 二人出了边境之后直奔小胜山,此时已是深夜,两人刚到山脚下便被人拦下了。 “不许动!”为首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月光下一柄微微泛旧的银枪直指二人,身着兽皮,一看便知是刀口上讨生活的。 朦胧的月色下,林潇隐隐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看样子你们只是赶路的,立刻绕路,此地不许再进。” 林潇翻身下马抱拳:“来人可是常教头?” 那男人明显一愣,一提银枪,恶声恶气道:“来者何人?为何而来?” 林潇近前一步,陈墨立刻下马伸手拉了拉林潇。 “放心,常教头只是没认出我。”林潇安抚道。 就着月色,常教头也隐隐觉得此人面熟,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常教头,当年我和俞将军合击月氏国,你在前面冲锋陷阵,可还记得?” 常教头有些怀疑的下了马,手中的银枪也并未放下,慢慢走近了林潇。 陈墨见那人近前刚想动身,便被林潇拦住。 常教头终于认出了林潇:“林掌柜!?” 林潇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一笑:“常教头,许些年未见了。” 常教头将银枪戳在地上,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林潇面前,颤抖着声音道:“常某代俞将军,多谢林掌柜的救命之恩。” 林潇吓了一跳,赶快扶起常教头。这么多年常教头一直守在俞家身边,甚至为了护俞家周全落草为寇,说不感动是假的。 “常教头你这是干嘛,快起来。” 陈墨见状立刻上前和林潇扶起常教头:“常教头,久仰大名,不过咱们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叙旧。” 林潇点点头道:“对啊常教头,俞家两兄弟呢?他们好么?” 常教头愣了一下,面露难色:“二位先随我上山吧。” 几人纷纷上马,留了几个守卫便将队伍带回了山寨。 一路上林潇看着山寨布阵,看上去颇有门道,但是考虑不足未留后路,一旦有人围攻怕是会顾此失彼。 不一会几人便进了山寨,寨里戒备森严,还圈养了些牲畜,一板一眼颇有军营的风范。 常教头带林潇进了厅堂,山寨的建筑颇为简陋,看上去更像是安营的队伍。想来俞家老小过得也并不算好。 “林掌柜和这位兄弟请随意坐吧。” 林潇二人各自找了地方坐下,常教头吩咐下属倒茶。 林潇一笑:“常教头不必客气,这位是我的副手,陈墨。当年去军营接过我,还是时间有些长了,常教头可能不太眼熟。” 常教头点了点头:“有些印象,失礼了。” 林潇这么快能见到熟人,心里有些激动:“俞谨俞慎呢?还有张夫人,她们还好么?这么晚了大概睡下了吧?” 常教头面上露出几分难色,转移了话题:“林掌柜怎么来了此地?” 林潇见常教头不愿提起,也不好深问:“说老实话,常教头,我此番是特地来找你们的。” 常教头一惊:“林掌柜哪里得来的位置?” 林潇道:“是生意上消息灵通的朋友告诉我的,此番……” 林潇话还未说尽,门外便传来一阵嘶吼般的叫声,听上去有些距离,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人。 “什么人!是杀了爹爹的仇人!杀了他们!都杀了!别抓我,你们让开,我要去救爹爹!” 林潇一惊,站起身看向门外。常教头闭了闭眼睛,深深叹出一口气:“林掌柜莫怕,是俞谨。” 林潇一愣,俞将军的大儿子俞谨?话说这俞谨当年在京都是个有名的俊才,一身武艺深得俞将军真传,长得一表人才。俞家出事之前,来提亲的媒婆几乎把俞家门槛都踏平了,怎么现在…… “谨儿啊,你是想要娘的命啊,别闹了,乖,咱们回去。” 林潇转头:“张夫人?” 常教头脸色一变:“糟了。”随即夺门而出,林潇和陈墨互望一眼,也紧步跟了上去。 几人到了后房,林潇看见了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俞谨和受了些伤的护卫正在僵持,张夫人正坐在地上抱着俞谨的腿死活不肯松手。 常教头皱起眉头:“让开。”说罢空手上前与俞谨动起了手。 俞谨此时谁都不认,一脚踢开了张夫人,闪身上前和常教头过起了招。 俞谨出手毫无章法乱打一气,很快就被常教头锁住了:“快,拿绳子来!” 几人慌忙从床边找出绳子,七手八脚的将俞谨捆了起来。 林潇看着眼前的一幕都傻住了,这还是当年京都的翩翩公子?俞谨?他…… 常教头将俞谨搬上床,俞谨还在不停的嘶吼谩骂,发疯的挣扎着身上的绳子。 张夫人在一旁满脸的痛不欲生,眼泪爬满了苍老的脸颊。 常教头扶着俞谨双肩,徒劳的怒吼着:“公子,公子你清醒清醒,别吵了。” 林潇立刻反应过来,从包裹里拿出原本是给自己准备的银针:“常教头,扶起俞谨,我来。” 陈墨皱着眉头紧跟在一旁:“潇儿小心。” 林潇冷静下来找准俞谨周身穴位,扒开俞谨上衣,快速施了几针。 俞谨就像油尽灯枯一般迅速软了下来,被常教头一把扶住,轻轻放在了床上。 张夫人跌跌撞撞的爬到床边:“谨儿,谨儿你怎么了?” 林潇俯身扶起张夫人:“张夫人莫怕,只是让俞谨睡上一会儿。” 张夫人这才满脸是泪的抬起头看见了林潇,面上有一丝犹豫:“这位是……” 林潇勉强笑了笑:“我是林潇啊,当年夫人还给潇儿做过衣服,可暖和了,还记得我么?” 张夫人瞪大了双眼:“是潇儿!是潇儿!潇儿,求求你,求求你救救谨儿吧,谨儿他疯了,我已经失去了慎儿,俞家就剩下了这一个儿子,我不能再失去他了啊!” 常教头立刻上前拦住张夫人:“夫人,你冷静一点,林掌柜刚到此地,我们先出去说,别吵到公子。” 林潇冲张夫人点点头:“夫人放心,你们先冷静一下,我来看看俞谨。”说罢林潇俯身,伸手搭上了俞谨的脉搏。 说实话林潇心里也甚是没底,毕竟自己医术是个二把刀,只和先生学了一些皮毛,从俞谨的脉象上看似乎这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爆发过后的身体异常的虚弱,恐怕这样下去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林潇起身:“让俞谨休息一下,我们出去谈吧。”说罢转身对守卫说,“俞谨有什么不对立刻来叫我。” 众人到了大堂,张夫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变得精神恍惚,经过刚刚那场厮闹她本就爬满皱纹的脸上越发出几分苍老。 林潇深吸一口气,连夜的赶路和熬夜让她明显有些气短:“常教头,你不如告诉我吧,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第34章 临危受命 常教头隐忍的表情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在下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当年林掌柜散了家财保住俞家一家性命,实在不好再张口向林掌柜讨要什么了。” 林潇一皱眉:“常教头这是哪儿的话?常教头不瞒你说,我此番前来乃是有事相求。但抛开正事,即使常教头不愿出手相助,俞谨我也会尽全力救下。” 常教头愣了一下,抬起头道:“林掌柜对俞家乃是救命之恩,当牛做马无以为报,哪儿提得求字。林掌柜不妨直说。” 林潇摇了摇头:“先说俞谨吧,你们这些年怎的过成这番光景?薛掌柜未给你们留家用?” 张夫人听到俞谨终于有了一丝反应:“潇儿,薛掌柜确实留下了大笔钱财,只是未见常教头时便已经被抢走了……不得已常教头才带我们上山落草。这些年过得虽困苦,但也都受得。只是……”张夫人流下泪来涕不成声。 常教头接道:“俞慎在途中身染重疾,建起山寨后,僵持了许些时日,便走了。俞谨受不得打击,也跟着疯了。” 林潇皱起眉头:“如此艰难为何不来找我?” 常教头叹出一口气道:“当年我们铁甲听闻俞将军被捕入狱,叛逃出军营,后来为了躲避追捕带俞家逃出了于国,再安全踏进于国比登天还难,更别提通风报信了。” 林潇喃喃道:“是我想的不够周到。” 常教头连忙摆手道:“林掌柜千万别这么说,当初若不赶快分开,恐怕还要连累林掌柜。” 林潇抬起头道:“我刚刚替俞谨诊脉,感觉他应该病了不短时日了,此事万不能再脱。” 张夫人声泪俱下仿佛抱住救命的浮木一般:“潇儿,我求求你救救俞谨吧,他还年轻,只要你能治好他,我当牛做马还两次大恩。” 林潇赶紧扶住张夫人:“张夫人你这是干什么,我医术不精,靠我自己恐怕难救俞谨,但是夫人放心,我有办法。” 陈墨闻言皱起了眉头,但仍未说话。 常教头起身扶张夫人坐下:“夫人您先冷静,林掌柜此次来找我们是有要事,先听听林掌柜的托付吧。” 林潇皱眉不语,觉得不好开口,仿佛像趁人之危一样。 常教头心灵神会:“林掌柜有事尽管开口,能帮得上林掌柜我等一定尽力。” 林潇为难起身,神情不稳的说道:“今日我们先去休息,先治好俞谨再说吧。” 陈墨闻言起身一把抓住林潇的手:“潇儿,别意气用事,你觉得瓮城能等多久?若俞公子一直不好呢?战事一起,回天乏术,还是先进于国,去找先生看能不能治好俞公子。” 林潇自知理亏,但也并没有说话。来之前她本觉得这俞家人有铁骑护身应该过得不差,没想到已经家破人亡了,自己再拉下脸来提要求? 常教头见林潇不说话,听陈墨的口风好像事情还很紧急很严重,起身劝道:“林掌柜,我等不是知恩不报之辈,既然是紧急的事情,您说吧。” 陈墨转身拱手道:“常教头……”陈墨才起了个头就感觉到林潇伸手拉住了他,陈墨转身看向她。 “我来说。”此事本就是她应当担起的责任,又岂能推脱给陈墨?林潇起身拱手,“常教头,我在于国开了一座死城安放流民,本来已经自给自足安定下来,没想到引来歹人的觊觎。流民组成的卫队实在是难挡外敌,这才来找到常教头。如果常教头肯编入麾下,每年不用再愁军用之事,俞家人我也会好生相待。” 张夫人摸净眼泪起身道:“潇儿,怎么说出如此生分?此事是救了我们一家啊,孤苦无依的在这山上,吃穿用度不说,谨儿的病更是无药可医,我们盼着能回于国安身啊。” 常教头起身面露愁色道:“林掌柜,我等心甘情愿帮林掌柜这个忙。可是如若我们进境,定会引来杀身之祸。到时恐怕连林掌柜自己也性命难保啊。” 林潇呼出一口气:“我已经安排妥当,我们跟随镖队穿过吐蕃,放下一切兵刃自南诏扮成僧侣进境,自然不会引人怀疑。” 常教头沉思了一下:“可是每年边境都要上报朝廷过关情况,这平白多出几千僧侣……” “常教头无需担心,我已给于国里几位熟识的寺庙主持发了信件,他们会陆续派僧侣来瓮城,到时凑齐人数一同出境,平了这过境人数,便无人察觉的到了。” 常教头一喜:“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林掌柜何不让我等扮成商队?这样也可免去劳顿,掌柜自己便有队列,不是省去麻烦?” 林潇摇了摇头:“常教头有所不知,南诏于国速来交好,过境不严,月氏则不同。而且我们要去南诏寺庙拿到通关文牒,这样便可快速出入,免去盘查。” 常教头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常教头转身吩咐士兵,“快去,叫所有侍卫长来大堂。” 林潇与陈墨对视一眼,不知这常教头想干什么。 这铁甲果然没有失了军人风范,尽管已是丑时,连半柱香都不到,各位侍卫长便集结到了大堂。 林潇看着这些军人,或面熟或年轻,但行至整齐划一,可见军风严谨。 常教头对着林潇行了一个大礼,林潇不知这到底怎么了,慌忙去扶,哪知常教头纹丝不动:“请林掌队上座。” 林潇一愣,心下已经有了猜测,没想到这常教头竟然如此雷厉风行,深夜也要交权给自己。 林潇点了点头,转身行至上座。 “属下常行,领军一千七百三十九人,愿编入林掌队麾下,从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便是一个大礼,其余侍卫长竟没有丝毫的迟疑,对着林潇也是一个大礼:“愿听林掌队差遣。” 声音在泛出黎明之色的夜里震耳欲聋,不知是在昭告着什么,还是在告别着什么。 自此,无论是铁甲军的性命,还是俞家人的性命,我林潇一人背负。 第35章 屈服(加更) 林潇吃过的药显然没有撑多久,接过铁甲军不久。在与常教头商量俞谨之事时,林潇还是昏了过去。 这次昏过去把陈墨吓得不轻,整整两天人都没有醒。在陈墨正打算下山去找付肖的时候,林潇终于是醒了。 陈墨望着轻飘飘躺在床上的林潇面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反而泛出一丝青黑,还在没心没肺的对他笑。 他心里一沉,转过了身。他比谁都清楚,尽管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如此虚弱,也不会想看见任何人的怜悯和心疼,只会一个人咬着牙默默对抗。 “别不理我啊,先给我口水喝吧。”只说了一句话林潇便开始觉得气有些不够用。 陈墨去桌边倒了杯水,扶起林潇,看着林潇默默地喝水,他还是没能忍住:“好好对自己好么?就当是为了我。” 林潇闻言惊讶的抬头,陈墨的心疼丝毫不落的映在了林潇眼里。 陈墨自知再藏不住,便一手捂住了林潇的眼睛,默默地印上了那毫无血色的唇…… 这次终于能安安静静的亲完了……林潇苦中作乐的想着,轻轻张开嘴舔了舔陈墨印上来的唇,似是安抚,又不带情色的将这个吻绵延出了无限的温情。 两人分开之后,林潇又默默地想起了每次坏她好事的那群人,没有他们干完坏事之后还真是尴尬啊……怎么解释?我睡蒙了? “我……躺了多久?”林潇的声音略带心虚。 “整整两天,我不允许你拖着这样的身体再四处乱跑了。” “放心,不会了,咱们让刘老的人先带常教头他们去南诏落脚,你我带上俞谨一起回付肖那里,俞谨的情况不能长途跋涉,先把俞谨放在哪儿养病,等办完事情再从于国境内回来接他。” “你也不能。” “什么?” “你也不能再长途跋涉了,把你放在付肖那里,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去办吧,左右你也不认得那主持,我拿了手信去也是一样的。” 林潇头拱进陈墨怀里:“让我想一想,给我点时间,我现在什么都想不了。”林潇没有说假话,她躺了两天浑身僵硬,仿佛连脑子都塞住了 “好好休息吧,先别想了,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你先吃饭,我去给你煎药。” 林潇伸手接过碗碟,还是温热的。默默叹出一口气,这让自己怎么还得起啊。 要不就以身相许吧,但是这样好像占便宜的还是自己。不仅解决了单身问题,还找了个照顾自己一辈子的,这么想想确实蛮赚的哎…… 陈墨看她拿着碗碟发呆:“山上没有什么太好的,你先凑合一下,到付肖哪儿再给你补补。” “没有没有,我在担心,你这么照顾我,我应该拿什么还……”林潇用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要不,以身相许怎么样?” 陈墨正在收拾桌子的手一顿,转身看了一眼林潇,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已经渐渐变得滚烫,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陈墨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好好休息,我去煎药了。” 一句无关痛痒代替了托付一生的那句话,而它似是不甘心,如鲠在喉的堵在了陈墨胸口。 林潇见陈墨出门,默默地端起碗吃了起来,哎,自己这半个妖太失败了。 没过多久,林潇的房门被敲响了。 林潇聚不起力气起身,便在床上喊道:“进来吧。” 门外的人犹豫了一下,进门来的是常教头,后面还跟着一个林潇万万没想到的人——俞谨 “俞谨?你好了?”林潇惊喜道。 常教头叹出一口气:“俞谨的病是偶发,不发病时和寻常人无甚差别。可能是拖得有些久了,近些日子病发有些频繁。” 俞谨脸色很差,精神有些萎靡,站在那里似是有些局促不安:“常叔叔,这位是?我是不是……又忘了什么?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林潇一愣,俞谨不认识自己了? “公子别急,她救过俞家性命,是个好人,公子快来谢谢林掌队”常教头扶着俞谨的背,放轻了声音道。 俞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多谢林掌队。” 林潇看见俞谨现在的样子,又想起之前在京都的种种,有些难受的低下了头。 常教头扶俞谨坐下,冲林潇施了一礼道:“林掌队,属下斗胆请林掌队带俞家人先回于国休养,属下与陈掌柜一同前往南诏。” 俞谨听了这话显得有些紧张:“会不会……有人杀我们……娘亲的身体还病着。” 常教头安抚俞谨道:“公子放心,有林掌柜在,不会的,他们想除的只是铁甲而已,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早就没人认识俞家了。” 林潇点点头道:“我带俞家先回于国是没问题,但是你们这一路上若遇到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常教头哈哈一笑:“林掌队,我们可是一只铁甲军,可不是纸糊的。只要不露风头怎么会有危险?倒是俞家人,若带着一家老小,甚是不方便行动,而且公子的情况……” 林潇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我真的怕你们在外出什么事,我又鞭长莫及。” 常教头道:“如若真出了什么事,没有负担我们也方便撤离。若林掌队撑着这般身体前去,恐怕慌乱之间来不及照看。” 林潇听了此话,噗嗤一笑:“是陈墨让你们来的吧?” 常教头闻言,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林潇叹了口气:“好,我同意陈墨和你们同去南诏,但是一路上务必多加小心,一会儿陈墨来了咱们制定几条路线。” 常教头笑了笑:“属下遵命。” 不一会儿陈墨便端着药碗回来了,向常教头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伸手将药递给了林潇:“在谈什么?” 林潇喝药的空当抬起头道:“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带俞家人先回于国。此番行动陈墨为主队,常教头为副队,一路小心务必安全到达瓮城。” 陈墨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动身?” 林潇想了想道:“今天晚上动身,陈墨你带铁甲安全到达瓮城之后便来跃渊找我。各个寺庙前来僧侣由陈蚩负责集合一同出境,千万交代清楚。” “好。”陈墨想了想道,“我今晚先送你们回付肖哪里,回来再和常教头一起启程。” 林潇本来担心他们出发太晚,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还是答应了。 第36章 别是离人心上秋 林潇中午时分背着陈墨吃了一粒药,琢磨好了路线,下午便到后房去找张夫人了。 张夫人房里非常简单,一张桌子、五把椅子、一张床、一个不大的衣柜,这便是全部了。 林潇驻足在开着的房门外,敲了敲门。 “请进。”张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缓缓抬头,“呀,是潇儿,快进来坐。” 林潇文雅的笑了笑,张夫人还是那么温柔,在她面前似乎自己都受了她的感染,也放轻了手脚。 张夫人缓缓给林潇倒了杯茶:“潇儿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林潇想起自己的来意,犹豫着觉得有些不太好开口。尤其是张夫人这么柔弱的女人,坚韧的守了家道中落的俞家这么多年,自己此番前来的要求倒显得有些强人所难了。 张夫人见林潇犹豫着,微微一笑开口道:“上次见面,让潇儿笑话了。” 林潇抬起头:“不会,夫人这些年的苦,潇儿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张夫人闻言面上带了三分愁绪,又觉失礼,赶忙笑了笑:“潇儿是极好的姑娘,只是俞谨没有这个福气,若他还是当年那般,这儿媳的位置我头一个想起的便是潇儿。” 林潇心里一阵纠结,这长辈们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揣摩啊。 面上正色道:“张夫人不必难过,像俞谨这般少年俊才以后必会扬名立万,现在只不过是上苍的考验罢了。” 张夫人抿唇一笑:“潇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心地良善,只是有一点这么多年都没变。” 林潇怔了一下:“夫人指的是?” 张夫人的笑容在脸上漾开:“潇儿还是没改那个面皮薄的毛病,还不肯说明来意么?” 林潇苦笑了一下:“张夫人不愧出身名门,确实,潇儿此番前来有一不情之请。” 张夫人看着林潇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林潇咬了咬牙道:“夫人,俞家一案虽然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当年也是张榜通缉过的。此次我们回于国,为了一家人平安,还请夫人准许一家人改名换姓。” 张夫人闻言一愣,眼神轻轻飘远了,并未说话。 “林潇知道夫人这些年苦苦守着俞家分外辛苦,但是……” 话未说完,张夫人已经握住了林潇的手:“潇儿,此番我们一家四口全听你的,人都要死了还留那些有什么用?” 林潇轻轻一笑:“夫人深明大义,我还在担心夫人放不下俞家,也放不下张家。” “张家……么?”张夫人用手帕轻轻掩了一下唇,“不知进来张家可好?” 林潇点点头:“夫人放心,张家一切都好,是五大家中最稳健的一个了。” “我侄儿他……可进得跃渊了?” “张公子……去参加科举,中了举,已经是功名在身了。是不是进跃渊想必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林潇避重就轻的回答道。 张夫人点了点头,林潇看张夫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担心,便安慰道:“夫人是不是想回趟娘家了?无妨,咱们这就要进于国了,到时候我去安排一下,这还不是什么难事。” 张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当年俞家被抄,将军身死,全家落狱。未见我兄长施过一分援手,甚至急着与我撇清关系。血浓于水又如何?还不如潇儿这个外客。” 张夫人说完顿觉失言急忙改口道:“是我老糊涂了,潇儿哪里会是什么外客?” 林潇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见张夫人甚是伤心岔开了话题:“张夫人觉得大家改个什么姓名好?” 张夫人缓缓道:“以后我便改名长宛,俞谨便唤他前堇,将军两位侄儿俞辞便唤前辛,俞锡唤做前易。这样如何?” 林潇笑了笑:“夫人这是要和前半生道别,过新的生活了。” 张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前堇的这个名字咱们还是改一改吧,听起来不甚富裕。前呈怎么样?前程似锦。” 此言一出张夫人点着头笑得花枝乱颤,林潇也跟着笑了。 过了一会儿张夫人还在笑。 林潇有些疑惑,那么好笑么? 张夫人还是笑,笑着笑着便有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林潇回到卧房之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这一下午过得实在是压抑的紧。 张夫人出身五大家族的张家,从小娇生惯养,嫁到俞家更是没受过委屈。没想到逢此变故,全家几十口人,到头来仅剩了这四人。 陈墨走进林潇卧房的时候,便看见林潇坐在床上发呆。 “怎么了?”陈墨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饿了么?” 林潇叹出一口气:“我今天去见张夫人了,让他们改名换姓,免得让人认出来。” 陈墨点了点头,等着她的后话。 “张夫人实在是……哦不对,现在该叫长夫人了,长夫人这些年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长夫人……有趣。俞谨他们也都改了?” 林潇点了点头:“对啊,夫人说改姓前了,嘴上说着不在意,最后哭的一塌糊涂。” 陈墨伸手轻轻顺了顺她的头发:“人还活着,比什么都好。” “是啊,活着便如此不易了,揪着前尘旧事不放又有什么意义呢?过好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长夫人把家里几人名字的前半边都去掉了。”林潇撇了撇嘴,“虽然看着她很痛苦,不过,应该是件好事吧。” “放心吧,长夫人这么做说明已经试着想开了。”陈墨又摸了摸她的头,林潇一直学不会梳发髻,所以甚少似闺阁小姐一样将头发理上头油好好打理。 此番尽是风餐露宿,让她的头发顶在头上有丝毛茸茸的感觉,一直痒进了心里。 陈墨看着林潇轻声道:“又要分开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一定要按时吃饭,准时休息。有什么事等我到了再说。” 林潇笑了,轻轻点头。 “难得看你答应我一次,不许食言。” “放心吧,不会的,再不小心可能就要出事了,还是命比较重要。” 陈墨闻言也轻轻笑了,明明已经相伴了十三年有余,竟然还是舍不得。 第37章 女人(加更) 陈墨将林潇等人偷偷送回付肖府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一家人为了不引人注目几乎没带什么东西。 付肖精神抖擞的守在后门,见到林潇时上前赶快确认了一番。 陈墨看向付肖:“此番潇儿交于你了,再见时若是少了斤两,我唯你是问。” 付肖显然上次被陈墨收拾怕了,一声不吭的点了点头。 林潇拉住陈墨道:“万事小心,有事解决不了一定来信。到了瓮城兵权交于犀渠之手,叫陈蚩盯紧。” 陈墨摸了摸她的头:“放心,注意身体。很快就能跃渊再见了。”说罢翻身上马,提起缰绳,回头看了一眼,便挥鞭而去了。 林潇看着陈墨疾驰而去的背影,转身和付肖道:“这是长夫人,长夫人的儿子前呈,侄子前辛、前易。暂时要住在你这里了,可要好生招待着啊。” 付肖拿出翩翩公子的模样轻轻一笑:“放心,潇儿的事我几时怠慢过?众位请。” 众人见了礼,一齐往院内走去。 把几人安顿下来后,林潇在大堂叫住了付肖:“来我房里。” 付肖一脸纠结:“潇儿……那什么……我一直把你当姐姐……” 林潇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想什么美事呢?你乐意老子……我还不乐意呢,我有陈墨足够了。” 付肖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你那么偏向他!还抱……呜呜……” 付肖剩下的话被林潇一把堵回了嘴里:“想活命就少说话!赶紧的,我有事交代。” 要说不熟悉的就是麻烦,林潇心烦的想道:陈墨就从来不用她提醒,每次自动来她房里报道。 付肖跟着林潇进了房里,一屁股坐在了桌子旁边:“潇儿想说什么?” 林潇刚凑近他耳边刚想说话,付肖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林潇的肩膀,面露难色:“潇儿……我真的……在我心里这是乱伦……” “滚!小点声你知不知道!” “明明是你喊那么大声!” “过来!”林潇被这登徒子气得眼前发黑,“今天来的这家人就是俞家最后的血脉,我不方便带他们,人就先放你这。” “什么?那伙通缉犯?”付肖瞪大眼睛看着林潇。 “你小声点!他们已经改名换姓了,那个前呈是俞将军的儿子,弟弟死了之后受不得打击就疯了,你找几个好大夫治一治。同时也好好看管,这前呈武艺不俗,病发起来什么都喊,别让他漏了底。” “我看他挺正常的啊。”付肖一头雾水。 “他不发病时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是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了,发了病之后异常难缠,记得小心一些。”林潇想了想道,“另外,你这里怎么样了?” 付肖直起身子:“哦,你说那个柒监军啊,昨天樊将军做东我们一起吃了个饭,算是认识了吧。” 林潇有些紧张,这小傻子没走漏什么消息吧:“都问你什么了?” 付肖歪着头想了想:“什么重要的都没问,打听了一下我家的事情。” “那你怎么说的?” “官方说法啊,你不是教过我么?家道中落,刘老义子。就这么简单啊。” 林潇也坐直了,脑子里想了无数种可能,想着想着便觉后脑传来一阵压抑,心道不好,自己不能再撑着了。 她站起身和付肖道:“你去休息吧,我也歇着了,有些挺不住了,明日记得叫人帮我把药煎了叫我起床吃饭喝药,其他事就先别烦我了,让我休息一下。” “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付肖说完便出门了。 林潇一觉也没能睡多久就被丫鬟喊起来吃饭了。 林潇不松这口气还不要紧,松了这口气之后感觉浑身像拆散了一样疼,大腿早就已经被马鞍磨得血肉模糊,真是想从床上爬起来都难。 林潇为难道:“那个……请问……你叫?” “奴婢名唤小莲,是付会首的贴身侍女,会首特意派奴婢来照顾林姑娘的。”尽管小莲加重了特意两个字,林潇还是不想懂她的意思。 “谢谢你啊,我腿受伤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饭菜端过来?” 小莲抿嘴一笑,觉得这乡下姑娘还蛮有意思的,便端起饭菜送到了林潇床前。 林潇草草吃了几口,觉得腰背再难支撑身体就放下筷子躺了回去。 没想到不一会小莲端了药进来:“姑娘,既然腿上有伤还是让奴婢看看吧,别严重了。” 林潇点了点头便脱了裤子,没想到小莲面上一红:“姑娘……这是干什么?” 林潇叹了口气:“我是骑马受的伤,伤在大腿,不脱了怎么上药啊?” 小莲红着脸点了点头,将药端近前又不太敢动了。心道不愧是个乡下丫头,连闺阁女子的礼数都不懂。这般行径以后可如何嫁人啊? 林潇也没指望小莲能帮她上药,自己伸手拿过药瓶,沾了些药粉。 看她撩起上衣之后莲儿倒吸了一口冷气,此时林潇腿上已经鲜红一片,看样子是刚刚脱掉裤子时揭开了愈合的伤疤,血肉模糊的甚是骇人。 林潇闻了闻药粉,看来只是普通的伤药,只是皮肉伤好好包扎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说实在的,林潇前些年时常赶路,这种事情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想来林潇自己学过一些医术,知道事情不大,无非疼上几下,对自己下手也是没轻没重,处理了几下莲儿便看不下去了。 “姑娘!要不……还是奴婢帮你吧?”莲儿皱着眉头看着林潇腿上的伤势。 林潇意外的看了莲儿一眼,笑了笑:“你们女儿家面上太薄,算了吧,马上就好。帮我拧块湿布巾来可好?” 莲儿在心里默默唾弃:难道你不是女儿家?手上还是放下了药品,出去打水了。 等莲儿回来林潇已经上好了药,接过布巾擦了擦血迹,便熟练地包扎了起来。 看这手法,想必这乡下姑娘怕是个经常受伤的,莲儿心里想着叹出了一口气。 “好了,谢谢你。”林潇抬起头看着莲儿,“对了,付会首去了哪里?” 莲儿轻轻摇了摇头:“付公子每天处理的可都是头等大事,奴婢又怎会得知?姑娘快日上三竿了,还是赶快穿衣洗漱吧。” 林潇想了想,何必去管那付肖?自己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当然是要休够本啊。便点了点头起身随着莲儿摆弄。 第38章 你也许不知道得罪的是谁 穿着衣服林潇忍不住笑了一下,果然这付肖看不惯自己平日的打扮。 这绫罗绸缎穿在身上虽好看,但是也太不实用了,轻轻一划就是道口子,补又不像话。自己近些年一直和流民为伍哪儿穿得起这种衣服。 莲儿看林潇偷偷笑了起来终于欣慰的想着,总算是有几分姑娘的样子了,穿了新衣服知道高兴。 林潇穿上衣服,把头发随意一抓就想往外跑。 莲儿听到声音打开脂粉盒子的手顿了顿,转身一看惊了一跳,赶快将林潇拉了回来:“姑娘不可!你这幅样子如何见得了人?这不是让付公子失了颜面么?快回来奴婢来伺候姑娘。” 林潇被强行拉了回来一阵郁闷:这莲儿还真是一丝不苟的性格…… 莲儿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将林潇收拾妥当。林潇看着镜子里油光水滑的自己,果然还是不习惯啊…… 莲儿在林潇身后笑得非常开心:果然自己的手艺是院里数一数二的,这乡下丫头让自己一打扮是多漂亮的人儿哟~付公子果然眼光不错,是个美人。 “姑娘,可合心意?”莲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潇实在是不好绝了小姑娘的心意,连连道好看好看非常喜欢。 两人收拾好之后已经是中午了,便决定就在院子里转一转。 一身华贵的林潇此时也不得不端起来走路。此地是后院,花花草草甚多,却鲜少有人。林潇凭着记忆便往前面大堂走去,想顺手看看付肖那小子把商会收拾的怎么样。不料却遭到了莲儿的反对。 “姑娘啊,你是公子看上的人,可不能乱跑啊。前面是公子议事的地方,男人可多了,姑娘家可是要避嫌啊。”莲儿一脸苦口婆心的嘱咐。 林潇也不知道付肖怎么跟这傻姑娘交代的,叹了口气抬脚就往大堂走了过去。 莲儿本以为她要转身往回走了,没想到林潇抬脚进了大堂,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伸手便来拉林潇。 于是……当大堂众人闻声看向屏风后时,就看见林潇正拖着莲儿往里走。 莲儿看见大堂众人吓得立刻松了手,惊恐的看着林潇,心想完了自己这下闯祸了,怎么没拦住这傻丫头,这下公子来了肯定要罚她了。 林潇淡定的环顾了一周,看见大堂上为首的那个男人,眼前一亮,大步走了上去:“齐掌柜,怎么手下的人换了这么多?” 林潇心里想,这齐掌柜本是商会副会首,是自己当年得力的手下之一,总不会不认得自己吧。 然而,林潇还是高估了齐掌柜…… 齐掌柜都没看林潇的脸,皱眉看向了林潇身后的莲儿道:“这是哪家女子?怎么进得大堂来了?莲儿,还不带下去?” 此时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林潇二人身上,鸦雀无声,这些人里大都不是骨干,当然认不得林潇。 莲儿领了命赶快上来拉扯,轻声在林潇耳边说道:“姑娘此番若是被付会首知道,你可是要受苦的啊,快走吧!” 林潇气得笑了出来:“齐傲天,你可别后悔!” 齐掌柜此时才抬头正眼看着林潇,觉得此人确实有些面熟,挥手制止了莲儿的拉扯。 细细端详有那么点像一个人?是谁来着? 林掌柜! “林掌柜!?”齐掌柜惊讶道,“林掌柜你……什么时候到的?这幅打扮……我都认不得你了。” 莲儿在一旁惊得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 林潇看着齐掌柜笑道:“莲儿尽心尽力给我打扮的,怎么样?好看吧。” 齐掌柜连忙点头起身让开了首座:“林掌柜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并未着急坐下,林潇笑着看了一眼大堂轻声对齐掌柜道:“这有外人么?” 齐掌柜立刻会意:“走走走林掌柜,我们书房叙叙旧。” 莲儿就这样看着林潇跟着齐掌柜出了大堂,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林潇和齐掌柜到了书房关上了门。 林潇笑着打趣道:“齐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呐~” 齐掌柜一脸惭愧:“林掌柜快别提了,都瘦成这幅模样了我还如何认得出来?林掌柜此来想必是有要事吧?” 林潇嘿嘿一笑:“我看看近些年的账本。” 齐掌柜立刻去取来了账本:“都在这里了,您过目。” 林潇翻着账本道:“齐掌柜,最近这里可有什么难事?” 齐掌柜眼前一亮,虚声说道:“确实,这马上战乱将起还差点本钱……” 林潇又拿起第二本账笑道:“合着这些年,你们拿了钱是来这应付差事的,半点家底没赚下?” 齐掌柜不比付肖陈墨,是聘上来的掌柜,敛财之术那是炉火纯青,此时哭穷林潇又岂能相信? 齐掌柜一副奸商的嘴脸道:“掌柜的有所不知啊,这战乱将起之时定然是要大肆囤积货物,等战乱一起再高价卖出,必定又是一大笔,本钱越多赚得越多嘛。” 林潇深深叹了口气:“今年的分红少缴三成吧。”这齐掌柜一手敛财之术果然见风就长。 齐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道:“多谢林掌柜多谢林掌柜。” 林潇翻完账本,推给齐掌柜道:“对了,付肖去了哪里?” 齐掌柜正在收拾账本,回身道:“付会首去醉春楼了,说是樊将军和柒监军有请。” 又是这个柒监军,这小傻子可别让人套了话。 转头林潇想了又想还是不能贸然前去,不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于是痛快起身,齐掌柜一脸谄媚的送林潇出了书房。 两人在门口互相寒暄之时,林潇看见了角落里等着的莲儿便道:“还有人等我,先告辞了。” 辞别了齐掌柜,林潇走近了角落里的莲儿道:“咱们回去吧。” 莲儿便傻傻的跟着林潇回了房间。 林潇自齐掌柜那儿回来便觉得莲儿不太对劲,比原来客气了不是一点半点。 最后林潇终于忍无可忍道:“莲儿啊,我觉得你之前就挺好的,不用这么客气。” 莲儿惊慌跪下道:“那时是奴婢不知深浅,还请……林掌柜责罚。” “快起来,谁说要罚你了。你不知道是正常的,这里的人大都没见过我。说真的你太客气我浑身不自在。”林潇俯身扶起莲儿,“付会首没告诉你大概也是因为他了解我,不过你簪发的手艺是真的好,要不有空教教我?” 莲儿一听开心的点了点头,一副女儿家娇羞的样子面带桃花甚是好看。 若是自己也能这样大概早就把陈墨拿下了吧,如此想着林潇自嘲的笑了笑。 林潇看她还是有些拘谨,伸手拉起莲儿:“走,咱们出府玩去。” 第39章 拿我的钱去养汉子?(加更) 莲儿十七八岁正是好玩的年纪,林潇也是个玩起来就疯的没谱的主,加上林潇巨大的亲和力,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在街上逛得不亦乐乎。 此地临近战场,街上甚少有穿着如此华贵的小姐这般玩闹,两人引来众人频频侧目。 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 醉春楼里,付肖三人正临窗悠闲地听着曲子,美人、美酒,自成一派风流。 “付会首如此悠闲,想必是近来生意不错吧?”柒监军慢悠悠的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付肖摇着扇子,一副公子哥的模样笑道:“都是托柒监军的福。” 柒监军笑得有些迷人心智:“哦?对了,上次付会首救的那个美人怎么样了?可痊愈了?” 付肖心中警铃大作,掩盖着谨慎轻松笑道:“哪里是什么美人?乡下丫头罢了。劳柒监军挂念,得柒监军神医,已经痊愈了。” 柒监军心下了然,付肖这里定然撬不出什么了,也不心急,轻笑一声眼神飘向了窗外的街道。 樊将军斟了杯酒道:“柒监军有所不知,前些年朝廷粮饷未达,都是靠着付会首相助才抵挡住了月氏的攻势,就冲付会首这护国之心,这杯酒我敬付会首。” 付肖笑着喝了杯中的酒:“樊将军太客气了,有樊将军在外不顾生死我等才能安身立命。” 没想到此时柒监军突然说了话:“我终于相信,付会首所言非虚了。” 付肖手上一顿:“不知,柒监军何意?” 柒监军笑着看向付肖,向窗外使了个眼色:“不如请上来叙叙旧吧?” 樊将军听闻此言有些紧张:“柒监军,咱们还有事要和付……” 柒监军伸手挡住了樊将军剩下的话笑道:“我相信付会首,不会拒绝的。” 付肖半信半疑的向窗外一看,赫然是林潇那个家伙领着自己的婢女正在招摇过市,心下气得直咬牙。 店里的小二此时已经得了吩咐下楼拦住了林潇二人。 林潇正和莲儿玩得开心,忽然近前一人笑嘻嘻的说道:“二位姑娘,楼上几位客官有请,说都是您认识的。” 林潇心下起疑,在这地方哪儿会有什么人认识她?不由得抬眼望楼上一瞧。 那是!?付肖?转眼赫然看见酒楼牌匾上写着:醉春楼,三个大字。 同时,林潇也看见了坐在付肖对面的那个男子,正一脸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这次是跑不了,得罪了他们更加难办。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还能吃了自己怎么着? 林潇抬脚便带着莲儿走了进去。 临进门,林潇在门口留下了莲儿:“莲儿,你在此地等我。”莲儿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着林潇进了门。 林潇走到桌前对着付肖轻轻施了一礼,放缓了声音道:“哥哥,是有事叫我?” 付肖从来没看见过林潇这样,听着此话浑身别扭,还是笑了笑示意她过来坐。 林潇笑着坐到了付肖身边:“这二位是?” 付肖介绍道:“这位是樊将军。这是柒监军,上次可是救了你性命。” 林潇礼貌一笑:“谢过二位救命之恩。” 樊将军笑得甚是憨厚:“哪里哪里,我只是个中间人,是柒监军妙手回春啊。” “怎么会,没有樊将军恐怕我是要被拖死的。小女子敬二位一杯。”说着林潇举杯一饮而尽。 柒监军眼里有一丝精光闪过,有意思,这女人果然有猫腻。 付肖听着几人对话脑瓜仁疼,于是想借樊将军之手放走林潇:“刚刚樊将军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事?” 樊将军果然面露难色:“付会首的妹妹大病初愈,不如先……” 柒监军在桌下拉了拉樊将军衣袖,接过话道:“无妨,姑娘的病适宜多多走动,不知姑娘芳名?” 林潇脑子快速回了个弯,自己和齐掌柜在大堂时他已经当众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想来没必要说谎了:“林潇。” “哦?不姓付?”柒监军微笑问道。 “那是家慈姓氏。”林潇撒起慌脸不红心不跳。 “原来是这样。”柒监军不愧是妖族,眼波之间尽是魅惑,“其实,我们此来是想请付会首帮忙的。” 付肖见林潇能应付自如,微微放下了心:“柒监军客气了,请讲。” “这月氏近些日子频频来犯,军中粮饷损耗殆尽,朝廷的饷还需几月才能送到。不知付会首可否出手相助?” 林潇一听心道:好啊付肖,合着老娘的钱全让你拿出去养汉子了,还是这么妖艳的汉子。 付肖气定神闲的问了一句:“月氏此番频频袭扰,大军压境已近半年,没有办法击退大军么?” 樊将军叹了口气道:“付会首有所不知,当下国家内乱未平,朝廷定然不会下令击退。而且,月氏大军缩在境内一险地,主动出击与我不利。” 林潇一听,这汉子还得继续养?不由得有些急了:“小女子承二位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心有一计可解将军之围。” 樊将军明显信不过林潇,眼睛还看着付肖的反应。 没想到柒监军说话了:“哦?姑娘请讲。” 林潇轻轻一笑:“派精兵前去烧了月氏粮草,不出七日,月氏或撤军或劳师征战,定有结果。” 樊将军眼神一变,没想到这个女人脑子里有些东西:“请姑娘指教。” 林潇用手指沾了些酒在桌上粗略勾出两方态势:“月氏此番兵力甚少,却身处要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僵持下去先败的定然是将军。月氏军身后便是月氏国内,粮草必定在城中后方腹地以保安全。只需派一支轻骑奔袭后方,到了合适的距离之后,我相信柒监军一定会知道准确位置。”林潇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滑动着。 众人闻言看向柒监军,柒监军一笑:“姑娘冰雪聪明。没错,我百草族人可感应短途内的草木。不知姑娘怎么看出的?” 林潇笑了笑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酒:“我想此事上次监军诊治之时已经知晓了。便不必再问了吧?” 第40章 辞别付肖 散了酒席林潇、莲儿和付肖走在回家的路上,付肖一笑道:“真有你的啊,不过你不怕他们起疑心?” 林潇打了个酒嗝轻声喃喃道:“他们早就怀疑了,那里是这一码事?反正我也要走了,他们又找不到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什么?你要走了?”付肖转头看向林潇。 “哎呦我的祖宗,你可小点声吧。”林潇摇了摇头,“咱们进府再说。” 三人进了府邸,林潇支开莲儿和付肖在房中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林潇看莲儿走远了,便对付肖道:“我明日启程回跃渊,先生还等着我回去帮他,这里就交给你了。樊将军那儿你别担心,我一走你就一口咬死了是亲戚他们不能拿你怎么样。还有借他们的钱可得连本带利的给我要回来啊。” 付肖用眼角夹了一下林潇:“看你那副穷酸样,你还差这点钱?” 林潇伸手拍了一下付肖的肩膀:“你这是刚富裕几天?不知道日子得省着过嘛?” 付肖点点头:“知道了,放心吧马上过年了这笔钱肯定给你捞回来。” “哦对了,我已经答应齐掌柜今年的分红少缴三成,用来囤货滚利。”林潇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什么?!你还真是彻底变了!你怎么能答应他干那种事?你知不知道物价飞涨坑的是这城中百姓?”付肖瞪圆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林潇把眼睛从茶杯上抬起来:“你尽知这一步于百姓不利,你可知如若此事不做后果是什么?” 付肖轻轻皱眉:“什么后果?” “各家商行发展壮大,你这会首也离有名无实不远了。” “我稀得当这会首?”付肖甚是不服气,扭过头不看林潇。 林潇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案上:“是啊,我的付大会首,你甩手走人了落得个清闲。下次月氏再次进犯,兵无粮饷,你拿什么威严压住各家掏出钱来?” 林潇渐渐逼近付肖:“到时候月氏杀进城来烧杀抢掠,你觉得哪个更要命?囤货这事你不做自有别人来替你做。就是撇开战乱不提,你若在各家商行里毫无威信,失去了你这道底线,猜猜看他们会不会管百姓的死活?” 付肖一愣,竟然……是这样么? 林潇轻轻一笑:“付会首,让你当这个会首是因为你有善心。让齐掌柜做副会首,是因为你远远不如齐掌柜熟知敛财之术。你想为民谋福?那就坐到最高的位置上。否则……你护得住他们一时,护不住他们一世。” 付肖一脸惊异之色,万万想不到,自己在外受万人追捧。若无那个自己瞧不上眼的齐掌柜,他早就什么都不是了,还会葬送林潇那么多年的努力。 林潇看付肖一脸失落,又开始后悔。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自己骂他一顿干嘛,长大了他自然会懂。 转念又想了想,还是安慰他两句吧:“你也不用这么难过,我早就知道你的性子,让你和齐掌柜搭当也是当年盘算好的。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一时难以接受,但是商场如战场。你这些年的努力我也都看在眼里,你当真做不到我也不会强求你,你们各司其职就好。” 付肖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 看他这幅样子,林潇觉得还是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明日我回跃渊,你备匹快马给我,顺手收拾出个行囊来。衣服别太扎眼,否则我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付肖闻言渐渐的回过神来:“你真的要走了,兵荒马乱的这一路上确实不安全,要不我陪你回跃渊吧。” 林潇一笑:“你陪我回去这儿谁来管?” 付肖喃喃道:“其实我本是想插手这次囤货之事的,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齐掌柜之前所做之事虽有不讲道义之处,却还存有底线。这次的事我想也用不到我了。” 林潇看不得他这幅模样,给他打气道:“你有你的优点,那也是齐掌柜没有的,此番樊将军若真的烧了月氏粮草,恐怕不久之后是要引来大军了。所以这里还需要你主持大局。” 付肖抬头:“你不是说月氏会退军么?” “对啊,但如果是你,你会放弃这外忧内患的于国这块肥肉么?他们此次这股兵力只是试探性的攻击,意在消耗和打探,给他们些颜色看看只能镇住一时罢了。”林潇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别走了,毕竟下股兵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付肖低下了头:“潇儿……” 林潇一时没听清:“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付肖此时有些心灰意冷。 林潇心里无奈了片刻,这下怕是给付肖打疼了,孩子连信心都没有了。 “如果你真的没用,当年我又怎么会放心的把西北商会交给你呢?”林潇挪过身子,和付肖坐近了些,“你有你的优点,和朝廷打交道若让齐掌柜出马,定然会让他们骑到头上来。而你去就不会,你会拿捏好分寸从中周旋,这是齐掌柜做不到的。”林潇伸手拍了拍付肖的背,心想自己这又当爹又当娘的真的是……老的快啊。 付肖抬起头:“我知道了,潇儿放心吧,以后我会拿捏分寸的。” 林潇点了点头:“前呈之事你预备怎么办?” 付肖已经打起了些精神道:“我将他们安排在城东的一户偏僻院子,今日郎中去看了,说前呈的病耽搁太久了,恐怕是药石无灵了。” 林潇抽了一口冷气:“不会吧?你找的郎中靠谱么?” “那是城里最好的郎中了。”付肖叹了口气道。 林潇皱了皱眉头:“这前呈以前可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就这样毁了太可惜了。” “难道你有什么办法?”付肖一摊手,“这次是真的不能让柒监军来了,俞将军事发不过三四年前,他眼那么贼十有八九认得。” 林潇摇了摇头:“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我回去问问先生吧。” 付肖恍然发觉林潇离自己很近,猛地站起身来。 林潇吓得往后仰了一下:“你干嘛?” “那个,我先走了,你赶快休息,明天早些时候把行李给你送过来。”说着付肖赶快跑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付肖就拿着行李敲响了林潇的门。 林潇自莲儿那里寻来了套粗布衣服,自己束了发,前日一个时辰的努力只需一炷香的时间就打回了原形,让付肖开门一看频频叹气摇头。 “我说你哪怕过个脑子头发也不会束成这样吧?”付肖一脸嫌弃道。 “你以为我没努力过?我又不是神仙,还什么都会?”林潇扭过头不想看他,伸手拿过了行李,“好了我走了,你万事小心,看樊将军要守不住了提前写信告诉我,我就回来帮忙。” 莲儿在门外眼泪汪汪的看着林潇:“小姐,你真的要走了啊,莲儿有些舍不得。” 林潇贼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将她的头发揉的和自己的一样乱:“放心吧,还会再见面的。” 说罢林潇便和众人告辞,自后门离开了。 第41章 山雨欲来 樊将军在军帐内展开地图端详了许久道:“这林潇不是普通人啊,地图烂熟于心不说,短短一时三刻就将路线都划了出来。” 柒监军轻轻一笑:“上次看病之时我便知,这人有点意思。” 樊将军想了想道:“看样子也是个正义之士,要不要留下她?” “不必了,我们留不下她,反而会打草惊蛇。”柒监军话锋一转,“助将军烧了粮草我便回京一趟。” 柒监军邪笑道:“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办几件事情。” 这日送走了林潇小姐,莲儿一边打扫小姐的房间一边想,这小姐真的是自己没见过的平易近人,比付公子还好相处一些。要是自己能跟着她就好了,她那么懒,连发髻都不会束,笨手笨脚的也不知一人在外能不能过好。 莲儿正想着便听门外管家叫她:“莲儿丫头。” “来了,管家,在这儿呢。”莲儿懂事的冲管家点点头。 管家打趣道:“后门有人找你,是个挺贵气的公子哥呢。你莲儿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啊?” 莲儿红着脸点点头,向后门走去,来人赫然是昨日叫林小姐上楼吃饭的那个男人。不由得愣在了当场,昨日太远未能瞧清楚,细细端详这男人生的可真是好看的紧…… 一时间莲儿脸上羞的更红了:“公子……找奴婢有事么?” 柒监军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得一派风流:“可是莲儿姑娘?” 莲儿红着脸点了点头,他怎知自己芳名?难不成?女儿家的心思让莲儿不敢抬头。 柒监军邪魅一笑,伸出扇子轻轻托起莲儿羞红的脸。这本是纨绔子弟的轻佻行径,他伸手做来便是说不出的暧昧。 “昨日便瞧莲儿姑娘国色天香,今日可愿和在下去小聚一番?”柒监军笑得有些危险,眼里闪过一丝暗青色的光。 莲儿的眼睛对上柒监军眼中的暗青色瞬时失了色彩,点了点头便和柒监军出了门。 “哦?这么说,你家这林潇小姐还真是个能人,居然能指使齐掌柜。她说只要樊将军守不住,便会来此地帮忙么?” 莲儿呆滞的点了点头。 柒监军一笑:“真是个乖孩子,回家去吧。” 莲儿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柒监军打开折扇,浅浅的笑意里带着不为人知的预谋。 林潇出了西北商会一路上马不停蹄的往跃渊赶,急行了几日便受不住了。 此时没有其他人在身边晕倒怕也是没有人管,林潇便放慢了速度,休息了些时日。 想来若不是柒监军的药方自己恐怕连铁甲军都领不来,这柒监军若不是朝堂上的人就好了,以他的身份他定然知道南元丹的药方。 不过当下还是尽快赶到书院,自己这次整整拖了两个月,先生那里恐怕已经难以应付学子们了,想到这里林潇不由得加快了进程。 等林潇提心吊胆的到达书院之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混乱,甚至比自己临走前还要规矩很多。只是多了许些陌生人,和白衣弟子们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课业,一派和谐景象。 先生不是说不允许学子家属上山么?那这四处晃悠的人们是怎么回事? 林潇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们心里全都是疑问。 “哎,你干嘛的,怎么私自上山?交钱了么?。”护院的守卫叫住林潇。 林潇转身看了那人一眼,来人立刻醒悟过来:“呦,是林师姐啊。去见过先生了么?” 林潇摇了摇头:“这院里怎么这么多人?” 护卫一笑,悄悄将林潇拉进一处僻静:“林师姐你有所不知,先生把山下的学子先后考了三轮,第一轮还没考完那些地方豪绅便不干了,非要上山看一看。先生见拗不过他们干脆将院中所有空出来的屋子收拾出来,叫价竞拍,可捞了好大一笔啊。”护卫说着眼睛都亮了。 林潇一脸哭笑不得,哪次也没屈了院里,先生您为了这点钱至于么:“那没出什么问题么?” “没有啊,先生这第三轮还没考完呢,他们要想看最精彩的啊,还得再花一笔钱。啧啧啧”护卫说着撇了撇嘴 得,合着自己马不停蹄赶了一路,还来早了,耽误先生赚钱了。 林潇摇了摇头,辞别了护卫往先生院里走去,一路上的护卫比以往增加了不是一点半点。 “先生,我回来……” 林潇话说了一半,傻愣愣的看着眼前先生的院子,以往自己来去都要小心关好门的院子现下大敞四开的晾在外面,院内的石桌石椅假山摆设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排一排极为紧凑的书桌,外围站了满满一圈守卫,桌前坐满了学子,全都在面色紧张的奋笔疾书,整个院子除了纸笔摩擦出的沙沙声无一人喧哗,此番一来倒是林潇唐突了。 先生正端正的坐在门前摆放的桌案后面:“放肆,不得喧哗。文尚,替她将试题布下。” 林潇一头雾水的看着先生,隔着长长的院子手忙脚乱的指着自己:“先生,我是潇儿啊。” 有些学生偷偷看向了林潇,有些开始小声的交头接耳。 “放肆,谁再不讲礼数,考试作罢。”先生负手而立,又慢悠悠的从前面踱了下来,“你既然入了我这院,便无论家世出身,一视同仁!来啊,布题。” 旁边守卫立刻搬来了桌子,笔墨纸砚安排妥当。 林潇看着眼前这架势有些反应不过来,别是先生上次的气还没消吧…… 文尚走了过来,忍笑道:“快坐下考试吧,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考完了。先生,要不放宽些时限?” 先生哼了一声:“自己未放于心上,何必法外开恩?一切照常!” 文尚抿了抿嘴忍下笑对林潇说道:“那快些写吧,莫惹先生生气。” 林潇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按在桌子上考了试。 考完试出门林潇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囊,自己一路不要命的往回赶,到了书院先被按住考了个试?这是怎么回事? 林潇一头雾水的往自己在书院的住处走去,还没进门就听里面吵嚷。 “哎呀,这破地方,若不是哥哥来此我当真是能避多远避多远。” “怜儿!此番考试来的多是名门望族,你若在此能就你哥哥的试寻一婆家,那嫁的不知要比家乡里的那些姑娘强出多少。家里花了多少钱替你筹划?还敢在此抱怨?” “我知道,那不是……” 林潇不想再听后面的话了,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的院子……住满了人?林潇在心里一阵纠结,先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吧?这就把自己赶出去了? 这可怎么办? 晚上睡哪儿啊? 第42章 回院 林潇想了想还是先去厨娘哪里把药煎好,扭头正往后厨走的时候,林潇碰见了文尚师兄。 文尚偷偷将她拉至一旁:“可算找着你了,你屋子被租出去了,先生说近些日子你和夫人凑合一下吧。”文尚一边交代还在不住的憋笑。 林潇一脸鄙夷:“师兄你也是读书人,想笑就笑,还偷偷摸摸的。” “哈哈哈哈哈哈,想起你被按在桌案上考了个试,师兄觉得……挺有趣的,尤其是潇儿当时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文尚平时文雅的很,这一笑也带着三分文人风度。 林潇气鼓鼓的甩头继续往后厨走,文尚赶紧绕到她身前:“潇儿,别气了,师兄不笑了。先生应该是为你好,怕你太特殊引人注意,到了夫人院里你换回青衣便无事了。”说完脸上又漾开了三分笑意。 林潇泄出一口气:“好吧,这些日子你们都干什么了?怎么这般热闹?” 文尚笑着低下头轻轻摇了摇:“时限到了之后先生便在山上组织了山下弟子的次试,分了好多批。你今日也看到了,考的多为时下的见解,并未涉及任何文质复杂的东西。入选也极为谨慎,次次开榜往往只有前十几人得以留下,甚至有些批次一人未取。” “就这样还这么多人?”林潇皱起了眉头。 文尚笑着点点头:“先生此次声势越造越大,直至现在山下的考试仍在进行。” 林潇瞪了瞪眼睛:“还没结束?这可热闹了。非引来朝廷注目不可。” 文尚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各方势力已经乔装打扮入了书院,意为近水楼台拉拢各界能人,现下朝廷人才亏空,谁能拉到更多的势力,必然就多出几分胜算。所以潇儿行事务必低调小心。” “好,放心吧师兄。”林潇点了点头,“我先去后厨把药吃了就去找夫人。” “药?”文尚微微皱起眉头,“你怎么了?” 林潇一摊手:“老毛病犯了,万幸遇到一个神医出手相助,否则现在你还见不到我。” 文尚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你吃着药赶路回来的?” “事情陈墨接手了,我就是去跑了一趟,不过也就算蛮有收获。”林潇专心想着自己的事,丝毫没有理睬文尚的问题。 文尚见她不答,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气得胸口一个起伏,左右环顾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伸手啪的一声打在了林潇头上:“胡闹!” 林潇被打的头一低,伸手捂住头顶,心虚道:“师兄,你这样打我会头晕的……” 文尚气得眉头一皱,接过她手上的行李道:“走,我随你去将药吃了,送你回夫人哪儿,不准再乱跑。” 于是林潇乖乖的跟在文尚后面去了后厨。 将药吃完又顺了几个包子之后,已经是天色近晚了,林潇便随文尚往外走。 与寻常书院不同,夜幕降临之后跃渊将会在路上点满灯火来方便学子们。此举虽在战乱的年代显得极为浪费,但时间久了也成了跃渊的一大景色。此时正是许多住在院内的豪绅们闲逛的时候。 还没到夫人院里,文尚他们便被人拦住了。 一位面容姣好衣着华丽的女子,看样子不过豆蔻年华,娇滴滴的冲文尚施了一礼。抬头看见林潇,女子一愣:“尚哥哥,这位是?” 林潇知道自己坏了师兄的好事了,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我是……刚进院。” 文尚却并没有过多表情:“这位姑娘,唤在下何事?” 女子见文尚与自己说话,面色一红:“不知,尚哥哥可有空闲与我去园内走走一同探讨诗词?” 文尚有些生硬道:“姑娘抬爱,但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还望姑娘海涵。”说罢领着林潇就绕开了这姑娘。 林潇被文尚拽走之后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女子,那女子在身后泫然欲泣的的样子好不可怜。 “师兄你这有点过分了吧,人家一小姑娘……”林潇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文尚。 文尚并未说话,领着林潇进了先生院子。 还是一如下午的摆布,文尚进了院内转身看向林潇:“你当那姑娘是当真倾心与我?近些日子以来一直是我为先生上下打点,才有此事。你最好别露风头,不然此类事情也不会少。” 林潇面露难色:“不至于吧……” 文尚淡淡道:“现在院内都在猜测,这亲传会是哪几人。被看好的几人不必考试都已经名声在外了,你觉得值不值得?” “潇儿?你回来了!”夫人在房内惊喜道,“我听院子里是有动静,出来看看没想到是潇儿。” 夫人看向文尚:“尚儿,你累了吧?这些天难为你了,好在是快考完了。快,都进来坐坐。” 二人点了点头,听了夫人的招呼进屋去了。 林潇进屋一看,屋内几乎无甚变化,自告奋勇的去帮夫人沏茶去了。 不一会先生自后堂慢慢溜达进书房:“哦?文尚?你师妹呢?” 文尚施了一礼:“潇儿和夫人沏茶去了。” “哦,随意坐吧。”先生慢条斯理的走到桌案,仔细端详着夫人在桌上的画作。 文尚也好奇上前看了看,不由得笑了笑:“原来夫人这些天都在作画,是幅良作。” “她可不甚满意,念念叨叨好多天了。又是嫌弃这院里吵了又是人太多了。这人上了年纪就是话多啊。”先生默默叹了口气。 “怎么?你不愿听?”夫人美眸漫不经心的一撇,换来林潇低笑一声端着茶盘走近。 “哪儿能呢,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潇放下茶盘,规规矩矩的冲先生施了一礼:“先生我知错了。” 先生看了她一眼:“错哪儿了?” 林潇绞尽脑汁想了一个:“上次不该顶撞先生。”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顶撞先生了。 先生闭上眼睛顺了顺胡须:“嗯,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还有呢?” 林潇傻眼了:“不该……让先生劳烦心神?” 先生瞪了她一眼:“你这次回来怎么这么早?” “啊?”林潇愣了一下道,“我怕先生这里忙不开,便把事情交给陈墨,我自己先回来了。” 先生气急,一把抓住林潇脉搏。林潇赶紧想抽回手,收到先生警告的一眼便不敢动了。 第43章 唯有心事不可说 “你说,是不是因为你半路上走不了了,陈墨把你撇下的!?”先生兴师问罪。 林潇瞬间心虚:“不愧是先生。” 先生气得胡须一抖一抖得:“你这丫头,平时鬼精鬼精的。怎么一到大事上就盘算不开?你若有个好歹,你手下的人怎么办?” 林潇立刻认怂:“潇儿知错了。” “不过,你气血有回春之相,谁人所医啊?” “潇儿行至西北边境时,遇见一神医,是宫中太医院总管,正在边境监军,劳他看了看。” “你胆子不小,暴露什么了么?” 林潇一听有些窘迫道:“当时……学生已经没有了神志,是付肖拿的主意。等学生醒来时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 先生终于是被她气着了,左右寻趁手的家伙,夫人赶忙拦了下来:“干什么啊,左右不是你让潇儿下山谋出路的?现在潇儿在外都病了你还要打她。” 先生闻言气结:“我让她不要命了么?” “不管,你敢动潇儿我就不和你住了。”夫人扭过头不看先生。 文尚在一旁早就习惯了,笑意未减的看着。 林潇赶忙上去拦住:“先生,先生,是我错了,别生气。”换来先生装作不屑的一哼。 夫人笑着拉过林潇:“这几日潇儿跟我住,教你些好玩的。”林潇闻言眼睛一亮,频频点头。 林潇就这样和夫人在偏房住下了,每日闲暇时看着学子们来往考试。无聊了就和夫人在后院吹拉弹唱看话本,日子过得甚是悠闲,引得文尚频频皱眉。 几日之后,先生拿着一份试卷递给了林潇。 林潇展开一看……这不前几日自己的试卷么…… 先生悠闲道:“来,帮我倒杯茶。” 林潇老老实实去沏茶了,水还未开,林潇忽觉不对,猛地展开手中的试卷一看。 二位师伯来了! 林潇端着茶盘屁颠屁颠的到先生面前:“先生,是不是二位师伯到了啊?怎么没看见人啊?” 先生慢条斯理的品了口茶:“不关心你的名次?” 林潇嘿嘿一笑:“先生没生气,大概是还说的过去?” 先生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不知是说这茶好还是在应林潇的话。 林潇还是很在意师伯的去向:“那……二位师伯?” 先生放下茶盏:“你二位师伯嫌吵,在最后两院修养。你也别去打搅他们,过不了多久便是最后大选了,他们现在不宜分神。” 林潇应了一声,看来玉宸、元阳二位师伯还在闭关,自己不好去打扰。但是先生大选他们二人为何闭关啊? 林潇一头雾水,事关赛选怕挨先生一顿责罚也没敢多问。 “你最近倒是悠闲啊,手伸出来我看看。”先生悠然说道。 先生号了脉,缓缓道:“恢复的不错,那太医院总管医术甚高,潇儿了解多少?” “此人是妖,百草族人。众人唤他柒监军,不知名讳。是魔族手下,职位不高但手握重权。” 先生点了点头:“百草族,那真是难得啊。” 林潇叹道:“可不是,草木甚少通灵。且不说能不能活那么长,能修炼成妖的不是受了点化,便是千百万中无一的,上百年了不还是那么几位。” “潇儿此番被人怀疑,往后千万多加小心。这院里现在鱼龙混杂,无甚事情便不要出屋了,安心休养。”先生说罢便起身离去了。 “潇儿谨遵先生教诲。” 林潇施完礼,抬头偷偷望了一眼走远的先生,欢天喜地的跑到了屏风后面:“来来来夫人我们继续。” 桌上摆了许些胭脂水粉,夫人脸上被林潇画的甚是滑稽。 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也就是你……” “愿赌服输嘛,夫人不是答应教我束发着妆嘛?不亲手试一试怎么能学会啊。”林潇笑嘻嘻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还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近些天来先生院子里来考试的学子日渐稀少。 文尚在院里抬头看了看阴郁的天,先生对最后一试只字不提,此番来试的学子无论文武高手云集,自己若拿不到这亲传之位…… 文尚摇了摇头,杞人忧天又有何用?想罢拂袖离去…… 林潇对亲传一事无甚所谓,左右便是多了几人而已,自己没有非要拿这亲传的必要,所以每天游手好闲和夫人一起开心。可临近终选,夫人却藏不住心事先露出了担忧。 那日,林潇正与夫人在后院一处偏僻抚琴。想来夫人音律上在于国乃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也因这一手绝妙的琴艺和歌喉打动不少如先生这般的人物。这天却在院里难和林潇之音频频出错。 林潇终于叹出一口气罢了手:“夫人,有心事?不如和我说说?” 夫人终于藏不住,放下琴起身,难得展露了愁容:“潇儿,马上就要开试了,我不放心。” 林潇抬头望向夫人:“在夫人看来,是否是亲传这般重要么?” 夫人转身避而不答道:“潇儿,这些日子除了文尚,你可见过其他授课弟子?” 林潇皱眉想想,摇了摇头:“想必都在温书吧?” “也不知……她如何了……”夫人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忧虑。 林潇一头雾水:“夫人说的是?” “潇儿常年在外为书院打点,生意场上风生水起。但多数人却瞧不起这商人行当,潇儿可知于他人来讲这亲传之位是何等重要?” 林潇挠了挠头:“夫人是指文尚师兄?与他来讲确实,他家里……不过我倒觉得师兄无论文章才学还是能力,当得这亲传一位。” 夫人摇了摇头,面上郁色越来越重,最后眼圈里竟转出泪来。 林潇惊了一下,真的慌了,上前将夫人抱进怀里:“夫人怎的了?有事尽管告诉潇儿,潇儿一定替夫人想办法。” 最后夫人也没说是谁,更没说出心里的事,只道是说了平添烦恼,便痛痛快快的在林潇怀里哭了一场。 林潇被夫人这一哭心疼的乱七八糟,想必夫人是忍了好久了。 夫人待她和亲生女儿一般,夫人的事都是大事,她决计不能不管。林潇几天以来四处打听,可却一无所获,连文尚这常年在书院的人都不清楚。 可是夫人为何不愿意告诉她呢?还鲜少有夫人连她都不告诉的事。 要不?问问先生? 第44章 生死筹 林潇还真的去问了先生,不过被训了一顿,依然什么也没问到。 亲传之试还有三日,林潇终于忙了起来。 清点所有过试学子,写帖子,最头疼的还是赶不相干的人下山。 凡是过了试的学子皆有书院单独准备的房间,不必任何花费。 可这赖着不肯走的都是些地方豪绅名门望族,其中林潇还认识大半。 林潇难以出面,这任务就落在了文尚和其他几位授课弟子身上,一时间搞得焦头烂额。 最后众人解决不了秉明先生,先生大手一挥,有钱便住。 林潇几日打点下来,了解到大家看好的学子大都是书院内的授课弟子,但这其中没有自己。 想来也正常,开选之前她便说了不参与亲传之试。甚至因为自己常年奔波在外,书院内甚少有人知道还有自己这么个青衣弟子。 她是行商之人,人们多半不知根源认为她这青衣弟子是花钱买来的。从来不会是院内文人讨论的焦点,所以尽管她在院里这么些年,却鲜少有几人待见她。 …… 终于,亲传的最终一试。 这天,天色还未亮,便自山下熙熙攘攘上来许多看客。有江湖中人,有世家望族,偶见几顶软轿,也不知其中坐着的是何人。 跃渊的院门前摆了一个巨大的看台,看台上只放了一个石墩样的桌子和三个矮矮的石凳。背靠跃渊面向看台搭了一面席位,上面三三两两坐的都是些出了大价钱的看客。 此时先生还在正厅,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潇儿,此番我顾不得夫人和书院,定要替我看管好。” 林潇一身利落青衣,在先生身后施了一礼:“潇儿遵命,只是……” 先生转头看向林潇:“怎么?” “先生不主持大局么?您还是想一天之内考完所有院内和山下入选弟子?” “书院有你看护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些弟子,一天也足够考完。”先生在门前负手而立,“成败便是今日了……” 林潇有些没听懂,可也忍住没问。 又过了片刻,夫人和二位师伯自后院而来。林潇看见二位师伯眼前一亮,立刻上前躬身行礼:“见过二位师伯,夫人。” 玉宸师伯一顺胡须,沉稳的气度下是看不透的睿智:“潇儿都长这么大了。” 林潇抬头一笑:“师伯,好多少年没见了。” 先生转身道:“我们走吧。”说罢三人竟提气御剑翩然而去。 林潇在一旁傻傻的看着,这么些年不知先生……竟然是修道之人?! 夫人在一旁眼神黯淡的看着先生离去:“我们走吧。” 此番大选除去林潇,众位青衣弟子皆已入局,白衣弟子也入了一大半,加上山下入选弟子,能主持大局的也仅剩下了林潇一人。 林潇和夫人坐上席位,便见先生师伯三位世外高人已在看台上的石凳盘坐,皆手握拂尘,三人拂尘轻挥。 自跃渊山后破顶而出一巨大事物,四边方正,在微亮的天空上大有遮天蔽日之势,悬于几丈有余的石桌之上。 看台下一片唏嘘声,四座皆惊! 先生轻拈拂尘口中念念有词,一时间石桌光芒大盛直射天空。 林潇在席位上也看的心惊胆战,先生莫不是疯了?这般大张旗鼓? 空中那四边方正之物受了光芒,在空中慢慢旋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小,最后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石桌正中,整个看台轰然震动。 三位高人在台上丝毫不受外界影响,轻诵咒术。 石桌一时间光芒大盛,那光芒竟猛然穿透石盘直指天空。 林潇在台上越看越心惊,人群也开始骚动出现细细的议论声。 “这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 “谁知道呢,也不知到底想做什么。” 离看台有些距离的树林内,一顶毫不起眼的小轿,帘内一细微的女声:“哦?这下有意思了,连这都找得到。” 林潇皱了皱眉头,起身找到了院内护卫长:“护卫长,这院内院外一定加紧看管。” 护卫长点了点头道:“林师姐正要找你,刚刚山下来了一群人,说是找你的,你且看看?” 林潇一愣,这个时候陈墨回不来吧?去院内一见,原来是大壮他们到了。 林潇一笑:“你们怎来了?” 大壮嘿嘿道:“山下的事情已经了了,我们也上山看看热闹,哪知守卫不让进,我们就提了林掌柜的名字,没想到竟然还真就见到了,林掌柜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到了有些日子了,一直在山上养病就没露面。”林潇不放心的望了望看台的方向,“兄弟们都来了?你们随我来吧,我这里还有场子要盯。” “当然,落下谁也不合适啊,盯场子几位兄弟可熟练的很,掌柜的带路吧。”薛掌柜哈哈一笑。 众人来了看台的最外围,林潇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夫人的方向,转身和大壮说:“大壮,夫人还在席位上,先生不在我要去照看夫人,你们几人随意吧。”说着就想走。 大壮一把拉住林潇,不放心道:“林掌柜我看这场子不小,我陪你去吧,留兄弟们在外面,免得出什么闪失没人照应。” 林潇点了点头便随大壮一起入了席位。 看台上已经不知何时结起了阵法,看台上光芒大盛。所有入试弟子已在看台站定,有些弟子一时被这阵仗唬住,左顾右盼的甚是紧张。 先生起身,在看台上迎风而立,竟如谪仙一般。 “此棋盘名唤烂柯台,我等已施法逆转此局,局内皆为虚幻,却依理而行。棋盘内数十年,棋盘外不过半日。院内弟子尽可参赛,院外弟子则需通过初试方可参选。各位弟子执生死筹入局,最后取局内势力的前五名为亲传弟子。” 众人一阵唏嘘,先生竟然用这种方法选亲传弟子? 看台上一名弟子上前施礼:“请问先生,这局内是何状况?” “除去仙魔道法,与现世无二。” 先生轻挥拂尘,两枚棋盒自棋盘缓缓轻移至各位弟子面前:“这是生死筹,白子为生筹,黑子为死筹。生筹入内皆暂时除去现世记忆,为凡人学子;死筹入内可存记忆携现世身家,但同为凡人。” 又一名弟子瑟缩着上前:“先生,不知这局……可有危险?” “生筹无论输赢不伤分毫,死筹则定现世生死。现下,想入局的执子入阵,不想入局的便可下山去了。” 大家互相望了一眼,这谁还敢拿死筹? 众弟子纷纷执了白子入阵,有些胆小的弟子竟偷偷下台放弃了终试。 林潇紧张的在众弟子之中寻找,她看见了文尚师兄,妙煜师姐,若黎师妹…… 不过还好,众人执子入内之后,死筹分毫未动,林潇舒出一口气。 第45章 临危入局 “潇儿担心文尚要拿死筹?”夫人在一旁轻声问道。 林潇回头看向夫人:“毕竟师兄心里还是放不下……我怕他干傻事……” “他不会的,潇儿忘了?他早就被逐出了家门,家里没有半点势力了。” “那也不能就真的不管了吧?” “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被逐出门庶子罢了。此番若真能成为亲传扬名立万还则罢了,不然,恐怕此生再难出头被家人承认了……”夫人喃喃道。 “难道夫人便不担心么?” 夫人收回了目光:“我担心的又岂止是文尚一人?可担心又有何用?” 林潇低下头,心里有些替文尚师兄不值,此等家门不入又怎样?可惜了…… 众弟子皆已入阵,先生盘坐回石凳,三人合力施法。 阵法忽然一阵微动,渐渐膨胀成半球状罩住看台,阵内缓缓蒙上了一层深雾。 台下众人一阵骚动,这丝毫看不见阵内了啊。 不一会阵法上开始渐渐浮现出影像,林潇看见了文尚师哥正进京都赶考,画面一转又是一不认得的学子临窗苦读…… 竟是如此玄妙的阵法,能映现出先生所视的局内景象! 未过一炷香的时间林潇看见局势开始混乱,有学子在江湖上为各大家族奔波效力,有学子入庙堂为官但郁郁不得志。 阵法内微微涌出涟漪,有几名学子被推出了浓雾。出来后皆是一愣,或嚎啕大哭或掩面而去,显然还在纠结阵内所发生的一切。 林潇仔细看着阵上的影像,文尚师兄!科举高中榜眼,入朝便破格录为四品,仕途坦荡。妙煜师姐进士出身官拜七品,受各方势力拉拢。 画面又开始变换,一会儿是江湖中大世家间的厮杀,一会儿是庙堂之上尔虞我诈,文尚在其中甚是扎眼长袖善舞周旋于各个势力之间,不愧是先生弟子。 各方势力渐渐成型,十几名学子脱颖而出,文尚在学子中稳中求胜。林潇一看大局已定,注意力便渐渐的有些分散。 忽然画面一闪,提起了林潇的注意力,这是……瓮城? 瓮城此时被一柯姓弟子据城自封城主,靠着牢不可破的地理优势盘踞一方,大有自立为王的架势。 林潇点了点头,看来此番山下弟子中确有能人,这柯家她有所耳闻,是西南一个有些势力的家族,前些年在朝中因罪被贬回乡,从此便一蹶不振了。 画面渐渐放慢下来,瓮城城内,柯城主穷兵黩武吞并周边城池,苛捐杂税致民不聊生,但此人却凭借自己极高的兵法以战养战,势力渐渐扩大。 台下的人鸦雀无声,都在紧张地注视着阵法上的景象。 糟了,林潇皱起了眉头,此人行事歹毒以欺凌弱小为乐,若此人进得书院可如何是好? 未过一会儿,林潇发现若黎被阵法推了出来,小姑娘非常坚强,转了转眼泪还是忍住没哭,默默下台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阵法上的画面慢慢运转,文尚已位居丞相之位,手握大权,挥师征讨外域来敌。 就在此时,瓮城柯城主竟不顾道义,抄大军后方直劫粮草,断了大军补给。 林潇面上不动,手上慢慢握紧成拳。 大军元帅是一赵姓学子,临危不乱前方死守外域来敌,后方闪击瓮城等周边势力,一时间柯城主手中仅剩了瓮城一城。 柯城主死守瓮城,一时间僵持不下,可大军的补给线仍在此人的攻击范围内,柯城主极为阴险,陆续袭击补给线,赵元帅受两方夹击,阵前眼看便要城破了…… 此时各方江湖势力趁乱崛起,局势渐渐失控了…… 林潇看着文尚在阵中整夜不眠,联合各方势力,依然拿不下地势极佳的瓮城…… 逼不得已,文尚主张议和柯城主,朝中其他青衣弟子顾及朝廷颜面极力反对,文尚眼看前方大军屡次失守。 林潇眉头一皱,这帮人,当真迂腐的紧,这些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只有强者才有立场同别人讲道理,都快兵临城下了还顾及颜面? 战场屡次发来急报,有些江湖势力渐渐也盯上了这条补给线……赵元帅还在前方搏命死守。 文尚再也顾不得其他,在朝中迅速动用势力铲除异己,终于派人前去议和。前去议和的是妙煜师姐,妙煜此时已经官拜六部尚书,带一只轻骑前往瓮城。 夫人默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紧张的看着阵法上的景象。 林潇见状轻轻扶了扶夫人的后背:“夫人别紧张,一定能摆平的……” 景象继续切换着。 突然,画面切进了瓮城,柯城主手握重刀伸手便杀了轻骑校尉,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这柯城主竟卑鄙至此! 妙煜临阵不乱,义正言辞的和柯城主争辩着什么。 柯城主目露凶色,贪婪的笑了一下,慢慢逼近妙煜,伸手扯开了妙煜的官袍…… 他竟然敢!?林潇气急猛地站起身。 没想到身边的夫人先一步有了动作,站起来就想往台上冲,林潇大惊赶忙伸手拉住夫人:“夫人,夫人你别激动,都是假的……”林潇话未说完便说不下去了。 此时的夫人满面泪痕疯狂的挣扎,嘶吼着妙煜的名字,引来周围许多人的侧目,林潇赶忙想将夫人拉走,大壮也上前拦住了夫人。 夫人声泪俱下:“妙煜,妙煜是我女儿啊!潇儿,潇儿我不能看她……她那么要强的孩子,她会活不了的!潇儿你救救她!不要啊!”夫人已经方寸大乱连话都说不清了。 林潇和大壮赶忙将夫人扶了出去,刚扶进院门夫人便如疯了一般挣开二人,一把抓住林潇:“潇儿,潇儿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妙煜!她出来也会活不成的啊!”满心全是女儿安危的夫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见人便求,说着膝盖一弯便想跪向林潇。 林潇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夫人,此时心中也已经懂了几分:“夫人,你放心。我这就替师姐讨回这个公道!”说罢转身对大壮说,“照顾好夫人。一会儿若有人聚众闹事,先抓起来再说。” 大壮一手扶着夫人,另一只手抓住林潇:“掌柜的,那姓柯的城主明显是个下三滥,等他出来之后咱们有的是办法,这时候进局你是要吃亏……” 林潇挥手制止了大壮后面的话:“照顾好夫人。”转身便向台上走去。 台下众人顿时哗然,不知哪儿冒出一女子突然闯阵,竟然还无人阻拦。 林潇伸手抓过一子,心中已做了决定抬脚便入了阵。 “潇儿?你可知你手中是什么?”先生眼未睁身未动开口便问。 “潇儿知道,还请先生准许潇儿进阵!”林潇长施一礼。 “意气用事!平日如何教你的?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 “拾得有言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既然知道,还不退下?” 一贯恭顺的林潇此时寸步不让,言辞狠决道:“可那人辱的,并非是我,而是师门。” 先生一顿,叹了口气:“罢了,自己小心。” 说罢先生拂尘一挥,林潇闭眼之时便换了人间。 第46章 布局 林潇默默握紧手中的黑子,既然已经带了身家进局,她便不必再怕什么了! 林潇静下心环顾四周,发现此地是沛县,找到自己的那家客栈,拿来纸笔,林潇伸手写了张纸条,冲着窗外长啸一声,便飞来了一只信鸽。 林潇将信轻轻捻进竹筒,还未盖上筒盖,门便被敲响了。 林潇一愣,这敲门声?难道是?陈墨?! 林潇立刻打开了房门,看见陈墨静静的站在门外,语气一如往常:“潇儿?你怎么了?” 林潇伸手拉过陈墨,一把便抱住了,有了陈墨,她手中的胜算便又大了一分。 陈墨惊讶道:“潇儿,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往常我在时未听你叫过信鸽……” 林潇自他怀里抬起头:“陈墨,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同我站在一起,是不是?” 陈墨点了点头:“潇儿,到底出了何事?” “没有太多时间解释,陈墨你先将账本都拿给我。” 不一会账本便到了林潇手上,对外陈墨是家主,手中的账本并非明细,而是名下所有产业的记录及每年获利。 林潇需要立刻知道自己晚了别人这么多进局,被人先手占去了什么。 清点了一下,除了整个瓮城,还有西南一带的商会被人占去不在她名下了。不过好消息是盐铁等命脉尚在自己手中。 这样一来贸然去瓮城,附近没有自己的势力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行,可师姐万万等不得了。 林潇抓住陈墨袖子郑重道:“我要夺权,拿下瓮城,当得这乱世首屈一指的人物。陈墨,你会帮我么?” 陈墨皱了一下眉:“为何?发生什么事了?” 林潇摇了摇头:“事情不能告诉你,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可能会死……” 陈墨急了一把抓住林潇手腕:“为何不能告诉我?” “那你为什么执意要问?难道有什么事比活下去更重要么?”林潇抬头看着陈墨的眼睛。 陈墨冷静下来,心下了然:“你想要,我便帮你。” 林潇起身抱了一下陈墨道:“你现在联络各方势力,集聚于国西南,围住瓮城。” “潇儿说铁甲?可铁甲尚未练好,贸然出动恐怕不妥。”陈墨皱眉道。 对了!林潇一拍脑门,自己还有只铁甲呢! “那犀渠呢?犀渠在不在?”林潇激动问道。 “在是在,不过前些日子的消息说他练兵之时受了些伤,这几天应该还未养好。” 林潇皱了下眉,受伤?一个魔怎么会受伤? 林潇猛然想起之前先生的话,对了,现在无论陈墨还是犀渠都只是凡人而已。 “陈墨你寻两匹快马,今日我们便赶往景山城,我亲自去打这一仗。” 陈墨上前一步皱眉道:“战场刀剑无眼,岂是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去的?” 林潇并未说话,抬头看着陈墨拉住袖子轻轻摇了摇,陈墨一时皱眉无语甩袖而去。 最后还是二人一同前往了瓮城。 经过十几日的奔波林潇终于到达了瓮城脚下。 自山脚向山上看,翁城地势未变,寅河仍在。 若在瓮城出口派兵死守虽可暂时制住瓮城,可一旦贼人出城偷袭,恐怕还是死伤惨重。更何况瓮城兵力足有万人,而林潇手中不足两千。 二人在景山城住下,等待常教头与各个商会集结。 林潇连夜画出地图,与陈墨一起分析了局势。朝廷内忧外患分身乏术,拿这瓮城没有办法,自己可有的是办法诱他出门。 不日,常教头与犀渠便到了。林潇召集二人问道:“营地现驻扎于何处?” “城外二十里,我们过于显眼,虽于陶将军打了招呼但也不宜打草惊蛇。” 林潇点点头:“很好,犀渠你现在带二百人驻扎在瓮城西北的山头上,此地视野开阔,你去此地当山贼。” “山贼?”犀渠一脸疑惑。 林潇定神看着犀渠:“没错,装的像一点,派人盯紧瓮城动向,有人送货进瓮城,你便出兵劫货;军队出境劫掠粮草,你便趁需攻城。随你怎么扰乱敌方阵脚,但原则只有一个,打完就跑,避免损伤。打完瓮城还有大棋要下万不可在此处折了跟头。” 说完转身看向常教头:“教头你带其余人潜伏盯守在犀渠山下,万不可暴露踪迹,待贼人忍无可忍出兵攻上山头之时,便与犀渠合力围剿。” 两人领命便出城部署去了。林潇专心看着手中的地图,陈墨在一旁不放心道:“对瓮城来说他会大肆出兵剿这个匪么?” 林潇一笑:“他当然不会大肆出兵,出动一趟大军所耗甚重,他被打回城里,已经许久没有过大的补给了,城内必然已经山穷水尽。所以现在,我们要去找陶将军一趟。” 陈墨似乎已经感知到她话外之音,便随她一齐进了景山城守军的营帐。 不一会儿,二人便见到了陶将军,陶将军一脸笑意道:“原来是林掌柜,请帐中一叙。” 林潇伸手还了礼道:“将军还是一身英雄气概啊,请。” 众人在账内坐定,陶将军道:“不知林掌柜此来,所为何事啊?” 林潇丝毫没有遮掩:“不瞒将军,此次我们前来便是为了瓮城一事。” 陶将军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道:“林掌柜请讲。” “陶将军,在下知道这瓮城内的人也与你交过手,虽因陶将军的英明神武并未失守。但陶将军,此人可是杀了朝廷使者啊。将军有把握此人不会东山再起继续进犯么?”林潇深深看着陶将军道。 “林掌柜的意思是?”陶将军疑惑道。 林潇放下茶杯:“陶将军,此人造反之心已经昭告天下。此时陶将军再明哲保身,岂不是让圣上怀疑?实不相瞒在下也有替天行道之意,可尚无兵力人马。此番前来就是想与将军合作,一同铲除瓮城反贼。” 陶将军皱眉道:“林掌柜,家父与林掌柜素来交好,我也不必隐瞒了。我想林掌柜知道瓮城地势是何等难以攻克,朝廷已经下令命我牵制住这伙反贼,保军需安全便可。而且贸然攻城,恐怕就是用我手中的全部兵力也仍未可及啊。” 第47章 计划 “若我能替陶将军引出大军,再请将军出马,将军看如何?” 陶将军悄悄坐直了身体:“还请林掌柜明示。” 林潇笑了笑:“陶将军,瓮城内那姓柯的小子虽有些调兵遣将之才,却胸无谋略、刚愎自用、且目光短浅。若有将军相助,我想不出数月瓮城必败。”林潇并不急于说出自己的排兵布阵。这景山城从未被攻破过,还是要先试探一下陶将军的口风。 陶将军道:“柯世昭?此人朝廷花了半年也未拿下,而且近来刚杀了朝廷使者。数月恐怕……” 林潇微笑一下,喝了口茶并未说话,这陶将军反应不妙啊。 朝廷因为内忧外患放了此人一马,不料此人斩杀使者,朝堂已经震怒,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大军压境了,这陶将军还在等什么? 面上不动声色,林潇笑了一下道:“陶将军是觉得在下放了空话?” 陶将军连连否认:“林掌柜别误会,只是不想掌柜前去涉险,掌柜有所不知,此人心思歹毒。若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还是静待朝廷……” “陶将军,等朝廷大军一到,看你这堂堂将军面对反贼闭城不出,你猜会不会引来祸事?” 此言一出陶将军冷汗都吓出来了,林潇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若自己落个渎职之罪…… “不知林掌柜想如何部署?”陶将军也同林潇打起了太极。 林潇一笑:“将军,你借我五千兵马,我归于将军帐下,事后这剿灭反贼一事名归将军,城归将军,我只要这伙反贼便可。” 陶将军觉得林潇甚是反常,平日里自己如何拉拢此人也未动过心,此来为了这伙反贼松了口,她拿这伙反贼做甚? “我想这事与将军没有任何坏处,朝堂上正缺人,趁此机会飞黄腾达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既然是替天行道此事再推脱就显得在下不讲情义了,不过林掌柜,此事我需要与你同行,毕竟私自将兵权交出也是重罪。”陶将军听了林潇分析了好处立刻豪气干云了起来,到时反贼是不是她的还得看朝廷意思,况且他自己就是朝堂中人。 林潇点了点头笑道:“好,将军果然是爽朗之人,在下已在瓮城西北布局引那反贼下山,一旦时机成熟我便来找将军在瓮城出口附近埋伏,定要他有来无回。” 陈墨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说什么。 陶将军伸手举杯:“那就有劳林掌柜了,今晚就在帐中宴请林掌柜担任军师。” 三人又与陶将军几位幕僚在一起开了宴席,直到深夜才结束。 林潇和陈墨回到客栈时,林潇已经喝的有些眼神迷离。陈墨扶林潇躺回床上道:“你此番心怎么如此急?你当真相信那陶将军?” 林潇大着舌头道:“不信不行了,师姐……嗝~师姐必须得赶快救出来。” “什么师姐?”陈墨捕捉到了关键。 林潇瞪大眼睛一阵心虚,她在陈墨面前一向毫无防备,此番喝醉了酒竟然不小心道出了实情。 “你还不准备告诉我么?”陈墨皱眉道。 怪就怪这个人太了解自己了,也罢,说就说了。 “去瓮城的使者里,有一位女官是我师姐。我必须尽快将她救出来,再迟,就活不了了。”林潇扇了扇自己身上的酒气黯然道,“陶将军一直摇摆不定,我开始也怀疑,但后来想想那他一家都在我掌控之下,不敢开罪与我。况且这柯世昭行事太过招摇,瓮城定然是朝不保夕,他不会拿自己的官职和全家性命开玩笑去投靠一个反贼的。” 陈墨伸手拧了块布巾,仔细替林潇擦了擦脸:“你应该早些告诉我,那你说要夺权又是怎么回事?” 林潇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陈墨肩膀上,这个世界自己还太不了解,说出实情难保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便避重就轻道:“我被人盯上了,想要保命必须尽快夺权。” 深深吸了一口气,陈墨并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扶了扶林潇的头轻轻替她擦手。 “对了,那柯世昭,你有什么了解么?”林潇轻声道。 陈墨感受到有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脖颈,带着一丝温度让人不由得红了脸:“他与在西南地区的严掌柜有几分交情,严掌柜也看不上此人,但他却经常去严掌柜的地盘两人一起喝花酒。” 林潇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经常去?” “是,但是每次去都重兵护身,若想暗杀此人的话,恐怕也不是很容易。而且即便是杀了他一人,瓮城守军还在我们也攻不进去,陶将军也不会去冒这个险。”陈墨静静道。 “你说的对,还是按原计划,让犀渠加紧动作,等常教头卸了第一波攻势,立刻让陶将军在瓮城边缘埋伏。” “你真的有把握陶将军会出兵?” “他今日答应了,若出尔反尔我就拿他父亲施压,他虽胆小,但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干傻事的。就算他真的不出兵,常教头和犀渠也完全可以撤出。”林潇在陈墨身上蹭了蹭,“陈墨,你去问问严掌柜吧,看看他有没有和瓮城通商,若师姐还活着,最好想想办法先把师姐救出来。” 陈墨感受到林潇的异动,僵硬的点了点头,手却轻轻扶住了她的腰。 林潇惊讶的看着陈墨,会调戏她了?这呆子开窍了? 陈墨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将林潇放回了床上替她盖上被子:“你睡吧,我去联络严掌柜。” 哦,还是他,没错了,林潇看着陈墨出门有些失落的想着。 林潇本对严掌柜不抱多少希望,毕竟严掌柜只是个规规矩矩的商人,没想到先来消息的却是他。 陈墨低声对林潇说:“严掌柜在酒席上听柯世昭说使者全都杀了,唯一的女官因为貌美被他囚禁在了后院,折磨的只剩半条命了……” 什么?!林潇猛地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师姐被折磨成这样为什么还没被逐出阵法?为什么? 林潇想到阵法上柯世昭在城内滥杀无辜百姓的画面,再想想自己师姐的脸,脊背都凉了。 第48章 伍拾 “不行,咱们必须赶快想办法救出师姐。”林潇一把抓住陈墨,“严掌柜有什么办法么?” “柯世昭如此行径,并没将朝廷放在眼里。你师姐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严掌柜正在和他谈价钱,先把人赎出来再说。” “我去谈。”林潇说着就站了起来。 “不行,潇儿你有没有发现,你已经失去理智了。”陈墨笃定的看着林潇的眼睛,“严掌柜在“三不管”的地方那柯世昭才能与他放心的吃喝玩乐谈价钱,你去他多半就不会露面了。” 对啊,林潇一阵心慌,陈墨说的没错自己已经乱了,这个阵法诡异的已经超出了林潇的想象。可越是这样,她现在越应该冷静。 “潇儿放心,严掌柜既然已经和柯世昭说明了想买人,暂时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怕的是,即便出来了人也活不成了。”林潇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紧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表现的越急,那柯世昭越不愿意放手。” 陈墨摸了摸林潇的头:“看样子是冷静下来了,潇儿放心,只要他有心卖人,严掌柜就一定能拿下。” 林潇心里非常明白,此时一切都是幻境,她应该冷静下来审时度势。 可是她做不到,她无法想象此时夫人在阵外是一副怎样的状况,更想象不到和自己一起长大天之骄子的师姐现在该是怎样的万念俱灰。 柯世昭,你竟然敢如此目中无人,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林潇冷静起身:“告诉犀渠,暂缓袭击,等师姐平安出来再动手。否则战争将至,这贼人该不敢出门了。” “好。最近多休息一下,你脸色很差一定养好身体,接下来有几场硬仗要打。”陈墨一脸担心道,“我怕先撑不住的,是你。” 林潇笑着握住陈墨的手:“放心吧,我们还要一起活下去呢。” 严掌柜没付重托,终于是谈妥了。 林潇得到消息早早就等在了严掌柜的铺子里,整整一天都坐立不安。陈墨在一旁一直安慰,也没有起多大作用。 终于,傍晚时分,人终于到了。 伴随着哗啦哗啦的铁链声,林潇看见了严掌柜身边站了一个穿着脏脏的灰布袍子的人,低着头看不见脸色。只知道那人瘦的可怜,那布袍子好像挂在了一身骨头架上。 林潇眼圈登时就红了,陈墨皱了皱眉头拿着外衣上前,想替来人换下那脏破的灰布,被林潇一把拉住了。 “都别动她,严掌柜辛苦你了,把手铐钥匙给我吧。”林潇上前对严掌柜道。 严掌柜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林掌柜,我在路上和她提你的名字她说不认识啊,也不让我碰她,咱们是不是救错人了,要不你看看?”说着就想掀开袍子。 林潇一把攥住严掌柜的手:“不用,都不用管了,我来。” 林潇轻轻扶住那人肩膀,凹凸分明的手感让林潇咽了咽口水,轻声道:“跟我上楼来吧。” 接过严掌柜手中的钥匙,扶着那人上楼了。 客栈楼上的屋子里林潇备了许多热水和药品,蒸汽将屋子笼罩的影影绰绰。 林潇仔细关好门,走近对那人轻声说:“你叫妙煜,对不对。” “你到底是谁。”嘶哑的声音仿佛是刀剑划过般的刺耳。 林潇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红着眼抬头道:“我想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检查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 那人明显一愣,林潇缓缓伸手,摘掉了妙煜头上的兜帽。 妙煜明显非常紧张,吓得哆嗦了一下但还是硬生生站住了。 入目是一张带着鞭伤的脸,头发带着血迹打成了绺贴在了脖颈上。两腮凹陷,颧骨突兀的撑在脸上。 林潇心里一阵难受,闭了闭眼睛:“你放心,我也是女孩子,脱掉衣服我们处理检查一下。” 妙煜迟疑了一下,僵硬的点了点头。 林潇给妙煜处理完伤口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妙煜两眼无神的看着窗外,明显还很难从噩梦里回过神来。 “为什么救我?”妙煜的问题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话。 “我是……你上辈子的师妹。”看过了妙煜的一身伤,林潇说话也有些艰难,“你的事,我知道个大概。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话,若你想一了百了,那最简单不过,可也就替他顶了罪,以后沦为笑柄的便是你;若你活着看他死,那他便是罪人。” 妙煜魂不守舍的抬起头,彼时俘获千万人的脸上此时找不到任何以往的色彩。只是呆呆的看着林潇,似是没太听懂的样子。 林潇坐在她床边:“会不会害怕?晚上要不要陪你睡?” 妙煜轻轻摇了摇头:“谢谢你,你会放我走么?” 林潇闻言松了一口气:“你随时可以走,不过,最好和我商量一下,现在战乱四起,你这样在外面很容易出危险。” “看来,你并不知道我是谁。”妙煜低下头。 “我知道你是谁,但并不建议你回去,至少不是现在。”林潇看着妙煜的眼睛道。 “为什么?” 林潇笑得有些流氓:“吃完晚饭就告诉你。” 再一次端着晚饭回来的时候,林潇看见妙煜正看着屋顶发呆,仿佛抽走了灵魂此地只剩下躯壳。 妙煜家教一向很好,食不言,寝不语,沉默的吃完了一顿饭,躺在床上看林潇收拾东西:“你觉得,我会寻死么?” 林潇停下手中的活,歪着头想了想:“一开始,确实担心你会寻死。但是看你还想回朝堂,估计应该不会了。不过,你现在最好不要回去。” “为何?” 林潇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话语道:“现在回去恐怕会引人怀疑,不如……将贼人制住,带反贼一同回朝堂,那时便没事了。” 妙煜凄凉的笑了一下:“阁下的意思是,现在回去即便不被处死,也会被怀疑叛国之罪,是不是?” 林潇尴尬了一下:“这个……你也知道嘛……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着手处理此事了,定然能将那反贼带回来给你。” “救命之恩,何以为报?” 林潇嘿嘿一笑:“不用,你好好养伤就好,事情暂且不必担心,事成之后定然送你回去。” 妙煜底下了头,并未说话。 第49章 装神弄鬼 未过几日,常教头便传来了消息,柯世昭要动手了。 林潇正准备去给妙煜送衣服,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将衣服放下,伸手接过纸条。 这贼子耐心果然不好,杀了朝堂使者大祸临头了还不知收敛,看来这一战十拿九稳了。 林潇笑了笑,吩咐陈墨收拾行囊,自己拿着妙煜的衣服上楼进了妙煜房里。 “妙煜师……姐姐,这是你的衣服。这几天看你恢复的还不错,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妙煜轻轻颔首:“这些日子多亏姑娘照顾。” “妙煜姐姐还是先住这里吧,日常若不方便,我去寻一丫鬟,这次用不了多久我便回来了。”林潇整齐的将衣服放进衣柜。 妙煜沉思了一会儿道:“瓮城战事有消息了是不是?” 林潇一愣,果然人太聪明就是麻烦:“没错,但是你重伤未愈实在是不能带你去。战场上刀剑无眼啊。” 但是妙煜显然不是能被吓到的人:“姑娘,你觉得我是那闺阁小姐么?” “当然不是……”林潇焦急的找着借口,忽然灵光一闪,“要是带你去被那贼人认出来,严掌柜就危险了,他是个规规矩矩的商人啊。况且首战恐怕吃不下他全部兵力,等过几日再次开战再看妙煜姐姐的状况,能上战场定然带你。” 妙煜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林潇又交代了些事情就出门了。 陈墨已经牵着两匹马等在了客栈门口,看见林潇下楼轻轻笑了笑,谦谦君子,如沐春风…… 瓮城内 “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敢欺负到老子头上了!?来人!调我三千兵马明日出城剿了这群废物!”柯世昭正在瓮城大堂内摔摔打打的嘶吼。 瓮城总兵已经深知这柯世昭的脾气,点头哈腰道:“城主,咱们这些日子兵无粮饷,已经有些异动的苗头,要不先向几大商会求助发了粮饷再出兵,更稳妥一些。”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拦我?!你懂个屁!这战吞了这伙贼人扩充兵力还愁没有粮饷?”柯世昭一脚踹在了总兵腿上。 “是是是,城主息怒,明日咱们便叫他们好看。” 林潇二人到犀渠营寨时已经是夜里了,众人一起进了营寨,林潇看着地图道:“犀渠都布置好了么?” “弓箭手就位,阵势已经拉开,陷阱也布置好了。” “很好,通令全军时刻保持警惕,开战之后尽量抓活的,不要全抓,留意放走几个回去报信。”林潇点着地图,看了看撤退路线,“陈墨,现在就通知陶将军来此地布阵,嘱咐好万不可打草惊蛇。” 几人领命便出去布置了,陈墨在一旁有些担心:“若此番那姓柯的真的出动了几倍于我的兵力,该当如何?” 林潇轻轻一笑:“我对铁甲军有信心,严掌柜已经来信,这瓮城已经拖了几个月的粮饷,全被这柯世昭拿去吃喝玩乐了,打这帮军心涣散的乌合之众足够了。况且还有陷阱迷阵,最后若真的上万人来攻我们也可撤退。” 陈墨点了点头,出营帐放消息去了。 这夜,天色未开之时,柯世昭便下令出战了。 此招不可谓不阴险,若当真是军纪涣散的山寨,恐怕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可犀渠和常教头却不是匪徒。 柯世昭手中那几千人马也并没打起十二分警惕来此一战,左右是二百来人的山匪而已,动用三千人实在是小题大做,行军之时皆是松散懈怠,有些士兵还满腹抱怨。 常教头在山脚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道林掌队真的看得起这帮人了。不必里应外合,此时打出去他便有信心将这三千人尽数吃掉。 “你说咱们城主刚开始答应的好好地,说这个月饷钱一齐发下来,这钱没看见,活先来了,哎。”有一年轻士兵在队列中与前列的士兵小声嘀咕,“你看着吧,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喽。” “谁说不……”话未说完便噎在了嘴里,一只羽箭穿喉而过,箭尾还在颤动。 年轻士兵大惊失色:“奇袭!奇袭!” 队列还未及时摆布,众人正紧张的四周环顾敌人位置,路上几块巨石便滚了下来,三千队列登时吓得四散奔逃毫无阵型可言。 林潇站在城门楼上看着这场闹剧,双手揣在袖里不屑道:“亏我此来这番小心,不必放箭了,都收起来吧,走,我们下去抓人质。” 常教头此时早已封了来路,呈关门打狗之势一拥而上。 这场闹剧,连一个时辰都未用得。 林潇仰着头站在一群俘虏面前,看着他们好多青涩的面孔皱了皱眉:“领队是谁?上来说话。” 俘虏们互看了看,无人说话。 林潇扬起声音喊道:“常当家的,他们不说,都杀了吧。”说着转身便大摇大摆地往回溜达。 身后求饶声一片,很快领队就被推了出来:“饶命啊,饶命啊……” 林潇低头一笑,换了个吊儿郎当的表情,转身走向那个领队。轻蔑的上下一打量:“你就是那柯畜生的手下?”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领队跪在地上求饶不止。 林潇一把拎起那人领子,看着他眼睛狠声道:“知道我是谁么?” 领队的眼神慌忙中带着不知所措:“女侠不是……山大王么……” “呸。”林潇直接吐在了领队脸上,“告诉你,我是西北商会付肖手下。我们付会首让我来接管西南商会,听说你们那柯畜生仗势欺人挡在中间,好生不讲道理啊。” 林潇看了看其他人,回过头道:“你看见我这些兄弟了?回去告诉那柯畜生,在壳里老实趴着,都打成丧家之犬了还出来干涉西南商会,也不嫌丢人。”说罢搡开了领队,领队正连连点头之际,林潇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领队脸上,“这个,也替我交给他。” 领队被一巴掌扇懵了,那柯世昭用的皆是世家中人,恐怕一生也未受过此般折辱,被一女子扇了耳光。 “滚吧,还是你还想留下点什么当见面礼?”林潇掏出匕首在掌心敲了敲,一副十足的流氓做派。 领队吓得连滚带爬的往回跑,林潇在他身后冲犀渠使了个眼色,犀渠会意,一把抓住那领队地痞一般说道:“来了别空手,钻过去再走。”说罢一脚踹在旁边的树上。 那领队左右看了看,无奈还是钻了过去往山下跑了。 林潇看着人走远忍不住笑了,冲犀渠一抬下巴:“怎么样?像不像?” 犀渠也收不住脸上的笑:“你这么干,不怕他来报复你?” “我还怕他不来呢~”林潇笑着转身,“剩下这群人送去严掌柜地界,罚做三年苦力。也别饿着,都是群孩子,有想入伍的也可以,交给常……当家。” 第50章 制衡 “城主啊!此次咱们兄弟尽数折在那里了啊!这还事小,那婊子还当众骂您是畜生,还说让您在壳里趴好别动啊!”领队捂着脸哭丧道。 柯世昭气得浑身发抖:“还说什么了!?” 领队受了一番折辱,此时满心都是让柯世昭出城替自己报仇,添油加醋道:“他们是西北商会的人,要兼并西南商会,说您挡了他们的路,还说好狗不挡道啊!”领队哭天抢地,“临走狠狠打了我一耳光,还说让我回来交给您啊,小人受些委屈没什么,这般折辱城主可如何是好啊!” 柯世昭一把推翻了桌案:“这帮畜生!气煞我也!当我柯家是好欺负的?他们定然是蓄谋已久!来人,城内留一千守军,剩下所有人集结待命!” 总兵赶忙上来拉住柯世昭:“城主冷静,这西北商会咱们不知道水有多深,还是先探探为妙啊。” 领队一听此事要作罢,带着哭声道:“城主,这波贼人是来抢西南商会的,咱们城里的保障全仰仗这商会,您若是不早制止恐怕咱们是要憋死在城里啊!” 柯世昭面目狰狞一脚踹开总兵:“让你去带兵!啰嗦什么!刀都顶老子脖子上了!再忍干脆开城投降吧!” 柯世昭这边怒不可遏,林潇呢?当然是端着茶水悠闲地看着陶将军和陈墨众人仔细研究排兵布阵。 “不如我们在山脚等待战机,陈墨等人在山寨抗击,最后里应外合干掉他们。”陶将军在地图上指指点点道。 林潇细细想了想:“将军,上次一战,敌方已探得我们兵力也熟知了我方打法,这样打会不会遭人暗算啊?” 陶将军点了点头:“有可能,林掌柜有何妙计?” 林潇来回看了看地图:“将军请看,瓮城通向山寨这条路上,所有山谷加起来有三个隘口。我们不如在这些隘口分别设防,假意不敌撤回山寨,追逐必然会拖长行军队列,我们再自两侧进攻。” 陶将军笑着点点头:“将战线外移,推散队列再逐个击破,林掌柜此法精妙啊。” 林潇笑了笑:“哪里,陶将军面前岂敢班门弄斧。” “林掌柜,那此番我便去山谷两侧布阵,守隘口最好还是由林掌柜的人来办。” “那是自然,上次交战已经有几分眼熟了,犀渠,你派人骑快马守住这三个隘口,千万不要纠缠,你们的任务就是安全跑回来。” “犀渠领命。” 次日清晨,柯世昭便集结了大军浩浩荡荡开出了城外。 不出林潇所料,柯世昭吃了上次的亏,将人马分成两队出了城。林潇收到前方战报轻蔑一笑,添油战术乃兵家大忌,这一战恐怕也能很快结束了。 第一隘口很快被破,瓮城大军势如破竹浩浩荡荡向第二隘口进发。 正在第二隘口相遇之时,忽然,陶将军动手了! 林潇自山寨收到消息大惊,连忙骑上快马和陈墨一起飞奔向第二隘口。 远远便听到喊叫声,兵戈碰撞声,杀伐声。 等林潇看见战场之时,瓮城大军已经残败不堪,林潇立刻驱马上了高处,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战争很快便结束了,林潇皱了皱眉只好回到了营寨。 不久,陶将军畅怀大笑的声音自帐外传来:“林掌柜啊,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啊哈哈哈哈……” 林潇赶忙上前道:“陶将军,可抓到柯世昭了?” “你还在乎那贼子?他携几个残部跑回瓮城了,剩下的全部被俘,我点了点你猜有多少?不算阵亡,光俘虏整整七千!” 林潇“啪”的一声摔掉了手中的茶杯,气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可也还在硬生生忍着:“陶将军,我们之前定好便是三道隘口皆破再出手,布阵偏后,你怎……” 陶将军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贼子未用我们拖散,自己就将军队散开了,你说是不是很可笑?林掌柜有所不知,战机瞬息万变啊,我那时出手有十足的把握,这不,人都押解回城了。” 林潇眯起眼睛:“押解回城?我们战前如何约定好的将军忘了?” “哎?怎么会忘呢?这次替林掌柜打败柯世昭我可是要向朝廷报战损的啊,这几千兵马算我向林掌柜借的,不过林掌柜放心我也不白借,这瓮城便当做利息暂时压给林掌柜了。” 林潇皮笑肉不笑道:“陶将军,你这般过河拆桥,未免不人道吧?” 陶将军眯起眼睛,身后的副官拔刀上前,陈墨犀渠常教头也都动了兵刃。 陶将军挥手假意一拦:“林掌柜,我敬你满腹才华,这才对你多加忍让。此番我们兄弟行军五十余里,还将最大的好处让给了你,你这般说话,可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犀渠登时一掌在了桌案上,满面怒容道:“姓陶的,你这么办事心里不怕么?” 林潇深吸了口气,不行,此时他手中人多,而且全在这营寨之中打起来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自己是要吃大亏的,万不可逞一时之能。 挥手制止了犀渠,林潇轻轻一笑:“既然如此,在下明白了。陶将军若没什么事,我便不多留了,请。” 陶将军哈哈一笑:“还是林掌柜识时务,我们走。”说完大笑着出了山寨。 犀渠在一旁急道:“林掌柜,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他……” 陈墨一把拉住犀渠:“别说了,让潇儿先冷静一下。” 林潇在桌边坐下了,理顺了思路开始从头回想。自己召了所有身家围住了西南之地,想必那陶将军守城军队已经有所察觉。 后来去景山城找他合谋之时,他也在试探自己,见自己确实是为了处置那柯世昭便出手了,那时恐怕他已经打好自己的算盘了。 此番他先一步出兵攻打,放走柯世昭,一时半会凭自己手中的兵力不可能去瓮城找柯世昭硬拼,又带走俘虏让自己和柯世昭互相牵制,以防任何一家独大威胁到他。 陶将军,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陈墨皱起了眉头道:“那陶将军这般行径丝毫不怕么?” 林潇呼出一口气:“他有朝堂粮饷,和地方官大有不同,自然不怕。此番有意放走柯世昭,让我们两方势力互相牵制,我真是小看他了。” 第51章 镜花水月 犀渠怒道:“这贼子,我带兵灭了他。” 林潇挥手示意犀渠坐下:“他极有信心我们不会动他,且不说他手中兵多将广。此时若真动了陶将军便是与朝廷作对,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陈墨轻轻伸手给林潇倒了杯茶:“那潇儿准备怎么办?” “还是要尽快处置了那柯世昭,此番重创他必定急于扩军,若让他缓过来这口气,到时候他不会找那陶将军算账,先打的一定是我们。”林潇双肘撑在桌子上,十指交扣抵在唇前,“我太大意了。” “要不还是从商会下手,让那柯世昭山穷水尽,此来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陈墨轻声道。 林潇摇了摇头:“若这般先遭殃的一定是百姓,难说柯世昭会不会狗急跳墙用剩下的兵力要挟商会压榨西南百姓。” 陈墨沉吟道:“恐怕柯世昭现在已经这么做了。” “那也不行,如此一定会恶化,我们后续还要盘踞西南西北,此时伤民伤财,加上陶将军在一旁虎视眈眈后面就没办法打了,还是要想一个两全之策。”林潇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陈墨蹙着眉,这些年她一直在生死之间游走,而自己身为七尺男儿非但不能为她遮风挡雨还要她日夜操劳,看她这般自己心里又岂会无动于衷? 陈墨伸出手便将林潇抱进了怀里。 见此场景,本来在苦思冥想的犀渠和常教头对视一眼便含笑出门了。 林潇正在竭力思考下一步对策,忽然感觉到一股力量,一阵天旋地转便落在了一个怀抱里。 这个怀抱,林潇再熟悉不过。 闻着陈墨身上男性的麝香味,林潇心里也有些动容。 那犀渠和常教头可还在旁边啊! 要不起来? 算了吧……他难得开了窍,可不能把他吓回去。 感觉到碍事的两人离开,陈墨静静说道:“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听着头顶的陈墨的话,感受着陈墨胸腔微微颤动发出的低音,林潇难得一次红了脸。 “怎么……会呢……要是没有你,我现在恐怕早就升天了。” 刚说完林潇就觉得不对,人家姑娘被抱了都是梨花带雨,到自己这怎么开口闭口升天了呢? 陈墨倒是早就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叹出一口气:“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林潇心中一喜,这是在关心我吧?是在心疼我吧?那是不是…… 去他娘的,怂什么! “要不……以身相许?” 此话一出,林潇明显感觉到抱着她的身体僵住了。自己这是第几次表露心迹大概她也数不清了,果然还是不行么…… 陈墨轻轻底下了头,林潇感觉到头顶的呼吸越来越近,怀抱渐松。 轻轻一吻,落在了林潇额头上。 “好。” 林潇心中一惊:啥?!刚刚是陈墨说话? “你你你……可不许出尔反尔啊!”林潇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先堵死陈墨反悔的后路。 陈墨见她此举不由得笑了出来,轻声说道:“只要你心甘情愿,我又怎么会反悔呢?” 林潇开心的一把推开陈墨,赶快跑到案前写了封字据,写完之后拿着笔便举到了陈墨面前:“签字画押吧!” 陈墨忍俊不禁得展开纸张一看,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怕人跑了最后还落了款“荆妻林潇”。 陈墨带着笑意也在纸上落下了笔墨“拙夫陈墨”。 看着林潇宝贝一样的拿着那张纸吹干笔墨,陈墨轻笑道:“这下可放心了?” 林潇此时开心的像个孩子,完全没听出陈墨言辞之间的揄揶连连道:“放心了放心了。” 忽而又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嘲笑了,笑着锤了一下陈墨的胸口,眼睛却还是离不开那张字据。 “刚才还愁眉不展,这么简单就能让你高兴?” 林潇此刻仿佛打了鸡血:“就是再和那些人大战八百回合也愿意。” 陈墨轻轻自身后抱住她:“那应该早些写给你。” “就是,白让我等了这么多年。”林潇埋怨道。 陈墨忽而想到陶将军留下的残局,心里又蒙上了阴郁:“瓮城,可想到解决办法了?” “没事,放心吧,还不至于拿他没办法,严掌柜哪儿不是还有一条线索嘛。受到这次重创,近期打死柯世昭他也不会出壳了,收拾收拾咱们走了。”林潇端详着字据洋洋得意道。 陈墨被她这一举动逗笑了:“好,犀渠常教头留下么?” “不能留,留下容易被那贼人阴了,这些人分散开带走,老样子在商会里隐蔽起来。”林潇终于看够,将那干透的笔墨收进了怀里,“今晚咱们就一口气弄完。” 陈墨点了点头便出门部署了。 见陈墨出了军帐,林潇没忍住又掏出那张纸看了一眼,便笑嘻嘻的揣回去了。 等林潇到严掌柜的客栈里的时候,众人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未合眼了。 犀渠常教头都是军人出身几天行军丝毫没有影响,陈墨武艺傍身也还说得过去。 可林潇就不行了,此时林潇已经是三魂没了七魄,就剩下一副行尸走肉还在靠陈墨写的那张纸支撑着。 陈墨在马上扶着林潇心里也一阵阵的没底,林潇这脸色分明便是发病前的征兆,万一真病倒了可怎么办? 到了客栈,陈墨先将林潇打点好了,洗了澡换下了脏衣服躺到了床上,林潇舒服的叹出一口气:“反正已经到咱们地盘了,你也休息休息,后续的事情等等再说罢。” 陈墨摇了摇头:“大敌当前理应身先士卒率先垂范。放心休息吧,剩下的事有我。” 林潇惨白着脸没心没肺的一笑,转瞬便睡着了。 这一觉林潇睡了一天一夜,最后是妙煜来房里看她才被陈墨推醒的。 还未睁开眼的林潇迷茫的看着妙煜:“师姐你怎么来了?” 妙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师姐是在叫自己,轻声道:“听说你累坏了,便想着来看看你,谁知你一睡不醒便有些担心了。” 第52章 调虎离山 林潇这才渐渐有些反应过来:“妙煜不用担心,我没事,不过想抓住那贼子还是需要些……” 听闻此言妙煜立刻打断了林潇的话:“潇儿,好好休息,尽快养好身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不打扰了。”说完就出门了 留林潇在床上一脸懵,难道自己说错什么让她难过了? 见她一直发呆,陈墨倒了杯水递给林潇:“那天的事我已经和她说了,她没什么过多的忧虑也和你的看法一样,此刻那柯世昭在她眼中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林潇松了一口气喝了口水道:“严掌柜可在?” “出门收账去了,你还是多休息一下,等身体好了再去找他算账也不迟。”陈墨端着饭菜放到了林潇床边。 “怕是病还没养好有人先找咱们算账来了,快,通知严掌柜来见我一面。”林潇说完就想下床,可是躺了一天一夜的身体僵乏的要命,不由得一阵天旋地转,吓得林潇赶快扶住了床头。 见状,陈墨立刻上前扶住了林潇:“别逞能,快躺下。” 林潇心道这身体的反应还真是快,大难当头你可别给我找麻烦啊,等事情过去一定好好对你。 林潇摇了摇头抓住陈墨的袖子:“我先吃饭,你先去找严掌柜来,尽快。” 陈墨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出门去了。 一边吃饭林潇心里一直在琢磨,此时柯世昭会干什么呢? 第一件事肯定是向西南商会求助,如果拿到了钱肯定要扩军,可是瓮城内的多数青年男子此刻不是在陶将军手里,就是已经战死了。 所以估计扩军也会在西南地区进行,那这样一来瓮城便不是他自己说了算了,到时候瓮城一城安危牵扯商会利益,就相当于敌人团结起来了。 不行,决计不能让他们联手,要么趁联手之前打掉,要么尽快出手干涉。 没用多长时间,陈墨就带着严掌柜回来了。 严掌柜是个老实人,一心做好生意,但身处吐蕃南诏于国的“三不管”地界,犀渠和常教头近些年一直在他左右护身,现在俨然已经是地界里最大的势力之一了。 林潇见严掌柜进来赶快招呼他坐,开门便是一句:“近来柯世昭找过你么?” 严掌柜哭丧着脸点了点头:“找过不是一次了,他一直想让我跟他混,也不知道跟他能混出个啥,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 “你可见到过他本人?”林潇紧盯着严掌柜道。 “见过,都是在北里见的,来了就是和我借钱,一直说什么必定挥师北上到时候给我个封号之类的话。”严掌柜挠挠头不太明白的样子。 林潇想了想道:“和他一起来的都有什么人?他和你借钱你怎么跟他说的?” “当然是没借给他,他每次来都带不少人,排场不小,我也没得罪他,一直托词说自己没钱,可是他好像不信。” 思索了一会儿陈墨道:“潇儿要不我们引他去其他地方直接宰了,毕竟咱们的人都在这里。” “暂时还是先不能杀他,杀了他瓮城的守军还在,咱们倒是可以绑了他要挟瓮城开城投降。”林潇点了点头道。 “可使不得啊林掌柜!”严掌柜一脸焦急道,“这地界之所以三不管,是因为没人管得了,虽然咱们是这地界的大势力可是其他几家也都虎视眈眈的,您要是这么干了那我这摊子日后就干不了了啊。” 林潇皱起眉头想了想,这地界几大势力里严掌柜最老实,靠犀渠他们护着无人敢招惹。若是大张旗鼓在此地杀了柯世昭,确实会引来麻烦。 “怎么样能让他侍卫离身,悄无声息的捉了他呢?”林潇念叨着陷入了深思。 第二日,林潇叫来陈墨让他出城去接应几大会首来此地,陈墨并没多想,点了点头就出门了。 陈墨这一走大概得七日左右。 林潇想了想便叫来了犀渠:“上次你收隘口看过那柯世昭出手,你有把握一个人生擒他么?” “那贼子武艺平平,他要是自己一个绝对没问题,可是要有帮手那就要看对面有几个人了。”犀渠思索道。 “好,那你这几天跟我行动,你的工作全都交给常教头处理。”林潇轻声说完起身打开房门,往楼下望了望冲楼下高声道,“严掌柜,您请上来一下。” 犀渠一头雾水:“林掌柜你这是想干什么?” 还未等林潇回他,严掌柜便进屋了手中还握着未放下的笔:“您叫我?” “是,来坐。”林潇起身让进严掌柜将房门关好,“严掌柜我有个计划,这几日我跟你走,去你的北里。” 一听这话犀渠立刻反驳:“不行,陈掌柜临走千叮咛万嘱咐,我怎么能让你去妓院?”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死心眼呢?他是当家的我是当家的?”林潇白了他一眼,“此去你跟我一起,我扮成……” 话未落地,犀渠一把握住林潇的手,向门外使了个眼色道:“门外有人。” 林潇惊了一下,这整个店都是自己的势力还有人敢在这听她墙根? 站起来就去打开了门,林潇本以为那人会跑,没想到来人纹丝不动的守在房门前,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妙煜。 看见来人林潇立刻就心虚了:“妙煜?不好好养身体你来这做什么?” 妙煜文质彬彬道:“我能进去么?” 林潇面露难色:“不好吧,我们有点正经事要谈,有事一会儿我去找你。” “今日来,便是为了你们所谈正事。”一向知书达理的妙煜这次丝毫没有退让。 林潇看看屋内两人,又看看妙煜,林潇伸手抹了把脸:“行,进来吧。” 那一脸难以形容的纠结把妙煜逗笑了,此时的妙煜已经被林潇养了回来,那一笑的风情足以倾倒众生:“潇儿,我是来还你救命恩情的,你这番表情好似我在为难你。” “可不是嘛,妙煜你现在首要还是先养好身体,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林潇正义凛然的一番话换的妙煜一笑置之,进屋便坐下了。 第53章 迟则生变 林潇人认命的关上了房门,垂头丧气的坐到了椅子上:“说开了吧,我想色诱那贼人单独相处再出手杀人,但是这个事情妙煜绝对不能参加。” 闻言犀渠先不干了:“你你你……” 抬头一瞪犀渠,林潇道:“我怎么了?” “你都要嫁人了!还……还……”情急之下犀渠思索不出合适的词语形容林潇。 “我这不是把陈墨支走了么?还想怎么样?要不你想出个好主意让那贼子心甘情愿脱离护卫?”林潇理直气壮一番辨白让犀渠又急又气。 严掌柜一脸无辜的安慰着犀渠:“咱们谁都不说,陈掌柜不会知道的。” “这事,不知道就可以当做没发生?”犀渠急了。 收起了一脸轻浮之色的林潇气场立刻变了,刚想开口被妙煜拦下了。 “潇儿所说的办法的确是代价最小的,没人比我更了解那贼人,好逸恶劳、见色忘义,但是这个办法由我出面要比潇儿出面合理得多。”妙煜深深的看着林潇的眼睛。 严掌柜一听立刻附和:“这个主意好。” “好什么?我不同意!”林潇怒道,“让我再看见你落在那贼子手中?门都没有!” 妙煜轻言道:“如果,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呢?潇儿也不准备成全我么?” “妙煜你听我说,这个人既然将你卖了,你……又怎么能成功?”此时林潇说话有些口不择言,“事情就这么定了,严掌柜约了那贼人几日之后我和犀渠随你去北里。” 所有人都未再说话,妙煜点了点头便出了房门。 林潇见此又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的是不是太过直白,伤了妙煜…… 犀渠不赞成的看着林潇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林潇泄了气:“好像确实这么说不妥,是我有些急了。” “你瞧,把人伤了,看你怎么收场。”犀渠一扭头,“要我说也应该她去,毕竟她被严掌柜买走了,再次看见也合乎情理啊。” “你懂个屁!”林潇气得直骂人,“妙煜性格孤傲她会受不了的。” “你还是她救命恩人呢,她不应该还你这个人情么?”犀渠不甘示弱的和林潇吵了起来。 “你……”林潇气得眼前微微泛起暗色,暗道不好立刻坐了回去。 严掌柜见状面露难色:“别吵了,此事不至于,我找个姑娘接待他不就得了。” 好像有道理……林潇轻轻扶住了额头,自己被这小傻子气昏头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已近寒冬时节,暮色降临,街上路人有些稀少。 林潇最后还是带上妙煜一起去了严掌柜手下的北里场,严掌柜与那柯世昭便约在这里。 两人坐在了二楼视野开阔的地方,犀渠埋伏在后院。严掌柜在台前最好的位置坐定,喝着茶看着姑娘们在台上唱曲。 夜色渐渐深了,这北里场的人越来越多,柯世昭才前来赴约,妙煜看见柯世昭进门面色就不太对了。 林潇给妙煜倒了杯茶:“将死之人,莫放心上。” 接过茶杯妙煜不动声色的轻抿一口茶水:“他不配。” 林潇笑了,果然还是她师姐,喝了口茶盯着楼下的动静。 未过多久便有一姑娘上前替二人斟酒,那姑娘确是绝色之容穿戴也甚是大胆,眼见就往柯世昭身边凑,柯世昭却专心和严掌柜说话。 林潇深吸口气,柯世昭看都不看她一眼,这姑娘…… 交代妙煜在此地别动,林潇起身就向后台走去。 这边柯世昭和严掌柜高谈阔论,丝毫没有在意身边的女子。想来柯世昭也是名门之后,寻常女子怕真的是入不得他的眼。 两人交谈倒是甚欢,姑娘心知自己此番身负重任,见柯世昭并不上套心里便急了,手一抖失手将酒杯中的酒撒在了柯世昭身上。 柯世昭登时大怒:“大胆!下贱坯子。”猛地起身一脚踹开了姑娘。柯世昭身后的侍卫闻声立刻拔刀站了起来。 厅堂内的注意力登时集中在了柯世昭身上,看着姑娘在地上梨花带雨心里都甚是鄙夷。 妙煜在楼上看的甚是紧张,不由得站起身。 “呦?这是哪家公子?怎这大火气?”自堂后走出一女子,眸间含笑,一身素色衣衫显得身姿绰约,面上妆容细致鬓发轻挽,抬眼间的风情竟和夫人如出一辙! 妙煜看的心中一紧:潇儿的这番神情从未见过……但是又熟悉的很…… 严掌柜傻傻的看着林潇,平日里连衣服都穿不整齐,没想到这林掌柜打扮起来竟也是个美人? 林潇俯身拾起酒杯扶起地上的姑娘,对柯世昭笑道:“公子莫要生气,奴家这里给公子陪个不是。” 柯世昭定神看了片刻,露出轻蔑一笑:“凭你也配?” 林潇眼睛轻轻一撇严掌柜,随即笑了:“哦?这不是严掌柜么?今日东家们出了我来查账,严掌柜倒给我预备了场好戏。” 柯世昭转头看向严掌柜:“这人是谁?” 严掌柜随即反应过来:“是我一个东家,平日不来,今日来此查账,柯少爷给在下个面子,今日便算了吧。” 柯世昭眼睛闪过精光,露出一副自信的笑容:“哦?没想到是东家来了,那是我唐突了,自罚一杯。”说完拿起酒杯斟了杯酒,仰头便干了,向身后挥了挥手,众侍卫便坐下了,“那东家不如也坐下一叙?” 林潇眼睛未离过柯世昭,含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便背对侍卫在桌前坐下了。 柯世昭举杯道:“不知是那家东家?” “公子可听说过中原有个兖城,兖城里有家商行开在了府邸之内。” “哦?中原商会?不知现在会里都还有哪些故人?”柯世昭试探道。 “看样子公子见多识广啊。会首常年不在会中,现在会里薛掌柜在主持大局,大事都是我们几个掌柜商量着来的,如果公子是想见会首恐怕是要等年底查账的时候。”林潇一番话说的笑意不减如数家珍。 严掌柜好脾气的笑着,伸手给林潇倒了杯茶,举手投足之间就抬高了林潇的身家。 柯世昭眼神一变,笑道:“原来真是东家亲临,今日咱们不打不相识,东家可别挑理啊。” “这说的哪里话?公子……一表人才,想必来此也是因为和严掌柜有事相商吧?”林潇看着柯世昭笑得有些暧昧。 第54章 手刃贼子 柯世昭乃是风月场上的人精,对自己的魅力极有信心,林潇这一笑柯世昭便动了歪心思,若能拉得这中原商会的东家,无论是以后北上还是眼前的敌人,摆平都不在话下。 随即笑道:“不知东家可有兴趣与在下做笔生意?” “哦?怎么?公子这般风雅之士也对做生意感兴趣?”林潇得了夫人真传,笑中自带三分风情。 柯世昭邪笑道:“不光是生意,东家这番的美人也可。” “公子,此处可不是谈生意的好地方,既然你我都有意,不如,你我二人入后房一叙?” 严掌柜听完便吓出了一身冷汗,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掩饰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好,你们在此等我,我和东家去去就来。”柯世昭盯紧林潇,惹得林潇一阵恶寒藏在了眉眼之下。 林潇起身引柯世昭入了后房,轻轻推上了门笑道:“公子,你就这么跟我进了房里,不怕么?” 柯世昭笑得一脸邪狞近林潇身前道:“东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说完伸手便想去碰林潇,身后犀渠已经手握缰绳渐渐靠近,一把套住了柯世昭的脖颈。柯世昭登时气结,发出嘶哑的喊叫。 林潇拔下佩剑抵在柯世昭脖子上:“想活命就别出声。” 可柯世昭在犀渠手下依然不甘束手就擒,拼死挣扎嘶吼。 眼见动静越来越大,林潇狠下了心,反手握剑割上了柯世昭的脖颈,血喷涌而出,溅了林潇一身,但林潇毕竟第一次亲自动手,力道太小伤口并未深至入喉,反而换来柯世昭更加疯狂的挣扎。 佩剑被鲜血浇了个透,林潇的手不断在剑柄上打滑,柯世昭狰狞而又疯狂的脸就在眼前,仿佛是诅咒般的盯着林潇。 此时林潇心中已经胆怯,眼睛一瞪冷静下来另一只手握住剑身,双手一齐发力刃入了柯世昭的咽喉,反刃割伤了林潇的手掌,柯世昭的鲜血立刻爆涌直喷向了林潇,一时间被鲜血铺面而来,竟然让林潇有几分窒息。 过了一会儿人抽搐了几下便没有了动静,犀渠松开了缰绳上前一探鼻息,看样子是死透了。 抬头看了一眼林潇,此时两人身上都被鲜血染了个通透,林潇的外衣挣扎间被拽走身上只着了个里衬,溅了血紧贴在身上。 犀渠一时不太敢说话,看林潇第一次亲手杀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还未等二人回过神,门外渐渐有很急的脚步声靠近,林潇神情怔楞的毫无反应,犀渠紧张的挡在了门口,没想到推门而入的竟然是陈墨。 陈墨连夜赶回客栈时,店小二告诉他林掌柜带着妙煜几天前便去北里了。陈墨立刻追去了北里,刚自后门入院便听见不寻常的喊叫,闻声而来果然是林潇…… 眼前是一个血人,怔楞的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发呆。 林潇感觉到来人是陈墨轻轻抬头,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陈墨,你还会娶我么?” 陈墨红着眼圈上前一把将人抱进怀里:“会。” 事已至此,指责问罪都已经是小事,唯有抱紧心上的这个人,方能让自己在惊吓中镇定下来。 手中的佩剑借着鲜血的滑腻脱手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林潇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在陈墨怀里微微颤抖。 林潇咽了下口水,鼻喉间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我本不想杀他……这样一来……事情就瞒不住了,他的随从也一并都处理了吧。通知严掌柜立刻带人走,地界上的其他势力不会看着这里吞并瓮城一家独大却无动于衷的。”说罢推开陈墨,“我身上太脏了。” 吩咐人赶快将尸体收起来带走,林潇闭了闭眼睛,眼前还都是血红色和那张狰狞的脸。 陈墨立刻去叫人烧了热水,转身握住林潇的肩膀:“潇儿听我说,你杀的人早就该死,别上心。” 点了点头林潇笑了一声:“我无事,赶快收拾,带上尸体我们去瓮城,这里别留自己人,以防生变。” “店铺家产恐怕一时半会处理不掉。”陈墨轻声道。 “无妨,先交外人打理,拿下瓮城这里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抬手擦了擦林潇的脸,陈墨一时有些心疼却又无话可说:“你洗个澡,我带人去处理掉外面的随从。” 陈墨走后林潇一个人在木桶里泡了很久,一直没能回过神来,最后木桶内的水有些冷了,林潇才穿衣走了出来。 陈墨手脚很利落,此时一切都已经处理完,正在看着严掌柜收拾家当,连处理时的声音林潇都未曾听到。 听到声音陈墨转过身看见林潇正在看着他发呆,轻轻一笑:“怎么了?” 林潇摇了摇头道:“给付肖个消息,让他动手吧。他们自北向南,我们自南向北,西面人少出手先控制住。” “好。”陈墨握住林潇的双手,林潇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刚刚被剑割伤了,翻出掌心一看血已经凝住了,伤口不浅。 陈墨见状皱了下眉:“我们去屋子里包一下。” “不用了小伤而已,趁着夜色赶紧离开这里,带上柯世昭的尸体我们先去瓮城。”林潇深吸一口气道。 陈墨还是撕下一片衣角替林潇草草包了一下:“好,犀渠正牵着马在后门等着你先去找他,我们随后就到。” 林潇点点头便向后门走去。 默默地打开那扇并不起眼的后门,门外整整齐齐的码了一长街的将士,在寂静的夜里没有丝毫的响动看上去极为诡异。 林潇似乎是习惯了,往队列前面走去,犀渠转头见是林潇来了,眼神有些复杂,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林潇似乎没看到一般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 没过多久,陈墨几人便到了。得了出发的信号队伍缓缓动了起来,向瓮城方向开去。 队伍行至深山荒野之时,犀渠驱马悄悄来到严掌柜身边轻声道:“昨晚怎么回事?怎么最后是潇儿?还被陈墨撞破了?” 严掌柜苦着脸道:“哎,别提了,那丫头失手了,林掌柜就出面了。” 犀渠气极道:“潇儿也是,都那么大的家业了,还能拉下脸来整这出。” 严掌柜紧张的往前看了看,见林潇没什么异动扭头瞪了犀渠一眼:“你这年轻人……知不知道当世最能成大事的是什么人?” 犀渠看着严掌柜摇了摇头:“我觉得怎么着也不能是这么不给自己留脸面的人。” “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凡成大事者那个不能忍气吞声?最可怕的便是这种既能动心忍性顾全大局,又能临危不惧冲锋陷阵的人了。不过好在掌柜的虽然有些心狠手辣,但对底下人还是没说的。”严掌柜轻声叹道。 “出了事拿起刀剑打一架便是了,这你来我往的互相耍阴招算得什么英雄?”犀渠一脸不服气。 “唉!”严掌柜捅了犀渠一下,“别乱说,你以为那路见不平挺身而斗就是能耐?这种情况和人硬碰硬先吃苦头的不是掌柜的,是你我这种手底下的人。你这娃娃也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说完还翻了一眼犀渠。 “别吵了。”陈墨侧头喝住了身后的二人。 林潇仿佛没听到般的驱马往前走,脑子里都是一会儿到瓮城城门前的猜测。 一行人连夜赶路,正午时才到得瓮城脚下。 “常教头”林潇突然说话了。 常教头驱马向前拱手道:“林掌队。” “你带些人,拿着柯世昭的尸首,和我们走在前面,剩下的人跟在后面。一会儿无论有什么闪失都不要乱,听我号令。” 第55章 完结通读后请务必回来再看一遍这章 瓮城此时城门紧闭,原本城外狭道上的守卫也都不见了,看样子是缩回了城里。 常教头和几名士兵合力将五花大绑的尸体挑在枪头上,跟着林潇往前走。 众人刚露面,便见城门楼上有些骚动,许多守卫聚集过来。 林潇在城门下策马而立,身后的士兵还在不断往城门放向行进,大有黑云压城的气势。“城内的守军听好,你们的城主柯世昭已被我擒获。再不开城投降,过不了多久你们城内便是弹尽粮绝。我林潇担保此时开城投降一个不杀。” 城墙上越来越乱,过了一会儿城门仍无动静。 林潇厉声道:“再不开门,信不信我兵不血刃将你们围死在瓮城!” 城墙上又骚动了一阵,城门便缓缓打开了。 林潇向常教头使了个眼色,常教头一个用力将柯世昭尸首丢在了城门前。 城门大开立刻有人冲了出来,绕过那尸首直奔林潇而来。 犀渠默默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为首是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跪在地上连声求饶道:“女侠饶命,我是这瓮城总兵,今后愿听女侠差遣,只求饶过性命。” 林潇利落下马,俯身扶起总兵:“既然城门已开,我也不是那穷凶极恶之人。只要各位安分守己,我也定当以礼相待。”说罢转身看向常教头,“常教头,清点瓮城守军。” 总兵立刻向城内挥手示意,城墙上的士兵纷纷跑了下来,自城门前交出武器列队。 常教头和几名士兵上前清点武器、人数。林潇在一旁毫不松懈,视线在城门和城墙上来回探究。 陈墨下马近前,低声对林潇说:“今晚要在这瓮城过夜?” 林潇思索了一会儿轻声道:“你给最近的几位掌柜发消息,让他们带上物资速来瓮城。今晚就住这里,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怕了,武器先收押起来。” 收点完武器士兵,众人便进了城。 林潇甚至觉得自己来到了几年前的瓮城,那个刚刚经历过屠城,死气沉沉的瓮罐之中。林潇的双手在袖中紧紧握成了拳。 此时,林潇不再后悔杀了柯世昭,甚至觉得自己太过心慈手软了。 “来人,将柯世昭尸首悬于城门之下,带我去看城中的账目。”林潇的语气有些骇人。 总兵立刻在前面带路。 走在瓮城的街上,林潇几乎没有看见过成年男子,队伍中也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或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街上偶尔有几张凸出的草席,草席下露出青黑的人脚,街上的人对此也毫不奇怪,倒像是本该如此…… 进了城主府周围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假山回廊四方院落都显得极为讲究。 总兵召集了府内所有的人向林潇介绍道:“这些是府中的使唤丫头,这些是……柯世昭的夫人和家眷们。不知城主想如何处置?” “我说了,你们只要安分守己,这城中之人我一个不杀。女眷们有去处的都遣散走吧,没有去处的去登记一下先统一安排在偏院。” 话音刚落有一中年男人上前,一脸谄媚的笑道:“城主,我是这院里的管家,愿意为城主鞠躬尽瘁,还望城主成全。” 林潇看了他一眼,转过头道:“你对这院里熟悉,管家一职先担着吧。院里的守卫由犀渠掌管,城内守卫由常教头掌管。将近些年城中账簿拿来。”说罢看了陈墨一眼,“陈墨跟我来我们一起清点一下看城中现在还剩什么。” 看清了账本林潇才知道,为何此番来瓮城都未曾有人反抗。 这城中几乎是一穷二白了,连军费都是向百姓榨取的。 放下账本,林潇撑住桌案双手扶住了额头。 陈墨抬起头扶上林潇的肩膀:“怎么?累了?” 林潇哑声道:“我本以为,拿下瓮城便可以向北拓宽势力,没想到这城里被柯世昭弄成了这样。” 陈墨俯身抱住林潇:“别害怕,有我呢。你大可先去,我在这里留守。” “不行,这城留给你,你会有危险的。”林潇仰头看向房梁,“妙煜和严掌柜的家眷在后面,此时快到了吧?” “嗯,最迟后天便到了。”陈墨轻轻顺了顺林潇的头发。 “陈墨。” “嗯?” “我确实有些累了……” 林潇的声音闷闷的,压得陈墨的胸口也愈发沉重。 “累了,就休息一下,别勉强。”陈墨站在林潇身边,轻顺着她的背。 “百姓何其无辜……他们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却平白无故家破人亡,连孩子都要被抢去压上战场……”林潇的双手在额间收紧,声音里是微不可查的颤抖,“不过是一群孩子,又能活下来几个……” 可这颤抖陈墨却能听的一清二楚,一丝不漏。 听得陈墨喉头滞涩,心都跟着这个人的语调在颤,陈墨将林潇抱进了怀里:“别难过,只是一时,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未过多久,陈墨就感觉到了湿润,伸手入怀掏出了手帕递给林潇。 林潇一脸鼻涕眼泪全抹在了陈墨身上,接过手帕抬起头才反应过来,只能七手八脚的擦着脸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陈墨制止住她粗暴的手,蹲下身平视她:“他们从此得救了,你应该为他们高兴,哭什么。” 可即使鸭子煮熟了嘴还是硬的:“没有,我就是困了。” “好。”陈墨接过手里的帕子替她耐心擦了擦,心里思索着怎么样她会开心一点呢? 将手帕放回林潇手里,陈墨轻声道:“等我一会。”说罢就起身出了门。 林潇在心里叹了口气,陈墨又去拿吃的了,这地方已经是弹尽粮绝了,还能有什么好吃的? 过了好一会儿,陈墨回来了,手里却拿了块很大的红布。 林潇没看明白,歪着头想陈墨去拿块红布干什么? 陈墨走到林潇身边,蹲下身和林潇平视,将手中叠放整齐的红布交了一半放在她手上,低头看了一会儿那红布,抬头轻声道:“此处无三媒六聘,无凤冠霞帔,潇儿愿不愿意嫁给我?” 林潇瞪大了眼睛看着陈墨,从没想过他会做出这般举动。 十三年了,她都已经觉得自己是不是等不到这一天了,鼻子一酸刚咽下去的眼泪又像开闸放水一样涌了出来,像个傻子一样,一边哭一边笑还不住的点头。 第56章 事出有因 两人这就算成婚了,当天晚上林潇死缠烂打不让陈墨走,最后陈墨没有办法,还是在林潇的房间里住下了。 只不过已经彻夜行军又看了一夜账本,两人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犀渠咋咋呼呼的闯进了林潇房间。陈墨一下子清醒过来下意识伸手护住林潇。 看清来人是犀渠,陈墨松懈下来,却还是皱紧了眉头:“你怎可擅闯女子闺房?” “说我?我还想问你怎么住在潇儿房间里了呢?早上去房间叫你,看你没在,我以为你怎么了呢。”犀渠语气甚是不满,但明显松了口气。 也难怪犀渠紧张,刚刚进得瓮城,周围全是柯世昭的旧部不得不防。 林潇晃悠着爬起来,脸上都是账本的硌出来的红印:“以后他还要天天住我房间里呢,怎么?有意见?” 犀渠气急,抬脚走了上来:“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好话?” “我是听不懂,不然怎么没问问你什么叫不给自己留脸面。”林潇睡眼朦胧还不忘记仇。 “你……哎?怎么有快红布?干嘛用的?”犀渠上前伸手就想拿。 林潇一把收进了怀里:“要你管哦,小孩子不要那么多话。”说着还将那么大块红布不住的往怀里塞,胸口一边的衣服都被鼓鼓的撑了起来。 陈墨终于看不过去了,轻笑着拽出红布道:“别塞了,婚礼改日给你补上。” 犀渠终于反应过来笑道:“哦!原来你们!居然就这样?不行,陈墨你还没请酒席呢,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好,改日一齐补上。”陈墨低头看了一眼林潇。 话音刚落,管家笑得一脸谄媚的进来了:“林城主,您的队伍到了,就在府外。” 林潇立刻打起精神,向门口走去。门口一看竟是妙煜到了! “妙煜!”林潇笑着抱了一下来人,抬头却看见妙煜面若冰霜的盯着她身后。 林潇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自己身后。 只见管家看见妙煜吓得瑟瑟发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林潇登时觉得不对,抢在管家开口前喊道:“别说话!陈墨,带他去后院。” 陈墨二话没说上前就制住了管家,心事重重的看了一眼林潇,就转身将管家带走了。 “妙煜,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咱们进去再说。”林潇安抚道。 妙煜跟她进了府邸,此刻地妙煜面目冷得有些狰狞可怖。 林潇吩咐人将严掌柜家眷安排妥当,就领着妙煜去安排好的房间里了。 关上门林潇转身看向妙煜:“妙煜,你怎么了?” 妙煜看向林潇:“那人是柯世昭的管家。” “我知道……你……他得罪过你么?”林潇一时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潇儿,你觉得柯世昭会怎么对待他玩腻了的女人呢?”妙煜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 林潇一时怔住了,没敢说话。 “你猜到了吧?”妙煜转头看向林潇,“那柯畜生玩腻了之后,将我扔给了这个管家。” 林潇吓得猛地站了起来,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妙煜……我……对不起我不知道。” “给我把剑。”妙煜冷然伸手。 林潇一时有些慌了,她完全没有想到那贼子行事如此恶毒。自己进城之时曾宣称开城投降不杀一人,可此时妙煜的状态…… 林潇几个深呼吸:“妙煜,你先等等好不好,现在不行,我曾对城中百姓许下誓言开城投降不杀一人,咱们有的是办法借刀杀人不急在这一时……” “你的意思是,让我看着一个侮辱过我的人在我面前招摇过市?”妙煜眉目之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温和。 “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可以调他去阵前……但是……”林潇有些语塞。 “好了,我不会难为你的,我累了,你先出去吧。”妙煜的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林潇犹豫了一下,也不知说什么好,最后想了想还是让妙煜冷静一下为好就起身出门了。 垂头丧气的进了自己房间,看见陈墨正在屋子里等她。 “你来了……”林潇说的有气无力,那块鲜红仍在桌案上摆着。林潇走过去拿起红布叹道,“为什么幸福总是有愁苦缠在里面。” 陈墨皱了皱眉,上前道:“妙煜怎么了?” “你猜到了吧?那管家也侮辱了妙煜,妙煜想杀了他。”林潇又叹了口气。 陈墨上前正过林潇的头,让她看着自己正色道:“潇儿,军令如山有多重要,我想不必我提醒你。” 看着陈墨的脸林潇无奈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想要不就调管家去阵前。至少让妙煜先别看见他。” “好,我去安排。”陈墨转身就想出门。 “等等,先别去。”林潇思索了一下,“他家里人都在府里,此时调走太惹人眼了,先关他一段时间再调走。” 陈墨点了点头:“附近商会也快到了,潇儿想怎么办?” 林潇拿起账本想了想:“还是得等各位掌柜到了看看他们详细货品再说。” 本就已经集结在瓮城附近的各路商人,未用几日便到了瓮城。 瓮城近些年从未这么热闹过,百姓们都挤在路边看过往商队运送物资,私下里议论纷纷。 路边,一个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在向身边的人念叨:“哎你可听说了?新城主进城一个人也没杀。” 另一位佝偻着腰,因上了年纪有些微微发颤:“我怎么听说那柯世昭的管家被关起来了?” 手拿拐杖的老人哼道:“我还巴不得他被宰了才好呢,平日里拉大旗扯虎皮干了多少坏事?” “哎你可小声点,听说新城主可是继续留他做了管家,到时候他小人得势,可没你好果子吃。”说完还佝偻着腰咳嗽了两声。 老人拄着拐杖往前探头看着商队:“哎你说这新城主什么来历?” “谁知道呢?好似凭空蹦出来的一个人,能有这么些个商队还杀了那柯世昭的怕是不简单哦。” “你我还是赶快回家吧,这儿无论是谁,能给咱们留条活路就是万幸了。” 第57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陈墨带人清点物资,林潇在一旁查看清单。各个掌柜的一直辗转外地此时终于相见在院子里互相寒暄问候,一时间院子里及其热闹。 林潇一边看着清单一边分心问候这一大家子,半天过去了也没什么进展。 忽然林潇在人群中看见一人,身姿绰约宛若仙人。 是妙煜! 自那日以后林潇还是第一次看见妙煜,笑着上前道:“妙煜,今天出来活动一下?” 妙煜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点点头,眼睛看着这一院子乱哄哄的人:“这些人都是你手下?” 林潇转头看了一眼笑道:“都是群老朋友,是不是吵到你了?” 轻轻摇了摇头,妙煜开口道:“这些物资都是他们送来的?” “是啊,我正在核对,都是老朋友见面不免寒暄几句,一时有些乱。”林潇看着人群笑了笑。 “需不需要我帮忙?”妙煜轻轻看向林潇。 林潇巴不得妙煜找点事干分散一下注意力,于是点头道:“好啊,这是清单,陈墨带人在前面点货物,去和他核对清楚就好了。” 妙煜轻轻点了点头拿上清单就走了。林潇看妙煜已经没什么异样了开心的招呼掌柜的们去厅里喝茶聊天了。 清点、入账、核对,等工作完成以后已经是五天以后了,就在这天林潇下令开仓放粮,将原来库中的搜刮来的军需全都放了回去。 一时间瓮城内万人空巷,全都聚集在了城中心的发放台附近。 林潇揣着手靠着陈墨望向发放台:“我觉得,付肖若是知道我还没北上,离气死应该也不远了。” 陈墨轻轻笑了一下:“回去吧,付肖那里我去联络。” “好,妙煜我们走吧。”林潇转头对身边的妙煜说道。 妙煜此刻却还在看着来往的百姓发呆,像是完全没听到林潇的呼喊。 “妙煜?”林潇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妙煜如梦初醒,轻轻一笑:“好,我们走。” 林潇回到府里也难得开了一次荤,叫上府里大大小小的人一起杀猪宰羊,热热闹闹的做了一大锅。 “马上开饭了,去叫妙煜吧。”林潇一边往灶台里添柴一边对身旁的丫鬟说道,丫鬟点了点头笑着跑开了。 陈墨几个人在院里摆了好几个大桌,府里的人忙着数人头添碗筷摆凳子,热热闹闹的好似本就是一大家子人。 “啊!”后院传来一声尖叫,犀渠立刻抄起佩剑带着人就往后院跑去。 陈墨皱眉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回到了林潇的身边:“别离我太远。” 林潇思索了一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吧……” “不好了!不好了!城主你快来啊!”丫鬟跌跌撞撞的朝前院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道,“城主你快去看看吧。” 陈墨皱眉道:“有事说事。” “妙煜,妙煜姑娘她自尽了!” “什么?!”林潇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近些日子日夜操劳加上她这猛地一起身让她眼前一黑,手上没了力气干柴脱手掉到了地上。 陈墨眼明手快的扶住林潇:“别慌,我们去后院看看。” 缓过一阵眩晕林潇晃了晃头疾步往后院走去,迎面看见犀渠正皱眉往外走,林潇一把抓住犀渠问道:“怎么回事?” “真的是自尽了,还留了封遗书……”犀渠皱紧眉头道。 林潇立刻拿过信,拆开一看: 潇儿,败军之将无颜于世,朝廷无复余之容,原我谓君素怀疑,今日得见你真心待人,余亦可安心去,勿念。——妙煜 林潇一把攥了信件抬脚冲进了房间里,看见妙煜安静的躺在床上。 林潇还是不死心上前搭上了妙煜的脉搏。 拿起妙煜手腕的那一刻一只小瓶子自妙煜手中溜了出来,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凝神静气,林潇终于确定妙煜是真的走了…… 林潇眼神呆滞地瘫坐在了妙煜床前,又轻轻展开了那封攥在手里的信。 陈墨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扶起了林潇:“信上写了什么?” 林潇没有回答陈墨的问题,反而对门口越堆越多的人说了一句:“大家都回去吧,犀渠让大家就坐开宴,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 犀渠点了点头,关上门带着府里人去前院了。 人都走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林潇终于忍不住了,低头靠进了陈墨怀里。 “我早就应该猜道,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清楚朝廷的态度,她说朝廷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说……她走了……” 陈墨轻轻接过林潇手中的信件看了看:“也许对她来说,这是她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或许为了自尊或许为了百姓……” 林潇的双掌在陈墨胸口握紧咬牙切齿道:“走,跟我去趟柴房。” “你去找那管家做什么?”陈墨皱眉道,“你别忘了……” “我没忘,我不杀他。”林潇带头走了出去,朝柴房的方向走去。 陈墨哪里放心得下?立刻跟了上去:“潇儿,你冷静一下,妙煜不是因为他自尽的,否则以妙煜的性格又……” 林潇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到了柴房门口林潇一把推开房门。 管家在里面吓了一跳,看见凶神恶煞的林潇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求饶:“城主饶命啊,城主小人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林潇冷静的看着被绑在地上的管家,转头对陈墨说道:“匕首借我一用。” 此言一出管家吓得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陈墨没动,因为他想起了前几日林潇在北里杀了柯世昭的情景,直到现在他还忘不了林潇一身是血的那一幕。 “我答应你,不杀他,只取他身上一样东西。”林潇伸手道。 管家还在不停的求饶,吓得涕不成声。 陈墨深吸一口气拔出匕首道:“你想取什么?我来。” 林潇侧头看向了管家:“那就阉了吧。” 府上的一大家子在前院边吃边议论妙煜的时候,猛然听见后院又是一阵非人的惨叫,以至于惨叫到最后只剩下了嘶哑。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慌忙去后院寻找。 最后在柴房找到了躺在血里的管家…… 第58章 煽风点火 陈墨自后院洗干净了手便将林潇送回了屋里。 进屋之后林潇依然没有什么表情,陈墨有些担心:“妙煜的事你想怎么办?” 林潇想了想道:“一切从简,也别委屈,替她找个好点的地方。” “好。”陈墨看着林潇,“你每次难过的时候都故意不让我看见,而我却不能视而不见。” “只能怪你太了解我了。”林潇还试着笑了一下,“这里处理完,我们就北上吧。” 陈墨点了点头,还是自她的笑里读出了不一样的东西,伸手拍了拍林潇的背。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打碎了牙可以和血吞,但前提是千万别哄,哄了就会破功,林潇也不例外。 陈墨拍的这两下好像触动了林潇的软肋,眼泪就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还不死心的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声。 陈墨将人抱进怀里轻声道:“好了,难过就哭吧,憋在心里是病。” 听闻此言林潇开始放声大哭,脸上鼻涕眼泪一起掉了下来。 这一哭,哭了好久都没见收势陈墨又开始有些担心。 “相处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陈墨轻轻拍着林潇。 这句话好像当头一棒敲醒了林潇,短短几个月?梦? 对啊!这里是烂柯台,我是林潇啊,这棋局果然邪门,她竟然……也迷在了这个棋局里,这一切发生的理所当然,只记得自己要逐鹿天下,却忘了逐鹿天下的原因…… 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犀渠是假的,瓮城是假的,百姓是假的,就连眼前的陈墨……也是假的。 林潇很快停了下来,陈墨诧异的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潇拿袖子抹干净眼泪鼻涕,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哭有个屁用?” 冷静的站在窗户边看着院子里的景色,眼睛里都是狠决。 过来好一会,林潇伸手自桌案上拿起了砚台开始亲自磨墨,磨得很慢,似乎不急于落笔。 陈墨起身走近:“怎么了?” “没事。”林潇思索了一会儿,“陈墨将当今天下间的大势力和我数一遍吧。” 陈墨有些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一一数清:“抛开朝堂的话,便是五大家族了,近些年武林世家们被朝堂势力打压的所剩无几,已经一蹶不振了。五大家族以经商为主,行踪不定,朝堂内有又势力撑腰,很难拔除,近些年也一直相安无事。” “那朝堂里现在有谁?” “前些年朝堂内还有很多党派,自陶文尚排除异己之后,朝堂内的声音就只剩下赵元帅和他了。” 师兄…… “将妙煜交于犀渠好生安葬,明日随我去找付肖,命所有商会会首来兖城见我。”林潇自窗边负手而立。 陈墨皱眉道:“长途跋涉,恐怕军需不够……” “不,犀渠和常教头带卫队在此留守,只带各商会会首一起出发。” 官道上几匹快马飞驰而过,以林潇为首的几位商会会首已经踏上了北上的路前去与付肖汇合。 行了数十日,林潇终于靠消息找到了付肖。 此时的付肖刚刚和当地的富商谈妥,林潇见他第一面便问道:“处理到什么程度了?” 付肖依然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这些日子谈妥了四城商贾入商会。怎么样?” 林潇深思了一下抬头道:“做的很好,但是还不够。我们要变换计划,今晚找个最牢靠的地方和我带来的几大会首一起坐一坐。” 付肖见林潇面色是未见过的沉重,担心的皱起了眉:“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咱们不缺钱不缺势的,你有什么事这般着急?” “付肖,我身边的知根知底的就那么几个,老实和你说,此番若是不成功我怕是不久就要身死了,所以今晚你一定要和我站一起。”林潇面色凝重道。 付肖明显有些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还想瞒我不成?” “我……我行事没考虑周全,已经暴露了,如果现在不先手拿到主动权,朝堂的外患一旦平复我就一定会被处决。” “这么严重?我知道了,放心吧。” 深夜,月黑风高。本是十五的日子,那一轮皎洁的月色也被巨大的乌云掩在了背后,只剩下呼号的风声作伴。 房间里坐了数十位掌柜,看着林潇阴郁的脸色神色各异,谁都不敢先开口。 陈墨起身环视了一眼屋内,转身对林潇行了一礼:“林会首,人到齐了。” 付肖坐在次座上面色凝重,低头轻晃着茶盏。 林潇收回窗外的目光,转身负手而立,微笑道:“诸位会首,别来无恙。今日请大家来是因为我得了一个消息。” 此时薛掌柜大壮等林潇手下的心腹都按兵不动,等着林潇的后话。 东城会首起身拱手,皮笑肉不笑道:“不知林会首这般声势浩大是有什么大事?” 林潇伸手扔在桌上一个玉佩,玉佩上刻了一个“繁”字,浮光流转,宛若凝脂。 一眼看去便知是上品,此刻却毫不怜惜的被人扔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在这鸦雀无声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吓人。 “都认识吧?”林潇环顾屋内各位掌柜。 众人一看上面商号,刚到此地不久的南郡会首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拱手道:“林会首,这……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潇一笑:“掌柜的别紧张,我不是怀疑你。这块玉佩你总该认识吧?” “是……是在下的侄儿随身之物……不知哪里犯了林会首的忌讳?”南郡会首脸上明显有汗滴了下来。 “我也不和各位兜圈子了,我们之中有一波人背叛了我,将我出卖给了朝堂,连同各位一干人等的名单全都落在了朝堂手里。” 众人哗然各个面露紧张之色,南郡会首更是吓得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身后的椅子连带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我……不是我啊会首,会首你明察,我怎么会干这么蠢的事呢?!” “南郡会首放心,我相信此事不是在座任何一位做的,我也不是来问罪的。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我们的势力被朝堂知道,谁也活不了。”林潇慢慢坐到了主位上。 下面诸位会首登时乱了,面露焦色议论纷纷。 林潇将杯盖啪的一声放回了茶杯上,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看着林潇:“诸位先不要乱,今日叫大家来,就是一起商讨计策的,大家都是商场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了,想必现在也知道了事情深浅,都说一说办法吧。” “我看就是这南郡会首家教不严!害得我们一起跟着陪葬!”东城会首恶狠狠道。 南郡会首登时面露狰狞:“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年若不是林会首出手保住你,你早就和你那个朝堂上的孙儿一起下了大狱了,说不定这泄露名单你孙儿也有一份!” “你……” 第59章 谋划 “住口!”陈墨厉色道,“我已经查过了,朝堂能拿到咱们全部人的名单,绝不是一日之功,更不是一人之责,都大难临头了各位掌柜不想想如何保命,反而在这里内斗?” 付肖点头道:“陈会首说的有道理,这些年大家什么大风浪没见过?这朝堂还有外患没解决,此刻绝不会贸然动我们。” “可……可那是朝廷啊!咱们赶快逃吧!”东城会首一拍大腿痛惜道。 “逃?”林潇轻轻一笑,“各位都是家大业大,逃哪儿去?就算是保住了自己这条命,我林潇没什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诸位会首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不为家人想想?” 付肖在一旁冷然道:“依我看自己也未必能逃掉,朝堂怕是早就叫人看管住我们了。” 林潇起身双手撑住桌案:“此番见大家,不是想内斗,也不是想追究责任。而是各位都是我的旧部,我林潇今日就是同大家一起奔赴刑场也绝不能丢下各位。我想大家彼此相处了这么些年,对我应该有些了解。” 给各位掌柜吃下一剂定心丸,下面各位掌柜纷纷起身拱手行礼道林会首仗义。林潇一抬手制止了:“各位掌柜,今日我们还是齐心协力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才是正道。” 盐城会首道:“现在国库空虚,我们不如和朝堂讲和,出钱助朝堂击溃外敌,虽破财但也可消灾啊。” 薛掌柜一拍桌子:“咱们这些年都是私下来往的,外人从不知道咱们,朝廷来个过河拆桥那不是太简单的事了?到时候死了都没名没姓的。” 林潇轻轻点了点头:“薛掌柜说的有道理。” 东城会首坐不住了急道:“林会首,您倒是说句话啊,大家伙都指望您活命呐。” “跑不行,和不行,那就只有打了。”林潇慢沉地说道。 众人哗然。 “您是想造反?”盐城会首眼睛都瞪直了。 林潇摇了摇头笑道:“盐城会首想多了,那么做的风险依然很高,谋反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我们要想一个无论打赢打输都能活下来的办法。” 林潇看到各位会首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您是想?”东城会首疑惑道。 “大家不妨想想,现在朝廷不敢妄动,怕的是什么?”林潇思索道。 “自然是怕我们造反。到时候外忧内患更难解决,可是您说了不造反啊。”南郡会首愁眉苦脸的抹了抹汗。 “没错,南郡会首分析的有理,而朝堂不动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手握重财,若少了我们,税收何来?靠那群穷苦百姓么?”林潇眼睛一眯轻笑一声。 陈墨思索了一会儿:“可是拒缴税收也是重罪。” “也对,但是我们还有另外一条路走,就是集所有人的力量联手挖空国库,让朝廷前来讲和,到时候命运就把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了。”林潇狡诈一笑。 “偷国库?这谁做得来?林会首你莫不是吓傻了?” 林潇轻轻一笑喝了口茶:“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触法。” “各位会首都是掌柜的,大家都清楚,铸铜币是死罪,而开金银矿制锭却是各个商行都可以做的,大家可知为何?”林潇轻笑。 盐城掌柜一思索:“因为这铜币的发行始终握在朝廷手中,而铜币随时可兑金银,况且金银稀少是有定数的。” “说的好,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朝廷国库空虚他会如何做?” “自然是多铸铜币,彼时家乡一文钱能换半只鸡鸭,现在这世道连年征战民不聊生,一文钱连往日一半的物什都换不得了。”南郡会首紧张道。 “南郡会首好厉害的洞悉,没错,这说明朝廷国库内没有大量金银了,而文钱越来越多,所以现下我有一计。”林潇眼睛精光一闪。 陈墨皱眉:“莫非?” 林潇邪狞一笑:“没错,我们私下协力聚集大量文钱,文钱一被屯住,换得的东西也随之增多,再去朝堂和五大家族的钱庄挤兑,等钱庄金银越来越少的时候放出消息,就说五大家族和朝廷已经没有金银了。到时候必会引起恐慌,百姓也会蜂拥而至的挤兑,起初朝堂必会因为国库不足再次铸币以换军需,然后就会发现文钱换得的东西越来越少,甚至无人敢收,到时候国库全是一堆换不得物什的文钱,以我们的实力想扳倒这朝堂和五大家族易如反掌。” 盐城会首急道:“那这样一来我们的钱庄岂不是也会挤兑?” 林潇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我们手中的文钱是最先兑出金银的,已经达到了先发制人的效果。等百姓来我们钱庄挤兑之时,便将这文钱迅速集结运往南诏,吐蕃,月氏等国,利用于国对外通商甚广这一点,在这些国家未反应到于国文钱贬值之前,用金银或物资兑掉手中的文钱。到时候先撑不住的一定是他们,我们握住最大的筹码,不论是五大家族还是朝堂都要看我们脸色行事。” “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南郡会首愁道。 “那么南郡会首还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杀身之祸么?”林潇一挑眉淡淡的看着他。 “这……” “诸位方才想掏钱给朝堂息事宁人,撇开过河拆桥不谈,难道诸位以为朝堂要的钱会小于这些损失么?”林潇声音带了些狠厉,“诸位,且不说我们手中财力大可匹敌五大家族和朝堂,就是实力相当,有了那先发治人的一步,诸位怕什么?他们还能凭空变出金银不成?” 东城会首思索了一下:“我觉得林掌柜所言之法的确是最绝妙的办法了,当务之急保住全家性命要紧呐。” 林潇微微一笑:“东城会首是明白人,诸位可还有什么疑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此法虽破财,但也能消灾,再说只要动作快些,五大家族和朝堂一定比自己伤的要深,虽然有些冒险但也可行。 第60章 对策 分派好了工作步骤,天已经蒙蒙亮了。 诸位掌柜得了命令各自散去准备了。 自林潇提出解决办法之后,除了陈墨之外的亲信都未曾开过口,只是专心听林潇部署,各个表情凝重。 诸位会首离开之后屋子里只剩下了林潇和一干亲信,林潇仿佛脱力一般摊回了椅子上:“我知道你们有疑问,说吧。” 薛掌柜先忍不住了:“掌柜的,我是个粗人,可咱们这么干百姓怎么办?岂不是没活路了?” 付肖面色阴郁,轻声道:“你早就想这么做了是不是?你说朝廷知道了名单是骗他们的?” 林潇仰头闭了闭眼睛,又直起身道:“对,我早就知道,名单一事如果你想让它成为真的,它也可以是真的。至于百姓……我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变了!”付肖起身,“你以前宁可自己受尽委屈也不肯伤百姓分毫!” 林潇目光深不可测的看着付肖,什么也没说。 陈墨起身道:“付肖,若此番不这么做,潇儿死了以后的百姓谁来管?” “这就是贪生怕死的理由?”付肖怒道。 薛掌柜沮丧地埋着头沉声道:“掌柜的让我这么干,我听命就是。”说完起身就出门了。 林潇目送薛掌柜出门转头看着付肖:“我不想解释那么多,你说决定吧。” 付肖眼睛充血,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却没有说话。 陈墨皱眉看着付肖,过了好一会儿付肖才缓声道:“这是我最后帮你一次。”说完就轻轻起身离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陈墨和林潇,林潇再也挺不住,趴在了桌案上。 沉闷的空气,昏暗的环境,还有趴在桌子上的林潇。 陈墨上前轻轻扶起林潇:“我们走吧。” 林潇愣了一会儿道:“对,走吧。” 为什么?明明一切都是假的,是棋局,可他们却和真人如此相像? 紧接着当年十二月,林潇赶往兖城率众部暗中部署完毕,危险蓄势待发。 次年正月林潇合并三十二个商会,统一名号正和,震动朝堂。 二月,这场没有鲜血却脚踩着万千尸体的货币战争开始了。 京都。 一排身着官服的人脚步匆匆,紧张却有序的进了议事厅。看向穿戴,官阶最小的也在正四品。 主位上坐着的是看不见神色的皇帝,威严中透着一丝神秘。文尚在次位袖手而立,面色阴沉。 “诸位说说吧,这个林潇是何人物?”文尚慢条斯理的开口。 诸位官员都甚是紧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有个结果。 “怎么?诸位平日里食于国俸禄,现在连个来路都查不清?”文尚微微上挑的声音里暗藏杀机。 户部侍郎扑通一声跪下慌忙道:“微臣该死,微臣已经彻夜调查此人可一无所获。” “那这么多商会是何时冒出来的?他们分工明确商会建制完整,一看便是蓄谋已久,如此庞大的队伍,户部侍郎就一句一无所获?”文尚轻轻扭头看向地上的户部侍郎。 “微臣知道这些民间商会,可前半年还四处散落毫无关联,税收也是按时上缴安分守己,这些日子是突然有人故意操控聚集起来的啊!丞相饶命!” 坐在主位的皇帝拍案迁怒道:“大胆!渎职懈怠还不知悔改,将此人革去官职,贬幽州属吏!” 户部侍郎不住的求饶,还是被摘去官帽拖出了门外。 文尚转身施礼恭敬道:“陛下,现下国库空虚,此番施计之人实属歹毒,但此人也是旷世奇才,不知陛下想如何处置?”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慢悠悠传来一声:“现下什么情况了?” “微臣曾暂停钱庄文钱的兑取,但如此却助长了文钱贬值之风,五大家和朝廷各地钱庄纷纷失信,遭受银票挤兑,不得已改为每日限时兑取。钱庄失信,金银殆尽,文钱大肆贬值,正和商会坚持兑取却在百姓间信誉大增,已经趁机大揽金银,如今形式可谓兵临城下也不为过。” 天子震怒:“放肆!将这个为首的林潇抓来问斩!” 文尚思索片刻恭敬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什么?那是何故?” “此番正和商会因为一直控制着文钱兑取在民间信誉大涨,此时问斩林潇,陛下必将丧失民心,而她手中的钱财也未必能拦得下来。到时国库空虚,百姓走投无路必定起兵造反,外忧未除又添内患。” 皇帝的声音带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焦虑:“那丞相可有解决办法?” 文尚大敌当前也稳若泰山:“启禀陛下,以臣之见,此人这番举动并不为财,虽是重创五大家和朝廷,但却一直控制文钱兑换留有余地,恐怕此人是正等朝廷前去议和。” “如此反贼,朕要前去议和?” 文尚一笑请施一礼:“陛下,此时这人已经富可敌国,若真是有心造反,恐怕早就举兵了。臣以为此人乃是奇才,估计等的便是陛下礼贤下士,若此时打草惊蛇逼得此人造反,那便当真是凶多吉少回天乏术了。” 听丞相一言皇帝有些冷静了:“诸位爱卿有何见地?” 官员们切切私语片刻,齐声道:“愿陛下礼贤下士,臣等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文尚手段高明至此,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唱对台戏。 皇帝默默叹出口气:“若是此人不肯归降呢?归降之后若还存异心又如何是好?” 文尚又施一礼,笑道:“陛下,此人若是不等朝廷议和,也不妨探探口风再做定夺。若此人当真不能用,也需要先控制住他名下势力后再起杀心。否则以他手中这些势力,投靠周边任何一国都是致命的威胁。” “好,那就依丞相之见,那此番丞相就亲自跑一趟吧,别人去朕不放心。” 文尚立刻行礼:“微臣遵旨。” “另外,朕许丞相两千兵马做贴身护卫,此去一定要平安回来。” “谢陛下。” 自议事厅散去,文尚轻轻眯了眯眼。 林潇?无论你是谁,这天下还轮不到你一人来颠覆。 第61章 和谈 林潇得知朝廷的动向时,文尚已经离兖城不远了。 眼看就要见到师兄了…… 只是这一次他的师兄已经站在了她的敌对方,若是真刀真枪和师兄较量一番,林潇心里也没有多大把握。 况且……师兄这次若是拿不到榜首……他那么急于证明自己,一定会伤心好久吧。 先生说死筹定现世生死,既然如此,若与师兄打成平手不就可以两全其美了么? 文尚到兖城之时,林潇正在院子里收拾大壮前些天送来的奇石,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听到了管家的传话起身就出去见文尚了。 林潇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认识那么多年了她什么样文尚没见过? 只可惜文尚已经不再是林潇认识的那个人了。 文尚在大堂内看见未着正装的林潇皱了皱眉,但出于此次和谈的目的也并没有说什么。 林潇看见平日里熟悉的文尚皱了眉头,也没太理解上前道:“文尚师兄?怎么了?” 文尚身边的护卫立刻上前:“大胆狂徒,敢直呼丞相名讳!” 林潇愣在了原地,此时才反应过来眼前已经物是人非了。 文尚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很有风度的一笑:“无妨,看来林会首也是个性情中人,就是不知在下何时做得林会首师兄?” 这一笑林潇太熟悉了,当年在花园里被富家小姐缠住的时候文尚就是这么笑得。 此刻林潇不得不正襟拱手:“不知丞相驾临有失远迎,望请见谅。” “无妨,今日来是想和林会首谈些正事,可方便?” 林潇会意,点了点头道:“那丞相书房请吧。” 可文尚没动,站在原地看着林潇,身后的侍卫一个个面色紧张严阵以待。 看面前架势林潇心下了然,大概是怕自己暗度陈仓杀掉文尚:“如此,丞相还是上座吧。”林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而在文尚眼里,且不说林潇不着正装来见面是何意,想要引他入书房又是何意,光着一个漫不经心的请,就已经让位及丞相的文尚感觉到冒犯了。 文尚面色不善的坐上了主位:“素问林会首才智过人,此番前来是为纳贤,不知会首可愿为国效力?” 林潇想了想道:“可在下只懂些商场门道,对政事是一窍不通。” 又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商人,文尚的不屑都要哼出来了:“林会首,圣上看中了你的才能,若能为国效力震慑边疆,陛下已经许你靖国候,从此食邑两千。若是抗旨不尊,会首知道后果。” 林潇想了想,若想败赵元帅又保全师兄不入朝堂怕是行不通,于是笑道:“丞相,既然你我都是聪明人,不如说说需要在下干什么。” 文尚撇了一眼桌案上刚摆好的茶杯,却并不打算喝:“现下朝堂不稳,只要林会首能随军镇退吐蕃,圣上说不定还有其他赏赐。林会首是个商人,这辈子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封侯拜相吧?” 林潇转头看了一眼陈墨,后者皱眉和林潇对视一眼。林潇看懂了,陈墨不愿意让她去。 要说让她去打仗这个举动,是个不傻的人都知道的确是九死一生。文尚此来恩威并施,恐怕也不是单纯的和谈。 文尚见林潇不回答轻声道:“莫非林会首一听要为国征战就怕了?那不知林会首如今弄出这么大阵仗却不入朝,预意为何啊?” 不愧是她师兄啊,林潇苦笑了一下。 文尚自知问不出自己打击五大家和朝廷真正的意图,干脆用疑问将对手架上了两难的境地。几句话不仅能震慑对方,还能断其后路。 此时跟朝廷走还则罢了,若是抗命恐怕无论是什么理由都坐实了谋反之心,寻常商人听这一问就已经吓成团了吧。 林潇轻声道:“丞相不至于此,林潇从命便是。” 听林潇这么一说,文尚颇为意外。战场上刀剑无眼,这林潇这么干脆就答应了就不怕朝廷借刀杀人?还是说此人有十足的信心活下来…… 文尚面上不动,爽朗一笑:“如此,林会首接旨吧。” 林潇接旨的消息很快就被文尚放了出去:正和会首林潇精忠报国奔赴前线。 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让林潇再无出尔反尔的机会。 大多数人是永远看不到真相的,看不到这天下间混乱到底何人所为,也看不到这是非之间有多少无奈。 林潇和陈墨大吵了一架,但显然,陈墨吵不过林潇。 吵赢了的林潇指挥着各位掌柜开始收拾行装,陈墨黑着脸站在一旁。 转头看了看面上黑如锅底的陈墨,林潇嬉笑着凑近道:“别生气了,我向你保证,绝对不出岔子,我是多惜命的人你还不了解么?” 陈墨转身背对她:“战场岂是你能说了算的?我已经传书给犀渠常教头,随你一起出征。” “什么?!”林潇吓得脸都白了,“你真这么干了?什么时候的事?” 陈墨转头道:“半月之前,现下应该快到了。” “你!”林潇急忙转身就想走,却被陈墨一把抓住。 “去哪儿?” “当年瓮城事变有陶将军在朝廷一定早就得到了消息。瓮城固若金汤,朝廷本不想理会你我手中那几千兵马,如今兵马出了城失去瓮城庇护,朝廷一定出兵围剿,再不插手都得死!” 陈墨闻言脸色一变:“那现在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去找文尚,现在只有摆明态度,归降朝廷才能救他们一命。”林潇急道。 “一起去。”陈墨立刻去后院牵了马。 二人翻身上马追到了文尚的住所。文尚正埋头在桌案的公文里,属下通禀过后两人近前。 林潇沉着冷静开门见山:“文……丞相,我有两千护卫,特意自瓮城赶来此地为国效力,可路上遇到了阻拦。如今兵荒马乱,那两千乃是难得的良才,我想丞相一定能出手相助吧?” 文尚手上拿着一份公文,笑道:“哦?没想到林会首还自立了兵马?” 林潇皱眉道:“丞相,此时兜圈子无用,你我都明白,现在大敌当前,任何能拉来抵御外族的力量都不应该被埋没。” 文尚笑得文质彬彬:“可我怎知这兵马确能为国效力呢?” 第62章 突变 林潇近前一步:“丞相,若我当真有意谋反,现在的局面恐怕就不是这般了,我也不会命卫队闭门不出,在路上设下埋伏岂不是比现在出动更合理?再说丞相手中兵多将广,我若是想硬拼凭这两千人占不得半点好处。” 这番话言辞恳切,和当初文尚的猜测有几分近似。 文尚垂眼抬手喝了口茶:“如此,林会首愿将队伍交于朝廷了?” 林潇拱手道:“心甘情愿,但请丞相一同前往,林潇愿当面交权与丞相。” 文尚笑得带了一丝危险:“我拿了兵你不怕?” 林潇胸有成竹:“林潇一向不想动用武力,也不需要。” 文尚闻言笑了笑,起身道:“微臣倒是有些期待,靖国候去边境领兵打仗,会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 说罢转身对下属吩咐道:“去备马,看来要和靖国候走一趟了。” 众人一路狂奔昼夜不停,开始林潇还担心这文尚师兄能不能撑住,毕竟一介书生。却没想到这一行人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毫无波澜。 等林潇见到犀渠和常教头的时候,已经被抓住关起来了。 林潇一脸苍白的皱眉:“丞相是君子,如此行径不妥吧?” 文尚伸手示意手下打开牢笼,微笑道:“靖国候可冤枉微臣了,若不是微臣传书刀下留人,此番怕是只能见两千首级了。” 林潇没说话上前看了看犀渠和常教头:“没事吧?” 犀渠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说不出话来,常教头撑住一口气道:“林会首莫担心,兄弟们都还好。” “你们两个怎么样了?”说完伸手搭在了常教头脉搏上。 看样子是些皮肉之苦,好在二人身强体健,静养些时日就没问题了。 文尚笑道:“会首是时候兑现诺言了吧。” 林潇咬牙看了看遍体鳞伤的二人:“犀渠、常教头自此以后你们便是朝廷兵马,为国尽忠吧。” 说完林潇转头看向文尚,文尚点了点头道:“靖国候深明大义,那我们就一同启程前往西路前线,赵元帅在阵前等我们呢。” 林潇看了一眼犀渠和常教头:“丞相,到底也是你的手下,兄弟们伤成这般不好赶路吧?” 文尚轻轻一笑:“那就让诸位在此休息三日,三日之后我们出发。” 犀渠还想抓住林潇说什么,却被常教头一把拦住了。 文尚点了点头带着侍卫走出了地牢,侍卫长见走远赶忙上前问道:“丞相,这两千兵马这么重要?值得您亲自跟着跑一趟?” 文尚看都未看侍卫长道:“这两千兵马也不是个小数目,况且此番我们前来主要的目的还是探听这林潇到底是不是真的归降。” 侍卫长想了想道:“丞相真的有把握林潇归降一事?可是这两千兵马一贯是林潇的心腹,又如何保证他们不会临阵倒戈?” 文尚淡笑回头:“所以,要用这两千兵马。” 反观林潇,此时林潇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比谁都清楚文尚的才华和手段,可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墨眼见林潇连夜赶路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甚是担心:“潇儿,我去和丞相请命,让你多休养几日。” 林潇摇了摇头:“此时他正提防我私下做手脚,是不会同意的。我更担心犀渠他们的安危,文尚本就怀疑我,犀渠他们就更难取信了,此时撒手不管犀渠他们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这件事怪我,是我欠考虑私自调兵马出城。”陈墨扶林潇坐下。 林潇叹了口气道:“事情已经这样了,追究责任没有意义,还是想想怎么解决吧。” 三日很快就过去了,众人再次启程之时林潇难看的脸色连文尚都觉察到了。 “靖国候可是身体抱恙?”文尚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潇笑了笑:“丞相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听了这话文尚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驱马走开了。 到达边境之时,因为有文尚的原因,赵元帅亲自相迎。 出人意料的是,这赵元帅竟然是个青年。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将风范,当之无愧的青年俊才。 林潇又有点舍不得下手了,可是自己若是不下手万一自己死了怎么办? 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进了营帐,林潇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也跟了进去。 文尚轻轻一笑:“此来助将军平定西域,还寻得一位得力助手。” 赵元帅笑道:“哦?是哪位?” 文尚看向林潇:“陛下亲封的靖国候,林潇。” 赵元帅装作很意外的样子看向林潇:“可是那位富可敌国的会首?” 林潇也抬出了官场式的笑容:“久仰赵元帅大名,愿助赵元帅一臂之力。” 两人互相寒暄一阵敬了酒便没有了下文,众将士也纷纷敬酒。 酒席散去陈墨扶着走路打晃的林潇回营帐,此时林潇喝了酒脸色不红反白,一路上吐得昏天黑地。 陈墨皱眉看着林潇,将她放在营帐里就出去打水了。回来的时候看见林潇在帐门口吹风,看上去似乎清醒了几分。 陈墨上前道:“你怎么站这里了?外面风大,快进去。”林潇点点头就随陈墨进营帐了。 陈墨沾湿了布巾看着林潇道:“这里没有热水,井水有些凉,你先试试。” “嗨,都来打仗了哪儿那么多讲究。”说完接过布巾擦了擦脸,“虽说来时已经布置了势力在附近,但是也别松懈,晚上你我轮流守夜。” “不必,你睡你的。”陈墨伸手接过布巾。 “不行,咱们在这不是住一天两天,你一个人又能撑的了几天?”林潇喘了口气道,“一定要尽快结束。” 陈墨思索片刻:“好,那你先睡吧。” 林潇舟车劳顿已经疲惫不堪,嘱咐了两句就躺下了。 昏昏沉沉之间,林潇听帐外异常吵闹,偶尔还有火把的亮光伴着跑步声急促晃过。 林潇激灵一下坐了起来,陈墨已经不在了,林潇掀开营帐,看见士兵们急匆匆的往一个方向跑。 林潇伸手拉住一名士兵急道:“这是怎么了?” 此处偏营后重地,能设营在此的都是官员或者将军,士兵见林潇自营帐出来便恭敬道:“敌军奇袭,直奔后方粮草,现在已经烧毁过半了!” “什么!?”林潇瞪大了眼睛,士兵刚想走又被林潇一把抓住,“我是靖国候来此协战,带我去看看。” 士兵没有办法只能带林潇去了后方。 到了后方,林潇见敌军早已不知去向,一群官兵正在焦急的抢救粮草,泼水的泼水牵马的牵马。 第63章 粮草 第六十五章 可火势岂是那几盆水可以控制的,夜风一吹火势见猛。 林潇当机立断:“大家不要乱,我是靖国候,听我号令,负责补给官员何在?” 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哆哆嗦嗦的走了过来,林潇未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你去寻几顶不用的营帐,都在井内浸湿拿过来,快去!” 转身对刚刚送她来的士兵说:“你也去,浸湿的营帐很重。” 赵元帅军纪严明,两人得了号令迅速去寻了。 林潇指挥其他人:“大家都不要再去打水了,就地掘土,谁也不要靠近火源。” 一位看上去年纪稍长的将士近前:“不让我们去打水?如何灭火?” 林潇丝毫不想和他废话大声喝道:“赵元帅没有教过你们令行禁止么?!出了事你负责么?” 今日迎丞相的宴会上有几人都眼熟林潇,纷纷下令就地掘土。 很快,文尚和赵元帅闻讯赶了过来,赵元帅看见火势气得怒吼道:“将负责守卫的校尉和补给官员带来见我!” 林潇紧张的看着士兵们掘土,陈墨随后带着一群人推着地排车来了,看见林潇立刻上前:“你没事吧?” 林潇转身看见一群人推着几个浸湿的帐篷上前,路上留下一排水渍:“我能有什么事?快灭火吧。” 陈墨指挥着众人拽着帐角展开营帐,这一举动吸引了文尚侧目而视。众人合力将营帐铺于谷堆上,瞬间冒出滚滚青烟,可此番确为纵火,火势沾了油燃得太猛,自营帐缝隙还在燃着。 林潇指挥众人自边缘填土掩盖,很快就扑灭了一个谷堆。 将士们见此法甚是奏效,纷纷拽起营帐往里冲。 “不可!”林潇急了抬脚就想过去把人拉回来,陈墨却先林潇一步将人拦住:“人比粮食重要,快回去。” 忙活了半夜,众人才合力将大火扑灭,清点一番救回的粮草还不到原来的半数。 林潇几人都聚集在了赵元帅的营帐里,听着这个损失林潇直皱眉:“怎么会烧毁这么多?” 赵元帅叹了口气:“靖国候,此番能剩下半数已经是大幸了。若不是靖国候和陈兄弟急中生智,恐怕损失比这要大得多。” 文尚丝毫不担心,反而笑问道:“靖国候这番当真让我刮目相看啊,不知靖国候怎对救火之事如此娴熟?” “若丞相也经常被人烧货物的话,也能如此娴熟。”林潇掏出手帕擦了擦被火熏黑的脸。 文尚闻言笑了出来,赵元帅皱眉叹道:“大战在即,刚刚补上来的粮草又被烧了,这可如何是好?” 文尚不急不躁的品了口茶:“赵元帅不必多虑,此次陛下已经将粮草补给和备战交给了靖国候,相信靖国候一定能不负圣上所托。” 林潇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师兄这一招和她想的居然如出一辙:“大战在即,补给当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敌人如何得知的今日守备薄弱。” 文尚闻言脸色一变,赵元帅也皱紧眉头。 林潇继续说道:“丞相,我知道朝堂不肯信我,但丞相是个明事理的人。我认为无论如何也应该联合起来先御外敌,保家卫国之后再商量其他的事,丞相觉得呢?” 文尚眯起眼睛看着林潇,面上看不出喜怒:“靖国候言重了,朝堂既已封侯便无不信之说了。不过靖国候这爱国之心实属我等楷模。” 林潇点了点头,听见这套官腔知道自己这番话算是白说了:“如今军营内部的活动,敌方了如指掌,首当其冲还是要先彻查内部是否有奸细,否则莫说粮草整个军营也是危在旦夕。” 文尚低沉下眼眉,思索片刻道:“靖国候言之有理,依赵元帅之见呢?” 赵元帅点了点头:“靖国候才思敏捷,大敌当前自然是先除掉内奸。这件事由我负责,不知靖国候粮草何时能到?” “我也想快一点,可惜这军营之中没人肯出手相助,靠我们二人这粮草恐怕还没有时日。”林潇实话实话。 文尚笑了:“靖国候这是说哪里话,靖国候在此督战,官阶等同怀化大将军,乃是正三品。诸位将军,都来认识一下吧。” 文尚虽权倾朝野,可明显能看出在这军营之中尚未立威。诸位将军看了看赵元帅,见赵元帅轻轻点头才起身假意和林潇问候几声。 文尚见状微微皱了皱眉,也并未说话,低头藏起了眼底的情绪。 林潇起身和众人行了礼,转身对赵将军说道:“元帅,今日我便去和商队联系,尽快调来粮草,但我也希望赵元帅能尽快给众将士们一个交代,到底是有奸细还是另有隐情还望赵元帅明察。在下先行告辞了。”说完就带着陈墨出门了,留下一营账的将军元帅心思各异。 林潇和陈墨牵了两匹快马直奔最近的随行商队,见到了大壮等人。大壮看见林潇笑了急忙上前。被林潇一个手势拦住,自顾自的话也不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陈墨也丝毫没看大壮跟着林潇往内走,身后的正门很快被关上,大壮不明觉厉的跟着往里走正门一关就看见林潇停住了。 大壮有些懂了,紧张兮兮的跑到林潇前面:“掌柜的,莫非?” 林潇轻一点头:“带路。”话语间似乎大壮是陌生人般。 大壮却丝毫没有在意,如往常一样领着林潇二人进了书房,叫上几个亲信守门,自己才进了书房。 到了屋里大壮看着林潇:“掌柜的,是不是有人跟踪你们?是哪家势力?很难缠?” 林潇进了屋才松了这口气:“没错,这波人没办法解决,应该军营的人,要知道咱们的关系这么近,这一战打完,你们很有可能被抓起来当人质。所以近期你们多换几个人说话,别让别人看出来。” 大壮点了点头:“掌柜的放心吧,这次来是有要紧事?” “对,你先调商队的一半粮草给我。然后吩咐各大领会长,继续动手,把五大家最后的势力吃掉,万不可让他们星火燎原。”林潇眉头紧锁,丝毫没有犹豫。 第64章 异心 第六十六章 大壮面露难色近前道:“掌柜的,说实话百姓们已经揭不开锅了,现在已经压制住了他们就收手吧,做的太绝引人注目啊。” 林潇转头看向大壮:“壮哥,你说的我都清楚,但是现在朝廷调我去战场,就是想消耗掉我的实力,等这场仗打完恐怕我们也伤及元气了,到时候朝廷和五大家联手我们就没有活路了。所以必须在他们缓过这口气之前彻底打掉,这件事你亲自办一下吧。” 大壮犹豫了一下,黝黑的脸上都是难色:“那,掌柜的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林潇想了想:“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五大家家主全部身死。” 大壮来了精神:“掌柜的意思是?” “这五大家族嫡系支系甚广,血缘关系决定一切,和咱们不一样,若我身死,你们各拿各的势力,联合起来尚有能力自保。但五大家族都是家主一人说了算,这些年财力被我们重创,人人自危,若家主突然身死留不下一言半语,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五大家分家,各位嫡子争夺家产求自保了。” 陈墨道:‘我知刘家家训森严,这情景怕是不会上演。’ “的确,刘家家训森严,陶家门下人才辈出,这两者都不会自相残杀,但是仅凭他们联起手来还不是我们的对手,如此也足以达到目的。”林潇看向大壮,“壮哥,我知道你不想看着百姓受苦,此事风险极大你只要能做掉三个,咱们就高枕无忧,维持现状便可。否则,就只能动手了。” 大壮点点头,林潇继续说道:“这件事我写信给付肖,你们两个一起动手不然一个家主身死,第二个就难解决了。” 大壮闻言面露难色:“掌柜的……那个……” 林潇研墨的手一顿,抬头道:“怎么了?” 大壮不知怎么开口显得有些踌躇不定,陈墨接过话尾:“压制住五大家和朝廷之后付肖就走了,离开了商会。” 进门便雷厉风行的林潇忽然安静下来了,眼睛里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没再说话,也没有反应。 陈墨看了林潇一眼,拿起笔蘸饱了墨写了一封手书:“大壮,你去找薛掌柜,这件事你们两个办。” 大壮点了点头,眼睛却看着林潇:“掌柜的,他就是一时想不开,用不了多久他会回来的。” 林潇还是没有反应,陈墨递给大壮一个眼色:“去安排粮草吧,门先守一会儿再打开。” 大壮点了点头,三步一回头的出门了。 军营。 营帐内只有文尚和赵元帅两人,杯盖有节奏的划着茶杯,文尚忽然松手将杯盖扔回茶杯。声音有些刺耳,放在朝堂对方早已吓得三魂掉了七魄,可这次对面坐的是——赵元帅。 赵元帅不动如山,笑道:“怎么?丞相嫌这茶不好喝?” 文尚眉目未动,深深注视着赵元帅:“的确不好喝,味道变得严重啊。” 赵元帅看了文尚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文尚淡道:“赵元帅何事如此愉悦?” “我笑这军营,能防住千万大军,却防不住……这茶”赵将军抬手喝了一口,喝完还点点头,“丞相还是多尝尝吧,与军营之苦比起来,这茶虽然变了味道,也值得一品。” 文尚虽是书生,此刻却步步紧逼:“赵元帅未能回答我的问题。” “哦?”赵元帅笑了,“丞相,若真如你所说变了味道,我又怎么会苦守在这里这么多年?” 文尚眼波暗动,仿佛再思量着什么,却并未说话。 赵元帅起身道:“这军营的苦楚,丞相不知,难免掺了几个变味的茶,若是如此便怀疑这一罐茶都变了味道,丞相是不是让我们这些成天以命相博的人,太过寒心了?”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不怒自威。 文尚犹豫片刻便笑了:“是我多心了,赵元帅见谅,在下也是职责在身。” 赵元帅笑了:“我等远离京都,不免有些图谋不轨的猜测,此事不怪丞相。只不过这林潇可不是一般人呐,三言两语未提姓名便能让人心生猜忌,丞相觉得呢?”言语之间有一丝危险的味道。 文尚不怒反笑:“赵元帅一向以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为人称道,治军之道也是了得,此番却出了这等事,难免让人误会吧?” 赵元帅笑了:“前些年补给被夺,近来又冲锋陷阵,朝堂也是自顾不暇,都是兄弟在外扛了下来,再有通天神通的人恐怕也要大肆扩军,难免混入不轨之徒。但也实属失职,兄弟在这里赔罪了,此事定给丞相个交代。” 文尚点了点头:“赵元帅严重了,不过还是彻查此事为妙。告辞了。”说完便出了营帐。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赵元帅的眼神。 是夜,营帐四周的高坡上火光林立,发出呼号的声音。 赵元帅警惕地自营帐内翻身而起,披甲便出了营帐。行事极为冷静,四周环视一番便开始调兵。 “尹将军,你带六千兵马自营后谷底秘密包抄,意在驱赶。丞相,你手中三千禁军借我一用,我带兵自前方截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文尚皱起眉头并没说话,一旁将军立刻上前劝阻:“赵元帅不可啊,观对方火把数量,人数至少过万,元帅安危为重啊!” 赵元帅怒了:“不服军令,你想造反?” 将军立刻跪在了地上舍生忘死道:“元帅,末将愿代元帅出战截杀。” 将军们纷纷请命,赵元帅只得同意。文尚一直没有说话,赵元帅看向文尚:“丞相何意?不肯?” 文尚一身素衣事出紧急未来得及着官服看了看四周道:“元帅说笑了,大敌临阵我又岂能惧战,只不过有更为合适的人选……靖国候带来的精兵可是攻破过瓮城的军队,比起陛下手下的禁军,难道不是更合适去前方截杀么?” 赵元帅眯了眯眼睛,尹将军也点头道:“元帅身先士卒是我等楷模,但此战危险,还需元帅在此主持大局,靖国候手中精兵破了柯世昭的大军此去也更为妥当啊。” 赵元帅咬牙道:“好,尹、樊二位将军听令,尹将军自山谷包抄,樊将军带靖国候手中精兵自营前迎战。”说罢语气一顿,“都活着回来。” 第65章 风波暗涌 第六十七章 等林潇带着粮草回到大营之时,已经是数十天后了。 看见营内到处都是伤兵,林潇心里一紧,难道刚打过一战? 将粮草安排妥当林潇急忙赶往赵将军营帐,通禀过后林潇进得大帐,看见地上正跪着一个士兵嘴里还不住的喊着冤枉。 林潇皱眉:“赵元帅,这是?刚打完一战?” 赵元帅勉强朝着林潇笑了一下:“靖国候带了多少粮草回来?” “足够大军半月,后续粮草还在路上。” “此番辛苦靖国候了,请坐,来人备茶。” 林潇坐下道:“赵将军,此番可是损失惨重?” 赵元帅思索了一下开始套近乎:“林姑娘,你这般受累了,左右是个女子,后续的事我们来处理罢。” 如此一言林潇也不好再深问,只能点了点头。 见林潇有些失望,赵元帅笑道:“不过这叛国的贼子倒是抓到了,林姑娘请看便是此人将粮草位置泄露出去的。” 地上跪着的士兵泣不成声的连道冤枉,林潇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天带自己去粮仓的人么? 林潇近前一看,是他没错了,转身对赵元帅道:“元帅,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罢。” 这一言引来帐中许多将军侧目,赵元帅也笑了:“哦?林姑娘莫非认识此人?” “没错,我认识此人,走水当天便是此人带我去的粮仓。营中人甚少有人听命与我,若此人是细作,大可回绝。可他却带我去了粮仓,并且还一心忙于救火,若是细作恐怕也会混在人群之中袖手旁观。” 赵元帅笑了:“原来如此,林姑娘一番话有些道理,但由于没有力证,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四十军仗,以儆效尤。” 营帐内的将军有些意外的互相看了一眼,士兵千恩万谢的被拉下去了。 林潇拱了拱手:“赵元帅,我自知不该多问,但事关大局,我想下营帐看一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尽早结束这场战事。” 见林潇如此客气赵元帅点了点头笑道:“林姑娘可太客气了,我在家乡有个妹妹和林姑娘一般大,不过没有靖国候这般才能,如此巾帼不让须眉我又怎会阻拦?林姑娘请便。” 林潇谢过便出了营帐,陈墨在一旁面色不善,林潇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陈墨看了看四周,拉着林潇回了营帐:“这赵元帅有蹊跷,你在于国的事情,凭他是五大家族的人也应该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赵家也被重创,他却如此看重你还允许你随意在军帐内走动,安的是什么心?” 林潇沉思了一会儿:“赵家么,是一贯的墙头草这你是知道的,这场货币战争打到一半的时候,赵家家主就曾秘密传信求和,也宣称不再插手此事,按说他不敢开罪与我也是正常的。” 陈墨皱眉:“潇儿,这是战场。” 林潇一笑:“陈墨你不是吃醋了吧?” 陈墨气急:“我在与你说正事。” 林潇赶快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么,这人确实有些蹊跷,但是急也没什么用,现在还是赶快结束战争,拉回朝堂咱们再想办法牵制住他和文尚。” “你不准备在军营动手?”陈墨皱眉。 “在此地动手只能被人渔翁得利,而且吐蕃虎视眈眈,现在内斗,甭说没了赵元帅坐镇你我小命难保,就是真活下来了,吐蕃攻破此地之后于国百姓怎么办?回到朝廷他们还得从我们这里榨油水打仗。”林潇沉吟道,“还是得尽快结束战争,这样也好保全实力。” 陈墨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那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还是得在营里先立威望才能说得上话。走,我们去营里看看。” 有了赵元帅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人人行礼。林潇看了看兵营,外看倒也牢固。 一掀帐帘一股恶臭熏得林潇睁不开眼,直接把他顶了出去。 此时帐内也引起了轰动,这怎么有女子?还可擅闯军营? 众人七手八脚的套上件衣服就出了营帐,看见陈墨正扶着林潇,林潇在一旁大口喘气…… 一个校尉赶紧示意众人穿好衣服,拱手行礼道:“不知靖国候驾到,有失远迎。” 林潇摆了摆手,顺出一口气道:“你们成天这么住没什么问题么?” 校尉疑惑的想了想,反应过来林潇是指这军帐环境,这才笑道:“靖国候,借一步说话。” 林潇一脸苍白的跟着校尉走远了,陈墨跟在后面不远处慢悠悠的走。 校尉一笑:“靖国候是姑娘家,自然是不了解,行军之中水源甚是紧缺,这军队之中大都是重刑犯或是穷乡僻壤之地的子弟,自然没有那么讲究。” “不是,讲究不讲究放一边,你们这么睡不怕晕过去么?”林潇异常好奇。 “睡着睡着也就习惯了。”校尉笑得很是厚道。 林潇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我能进去看看么?” 校尉赶紧点头:“靖国候发话自然没有问题,靖国候稍后,我去准备一下。” “哎,不用,叫他们穿好衣服就行,我就是来看看你们。” 校尉一笑连忙应下,立刻跑回去了。 林潇踱步到营帐前,几个营帐的士兵都整装自帐前站好,营帘被掀了起来。 放了会儿味道,林潇觉得没那么难受了。一连看了几个营帐,林潇大致了解了情况。 忽然林潇自营帐前看见一个伤兵,伤在腿上还有些站不稳。 林潇过去看了看他的伤势,一手搭上了那人脉搏。 那七尺高的汉子瞬间涨红了脸:“靖……靖……靖国候……” 林潇号完脉抬头道:“你旧伤未愈,也一直住在这营帐?” 那大汉红着脸困难的点了点头,林潇皱起了眉头:“你们这样不行,这种环境即使人没死在战场上,也得死在病床上。” 校尉在一旁为难道:“可行军时间太长军医太少,通常很多弟兄来不及救治就去了。” 林潇皱紧眉头,没有说话,负手而立。 忽然抬头看到了旁边一个人的武器,林潇走近那人伸手道:“这位兄弟,将你兵刃给我看看可好?” 第66章 水落石出 第六十八章 那人毫不拖沓伸手将陌刀递给了林潇。林潇伸手一拿,心里和手上齐齐一重,嘭得一声撑在了地上。 众人哈哈大笑,林潇丝毫不在意的也笑了笑,校尉一边忍笑一边示意众人不许再笑。 林潇仔细看了看这柄足有八九尺长的陌刀,刀已经出现很多顿口。轻轻敲了敲声音沉闷,应该是许多年前制作的兵刃了。 双手发力将刀提起来,这个重量…… 林潇点了点头将陌刀还给那名将士,轻轻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走了。 林潇转身看向校尉:“这营里的将士们,大都是这个样子?” 校尉答道:“弩兵骑兵不太一样,这里的将士大都是弓兵先锋。” 林潇点了点头:“这些弓兵先锋大概能有多少人?” “这个卑职真的不清楚……”校尉有些为难道。 林潇表示了然,笑了笑便告别了。 陈墨道:“绕了这么一圈怎么没看见犀渠和常教头?” “确实,我去找元帅一问便知。”林潇边走边嘱咐,“陈墨你带上令牌去看看其他营帐。” 陈墨点了点头:“为什么不问问营帐里的士兵?” “刚刚你也看见了,那校尉连人数都不肯透露,这军营里还是甚少有人信我。”林潇神色匆匆的往前走。 陈墨点了点头,有些疑惑林潇为何如此急躁的想去见赵元帅。 林潇直闯赵元帅营帐,自门口被人拦住了,林潇大吼:“让开!” 守营士兵面露难色:“靖国候,稍后容卑职……” “进来吧。”帐内传来赵元帅的声音。 林潇一把拨开士兵,掀起帐帘就进去了。 林潇开门见山:“赵元帅,不知犀渠和常教头身在何处?” “哦?林姑娘问这二人作甚?”赵元帅噙着三分笑意。 “这二人乃在下旧部,虽已交权给丞相,但是生是死我总有权过问吧?”林潇已经生气了。 赵元帅不动如山:“既然已经交权了,林姑娘不如不问。” “赵元帅觉得此事瞒得住?”林潇握紧双手。 赵元帅轻笑一声:“林姑娘,你问的那二人连同手下一千多名将士,已经殉国了。” “你说什么?!”林潇瞪大眼睛往前迈了一步,身边立刻有人出来按住了林潇,陈墨当即和他们动了手。 “成何体统?都住手!”赵元帅负手而立大吼一声。 林潇先松了手:“赵元帅,我本有意和朝廷合作,如今出了这等事情,你是不是欠我一个交代?” “林姑娘想要交代?那谁给那么多死去的将士一个交代?既然入了这大营,皆是我于国将士。”赵元帅看了林潇一眼,“林姑娘,我敬你是个才学之士。这浑水,你最好别趟。” 林潇轻声道:“如此,是我唐突了,我刚刚去营帐看过了,士兵急缺兵器和医师。若没什么事,我就去后方准备了。” 赵将军一笑:“林姑娘请便。” 林潇当即带着陈墨离开了,没向营帐走,却自马厩牵了两匹马。林潇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陈墨,你脚程快,去找最近的商会。” 陈墨皱眉:“潇儿,怎么了?” “没空解释了,你先去商会,去了就明白了。”林潇挥鞭,往陈墨路线相反的方向跑了。 陈墨犹豫了一瞬间,立刻惊醒,翻身上马朝林潇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林潇回身发现追上来的人是陈墨,气得七窍生烟:“你追过来干什么?” “你说过,长命无绝衰……”话音未落一直羽箭破风而来。 陈墨一把抄过林潇跳下了马,护住林潇就着坠势一滚,毫发无伤。 林潇转身向身后看去,赵元帅带着几百人策马在不远处站定。 林潇回头看了一眼陈墨:“本是想给你留一命的。” 陈墨摇了摇头:“没有你,我要这条命又有何用?” “真是让人感动啊……”赵元帅笑着驱马走近,“不知林掌柜,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林潇起身对上赵元帅的眼神。 “事到如今,不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很好奇,你有这般才能,为何早不动手?若你在天下大势未立之前动手,无论是我还是丞相,都不是你的对手。”赵元帅轻笑。 “元帅,此时问这个问题有意思么?”林潇眯起眼睛,轻轻挡在陈墨身前。 赵元帅笑了,翻身下马:“其实,我很不想杀你,毕竟难得遇见一个这么有趣的。” “恐怕元帅更偏向吐蕃吧。”林潇狠声道。 赵元帅大笑一声:“此事,林姑娘如何知道的?” “我并不确信你真的投敌了,只是怀疑。”林潇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赵将军身后。 赵元帅并没发现林潇的异动,只是点点头:“不知何事让林姑娘起了疑心?” “就自你被柯世昭断了补给,内忧外患却还没败的时候,我便怀疑,你已经通敌叛国了。”林潇沉声。 赵将军一笑:“好聪明的一个姑娘。” “后来,粮草被烧,你一个雄才大略之人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问责,我就又确信了一分,那负责补给的官员,恐怕是你在军营里唯一拿不下的势力了吧?” “不错,姑娘这就确信我通敌了么?” 林潇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回商会,你第一手掌握了我的行踪,跟着我去了商会。并且知道了我要杀赵家家主,于是兵分两路截杀大壮。我本来是想分散你的势力再下手除掉你,没想到整个军营竟然都是你的人。”林潇嗤笑一声,“有一点,我也一直想不通,赵元帅既然已经手握所有戍边重兵,为什么不直接进军中原?” 赵元帅俯身靠近林潇:“你已经是个俘虏了,还是乖乖回答我的问题。说,你怎么知道的?” 林潇已经看见赵元帅身后的动静,轻轻一笑:“赵元帅怕丞相也知道?我若说我是因为你杀了犀渠和常教头才确定的呢?吐蕃怎么如此听话?每次都出现在你需要的时候,这一点,赵元帅自己不觉得奇怪么?” 赵元帅一愣,随即大吼:“糟了!” 镗!赵元帅身后的护卫抽刀一把挡掉弩箭。 文尚自赵元帅亲卫的身后笑得一派闲适:“赵元帅,别来无恙啊。” 第六十九章 落定 第六十九章 赵元帅咬牙切齿道:“陶文尚!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了!这一计一石二鸟,好狠毒啊。” 文尚自胸前摇了摇扇子:“吐蕃奇袭,元帅和靖国候身死,听起来也很有故事。赵元帅,你戎马一生,此时也该马革裹尸了,不过你大可放心,反贼一事绝不会事发,你的部下我也都笑纳了。毕竟,法不责众。” “奸贼!你们联合起来陷害我!早知如此,当初我宁可眼看生灵涂炭也要挥师入侵中原,铲除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赵元帅瞠目欲裂的怒吼。 林潇在一旁知道大局已定,自己怕是要身死了,脱力躺在陈墨怀里安抚道:“赵元帅,此事与我何干呐……你们皆有来世,我却只有此生了……”说罢费力的抬头望向陈墨,陈墨也在专心的看着她。 “我瞒了你这么多,怨不怨我?”林潇咧了咧嘴。 “你在临死之前也要保我一命,我还有什么可怨的?”陈墨的语调一如往常般的无波无澜。 林潇松了这口气,几个月的奔波劳累全都刻在了脸上:“不过我也不算输的很惨,至少我还有你。” 陈墨抱紧林潇:“对,所以什么都不重要了。无论是生是死,有我陪你。” 那边,文尚已经拔了剑,双方缠斗到了一起,赵元帅有一骑当千的本领,在禁军中杀进杀出,却也因为体力不支行动越来越沉重。 天,渐渐阴了下来。 仿佛越压越低,云越积越厚,刹那间雷声大作,天地都为之动摇。 突然,一道惊雷带着开天辟地之势打在了不远的山顶上。大地开始龟裂,狂风骤起,卷着乌云夹杂着四周的树木草地搅在了一起。 天空的乌云中搅的越来越大,从中依稀能分辨出营帐,商会旗帜,甚至是远在千里之外皇宫里的围栏。 众人大惊失色,手足无措的望着天空,林潇躺在陈墨怀里叹了口气,看来一切都要结束了。 最后连四周的大地也卷进了天空的乌云里,逐渐向几人所在的山坡上席卷而来。 林潇闭上双眼,感觉到大地兜住了所有人一齐吸向了天空。 天空上狂风不住,林潇被卷在其中被杂物撞的吐出血来,心想这么死可真够窝囊的。这风头出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有道光忽然集结在了林潇周围,护住了她。 林潇此时已经难以睁开双眼,只觉周遭的气息越转越快仿佛要将她撕裂了…… 终于她再也顶不住,昏睡了过去。 林潇做了个梦,这个梦很长。梦见她死了,夫人哭的天翻地覆,陈墨举剑自刎,先生郁郁而终,妙煜跳河自尽,文尚入了朝堂却被朝堂世家打压碌碌无为了一生…… 还梦见,所有的人死后都来指责她。 无论是她救过的还是她害过的,都围在她身边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指指点点,面目狰狞。 她再也承受不住自己心里的委屈,大哭出声,哭的越来越凶止不住的抽泣,后来自己就在这抽泣中窒息惊醒了…… 她……醒了?醒了?! 林潇朦胧睁开双眼,看见了熟悉的屋顶,是书院! 她没死?林潇刚想说话一口气卡在胸腔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瞬间林潇就感觉到有一堆人朝自己床边跑了过来。 耳边还有人一直焦急的叫着先生的名字,林潇警觉,歪头看见了倒在座椅上的先生被人架了起来,她想伸手去够先生,手却被另一个人握住了。 然而却并不是陈墨,而是一个让林潇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 柒监军。 柒监军转过她的手腕便按住了她的脉博,静心的感受着。 林潇环顾了一周,夫人扶着先生坐到了一旁,周围是一群不认识的人,还有大壮,薛掌柜,还有文尚和赵元帅……当然,此时的赵谦已经不是元帅了。 哎?这个斜倚床尾的小姐姐是谁?眉宇之间妖媚尽显,长得好美…… 林潇扯出一个笑容:“文尚师兄……你们都在啊……咳咳……” 文尚眼圈都是红的,怒斥道:“你!迂腐之极!因为……一个面子连命都不想要了?!你究竟是不是林潇?!”可能是碍于柒监军在场,文尚骂也没能骂爽快。 林潇自治理亏,心虚的笑着,故意将话题岔开:“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只是当时我觉得,咱好歹也是名门,因为比赛,事后报复柯世昭,总归让外人觉得咱们输不起,还是当面把这笔账算清,以其人之道还治……”话没说完林潇就接不上气喘了起来。 柒监军笑道:“这林姑娘也是个血性之人呐……不过你若再强行提气,这血可是能要了你的命啊。” 文尚赶紧抵了杯水过去,扶起林潇:“你看看你,让我如何说你!你可知若没有三位师父以命相护加上柒大人妙手回春,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知道知道,自当亲自向先生和师伯请罪,多谢柒大人。”林潇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什么先生?”夫人自先生身边走了过来,嗔怪道,“还不快叫师父?” 林潇一愣,难道? 先生顺过一口气:“都出去吧,让潇儿静养一段时间。她被戾气所伤,好不了那么快。” 二位师伯走到林潇面前分别望闻问切,诊断了一番,众人才散去。 林潇叹出一口气,还真是险呐……差一点就死了,以后就算有把握也不能这么干了,太吓人了。 柒大人和几位师父师伯在旁边研究药方,林潇环顾了一圈,看样子是先生院里的偏房。 对了,陈墨呢?他还没办完?劫后余生的林潇果然又开始惦记着风花雪月的事…… 林潇的叹息声引来柒大人的侧目,柒颜微笑着上前:“林姑娘,此番是彻底见识了林姑娘的风采,不知林姑娘作何感想啊?” “柒大人。”先生自身后叫了柒颜一声,拦住了林潇的回答,“今日多亏柒大人相助,否则我徒儿性命难保。” 柒颜风雅一笑:“先生说的哪里话?我也是受主人所托前来相助。” 玉宸师伯笑着上前打圆场:“我看潇儿已经无大碍了,咱们还是都先出去,毕竟潇儿也是个女儿家。” 先生点了点头就往外走,众人都在门口看着屋内的柒颜,柒颜一笑,也出了门。 林潇一头雾水,这是唱哪出? 刚闭上眼睛准备养神,就有人敲响了林潇的门:“掌柜的,掌柜的?”是大壮的声音。 林潇一笑:“大壮,进来吧。” 大壮嘿嘿笑着关好门跑到林潇床前:“掌柜的怎么样了?” “有吃的么?”林潇左右看了看他手上。 第七十章 天下为公 公为好 第七十章 “哎呀,一急给忘了……”大壮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过掌柜的,先生让我来嘱咐你,千万别和任何人说你在局内的事。你看见那个柒大人了吧,就之前咱们那个……”说着还比划着信封的模样。 林潇笑了,点点头:“先生还说什么了?” “刚刚这里那个很好看的女人,穿一身上等料子红衣服那个,掌柜的有印象么?”大壮问道。 林潇一想:“有印象,她是谁?” 大壮压低声音:“听说是柒大人的上司,来监视先生选亲传的……” 林潇眯了眯眼睛:“这么说我们在局里的比赛,你们在外面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啊,你们进去不久之后先生就放了几个画面,谁也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听那些出来的学子们说,掌柜的打了一场非常漂亮的仗?”大壮眉目之间有几分自豪的看着自家掌柜。 林潇一笑:“我?一个败军之将而已,你们还知道什么?陈墨呢?他还没回来?” 一提起陈墨大壮面露几分难色:“陈兄弟倒是回来了,但是柯世昭那时候已经出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的,我们几个兄弟听不惯就动手了。” 林潇一皱眉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后来呢?” “后来,那柯世昭非要在书院等到最后,掌柜的出来之后遍体鳞伤,那叫一个惨呐……” 林潇不耐烦了:“大壮,说重点。” “后来那个女人带着柒大人就出现了,说是魔族,那女人是朝廷的十二亲王,官拜国师。” 林潇皱紧了眉头:看来自己错过了很多事啊,怪不得先生要让自己三缄其口,应该是怕外人知道赵谦夺权的手段。 “不过,我私下查了查,那女人可能不是柒大人的真正后台。”大壮轻声说道。 林潇来了兴致:“哦?何以见得?” “据我调查柒大人常和一个长得很美的男人在一起,多半是为他效力的。只是不知道哪里又窜出这么个女人。”大壮挠了挠头。 林潇眯起眼睛脑袋刚想了想就开始头痛欲裂,立刻俯身抱住了头,大壮见状有些慌了:“哎呀,掌柜的你怎么了?我……我不该说这么多的……要不我去叫先生来?” 林潇拉住大壮:“我没事,我先休息一会儿,你记得把我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样一样记下来,等我醒来讲给我听。” 大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好,掌柜的你先睡吧。”说完就想转身出门。 “别忘了给我拿点吃的啊!多拿点肉!”林潇在大壮身后高声嘱咐。 大壮出门之后林潇又睡了一天一夜,等再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妙煜正在她床前,望着紧闭的窗户出神。 “师姐……”林潇声音有些嘶哑。 妙煜如梦初醒的看向林潇,赶忙去桌边倒了杯水递给她:“来,慢点……” 林潇喝了水靠着妙煜的肩膀,撒娇道:“师姐……” 妙煜担忧的皱起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这种书院团宠的感觉让林潇甚是受用,不似她在棋局里那般四面楚歌成天提心吊胆。 见林潇不说话妙煜伸手扶了扶林潇的额头,担忧道:“要不叫柒大人来看看?” 林潇摇了摇头:“师姐,潇儿饿了……” 妙煜被林潇逗笑了,轻轻放下林潇去屋外端了盘点心进来:“少吃一点,我吩咐他们去做了。” 看着林潇吃点心,妙煜笑道:“等你身体好一点了,就可以准备拜师祭祖了。” 林潇咽下点心看着妙煜,很想将心理那个久久不能忘怀的疑问,问出口……妙煜、夫人和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妙煜心思缜密,看着林潇一脸纠结笑道:“潇儿想说什么?” “有句话……潇儿不知当不当问……”林潇在心里揣度着用词,不问吧?自己憋的慌;问吧?这是人家家务事,说白了和她没有多大关系。 妙煜低头替她理了理头发:“潇儿几时这么吞吞吐吐了?现在我可是什么都记得,不是在棋局的时候了。” “这个……我进阵之前,夫人……那个……特意嘱咐我……”林潇支支吾吾的难以说全。可妙煜却听全了。 “潇儿是不是想问,我和夫人是什么关系?”妙煜声音很轻。 林潇终于捋顺了舌头,赶忙解释:“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 妙煜一笑,那一笑能让人痴痴注视许久。 “我小的时候是个孤儿。因为面容姣好被卖到了京都的名妓场,后来被夫人收养。夫人待我如亲生母亲一般,琴棋书画样样倾囊相授。”妙煜眼神缥缈,看向了远处,“后来,夫人与先生结识,她不忍心扔下我,求先生将我带出了那污秽不堪的地方。夫人待我如此,而我却是跟着她一生的污点,是她做过妓女的力证。” 林潇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呢?你的事情我们都……不是很清楚……” “你们当然不清楚,因为当年敢对我和夫人指指点点的人,都被我这个青衣弟子考出了书院。自那以后我也闭门不出,不给夫人惹麻烦,想安静的孤独终老。”妙煜言语间带着无力的沧桑。 “后来,你便来了,全然不顾书院内外的闲言碎语,凭着青衣进了商场,一路风生水起,那些背后在你身后指指点点的人也要靠你养活,他们还自视甚高觉得是他们一手文采使然。”妙煜的眼圈有些泛红,“夫人告诉我,若想改变这世人对女子的眼光便该如你一般自信,不输旁人。” 林潇脸上有些挂不住:“我也没……” 妙煜抬手压上林潇的唇畔:“我觉得,夫人的话是对的,若自己都瞧不上自己,还指望别人如何看呢?所以当知道你不参加亲传之试的时候,我就决定代你去,去证明这天下间还有女子,同样当得这天下为公。如今,我的目的也是达到了。所以无论是为这天下间的女子还是为自己,我都该谢谢你。” “别别别,师姐我就怕你……哎呀……”林潇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妙煜安抚一笑:“潇儿,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不比任何人差。” 林潇闻言静了下来,感觉比起师姐,自己那匹夫受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的行为,真的是蠢透了…… “师姐,你才应该当得这亲传。”林潇低头道。 妙煜轻笑:“还是你合适,你我都清楚,这局棋只有你下得动。” 第七十一章 红衣女子 第七十一章 妙煜和她谈了许久,看着她吃完饭怕她累着才离开。 林潇实在是有些意外,妙煜不愧是先生门下青衣弟子,胆识和见解有些连多年混迹江湖的自己都自愧不如。 林潇短时间还是无法下床,出棋局之时她的腿被乱石砸断了。虽然先生和二位师伯拼上修为才护住五脏六腑,可这皮外伤还是得自己养。 没过多久,一个林潇意料之外的人来看她了——刘辙,刘老的嫡孙。 看见刘辙一身白衣,意气风发,眉宇之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唯唯诺诺:“林师姐,听说你好点了我才敢来瞧瞧你,毕竟男女有别,可莫要见怪。”一番话说的得体大气。 林潇笑了:“师弟哪里得话,快坐。自你进书院我还没怎么抽出时间去看你,在书院可好?” “还是多亏当年师姐举荐,不才,前些日子考取白衣弟子首榜三十甲。”刘辙的语气里满满都是活力。 这个消息让林潇大为意外笑道:“首榜三十甲?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要穿上青衣了啊。” 刘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和师姐还差得远,不过总算没有辜负师姐的一番举荐。”说罢又施了一礼。 林潇哈哈一笑:“你小子还是没改之前的习惯!改天可要请客吃饭!” 刘辙好脾气的笑着:“一定一定。” “以后准备参加科举还是继承刘老产业?”林潇和刘辙拉起家常。 刘辙有些不好意思:“家里还是让我想入士,为家族争光。” 林潇点了点头:“也不错。” “可是我更想做个寄情山水的诗人……泛舟五湖……”刘辙低下头,“不过……爷爷他,不太赞同。” 林潇了然:“无妨,刘辙,做官也可以寄情山水泛舟五湖,二者并不冲突。” 听了此言刘辙来了精神:“我也是这么觉得!所以,下个月……有人邀我去赏花赋诗,离此地不远,就在纤州,都是文人雅士不知林师姐可愿和我同去?” “啊?”林潇开始犯难,“你也知道我是个商人……这文人的事,通常是瞧不上我的。我去了只能是扫兴,还是算了吧。” 刘辙上前一步:“师姐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我看过师姐的诗句,明明……”话说到这刘辙顿了一下,“师姐不愿去?” “不是……”林潇尴尬的笑了一下,“刘辙你怎么想起带我去?” 刘辙低头道:“赏花会上有我最仰慕的诗人,可是他们在望月台上,我没有请柬,入不了望月台……” 林潇苦笑了一下:“可是你师姐也没有啊。” “可是师姐有文采,也能进得。”刘辙低下头,“院中文采好的师兄们多不肯与我相处,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找到师姐,若师姐难做决断就……算了……” 林潇看着刘辙垂头丧气的样子,估摸这一个多月自己的断腿估计也能走路了:“吃喝路费你出。” 刘辙的惊喜在脸上漾开连连道谢,最后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你答应那人什么了?我看他这么开心的跑了?”门口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 “咳,就是个赏花会……”林潇无意间抬头望门口一望,眼神便移不开了。 那是怎样美好又怎样妖娆的一个女子?第二次见面林潇还是迷了心神,愣愣的看着那女子倚在门边轻笑,艳红似火的衣衫包裹住她的曲线,却掩盖不了她与生俱来的美。 林潇晃了晃头,自己怎么回事?女人也行? 门边的女子轻笑出声,妖娆的走进了屋子。 “你猜,他是不是瞧上你了?” 林潇不敢看她的脸,嘿嘿一笑:“别开玩笑了……师姐们各个比我样貌美身段好……” 女子俯身挑起林潇的下颌:“可我只觉得你好,这可怎么办?” 美貌在眼前放大,这个杀伤力是在是巨大,林潇赶快借咳嗽躲开女子:“咳咳,不知姑娘是?” “我叫烟末,你呢?”烟末没再靠近,倚在床头看着林潇。 “姑娘来此找我,恐怕已经知道了在下。就……不用介绍了吧……”林潇眼神四处躲闪就是不敢看烟末。 烟末笑了:“真是个有趣的妖,林姑娘,我也就是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一些,别人不肯告诉你的话。” 林潇心中警铃大作,这这这……虽然妖界女风盛行,但是她不能对不起陈墨啊! “不知烟末姑娘想告诉在下些什么?”林潇有些紧张。 烟末歪了歪头:“潇儿~为何不敢看我。” 林潇紧闭双眼道:“你把法力收了,我就敢看你。” 烟末靠着床头笑了起来:“好了,知道你们狐妖难媚,正经的,想跟你聊聊。” 林潇点点头,抬头看向烟末:“姑娘有何事?” “哎,你是不是有个情郎叫陈墨啊。”烟末笑道。 林潇吓得往后仰了仰:“姑……姑娘的意思是?” “你在烂柯台里得罪的那个柯世昭,得知陈墨在找南元丹是要给你,就下山去了。”烟末靠近林潇,“我听柒颜说,南元丹的配方中有一味药,只生长在西南,已经没有几株了,估摸那柯世昭衔恨在心是去毁药了,你情郎后来得了消息便跟着跑了。” 林潇顿时僵住了:陈墨那人死心眼的很,可别出什么岔子啊。 烟末看林潇一脸紧张,笑了出来:“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跟上了他,没人动得。” 林潇闻言笑了:“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在下感激不尽。” 烟末笑了靠近林潇,手指轻轻挑开了林潇的衣扣,林潇慌张的捂住胸口往床里挪了挪:“姑娘……你……你这是干嘛?” 烟末笑得床都在震动:“你不是说我‘****’我这不是也想给你试一试。” “不用不用……”林潇受了惊吓剧烈的咳嗽起来,烟末见状朝门口喊了一句:“进来吧。”话语之间倒是比林潇更像屋子的主人。 于是林潇眼睁睁地看着柒颜恭顺的进了屋子。 烟末已经正经的从床上站了起来:“给林姑娘看看,药都用些好的,别舍不得你那些花花草草。” 看柒颜彼时在醉春楼的表现,也是一个眼高于顶的人,现在仿佛换了个人般,低头称是。 第七十二章 文尚身世 第七十二章 林潇目送烟末出了房间,转头看向柒颜,后者正面带三分微笑,一派风雅的看着林潇。 扶了扶额头,林潇道:“柒大人,您出现的还真是及时啊。” 柒颜笑了:“林姑娘,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我是奉命来此。此时你不如多想想如何利用我治好自己罢。这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这个,我相信柒大人一定尽力,我更想知道南元丹的事。”林潇看着柒颜。 柒颜笑了:“你想知道的,刚刚我家主子都说与你了,林姑娘还想知道什么?” “如果这味药毁了,可有替换?”林潇显得有些紧张。 柒颜坐在了林潇床边:“若有得换,南元丹就不会如此珍贵了,南元丹制作方法并不难,难得只是这味药。林姑娘,一切都有定数,不如先过好眼下?”说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潇无法只能伸出手让柒颜诊了脉,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终于打发走了柒颜,林潇唤来信鸽给陈墨写了一封信,劝他别太死心眼,是不是会老自己并不在乎。 陈墨这一去就这样杳无音信,很快半个月过去了,院里的陌生人也逐渐散去。 书院里开始着手举行授业大典,大典上三位亲传弟子正式拜入先生门下,自此称呼便和其他人不同了,再见先生林潇就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师父。 整日无所事事养伤的林潇现在终于可以下地了,但是夫人并不允许她走远,她就只能在院子里晃悠。只是这些日子,除了刚刚醒来时见过文尚一面,自此便没见文尚再来看自己。 莫不是文尚师兄也钻牛角尖了? 林潇就这样左盼右盼,没把文尚盼来,赵谦——她的二师兄倒是先来看她了。 赵谦没有了烂柯台的影响,明显面目和善了许多,腰间别了一把长剑正在看院里的一株苍松。 屋子里的林潇隔着窗子看着苍松下青衣男子,右手扶剑,正闭目静听。似乎周遭的风都因此人的沉静而静谧下来,随着他的吐纳静静呼吸。高挺的鼻梁,男子硬朗的线条,自带了三分英武不凡。 忽然,赵谦睁开了双眼,直看向了林潇所在的侧窗。 突然被抓包林潇还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忽然想到,好像是赵谦来找自己的吧?那她不好意思什么?这不是她的院子么? 想到这里林潇站了起来,赵谦已经含笑走近了林潇,隔着窗子轻声道:“师妹,我来看看你。” 林潇嘿嘿一笑,不放过任何打趣别人的机会:“赵元帅请进。” 闻言赵谦先涌上了一丝尴尬,思索片刻还是进了屋子,却未坐下。林潇笑道:“赵元帅怎么了?” “师妹是不是还在介怀我杀了你铁甲一事?”赵谦一番话说的坦荡,“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那阵法实在诡谲,我在阵里都不像自己了……若师妹还是不能放下……” 林潇笑着抬手,制止了赵谦的话:“二师哥,你我现在都清醒,那不过是一次试炼罢了。” 赵谦低下头:“这声师兄,赵某受之有愧,若……” “哎哎哎,二师哥坐坐坐……”想到这书院耳目众多,林潇赶快拦住了赵谦后面的话,凑近低声道,“二师哥有所不知,这书院耳目众多,师父让咱们对局内的事保守秘密,免遭灾祸。” 闻言赵谦一愣,点点头道:“好,多谢师妹。师妹身上的伤如何了?” 拍了拍胸脯,林潇自豪道:“咱底子好,没事了。” 林潇玩闹的气氛感染了赵谦,赵谦也笑了出来:“师妹果然不同于其他女子,赵某佩服。” “二师哥啊,跃渊书院不比其他书院,跃渊只讲能耐,其他都是虚的二师哥现在还不习惯,以后就知道了,我们私下里从来不注重礼节。”林潇说笑着伸手给赵谦斟了杯茶,“对了,文尚师兄近来在做些什么?好久没瞧见他了。” 听得此言赵谦叹了口气:“他和我一样,出阵之后师妹昏迷不醒,师父便将他骂了一顿,文尚师兄他……和我一样,也很自责。” “我就知道。”林潇放下茶壶一拍大腿,“不行,我得找师兄谈谈。” 赵谦赶快拦下林潇:“师妹,进来师兄多事缠身,陶家人也已经找上了山,师兄现在的状态恐怕也不适合见你。” 林潇皱了皱眉头坐下了:“二师哥,对于文尚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赵谦叹了口气:“听我大伯说,文尚是陶家家主最小的儿子,是庶出,当年陶家和王家联姻,王夫人容不得这房妾,便找了个借口将文尚母子逐出了家门。” 林潇点了点头:“二师哥了解的不错,二师哥才来书院,有些事我还是要啰嗦一句,千万不能当面叫他陶师兄,这样他会不高兴的。” 赵谦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何?他本就姓陶啊?” 林潇继续解释道:“二师哥这事今日你听了就莫在和他人提及,文尚师兄很小就被赶出家门了,一直靠母亲拮据度日,他母亲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咬牙供文尚读书,等文尚进书院时,他母亲也油尽灯枯,不久就去了。文尚因此恨陶家入骨,自此对外宣称摘姓断亲不再姓陶,立誓要强过陶家所有子孙。” “所以……师妹并不看好此次陶家来认亲一事?” “岂止是不看好,这事搁谁身上受得了?陶家家主那是他亲爹,因为王夫人一句话和他们母子一刀两断,哎,且不说他们这些年吃了多少苦,但凡当年陶家主肯稍微帮帮这母子,文尚母亲也不至于身死,光母亲身死这一件事就够文尚记一辈子了。”林潇喝了口茶叹道。 “原来如此……”赵谦唏嘘不已,“不过文尚也不应做的如此绝情,毕竟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林潇一笑,并没多做评论:“人家家务事,你我都不好说,只要二师哥记住千万别提文尚的伤心事就好了。” 两人聊了一下午,林潇是平易近人的性格,聊得很投机,全然没有发现一旁的洒扫小厮侍弄花草的同时已经把内容听了个一清二楚。 赵谦走后,洒扫小厮鬼鬼祟祟的自后门摸进了一间院子,在一门前有节奏的轻轻敲了几下,门内便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进。” 小厮陪笑的关上了房门,对着主位上的妖媚动人的红衣女子和一旁躬身而立的顼涯施了一礼…… 第七十三章 枭寒山 第七十三章 一个月在林潇吃吃喝喝唠家常里很快就过去了,林潇也理所当然的忘记了答应刘辙的赏花会。以至于刘辙来院里找她的时候林潇还在咬着点心给琴换弦。 “师姐,明日就是花会了,今日你我就应该动身了?”说话间刘辙的眼睛都是亮的。 林潇嘴里塞着点心手里抱着琴,看着刘辙有些发傻。犹豫了一会儿想起自己仿佛真的答应过这码事。 无奈只有放下琴,取下口中的点心:“寒冬腊月赏的什么花?” “梅啊,只有一旬左右的花期,这几日是最美的了。”刘辙显得兴高采烈。 林潇无奈,点了点头:“等我一会儿,我去添两件衣服就动身。”刚起身走了几步林潇猛地回头,“说好只去一天啊,师父闭关出来还要参加授业大典。” 刘辙笑着点点头,满脸期待的样子。 两人就这样收拾好行囊坐上了马车,林潇看着一路的萧瑟心里有些怅然,也不知陈墨怎样了? 此时的刘辙倒显得异常的兴奋,一路上喋喋不休:“师姐师姐,你可听说过我叔父刘禹铜?” 林潇皱了皱眉,觉得这人名异常熟悉:“尊叔父是不是在兖州打理过生意?刘家排行十九?” “不愧是师姐,叔父名气不大,没想到师姐也有耳闻。”刘辙面上有些泛红。 林潇拿起扇子轻敲掌心:“行商之人,这些人情世故你也早晚会懂的。尊叔父怎么了?” 刘辙兴奋的说:“这赏花会叔父也会去,不仅如此,此宴还邀请了白先生。” 林潇点了点头表示了然:“白先生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个……” “对对对,白先生诗词世间少有,实在是让我……舍不得错过……”说完孩子自己就脸红了。 “刘辙啊,那你此次真的是找错人了,我诗词一贯是但求最简不求最好。要是有这白先生带头,此番你想进望月台怕是指望不上我了。”林潇开扇望向窗外。 刘辙面色一滞,有些慌张:“我……我想见白先生一面。” “那还不简单,到哪儿通报你叔父不就行了?”林潇嗤笑道。 “我……”刘辙脸都憋红了,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我都进跃渊了……不想再背负宗族……我想靠才学进去。” 林潇鄙夷的看了刘辙一眼:“你啊,我说你什么好?罢了,有刘十九在一会儿我带你进去。” “这这……叔父定会将我认出来的!”刘辙急了。 “我就问一句,是你见白先生重要?还是这无关紧要的小节重要?”林潇颇为流氓的一笑。 此言一出刘辙终于老实下来。 马车行了不久便到了纤州,天色有些阴了上来,林潇断掉的腿便开始隐隐作痛。 赏花会取一旬之中花期最美的几日,此时文人志士们都在望月台下的梅林里吟诗作对风雅至极。 说实话林潇到这种地方就浑身不舒服,心里颇为后悔答应刘辙出门。 望月台两边的枯树上挂满了诗人们的词句,林潇好奇的走进望了望。文采还真是良莠不齐,有一五言诗句引起了林潇的注意。 池上: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 在一堆庸脂俗粉的诗句中倒显得颇有趣味,林潇不由被逗笑了。 忽然感觉身旁近得一人,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姑娘,这诗很好笑?” 林潇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本是童趣天真的一首好诗,放在这里倒显得格格不入了。”说罢笑着抬头看向来人,看清来人后笑意便瞬间僵在了脸上。 面前的这个不是人!这便是林潇的第一想法。 烟末、柒颜也好,犀渠也罢,都非人族,但这并非是林潇野兽般的直觉断定出来的,也不是因为林潇半人半妖的血脉,而是因为气质相貌。 人不可能长得如此完美,尽管林潇身负一半妖族血脉,但对面前这位男子还是有些难以抵挡。林潇如此想着,一时词穷感叹了一句:这男人,简直比烟末还美。 看见林潇僵在了原地,那男子也不急,面带笑容轻扇乌扇,等着林潇回魂。 林潇猛然间觉得自己中了那人法术,尴尬的笑了一下:“在下失礼了,额,还有故人等我,公子失陪了。”说完林潇就想走,在此地见到妖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能躲则躲。 那男子合扇一拦,面上笑意不减:“姑娘就这么走了有些失礼罢?” 被拦下的林潇四处张望了一下,刘辙那小子早就不知道风流到哪儿去了,只能陪笑道:“公子的意思是?” 男子轻轻颔首:“在下姓枭,名摇公,表字寒山。敢问姑娘芳名?” “好说,在下林潇,此来确实是和朋友一道的,不方便久留改日再续。”陪笑说完林潇一拱手就绕开枭寒山走了。 寒山也没再阻拦,看着林潇远去轻轻笑了笑。 林潇从望月台角落里发现刘辙的时候,此人正对着一首诗词和文人们品头论足。林潇看着刘辙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人拉了自己来望月台,此时又自己逍遥快活去了,真是岂有此理。 走过去拍了拍刘辙的肩膀:“你叔叔叫你呢。” 刘辙不耐烦的回头一看是林潇立刻笑道:“师姐,你去哪儿了,让我这一通好找。” “你这位置可不像是在找我的,还去不去?不去我可回去了。”林潇鄙夷道。 刘辙连忙告别了身后的几位和林潇走了,边走还边埋怨:“今晚是酒会,无聊的紧,师姐怎么不先在四周多瞧瞧?” 林潇头都要愁秃了,这孩子还真是丝毫没有眼力:“你师姐我大病初愈,现在阴天下雨腿还疼呢,你打算让我在这儿跑几圈?” 刘辙顿时反应过来:“哎呦,我给忘了,对不住师姐,那咱们先去楼里找我叔父歇歇脚吧。” 走到望月台正门口两人就被拦下了,小厮说什么也不让两人进去。刘辙就急了:“你可知我们二人是何人?胆敢阻拦?刘禹铜可是我叔父!” 第七十四章 预谋 第七十四章 此地鱼龙混杂,小厮明显见多了那拉大旗扯虎皮的人,不屑道:“老爷发话了,没有请帖一概不准入内。” 刘辙作势就要发怒,林潇赶紧把他拦住,伸手入怀拿出一块玉佩一锭银子递给小厮:“劳驾小哥入内将此玉佩给刘老爷一看,我二人就在此地等着。” 小厮得了钱财高兴的验了验成色:“还是这位姑娘识大体,你们在此等等罢。” 直到小厮离开,刘辙还气呼呼的,大概是从小未行走过江湖不懂得阎王好见小鬼难搪的道理。 没过一会儿,林潇就看见院内刘老爷自老远跑了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了不得了不得。”跑到林潇面前行了一礼道,“不知林掌柜前来真是有失远迎,下人们没见过世面,林掌柜莫要见怪。” 林潇赶紧伸手扶住刘老爷笑道:“别别,您是长辈,林潇担不起,您侄儿想您了,听闻刘老爷在此设宴,这才带刘辙下山前来拜见,多有唐突莫要见怪啊。” 刘老爷转头一看一眼瞧见了刘辙,哈哈一笑:“林掌柜此番来的还真是及时啊,我于辙儿许久未见了啊。来来来快里面请。” 几人寒暄着进了望月台,枭寒山站在远处的楼影中含笑看着这一幕,轻轻扭头对身旁的人说:“看来,你猜的不错。” 身后那人抬头一笑,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这人正是柒颜。 柒颜含笑道:“没有几分把握,又怎么敢出手呢?主人预备如何?炎魔去亲传大选就已经见过此人了。” “林潇与炎魔见面了?”寒山敛了笑意,“那还真是有些棘手。” 柒颜轻声道:“主人,林潇自烂柯台里得罪了一人,名叫柯世昭,听说林潇的相好正在给林潇寻南元丹,衔恨在心便去西南老家毁药了。林潇的相好陈墨闻讯也追了过去,您看……” “炎魔有什么动作?”寒山一句话说的不怒自威。 柒颜一笑:“炎魔派手下帮着陈墨一起去寻药了,可那柯世昭早已出发,恐怕陈墨要扑空了。不过炎魔不知,这南元丹太医院里还剩下一颗当年属下收藏的样本。” 男子笑了:“不错,传书给昭平公主,让她去太医院取南元丹。” 柒颜看了看寒山:“主人的意思是?” “让她把南元丹送来给我,再去西南拿下陈墨。”寒山美艳的脸上笑得有些危险,“我要让这林潇的相好,换一换人……” 柒颜一笑:“属下明白了。”说完便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望月台里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座下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桌上也是琳琅满目极尽奢华。 刘辙在席间等得有些不耐烦,也不知这叔父拉着师姐去哪儿了?刚想起身去找叔父,便看见自门外进来一人。 那人看上去也近不惑之年,长须剑眉,步履端正,好一副文人风骨。 是白先生!刘辙看见仰慕已久的白先生有些激动不由得站起身,痴痴地看着白乐天熟悉的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与一旁的小厮攀谈,似是在打听刘老爷的去向。 这叔父,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还不出来?刘辙在心里嗔怪着,举步上前施了一礼:“在下刘辙,叔父临时有事不能亲自相迎,还请白先生莫怪。” 白乐天哈哈一笑:“是刘十九侄儿?竟从未听他提起,刘兄不够意思啊。” 刘辙一笑:“宗族人数繁多,我与叔父也是许久未见了,在下仰慕白先生诗文已久,不知今日可否一见白先生文采?” 白乐天刚举起酒杯,闻言意外的看了刘辙一眼,放下酒杯刚想说话,刘老爷便自厅后而来。 “哈哈哈白兄远道而来,未曾远迎还望恕罪啊。”刘老爷爽朗的声音响起,白乐天闻言笑道:“刘兄,多日不见了,近来可好?” “好好好,有白兄一见更是锦上添花,白兄稍坐,我去打声招呼。”刘老爷招呼完白乐天,便去和诸位赴宴的文人一一寒暄,便唤来小厮准备开宴了。 刘辙被叔父拉着见过诸位客人,眼见离白先生越来越远心里有些不大高兴,恍惚之间他忽然想起,师姐去哪儿了? 林潇此时正在厅下和一群歌姬玩得不亦乐乎,看见平时熟悉的乐器更是不想撒手,美女环绕的林潇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不过没玩多久,歌舞姬便被唤去台上了,林潇这时才想到自己好像是来赴宴的,于是跟着一起去了大厅。 林潇绕开众人视线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了,老远便看见刘辙在刘老爷旁边一直往白先生身边凑合。 说起来刘家也不算是外人,有刘老打头,刘家有名的人物都知道林潇的存在,也知道外有陈墨,她身份不好多说,便绕开了林潇。 席间觥筹交错,林潇看见了刘辙仰慕的白先生,正兴致勃勃的和众人谈笑。 自己干了一杯,林潇有些想陈墨了。 刘老爷得了上等好酒,小厮们手捧紫砂炉上前,酒在火炉里煨的正合入口。 白先生诗兴大发挥毫便是一首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最后还自提上:问刘十九。 便是在不经意间,极近风雅地逗得他人捧腹,所谓文学大家不过如此了罢?众人纷纷称道,白先生哈哈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直到深夜里宴席才散去,刘辙望着白先生离去的背影仍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林潇终于自他身后出现:“还瞧不够呢?” 刘辙惊了一下回头看见了林潇:“师姐你去哪里了?席间怎没见你?” “你满脑子都是白先生,哪儿看的见我?怎么样?此番可了了心愿了?”林潇笑着打趣道。 刘辙笑呵呵的挠了挠头:“虽然没给书院挣下名头,不过能见识到白先生的风采也不虚此行了。” 林潇笑着往回走:“先生从不在乎虚名,你也不用那么认真。” 刘辙喝了酒脑子有些转不过弯:“那……先生图什么?” 黑夜有了雪的映衬泛出许许红光,和寒冷的黑夜辉映在二人脸上。林潇笑了:“我记得许久之前,先生和我说,但求乱世得以安身立命,推己及人。” 第七十五章 出发 第七十五章 林潇在刘老爷府上住了一晚,第二日才回了书院。 林潇和刘辙自书院后门悄悄打通守卫溜进后院,还未走出后院院门便被文尚堵在了门前…… 文尚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潇:“去哪儿了?” 林潇赶紧看向刘辙,刘辙很男人的挺身而出义正言辞道:“我和师姐一起去纤州的赏花会探讨诗文……” “纤州?”文尚微微上扬的语调让林潇心都沉了下去…… 果不其然,文尚瞪了林潇一眼转头看向刘辙:“你可知你师姐重伤未愈还拉着她去那么远的地方?这么喜好诗词?好,罚抄乐府诗集一百遍。” 刘辙张着嘴呆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师兄是说……” “一百遍,乐府诗集,还不快去?!”文尚色厉声严,吓得刘辙来不及看林潇一眼就跑掉了。 林潇眼见刘辙就这么跑了,心里暗骂这小子靠不住,面上陪笑道:“师兄,你说这么多天了你也没来看师妹一眼,我实在是在书院里太无聊了才答应……” 文尚眼睛一眯:“不回房间,潇儿也想挨罚?” 林潇心中一喜,顿觉逃过一劫赶忙点头道:“师兄忙完记得来看师妹呦!”说完便跑了。 文尚看着林潇逃走的背影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忽然想起她那没出息的样子,终于摇着头笑了出来。潇儿还和以前一样,丝毫没有怪他。 林潇逃进院还不放心的转身望了望,看文尚并没有追上来刚想松一口气,身后便响起一个冷冷的女声:“潇儿,昨日一日都未见你,这是去哪儿了?” “夫……夫人……我,这不是你们都忙着,我实在无聊,就……出门玩了一圈……”林潇悄悄转头嘿嘿笑着。 但是明显夫人并不买账:“你知道你师父因为救你已经闭关多久了么?” 林潇立刻认怂:“夫人……我错了……” 夫人气结,刚想数落林潇,忽然听闻头顶有咕咕声,疑惑的抬头一看:“潇儿,那是不是你的信鸽?” 林潇一惊,抬头望天上望去,果然是她的信鸽,一声呼哨将信鸽唤了下来。拆开信筒一看,是陈墨的留字: 一切安好,潇儿好好养伤,不许出门,很快就回去了。 合上纸条林潇心里越来越沉,以她这么多年对陈墨的了解,只有遇到麻烦事的时候陈墨才会只字不提公事。 他这次出门走了这么久却只回了一封信,想必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不行,我得去找陈墨,他遇到麻烦了。”林潇眉头紧皱。 夫人美眸一瞪:“你说什么?你刚捡回一条小命就想出远门?” “夫人,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陈墨这次出门是跟着柯世昭走的,路上很容易遇到危险,我不能不管。”林潇敛了笑容,表情认真。 夫人看她颇为坚决,有些举棋不定:“可是你若旧病复发了该怎么办?” “我带大壮前去,这次带足人带够钱,我不怕那柯世昭为难。夫人放心。”林潇对夫人点了点头。 夫人犹豫半晌道:“不能让大壮他们代你去么?你师父就要出关了,看见你不在非生气不可。” “大壮他们虽然老练,但是西南一直没有人脉,负责瓮城的一直是我,我到了那儿会比较管用,夫人放心,我一定去去就回。”林潇回了夫人一个肯定的眼神,转身就去找大壮了。 大壮因为受陈墨托付照顾林潇,一直没有出过书院,此时正在屋子里盘账。 “大壮,你看一下这只信鸽是哪个点的?”人未至声先到,林潇利落的进了房间将信鸽递给了大壮。 大壮接过来看了看,抬头看着林潇道:“掌柜的,这是瓮城的信鸽,应该是陈蚩养的。怎么了?” 林潇点了点头,和她想的差不多,陈墨一直负责一把手的工作,协调各地商会,西南商会因为瓮城的关系一直是她管的,陈墨一进西南人生地不熟一定会去瓮城落脚。 “大壮,你收拾一下,跟我去趟瓮城。”林潇毫不犹豫的说道。 大壮瞪大了眼睛:“掌柜的意思是……” “现在,收拾东西,准备动身。”说完林潇就想回去收拾衣服,大壮立刻追了上去。 “掌柜的,不能啊,你可不能出书院,你身体刚见好转,陈墨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生怕你四处乱跑出什么岔子。”大壮苦口婆心的劝说显然对林潇没起什么作用。 “大壮哥,我带你去就是怕我半路有什么意外,你要是不跟我去我可自己去了?”对付手下人林潇就显得有经验多了。 “别别别,我去,掌柜的……”大壮苦着脸看着林潇,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潇打断了。 “你就放心吧,到哪儿之后陈墨哪里我来解决。剩下的事路上再说,收拾东西。”林潇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大壮一个人在原地唉声叹气的收拾行囊。 林潇回屋赶快包了几件衣服,火折子和银票,剩下的她都不担心,毕竟有大壮在,大壮长期在外行走要带的东西一定如数家珍。实在不行了带足钱路上还能补给。 对了,钱!林潇翻出几件信物揣进了包裹里,点了点没少什么就带着大壮几个人出发了。 此时,陈墨在瓮城内忧心忡忡。 他还是晚了一步,眼见柯世昭砸碎药瓶又一把火烧毁了药田,之前所有的寻找,最终竟连谈判的余地都没留下。 瓮城进入了寒冷的冬季,常教头和犀渠每天在瓮城内拉练。 冬季的严寒和战争的胁迫,使得瓮城变成四周山匪眼里的一块肥肉。尽管犀渠早就带头血洗了之前劫掠的山寨,但四周依然不断徘徊着不轨的视线。 陈墨眉头紧皱,潇儿刚刚醒来,自己要如何告诉她,南元丹已经不可能再出现了?到底应该看着潇儿嫁一个好人家,还是自己陪着她,眼见她一天天的老去…… 无论是哪种结果,陈墨都不想面对。 自己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她,又怎么面对她一天天的衰老,还有她笑着对自己说她不在乎的神情…… 门外又有一探子进来禀报,一伙不小的势力靠近了瓮城,来路不明。瓮城外患未除又添内忧,刘老的商队进山之前被山匪劫走了货物,刘老正在组织新的一批人进山,可此时瓮城因为之前的伤亡加剧了物资的消耗,现下已经快要山穷水尽了。 第七十六章 昭平公主 第七十六章 陈墨一边对林潇忧心忡忡,又没有办法丢下这一城老幼不顾,只得留在瓮城联系四周的商会支援物资,为常教头和犀渠下一步的剿匪做准备。 这天陈墨照常带人去周围的城镇联系商会,顺路去当地府衙调查附近山匪时,却在衙门里看见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身材娇小却一身华贵,珠光宝气,陈墨一眼便认出这女子定与皇家有联系,毕竟她身上一些珠宝只有皇家才有权控制。 陈墨打量那女人的空档,那女人也瞧见了陈墨。寒冬腊月,女人穿了一身雪白的裘皮,透过雪白的兜帽对陈墨娇羞一笑,问了问身边的地方官:“这人眼生的很,他是?” 地方官恭敬的施了一礼:“回公主,这位是陈掌柜,当地的富商。陈掌柜,快来向昭平公主行礼。” 陈墨心中疑惑万分:且不说公主能否出得了皇宫,就是真得了恩赦,来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做什么呢? 陈墨还是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草民陈墨,拜见公主。” 昭平公主笑了:“想不到,这荒野之地竟然有这么标致的男人,真是少见。陈掌柜,进来一叙?”昭平公主娇羞的声音听上去不过豆蔻年华。 陈墨满心全是早些回书院见林潇的念头,想也不想的就回绝了昭平公主:“谢公主好意,草民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方便多留,请公主见谅。”说罢就想走。 昭平公主身在皇家,几时遭到过这般回绝?昭平不甘心的看了地方官一眼,地方官赶忙上前拦住陈墨。 “陈掌柜啊你敢怠慢公主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别惹是非,就当给我个面子,就几句话的事。”地方官拉拉扯扯的往回拽,陈墨不胜其烦,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跟着回去了。 昭平公主年轻气傲,看见陈墨回来不屑道:“不过是一个掌柜,好大的架子。” 陈墨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对小姑娘这种生物实在是没有太多了解,唯一一个林潇还不像个姑娘。 “公主有事,不如直言。”陈墨不卑不亢。 昭平公主气结:“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一个市侩的商人也敢如此以下犯上?”这个人就是青山给她寻得夫君?除了样貌能说的过去之外半点也入不得她的眼。 陈墨眯了眯眼睛看着公主,并没有说话,转身就想走。 昭平公主气上心头,就是自己看不上他,也不允许他这般态度:“来人,拿下这个贼子。” 周围的贴身护卫立刻上前,陈墨岂是束手就擒之辈,运起修为便和护卫打了起来,有内丹护身陈墨丝毫不落下风,身形矫健一连放倒了好几个,其他侍卫见状纷纷亮出了兵器。 昭平公主训斥道:“几个人都打不过一个,还抄家伙也不嫌丢人?” 侍卫们终于急了,陈墨皱了皱眉见无法脱身,提气便掠出阵势,一把扣住了昭平公主的咽喉。 “后退。”陈墨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 “你……你竟然敢!这是重罪!”昭平公主平生第一次面临生命危险,吓得语无伦次眼泪都掉了出来。 陈墨低头道:“公主,我本不想多惹是非,你为何苦苦相逼?” “我,我不就是想留你说两句话,你就这么……”昭平公主说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眼泪都溅到了陈墨的手腕上。 那副神情,与陈林潇的脸竟有几分相似…… 陈墨终于心软了,放开了公主,侍卫们赶快一拥而上压住了陈墨。陈墨也未做反抗,就想看看这公主到底想做什么。 昭平公主眼里含泪指着陈墨:“把他押入大牢!” 回到房间昭平公主越想越气,平日里那些世家子弟见了自己不知道多恭敬,变着花样的讨自己欢心,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过……最后他看见自己哭,还是放手了……明知道放开自己他一定没什么好下场…… 不如?去问问? 昭平公主正犹豫不决,婢女便上前通报:地方官在门外求见。 “宣。”昭平公主正了正衣襟。 地方官赶紧小跑了进来:“拜见公主。” “这么急着来见,有什么事?”昭平无聊的拨弄着桌上装饰的翎羽。 地方官一脑门的汗,急道:“不知公主消气了没?若是消气了还是放了这位陈掌柜吧,陈掌柜也并无恶意……” “并无恶意?从小到大父皇都没掐过我的脖子,他敢以下犯上还没有恶意?”昭平公主气鼓鼓的质问。 地方官赶紧陪笑:“陈掌柜也是跟公主开个玩笑,最后看公主哭了不也放手了……公主就大发慈悲饶了他这次吧。” 昭平公主气结:“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难道花钱买通了你不成?如此为他说好话。”自己想放了他可以,别人说放了他不行。 地方官吓得跪倒了地上:“公主明鉴,下官从未做过受贿之事啊,只是这陈掌柜在民间深有威望,如此便关押起来怕是要引来祸事啊。” “深有威望?怎么回事?说清楚!” “公主有所不知,西南多瘴疠。每次爆发都是陈掌柜带人一路控制疫情,在民间的威望可想而知啊。” 昭平公主秀眉一皱:“有灾情为何不上报父皇?指望他一个行商之人作甚?” 地方官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公主,每次疫情爆发,半月不到便可尸横遍野,可半月公文都还未至京都啊。这些年战乱频发,也是这陈掌柜力挽狂澜,将灾民收集于瓮城才保这一城平安,此次陈掌柜前来乃是调查周围山匪,以保瓮城灾民安全,公主真有事要找这陈掌柜,等他将要事办完,再召见也不迟……” 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昭平公主倒是对着陈墨另眼相看了,没想到这商人还是个有情有义的。 思来想去昭平公主一挥手:“带他来见我。” 地方官得了令千恩万谢的下去带陈墨了。 一路上地方官磨破了嘴皮子的嘱咐陈墨:“可别再惹公主生气了,这周围百姓还都指望陈掌柜,陈掌柜就当发发慈悲吧。” 陈墨扭头只问了地方官一句:“大人,公主来这作甚?” 地方官看了看四周,悄声道:“公主就是来找你的,但是我也不知为何来找你,陈掌柜可有猜测?” 陈墨摇了摇头,跟着地方官到了公主的门前。 第七十七章 贫穷富有 第七十七章 公主摆足了架子才召见了陈墨,进屋陈墨也并没什么动作。地方官在一旁点头哈腰的说着好话,公主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我和陈掌柜单独谈谈。” 地方官走后公主起身走向陈墨:“我觉得这地方上的官员就是爱夸大其词,若真有那么多的灾民,他们何不上京都求父皇?” 陈墨皱了皱眉,并不想和昭平多做纠缠:“公主,草民愚钝,不如直言。” “好。”昭平扬起小脑袋,“我就想看看你们口中的灾民,若是确有其事我就免你罪责,若是你们联合起来欺骗我,我就上报父皇将你们治罪!” 陈墨毫不避讳:“好,不过公主要答应我,此事就此而止,从此各自相安。” 昭平嗤笑一声:“好啊,但你要是拿不出来,我要治你死罪!” 果然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若陈墨当真是联合地方官骗她,她还有命回京告状? 不过陈墨并不想多惹是非,无非是小孩子心性,便答应带昭平去了瓮城。 一路上越来越靠近战场,周围从繁华变成荒野,从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变得隔不远就能看见一块雪地呈突出的人形。 昭平这次终于感觉有些害怕了,自马上伸手拽了拽侍卫长,给侍卫长递过去一个眼色。 侍卫长上前叫住陈墨,陈墨勒马回头。 “陈掌柜,你说的瓮城还有多远?”侍卫长问道。 陈墨没回答,看了看侍卫长身后的昭平:“怎么?公主怕了?” 昭平气鼓鼓的驱马上前:“谁怕了!”身上的珠宝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陈墨点了点头:“中午之前就能到了。” 终于一行人到了瓮城脚下,见是陈墨,常教头下令开了城门。 陈墨带着公主一行人进了瓮城,做了个手势暗中示意常教头戒备,虽然此行公主身边只有几百护卫,但是还是小心为上。 昭平进了这个城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她自小眼睛里便只有深宫高墙,望不到头的富丽堂皇,可眼前的这座城无论什么都是灰扑扑的。 许多小孩子赤着脚在街上跑来跑去的玩闹,和自己相差无二的女孩子深冬时节还在临街纺纱,双手通红也不知疲倦,人们的衣服短褐穿结,补丁上面又落补丁。 她昭平不是没见过穷人,甚至每年皇家祭祀时她都趁机出宫施舍。 但是她从未见过一城百姓皆是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竟无一例外。 陈墨下马,将马匹递给将士,只身往前走,昭平怕撞到人也下了马,不由得跟在了陈墨身后。 一路上昭平仿若异类一般被众人围观,许些人还在窃窃私语,仿佛在猜测着昭平的是谁。 “陈墨哥哥,你怎么才回来,不是说昨日就回来的么?有没有带回来吃的呀?”巷子里一个小男孩跑到了陈墨跟前,揪着陈墨的衣角甜甜的问。忽然又看到了陈墨身后的昭平和几百凶神恶煞的侍卫,吓得往陈墨身边躲了躲。 陈墨弯下身子平视男孩,将包裹里的干粮掏出来递给他:“院里没吃的了?” “还有……不过没次平安都吃不饱,院里的叔叔说粮食不多了……”叫平安的男孩明显还是忌惮这昭平一行人,说着话还在不停的瞟着昭平。 昭平看到这幅景象,赶忙上前,将手腕上的一只翠绿的细镯摘了下来。蹲下身子,雪白的皮裘铺在了土灰的地上:“这个拿去,换些吃的吧。” 平安吓得往陈墨身边退,也不伸手接镯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昭平。 陈墨轻声道:“公主收起来吧,此地的粮食已经吃紧了,暂时买不到的。” “那为何不运粮食上山?”昭平瞪着陈墨。 陈墨起身平静的说:“公主既然看到了,该信守诺言了吧?出城的路转身便是。” 昭平气得直起身子就想冲上去,一旁的侍卫赶忙拦住了:“公主,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侍卫长看到城门上的守卫,已经猜测到对方人数几倍于他们,赶忙劝公主离开。 昭平挣开侍卫长的手:“我不走,你们也是于国将士,看见这一城老幼要困死在这山上就无动于衷么?”这昭平虽有些小孩子心性,关键时候倒也不是推脱之人。 陈墨转身:“公主,你在此地也变不出粮食,此地路被山匪封住了,时不时出来劫掠,想要保证这瓮城不断粮,须先剿匪,公主还是先回去吧。” 昭平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难道剿个匪就这么难么?侍卫长,你们给我去剿匪!” “公主……”侍卫长一脸有苦说不出。 陈墨失去了耐心:“公主,人命关天,你这几百号人山匪不会放在眼里,若公主真为百姓着想还是赶快出城,趁天亮之前回去。” 当街一番毫不留情的指责让昭平脸都气红了:“你敢瞧不起我?” 陈墨没有说话,毫不避讳的直视昭平,一心想赶走这个麻烦。 “陈墨!你给我等着!”昭平甩手气呼呼地走了。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犀渠看昭平走远,自人群上前疑惑地看了看陈墨:“这不是昭平公主么?她怎么来这里了?” 陈墨看向犀渠:“你认识她?” 犀渠看着昭平走远的方向:“你别忘了,当年我可是在禁军的,这昭平小时候就不好惹,可别惹麻烦。” “应该不会。”陈墨淡然说道。 “哎,你还没回答我呢,她怎么来这里了?”犀渠不依不饶。 陈墨摇了摇头:“我昨日被她扣下了,她好像是特意来找我的。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自那日之后陈墨便四处追寻山匪下落,一边联络各方商会。 忽然有一天,卫兵慌里慌张的跑进陈墨书房:“不好了不好了,陈掌柜,山脚下有一大堆护卫……” 陈墨闻言立刻出府,出了城门赶到了瓮城的第一关隘。 远远地便看见浩浩荡荡的许些士兵押着粮草还在往瓮城的方向行进,城门底下的守卫看见官服不敢动手,双方就僵持在了山脚下。 昭平公主驱马上前:“让陈墨出来见我!” 常教头急道:“陈墨,不能让他们进来。” 陈墨看见昭平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皱了皱眉头便下去了。 昭平看见陈墨,扬起了小脑袋哼了一声。 第七十八章 相遇 陈墨并没下令开门,远远的站定:“你来干什么?” 昭平拍了拍身边的麻包:“你不是瞧不起我么?我就偏要让你看看我的本事,怎么样?” “多谢昭平公主,粮食留下,你们可以走了。”陈墨的话不带任何感情。 “你!你欺人太甚!”昭平恼羞成怒,“你当我是什么人?那么好打发?告诉你,这瓮城以后不用你管了,我昭平接手了!” 瓮城守卫一听立刻剑拔弩张,把昭平吓了一跳:“你们想干什么?” 地方官赶忙上前:“误会误会,陈掌柜都是误会。”转头对昭平公主施了一礼,“公主啊,咱们留下粮食赶快走罢……” “你也帮着他们说话!”昭平生气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公主,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说罢跟侍卫长通了个眼神便将昭平的马牵了回去。 陈墨看着士兵将粮食堆放在了山脚下便离开了,才开城将粮食迎了进去。 啪!茶壶应声而碎。 “凭什么!?凭什么他陈墨处处都要压我一头?他陈墨干得了?我昭平就不行么?”昭平公主小性子上来谁也收拾不了。 地方官连连陪笑:“公主不气了,城里新来一个戏台班子,我叫人唤来给公主消气。” “我不看,今天我就要你说明白,凭什么!?” 地方官苦哈哈的说道:“公主啊,这瓮城不必说公主,谁来也不行啊。” “我让你说清楚!” “这瓮城历经几次屠城,本就是一座死城了,就是派了官员下来,那城中百姓公主也见了,哪里交的出税啊。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也不干呐。” 昭平闻言看了地方官一眼:“这么说陈墨在那城里也是吃力不讨好喽?” “是啊。”地方官连连附和。 “那他图什么?”昭平疑惑道。 “这事下官也不知,这地方过不了几年便换人来坐了,下官也所知甚少。” 昭平想了想:“好了,你下去吧。”地方官一看没事了,赶忙行礼避开。 “来人。”昭平公主唤来手下,“给枭王传信,就说陈墨在瓮城,请他亲自来一趟。” 昭平冷哼一声:“陈墨,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你。” 林潇自书院出来,还没行几日便被一场大雪拍在了半路病的爬不起来了。这一病把大壮吓坏了,人连着好几天都没清醒过来。 大壮将周围能请来的大夫全都请过来了,林潇依然是昏迷不醒。大壮在心里大骂了一声庸医的同时逼不得已派人去找柒颜了。 按说柒颜临走前给他留了联络方式,就是怕掌柜的突然出什么变故,可是掌柜的说他是居心叵测,少打交道为妙。 眼下掌柜的出事了,人命关天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天塌下来他大壮一个人顶着,掌柜的不能不救。 拿定了注意大壮便发了信号,一支烟花遇火升空,却没留下半点痕迹,大壮望着天空纳闷了半天,莫不是受潮坏了?柒颜能看见么?看不见可怎么办? 不得已大壮回到客栈和诸位掌柜说了情况,就在大家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没想到柒颜竟然自客栈门外迈了进来,笑意盈盈的看着众人。 大壮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赶忙跑了过去,却见柒颜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色裘皮,大大的兜帽盖住了脸,迈进客栈大门的同时,那人伸手掀开了兜帽,众人登时怔在了原地。 这究竟是谁?怎么……怎么长得如此妖祸人心?更出人意料的是,这妖祸人心的还是个男人! 枭青山早已经习惯了众人的反应,侧头看向柒颜道:“你说这里有要事,要事就是他们几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一下子敲醒了大壮。 大壮赶忙上前:“柒大人,快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她昏迷了整整三日了,直到现在还没醒。” 闻言柒颜敛了笑意,眉头一锁:“人呢?带路。” 大壮赶紧把人领到了房间里,林潇像一张纸片一样躺在被褥里,毫无血色。 柒颜眉头紧皱,立刻上前号了脉。寒山踱到了林潇床前,上次时间太短并没仔细端详,如此看这林潇长得还真是丑,简直败坏了狐妖的名声。 柒颜伸手翻开林潇眼皮看了看,又掐住她的下颚看了看舌头。伸手自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卷,打开之后只见上面别了一排排银针。 “点支烛火来。”柒颜言简意赅。 大壮赶快取来了烛火递过去,银针过了火焰擦拭干净,柒颜立刻施针,他手法极快不一会林潇便被插满了。 嗯,如此更丑了,寒山在心里嫌弃着,面上不露半分。 柒颜擦了擦手去桌旁写了幅药方:“你们快去煎药,这里我看着。” 大壮接过药方急道:“小姐怎么了?很严重么?” “她大病未愈强运气血,死是死不了,但若处理不当可是要落下病根的,还不快去?”柒颜撇了一眼大壮。 大壮赶忙跑了出去,将药方递给手下吩咐他们赶快去抓药煎药,自己则半步也不敢离开客栈,守在了门外。 柒颜看了一眼寒山笑道:“主人在想什么?” 寒山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床上,柒颜会意道:“她一时半会醒不来。” 听完柒颜的话寒山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为了夺权,这么丑的女人我真是避之不及。” 柒颜笑了:“她一个半人半妖,自然比不了主人。不过据说食了南元丹的人都会妖气大盛,就看她能变化几分了。” “哼,如此行状再怎么样也好不了。”寒山一撩衣摆靠窗坐下了,“赶快治好,还要去找昭平。” 柒颜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笑了出来:“主人,你说这林潇命都不要的跑出来,是想去哪儿?” 寒山眼底掠过一丝深意:“那就叫她手下上来问问,等她醒来怕是就问不出什么了。” 柒颜点了点头:“好,我去问问。”说罢便出门寻大壮去了。 寒山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林潇,不禁又皱起了眉头:好歹也是狐妖,丑成这幅模样没族人嘲笑她么? 第七十九章 英雄救美 第七十九章 陈墨为瓮城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昭平公主就在瓮城里面四处晃悠。 她是公主带的人又不多于是没人上前阻拦她,但是当公主第十几次阻拦百姓冶铁的时候,陈墨终于忍不了了。 陈墨攥着昭平的手腕皱眉道:“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你还没跟我解释他们为什么在干这么危险的事?”昭平理直气壮。 陈墨一个头几个大:“来人,将昭平公主请出瓮城。”常教头立刻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于是昭平公主就和十几个护卫一起赶出了瓮城。 “陈墨!”昭平公主气得狠狠踹了一脚城门,这一下简直是蚍蜉撼树,昭平哀嚎着捂住了脚。 侍卫长在一旁劝阻道:“公主退一步海阔天空,要不我们算了,回宫去吧。” 昭平一把甩开侍卫长的手:“凭什么就要我昭平退?我要他退!哎呦……”说着捂住了脚。 侍卫长哀叹出一口气:“公主,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回城里!不然还能怎么办?”昭平气呼呼地上了马。 十几人就这样慢悠悠的行走在回城的路上,一边走公主还喋喋不休:“那个陈墨,不就是会些法术么?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寒山哥哥来了我要他好看!” “呦,这哪家的美人啊?等你的寒山哥哥啊?来来来就在这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自左右两边的山坡上传来一阵淫笑。 山匪来了! 侍卫长大惊,环视一周发现对方至少百人,他们这十数名护卫如何护得了公主?低声交代身旁副官:“我缠住他们你们先走!” “什么?想走?你们谁也走不了了!”又一伙山匪自身后扛着马刀贼笑着靠近,看见了公主身上的珠宝,“兄弟们近些天被逼得挺紧没干几票,这一票就捞个大的啊?哈哈哈哈” 昭平气得七窍生烟:“大胆!你们可知道我是……唔唔……”侍卫长一把捂住了公主的嘴。 不说最多是被劫,这要是说出去麻烦可就大了。 为首的山匪头子改掉了一贯的反派话多的毛病大吼道:“兄弟们,动手!” 两拨人就这么厮杀了起来,侍卫长带人拼死将公主护在中间,一时间这些三角猫的山匪也没讨到多少便宜,可终究抵不过他们人多势众,渐渐落了下风。 为首的山匪见讨不到便宜直接提刀上前,一刀将一个护卫从马上砍了下来。 当面一刀鲜血迸溅,直直喷射在了昭平脸上。 昭平在原地吓傻了,她从没见过真正的厮杀,以为天下间所有的争斗都是演武场的斗武,互不伤及性命点到为止,大不了认输就是了。 这一下可把小姑娘吓坏了,温热的血液还黏腻在脸上,侍卫倒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眼睛都没有闭上还直勾勾的盯着昭平。 昭平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侍卫们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山匪淫笑着靠近了昭平,面露凶恶举起了刀。 忽然,一只羽箭穿越人群而来贯胸而入。 昭平只觉看见明晃晃的一闪,那个贼头子便猛地向前扑了过来,刀却掉在了地上。昭平吓得尖叫着推开山匪,侍卫长见有人靠近公主,举起左臂硬生生挡下一刀跃回了公主身边。 推开山匪的尸体,侍卫长发现这人是中箭身亡的,立刻回头看去。陈墨一身黑衣站在队伍最后,手里还握着长弓。 陈墨和常教头在附近盯了半个多月,那山匪听了风声怎么也不肯露头,这次和公主的队伍缠斗了太久终于得了风声及时赶到了。 昭平吓得脸色煞白,看着远处的陈墨手下的队伍和山匪厮杀在了一起。 与侍卫不同,常教头的兵都是血里火里滚过来的,出手从不讲什么招数,只求最快的速度杀死敌人。 没用一会儿山匪便意识到这伙人是专门冲自己来的,一声尖锐的呼号,山匪们开始四散奔逃。常教头做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不要再追。 陈墨上前看了看昭平,若她在这个地方出了问题恐怕会给瓮城引来麻烦。 “没事吧?”陈墨冲昭平伸出右手。 昭平艰难的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左手将长弓背在身后右手伸到了自己面前,昭平傻傻的将手递了过去,陈墨将昭平拉起来确认了一下昭平没出什么事,就转身去布属下一步了。 “常教头,谁在跟着他们?”陈墨看了一眼常教头。 “犀渠亲自出马的,他们老巢一定就在附近,等人员归齐咱们就动手。” 原来……放弃追击是要斩草除根……昭平平日看见的所有年轻男人都在自己面前尽力的表现。 看着那一个个“戏子”在自己面前演戏倒尽了胃口,而眼前这个男人却可以让她感觉,他是真的有能力保护自己。 这边林潇经过柒颜几天的救治终于睁开了双眼,眼前是胡子拉碴的是大壮,两个美的不似真人的男子是柒颜和枭寒山。 林潇嘶哑着嗓子说出了昏迷以来的第一句话:“陈墨不知道吧……” “噗……”柒颜第一个笑了出来。 大壮看了他一眼面露苦色:“掌柜的,你之前生死不明我真的是不敢不告诉陈墨……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 林潇举起手无力的拍在大壮手臂上:“水……” 大壮赶快倒了杯水扶起林潇:“掌柜的,你还是别再走了,我去找陈墨,掌柜的有什么不放心的告诉我,我转达。” 林潇咽下一口水:“我……实在是不放心……” 柒颜亮起招牌式的欠打笑容:“听林姑娘这么一说我倒很好奇,陈墨是要驾鹤西去了?值得林姑娘这般丢了性命也要瞧上一面?” 林潇赶忙“呸”了几声:“柒大人,你这么说很不吉利,陈墨那个位置在前线。” 寒山笑了,觉得人长得丑就是有趣:“林姑娘,可还记得我?” 林潇眯起眼睛看了看寒山,又看了看柒颜:“寒山兄,别来无恙啊,看来寒山兄和柒大人交情匪浅啊,竟能一同到此。” 寒山点了点头,昏迷刚醒来就能有这个反应,不愧能拿下这个亲传之位,果然长得丑脑子就是好用。 第八十章 再提往事 第八十章 见寒山没有否认,林潇咧嘴一笑继续追问:“不知二位是何关系?” 柒颜看了自己主人一眼,没有说话。 寒山笑道:“林姑娘,我二人同朝为官,听闻林姑娘才思敏捷,特来拜会。没想到林姑娘逢此变故,看来冥冥中自有天定啊。”知道瞒不过林潇,寒山干脆承认了。 这一番话说的有些暧昧,林潇是久混声色场知晓这男人在撩拨自己,但是心里却对他此来目的有几分猜测。 这些年知道林潇身份来套近乎的也不在少数,林潇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更何况家里还扛着一个陈墨,就更没什么可能在外乱搞了。 就凭他和柒颜走的这么近,还千方百计的找到自己,八成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实不相瞒,陈墨是我的未婚夫,所以我要去找他。”林潇一番话虽然是回答柒颜刚刚的嘲讽,眼睛却是看着寒山说的。 寒山面上笑意盈盈心里却极为不屑,柒颜接过话茬笑道:“这感情真是让人羡慕啊,只不过如果林姑娘在一意孤行千里寻夫的话,估计这喜酒就只能喝**的了。” 林潇心里止不住的骂人:这孙子说话真损啊! 大壮虽然也听不惯但是心里真的不想再让林潇奔波了:“掌柜的,我知道我人微言轻,您就听大壮一次,大壮保证,一定将陈墨安全带回来见掌柜。” 林潇深知自己此时的状态不适合赶路,但是这次她有些莫名的心慌,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尽快找到陈墨。 林潇皱眉摇了摇头:“大壮,我从没觉得你人微言轻过,但是这次……” “林姑娘,你也是懂医术之人,你凭良心说一句话,现在这个状态你能到西南么?”柒颜收起笑容,专心看着林潇。 林潇皱眉不语,大壮点了点头看向林潇:“掌柜的,你这么惜命的一个人,可别钻牛角尖啊,就是你真的去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多照顾你一个人更难保证安全。” 林潇压下心中的不安,咬牙点了点头。 于是大壮派人将林潇送回了书院,自己踏上了去瓮城的路。 可没想到的是,柒颜和寒山说他们同路。 大壮心里起了疑,可路也不是他家开的,谁想跟着大壮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众人就这样送走了林潇纷纷踏上了旅途。 陈墨这边已经迅速追查到了山匪的下落,立刻下令出城剿匪。只是昭平近些天一直在跟着他,赶都赶不走。 陈墨只当她是上次被山匪吓到了,跟着自己确实是比较安全的,于是就由她去了。 昭平就在这短短几天看见了这个男人雷厉风行的一面。陈墨在瓮城兵分十三路追查山匪,每一路空手而归的时候,陈墨都在问一些鸡毛蒜皮的细节什么周围雪地乱不乱啊?树上有没有雪啊? 开始昭平还很疑惑,后来眼看陈墨每次问完都在地图的一个方向上做一个标记,等十三路都回来的时候陈墨召集所有探子和守卫长核对了四面八方的时间和情况,飞快的得出了几个结论。 第一,周围山匪不是一波,至少是三波山匪。第二,上次劫掠昭平公主的山匪就在不远处的山上扎营。第三,这几波山贼互相有联系,这次出城剿匪危险不小,需要多增兵力。 几条分析头头是道,昭平暗暗和她认识的几个将门之子比较,思来想去还是陈墨靠谱。 部署完毕,陈墨负责在瓮城坐镇以保安全,常教头负责带队前往山寨剿匪,同时派出兵力扼守关卡防止其他势力增援。 常教头动作的确很快,当天晚上便传来捷报,只是常教头在剿匪的时候受了些伤,短时间内不宜再战。 卫队回城之时已经是深夜了。 “老了,这要是几年前,我又岂会受辱于这几个贼崽子?”常教头边包扎边叹气。 犀渠坐在大厅气愤道:“此次就应该我去的,这公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她不走我都没有办法露面。” 陈墨背对众人看着墙上的地图深思着。 看着眼前的地图陈墨其实心里想的是林潇,因为今日他收到了一封传书,林潇太过担心他追了出来,病在途中昏迷不醒。 刚刚开罪了山匪,其余势力下落不明,若此时离城去找潇儿,那瓮城这一城老幼就危险了。可想剿清周围山匪又岂是朝夕之事? 犀渠和这瓮城几经生死,早就已经将陈墨当成自己人,于是口无遮拦的问道:“嘿,陈墨,想什么呢?” 陈墨叹了一口气:“怎么样最快剿清山匪。” “怎么了?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犀渠双腿搭在桌子上满不在乎道,伸手虚抓一下茶杯便隔空飞了过来。 “潇儿出来找我,病在了路上,昏迷不醒多日了。”陈墨转身看向漆黑的门外,“可这一城老幼我又不能撇下不管。” “什么?”犀渠将腿放了下来坐正身子,“林潇她疯了吧?烂柯台里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往外跑?要不你去吧,我来指挥剿匪,我看也就你能制得住她。” “刚刚剿了附近山上的一波势力,接下来该有人前来报复了,据探子发来的消息这附近的山匪数量应该不亚于我们,我走了你们和周围势力不熟到时候瓮城就危险了。”陈墨皱眉轻声道。 犀渠想了想陈墨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陈蚩呢?他认识么?” “他不行,太年轻了,难担重任。”陈墨一番话说的丝毫不客气。 “那你想怎么办?” 陈墨深吸一口气:“我已经给大壮了消息,送林潇回书院求先生救她,这里解决的越快越好。” “书院……”犀渠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不提我都忘了,陈墨,你还记得顼涯么?” 陈墨看向犀渠:“记得,你和他关系好像很不好,怎么了?” 犀渠表情严肃:“你可知道当年为什么我那么针对他?就是因为我在宫里见过他,他是魔族的走狗,身后有魔族中的一个巨大势力。我当时以为你们和他走的那么近,也和魔族有一腿,没想到他竟然是作为眼线一路跟着你们。” 陈墨一皱眉:“魔族势力?”眼线一事林潇早已猜到陈墨并不吃惊,可听犀渠所言这魔族还不止一个势力。 “没错,魔族自天尊历劫解封之后便来到人间,企图控制三界,等众位天神回归之时也没有力量再与他们抗衡。可天不随愿,魔族虽不过百人,但是来到人间便起了分歧。”犀渠青色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忧虑。 第八十一章 儒魔法魔 第八十一章 陈墨上前:“说详细些。” “这魔族到人间之后,发现人虽力弱,但是灵智确属三界之首,而且人数众多,靠蛮力是不可能统治的,所以魔族接近了皇帝,慢慢分为了两派,一方以炎魔为首受朝廷立法影响,认为严刑立法让百姓闻风丧胆才能归顺,被大臣们称为‘法魔’;另一方以枭摇公为首,认为应当以儒学为立足之本,让百姓和魔族共存亡才能要挟天庭划归正统,被大臣们称为‘儒魔’。” 炎魔……这名字好熟啊?陈墨一惊,是烟末?那个女子是来书院趁机拉拢潇儿的!不知炎魔还在不在书院。 不过陈墨转念一想,不管炎魔在不在书院,书院都被控制起来了。可潇儿还在里面…… 犀渠见陈墨半天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听傻了?” 陈墨别过目光:“我走之前,炎魔已经找上了潇儿。” “什么?”犀渠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当初派我杀人家眷,追杀我到纤州就是炎魔的人,如果林潇真的归顺法魔,那我……” “你别急,潇儿在没弄清情况之前,不会归顺任何一方势力。”陈墨稳重的说道,“我倒是担心潇儿,她那么倔的脾气,此时在书院会不会不安全……” 犀渠也皱起了眉头:“实在不行我带人去剿匪,这昭平和枭摇公走的很近,和我没什么过节,暴露也没什么大事。” 陈墨摇了摇头:“你去剿匪又能如何?法力大开再引来天谴你就完了,还是暂且避一避,被人发现不是什么好事。” 犀渠心知肚明这些人比同族还要担心他的安危,但是犀渠又犹豫了:“可林潇……” “潇儿昏迷不醒,此时倒是个好事了……”陈墨心里一酸,恨不得此时自己能分身过去看她。 可是再怎么急切的心情在当下也是枉然,瓮城四周的山匪一天不除尽,陈墨就要在瓮城呆上一天。 另一边,枭寒山为首的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往瓮城赶去,寒山已经收到了昭平的第三封信。 柒颜看了看天色,挥下一鞭赶上寒山:“主人,马上快到了,此时天色不早,您看?” “不用在意,继续赶路。”寒山头也不回的说道。 柒颜看了看身后气喘吁吁的大壮一行人:“他们毕竟肉体凡胎,恐怕不妥吧?” 寒山一句话也没说,警告式地看了柒颜一眼,柒颜不敢再有异议,只顾加紧赶路。 再看昭平,自从她每天都跟着陈墨之后,陈墨对她的态度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竟然将她禁足在了房间里,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被山贼围困陈墨不依不饶的态度,还是让她心里有几分触动的,看来陈墨对她是不是也…… 枭王这次给她找的夫婿看来还挺会疼人的,一想到这,昭平有些娇羞起来。 昭平正满心欢喜的盼着,完全没有意识到门外的骚乱。 “公主……公主大事不好了!”昭平的婢女自门外跑了进来,“陈公子的援兵还没到,山贼先寻上来了!” 昭平公主一甩袖子:“有陈墨在你慌什么?” “公主,对面人数众多……陈公子见势不好让咱们先逃!”婢女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昭平站起身,“我要去见陈墨!” 此时院里的守卫全都调去了城门,昭平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大堂。 “陈墨,你让我现在走是什么意思?”昭平大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正在部署兵力的陈墨,被昭平这么一搅合不由得皱起眉头:“瓮城不安全,你带上你的人,趁路未封赶快下山。”陈墨一番话说的毫不客气。 昭平看到了大堂内的众位将士终于相信,这次真的是一场恶战了:“那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还不赶快跑?” 犀渠实在是忍不了了:“昭平公主,你让我们抛弃这一城老小,自己逃命么?” 昭平闻声看向那人,登时愣在了原地。这不是……犀渠么?他不是死了么?怎么来了这瓮城? 陈墨一皱眉对公主的侍卫长说:“你们负责保护公主安全撤退,这周围的山匪都在赶来的路上,晚了就走不了了。” 侍卫长见状点了点头,不顾昭平的挣扎,拉上公主就跑了。 陈蚩见他们走远,有些不明白:“哥,没这么严重吧?这瓮城固若金汤他们又打不进来。” 犀渠抬手拍了一下陈蚩的头:“笨,这些天你都学什么了?兵力早就布置好了,只要山匪敢来就是个死,你哥赶昭平走是想甩掉这个尾巴。” “哦!打完这一战,我哥就能去找潇儿姐姐去了!”陈蚩口无遮拦,引来他人的一阵打趣。 陈墨一掌拍在桌子上,四座顿时安静了下来。 陈墨看着每一个人:“这一战,一定要赶尽杀绝,让这些乌合之众不敢再犯!” “好!” 昭平走后没多久,山匪便一波波的出现在了山脚下。他们大都身着兽皮,手上的家伙更是五花八门,但大都已经老旧。 常教头在高台上看着这群人冷冷笑了一声,挥手轻声道:“给陈墨个消息,山匪到了。” 山匪头子是周围几个山寨里最有威望的老大,这次千方百计凑齐了这群兄弟们,就是要给他死去的二弟报仇! 不一会,瓮城山脚下就聚集了数千人。山匪头子一举手中的大刀:“兄弟们,瓮城这伙人断我们财路,几日以来穷追不舍,是时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撬开这瓮我们好处一起分!我们走!” 陈墨早已撤了瓮城第一梯队的守卫,等着群山贼浩浩荡荡的开进山谷中间,巨石便自两边断崖滚了下来,有些山贼来不及躲避,山谷里一时鲜血遍地,山匪头子身手不错,见状也怕了,知道自己中了计谋下令往山脚下退去。 常教头早就等在了山脚下,一支烟火直入天空。瓮城城门打开,自城门涌出了大批守卫,和常教头联手将山贼堵在了山谷之中。 接下来,便是一场狩猎,惨叫声不绝于耳,在山谷里伴着兵戈之声颇为渗人。陈墨在城墙上眼神阴暗,看着山谷中发生的一切。 而观摩这场厮杀的人不光是陈墨,还有——枭寒山。 第八十二章 条件 第八十二章 枭寒山自断崖上看着下面的厮杀轻轻笑了出来:“有点意思。” 柒颜点了点头,看着旁边脸色煞白的大壮正在跟山谷上拉巨石的守卫交涉,便低声道:“主人,看样子这主战之人可用。” 寒山点了点头:“走吧,我们去会会这城主。”说罢一甩衣袖,自断崖上跳了下去。大壮眼睁睁看着枭寒山跳了下去,一口凉气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没想到此人非但没有急速下坠,而是像羽毛般缓缓飘了下去,从容不迫。 寒山左手提着寒剑,面上带三分冷笑,另一只手握上剑柄缓缓拔出了剑身。 一阵寒光闪过,陈墨在城墙上明显看见山匪一个个倒下,连叫一声都没能来得及。 陈墨手上握紧了袖剑,看着这一幕脊背都凉透了…… 此人是魔……而且法力远胜于犀渠…… 更为可怖的是,就在这人出手杀人的时候,他竟然丝毫没有感受到魔气…… 能如此隐秘法力的魔定是……这下可糟了…… 柒颜见状也跟着主人跳了下去。等大壮连呼带喘的跑进山谷的时候,一场厮杀已经结束了。 寒山伸手一抖剑身,随着一声龙吟般的声响,剑身的血珠应声而落,寒山慢慢收剑入鞘,负手而立。 身上甚至衣角都不曾沾染半点血迹,毫无征兆,一切都似没有发生过,好像方才杀人的并不是他。 犀渠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目不转睛地盯着寒山。 寒山也看着犀渠,轻轻一笑:“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见熟人。犀渠,好久不见了。” 柒颜正满脸厌恶的擦着身上的血迹,一听犀渠的名字吃惊的抬头望去。 犀渠死死压抑着来自骨髓深处惊恐的颤抖,一言不发。 大壮赶忙上前:“这是怎么了?你们是瓮城的卫队吧?陈墨在哪儿?” 寒山笑了,轻轻望向瓮城的方向。 陈墨紧紧握了一下袖剑,又放开了手,将一切神情都隐藏在了心底。一手扶住城墙,自高数丈有余的城墙上跃了出去。 一阵妖气急速逼近,陈墨在众人面前站定,没有看大壮,却将视线锁在了枭寒山身上。 寒山也看向陈墨:“来人可是陈墨?” 陈墨缓缓拱手施礼:“不知阁下到此,有何贵干?” 大壮赶快跑到陈墨身边:“陈墨,这是枭大人,他和柒大人救醒了林掌柜,已经送去跃渊了,掌柜的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你完完整整的带回去……” 话没说完,便被陈墨拦住了,眼睛没有离开枭寒山:“看来阁下是来找我的?” 寒山一笑:“不错,我是昭平的义兄,进来昭平这丫头承蒙陈兄照料了。” 常教头气喘吁吁的上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多谢这位枭大人出手相助了,这里不是讲话之所,我们进城再谈罢。”说完看向了陈墨。 陈墨并未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开了路。 寒山负手握着寒剑,面上带着三分笑意轻飘飘地掠出了这片血海,漫不经心的向瓮城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早就在断崖上看了个一清二楚,这瓮城的确是个易守难攻之地,排兵布阵也是颇为讲究,看上去像是个行家。 众人一齐进了瓮城,来到了府上在大厅坐定。枭寒山一路笑意盈盈并未说话,闲庭漫步仿佛在自家庭院一般。 倒是陈墨如临大敌,战报听得心不在焉。 终于将一切都处理完毕,陈墨看向枭寒山:“枭大人此来找陈某何事?” 寒山将手上的茶杯放下,笑意不减:“陈兄弟,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详谈?” 陈墨手心都在冒汗,看来眼前这个姓枭的就是犀渠提过的‘儒魔’首领枭摇公,大壮说他已经见过潇儿了,那这次来找自己…… “好,请。”陈墨转身带着寒山进了书房。 将一切嘈杂掩盖在门外,陈墨额头上冒出了许些冷汗,他已经见过了炎魔有多难缠,恐怕就是现在,自己还在炎魔监视的范围,现在又来了一个…… 寒山像到了自己家一般坐了下来,看着陈墨笑了一声:“陈兄弟,我们自见面以来我都是在帮你,你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是为何?” 陈墨掩饰住慌张,转身坐下了:“枭大人说笑了,这声兄弟,陈某不敢高攀。” “这么急着撇清关系,倒是和潇儿的反应如出一辙啊。”寒山笑得有些危险,“听说,你是她未婚夫?” 陈墨听见这句未婚夫怔在了当场,心里五味杂陈,潇儿…… 寒山看陈墨的反应笑了:“莫非,潇儿在说谎?陈兄弟并不喜欢潇儿?我看潇儿倒是活泼可爱,喜欢的紧,不知道陈兄弟可否成人之美?” 陈墨皱起眉头:“枭大人,潇儿乃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又怎会让给你?” 寒山甩袖站了起来:“陈兄弟,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才能,我也很欣赏,我将昭平许给你,你以后便是驸马,可直接入朝堂为我效力。” “陈某自知没有福气封侯拜相,守着妻子过个太平日子便足够了。”陈墨拒绝的干净利落。 寒山笑了:“陈墨啊,你还真是……天真。”寒山转过身看向他,“在我之前,炎魔来过了罢?” 陈墨在长袖之下握紧了双拳,一言不发。 “说实话,以你们现在的情况,是时候站队了,否则……”寒山朝着陈墨踱了过去,“你觉得你们还能撑多久?” “在我手下你们所有人都可以保全,可是炎魔呢?若你们真的归炎魔麾下,你信不信她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处死犀渠?”寒山站在陈墨面前,阴影如乌云一般笼罩着陈墨,“你猜林潇会如何选?” “潇儿不能没有我……”陈墨低着头看着地上。 “我也知道,你舍不得。可是你又能给她什么呢?乱世之中我能护她周全,而你呢?”寒山嗤笑一声,看见陈墨的额头沁出了汗珠。 言下之意,若不归降,便起杀心了…… “对了,听柒颜说,你身上的内丹,好像是林潇的?”寒山还在不断地侵蚀着陈墨的防线,“林潇还因此沦为人族,有了生老病死?” 陈墨猛地站了起来:“够了!”陈墨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这是我和潇儿之间的事,与你无关,若你真的有意联手,我们一起去书院见潇儿详谈。” “陈兄弟,你好像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寒山慢慢踱到陈墨身后,“我现在,就是在和你谈联手之事。你将林潇给我,我把昭平和荣华富贵给你,至于我和林潇的事,就不劳你插手了。” “不可能!”陈墨向前走了几步,气息不稳。 枭寒山开始失去了耐心,收起了笑容,自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放在了桌案上:“这是我给潇儿准备的,打开看看。” 陈墨转身疑惑地拿过盒子,慢慢打开…… 南元丹! 第八十三章 决定 第八十三章 陈墨啪的一声合上了盒子,咬牙道:“什么意思?” “还不明显么?”寒山笑了,“你闯的祸我来解决,你只要诚心归降与我,这南元丹我便亲自交予潇儿。本来事情不至于如此麻烦,寻个妖的内丹来便好,谁知潇儿为了你自毁丹田,即使有了内丹也无法使用。此时还不放手,你嫌害她还不够么?” 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将陈墨这些年害怕面对的和心里的愧疚全都翻了出来,血淋淋的摆在眼前。 陈墨真的害怕了,他深知南元丹已经无处可寻,以后的日子只能望着潇儿一天一天的老去,自己还容颜依旧。 可这一切本该是他来承受的。 他夺走了潇儿的永生不老,还要残忍的看着她老去么? “陈墨,我没有亏待与你罢?拿一个公主来换,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况且以后潇儿也是我的人,你们也不是见不到了。”寒山坐回了座椅,“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我亏待不了林潇。” 陈墨跌坐回椅子上,脑子里一幕幕的都是林潇的音容笑貌。 七岁那年调皮捣蛋的她,十三岁那年色厉内荏的她,十五岁那年情窦初开的她。 现在她二十岁了,别人早就已经儿女绕膝的年纪,与初见之时相比,她已经容颜渐枯,却依旧没有一个人给她安稳幸福的一生…… 枭寒山在一旁看着陈墨难以抉择的表情,轻轻笑了出来,伸手掌心燃起一团青蓝色的火焰,朝桌子上的盒子一勾手指,盒子受了法力缓缓移向他的掌心。 寒山就带着笑意看着,一句话也不说,却是胸有成竹。 陈墨听到动静抬头,眼看最后一颗南元丹也要焚毁吓了一跳,上前便抢了下来。 寒山晃手灭了火焰,撑着下颌笑意不减的看着陈墨。 陈墨的手渐渐收紧:“我答应你……” 几个字声音很小,微不可闻,很快就消散在了风里…… …… 林潇回到书院的时候,先生已经出关了,看见林潇的第一眼便是把她臭骂了一顿。 “入局之前我特意叮嘱你,你是如何做的?” “你以为你是英雄?狗熊都知道惜命!你呢?” “妇人之仁!以为世间只有你林潇手握大权,可以反手云覆手为雨?做梦!” 林潇像霜打了一般站在一旁,站在文尚和赵谦的对面。 先生气得胸膛都在剧烈的起伏,文尚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求情:“师父,师妹知道错了,此事也怪我……” “确实怪你!你就应该在局里一刀宰了她!让她知道天高地厚!”先生冷哼道。 赵谦从没看见过如此不给女儿家留面子的说辞,也出面求情:“师父,此次师妹重伤在身,徒儿愿替师妹受罚。” 林潇吓了一跳立刻抬头:“别别别……师父,一切责任在我,和师兄无关,罪责潇儿一人承担。” 文尚皱眉:“师父,潇儿的身体真的禁不起责罚了,徒儿也愿代为受罚” 先生眯着眼睛巡视三人:“那好啊,那从今日起,你们三人负责整个书院的洒扫,去吧。” 整个书院……林潇和文尚都出了一身冷汗…… 赵谦不知其中门道,施礼称是。 三人自先生院里出来,林潇叹了口气:“看来这次先生是真的生气了……” 文尚皱眉:“也不知要扫多久……” 赵谦笑了:“不就是扫院子嘛,放心,师妹尽管在院里休息,我们二人一会儿便完工了。” 林潇苦笑着摇头:“二师哥啊,你才来书院不久,不知道这书院有多大……” “若是师弟师妹们看见会怎么样……”文尚的言语中透着浓浓的担忧。 赵谦笑了:“没事,师兄,咱们两个早些起来,趁无人之时不就好了?” 林潇哭笑不得:“二师哥,你觉得这院子有多大?” “师妹放心在院子里静养便可,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事难不倒我。”赵谦直到现在还很乐观。 尽管三人分别之前林潇再三强调明天一定要带上她,可到了第二日,林潇起了个大早的时候,文尚和赵谦还是已经扫完了一个别院。 林潇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扶额:“你们什么时候起得……” 赵谦直起腰皱了皱眉:“师妹,你重伤在身,赶快回去休息。” 相比赵谦,文弱书生的文尚气喘吁吁地有些狼狈:“对……呼……师妹赶快……呼……回去吧……” “别逞强了,人多好干活,咱们赶快弄完回去了,今日还要去师父那里听课。”林潇说完开始洒扫起了院子,赵谦见劝不动她只有加快动作让林潇少扫一些。 还剩一个院子的时候,弟子们三三两两的起床了,眼尖的已经发现了闻名天下的跃渊亲传弟子正在扫院子。 大家三三两两的聚集在门口指指点点,诸多不堪入耳的猜测。 文尚第一个脸上挂不住了,瞪了门口一眼,一些胆小的赶快跑远了。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亲传弟子洒扫院子的消息风一样吹满了整个书院。第二日几人再次扫院子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人就连林潇都有所察觉。 林潇不由得笑了,抬头看了看两位师兄。 文尚穿的比往常严实了很多,只露了两只眼睛,冬日里也没显得多突兀,可林潇深深能体会到扫完院子要出多少汗,不由得觉得文尚也挺辛苦的…… 林潇淡然的转头看到赵谦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赵谦和往常穿的倒是没什么不同,但是脸黑如炭,浑身充斥着火药味,仿佛那些弟子敢上前一步就能炸了整个火药桶。 林潇不太敢笑了,乖乖的扫院子。就这么没过几天,院外也传了风声,什么亲传弟子不过是扫院子的云云,林潇每日都觉得自己在和两个乌云密布的人上课行动。 风声传的越来越大,话也越来越难听,文尚和赵谦起得也是越来越早。 风言风语对二人影响极大,先生的考试频频出错,也越来越难静下心听课,先生对流言蜚语置若罔闻,每日一切照旧。 文尚赵谦二人自小才华横溢,万千目光集于一身,对自己突然下跌的名声极为在意。 反观林潇,虽然站在了众人非议风口浪尖,但是行商的这些年比这难听的有的是,就是在她面前指指点点她都不会在意。 不过通过这些天的指指点点,林潇倒是有些明白了。 第八十四章 眼前的并非是真的 第八十四章 流言蜚语不过三方面。 第一,她这个亲传又是买的; 第二,他们三个人有着圆环套圆环般的复杂关系; 第三,他们虽然选上了亲传但是学不到什么东西。 由此可以看出,还是更多的针对自己一些啊。 林潇摇了摇头,他们这些人还真是没想象力,每次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空穴来风,自己都会背了。 看先生悠然自得的反应,估计这些事都在先生的意料之中。可先生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磨炼他们三个? 林潇扫着地正想着,旁边赵谦那边的响动越来越大,引得林潇惊讶抬头。 赵谦揪着一个白衣弟子的衣领挥拳要打?文尚正在一旁冷眼旁观? 林潇扔下扫帚就跑了过去,一把拦住了赵谦:“二师哥,这可使不得,书院里打人是要受重罚的。” 文尚放下扫帚冷声道:“没错,师弟放手,我来吧。” “我不是说这个啊喂!”林潇死死抱着赵谦孔武有力的手臂,“有话好好说,为什么要动手啊?” 赵谦怒不可遏:“不如先问问这个小人!” 被赵谦攥在手里的那个白衣弟子一看有人劝架,立刻嚣张了起来:“你能把我怎么样?杀了我?你还说你和林潇没有关系?说不定这臭女表子早就和文尚睡一起去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带绿帽子了!” 林潇愣了一下,她收回刚刚她的猜测,没想到人民群众的思维竟然是如此的天马行空。 赵谦气得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你听到了吧!?放手!我要让他好看!” “别别别!此事看来和我有关,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动手了。师兄听我一句……”林潇苦口婆心的劝着。 一旁的白衣弟子不堪落后的嚣张起来:“哈哈哈哈书院出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真是让人恶心啊,怪不得我哥哥说你见男人就勾搭!是个贱种!告诉你!南元丹已经让我哥毁了!一把火全都烧了!到时候你就满脸褶子得等着陈墨那个姘头给你喂饭吧!啊哈哈哈……” 林潇听到了这个消息愣了一瞬,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陈墨追不上柯世昭了…… 文尚再也听不下去了,上前就要动手。 林潇赶紧拉住:“二位师哥,你们先冷静冷静听我一句话,如果听完你们还想打,不用你们我亲自动手,你们看怎么样?” 文尚愣住没有说话,赵谦气鼓鼓的,但也没有失去理智犹豫了一瞬,众人赶忙趁机将两人拉开,林潇赶紧拉着两个人走了,那柯世昭的弟弟还在后面谩骂不止。 林潇离开了人群汇集的地方,将二人拉到僻静之处,一番拉扯让林潇有些气喘,不过好歹是安下了这颗心。 赵谦冷声道:“师妹,我们二人皆是男子,行的端坐得正不怕外人说三道四,你是姑娘家,他今日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辱你清白,你竟然还放了他?” “我知道二师哥是向着我。”林潇喘了几口气,“可是二师哥可想过,院里传的如此风风火火,师父为何不出面?” 文尚最先冷静了下来:“潇儿的意思是这是师父的考验?” 林潇喘着气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我觉得,是也不是……” 赵谦一听文尚的话也冷静了下来:“那师妹的意思是?” “二位师哥你们想啊,这院里十几位青衣弟子,就咱们三人选为了亲传,这其中我不知道的,二位哥哥在阵里肯定得罪了不少人,我说的可对?”林潇稍微平复了喘息。 话说道这里,文尚已经懂了,偏头不语。 可赵谦还没听明白:“师妹,就是你有陈墨在,这番闲言碎语传出去你以后还如何做人?师父如此考验甚是不妥!”说完还气鼓鼓的扭过了头。 林潇喘过了这口气道:“师哥,若我说,先生此番的意图并不在考验你我三人呢?” 文尚伸手脱下了裹得甚是严实的外衣,轻声道:“师弟,潇儿说的没错,此番师父的意图就是让你我三人在书院成为众矢之的,不是惩罚,也无关考验。” 赵谦气在心头:“那是为何?” “二师哥啊,如果咱们不在这被人大骂几顿,在棋局内欠下的那笔债他们该怎么讨回来?”林潇就地坐下,“是,这些人现在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可这口气会一直堵到我们登上朝堂,等到那时我们一旦落难,那落井下石之人才是师父的顾虑啊……” “世间万事,皆有轮回,皆有因果,不如就在这里还了这笔债。”文尚叹了口气。 林潇点了点头,对赵谦说:“师哥,今日你为师妹好,师妹很清楚,也在心里记下了,师哥若是还想打那人一顿,师哥莫要去掉这个份,师妹亲自动手替师哥出气。”说完起身就想走。 文尚刚想上前,赵谦却提前一把拉住了林潇:“师妹,你说的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 赵谦的话还没说完,小厮远远的跑了过来:“三位师哥师姐!三位……先生有请……” 文尚看了看来人:“知道了,我们这就去。” 林潇抬头看了看天上:“这还没到课时啊?” “必是咱们在院内起的冲突叫先生知晓了。”文尚说的很冷静,脱了那身累赘仿佛此刻终于回到了本色。 林潇怔了怔:“有道理……”说完看向赵谦,赵谦满面郁色眉头紧皱…… 林潇支走了小厮,转身看向赵谦小心翼翼道:“二师哥……怎么了?还是生气?” 赵谦叹出一口气:“我的确愧对这个亲传之位,这位置乃是侥幸所得……” 林潇哭笑不得:“师哥怎说出这番话?” “你们二人皆能猜测出师父用意,若是没有你二人在,我今日恐怕……”赵谦抬起头,“我当不起这个亲传。” “你这么想可就错了,二师哥,你觉得我就很合师父心意?刚刚你也看到了,论才思我远不如文尚师哥敏捷,论果敢我远不如二师哥决断,师父为何让咱们三人一同受罚?便是知道你我三人在一起总能裨补阙漏。”林潇轻声道,“师哥不必难过,我们先去找师父吧。” 第八十五章 了结 第八十五章 能看得出赵谦还是有些失落,不过林潇的一番劝慰已经让赵谦好许多了。 到了先生院里,林潇先看见了夫人,夫人正在院里低头绣花,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了他们三个。 “你们可来了,先生在屋内,快去吧。”说罢夫人打量了林潇几眼,看上去没什么异样才放下了心。 林潇左右看了看二位师哥,说实话她有些心虚,一路上她对先生叫他们前去的用意做了一个猜测,估计挨骂的又是自己,她有些不敢第一个进门…… 文尚看懂了林潇眼中的胆怯,轻轻一笑,带头走了进去。 先生拿着书册,听见三人进门的声音头也不抬,讽刺道:“真是勇猛啊……” 赵谦面上挂不住了:”师父,徒儿知错了……” 先生放下书册:“谁先知道的?” 文尚轻笑道:“是师妹。” 先生点了点头:“还不错,倒是没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文尚轻声道:“师父,潇儿已经为棋局付了代价,还望师父放她一马吧。” “放她一马?”先生起身,“我愿意放了所有人,可你去问问,他们愿意放你们么?” “潇儿怎么说?”先生转身看向林潇。 林潇上前施礼:“多谢师兄求情,潇儿当日是赌气入得烂柯台,现在该有此一劫……” “后悔么?”先生有些不依不饶。 林潇干脆有什么说什么:“徒儿不后悔。” “不后悔?为什么?” “若是重来一次,以潇儿的性格还是一样的结果,所以……谈不上后悔了……” 先生笑了,这还是林潇自烂柯台出来第一次看见先生笑:“我是应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该说你傻?” 沉默片刻先生道:“潇儿,你的性子,该改改。” 林潇看见先生不生气了开玩笑道:“师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您教过的……” 闻言先生笑了,众人皆松了口气。可没能注意先生这一笑,是苦笑…… …… “驾!”一阵急速的马蹄声飞驰而过,急速的往沛县跑去。昭平一路奔波有些吃不消,脸上惨白。 可寒山还在头也不回的挥鞭,柒颜陈墨紧随其后,大壮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几人终于到了沛县,昭平下马时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跌进了一个怀抱,昭平抬头一看脸上便羞红了,是陈墨…… 寒山笑盯着这一幕,向陈墨点了点头,就转身进客栈了。 大壮满脸汗珠,心事重重的下了马,离得陈墨远远的,陈墨现在变成枭寒山的人了,该避嫌还是得避嫌。 想想那日还真是唏嘘,陈墨找到了昭平公主,陪伴公主进了瓮城,两人并辔而行的画面至今大壮还不敢回忆,掌柜的要是瞧见这一幕得多心寒呐…… 随后陈墨就宣布和昭平公主订婚了,他当然不干,这陈墨怎么突然变心了?他正打算和诸位一起质问陈墨的时候,一柄利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陈墨就这样交出了瓮城,和昭平公主定了婚,就算是为了救大家伙,他也没必要娶公主啊? 真是个见利忘义的混蛋!订了婚好!他配不上掌柜的! 大壮恶狠狠的想着,没好气的跟上了楼。 可自己该怎么样跟掌柜的交代啊…… …… 这日,天灰蒙蒙的,不由得让人有些胸闷,早早地完成了师父教授的课业,林潇百无聊赖的倚在窗户边。 文尚看见林潇又在走神,上前拍了一下林潇的肩膀:“师妹,又走神了。” “我功课都做完了……”林潇将功课递给文尚,继续出神。 见林潇这幅模样文尚反而笑了,看了看手里的纸张:“定是又在想陈墨了。” 林潇闻言抬头看向文尚:“师兄,你每日就这么两句话,有点新意吧。” “若不是说到你心里了,你才不会理我。”文尚笑着转身。 赵谦在一旁打趣道:“这陈墨我在阵中见过,也不知真人是如何英俊潇洒,竟然让师妹日思夜想道这般地步?” 林潇皱了皱鼻子:“你们就成天取笑我吧……” 林潇悠悠地望向窗外,看见院内跑进来一名小厮,在院子里与夫人说了两句话便走了。 夫人放下琴起身进了屋子,满面笑容的推开门:“潇儿,陈墨回来了。” “真的?!”林潇仿佛所有感官都在这一瞬间点亮了,那毫不掩饰地神情不由得逗笑了众人。 赵谦笑道:“师妹,女孩子可要知羞啊。” 林潇笑着锤了二师兄一拳,拨开人群便往院门口跑去。 穿过一层又一层的院落,穿过最后一个回廊,林潇终于看见了书院大门。 …… 她看见了一名身着白裘满身华贵的少女; 她看见了一身黑衣风尘仆仆一如往常的陈墨; 她看见平日里生人勿进的陈墨,让那少女贴的很近…… 林潇怔在了回廊的出口,没再上前…… 枭寒山也看见了林潇,他轻轻一笑,轻念心咒,用意识警告陈墨:做你该做的。 昭平也看到了林潇,看着陈墨盯着林潇不放,不由得有些不开心:“陈墨,她是谁啊?你们认识?” 陈墨没有说话,也听到了枭寒山单独给他的警告,低头帮昭平拉了拉身上的白裘:“是大当家。” 昭平点了点头,对林潇说:“你就是那个叫林潇的?我是昭平公主,陈墨已经和我订了婚,是我的人了,你这儿也留不下他了,他手底下的活,你也赶快安排了吧。” 这十三年的风风雨雨,连同林潇一直没能得到的回应,最后在一个陌生人口中做了个了结。 林潇和陈墨二人之间没用任何疑问,也没用任何回答。 林潇缓缓转头,她看见了柒颜,大壮,和只见过一面的枭寒山…… “陈墨,你……”林潇在嗓子里困难得挤出了几个字,却没能说明白。 她有些颤抖,入冬以来头一次觉得夫人给她缝的冬衣竟然抵不住那彻骨的寒意。 大壮从人群中间挤了出来,赶忙上前扶住了林潇,有些慌张道:“掌柜的……掌柜的咱们先进屋,大壮再跟您详细地说……” 第八十六章 意图 第八十六章 林潇点了点头,感觉天上的乌云已经压到了她头顶,一切像一场噩梦一样的不真实…… 她浑身都已经冻僵了,在大壮的搀扶下僵硬的迈出了一步,却一个踉跄往前跪了下去,大壮赶快拉住林潇。 只可惜大壮身材太矮,只能架住林潇半边身体,一阵轻风抚了过来,林潇的另一边被寒山拉住了…… 林潇僵硬的抬头,扯了扯嘴角:“多谢。”说完便想挣开枭寒山的手。 枭寒山却没有放手,反而转头看向柒颜:“恐怕是旧伤未愈,跟我送林姑娘回屋,给林姑娘诊脉。” 柒颜含笑上前,几人一起离开了。 陈墨还站在原地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好似冰封住了一般没有反应…… 昭平晃了晃陈墨,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便真的生气了,甩手便独自往书院内走去。 陈墨安静转身,一步一步往山下走,他养了多年的马——暮云,见他离开一步一步的跟着他身边。 天上慢慢飘起了大雪,寒冬腊月滴水成冰,暮云呼出了沉重的水汽,但还是一步一步的跟着陈墨。 雪越下越厚,陈墨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堆里,暮云显得有些不安,不停用鼻子蹭着陈墨。 他的灵魂早就跟着林潇飘走了,可理智还保存在躯壳里告诉他不能回头。 一旦回了头,他就会担心自己舍不得离开…… 枭寒山眼看着林潇麻木的回了房间,本就不太惹眼的一张脸此刻愈显惨白,心里难免有一丝不忍心。 转念一想自己也是为了他们好,若是放任两人在一起,有一日功高震主那他就不得不杀人了,还不如早日让两人分开,免得夜长梦多。 柒颜给林潇号了脉,感觉林潇的状态的确有些不容乐观,老毛病久治未愈,烂柯台伤及心脉,今日看来又是一场万念俱灰,想到这里便一时不敢懈怠,出门备药去了。 大壮眼睛通红的看着自家掌柜的,有寒山在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寒山吩咐手下找人安顿昭平,又派人跟住了陈墨,转身一看大壮还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寒山毫不客气。 大壮看着床上毫无反应的林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是迫于寒山的压力还是离开了。 寒山见众人都走了,轻轻坐回了林潇身边:“还记得我么?” 林潇抬起头看向他,声音有些嘶哑:“枭公子……” “不错,你知道我是谁么?” 林潇轻轻摇头,眼神里满满都是戒备。 “我是枭王,枭摇公,柒颜是我的部下,昭平是我的义妹。”寒山伸手摸了摸林潇的头,毛茸茸的,手感竟然出奇的好。 林潇咧嘴一笑,笑得有些讥讽:“所以枭王此番是来拉拢陈墨的?出手便是一个公主,枭王好大的手笔啊。” 寒山面对林潇的嘲讽并不生气,反而笑了笑:“林姑娘,若当真是因我义妹和陈墨情投意合便来怀疑我,是不是有些武断了?” “林姑娘,若我要拉拢势力,也应该是从你这个真正的大当家下手,而不是陈墨。”说罢轻轻伸手,茶壶茶杯凌空斟了一杯茶跃向手中,寒山递给林潇,“即便真如林姑娘所想,二位相伴了十三年,早已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仍未有什么结果,陈墨与昭平一见倾心,那么此事也要算到枭某头上么?” 林潇撇过头,沉默不语,寒山见此也并没在意,只是笑了笑:“林姑娘好好休息吧,在下告辞了。” 说完,寒山便起身出了门,文尚紧跟着冲了进来:“潇儿?潇儿,怎么回事?陈墨和昭平订婚了?为什么?” 林潇无力的摇了摇头,她回答不了文尚的问题,甚至也无法解释枭寒山抛给她的问题,就连她自己一时也搞不懂,这十三年间,陈墨和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林潇病了,大病一场,连柒颜都紧张了起来。 病的神魂颠倒的时候,她感觉到先生来看她了,她听见先生当面承认自己是他最看好的弟子之一,不可能就这样被打倒了,他的徒弟没有这么孬。 妙煜也来了,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她却没能记住说的是什么。 她还知道,夫人哭了,眼泪一颗一颗掉在她手背上,她却说不了话。 终于有一天,她感觉到陈墨来了,屋子里还有柒颜和枭王,柒颜喂了她一颗丹药,那丹药又大又苦,堵在了喉管,最后终于艰难的化开,整个胸腔都苦了。 三天之后,林潇醒了,在她床边的不是陈墨,是枭王。 林潇不由得别过头去,她听见枭王笑了:“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 林潇叹了口气:“枭王言重了。劳烦枭王在此照顾,草民实不敢当。” 枭寒山笑意不减,伸手接了杯茶递给林潇:“喝口水,养好了再来和我斗嘴。” 林潇却没有接,轻声道:“枭王,陈墨出身贫寒,若真做了驸马岂不是没有几天好日子可以过了?” 寒山也不尴尬,举着那杯茶看着林潇,微笑不语。 林潇实在是没办法,起身接过茶杯,喝了下去。 寒山这才开口:“你这脾气确实应该改改,我会给陈墨一官半职,毕竟是驸马,你大可放心。” 放心就有鬼了,于国自女官入朝以来,女人地位不同往日,公主出身皇家更是极为尊贵,放眼前朝几位公主,不仅在外给驸马乱带绿帽子,对内也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 林潇叹了口气:“枭王,不如有话直说吧。” “潇儿还是安心养病,剩下的事都不急。”枭寒山站了起来,“又有人来找你了,我晚上再来看你。”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林潇正疑惑是谁,大壮便进门了,看见林潇醒了有些后怕的说道:“掌柜的啊,你可吓死我了……” 林潇笑了笑:“我没事,大壮,你叫薛掌柜连同几大商会会首来沛县一趟,我有事找他们。” “还叫付肖么?”大壮犹豫道,“毕竟,陈墨以后……” “叫他,让他来一趟”林潇灰白色的脸上看不清是悲是喜。 第八十七章 择主 第八十七章 林潇的病用难以置信的速度痊愈了。 每天,林潇照常去听课,打理账务,减轻大壮的压力。唯一不一样的是每一个和她走的近的人都很小心翼翼。 先生也找她谈过几次,见她真的没什么异样也就不再提起此事了。 不提也好,就当她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那么一个人吧。 这样无论是对陈墨还是对自己,甚至她的师门都是一件好事。 没过多久,付肖连同几大商会会首齐聚沛县,林潇连夜出了跃渊,找几大掌柜见了个面,直到清晨才回来。 但让大壮没想到的是,掌柜的下山却没带他,而且早上也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付肖呢?不来顶替陈墨么? 大壮心惊胆战地,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但是又不敢问掌柜的,毕竟这件事涉及了一个最不能和掌柜提及的名字——陈墨。 林潇回到书院,照常去听课,和文尚赵谦二位师哥讨论课业,然后平静的下课。 她与几大会首谈判,又熬夜赶路整整忙活了一宿,大病初愈的她却没有一丝疲态。 将这一天的功课处理完,林潇早早地离开,头一次主动去找了枭寒山。 寒山正在别院里和陈墨下棋,听见小厮上前通报意外的笑了,他看向陈墨:“你猜,潇儿来这里做什么?” 陈墨轻轻摇头:“属下不知。” 寒山笑着看了陈墨一眼:“让潇儿进来吧。” 林潇快步走进了院子,陈墨的身影毫无征兆的闯进了她的视线,但林潇也只是顿了一下,便又一切如常。 走进寒山,林潇笑了:“枭王好雅兴,竟然和陈墨在这里下棋。” 陈墨听见林潇叫自己的名字,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一声陈墨,仿若是上辈子的事了…… 寒山笑了:“潇儿还是头一次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当然,枭王,林潇此来有两件事,第一件我想和陈墨做个了结。”林潇的一句话说的非常沉稳,甚至有些绝情。 陈墨僵在当场,没有说话,也不敢抬头看林潇。 林潇转身看向陈墨:“陈墨,对外,你一直是大当家,这些年积攒的家当你比我付出得要多,你要成家了,我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你收着吧。”说完自怀里掏出一沓房契地契放在了桌子上。 陈墨艰难的看向林潇,林潇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伸手就能够得到,可他却再也没有资格了。 寒山笑意盈盈得看着面前的二人,心咒念动,只有陈墨听见了寒山的话,寒山要他收下。 陈墨僵硬的拿起桌上的一沓契纸,随手翻了翻,几大商会全在此列,皆有商会会首的签字画押,这沓纸几乎是林潇的全部身家了。 林潇见陈墨收下了,便看向了寒山:“枭王,这第二件,便是你我之间的事了,我知道枭王自望月台便知道我的底细了,但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当家了,陈墨才是,不知道枭王预备怎么办?” 寒山笑了:“潇儿,你这一口一个枭王叫的我好生心寒啊。我在你床前守了你那么多天,难道你还不明白么?我根本不在意你是否是大当家,我在意的也只是你而已。” 林潇垂下眼帘:这个寒山果然不简单,也罢,迟早是要表明立场,依自己得到的消息这寒山也算是个明主,一切听天由命吧。 “既然枭王不嫌弃,那林潇愿归枭王麾下,从此全听枭王差遣。”林潇对着枭寒山行了一个大礼。 寒山笑了,伸手扶起林潇,靠近她耳边轻声说:“既然如此,我就下第一个命令了。” 两人靠的太近,林潇甚是不自在,紧张的点了点头。 寒山笑着说道:“以后,不许叫枭王,叫寒山。”热气扫过林潇的耳畔,惹得林潇一阵紧张,后退了一步。 举动引得寒山哈哈大笑起来,林潇还是有些不自在,不知这枭寒山到底想的是什么。 陈墨在一旁面如死水,眼睛里只有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大壮得到家里易主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掌柜的将大半身家全都给了陈墨,算上陈墨手里原有的,林潇手里只剩下了卫队和几处零散且难以聚集的家当了。 大壮登时急了,赶忙去找到了林潇。 反观林潇此时正在和文尚之乎者也的背诵功课,赵谦没有两位同门那般信手拈来,但也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大壮隔着窗户紧张的看了一眼林潇,想进去问问,鉴于先生在又不太好意思进门,于是就在窗户边踌躇起来。 林潇野兽般的直觉捕捉到了窗外的响动,看了一眼,窗户有些高林潇一眼没看见大壮,于是继续背书。 又过了一会儿先生站了起来:“进来说话吧。” 大壮这才满脸是汗的进门了:“先生,打扰了,我来找掌柜的……”说完挤眉弄眼的想将林潇叫出去。 林潇看见大壮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也大致能猜到他来找自己是干嘛的。 想了想觉得有师门在旁边大壮应该能问的收敛些,于是笑道:“大壮,和师父师兄们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事说罢。” 言下之意,说完赶紧走。 可惜大壮心里都是家当,并没有听懂林潇的言外之意,一阵炮轰式的问题接连而出:“掌柜的,你怎么能把家当都过给陈墨了呢?陈墨可是枭王的人了!还有听薛掌柜的说你归降枭王了?掌柜的你是认真的?那……” 林潇见大壮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赶紧上前拦住:“哎哎哎,大壮咱们出去聊……” 先生面色沉郁,放下书册:“都跟我进来。”说罢带头进了后面的书房。 林潇叹出一口气,要说这人倒霉啊,放屁都砸脚后跟。狠狠的瞪了大壮一眼,便跟着先生进书房了。 几人在书房坐下,先生挥手张开阵法隔绝了声音,随即转身质问林潇:“大壮说的都是真的?” 林潇点了点头,本来是想让大壮收敛一点,人倒霉啊,结果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 先生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林潇,你把话说清楚!” 林潇为数不多的听见先生连名带姓的喊自己的名字,心里还是很犯怵的。文尚也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先生坐下。赵谦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师妹。 第八十八章 读书为何? 第八十八章 林潇叹了口气:“师父别生气,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同门早晚要在庙堂相见的,早些表明立场就多一些安全。我想不止我一个人,文尚师兄也是这么想的。”说完平静的看向了文尚。 先生闻言看向文尚:“你师妹说的可是真的?” 文尚丝毫没有退缩,缓缓地说:“是,徒儿已归枭王麾下。” “反了!”先生怒气冲天一把砸了砚台,砚台中的墨溅了一地,看上去触目惊心。 “你说,我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先生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林潇静下心,轻声回答:“师父教授的,徒儿一直没忘,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先生怒不可遏:“那你们今日是要一齐造反了?!” “徒儿不敢,师父,如今之际若不尽早归降明主,以一己之力平定天下莫过于螳臂当车。甚至连师门的安危都不能保全。”林潇放低了姿态缓缓地说着。 “我要你们护我周全了么?你们以为我贪生怕死?” 文尚轻轻上前:“若不能护师门周全,那还何谈天下呢?师父,请您冷静,天下间的太平盛世都是自血肉堆砌而来,枭王不是暴戾之主,这也是我和潇儿不约而同的选择。” 先生狠狠喘了几口气,静下心来:“林潇,你说说,那家当又是怎么一回事?” “师父,徒儿不能留下那么大的势力,功高震主,若想归顺枭王,必然如此。” 先生冷冷地看了林潇一眼:“那你为什么给陈墨?怎么不直接给枭王?” 林潇一愣,额头沁出汗水…… “你分明是因为儿女私情!你怕陈墨娶了昭平公主之后没有地位受人欺辱!我说的可对?”先生色厉声严的质问。 林潇的汗顺着脖颈流了下来,可面上依旧沉稳:“师父……这乃是徒儿的障眼法,那一张纸并不能代表什么,付肖也好大壮也罢,他们都还是我的人,实权仍在徒儿手中。可若不趁早交出,枭王一旦起了疑心,那时便难以处理了。” “罢了……”先生无力的挥了挥手,“说到底那是你的东西,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你们都走吧……” 众人就这样心事重重的离开了书房,文尚轻轻回头看向林潇:“我早说过,师父会不同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等着被夹在中间。”林潇叹了口气,“大壮,你现在都知道了,你走吧,以后的事,你就去找陈墨商量吧。通知大家,若有一天他们夺了你手中的权,不要纠缠,活不下去就带兄弟们来找我。”林潇轻轻抬头,看着那灰茫茫的天。 大壮咬了咬牙,眼睛已经开始转着眼泪:“大壮从没想过,除了掌柜的还会给别人效力。我这就去请辞……” 林潇没有说话。 十三年的心血,交出去的那一刻,除了不舍,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等着枭王借陈墨的手一个一个换掉她的人,掌控一切…… 林潇回到房间,给犀渠写了一封信,叫他来跃渊书院一趟,归降枭王。 也给常教头写了一封信,告诉他瓮城已经不再是她的地盘,将队伍带出瓮城,化整为零,往后暗中保护书院,做她的暗卫和眼线。 布置完一切,林潇有些累了,和衣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渐渐飘大的雪花心里有些感慨。 “笃笃笃……” 门被敲响了,林潇慢慢起身,打开房门,门外是一个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枭寒山。 寒山那张美的惊人的脸带着淡淡地笑:“潇儿,我能进去么?” 林潇看了看枭王身后,他竟然一个人也没带? 看林潇在打量自己身后,寒山笑了:“怎么?不方便?” 林潇立刻回神:“这是哪儿的话,枭王请进。”说着让开了路毕恭毕敬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寒山大摇大摆的进了房门,不动声色的施法,身后风起,门啪的一声被关上了,林潇被吓了一跳,有些紧张的看向门口。 寒山一把握住林潇的下巴,逼迫林潇看着自己的脸,整个人凑得很近,幽幽得气息紧贴着林潇:“潇儿,可还记得我的第一个命令?嗯?” 林潇不知道自己是寒山的法力作祟还是他颜值的杀伤力,他离得这么近让林潇有些迷了心神,一时间大脑做不出该有的反应,只能紧张的点了点头。 “那唤一声来听听。”寒山的气息就在耳边,带着笑意,让林潇一个激灵。 “寒……山……”林潇咽了咽口水,身子后仰到了最大程度。 寒山笑了,终于离开林潇轻轻坐到椅子上:“说正事,刚刚大壮来找陈墨了……” 林潇登时明白了,恭敬的在一旁等着寒山的试探。 “他说,他家里有事,要请辞,陈墨现在贵为驸马,又和你相伴了十三年,此时还是避嫌为妙,所以我就代他来了。”寒山的眼睛看着林潇,脸上笑意盈盈。 林潇点了点头:“不知枭……寒山的意思是?” 寒山一声轻笑:“我来,是要问你的意思,你是想做甩手掌柜?” 林潇早有防备,恭敬说道:“主上想让这商会如何,林潇一定从命。” 寒山收起了笑容,静静地看着林潇:“你啊,还真是油盐不进,比你师兄还难相处,还是说,你一直对我心存戒备?” “林潇不敢,既已归降,愿听主上差遣。” 寒山摇了摇头,笑得媚态尽显:“也罢,总归是要有相互适应的时间。你大病初愈,赶快休息,别再熬夜了。”说罢起身朝门口走去,打开门笑着回头,“这是命令。” 林潇就这样看着寒山走了,说实话她心里实在是没想到,寒山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走了?那他来莫非真的只是问大壮的事? 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越活越回去了。 就这样风平浪静得过了几天,赵谦来找到林潇,面上还带着几分难色。 林潇笑了:“二师哥怎么了?平日里那么豪爽的人,今日发生什么事了?” 赵谦看着林潇,严肃的说:“枭王来找过我了。” 第八十九章 论天下 第八十九章 林潇一听赵谦的话心里有许些明白了,难怪这枭王赖在书院不走,合着是在暗中发展势力,自己还以为他那么闲,每天就知道下棋闲逛。 将赵谦请进屋子,林潇给赵谦倒了杯茶:“二师哥此来为何?” 赵谦眼神有些飘忽,抬头看向林潇:“师妹,你和师哥为什么要追随枭王?” 林潇笑了:“师哥这句话问的,让我如何回答?” 赵谦也觉得不妥,面露难色。 林潇叹出一口气,凑近赵谦小声道:“枭王早就派人看紧了书院,炎魔上次来书院空手而归也是因为这个,文尚师兄早就归他麾下,炎魔很难说会不会找上门来,要想护师门平安,只有靠枭王了。” 赵谦轻轻一颔首:“我明白了。” “师哥不如也追随枭王吧,炎魔行事乖张,多行苛捐杂税,目光尚短。枭王虽也有其弊,但据我了解,还不至于一意孤行。”林潇悄声低喃,顺手给赵谦倒了杯茶。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师妹了。”赵谦点了点头,匆匆离开了。 已经开春,天气却依然不见缓和,依旧寒风凛冽,时不时还飘下大雪,也不知道瓮城怎么样了?大壮到底去了哪里?…… 林潇有些犹豫,要不要去问问枭王? 说实话,林潇还是有些怕他,毕竟现在屈居人下,不说阿谀奉承,但总不好一直不见面吧? 于是林潇鼓起勇气就去找枭寒山了,到了寒山所在的院落,这次倒是没见他悠闲地下棋了。 不过出现了更加怪异的事,寒山,陈墨和大壮正坐在一起,翻看石桌上的一摞摞账本。 寒山明显刚刚学会看账本,翻得很慢,陈墨和大壮看账是十数年里磨炼出来的,翻得相当迅速。 林潇就这样等在门口等小厮通报,可小厮还没迈出两步,寒山就先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含笑招了招手。 陈墨这才发觉身后有人,转身一看便愣住了…… 林潇就这样进了院子,规规矩矩的行礼:“主上……”说罢看了一眼大壮,还好,大壮无事…… 大壮起身给林潇倒了杯茶递给她。“掌柜的来了,快坐。”大壮将座位让给林潇,“掌柜的怎么来了?” 寒山笑了,此刻和众人在一起,他的美貌似乎也沾了些平易近人的味道:“潇儿是有事来问我吧?” 林潇看了一眼却并没坐下:“主上,不知瓮城如何了?今年大雪连年,属下不太放心。” 寒山笑了:“有陈墨打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陈墨来之前都安排好了,来坐吧,我们正在找近些年盐铁的账本,潇儿可有印象?” 林潇点了点头,盐铁大都是她亲自负责的,陈墨和大壮都不太了解。 林潇就在桌上一本一本的翻着年份和商会名称,翻开第一页就换一本,不一会儿便挑出了几本账目,递到寒山面前道:“这几本是近三年的,盐铁一直由商会分散把控,陈墨和大壮常年在外收不到消息,这些事我知道的比较清楚,主上大可问我。” “我比较想知道,这些商会那个负责主要的盐铁,卖家大都是谁?”寒山专心致志的看着林潇。 林潇点了点头,如实相告:“几大商会都有涉猎,但中原商会把控着最大的货源,中原商会也一直在我手里,卖家不太固定,因为连年战乱,大都是各地藩镇节度使,其次便是五大家族。” “哦?最大的是各个藩镇?”寒山来了兴致。 “没错,近些年各地节度使权力日渐扩张,自泾原兵变之后各地节度使大肆扩张军备,朝堂很难在说得上话了,节度使本是朝堂任免,如今有些不遵圣令开始世袭。”林潇的语气没带什么感情,陈墨一直在看她,她却不敢回头。 “那潇儿在这些地方做生意,没遭过劫掠?”寒山撑着下颌问道。 “劫掠是免不了的,尤其是开始的那几年,战乱不断,各地势力经常劫掠过往商队封锁矿山,但他们虽有势力,却因工匠技艺不精无法制出同样的兵器。于是商会联合附近节度使,以武器资源为代价制服了几个势力。从那以后便无人敢再随意劫掠了。” “难怪这几年他们如此老实,原来是你在暗中周旋?”寒山笑意渐浓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潇。 林潇被他看毛了,无力的解释了一句:“也不全是……大战刚过各方还是以休养生息为主……” “好了,收货不小。看来还是得大当家出马,陈墨,你怎么从不和我说这些?”寒山笑意不减的看向陈墨,语气却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还未等陈墨说话,林潇便出来解释道:“陈墨负责商会事宜,这些他只知道些货物调遣的细节,至于调和之事他从未参与,所以不清楚其中利害关系。” 一番解释显得有些急躁,引得寒山侧目注视着林潇。 陈墨跟他的时间太短,也摸不准枭王的性子,但直觉告诉他枭王这么看着潇儿不是什么好事:“主上,是属下失职,甘愿受罚。” 寒山的目光巡视了两人一会儿,不由得笑出了声:“我看你们还是分开吧,这么一来一去的,别说昭平了,就是我也忍不住多想。”扭头看向陈墨,“潇儿体弱,不宜在外奔波,陈墨,你可愿意去?” 陈墨躬身行礼,没怎么犹豫:“愿为主上效力。” 林潇看着陈墨有些发傻,一时间忘了收回目光。 寒山不着痕迹的拉过林潇打断了她的视线,面上对着陈墨笑道:“陈墨,我有一手下,在袁州任刺史,名叫罗令则,你拿了我的信物去找他,祝他一臂之力,事成之后,就给你一官半职名正言顺的留在朝廷。” “得令,明日属下便启程前往袁州。” “都下去吧,我和潇儿说几句话。”寒山转过头盯着林潇笑道。 陈墨犹豫了片刻,回身出了院门,大壮也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寒山这才卸了笑容,一把握住林潇的下巴,终于露出了魔的本性:“林潇,你是想插手别人夫妻间的感情?做个见缝插针之辈?”说完便甩开了林潇。 林潇被那力道搡了一下,随即稳住身形,知道自己是得罪了这个魔头,于是轻声道:“属下不会,请主上放心。” 寒山深吸一口气,讥笑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昭平无论是年纪样貌还是出身都比你更适合陈墨,你也别执迷不悟,小心害了他。” 第九十章 态度 第九十章 言外之意,若再纠缠不清,寒山就要动手杀人了。 林潇轻轻颔首:“主上放心,林潇既然决定追随主人,自然一切全听主上安排。” “好了,下去吧。”寒山挥了挥手,林潇得了令就出了院门。 林潇出门之后寒山坐回了石凳上,随意的翻看那几本账目。 身旁还未生出新叶的枯树渐渐浮现出一张人脸,退去树皮的颜色,自粗壮的树干走出来一人,柒颜。 “主上,你当真相信林潇和陈墨?”柒颜就近坐了下来,看向寒山。 寒山笑了,那一笑带着许些深不可测:“自泾原兵变,李适那皇帝被叛军逼出京都,炎魔一路护送皇帝,随后还帮着皇帝夺回了京都,李适就再也不信朝臣,一心信任炎魔,还让她统领禁军,如今皇帝身边除了那群不受信任的臣子,便是炎魔的势力了。所以我们别无选择,若不趁炎魔未统朝堂之时拉拢各方势力,恐怕就只能臣服炎魔了。” “所以,主人叫陈墨去找罗令则是想?”柒颜有些不解。 寒山轻笑一声:“一个皇帝而已,下一个皇帝让谁来做,她炎魔还干涉不了,我已经让罗令则动手,口诛笔伐拿掉太子,换舒王上任,这样一来朝堂内外皆是我们的人,那帮顽固不化的大臣和炎魔,就统统不再话下了。” 柒颜恍然大悟:“怪不得主人要陈墨去帮罗令则,那林潇呢?事成之后要不要杀了她?” “看她造化了,我还是很不愿意杀了她的,她吃了最后一颗南元丹,除非硬伤,否则可以活许久,凭她的能力我可以多三成胜算。但是她如果一直这样顽固不化……”寒山冷哼了一声,“我宁愿她死在我手里,也不愿意她变成天平上的那只蚂蚁。” 柒颜点了点头:“那属下派人跟紧林潇,若此人有任何不轨,就动手除掉她。” “不必了。”寒山站了起来,“我对她归降与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否则就不会还将商会放在她手上了。” “主上不怕商会留在此人手中形成大患?”柒颜有些不解。 “她的师门和情人尽在我手,她是个聪明人,不会与我为敌,”寒山笑得非常自信,“君王之道便是如此,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多行猜忌反而激起她的防备之心。就算是她拿了商会又能如何?你也瞧见了,她极为看重这帮下属的性命,甚至到了维护的地步,会为了一点利益让他们铤而走险?” 柒颜笑了:“主人果然厉害,打蛇打七寸。” 寒山冷冷一笑:“不过人性罢了。” …… 林潇回到了院子里,吐出了一口气,这枭王还真不是一般人,步步为营的把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全都变成了他手下,倒不像是个魔,反而更像个政客。 不过这样也好,说明这个人还是可以依仗的,起码可以明辨是非。 身后的门忽然被敲响,把林潇吓了一跳。 林潇转身将门打开,是大壮来了。 侧身将大壮让进院子,林潇笑了:“怎么了?这么着急来找我?” 大壮满头是汗:“掌柜的,你听我解释,我在哪儿实在是迫于无奈,我什么都没告诉他。” 听了这话林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是第一个泄密的喽?”说罢带着大壮转身往屋内走,“不用这么紧张,既然决定了投奔枭王,那么就一心一意的效忠吧。” 伸手给大壮端了端茶点,自己也拿了一块:“尝尝,夫人做的。” 大壮见自家掌柜的一副自在的模样更着急了:“哎呦,掌柜的你怎么还有心情吃点心,那枭王没同意我的请辞,反而将陈墨手中的一些事务交给了我,掌柜的你这可如何是好?” 林潇还在往嘴里送点心,咀嚼着点心含糊不清的说:“让你当你就拿着呗,你又不是不会。” “这是会不会的事么?掌柜的,这枭王是何居心啊?”大壮满头是汗,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林潇忍不住笑了,奈何嘴里还嚼着点心,脸颊一下子就酸了。 赶紧放下点心双手托腮缓了缓,咽下点心笑意不止的对大壮说:“大壮,你看你,还是转不过来这个弯,现在我不是掌柜的了,枭王才是,咱们不用猜测他是什么用心,他发话咱们把事办好,这就行了。想那么多你累不累啊?” 大壮气结:“那……我……”转念一想掌柜的说法好像也没错,可是还是觉得有那里不太对的样子。 “行了,我跟你讲大壮,这是好事,你也是掌柜,养活那么多人是件简单地事?所以以后就安心享享福吧,你瞧我,一个大当家混的一身粗布,成天和流民为伍,吃的是惨不忍睹。这种日子到头了!咱们该高兴啊。”说完还打趣着给大壮抛了个眼色。 大壮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掌柜的觉得好,那自己就好好干。 “那,我就专心去打理生意了?”大壮懵懂地问了一句。 林潇笑着频频点头,吃着点心喝着茶水。 大壮挠了挠头:“那我明日要离开书院去打理生意了。不过,掌柜的,这马上要春天了,各地瘴疠要起来了,掌柜的咱们要不要做些准备?” 林潇一愣,这真是件重要的事,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权力决定了:“大壮你先去,这件事我去问问,有结果了再传书通知你。” “好,那大壮走了,掌柜的你可要多加小心,枭王那人不简单。”大壮有些不放心。 林潇点了点头笑着说:“壮哥放心吧。” 送走了大壮,林潇才心事重重的躺到了床上,枭王不仅没有换掉她的人,甚至还把陈墨手里的权力集中在了自己手里,看来枭王是真的想用她。 今天天色已晚,明天再找枭王商量瘟疫的事吧。 于是林潇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到了第二天,一切照常,上课打呵欠,师父训一顿,下课做作业。 可就在她做完一天的功课打算回院子的时候。 陈墨出现了…… 第九十一章 坦白 第九十一章 说句老实话,这些日子林潇一直没有正视陈墨已经移情别恋了的这个事实。她觉得陈墨只是出了趟远门,一切就和以前一样。 往往事情越痛苦,越让人失去面对它的勇气,可生活还必须要往前进行,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等着她解决,她没有那个资格一蹶不振。 如今陈墨突兀的出现在了她面前,无疑是将这个问题血淋淋的拉上了台面。所以林潇看见陈墨的第一反应,是逃跑。 不过此时陈墨来找自己一定是有要紧事,她不能跑,强行将自己定在原地,林潇笑了出来,仿佛一切都还是原来:“陈墨啊,怎么了?有事找我?” 看见林潇不能更假的假笑,陈墨别开了视线:“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方便么?” “当然,那……”林潇刚想说去她书房,可猛然想到此时陈墨已经是驸马,不由得停住了。 陈墨见状,带头向她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林潇都低着头沉默不语,和陈墨保持了一段距离,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两人沉默的进了书房,陈墨关上房门,看向了林潇,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林潇打破沉默笑道:“坐吧。” 陈墨没动,他不敢靠近林潇,怕自己太过贪恋靠近她的感觉而舍不得离开,于是站在原地轻声道:“一会儿我就要出发了,去袁州找罗令则。” 林潇不敢看他,轻轻嗯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以后万事你自己小心,记得吃饭,莫要随意落下……”陈墨觉得还是绕个圈子再说,否则林潇一定会察觉到什么。 可这句话就像巨石一般,在林潇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她甚至感觉到了窒息,觉得那巨浪已经涌上了眼睛。 “千万记住,执行枭王下的命令,你要提前做好准备,别和之前一样莽撞……那,就这样,我告辞了……”陈墨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他看见了林潇努力低头不想让他看见的东西,再不离开他就无法离开了…… 林潇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样低着头,不细看以为她不小心坐着睡着了,只有心上人才能发现那一颗颗小小的细节,滴答在桌上摔碎成许多细小的水珠…… 等林潇拉回理智的时候,天边已经渡上了暮色。林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位置,脖子已经僵在原地,林潇抹了一把鼻涕狼狈的在四周找手帕。 梳妆台前,林潇翻开镜子,赶快将自己收拾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思维慢慢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陈墨就这么走了,一共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他说他要走了,第二句他说了一句自己从来没认真听过的话,第三句…… 等等? 陈墨重重眼线之下来找她,算得上铤而走险,怎么会是这么无关痛痒的几句话? 林潇抬着头,努力的回想陈墨的话。 “一会儿我就要出发了,去袁州找罗令则。” “……以后万事你自己小心,记得吃饭,莫要随意落下……” “千万记住,执行枭王下的命令,你要提前做好准备,别和之前一样莽撞……” 就是这句! 陈墨走之前叫她小心枭王下的命令,做好准备再出发,这说明其中必然有危险! 要么是枭王危险,要么是命令危险…… 枭王放心的将陈墨手下的权力还给自己,如果他真的意图杀了自己应该夺走自己权力才是啊? 等等? 陈墨被夺了权!那这么说枭王想杀陈墨?! 可是这怎么会呢?陈墨已经和昭平订婚了,枭王若想杀了陈墨一早就应该动手了,而且枭王非常清楚杀了陈墨就等于得罪了自己。 况且依照自己得到的消息此时他被炎魔步步紧逼,又怎么会四处树敌呢?…… 林潇觉得心脏又翻上一阵不可名状的疼痛,眼泪又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真的不是她想哭,可是眼泪就是失控般的往下淌……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潇儿?可睡了?” 是枭王!林潇登时慌了,下意识觉得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哭得这么惨。 “我睡了……”说完林潇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哭了一下午,那声音带着的哭腔简直无所遁形。 果不其然,枭王啪的一声施法打开了门。 一眼锁定了在梳妆台前哭得眼睛红肿的林潇,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泪痕…… 林潇有一瞬间的庆幸,好在自己把鼻涕擦干净了…… 想到这里,林潇又被自己逗笑了,不由得低下了头。 枭寒山就看着林潇这么又哭又笑的,此时的林潇看起来,终于像是一个普通女孩子了…… 原来像她这样刚毅的人,也会哭的像个孩子…… 原来她与自己见过的那些皇城中的上位者不同,她会哭,会笑,会为了一个男人伤心…… 枭王轻轻走到林潇身边,难得脸上不是一副阴暗的笑容,伸手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是不是陈墨来过了?” 林潇知道瞒不住点了点头又解释道:“已经走了……” “有什么事哭就能解决?”枭王静静的看着林潇。 “我也不想,忍不住,可偷着哭了一回还让你逮着了……”林潇语气有些无赖,一副你想怎么样的态度。 也许是此时的林潇太过真实也太过无赖了,枭王没忍住笑了笑,笑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妥,自己不就是得了探子消息来安慰她收买人心的么?随即又收了收笑容。 林潇用眼角夹了他一眼,觉得此时再端着真的没什么意思了,干脆摊牌:“你让陈墨去做什么了?” “你就因为这个哭成这样?”枭王还是没忍住笑,只不过不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也因为这个笑使得那侵略性的美貌柔和了很多。 “他没说他去干什么……他可能有危险是我猜的。”林潇咽了一下,仿佛这样就能把刚刚掉出来的眼泪咽回去一样。 枭王笑了:“你猜的不错,他这次去确实有些危险,不过没到生死离别的地步,你大可放心,若我想杀他,你都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林潇对这句话的体会尤为深刻,咬唇不语。 第九十二章 营救 第九十二章 枭寒山想了想,觉得告诉她也没什么,陈墨他都信了,也不差这一个林潇了:“他帮助罗令则去秦州刘雍那里借兵,炎魔通过泾原兵变已经取得了皇帝信任控制了禁军,我的人多分布在各地,只有废了当朝太子换舒王当上皇帝,才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寒山看着脸上还挂着眼泪的林潇正傻傻的仰着头看他,忍不住伸手抹掉了她的眼泪:“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的成败是拴在一起的,我不会害他。” 如此一说林潇反而觉得自己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借着抹眼泪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枭寒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轻笑了:“不过你质问我的模样,倒是比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顺眼多了。” 林潇惊讶地看向枭寒山,寒山也正笑盈盈的看着她:“还有其他要问的么?” 那么坦诚的一句话倒是让林潇不好意思起来,林潇想了想道:“马上开春了,南方要起瘴疠了,你……主……”林潇开始纠结到底叫他什么好。 寒山抬起她的头让她直视自己,笑得有点温柔:“不是说了么,我姓枭,名摇公,表字寒山。还没记住么?” “寒……寒山……”林潇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想怎么处理?” 寒山思索了一阵:“我是魔,不会生病,所以还是得问你们,往年都是如何处理的?” “往年都是我带人联合地方官控制疫情,我负责出钱,地方官负责办事,真正的赈灾款地方官就昧下了。”林潇如实相告。 寒山皱起了眉头,他还以为这么多年风平浪静是因为朝廷及时拨款,没想到钱都进了地方官的腰包。 林潇见寒山皱起了眉头便解释道:“其实朝廷的赈灾款全都被层层盘剥掉了,真正到了地方官手里的时候,也就是个辛苦钱,但是我们毕竟人微言轻,这种事情也只能吃哑巴亏。只要地方官肯配合救人,就已经是好事了。” 寒山直起腰,负手而立:“这样不是办法……” 林潇怕寒山不肯出手赈灾,便道:“这些灾民乃是民心所向,寒山……若是想让天下归顺,民心是最重要的一环。” 闻言寒山笑了:“放心,我不会见死不救的,我派探子加紧看管各地疫情,有情况就带柒颜同去,有他在疫情就事半功倍了。” 林潇点了点头:“好……那这段时间……” “你要跟我去一趟京都。”寒山不容置喙的说道。 “去……京都?去哪儿干什么?”林潇有些愣愣地。 寒山轻轻坐到了桌案前,拿起茶杯的一瞬间茶水便填满了:“我之所以到跃渊晚了炎魔一步,是因为前段时间先帝驾崩了。” 林潇皱起了眉头,平时她并不在乎这些,但现在自己是半个朝廷中人,这件事的确是个大事:“我记得先帝驾崩之前太子就病了,怎么先走的却是先帝?……” 寒山轻轻点头:“太子本是我的势力,但是却忽然病重,口不能言,此事有些蹊跷,估计便是和朝臣或炎魔有关,不过紧接着先帝听说太子病重也一起病了,撇开这些巧合不谈,太子登基之后新帝口不能言,炎魔赶回朝堂将李纯立为太子,扩大了势力……” “那依照这么说,新帝也支撑不了多久便会被……”林潇猜测道。 “没错,我猜他们也等不了多久了,不过李纯应该还没有傻到弑父夺位的地步,所以一定要尽快拿掉李纯的太子之位,我已经暗中集结了各方势力,揭露其中的阴谋,你师兄也要出山去联络各地了。”寒山淡淡道,“所以你要和我回京都看住这群人,晚了新帝很有可能就命丧他手了。” 林潇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大事,于是点了点头:“我去和师父打声招呼,明日一同去京都。” 寒山一听师父二字扭头看了林潇一眼,林潇发觉了寒山的目光,疑惑道:“怎么了?” “听说,你师父是道教弟子?”寒山的语气带着几分探究。 林潇知道魔族和道教之间水火不容,甚至魔族现在控制人们的目的便是扳倒天庭,企图扩大势力划归正统。 所以一旦天庭诸神归位,就算现在炎魔和他再怎么争斗也都会统一口径一致针对天庭。 而自己的师父却是个道教弟子,站在了整个魔族的对立面…… “师父他只是个读书人,若不是那日选亲传弟子,我们这些青衣弟子都不知先生修道。”林潇急忙解释。 寒山笑了:“放心,无事,我相信你,不过一个道教弟子而已,魔族势弱之时天庭也未曾赶尽杀绝,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手的。” 林潇点了点头,有一瞬间觉得,寒山的为人似乎也还不错? “毕竟……他的亲传弟子们都已经是我的人了……”寒山眉目含笑,又回到了那个深藏不露的表情。 行吧……算她刚刚想错了…… 林潇第二天一大早就拜别了师父,正要出远门文尚便追上来了:“潇儿可是要随枭王去京都?” 林潇轻轻点了点头,看着文尚道:“师兄,你们多加小心。” “你才是应该小心一些,京都都是炎魔势力,你们这一去……”文尚说道一半便闭口不言,皱起了眉头。 林潇笑了,握紧拳头轻轻碰了碰文尚肩膀:“师兄,我是妖,又跟在枭王身边,一定能平安回来,放心吧。也叫二师哥一切小心,我走了。”说罢笑了笑就离开了。 于是,就在这天,枭王,柒颜,林潇,昭平等人一同踏上了返回京都的路。 一贯气虚体弱的林潇,这次长途跋涉彻夜通宵的赶路竟然没有出现丝毫不适,这让她本人感觉到非常吃惊,倒是昭平,肉体凡胎赶了几天的路便受不了了,吵着要休息。 可是此时新帝命悬一线,很难说现在怎么样了,昭平平日里大概被宠习惯了,说什么也不肯再走,寒山登时发了脾气。 到底是魔族,一动气昭平就被吓哭了,林潇叹了口气,到底是一个小姑娘,被人当成了联姻的工具,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如果在这里得罪了寒山估计苦日子就在后面了。 第九十三章 天谴?天劫? 第九十三章 最后林潇还是没忍住还是上前劝了寒山两句,伸手就想拉开昭平。 没想到昭平突然甩开了林潇,大吼道:“你装什么好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追了陈墨整整十三年,最后陈墨还是把你抛弃了,你怀恨在心就鼓动枭王来为难我!” 林潇皱了皱眉,反应了一会儿昭平说的话,觉得这个脑回路,的确有些清奇,不愧是公主。 于是笑了笑林潇开口道:“公主,此刻在皇宫内命悬一线的不是我林潇的兄长,而是昭平公主的兄长,大家都在竭尽全力的赶回京都,就是想救你兄长一命,如此你却先打了退堂鼓?” 昭平猛地想起了自己在宫内病重的兄长,有些心虚,带着哭腔说道:“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兄长他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枭王不也照样出来了?怎么会在这一时半会就没命了?” 林潇有些无奈了,这个傻丫头,说到底枭王也只是个名义上的,枭王若再不露面跃渊,往后朝中大臣就是炎魔的天下了。况且她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正主。 可是这个话却不能当众说给她听,林潇只能摇了摇头:“要不留下侍卫长等人照顾公主,我等先行一步吧?”林潇看向枭王,询问他的意思。 寒山冷着脸,魔气大开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有林潇还在此没事人一样地与他商量。 寒山却因为这句话得了个台阶,但还是没什么好脾气:“侍卫长,你带二十人护送公主回宫,其他人跟我走。”说罢便驱马走了。 又行了几日,天上忽然雷雨大作,虽然是初春时节,已经不再下雪了,可是这雨水依旧透着彻骨的寒。 林潇直接就怂了,淋淋雨没什么,但这打雷真的是与生俱来的恐惧,是很难改的掉的。 林潇心惊胆战的骑着马,速度也不慢,她努力的想让自己平静,不让身下的马匹受惊。 但是野兽就是带着与生俱来的对危险的感知,也不知是背上的林潇,还是天上滚滚的惊雷,林潇的马忽然受惊了。 马一受惊,立刻失去了方向,跳脱着往别处跑就想把林潇甩下去。 林潇下意识勒住缰绳,但是却得到了马匹更激烈的反击。 寒山闻声已经停了下来,看见林潇的马往别处跑了,当即运起法力凌空飞掠了过去。 庞大的魔气铺天盖地笼罩了下来,寒山不到片刻便帮林潇控制住了马匹。 可林潇刚送了一口气,便觉得身后的寒山却一句话没说的往山顶跑了,天上的颜色更加阴沉,酝酿着惊人的力量。 突然一道惊雷拦路劈向了寒山,寒山不再施法,运起轻功躲过,可是天上的惊雷一道又一道的紧追不舍,寒山脸色变得愈加凝重。 林潇在一旁也吓着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着天雷的攻击,转头向前面的柒颜吼道:“有办法么?!想想办法!” 可是现在谁敢出手?刚刚寒山的魔气开得太大惊了天道,此时降下的天雷和当时犀渠经受的一模一样,乃是天谴。 可这次的天雷似乎没有犀渠经历的那般放水,许久不见势弱。 林潇赶紧跳下马,寻望着四周……有了! 林潇运起轻功跑向较远的一座荒山,柒颜皱起眉头赶紧追了上去:“你疯了?想给主人挡天雷?主人受天雷不一定会死,你可一定会死的!” 林潇脱下蓑衣示意柒颜撑起来挡雨,自怀里防水的皮囊里掏出了几枚乌黑团状物上面还有灯芯似的引线,林潇急道:“点个妖火。” 柒颜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林潇要干嘛,但是还是听了林潇的话,手下一晃,燃起一小撮妖火:“不敢燃太大,这样行么?” “可以,一会儿我点燃这个扔出去,你就带着我赶快跑,有多快跑多快,懂了?”林潇看向柒颜。 柒颜皱着眉点了点头,不太懂林潇想干嘛,远处的寒山已经被天雷开了好多伤痕,还在拼命躲避。 林潇站起身,打量了一下荒山附近,护着怀里的东西飞身跳下,将怀里的乌黑遮挡在一处枯树枝下免遭雨淋,回身跃回柒颜身边,拿起蓑衣便在妖火上点燃了。 妖火不同一般凡火,得了蓑衣的助燃,瞬间着成一团,林潇眼明手快扔到了那枯枝架着的乌黑上,大吼道:“跑!” 柒颜拉着林潇就跃走了,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山体应声塌陷,又因为荒山上嶙峋怪石的支撑没有彻底坍塌,只炸出了一个大洞。 林潇推开柒颜,冲寒山大吼:“快去找刚刚的坍塌,那里炸开了个大洞!” 寒山听到声音,飞身向炸开的洞口掠去,天谴直直雷下却扑了个空,就在此时寒山已经到了炸开山洞里。 发觉寒山终于不再移动,几道天雷携开天辟地之势直直轰向了山顶,山顶应声而塌…… 就在山顶塌陷的那一瞬间,林潇大抽了一口冷气,吓呆在了原地,这天雷居然这么大的威力,竟然劈塌了山顶?这下完了。 又是几道天雷劈在废墟之上,塌掉的山坡上有乱石迸射而出。 林潇崩溃的抓住了头发:完了,这炎魔和朝中大臣数百年没杀掉的魔被自己两三下就害死了。 天雷渐渐平息了下来,天色微开,大雨却依旧没停。 众人几个起落跃回了山坡附近,林潇吓得脸色都白了,跑到山坡上四处划拉乱石,想找到刚刚塌陷的位置。 柒颜在山坡下皱着眉头,眼看林潇身后的乱石渐渐松动,如植物破土而出般的渐渐拱了起来。 林潇也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她身上早就淋透,又在荒山上趴着找坍塌,此时身上已经被泥土糊住了。 沉重的回头望去,看见一身伤痕的枭王弓背自废墟里站了起来,他身上遍是伤痕,全身都淋湿了,他抬起头看向林潇的那一刻,林潇才知道了什么叫魔。 枭王脸上还带着那深藏不露的笑容,眼睛翻出暗红色的光。缓缓地自乱石间站起身,仿若地狱而来的恶魔。 林潇一时间做不出反应,不过无论如何看见枭王没事还是松了一口气。 雨水很快冲干净了枭王的脸,顺着发丝还在滴滴答答的淌,那俊美的脸上此刻愈发充满了野性。 枭王伸手脱掉了自己带血残破的外衣,随手就扔掉了,一步一步走向了还坐在地上的林潇。 “走,去找客栈。” 第九十四章 陷害 第九十四章 众人在大雨停下来之前找到了一家小客栈住下了。 林潇被冻得脸色都青了,哆嗦着靠近火炉,不过林潇心里很奇怪,自己这么冷竟然一个喷嚏都没打。 枭王抬头环视了一圈客房,冷毅的脸庞刀削一般的下巴,能让人迷醉了心神。视线落在火炉前哆哆嗦嗦的林潇身上,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去,叫柒颜过来。”枭王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林潇闻声抬头以为是叫自己,刚想起身,看到护卫已经走了出去,又泄气坐回了火炉旁。 柒颜很快来了,给枭王号脉处理伤口,林潇就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坐着烤火。 烤了一会儿林潇终于缓了过来,漫不经心的一抬头,便看见柒颜正在给已经脱得差不多的枭王上药。瞬间觉得自己不应该留在这里了,低着头就想往外跑。 “站住。”枭王头也不回,“想去哪儿?” “您……先疗伤……我就不方便留下了。”林潇站在门口不敢回头。 “坐下。”枭王的语气不容置喙。 林潇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回头,回头就看见衣衫不整的枭王了呀!于是面对门口就地坐下了。 柒颜看见坐在门口受气一般的林潇笑了出来,手上替枭王包扎好了。 寒山穿好衣服站了起来,看见坐在地上的林潇也是一笑:“过来。” 那语气像极了陈蚩叫她养的大黄。 没办法啊,寄人篱下,林潇慢吞吞的起身,转头看见枭王已经穿了衣服才放心的走了过去。 “枭王,我也很意外那山会塌,不是想害死你……”林潇无力的解释着。 柒颜忍不住笑了,收拾药箱的动作也能一派风雅:“山石可伤不了枭王。” 什么意思?!林潇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柒颜。 枭王笑着拉了拉肩上的衣服:“这也算救命之恩了。” 这是……管用了? 林潇看向枭王,松出一口气笑了出来:“我还以为这次要被处斩了……吓死我了。” 枭王听见这毫不遮掩的一句话哈哈大笑:“就这么怕死?” “你不怕么?我都要怕死了!”林潇夸张的叫道,“我还以为……”林潇没再往下说,觉得说了这枭王肯定又要笑话她。 “以为我要拿你问罪?”枭王笑得一派闲适。 林潇不由得皱起眉头:“枭王,你这也是死里逃生,你就不害怕么?” 林潇话音未落便看见枭王的脸上掉下了一块什么东西。 血肉模糊! 林潇瞪大了眼睛吓得身形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柒颜在一旁也愣了一瞬,紧接着脸上便是狂喜。 枭王的绝美的容颜就这样一块一块皲裂开来一片片的掉了下来,场景极为恐怖,仿佛腐烂一般! 林潇就这么心惊胆战的看着枭王身上堪称完美的血肉破开,变成了一个浑身血淋淋张牙舞爪的怪物,林潇的眼睛越瞪越大,就这么…… 吓晕了…… 林潇梦见枭王变成了怪物,张牙舞爪的向她走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便朝她的头咬了过来…… “啊!!!”林潇浑身是汗的惊醒了。 周围比那时的小客栈富丽了些,似乎是换了住处,旁边是皱着眉头微微后仰的是柒颜和……一个微笑着的陌生男人。 那男人长得有几分俊美,带着一股幽幽的气息,但那容貌与枭寒山相比还是云泥之别。 林潇冷静下来,傻傻的看着床边的两个人,林潇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一把抓住柒颜惊恐的问道:“枭王呢?” 柒颜嗤笑了一声不予回答,旁边微笑的陌生男人轻轻开了口:“没想到,潇儿竟然如此惦念我?” 林潇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什么都陌生的男子,长相陌生,身材陌生,唯独那脸上的三分意味不明的笑意,让林潇非常眼熟。 “这……这……”林潇吃惊的看看陌生男子,又看看柒颜,不敢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陌生男子笑了:“潇儿?不认得我了?” 难道?!林潇惊觉,紧张地看向陌生男子:“你是枭王?枭寒山?” 枭王笑容越来越大:“难道是潇儿见我容貌毁了,不肯相认?” 世间的仙魔妖修炼到一定阶段都需经历天劫,修为也进入了更高的境界,但与此同时,也会脱胎换骨。 难道?枭寒山……他!? “你……你历了天劫?刚刚的那个是天劫?不对,你的确触动了天谴啊,”林潇皱起眉头有些反应不过来。 寒山的眼神暗了一度,却仍然笑着:“的确,那是天谴,亦是天劫。不过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以后,这天谴……再也威胁不到我了。”颇为陌生的寒山站起身,“潇儿好好休息吧,我们去把事情处理完。”说完带头走出了房门。 柒颜笑了笑,也跟了出去,留下林潇一脸呆傻的坐在床上。 寒山带头走出客栈:“都处理好了么?” “刚刚主人化形之时还下着大雨,官道上没有人看到,而且那客栈已经撞破坍塌,禁军守卫和客栈的人都已经压死在了那里,没留下活口,剩下的都是我们的人。”柒颜在一旁轻声说道。 “这倒省得动手了。”寒山笑得寓意不明,“不过,往后恐怕也不能轻易化形了。” 柒颜笑着拱手:“恭喜主人。” “没什么好恭喜的,这次差点让人杀了。”寒山的笑容渐冷。 “哦?难道主人不该历劫?”柒颜疑惑抬头。 寒山踱了几步,轻轻一笑:“说起来这人也算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我本还差些修为才够历劫,因为现在时机不对,怕炎魔趁机出手一直拖着,这次天谴来临之时,有人施法补齐了我的修为,迫使天谴和天劫一同降临,意在取我性命。” 柒颜皱起眉头:“依主人之间,此人会是谁呢?” “本该是丝毫没有头绪的,不过化形之后我便能猜到此人是谁了。”寒山的笑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是谁?他补齐修为还施如此大阵,此刻应该已经元气大伤要不要趁机除掉?” 寒山笑了:“化形之后魔气中透出三分仙气,所以此人必定是修道之人。” “难道……”柒颜惊讶的看向寒山,“是林潇的师父?” “十有八九。”寒山笑了,“他应该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栽在了他亲传徒弟手里。” 第九十五章 新皇退位 第九十五章 “那要不要带人去跃渊……” “不必了。”寒山笑得一派闲适,“此人现在也已经没什么力气与我相抗了,我还要靠他的弟子们夺权,若带人杀了那老头林潇文尚赵谦都会拼命的,以后在朝中也会断了势力。” 柒颜皱了皱眉头道:“那若此人再加害主人……” “哈哈哈哈哈哈。”寒山开怀大笑,“从此之后我仙魔共体,已经不在天罚的监视之下,他就是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杀了我了。” 柒颜拱手笑道:“恭喜主人。” 寒山摆了摆手:“带人收拾干净,明日启程去找罗令则。” “主人,不回京都了么?” “刚刚历劫,我身上魔气不稳,有些虚弱,而且炎魔同为魔族,看到我这幅样子一定知道我刚历过劫,如果趁机联合手下魔族发难就麻烦了,还是先避一避。” “那……新皇那里……” “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联合各方,尽快拿掉太子。” “属下遵命。” 寒山交代完事情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路过林潇房间,看见林潇还坐在床上发呆,于是忍不住进去看了看。 “想什么呢?” 林潇被吓了一跳,抬头望门口望去,看见变了模样的寒山正带着微笑看着林潇。 “没什么,就是在想魔历劫之后是不是和妖一样,以后你就一直是这番样子了?”林潇有些疑惑。 寒山笑了:“怎么?我毁了容貌潇儿嫌弃了?” 林潇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觉得你改变了容貌身形,恐怕再回朝堂之时无人敢认,会有麻烦的。” 寒山愣了一下,说来魔族相认从不是因为外貌,而是只有魔族能感应到的同族气息,可他现在还不想让林潇知道太多。 “说的没错,所以我们要先去找罗令则。”寒山轻轻一笑,“等柒颜找到易容的方法再朝堂。” 林潇一愣:这么说就是放弃了新皇?新太子真的会联合炎魔势力弑父夺位么? “新皇……是个什么样的人?”林潇看向了寒山。 寒山正打算起身出门,听见林潇这个标准唠家常的开头有些意外:“你也会和我聊些家常了?”言语间满满都是笑意。 林潇有些尴尬:“就是……想知道一点……” 寒山闻言轻轻嗤笑了一声,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新皇李诵是个很善良的人,善良到……不适合做皇帝的人。” 林潇怔住了:“你的意思是?” “他可以娶自己祖父的才人为妃,还可以做二十多年的太子,你猜我是什么意思呢?”寒山眸间含笑,言语却冷若冰霜。 林潇吃了一惊,这皇帝的心胸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达到的啊:“那,依你之见,这皇帝定是要被杀了?” “潇儿,皇家与民间不同,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人命,新皇还是太子之时就已经被人谋害病重,我们甚至说不准此刻的新皇还是不是个活人。所以潇儿还是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若想要太平盛世,总要先有人去死。” 寒山一番话说的林潇脊背发凉,这些道理她都懂得,可是当事情冲击到了她原有的观念的时候,她还是愿意骗骗自己,相信这个世上有例外。 林潇失神的点了点头,寒山笑了笑就告辞了。 众人次日便转身踏上了去袁州的路,行了大半个月,寒山终于率领部下到了袁州。而带头去找罗令则的是柒颜。 林潇和寒山都装作柒颜的手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府邸,罗令则亲自相迎。 若说林潇也来过袁州,但对罗令则还真的不是很熟悉,依林潇对袁州的了解,这位罗刺史应该是刚上任不久。 正走神的空档,林潇看见陈墨自后堂走了出来。 陈墨看见林潇也是一愣,心道林潇不是和枭王走了么?可怎么不见枭王?心下虽有些疑虑但也没有做过多的反应,只是照常与柒颜问候一番便进了正厅。 厅里已经摆好了接风宴,众人依次落座,罗令则屏退了左右笑眯眯的对柒颜说:“此番柒兄到此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柒颜笑着抿了口酒:“此次我来是受枭王号令,不知罗刺史为何还未动身啊?” 罗令则闻言一愣:“哦?难道宫中之事枭王没收到消息?” 柒颜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林潇和旁边的枭王:“你们可有听闻?” 林潇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寒山微笑的看着柒颜表明并没回答。 罗令则叹了口气:“也难怪枭王和柒医令不知,消息我也是前些日子才收到的,想必那时诸位还在路上。” “不知是何消息?”柒颜笑着看向罗令则。 “宫中传来消息,新皇急诏,不日将传位于太子李纯,恐怕此时京都已经行了加冕之礼了,李纯已经登基了啊!”罗令则眉头紧皱着叹息道,“我已经传书给枭王,询问下一步的行动,恐怕枭王也是正在途中还未收到信件。” 林潇听了这个消息冷汗都下来了,这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恐怕太子李纯此刻也是不想夜长梦多,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弑父,看来新皇还存了几份人情。 柒颜坐直了身体正色道:“罗刺史,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尽快动手才是,若等太子李纯彻底拔掉朝内势力之时,就一切都晚了啊。” 罗刺史想了想道:“只是不知枭王是何意思?” 柒颜笑了:“枭王已经派手下兵分六路势力上奏拿掉太子,若罗刺史再不出手,恐怕枭王可就要多想了。毕竟此事我们已经迟了李纯一步,还有再等下去任人宰割么?” 柒颜的话越说越严厉,最后罗刺史反而满头是汗,连连称明日便动身去找刘雍借兵。 林潇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柒颜,与平时那副满是试探的样子大相径庭,心下便了解了,此番恐怕是枭王动了心咒指挥的。 反正也没她的事,林潇就自顾自的倒酒,开心的吃了起来。吃着吃着林潇觉得不对,对面坐在上座的陈墨一直在看她,眼神中的情绪林潇非常熟悉。 每次她病了陈墨就是这么看着她的,所以说……陈墨在担心她? 他都是驸马了,所以无论是什么情绪,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第九十六章 轻生 第九十六章 林潇继续胡吃海塞,一直到宴会结束,众人相继离去。 林潇拍了拍肚子跟着小厮回到安排好的房间,还没等林潇进房间,陈墨便拦住了她。 林潇下意识的不想和陈墨打交道,面上笑了笑:“驸马可有要事?没有我先回去休息了。” 没成想陈墨伸手挥退了小厮,拉着林潇到了一处僻静。 “你怎么不跟着枭王?你可知道这次有多危险?”陈墨放开了林潇的胳膊,语气一如既往的严厉,严厉之中还透着熟悉的担心。 可她却要不得了…… 林潇轻轻一笑,感受着手臂上的温度渐渐散去:“还有的选么?放心吧,我不会怎么样的。” 陈墨急了,怒斥道:“真是胡闹!李纯已经作为新皇登基,此番上书奏表讨伐李纯,危险程度无异于犯上作乱,你怎么如此不知轻重?” 林潇轻轻笑了缓缓道:“那陈墨你告诉我,你留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去找枭王告诉他任务已经失败了呢?” 陈墨愣住了,林潇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子:“陈墨啊,你是不是想去……以身殉国啊。” 陈墨的表情有些被戳穿后的慌乱,刚想否认就被林潇制止了。 “陈墨,你我好歹一同相伴了十三年有余,你的心思,我还是能猜个七八分的,之前我不知道此事,不过好在我及时知道了,你若是想一了百了,那么我一定看不起你。”林潇的眼神有些凌厉,“这条命,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对的起现在法力尽失的我么?” 林潇笑了:“没错,我是喜欢你,可也不是非要得到不可,你若因此便有了轻生的念头,那才是真的辜负了我……” 陈墨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既然我来了,这件事就不能不管,以后你好生做你的驸马,别真的辜负了我……” 等陈墨回过神来的时候,林潇已经和那句辜负一起消散在了风里,到头来他也什么都没能留下,一切都仿佛做了一场梦。 尽管过往的十年里他再三的告诉自己,若林潇找到了如意郎君他便可以功成身退,可等到真正离开的那一天他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洒脱…… 林潇回到屋子,呼尽胸口的浊气,慢慢的滑坐在了地上。 房间的黑暗里,忽然突兀的发出了一声轻笑。 林潇大惊,登时跳了起来:“是谁?” 烛火嗤一声被点亮了,寒山渐渐从阴暗的环境里浮现出来,脸上依旧带着三分笑意。 林潇真的是筋疲力尽了,无奈道:“枭王,还请您有事尽快说完,我实在是累了。” 寒山笑了:“你还在为了那么一个不痛不痒的男人耿耿于怀?” “枭王若是因为这件事,那么还是请回吧。”林潇转身就往床上走去,无精打采的说道。 林潇刚躺到床上,便感觉有人靠近,刚想起来便被寒山压制在了床上。 “还从来没有人,敢和我这么说话。”寒山笑里藏刀的威胁林潇。 林潇确实愣了一瞬间,但是却没害怕,依枭王的胸襟,他能放过压制了魔族数千年的道教弟子,就根本不会把自己的这两句话放在心上,更何况还是他冒犯在先。 只是现在的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当真有些不自在,林潇还是开口道歉了:“是我错了,枭王想怎么样?” 那一句甚是不走心的道歉让枭王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狐狸别看道行不高,胆子倒是不小。 “不如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肯乖乖的效忠于我,不再想那个一事无成的男人?” 枭王的脸没有之前那么巨大的杀伤力了,但是魅力依旧,只不过对林潇不是很起作用。 “枭王啊,您是不是对效忠这个词有什么误会?我心里喜欢的是谁和效忠完全是两回事,您能不能不要再揭我伤疤了?这样没准我还能好得快一点。”林潇无奈的叹道。 寒山的脸色不是很好:“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您能不能先从我床上下去……这样让人看见不好,有损您的名声。” 寒山满脸阴郁的站起身,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心思缜密生性多疑的他面对林潇之时竟然会将心里的怀疑直接问出口。 寒山站起身见林潇什么反应也没有,一时气结冷哼一声甩手便走人了。 林潇安静的起身关上门,就这么和衣躺下了,此地态势犬牙交错,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警惕些为妙。 林潇细细想着自己在袁州的势力,眼皮也越来越沉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林潇就被马匹和嘈杂声吵醒了。 出门一看,罗令则派人正在收拾行装,看样子马上要出发了。昨日柒颜已经和罗令则谈妥,罗令则按原计划前去借兵,而柒颜负责镇守袁州,以备不测。 林潇皱了皱眉头,就这么看着罗令则带着随从出发了,一行人中却没有看见陈墨的身影。 林潇看了看热闹,送走了罗令则就出门了,她需要尽快联系上负责此地的掌柜,了解一下附近局势。 林潇来到了一家当铺,抬头看了看牌匾便进门了。站在高高的柜台前林潇踮起脚也只能露出个脑袋,伸手将一枚玉佩放在柜台上,林潇不急不缓的声音传来。 “这个给你们掌柜的看一眼,能当多少钱?” 里面的人是个老坐柜,轻蔑的打量了林潇一眼:“杂玉一块,一两。” 这是典当行的规矩,一般来说,当票上也会这么写,尽可能的贬损当品,但是林潇显然不买他的帐,举起手臂将玉佩推了回去。 “给你们掌柜的看看。” 老坐柜急了:“嘿!你这人,我们掌柜的来了也是这个价钱,你到底当不当?不当赶紧出去。” “劳您跑一趟,给你们掌柜的看一看,若是你们掌柜真这么说我就认了,好不好?”林潇着急见人不想和他多纠缠。 “去去去,我们掌柜的不在。”老坐柜挥了挥手便开始赶人。 林潇气急了高声道:“我就不信了,你们掌柜的敢轻易出当铺?这当铺他敢随意走?你别当我是个傻子吧?” 第九十七章 怀疑 第九十七章 声音引来小伙计和站柜的注意,掌柜的也闻声从后屋走过来了。 “我看看是谁敢……哎呦?是您来了,快请进来坐!哎呀林掌柜,您来了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掌柜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林潇也不说什么,直接跟着掌柜的进了内堂一边走还一边说:“听说你敢随便出当铺?” “谁敢这么瞎胡说?我可从来没有,您看这不是底下人瞎胡闹么,您别在意。”掌柜的一脸谄媚的递上一杯大红袍。 林潇摆了摆手:“说正事,最近有秦州的消息么?” 掌柜的歪着头想了想:“没什么大动作啊,怎么了?那儿有人得罪您了?” 林潇犹豫了片刻,觉得此事还是不能告诉他,便支开了话题:“我近些日子就住在罗刺史府上,你盯紧秦州的动向,尤其是刘雍,千万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一有消息马上去哪儿通知我。” 掌柜的点了点头,生意场上的人都眼明,知道自家掌柜的是有不能说的事,不该问的也绝不多嘴。 林潇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一路上忧心忡忡的,总觉得这比谁动作快的方式不太稳妥,况且对方已经占了上风,李纯已经登基了,他就那么放心之前威胁到他的人么? 回到罗刺史府上,林潇直奔枭王房间,其实林潇心知肚明,这枭王表面上相信自己,背地里也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主。自己出府的事他肯定知道了,还是在他找到自己之前先和他说了,免得他多想。 刚进枭王的院子林潇就看见陈墨和柒颜似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陈墨皱着眉头看着柒颜,柒颜则皮笑肉不笑的喝着茶。 林潇多想装作没看见直奔主题好能尽快避开陈墨啊…… 可她却不能这么干,因为柒颜是一个尊卑观念极重的人。枭王就够平易近人的了,但是他跟了枭王这么久还是毕恭毕敬的,之前她和柒颜没什么关系,可现在他们同为枭王手下,而且她还晚柒颜一步,所以这时候装作没看见就等于得罪了他。 林潇走近柒颜拱了拱手:“柒监军,请问枭王可在?” 柒颜脸色仍旧不是很好,并没有理会林潇。 陈墨看了柒颜一眼,轻声对林潇说道:“枭王就在屋内,我也是来找枭王的,一起去吧。”陈墨妖法在身早就感觉到了。 柒颜终于开口了:“枭王谁都不见,你们回去吧。” 陈墨皱了皱眉头:“柒监军,我们找枭王有要事相商,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柒颜站起身:“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么?” 两人火药味渐浓,林潇赶忙上去拉开陈墨:“好,那我们改日再来拜会。”说完便将陈墨拉出去了。 陈墨深深地看着林潇,林潇叹了口气:“以后少惹柒颜,他脾气不好。不见客应该不是柒颜故意为难,你先回去吧。” 陈墨听到这话眯了眯眼睛:“潇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潇摇了摇头:“这件事你不用管,我已经吩咐好李掌柜,秦州刘雍那里一有动静就来这里通知,你多加小心。”说完林潇转身就走了。 回到房间林潇关上了房门,也不开窗户,就这样把自己封在了屋子里。自陈墨走了之后她经常这么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安心。 林潇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枭王历劫的时候一定是受伤了才在这么紧要的关头避不见人。 罗令则出发去秦州,这么重要的事他也没跟着一起去,甚至没有派人跟着,反而将人留在了自己身边,种种迹象都说明,他十有八九是重伤了,而枭王明显不想让她和陈墨知道。 既然不想让她知道,那她还是做个傻子比较好。 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就在林潇觉得事情不会再有什么差错了的时候,李掌柜突然跑过来了。 陈墨第一个得到的消息,直接就带李掌柜来见林潇了。 林潇问了问,李掌柜说秦州异动涌进数千兵马,全城戒严,还有探子往东南方向去了。 按道理说,这借兵确实应该有兵马集结,可是这探子是为什么?东南是京都的方向,难道说是去打探京都的消息了? 林潇想了想:“李掌柜你可是亲眼所见?” 李掌柜点了点头:“林掌柜,千真万确啊。” “集结而来的军队是什么样的?禁军还是藩镇兵?能确定派出去的是探子么?”林潇一串问题让不擅长打探消息的李掌柜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掌柜挠了挠头想了想:“派出去的看着像探子,可我也不能确定,毕竟咱不知道他手里都有什么消息,至于军队嘛……虽然是从东南方向来的,不过看装扮应该是藩镇兵。” 听到藩镇兵林潇松了口气,照例又问了几句就将李掌柜送走了。送走之后林潇就往枭王的院子里走去。 陈墨看林潇走的方向不对,立刻伸手拦住:“潇儿你想去找枭王?这段时间枭王一直闭门不见,还是先别去了。” 林潇看了陈墨一眼,低下头道:“驸马,谢谢你将李掌柜带来,但是现在,您该避嫌了。”说完这句话林潇头也没回的走了,留下陈墨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枭王的院子依旧静悄悄地,林潇敲了敲院门,皱眉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阵风吹过来,锁得异常结实的门缓缓开了。 林潇抬脚就进了院子,看见枭王正坐在院里的大树下一派闲适地喝茶。 林潇上前施礼:“见过枭王。” 寒山眉目含笑轻轻看了林潇一眼:“这么急着找我,有事?” 林潇绝口不谈前几日枭王的闭门不见,直奔主题道:“枭王,属下在此地的势力刚送来情报,秦州有大量藩镇兵涌入,还有探子先行朝京都方向去了。” 枭王点了点头:“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估计那刘雍也该动手了。” 如此说来枭王对刘雍的信任还是极深的,自己一个没追随多久的下属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她总觉得漏掉了什么。 林潇一拱手道:“枭王,进来可有收到来自刘雍的消息?” “罗令则已经发来消息了,万事俱备,潇儿想说什么?”枭王笑意盈盈的看着林潇。 林潇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便低头行礼道:“没什么,属下告退了。” 一路回到自己房间,林潇越想越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难道是她疑心病太重了? 第九十八章 兵败如山倒 第九十八章 可是这秦州道袁州最迟也不过两日的路,刘雍为何这么久才动手? 做手下果然还是有做手下的难处,林潇一直逃不出大当家这个什么都要顾全到的思维,可是自己手里的消息又不足,枭王对她一直怀有戒心。她自然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免得遭人怀疑。 就在这天晚上,林潇睡得最沉的时候。 咚咚咚! 一阵非常急促的敲门声吓醒了林潇,林潇跳下床开了门,发现是管家带着李掌柜在她门前。 原来是李掌柜被陈墨放进来过一次管家认得便放了进来,林潇让开门口让李掌柜进来,李掌柜却没有进门,急促道:“掌柜的,刘雍的军队朝袁州开过来了!估计再有几个时辰便到了啊。我怕耽误……” 话还没说完林潇就冲出了房门:“管家你去叫醒陈墨,将李掌柜的话带到!” 寂静的夜里都是林潇粗重的喘息声,林潇心跳如雷,运起轻功只身翻墙而入直闯枭王的院子。 可惜,林潇脚还没落地便被人制住了。 枭王竟然在身边摆了这么多的暗卫。 紧接着房间里亮起了一盏灯火。 “让我进去,我要见枭王!”林潇被人死死按在地上,浑身上下都蹭上了泥土,显得愈加狼狈。 房间里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带她进来。” 暗卫将林潇押送到了房间,林潇没等枭王说话开口便是一句:“枭王快逃,刘雍叛变了!” 枭王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犀利,上前一把掐住林潇的脖子道:“你说什么?” 林潇呼吸困难,说话及其费力:“刘雍……集结军队……往袁州开来,几个时辰之后……大军便到了。” 枭王放开了林潇,有一瞬间的怔楞,没用多长时间便下令道:“通知所有人,一炷香的时间收拾东西,立刻出城!” 侍卫终于受命放开了林潇,枭王冷冷地看着大口喘息的林潇道:“你那里得来的消息?” “咳咳……李掌柜还盯着秦州的动向,消息是他刚送来的……”林潇还在地上喘息的空,陈墨也在院子里和暗卫打了起来。 枭王披上外衣走到院子:“住手!” 凛冽的夜风划得人脸颊生疼,枭王很快便布置好了一切,林潇也赶快回去收拾了一些自己不能丢的东西,迅速和枭王一起闯出了府邸。 安静的大街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林潇边跑边和枭王说道:“枭王,袁州有小路出城,只是道路崎岖需要翻山,此时已经宵禁若硬闯城门留下痕迹,追兵一定会如影随形。” 柒颜皱眉看了一眼枭王,枭王一贯带笑的唇畔紧紧抿着,暴露了此刻的心情。虽然林潇说的有道理,但是他却不是很想听了。 “闯。”枭王的语气甚冷,“去秦州。” 陈墨紧张的看了一眼林潇,若是这一路和兵马碰上可如何是好?这一幕被柒颜尽数看在了眼里,心中起了疑心紧盯二人不放。 可是此时的枭王谁也不信,一心想去求证刘雍是否真的如林潇所说,已经投敌了。 闯出城门后枭王带头扎进了官道旁边的树林里,弃了马匹,一行人运起轻功无声的穿梭在树林间。 林潇是所有人里面气力最差的,没行多久便支撑不住了,她刚一停下来柒颜就跃回了她的身边,紧跟着一行人也停了下来。 “我……不跑了……跑不动了……”林潇气喘如牛,“我们……不如等……” 柒颜上去就想把林潇提起来,陈墨立刻上前两人出手便过了几招。 “不就是不信任我们么?事到如今投敌的是刘雍又非潇儿,你们这般是什么意思?”陈墨怒气愈盛,出手也见了杀机。 林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刚想阻拦,眼前飞快的闪出一道人影,撞开了正在缠斗的二人。 三人落地,众人才看清飞身而来的是枭王。 枭王面色沉郁,眼中红光乍现:“在这内斗,想死?” 林潇喘出一口气:“大家听我一句……我如果真的想害你们……不如悄悄带人围了袁州,我真的没有害人之心。如今我们的性命在都在一条船上……” “奸贼!纳命来!”官道上赫然窜进来一个身形庞大的壮汉,红发金眼,手舞双锤,那速度非人所能及,直奔柒颜而去。 枭王寒剑脱鞘,出手和那壮汉缠斗了起来。壮汉出手招招凌厉,林潇明显听到周围越来越密集的人声。 糟了!追兵来了! 林潇拽起柒颜就跑,那壮汉果然中计,不再和枭王纠缠,飞身上前拦住二人。 枭王捂住胸口面色不善,柒颜挣开林潇出手和那壮汉打了起来。 林潇在一旁急得不知所措,心想都身陷重围了还不赶快逃命?杀又杀得了几个? 林潇不动声色地溜到枭王身边小声道:“还不赶紧跑?留在这里全都玩完,你是主上,只有你走了手下才有的救!” 枭王也感觉到了身后涌过来的大批追兵,心咒一动与众人说了些什么,抓起林潇的衣领便向远处逃去。 天已经蒙蒙亮了,一行人就这样瞬间冲散剩下了林潇和枭王两个人。 枭王终于力竭放下了林潇,自己也身形不稳扶住了一旁的树木。 林潇赶紧上前看了看:“枭王你没事吧?” 枭王此时极为烦躁一把推开了林潇:“滚。” 林潇被一把推到了地上,运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她干脆坐在原地不起来了:“枭王,你说你该信的人不信,不该信的人乱信。我真的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林潇撇过头不看他。 枭王眼神凌厉地看向林潇,抬起手背抹了抹嘴角鲜红的液体,没有说话。 “要说你傻吧?你一手独揽了跃渊。要说你不傻吧?不该怀疑的人你又瞎怀疑。你说,我全家都握在你手里,你死了跃渊怎么办?炎魔非血洗书院不可,就这样我也得不到你的信任,反而是刘雍那个势力小人,看你在外势利庞大投奔于你,转眼李纯上位就投奔李纯,这种墙头草你却对他深信不疑,你说你是不是傻?”林潇看枭王病重胆子也大了起来,干脆坐在地上骂了起来。 第九十九章 争执 第九十九章 枭王听见她这么一顿数落反而捂着胸口笑了:“你我半斤八两,我就不信在你眼中难道就只有利益衡权么?” “你!”林潇刚想怼回去便看见枭王又弯腰吐了一口鲜红。 算了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 林潇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们走吧,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现在进城?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被抓了。”枭王笑得一脸讥讽。 “还笑,你都要死了,心真大。”林潇开启嘲讽模式。 枭王不气反笑:“死之前也可以拉你做垫背。” 一说这话林潇愣了一下,坏了,这一朝兵败不要紧,她还有两个师哥呢,他们怎么办? 枭王看见林潇表情严肃,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潇皱紧眉头:“这下追兵都到了,罗令则肯定是出卖我们了,那我师哥他们怎么办?” “不必说你师哥,六路人马,此时估计全都被围剿了。”枭王语气风轻云淡仿佛要死的不是他的手下。 “不行,我要去救他们。”林潇看向枭王,“你有什么办法么?” “我若是有办法,六路人我都会去救的。”枭王深深吸了一口气。 林潇想了想,现在他们刚刚摆脱追击,这个位置太危险了,还是赶快寻个安身之所。 林潇道:“枭王我们去前面的城里吧,先换一身行头再出城,你穿成这样太扎眼了。” 枭王没动,原地坐下了:“你不用这样了,我此次策反动用了大半势力,此刻罗令则已经反咬,舒王也难保性命,我是魔不会丢了性命,你赶快逃命去吧,以后估计便是炎魔独大了。” 林潇听了此言一愣,随即怒了,一把拎住了枭王的领子:“你就是这样统领手下的?难怪刘雍罗令则先后反了,你如此行事没有不反之理!” 枭王愣住了,随即大怒:“你能耐的很,将自己十数年的未婚夫让给了别人,此番若不是我的人手全都在紧盯你们这些心怀鬼胎的书生,我又怎么会被刘雍这个废物攻其不备?” 林潇气得眼皮直跳,忽然听见林子里有动静,瞬间变了脸色拉着枭王就躲了起来。 她被这个枭王气糊涂了,这么紧要的关头还在这里护相指责。应该赶快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林潇拉着枭王到了官道附近,皱着眉头环视着四周,一番逃命早就乱了章法,她只能勉强靠太阳辨别方向,她依稀辨认出,此地应该离付肖比较近。 上次沛县一别……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让枭王在这等着,林潇孤身一人进了城,采买了些枭王要穿的衣服药品和干粮便骑着马赶快跑了回去。 等她回去的时候,枭王已经面露泥色不省人事了。 林潇一惊,伸手搭上枭王的脉搏,当初给犀渠治病的时候林潇就连懵带唬的,这次又一个魔物,后面还有重重追兵,她心里没什么底,给枭王换了外袍掩人耳目便把他架上了马。 牵着马行了许久,林潇才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赶忙进城找到当地的掌柜联系付肖,带着枭王躲进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一回到自己的地盘林潇简直有种蛟龙入海的感觉,果然关键时候还是得这群光屁股一起玩大的兄弟们。 不敢假借他人之手,左试右试得好歹弄醒了枭王。 枭王可以放弃,但是她不能放弃,她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呢,师父师兄们都还没有着落,自己又怎么能弃他们不顾? “好点了么?感觉怎么样?”见他醒了林潇递给枭王一杯水,“你知道柒颜和陈墨他们去哪儿了么?我把柒颜找回来好给你治病啊。” 枭王喝水哑声道:“重兵重围,柒颜还能在哪儿?剩下的人我也不知道。” 林潇想了想,觉得此事确实难办:“真就放弃了?柒颜你也不打算去救了?” 枭王抬眼看了看林潇:“你有办法?” “那个拿双锤的人你认识么?他是谁?”林潇想了想道。 “他是炎魔手下,也是魔族,往常他不是我对手,我历劫时受了重伤,这才敌不过。”枭王的声音幽幽的,有些失落,“恐怕我熬不过这次历劫了。” 林潇挠了挠头:“你也别灰心,这不还有我呢嘛?别的不说,咱们先把病治好,文尚和赵谦去哪儿了?” 枭王笑了:“他们两个一个去了荆南裴均那儿,一个去了河东严绶那儿。你就是有通天的本领此刻也无法将他们拦回来了。” 林潇皱了皱眉:“裴均和严绶都是太子李纯的人吧?” 枭王有些意外的看了林潇一眼:“不错,他们去阻拦上表太子监国一事,估计此时也已经到了。” 林潇叹了口气:“原来我来的地方才是最危险的,之前还一直担心他们。如果仅仅是刺杀二人那枭王不用担心,依我对师兄们的了解,此番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对方加强戒备杀不掉他们,枭王的势力不会受损的。” “为什么?这么有信心?你和那赵谦认识不过数月吧?” 林潇点了点头:“枭王放心,我绝对有这个信心,他们谁都不是莽夫。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设法将柒颜救出来,不然你一直躺在床上也不是个事。” “你不担心陈墨?”枭王的眼里透着许些探究的意味。 林潇在枭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意外:“陈墨只是个帮衬,最多算个没有实力的同伙,比起陈墨,柒颜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再说陈墨有法力傍身逃还是没问题的。” 枭王闻言笑了,胸腔一震动忍不住就咳了出来:“咳咳……我还以为你会舍命去救。” 林潇递给枭王一粒滋补的药:“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你可别忘了他们各个也都是人中龙凤了,反倒是你我,现在比他们都危险,柒颜很难说会不会透露你在这附近的消息,你还有心思笑。” 枭王丝毫没有迟疑便把药吞了下去:“就是真死了,也还有你陪我。” 林潇翻了个白眼就出门了,那枭王真的是无法沟通。 第100章 试探 林潇展开了她布置在西南的巨大关系网,还好之前为了抵御月氏自己在西北一带早有部署,这下也派上了用场。 这枭王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开始作妖,跟自己说哪儿哪儿都疼。林潇又不敢把他交给别人,毕竟身份特殊。 林潇只好每天一边照顾他一边处理各地发来的消息,就差住在枭王的房间了。 就当她终于打探出柒颜消息的时候,付肖到了。 付肖风风火火的进了院子,还没进门就听他大喊大叫道:“林潇,听说你甩了陈墨那个负心汉养了一个新男人?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我姐姐啊!”说着一把推开了枭王的房门。 林潇正举着药碗给枭王喂药,听见付肖在外面大放厥词,手上一抖药汁就洒在了枭王胸口。 枭王也不生气,微笑着看着林潇,等着她擦干净。 可就这么个空付肖已经闯进门来了,林潇气得拿起一旁的布巾甩在了枭王胸口:“枭寒山你故意的!自己擦干净!” 枭王笑了,也不介意,拿起布巾道:“潇儿,这位是?” “付肖,我弟弟,西北商会会首。”林潇转身看向付肖,“拿到消息了么?” 付肖一脸贼笑的看了看床上的枭寒山,寒山也不生气,还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付肖慢悠悠的坐下:“这位嘛,看着比陈墨可招人喜欢多了。” 林潇一脚揣在凳子腿上:“还扯没用的!我问你事办的怎么样了?” “你瞧你瞧?就看你这臭脾气也难怪嫁不出去。”付肖见林潇离了陈墨一点事没有,于是还和以前一样和她开玩笑,“叫声哥哥~叫声哥哥我就告诉你。” “你大爷的付肖!”林潇被踩了痛脚原地炸毛了。 寒山笑着拉住林潇,明明是男子样貌竟多出两分妩媚:“潇儿别气,付哥哥说笑的。” 付肖原地打了个寒战,觉得这位可比陈墨厉害多了:“好了,已经和吐蕃联系上了,他们已经答应了,如果有什么意外就借兵给我,我这儿办事你放心。” 林潇呼出一口气:“那就好,我要去秦州救一个人,叫柒颜,人被关在刘雍手下。此人医术高明,我们混进去将他和守卫掉个包,以柒颜的医术易容不难做到,刘雍你认识么?” 付肖啧啧道:“不是柒监军吧?你怎么又和他勾搭上了?难怪你没了陈墨还生龙活虎的。刘雍这人我倒是认识,但是不熟啊,也就是个酒肉之交。” 枭寒山在一旁笑意盈盈的听着,仿佛他们聊得事情只是今天天气怎么样,和他的手下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潇没有说话,皱着眉想怎么把柒颜救出来。 付肖觉得事情应该挺严重,否则林潇不会这么严肃,便正经道:“你动用势力救他,不怕柒颜出去告密啊?他可是朝廷的人。” 枭寒山闻言颇为意外的笑道:“哦?付哥哥,朝廷知道又能怎么呢?” 付肖见这枭寒山肆无忌惮的听了他们这么久的谈话,林潇也没避讳什么,于是开始天马行空:“你不知道吧?林潇就是怂,这么些年把家底都分散铺开,就是怕朝廷注意,上次我为了救她把柒监军请过来,没想到她不知好歹把我一顿数落。”说完还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 林潇脑袋都大了:“付肖,我这儿可是人命关天,你到底有没有个正事?” 付肖很疑惑的看了林潇一眼:“他们不都是朝廷的人么?还要杀柒监军?杀他做什么?” 林潇叹了口气:“你哪儿那么多的问题?好好听话把人救出来不好么?” “可是刘雍这个人为人狡诈,是个极为小心的人,想从他手里偷个人出来实在是有难度。”付肖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话了。 林潇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个打算,就算是刘雍不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此番抓住了柒颜他也一定小心看管,所以想救柒颜难如登天。 付肖见林潇不说话淡淡道:“你再怎么想也没用,依我看直接带人劫狱,有犀渠在你怕什么?” 林潇闻言眼睛亮了一下:“这么说你收到他们的消息了?犀渠他们现在在哪儿?” “常教头给你发了少说也有十几封书信了,你都没收到?”付肖一脸不敢置信,“他们一直在我这儿,因为往跃渊的路盘查严重,只好听陈蚩所说来找我了。” 林潇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这件事你不用插手了,专心把吐蕃那里收拾好。” 付肖伸了个懒腰道:“要说我一路风餐露宿的还真是累了,我先去歇着了,你有事叫我。” 说罢付肖就出门了,林潇将房门掩上,看向床上悠闲自在的枭寒山:“枭王,您看此事怎么解决?” 寒山笑意不减的看着林潇:“潇儿觉得如何呢?” 林潇慢慢坐到寒山床前:“我建议劫狱,这是最不留痕迹简单粗暴的方法,柒颜绝对不能在那里留太长时间,只是我不知道犀渠能不能打过那天用双锤的那个人。” 寒山点了点头:“潇儿,劫狱就会有风险,若是你的手下全都折在了秦州,你预备怎么办呢?” 林潇闻言愣了一下,没错,枭王的话有道理,对方关门打狗事儿就大了。 “若是能让他们带着柒颜出城就好了……” 寒山轻笑道:“犀渠的修为虽高,但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不敢大肆释放法力,而我……现在就是个废人。” 林潇听了这话有些替枭王难过,支吾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安慰他一下:“枭王,自非圣人,谁能兼兹百行,况且若是万事都由君主亲力亲为,那也不必用什么臣子了。所以,枭王还是振作起来,我的师父师兄们还要靠您活下去。” 寒山倚在床头含笑看着林潇:“女人还真是善变,刚刚直呼名讳的是你,现在毕恭毕敬的还是你。” 林潇扭过头不看他:“这不一样……” “哦?哪儿不一样?” “刚刚生龙活虎的怎么说都无所谓,现在再落井下石就不地道了。”林潇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寒山笑着看了林潇片刻,心里有些悸动,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朝林潇伸出手。 林潇怔楞了一瞬间:“枭王想要什么?” “手给我。”寒山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第101章 似是而非的战争 第101章 轻轻将手放在枭王手上,林潇头一次因为这么纯情的动作觉得有些难为情。一阵红光闪过,林潇觉得自己手心多了些东西。 抬手一看,是一个印记,一棵树扭曲着盘根错节印在了掌心。 “这是什么?”林潇惊讶的看向枭寒山。 “有了它,你就可以在短距离传音给柒颜。”寒山轻轻笑着,“你不是想救他么?你去刘雍府上,传音给柒颜让他假死,刘雍一定不敢让他死在自己城里,就会把人运出来。 “可这样一来出城护送柒颜的人也不会少……就是不知道犀渠他们能不能顶得住。”因为知道的太多所以优柔寡断,林潇恨透了这样的自己,一到人命关天的时候就这样。 寒山见林潇犹豫倒也不急,只是轻轻闭上了双眼靠在了床头。 林潇看了寒山一眼咬了咬牙:“这个怎么用?” 寒山轻轻睁开眼睛:“达到一定距离,你在心中默念他便能回应你了。” 林潇转身就出门了,将付肖从床上薅起来拿了他的快马便往西北商会去了。 出了城林潇发现到处都是缉拿他们的消息,好在画的不像,不过此时出城还是有些危险,于是林潇混进商队才出了城。 经过几日奔波林潇终于来到了付肖府上,见到了犀渠和常教头,林潇迅速的将事情交代下去,片刻没敢停留带着人就走了。 毕竟枭王还在那里,虽然有付肖在多少起点保护作用,但现在是非常时期,绝不能掉以轻心。 等林潇再回到枭王身边的时候,府上多了个林潇不太想见的人,陈墨。 要说陈墨找来也不难,毕竟他也是大当家,这儿的事他如数家珍,林潇避难的第一时间陈墨就知道了,花了些时间甩掉追兵便来和枭王汇合了。 看见林潇带着人来,陈墨有些担心的皱起眉头。 林潇只看了陈墨一眼,觉得说什么也不合适最后还是低着头走了。 林潇带着犀渠和常教头去见枭王,犀渠看见枭王有些激动,她能感觉到犀渠虽然平日里能和人相处,可内心依然有着种族上的优越感,所以投奔枭王最开心的莫过于犀渠了。 几人在屋子里连夜商讨了计策,付肖和林潇进城传话,而犀渠则带兵埋伏在官道外截杀,常教头和陈墨负责留在原地保护枭王。 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林潇乔装打扮跟付肖一起进了秦州城。 秦州城很大,刚一进城门林潇就看见城门后的旗杆上吊了一个诡异的东西,付肖看了一眼便拉了拉林潇示意林潇别再看了。 可人就是有这样的劣根性,越是别人不让看的东西心里就越是好奇,林潇实在是心里痒痒,经过旗杆的时候抬头往上望了一眼。 是人头! 这个人林潇还认识!是罗令则! 几天的风化那人头发出腐烂的味道,眼睛还大大的瞪着。林潇看了一眼就低头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腾。 付肖皱眉看了她一眼:“叫你别看吧,你不听。” 林潇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一边走一边心里恶寒着,这刘雍果然是个小人,此人留着是个祸害。 付肖假意将队伍安放在了客栈中,便只身拜会刘雍去了。林潇自客栈后门悄悄溜了出去,找到了秦州大牢所在。 可是自己该怎么进去呢? 林潇试着打听了一下,这大牢的四周高墙耸立,要犯都被关押在最里面,是进不去的。 林潇低着头围着院墙开始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大吼柒颜的名字。 忽然,她感觉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林潇警惕的四周看了看,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主上?” “不,我是林潇,是来救你的,我们在城外安排了埋伏,需要你假死然后让刘雍带你出城,你那里有问题么?” “没什么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动手?” “越快越好。我已经派人去刘雍那里了。” “好。” 这句话说完之后林潇抬头看了看天就开始往回溜达,经过刘雍府邸的时候看见有官兵急匆匆的跑了进去。 转了一圈林潇敢确定这秦州守军至少五千,不知道会派多少人去押送柒颜。 若是人太多那么他们胜算不大,毕竟他们行的是官道,极难做陷阱,投机取巧的事情干不了就只能硬拼了。 一想到硬拼林潇就想起了城门后悬着的那颗人头,不由得汗毛都炸了起来。 若是真的失败了该怎么办?林潇想了想,只有死路一条。 可此事却不得不做,枭王的病是一方面,若不救柒颜,枭王手下分崩离析的势力闻风就会更加松散,这局就变成死局了。 林潇瞬间觉得自己背上背了太多东西,沉得她喘不过气来。 深深吸了口气,林潇回到了客栈,等到付肖回来,众人一起出了城。 出城之后林潇换了套装扮,眉头紧皱,一边清点自己手上的药品一边对付肖说:“你带一半人去找常教头,让他在城外接应一下。” 付肖皱眉道:“咱们来之前不都商量好了么?怎么还要去?” “他们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出来,你去跑一趟他们心里放心,也能快点接到人。”林潇将行囊背在背上,翻身上了马。 “你唬我的吧?你是想自己去埋伏点是不是?林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不是送死么?”付肖急了。 “你放心我只在远处看着,去也只是防备着有什么变故,你赶快动身。”林潇的语气丝毫不容得付肖反驳。 付肖怎么也不肯走,林潇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他一起去了埋伏点。 埋伏点四周一切如常,只是路上的行人少了些。此番行径太过冒险,林潇的手心止不住的冒汗,对方多少人她拿不准,对方能有多少援兵她不知道,甚至援兵什么时候到她也不清楚。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办的最没谱的一件事了。 可是她依然要装得信心满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畏首畏尾被人发觉,那么今日所有人都会诚惶诚恐。 也许上位者就应该是这样吧,喜欢拿自己没有的东西来许诺给别人,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 第102章 荣辱与共的前提 第102章 天阴沉沉的,林潇等在树林里不敢妄动。城里的探子一直没有消息,官道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但是迟迟不见刘雍派人出来押送柒颜。 手下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对此行劫狱有了诸多猜测。林潇的脸上也越来越黑,想了想她站了起来对手下人说:“我们在城里得到消息,秦州整个城池不足两千守军,所以此行只需耐心等待,事成之后枭王必有重赏。” 付肖丝毫没有什么异样,无论是官场上还是商贾间,这种欺上瞒下的事他都见多了。 但是此举好歹稳住了付肖的这群手下,众人在此一直等到了天黑。 夜,越来越深。 露水很重,没一会儿就打湿了林潇的衣服,林潇趴在地上抵挡不住寒气的入侵开始瑟瑟发抖。 就当林潇觉得自己的腿已经毫无知觉的时候,自秦州来了一队兵马,为首得正是那日手握双锤的壮汉。 想必那刘雍也已经慌神了,柒颜身死的事唯恐被人知晓,选在夜晚押送。 行至半路,忽然林间万箭齐发,队伍中许多人应声倒地。 犀渠自林间窜出与那壮汉缠斗了起来,一时间妖风阵阵,两人交战的身形快的只剩下残影。 尽管只有数百人马,但这次的兵马并非山匪也并非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林潇手下的人渐渐开始不敌,犀渠也落了下风。 付肖以布巾掩面当机立断率众部投入了争斗,双方僵持不下,林潇在一旁观战,面上虽稳但已经心乱如麻。 这场争斗拖得越久,对他们来说就越不利。 忽然一只烟火自押运兵手中窜出,直冲云霄。 不好!对方发求救信号了!林潇有些慌神了,她看见付肖接近了柒颜,劈开锁链将柒颜抗了出来。 可还未行几步便被一名官兵一刀闭退,付肖身负一人之重和官兵厮杀起来。身形愈见沉重。 刀剑相撞的声音刺耳而又尖锐,忽然林潇捕捉到了远远的马蹄声,心下凉了一半,糟了,一定是援军到了! 果然,自秦州方向杀来许些铁骑,林潇面如死灰,自怀里掏出了一支飞火。 飞火点燃甩出去的一瞬间,林潇看见了几道残影自远处飞掠而来。 这是?! 林潇大惊,光见身形便知来者并非是人,人达不到这样的速度,也没有这般凌厉的身法。 几人上前缠住了壮汉,瞬间将那名魔族拿下。 随即这群人开始了一场屠戮,没错,不是战争,是屠戮,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人在这其中显得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不堪一击。以往铁甲银枪在这几人面前都是一些微不足道。 林潇颓然的坐在了原地,她知道来者是那方兵马了,也知道枭王到底是个什么人了,更加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还是太过天真了,这是枭王的人马!是枭王的手下! 枭王自那日出城就一直在试探她,她从来没得到过枭王的信任。现在的她甚至不能确定枭王历劫之后是否真正受了伤。 一切都是假的……枭王在利用她…… 罗令则出事的时候枭王就已经知道了,当看出罗令则发来的消息与他们之前相通的书信格式不符,枭王就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但是他没有动,等着自己去找他。 在枭王眼里,罗令则只是一个棋子,是他顾全大局之下的牺牲品。柒颜也是…… 枭王出城假意探寻秦州动向,却故意等待追兵,以枭王的感知不可能放那人到身前才有反应。 后来枭王假意不敌重伤,放柒颜在刘雍手里,自己则带他逃走了。他全程都没有让刘雍知道他的存在,不仅自己高枕无忧,还能一石三鸟…… 枭王自瓮城跟着陈墨来到跃渊,一定早就知道自己手中的铁甲,可他却只字不提,甚至在自己主动交权给他的时候,他也没提过。 因为他非常清楚无论自己是否交出铁甲,那铁甲都不会是他的人,都不会直接听命于他。 枭王将一切的怀疑都埋在了心里,一直到他假意昏迷,自己出手救他进城,将他安排妥当。 那柒颜呢?柒颜在他眼里又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他就这么割舍掉了自己的手下?他就如此肯定,柒颜不会被杀么? 林潇直觉一阵一阵的寒冷涌上心头,彻骨的冷…… 枭王骗了自己,他骗自己手下的势力尽失,他的失意,焦急,落寞……一切都和真的如出一辙,连自己都骗过了…… 他只等自己出手调出铁骑,救出柒颜,以此消耗掉自己手中的势力,他枭王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了,方可安心…… 可是若自己不救柒颜呢?不去救他呢? 林潇讥讽的笑了一声,那估计现在自己已经人头落地了吧…… 有时真相就是如此的不堪,给人当头一棒。自己还抱着那可笑的幻想,将钱财交出去便可以求得心安。 可是这局自开始那天便注定了有人要死,要么是自己,要么是师门,要么是铁甲。 枭王不怕自己报复么? 他当然不会怕……因为现在谁也无法断定枭王到底是否历劫重伤了…… 自己也再不会有那个实力去和枭王拼个鱼死网破了……她只有乖乖听命的份了……并且还要帮他保守这一切的秘密。 没错,质问又有什么用呢?聪明人都知道,此刻想要活命,想保证师门平安就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静静地等待他的安排。 这一计,他试了自己,断了铁甲,还可以除掉刘雍…… 而朝堂上的谋逆之罪,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枭王此时已经准备好了证据和说辞,还有……任他宰割的刘雍。 身后传来一阵枝叶断裂的轻声,枭寒山出现在了林潇背后伸手扶起她:“吓坏了吧?” 林潇失魂落魄的摇了摇头,没表现出太多情绪。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刚和其余几路人取得联系就来找你了,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寒山伸手摸了摸林潇的头。 这个动作,曾经也有个人很喜欢做。 只不过现在那个人快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 林潇摇了摇头:“生死有命……你的伤怎么样了?” 寒山笑了,一如往常一般温柔:“我是魔,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这些天自愈了些。全都靠潇儿的悉心照料……” 往后的话林潇没能听见,她松了这口气,也累得再也挺不住了。 第103章 酒杯里的交情 第104章 随枭王进城之后林潇就觉得老是有人盯着她看,还不时地窃窃私语,可等她回头的时候就鸦雀无声了。 不知为什么,文尚的脸色不太好看,林潇随着众人一同落座,枭王在首座上威严得宣布开席,庆功宴上枭王带头先敬了众人一杯,开始表彰各方协同作战引大军出城再趁虚而入,将伤亡见到最小的同时稳妥的拿下了秦州城一事。 林潇一向不喜欢参加宴会,以往的宴会都是陈墨替她去的,而这次,她是她,陈墨是陈墨,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了…… 仰头灌了一杯酒,林潇远远地看见大家开始互相敬酒,也陆续有人向她们这桌走过来,人影晃动之间,林潇看见了陈墨在看她,目光中透漏了些担心。 林潇不再看他,撑起笑容和枭王的属下们寒暄起来,酒是美酒,人是笑脸人,但是林潇敢拿脑袋担保,今天她要是还能站起来就出不了这个门。 一边谈笑寒暄林潇一边在想,上次需要自己这么喝是什么时候来着? 很久很久了,因为陈墨在,她从来不需要喝这么多。 酒盏还在没完没了的推到面前来,此时若是拒了谁的酒,他们两个初来乍到的人便是摆了架子,也得罪了敬酒的人。 所以林潇一直没松劲,可是文尚鲜少经历这么猛烈的灌酒,几轮下来明显有些挺不住了,脸色也拉了下来觉得有些受辱,可还一直强忍着。 有些人看到文尚的脸色就笑称改日再叙,便转而敬向林潇,但还有些人则拉着文尚没完没了的敬酒,文尚周身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林潇一边笑嘻嘻的和周围人攀谈,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文尚,文尚师哥你可别翻脸啊……翻脸可就中计了。 林潇开始不动声色的往文尚旁边挪,笑着跟众人说这是她师哥,机警的拦下了几杯酒,文尚明显缓过来一些了。 可是林潇有些越喝越难过,看着拉着文尚不放的那些人自己又不好装醉开溜。 想着想着酒也一杯接一杯的又被推倒跟前,那力道推得不小把林潇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一步,瞬觉天旋地转,伸手扶住了身后的柱子。 这一推林潇再也受不住,笑脸迎人得弯下腰,她是真喝不了了。 陈墨熟知这其中门道,但是碍于自己驸马的身份不好上前,一直私下注意着林潇的动向,一见林潇不行了,陈墨面色一变,刚想推开围在他面前的人过去,便感觉到台上有一阵骚动。 转头看过去,枭王笑意盈盈的闪开人群慢慢的从台上走了下来。 毕竟枭王是宴会的主角,主角一旦有什么异动比任何人都扎眼,一瞬间台下安静了,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枭王身上。 枭王不紧不慢的走向扶着柱子的林潇,笑着看了看周围的部下:“到底是个女子,的确是弱不禁风。”伸手将林潇扶起来看了看她的脸色便转身道,“不如去后殿歇歇吧,文尚,你是她哥哥,你送她去。” 文尚俯身恭敬的行了一礼,掺起林潇便走了。 随后枭王笑着敬了所有部下一杯,将冷下来的宴会重新抬热,气氛还是如往常一样热闹。 林潇出了院子没多远便走不动了,狼狈得坐在了阶梯上,这一坐不要紧,胸腔一阵晃动,林潇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文尚皱着眉头四处观望想找个井打些水,可是此地人生地不熟,他也不放心将林潇独自扔在这里。 林潇摆了摆手,又是一口酒吐了出来,她真的是顶不住了,眼泪也一起流了下来,这一流林潇便也不想再忍了,干脆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文尚几乎没见过林潇哭,自他认识林潇开始她便是笑嘻嘻的,甚少与人生气,自己老是嫌她太随和,也甚少见有什么事能让她挂在心上。 所以林潇这一哭,文尚彻底慌了:“潇儿?潇儿你怎么了?很难受么?我去找柒颜让他来给你看看。”说着就想转身回大殿。 林潇哭着拽住文尚,哭的含糊不清:“我想师父了……” 文尚闻言也红了眼眶:“别哭了,师父很好。” “还有……铁甲军……”林潇哭的越来越伤心,“我答应了……张夫人……好好对待他们,如今出城不到一年,只剩下了数百人……我愧对死去的俞将军……” 文尚觉得林潇是真的醉了,否则不可能这么口无遮拦,此地经常有人经过,趁她还没说什么别的,赶快扶起她往房间走去。 林潇一路上哭的撕心裂肺,真的是毫无风度可言了。文尚觉得她谁都哭了,但是却唯独没提陈墨,只字未提。 想到这里文尚不由得别过了头,说起林潇,平日里当真看上去比谁都怂,但是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对于林潇的脾气也能摸清一二,他这师妹骨子里也是个死鸭子嘴硬的脾气。 她什么都说,唯独避开陈墨,就像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却从没听林潇提起她死去的父亲和落难的母亲。 皆为伤心事,尤为不可说…… 宿醉的下场尤为的惨烈,直至第二日赴枭王晨会的时候林潇的眼睛都还是肿的,头也还是疼的要死。 一进门林潇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周围只有几位幕僚,都是些文官,看到林潇来了相互打了个招呼,便继续谈论刚刚的话题。 一名鬓发霜白的老者颤巍巍道:“依在下之间,此事还是和相国谈和,毕竟也是同族,先共同对敌平复王党,之后的事情一切好说。” “万万不可,攘外需先安内,若此时低头枭王必然失去了先发制人的机会,等踏平王党之后再被相国坐收渔翁之利,到那时可就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啊。”年纪稍轻的幕僚频频摇头,满是褶皱的脸上都是不赞同。 另一位抚了扶长须说话了:“复议,相国向来行事不择手段,新设的都校尉犀渠就是她的旧部,同为魔族还不是被她逼来了?如此姑息养奸简直就是重蹈覆辙,相国并非共同谋事之人啊。” 老者气得花白的眉毛都在抖:“可此时我们处于下风,谋权篡位可不是小事,那是要株连九族的!诸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第104章 真心与假意 第103章 林潇这一觉睡了两天两夜,醒来的时候看见柒颜正站在她床边手握银针。 林潇及其烦躁的一摆手:“柒监军?我又没病,怎么又拿银针扎我?” 柒颜面对救命恩人态度上丝毫没有改观:“我怕你睡死过去。” “还是看看你自己吧,被人打成那幅德行,你这就没事了?”林潇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柒颜轻轻一笑摆出一副风雅的姿态:“托你的福,已经痊愈了。别忘了我可是妖。” 是不是妖都和她林潇没关系了,现在她只想睡觉。 柒颜看着林潇拉着被子翻了个身就想继续睡,不由得伸手推了推她:“你怎么还睡?枭王找你呢。” “枭王已经和自己的势力取得联系了,还急着找我做什么?”林潇不为所动,丝毫不想起。 “潇儿这是吃醋了?”一个带着轻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林潇在被子里皱紧眉头:为什么就不能让她过两天安生日子呢?罢了…… 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林潇下地行礼:“有失远迎,枭王恕罪。” 枭王眸间带笑,轻轻挥手,柒颜会意便离开了,此刻的枭王变成了那个温柔的寒山,蹲下身子平视林潇:“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是太累了……”林潇还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不敢抬头。 寒山轻轻抬起林潇的下颚,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的眼睛很像妖,可却有了一颗人的大脑。你这样将一切都表现在脸上,不怕我么?” 林潇撇过头脱离寒山的控制闷声不语。 她也了解自己不应该表现出来,但是她忍不住,实在是太累了,要她再和往常一样,恐怕是做不到。 寒山见她这么闹脾气不由得笑了:“你还真是胆大包天,你师哥都不敢表露出来,你却要给我脸色看。” 林潇想了想直起身子,腿还跪在原地,但却是一副轻蔑的表情:“枭王想怎么样?杀了我?难道我一心一意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我不该生气么?” “好了,别生气了。”枭王起身想将林潇拽起来,林潇却转了个方向坐在了原地。 看她的样子,枭王也不生气,也没勉强她,只是轻轻牵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师门在你心中是多重要的存在了。我的族人对我来说也同样重要,所以我必须要保证他们的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没有生气,我和你干了同样的事,我为了师门活下来给铁甲下令去以命相博,我没有资格责怪你。”林潇说的云淡风轻。 枭王笑意更深:“那你为什么闹别扭?” “我觉得,无论我怎么努力也保护不了他们……”林潇低着头,单手抱膝坐在地上,另一只手被枭王攥在手里抽不回来。 “起来。”枭王言简意赅,语气不甚强硬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意味。 林潇撇了枭王一眼,还是认怂了,另一只手擦了擦鼻涕站了起来。 枭王不适应的皱了皱眉,拍开她的手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脸。他见过很多女人,妩媚的、曼妙的、眉目如画的…… 但是没有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哭的这么毫不掩饰……还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那原本就不是很出众的脸越发的难看了,却让他觉得……莫名的心安? “行了。”枭王色厉内荏的喝道,“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你的师门不会出事。” 林潇闻言想到了当初小胜山上的俞家,鼻头一酸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到底还是辜负了…… 枭王叹出一口气,耐心的替她擦着眼泪说:“难怪你师哥来了之后就一直要见你,你还真是让人不放心。” 师哥来了?林潇惊讶的抬头看着枭王:“赵谦还是?” “文尚。”枭王将手帕塞进她手里,“赵谦还没到。” 林潇点了点头,不太想哭了,这事她怪不了别人,自己也在这其中,别人的残忍自己身上同样也有。 就是这种背负生命的感觉,让她几度失去理智,失去判断,为情绪左右。 “以后不必那么拘谨了,你都能指着鼻子骂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枭王见她不哭了,又回到了那一脸讥讽的笑。 “我想见见师兄,他怎么样了?” 枭王笑着看向窗外:“虽然没有成功解决掉,但是也算有些收获,当得起你师哥。” 林潇顺着枭王的眼神看向窗外,文尚就在院子门口满面凝重的等着。 枭王笑了笑,转身便出门了,将时间留给了这对师兄妹。 文尚得了枭王眼神进了院子,和枭王微一行礼便神色匆匆的往屋子里走去,看见林潇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文尚不由得松了口气。 “潇儿你昏迷了两天……”文尚忽而严厉道,“以后不许这样逞强。” 林潇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没事的,只是想睡觉而已,师兄别担心。” “潇儿,枭王虽是明主,但是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万不可像今日这样了。”文尚急匆匆的说道。 林潇笑着拍了拍师兄肩膀:“师兄放心,潇儿有分寸的。” 文尚皱眉叹了口气,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潇儿,你让我如何能放心?枭王虽有些胸襟,但你万不可去试探他的底线。” “好。”林潇笑得很自然,答应的也很痛快,至于改不改,那就容后再议了。 没过几日枭王便率领旧部堂而皇之浩浩荡荡的进了秦州城,还取下罗令则的头颅,好好安葬了。 反而刘雍被押进了大牢内,严加看管起来,要说这朝堂间的争斗也可谓是瞬息万变。一时稍有不慎便是踏入万丈深渊,性命堪忧。 林潇和文尚作为枭王的部下,驱马走在了第三席进入秦州城,其实如果论资排辈起来,二人恐怕是要中午才进得城门。 但是鉴于二人声明鼎赫,又在上次兵变中保护枭王有功,这才排在了前面。 林潇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枭王的手下除了柒颜她是一概不知,保不齐哪儿就窜出来个嫉贤妒能之辈,比起后续给自己找麻烦,她倒是愿意中午再进城。 当然了,绝对不是因为还能多睡半个时辰。 第105章 态势 第105章 一屋子的老弱,林潇被夹在中间丝毫不敢说话,生怕说错那句话就气晕过去一个两个的,也难怪枭王这么看重跃渊的事,合着他手下的文官都老成这样了,青黄不接也难怪他会着急。 正想着,枭王被众人簇拥着进门,枭王身边的人可就不像这一屋子老弱那么不禁看了。个顶个的帅气亮眼,红发青眼,紫发碧眼…… 合着也没几个人…… 他们除了全都是魔族之外还有一个特点,各个身披铠甲,都是武官。 这其中林潇还看见了犀渠,今时不同往日,之前犀渠在她面前那么不可一世的样子,可现在也毕恭毕敬的,她就奇了怪了,这枭王到底有什么本事? 林潇就这么看着文尚和陈墨跟在这群人后面进了屋子,一群青年人看着就赏心悦目,真是心旷神怡啊。 哎?柒颜没在?怕是身上的伤没好昨天又大醉一场不行了吧? 枭王落座,林潇和诸位一同起身行礼。枭王也没什么太大的表示,挥手便让各位坐下了。 本来主上和臣子是不能同时落座的,但林潇也理解,毕竟都那么大岁数了,一会儿激动起来还能歇歇…… 这么想想枭王还是挺好的…… 林潇混在其中也蒙了个座坐下,一脸我最乖最听话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 “新皇李纯诏令,我等一同回宫,文尚已经策反了裴均,眼下便是这次谋事如何收场,各位有何高见?”枭王的一番话说的非常简洁。 但是在座有些人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文尚作为跃渊亲传弟子还真是名不虚传,竟然连身处优势的裴均都能说动,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林潇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自己的师哥她还不了解?能在烂柯台里不受棋局影响,位及丞相之位,那可都是一步一步谋划来的,就是在书院,文尚师哥也是数一数二的角色,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 长者颤巍巍的站起来,施了一礼道:“禀枭王,如今舒王已被擒拿押解回京都,李纯已顺利登基,实在是不好再和国师敌对了。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共同铲除王党。” 文尚起身施礼:“枭王,尹幕僚言之有理,但是依属下之见,李纯帝位虽为国师所立,但是其利与王党互通。这二者必将无法长久合作,李纯势必要和王党一拍即合,新皇李纯心狠手辣竟敢弑父夺位,想必国师和李纯的关系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长者气得身形晃了一晃,林潇在旁边看的心惊胆战,在旁边伸着手接着,生怕老人摔了。 “荒谬!真是信口雌黄。”长者的头晃悠悠的颇有些书生气,可再怎么晃也没倒,“依陶幕僚所言,我们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回京之后李纯下令对我们诛杀九族?” 林潇叹了口气,心想您怎么把家底都抖落出来了,枭王可没有九族,您怕诛九族,他可不怕李纯下杀令,枭王担心的无非是以后怎么办而已,谋反一事有刘雍这个人证和物证在根本不是问题。 文尚轻轻一笑,但是林潇知道文尚听见有人提他姓氏已经生气了:“尹幕僚,您年事已高担心株连九族的确合乎情理,可我们有刘雍在手,人证物证便都有了,随时可以祸水东引,何惧谋反之罪啊?况且在下的意思并非坐以待毙,而是在他们发难之前先一步出手,挑拨国师与李纯之间本就薄弱的关系。这样一来,李纯定然和王党合作出手打压国师势力,我们只需隔岸观火,又何须委身与人?” 林潇听文尚说了一半便开始开小差,左右他们想的都差不多,她也不用太担心出什么岔子,所以说中午吃什么好呢?小笼包? 枭王跟着文尚的思路仔细的想着,推测这其中的关系,不得不说文尚虽然不在朝堂,但是对于人性的捕捉相当有自己见解,而且准确性也很高。 相比这群身在朝堂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家伙可靠谱多了,不由得心思就随着文尚走了,丝毫没有发现林潇开小差。 文尚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之后的猜测:“即便李纯暂时不与国师闹翻,也是忌惮魔族之间的合作,唯恐弑君另立之事在他身上重演……” 胡辣汤好像也不错哦?要不我还是吃牛肉吧?这几天东奔西走的该补补…… 砰!一只戟突然敲在了她的案桌上! 周围一片寂静……林潇惊恐的看着面前的这只戟…… 周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这只戟的主人,一位红发青眼的魔族身上…… 那魔虽然干了件万众瞩目的事情,但是却丝毫没有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自觉,还在怒瞪她。 陈墨起身欲动,被一旁的文尚一把抓住。 文尚看着自己师妹被人拿一只戟比划着,心里也甚是不舒服,皱了皱眉却没有动,而是直接看向了枭王。 枭王轻轻一笑看向那名魔族道:“悍蒿,怎么了?” “我们在这里议事,生死存亡这个女人竟然敢不听不问!”说罢悍蒿还示威似的将戟朝林潇脖子底下送了送。 林潇吓得整个身子往后仰了仰。 犀渠先坐不住了,自枭王身后闪身上前一把攥住戟身道:“你想做什么?” “犀渠?!你怎么会袒护这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悍蒿脾气直,说话丝毫不过大脑。 林潇轻轻扭过了头哭笑不得,虽然悍蒿的话很难听,但是至少犀渠还是向着自己的,虽然带了些鲁莽,不过还能站出来给她撑腰,看来没白养他。 犀渠还是丝毫不让,悍蒿当众说林潇丑让犀渠觉得有些生气:“林潇长得丑么?她只是……长得有些潦草而已!” 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林潇长叹一口气,她能收回刚刚的想法么? 几位幕僚别过头轻轻颤抖着肩膀,文尚闭上了眼睛歪向一边,显然被他气笑了。 枭王笑意愈深:“哦?犀渠,你为什么要帮林潇说话?” “林潇是好人,她虽然长得潦草……但是她聪明极了,她不是没有听,只是在想其他事!”犀渠还在为林潇辩解,尽管林潇已经很想去死一死了…… 第106章 青黄不接 第106章 林潇实在是没有办法,慢慢站起身行礼叹了口气道:“枭王,犀校尉和属下是旧识,也是朋友。至于刚刚玄尚所言,属下的见解亦是相同,只不过玄尚还未说完,还请诸位细听。” 枭王展颜一笑,却没做什么表示。 犀渠却不干,瞪着悍蒿说:“给林潇道歉!” 悍蒿闻言怒气上涌,气得脸都红了。 林潇伸手拽了拽犀渠摇了摇头示意他此事就这样算了,这小孩子心性,真是…… 犀渠皱眉看了看林潇,林潇用口型告诉他:听话。犀渠这才缓缓放开了悍蒿。 林潇继续打圆场:“文尚?你刚刚说李纯与国师若是暂不激化矛盾,而后如何?” 文尚点了点头:“而后我们大可将李纯与王党勾结的证据亮明给国师,如此即便李纯不动手,国师也一定不会放过李纯,到时候即使一方斗败,另一方也已经元气大伤。坐收渔翁之利的,依然是枭王。” 枭王笑着点了点头:“诸位可还有什么疑虑?” 几位幕僚交头接耳了一阵,起身道:“无异议。” “那今日早会便到这里罢。”枭王轻轻一笑,“林潇,玄尚跟我来一趟。” 文尚林潇起身应了一声,此时林潇有种……师父讲课她没听要被叫去打手心的奇妙感觉…… 林潇就这样垂着头跟在最后进了屋子,枭王到了便吩咐文尚去书房将他的木盒拿来。 文尚得了令出门了,只留枭王和林潇。 枭王看着林潇轻轻一笑,林潇紧张起来,心道:来了!要打手心了! “潇儿不说点什么么?”枭王笑得有些深意。 但是林潇此时有些紧张:“我真没走神……” 枭王笑了:“潇儿的想法和文尚完全一致么?” 吓她一跳,林潇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我和师兄所想还是没什么出入的,但还是觉得有些细节需要做完整。若是国师先一步挑起李纯和枭王的战争,那么即使不会以谋反论处也会很麻烦,最好还是在朝中安排下势力接应,在枭王回京都之前便动手挑起双方争斗,如此枭王便可高枕无忧。” 枭王点了点头:“潇儿确有治世之能。” 林潇有点尴尬,有点没想到枭王竟然说这个:“枭王更加懂得用人之道,治世为臣,用人是君。” 枭王笑着倚在一旁的案上:“潇儿生气了么?” “什么?”林潇没反应过来枭王在说什么。 “悍蒿的话,潇儿生气了么?”枭王专心的看着林潇表情。 林潇一瞬间有些尴尬,笑了笑道:“开玩笑的,怎么能当真?” “我想听实话……”枭王离林潇越来越近,林潇有些不自在,左右看了看没人救她。 “我……真没有……”林潇说话都在结巴,“本来也是长得不太好嘛……” 枭王将手轻轻点在了她唇上,她不敢说话了……再说话动作就更加暧昧了…… “我刚见潇儿时,也确实觉得潇儿长得有些普通……”枭王在林潇耳边轻笑了一声,“可看多了却觉得,有些上心了。” 林潇激灵一下后退了一步,惹得枭王哈哈大笑,文尚在门口皱眉看着枭王,缓缓行礼道:“枭王,东西拿来了。” 枭王笑着将木箱提了过来,也不急着打开:“潇儿,你已经见过了大部分同僚,有什么感触么?” 林潇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实情:“青黄难接。” 枭王闻言笑了:“直言不讳,的确,我手下武官居多,文官甚少,而且都已经年事已高,不止是幕僚,就连朝堂都是这番景象。恐怕再过几年,不必炎魔动用她国师的势力,朝堂中便也再没有我的人了。” 文尚皱起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所以,跃渊内的学子,和各地赶考来的进士,我要占据大半才有回旋的余地。”枭王抬手随意一挥,箱子受了法力打开,“这是我的信物和我在朝中的势力,名单你们看了尽快烧掉,信物你们也拿着,替我将这件事办好。” 林潇认真听完枭王所说,缓缓道:“枭王目光长远,但进士多为世家所控制,枭王手下的文官青黄不接,恐怕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枭王点了点头:“果然什么事就是瞒不过你,这些年我也想了很多办法,但是收效甚微,插手跃渊之事也实属逼不得已。不过此事我虽没有办法,但你们却一定可以。” 文尚轻施一礼:“枭王太过抬举我们二人了,即便是跃渊书院的弟子,也多为世家大族的子弟,他们身后的家族本就世代为官,恐怕……我们二人也是……” “哦?那文尚的意思是,不肯替我办事?”枭王的笑透露这几分危险。 林潇笑了笑道:“枭王,师兄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枭王对我们二人的期望太高了,怕枭王失望。” 枭王道:“文尚言动裴均身处优势归降,这点小事,难得倒他么?潇儿,你手握五大家族的,国之命脉,你手下的学子,又会少么?你们这般推三阻四,是想换种方式解决?” 林潇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文尚,文尚缓缓道:“枭王,属下愿意一试,但请枭王明鉴,世家影响之深盘根错节之广,非我二人可以撼动。” 林潇点了点头:“枭王,我和师兄的意见相似,最快且最有效的办法还是拉拢世家大族,否则我们即使去了也依然于事无补。” “若是我用世家大族,即使若干年后斗败了炎魔和王党,这朝堂依然不在我的手中,那我如此兜兜转转了一番,为的是什么呢?”枭王笑得有些冷,“另外,我还希望二位能明白,君意不可违。” 林潇和文尚再也无法说什么,只有领命行礼的份了。 出了枭王的屋子,走出了一段距离,林潇深深叹了口气:“这枭王果然不是普通的魔,你瞧他的那群魔族的手下,一个个看上去都不太聪明的样子,可唯独这枭王却清明的很。” 文尚点了点头:“到底是统领魔族的王,无论是心智还是修为,都当仁不让。” “这炎魔虽然占了些上风,恐怕到最后也难以斗过枭王。”林潇啧啧道。 文尚笑了:“这些你早在见过二人的时候就想到了吧?否则也不会如此的义无反顾。” 第107章 分头行动 第107章 林潇和文尚商量之后决定,文尚负责书院,林潇负责五大家族。 说来也不是很公平,拉拢五大家和拉拢学子难度明显不在一个层次上。但是这样也实属无奈,毕竟文尚和陶家不太好见面。所以林潇也没推辞,主动抗下五大家的重任。 毕竟不管怎么说,她和五大家都是最熟的那个。只不过有个问题,她将所有家当都转给陈墨的事,现在凡是知道内情的恐怕一定也都知道了。 自己还能不能说的上话其实她还是不怎么看好的,毕竟没有了那个实力,估计现在的她连刘老都支使不动了。 人来的时候夹道欢迎,两人离开的时候却无牵无挂。林潇倒是没什么她这样习惯了,可文尚有些不太高兴,但两人毕竟还是初来乍到,连官职都不曾有,自然没人将他们放在心上。 两人骑马并辔而行,旧时她也和一个人这么行至街上,只不过…… 已是黄昏,街边许多叫卖的小贩纷纷收了摊子,林潇看着这些寻常百姓,内心涌上了一丝羡慕。 若她也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现在一定已经寻了个踏实肯干的夫君,儿女成群了吧? 那时便不必这么成天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甚至连自己明天该在哪儿都不清楚。只需要每天相夫教子,做好分内之事,就能安然无恙。 可自她背负起一切的时候就注定没有安定二字了。只有她这么流浪在外,才能守住一方安定。 什么情啊爱的,在无法回旋的现实面前,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谁没了谁日子不都得照样过不是? 就不如找个老老实实的人,这么过完一辈子。虽然留不下什么,也比这样无家可归要好得多。 林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文尚闻声转头看她:“潇儿是不是在想此次该如何行动?” 闻言林潇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这样的想法林潇不敢也不能说出口。 “潇儿,此行你的担子确实太重了,不如你先等我回趟书院,回来我和你同行。”文尚言辞恳切。 但是林潇心知肚明,文尚和陶家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而陶家作为五大家族之首,带着他简直就是增加此行的难度,于是开口阻拦道:“师兄你放心,我和五大家族都有联系,这些年也相处的不错,你专心去书院,说服师父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我就此告别吧。” 林潇笑了笑:“师兄你瞧,夕阳西下,也很迷人。可谁知道明天会如何呢?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吧。” 文尚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城门的方向摇了摇头:“不如不看,看了更觉失落。” 林潇开怀一笑,爽朗的笑声引得文尚侧目:“师兄,你敢不敢和我打赌?早晚有一日,你会位列三公九卿,这些人见了你都要唯唯诺诺低声下气。” 文尚想了一会,也释然了,笑道:“赌,我赌你赢。” “就此告辞,师兄尽快说服师父,学子们的动向也会对五大家有所帮助。”林潇笑着朝文尚一拱手。 文尚点了点头:“一定,潇儿保重。” 闻言林潇一笑,挥鞭而去,两人就自秦州分开了。 林潇没有先去找任何一家,而是先去西北商会见了付肖。 既然枭王没有拿掉她的人,她就可以仗着原来的部下狐假虎威一番,想来枭王也不会怎么介意。 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到了商会大门口,可林潇又被人拦住了,说什么也不让林潇进去。 林潇好声好气的说道:“小哥,你们会府里现在都有谁?我看看认识那个你通报一声,这样可好?” 那人撇了林潇一眼:“都跟你说了付会首忙着呢,一大早就出门了,你这姑娘家家的怎么不知羞?” 林潇认命得叹了口气,递上一方小银锭:“会首出门了不要紧,小哥那你看齐副会可在?” 小哥看见银锭眼睛一亮,随即笑了:“在,哪儿能不在。在这儿等会儿我去通报。你叫什么名字?” “小哥就说一个姓林的女子他便知晓了。”林潇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 那人得了钱财进屋通报去了,林潇就在后门等着,百无聊赖之际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来人却不是齐掌柜,而是管家。 不过好在她和管家也见过几面,没至于不认得她。 林潇笑嘻嘻的上前:“管家,您还记得我吧?我想见一见齐掌柜和付会首。” 管家一脸厌恶的表情:“原来是你啊,都不是什么掌柜的了还来这里作甚?现在的大当家是陈墨,会首又是你相见就能见的?” 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管家不敢和她这么说话,提起名字齐掌柜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没反应,那想必这管家也一定是齐掌柜授意的。 得了,付肖出门这里齐掌柜最大,他都发话了想必是不可能进去了。林潇摇了摇头便走了,准备围着院墙走到正门,没准能碰见回来的付肖。 这会府是真的大,林潇围着走了许久才到了正门,抬头一看太阳约莫已经是午时了,在路边随便的吃了碗阳春面,眼睛不时望着府邸的方向,生怕错过付肖。 摊上的老板见林潇频频望着府邸笑着上前搭话:“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林潇嘿嘿一笑:“还真不是本地人,老板好眼力。” 老板笑了笑,有些神秘的说道:“可是来找这府里的付会首的?” 林潇一时间有点懵,这老板怎么知道?难道很多人来找他不成? “的确是,老板怎么知道的?”林潇很疑惑。 老板一脸我都懂的表情道:“姑娘有所不知啊,这府上每日上门找付会首提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更有胆子大的姑娘来这儿找付会首的,那姑娘们,是个顶个的貌美啊。”说完还打量了一眼林潇,没什么恶意的一笑。 好么,把她当上门求婚的了,关键是上门求婚人家还劝退了,真的是岂有此理。 林潇叹了口气,真是世事无常啊……可谁让自己把家当都交出去了呢? 见林潇失落的样子,摊上的老板反而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了,连忙劝解道:“姑娘别伤心,虽然付会首眼光高,但是姑娘可以另觅良缘啊。以姑娘这样貌收拾收拾还是能嫁个好人家的。” 林潇苦笑了一声:“估计没人敢要我。”这话不是开玩笑的,她成天这样东奔西走的,一年回不了几次家谁敢娶? 第108章 丫头 第108章 老板连忙摆手:“哎呀,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妨。”林潇大方一笑,“谢谢老板,我还是在此等等。”她也不想解释,再说也没什么必要。 可直至天黑,林潇在老板的摊上又吃了个晚饭,付肖也没回来。 林潇开始有些担心,这小傻子去哪儿了?该不是出事了吧? 老板已经准备收摊了,看见林潇还坐在原地发呆有些不好上前,撇了一眼商会大门还是上前叫了叫林潇:“姑娘,你别等了,付会首这是住在外面了,赶快回去吧,天快黑了,一个姑娘家太危险了。” 林潇点了点头会意起身,朝老板笑了笑,便起身往府门口溜达。她不能走,万一付肖晚上回来了,那她怎么进门啊? 老板叹了口气,将东西收拾好挑在肩上,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林潇还坐在府门旁的石头上,不由得走了过去。 “姑娘,要是没地方住不如去我家休息一晚吧?我家虽然小了点,可就在不远处的后巷里,我内人是个好客的,小姑娘一个人在外别被欺负了。”老板一脸担心的看着林潇,觉得这小姑娘确实有些可怜。 林潇闻言一愣,她为了方便赶路,一贯是一身粗布麻衣,马匹一路奔波瘦的不行被她放在驿站里喂着,本是想找到付肖再派人去领,没想到反而被老板误会了。 但是这老板确是个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嘛,她看了看老板这一身补丁的短衣,又觉得这付肖不可能晚饭时分回来,外面请他吃饭的人多得是,就点点头准备去和老板去他家看看,就冲这个老板的好心她也想帮一帮。 果然就如老板所说,走了没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不过眼前的屋子林潇很熟悉,应该是有钱人家废弃的仓库改来的,环顾一周家徒四壁,小小的一个隔间,周围很嘈杂,应该是仓库内还有其他家住在这里。 仓库嘛,采光很差,屋子里就着夕阳的一点余晖勉强能看清,到了晚上估计就伸手不见五指了,旁边的床上还有个扎着小辫的小女孩正晃着两个小腿择豆子。 女主人见老板回来了赶快自远处的灶台旁迎了过来,看见林潇怔了片刻:“这是?” 老板笑了:“这小姑娘是外地的,来串亲戚,亲戚没找到迷路了,在咱们这儿借宿一晚。” 林潇对女主人笑了笑,老板并没说出他以为的上门求亲之事,也是碍着林潇女儿家的面子。 小女孩蹬蹬蹬地跑过来道:“姐姐是读书人吧?是不是认得字?” 女主人赶忙把小女孩拉到一边对林潇笑了笑:“姑娘别在意,外面凉,快进来坐。” 林潇笑了:“那叨扰了。”说罢便跟着女主人进了屋子,女主人招呼林潇坐下便出门做晚饭去了。 林潇环视一下附近,小女孩跑过来声音甜甜的望着林潇:“姐姐来一起择豆子吧。” 林潇低头对小女孩笑了笑点了点头,坐在一旁跟她择豆子,忽然想起刚刚小女孩的问题林潇笑着逗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爹娘都叫我丫头。”小女孩晃了晃小脑袋,“爹娘要有弟弟了,丫头就要去大宅子里做活了,到时候就有好听的名字了。” 林潇微微一愣,心下了然,这小女孩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去大户人家打短工了。想起刚刚小女孩的第一句话,林潇不由的笑了,问她:“丫头怎么知道我识字呢?” 丫头眼睛亮亮的看着林潇点了点头:“丫头可见过秀才呢。秀才们都是像姐姐这样的……” 林潇不由得笑了,继续逗她:“什么样呢?” “就是……和街上的人不一样……”丫头也难住了,扭捏起来,忽而又头望向林潇:“姐姐可以教丫头认字么?丫头认得字了就能多些工钱呢。” 林潇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有意思:“好啊,丫头想学什么字?纸笔在哪儿?” 丫头的小脸皱了起来,为难的摇了摇头。 林潇一拍脑门,她傻了,这种人家怎么会有笔墨纸砚。拉着丫头来到屋外,伸手捡了根树枝,蹲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丫头。”林潇指着那两个字笑着说。 丫头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捡起树枝学着林潇的样子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林潇抬手抹掉了字,又写了两个,林潇。 这次的字明显难了许多,丫头写了好久,才皱着眉头写完了:“这两个念什么?” “林潇,是我的名字”林潇笑着说,抬手抹掉了丫头两个字,“还会写自己的名字么?” 丫头眨巴了几下眼睛,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两个字,很丑,但是没错。 林潇笑了,觉得自己这个弟子很聪明,伸手入怀掏了一锭银子出来递给丫头:“丫头全写对了,这是姐姐给的奖励。” 丫头眼睛都直了,看着那么大一锭银子惊得嘴都合不拢。 “但是丫头不能告诉爹娘哦,等姐姐走了才能说,知道么?”林潇笑着看着丫头。 丫头点了点头,小手接过银子有些不敢置信,林潇隐隐听见远处有马蹄声过来,起身望向了远处。 马蹄声引得周围许多人侧目,女主人也惊讶的跑了过来,丫头非常听话先把银锭背到了身后。 一群人策马跑到这间破旧的小屋停下了,林潇看了看来人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马上的人正是付肖,他看了看灰头土脸的林潇皱了皱眉头,翻身下了马:“我听线人说你进城了,知道你是有事,赶忙从宴会追来了。你在这做什么呢?” 林潇笑了笑,伸手领过丫头:“这小丫头很聪明,有没有兴趣带带?” 付肖看了丫头一眼:“你什么时候捡的?” “刚刚。”林潇笑意不减。 摊位老板姗姗来迟跑了过来,见到付肖有几分眼熟,一群人围在家门口也不敢上前。 林潇含笑看向老板:“老板,听丫头说她要去做工,我看不如交给付会首带一带老板也能天天瞧见。” 摊位老板见状连连道谢:“若是能这样真的是感谢姑娘大恩。” 林潇摆了摆手笑道:“今日得老板收留不胜感激,就此别过。过几天丫头就去府上找他就好。”说罢转头看向付肖,“你可别不认账啊。” 付肖点了点头,伸手掏了一个腰牌递给林潇:“以后拿这个就能进府。” 林潇伸手就给了丫头,没在意付肖气愤的眼神,就和老板道别了。 第109章 天有不测 第109章 一路上林潇骑着马跟着付肖来到了府上,终于没人再敢拦一路畅通的进了宅院。 安排林潇住下付肖有些不屑的递给林潇一个玉佩:“这是我西北商会的信物,你拿着吧,下次别再进不来了。” 林潇笑着推了回去:“你放心,有它我也进不来。大人,时代变了。” “开什么玩笑,我就不信齐掌柜真的敢这么针对你。”付肖坐到桌子前给林潇倒了杯茶,“你也别给他留面子,有我呢。” “你还是别了,现在和之前不同了,现在明面上大当家是陈墨,实际上是枭王说了算,闹大了大家都不好收场,齐掌柜也是知道这点才敢这么干的,毕竟我来了就多了一个人说话,他还是很担心怕我留下来的。”林潇喝了口茶,“这次我也不想多留,是来找你跟我出去办点事的。” 付肖随手又拿起一个空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什么事?” 林潇认真的看着付肖道:“枭王派我去说服五大家族,以后登上朝堂为枭王效力。” 付肖一口茶没咽下去呛了一下:“什么?你答应他了?” “我还能怎么办?师父师兄还有各位兄弟都在他手里,我总不能抗命吧?”林潇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在谁也保不了我们了,枭王起码还是个明眼人。” 付肖面露难色:“可是五大家族都不是善茬,你想让他们趟这趟浑水,比登天简单不了多少。” “你说的这些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五大家族都在积极的谋权,陶家刘家都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只不过朝内世代为官的大族太密集,已成祸患,将这些大家族打压地非常厉害,从这一点入手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林潇慢慢的喝了口茶,“我这次来找你,就是要你和我一起去见刘老,我们先从刘老下手。” 付肖皱了皱眉头:“潇儿,不瞒你说,自你交出身家全给了陈墨以后,刘老就不是很配合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此行成功的几率不大。” 林潇也犯难了,刘老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忤逆这么庞大的势力呢?不应该啊,这势力到了枭王手上,就等于有了朝堂势力撑腰,实力大了不止一倍,刘老是有什么事? “刘老不配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林潇看向付肖。 付肖想了想:“大概是听了你不再是大当家的时候就开始了。尤其在瓮城开城彻底放权归朝堂之后。” 林潇犹豫了一瞬:“无论怎么样我们也得去一趟。” 付肖笑道:“实在不行就来硬的,枭王手下那么多好手,杀个人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 “万万不可,这样的话不仅会让他们心生警惕,还会逼迫其他几家和炎魔联手,到时候事情就真的麻烦了。”林潇严肃的摇了摇头,“对付商人,还是利诱为上。” 付肖点了点头,想起枭王拿下林潇的事心里有些犯怵,要说这枭王也是个人物,打蛇打七寸,林潇这么难搞定的人竟然能让她主动归降,真是险恶啊。 两人商定好之后,决定过几日便一起动身,前去刘老府上游说。 临走之前,林潇还收到了个小惊喜,丫头进府了。 丫头进府的第二天就来找林潇了,声音有些奶奶的说道:“这是丫头缝的钱袋,给林姐姐一只。” 林潇笑了,摸摸她的头便收下了,钱袋缝得很工整,也是不讨厌的颜色,显然丫头缝的很用心。 可直到临走的时候,林潇也没见到齐掌柜,就连付肖出府,齐掌柜也没露面送一送。 可能是抹不开面子来见自己了吧,林潇这么想着。 两人就这么行着,天气一天天的温暖起来,林潇也不急着去,毕竟文尚那里先打好底子她再出手效果会好许多,林潇决定一扫前几个月的阴霾,所以二人一路上游山玩水,赋诗赏花饮酒作乐。 付肖也是个天生爱玩的性格,就这样两个人嘻嘻哈哈的享受了一路。 但是两人并没能高兴多久,行程过半的时候二人忽然被瘟疫拍在了半路。林潇倒是奇迹般的毫发无损,倒下的反而是这个正值青壮年的付肖。 岳州城内,大街上行人甚少,偶尔见到的几个不是步履蹒跚,便是掩着口鼻匆匆而过。 整个城都散发着一股不祥的味道,阴魂不散般的笼罩着这个人间地狱。 路上偶见几具无人打理的尸体,有些推着地排车,脸上蒙着白布巾的人正在清理。 林潇望着窗外的这一切担心的往床上看了一眼,付肖还在睡着,林潇上前查看了一番。 付肖颈部肿大,高烧不退,醒来时更是咳嗽不断,还时不时得咳出血来,吓得林潇心惊胆战的。 但是付肖却不以为然,还想骑马随林潇出城,林潇不由分说的将他扣在了客栈里,林潇看了街上的状况心知肚明现在他们那儿也不该去。付肖不肯让林潇看病,林潇只能等他睡着的时候替他号脉,每天翻着花样的给他请大夫换药方。 可即使这样,付肖的状况也没有好多少,这场疫情来的相当突然,就在十日之前,整个城内还是一片歌舞升平,仅仅过了十日,城内就已经一片死气沉沉了。 林潇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说实话她看了付肖的病,也丝毫没有头绪,就他那二把刀的医术,小病小灾还能勉强一二,面对这么大的瘴疠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时候,她心里毫无头绪。 但是几天下来她和周围的大夫谈话了解到,这次瘴疠及其凶恶,常常朝时染疾到暮时人便咽气了,林潇虽然在极力的控制付肖的病情,但还是不能阻止付肖的病情一天天的恶化。 “笃笃笃” 门外有人敲门?林潇转身把门打开了,是店小二,面露急色犹豫着似是不知怎么开口。 林潇朝店小二点了点头:“小二哥,有什么事么?” 听林潇这么客气,店小二更加不自在了支支吾吾道:“姑娘啊,你家夫君这个……我们……我们……” 林潇愣了片刻,但立刻就懂了,她这里出了个病人,估计是客栈不能留他们了。 第110章 瘴疠 第110章 林潇不放心的转身看了一眼床上,见付肖还在睡微微放下心来,抬腿出屋关上了门:“小二哥,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搬出去?” 店小二满头是汗:“客官,我们也都是小本生意,这此瘴疠不同往时,可是要命的……我……” 林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小二哥宽限我们一日,明日我们便搬出去。” 小二终于松了口气,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林潇转身打开屋门,关上门转身便看见付肖正眯着眼睛看她,林潇笑着打趣道:“这儿环境不好,我和小二商量明日退房,我们再找个干净的地方住。” 付肖咳了两声,止不住的喘了起来,林潇赶快上前递上手帕,倒了杯热茶给他。触碰到付肖的一瞬间,林潇感觉到了那不同常人的温度。 付肖有气无力的推了林潇一把:“你走开。”说完又咳喘了起来。 林潇皱着眉头看着付肖,那虚无的力道让林潇的心都在下坠:“你不用这样,我和你同时进城,此时还染不上我,那想必这次疫情和我便没什么关系了。快吃了饭赶紧把药吃了。” “你……还不……走……咳咳……咳咳咳。”付肖又是一口鲜血咳了出来,“再不走,岳州就出不了城了……” 林潇看向窗外将眼泪咽回胸腔:“付肖,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会不会走,你还不清楚么?” 付肖喘了两口气:“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不用管我了……赶紧寻匹快马出城。晚了……就……咳咳咳咳……” 林潇一把将付肖按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从身到心都是彻骨的冷。 不行,她不能再顾及什么,必须要行动了,看着付肖再次睡下,林潇悄悄出了客栈,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自己在此地的零散势力,带上人直奔府衙。 府衙此时大门紧闭,连门外的守卫都撤了。 林潇上前敲了敲门,等了半天无人响应,林潇越敲越急,后来干脆就是在锤门。 门终于开了,是一个面色不善的衙役,看来人都很精神不像染病之人,打开了一条大些的缝:“你们是什么人?干嘛的?找死么?” 林潇此时再也没有了好脾气,气场全开将枭王的信物甩在那人怀里:“叫你家老爷速来见我,晚了人头落地。” 那衙役吓了一跳,看了看手里的信物,没太看懂,但是眼观林潇就不是一般人,吓得赶快跑进门通禀了岳州刺史。 没一会儿刺史便小跑过来,此时门户大开,林潇面色不善的站在府衙门口看着跑过来的岳州刺史。 岳州刺史轻施一礼:“不知枭王派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使者见谅。” 林潇冷冷道:“进去说。” 岳州刺史赶紧让开道路领着林潇等人进了大厅。 “此番,使者前来……”岳州刺史说话没有什么底气,“是为了瘴疠一事?” 林潇冷冷的撇了岳州刺史一眼:“枭王早就下了命令,各地谨防瘴疠,有异动立即上报,刺史大人这城内尸横遍野又是为何?” 岳州刺史吓得满头是汗:“使者有所不知,瘴疠一发下官便派人通知了枭王,谁知这次瘴疠来势如此凶猛,短短数日便是……下官也是惶恐至极啊。” “那为何刺史大人还不控制疫情,要待这一城人全都死光了么?”林潇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案,吓得岳州刺史一激灵。 “冤枉啊……下官已经派人开了病坊,可是疫情太凶,依旧石药无医啊!”岳州刺史哭丧着脸道。 林潇眼神犀利的看向岳州刺史:“病坊设在哪儿?” “在城南的寺庙旁边,由僧人们每人照料。” 林潇皱了皱眉头,不行不能把付肖放哪儿,一旦放在病坊以付肖现在的情况非死在哪儿不可。 “刺史大人,安排个宅子给我,我要在城中住下,监察此次疫情。”林潇利落道。 岳州刺史一听此人不和自己住在一起高兴起来,马上差人安排了一处院落,离城南的寺庙比较近,虽然不大,倒也干净。 林潇送走了刺史和几位掌柜就去客栈里接付肖了。 赶到客栈的时候,推开房门,林潇看着付肖正呆呆地望着房梁出神,听见推门也丝毫没有反应。 林潇赶快上前收拾东西,边收拾边对付肖说:“收拾东西,我们换个地方住。” 付肖听见声音这才慢慢的转过头看向林潇,轻轻笑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林潇瞪了他一眼:“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咳咳……看见你回来……心情有些复杂……”付肖的咳嗽还是没能见好。 林潇知道付肖怕是以为自己丢下他自己跑了,这小没良心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到现在心里还没个谱么? “别废话了,你想死在这儿?”林潇表情凶恶。 付肖笑着咳了两声:“不想……咳咳……” “不想就闭嘴!”林潇收拾好了东西,将包裹放在了桌上,下楼雇了辆马车,顺手把账给结了。 一个人跑来跑去的,林潇浑身是汗,但是她不敢停下来,因为她一旦停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想到万一付肖会不会…… 终于将付肖安顿下来,天也已经黑了,明日要去寺庙的病坊看看,这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对于此次疫情也需要了解一下。 第二日,林潇早早起床伺候好了付肖,替他熬了药,喂他喝下便去了寺院。 城南的这所寺庙并不大,但是看上去往日香火还不错,瘴疠一发,寺庙里格外热闹起来。 林潇只身前往,和院内僧人说明,想见主持一面。 僧人呼了声佛号便将林潇带进寺院了。 “女施主请在此稍后,小僧前去通禀一声。”那僧人施了礼,便转身离去了。 林潇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觉得这和尚们真不容易,打了仗他们去收尸,得了病他们去医治,平日里的那些攒下的香火钱,在这些天灾人祸面前简直就如同螳臂当车。 没过多久寺庙的主持便到了,林潇抬眼一看,呦!还是个熟人!静空大师! 等等,他怎么在这? 第111章 旧事 第111章 静空大师是中原佛教的高僧,具体怎么个高法林潇也说不上来,毕竟她是个妖,光是进寺院这件事对她来说都浑身不自在,对佛家的事更是一问三不知。 反正她知道这静空大师是个好人,和她也认识好多年了。当初换俞家军进于国的时候她还给大师写信求助,静空大师二话没说就谴三百余众僧人前往瓮城替林潇平事。 不对不对,这个说法怎么听起来感觉有点像去打架的?林潇摇了摇头,甩掉自己的想法,双手合十朝静空大师行了个礼。 “静空大师,您怎么在这儿?您是这儿的主持?”林潇好奇道。 静空大师还是那面带和善的沉稳样子:“是潇儿啊,有些时日未见了。距在河东初识也有些年月了。” “对啊,没想到竟然是静空大师在这儿。”提到河东林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说起和静空大师相识,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 当初她在边境镇压外敌,双方打得不可开交,静空大师率领僧众去战场替将士收敛尸体,说实话当初她还和静空大师大吵大嚷过一番。 当时她年少不懂事,打完仗大军只把自家将士们的尸体收敛了,大军行过之时便遇见了静空大师。 当时俞将军还在世,见静空大师在收敛敌军尸体,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但当时的林潇还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冲动孩子,一时气愤就找到了静空大师和他吵了一番,静空大师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林潇跳脚炸毛,最后只说了一句:众生皆苦。便转身走了。 事后想想,林潇也有些后悔,人都已经死了何必还要纠缠呢? 后来林潇这件事被先生知道了。先生责罚了她一顿,要她去给静空大师道歉。 林潇自知理亏乖乖去了,本以为此番必定会受一番折辱,没想到静空大师只是笑着看她点了点头便走了。 那时她第一次知道,匹夫受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后来的几年里,尽管林潇进寺庙不是很舒服,也常去寒山寺看望静空大师。 尽管大师每次给她讲经,她都听得云里雾里的,大师还是笑着摸摸她的头,道一声她有慧根,也不知这慧根在哪儿。 林潇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静空大师,您为什么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帮我,而我还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报答。” 静空大师笑着摇了摇头:“潇儿来这儿何事?” 林潇想起躺在床上的付肖心里又沉重起来:“我弟弟付肖病了,染了瘴疠,有些严重,我听刺史说病坊开在了这里,就想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静空大师叹了口气:“潇儿,一切皆有因果,莫要太过执着了。” 林潇闻言表情严肃起来:“大师的意思是?这瘴疠很难痊愈?” 静空大师叹了口气:“潇儿,随我来禅房吧。”说完便转身走了。 林潇心里七上八下的,随静空进了禅房。 禅房的门轻轻掩上了,静空大师示意林潇随意坐,自己则去书架上拿了一本书下来。 静空大师年事已高,看字有些吃力,但还是努力的辨认了一番,走到林潇面前递给她。 林潇有些不明觉厉,心里懵懵地,打开那书册一看,是僧人们记录的瘴疠情况,只有短短几页,可上面清晰的数字还是让林潇冒出了冷汗。 不到十天的时间,岳州城内仅寺内感染瘴疠而死的人就已经破千了。而这一切,很显然只是一个开始。 林潇心都凉了,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带付肖出逃,可冷静下来想想,她却不能这么做。 瘴疠自岳州城发,周围几个县一定很快就被蔓延了,此时带着付肖长途跋涉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更何况……这次瘴疠连付肖这么身强力壮的青年都没能放过,若是出了城将瘴疠扩散,到时候不仅付肖不能得救,还会害了当地的百姓。 静空大师看着林潇六神无主的样子叹了口气:“潇儿,不如带我去看看你弟弟吧。” 林潇抬头看了静空大师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静空大师很快就随林潇到了府上,付肖还在睡着,静空大师来到付肖的房里轻轻搭上他的脉搏。 静默了一阵,静空大师收回手看了看林潇:“我们出去说罢,莫要吵到他了。” 两人走到院子里,静空大师双手合十呼了声佛号:“潇儿,你可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林潇愣了一瞬:“大师,我还有办法,我不会看着他就这么没了的。他这趟出门本就是为了我,我怎么忍心看他客死异乡?” “阿弥陀佛,苦乐自当,无有代者。潇儿好自为之吧……”静空大师就这么离开了,一如往常只在林潇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当他无所能及的时候,便悄悄离开了…… 林潇咬紧了牙关,她不是不明白静空大师的话,只是她不肯相信,她也不能就这样放弃付肖。 啪!屋内传来一声刺耳的碎裂声。林潇一个激灵立刻跑了回去,看见付肖站了起来,正扶着桌子咳嗽,茶杯被打碎到了地上。 林潇赶快上前扶他躺下,替他盖上被子:“你等我去烧些水来,壶里的都冷了。” 付肖一把抓住林潇的手腕:“潇儿,别出去了,和我说说话吧。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林潇犹豫了一会儿,心里压上一层阴霾,但还是回答了:“记得,是在兖州城,那时候你十四岁,瘦的只剩下了骨头。” “我在大街上看见的你的时候,咳咳……就觉得你就和那些千金小姐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讨厌,只是生的好罢了。”付肖有气无力的笑了笑。 林潇鼻头一酸,忍住眼泪和他打趣:“难怪你这么多年一直针对我,原来是这样。” 付肖消瘦的下巴仰了起来看向窗外,笑意盈盈:“是啊,所以我选择偷你的钱,因为你看上去就很好欺负,一定跑不快。” “说的和你偷了就能走一样,陈墨在一旁呢,他可不是吃干饭的。”林潇不敢想其他的,只是单纯的陪着付肖聊天。 第112章 恐惧 第112章 “是啊,咳咳咳……”付肖笑意更甚,“潇儿,我一直没有娶亲,说来也怪你。” 林潇淡淡笑了一声:“你这人真不讲道理,这个关我屁事。” “姐姐还没嫁,我怎么能先娶呢?”付肖喘了一声,又缓缓道,“我本以为,你们能白头到老的……” 林潇嚯的一下站起来:“你病傻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去给你煎药,你好好躺着。” 付肖无力的抓住林潇的手:“潇儿,你在躲什么?” 林潇转过头皱眉看他:“你想死?” 付肖笑了:“不想……咳咳,可你总不至于我问这么两句就杀了我。” “付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状态很像在交代后事?”林潇怒瞪他。 “早交代晚交代都是一样的,咳咳……万一话都存在肚子里到死也没告诉你,岂不是太憋屈了?”付肖就是不放手,无赖的笑着。 林潇生气了,却没敢甩开那只手:“你到底想怎么样?” “潇儿,你坐下陪陪我吧,我现在……只有你在身边了。” 林潇眼圈一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下了。 “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平日里看上去无所不能,到了关键时候……咳咳咳……却连几句话都不敢听……咳咳……” “你也就说这么些个废话!”林潇的怒吼里带了哭腔,“你什么大风浪没见过?如果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死在这里,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你!” “这也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的……咳咳……姐……我在世上就剩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也舍不得……舍不得看你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付肖低头喘了一会,“姐,陈墨配不上你……你忘了他重新找个好人吧……” 林潇看着床上瘦骨嶙峋的人,没有说话,她不是没怕过,她怕很多东西,尤其是生离死别。 付肖话没说完喘着喘着就又睡过去了,他喝的药有催眠的作用,是林潇专门放进去的,这药很贵,却对病情起不到什么作用,而是专门用来拖延时间的,拖延到……柒颜来的时候。 又过了几日,付肖的病越来越严重,岳州刺史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全副武装的来见她,说抑制瘴疠的药不够了,朝廷的赈灾款也迟迟不到。 林潇拿出了自己的家底直奔寺庙,付肖随后也被搬了过去,虽然他睡觉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还多。 深夜,静空大师在一堆烈火前带着弟子们做超度的法事。 又是一批尸体,焚烧起来的气味别提多难闻了。林潇看着一具一具紫黑色的尸体被倾倒在火焰上,林潇从里到外的透着冷。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付肖。 也不知道付肖还能撑几天。 更不清楚柒颜什么时候来。 寺院每天都笼罩在死亡的气氛中,不久之后有些僧人了感染了瘴疠,静空大师顶着压力还在收留病患。 大家都对城南的寺庙避之不及,只有来来往往运送病人的马车。 而寺内,许多僧人见说不动静空大师,屡屡有僧人连夜出逃,寺庙的人手本就不够,此时更是雪上加霜,林潇看着僧人一天比一天少,年事已高的静空大师还在替人熬药…… 一日早晨,林潇正在忙着配药,听见院子门口有人打起来了,林潇连忙跑过去查看。 一群僧人正拿着棍子守在寺院门口,不让马车运送病人进寺庙,双方就这样起了冲突。 赶马车的人捂着白色面巾和僧人们吵起来,声音有些含糊:“你们平日里讲普度众生,敢情都是唬人的?见死不救?” 一个蒙着脸的年轻僧人极为气愤道:“寺院已经容不下这么多人了,他们家人都不肯照料,我们凭什么收留?” 林潇明白了,这是寺院里的小辈们看不惯了,拗不过静空大师,还舍不得自己师父不肯离开,这才和他们吵了起来。 赶马车的人慌了:“谁不知道这瘴疠能染人?你们已经收留了这么多,也不再这几个了。难道你们平时口里喊得都是假慈悲不成?” 林潇皱起眉头,人性在生死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如此贪得无厌的话也能这么风轻云淡得说出口。 林潇丝毫不想管他们的事,在她心中,僧人收留病人是情分,不收是本分,凭一句慈悲就要这群僧人付出代价? 林潇转身欲走,看见静空大师远远走了过来。心道不好,静空大师可别吃亏啊,我还是看看再走吧。 静空大师走进众人呼了声佛号:“慧禅,退下。” 那名叫慧禅的僧人梗着脖子不动:“主持,再这样下去寺庙内没有地方收留病人了。寺内僧人的命也是命,您就真的忍心看着弟子们一个个的染病而死么?” 静空大师看了他片刻摇了摇头道:“阿弥陀佛,心垢故众生垢,心净故众生净,任何人都非强留在此,慧禅若心有不甘,大可离寺。”转头对赶马车的车夫轻一点头,“施主请进。” 僧众赶快拉开慧禅,车夫毫不客气的将病人倾在了禅房,随后逃也似的走了。 隔天林潇果然发现僧人又少了许多,她看在付肖身边,心里一阵阵的慌。 终于有天早上,林潇和静空大师一齐给病人喂药的时候,静空大师咳了一口血出来。 这可把林潇吓坏了,赶快将静空大师扶进禅房,大师没有躺下却是盘膝而坐,闭着眼睛样子没有丝毫的慌乱。 林潇赶快去端了碗药来,递给静空大师,拿着药碗的手都在抖。 静空大师喝了药看着林潇笑了:“潇儿害怕了?” 林潇不敢造次,微弱地反问了一句:“大师不怕么?”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静空大师的笑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可林潇的心早就已经被死亡的恐惧笼罩住了,显然对林潇也没起什么作用。 “静空大师,不瞒您说,您说的太高深我听不懂,不过我确实是害怕了。”林潇皱着眉头道。 静空大师笑了:“潇儿在怕什么?” “我……”林潇支支吾吾起来,觉得不太好开口。 静空大师道:“但说无妨。” “我怕您年纪大了,万一挺不过去……”林潇的声音越来越小。 “潇儿不怕身染瘴疠么?”静空大师笑着看她。 第113章 生机已绝 第113章 “我觉得怕这个没什么用,如果我要病,周围州县早就已经沦陷,那么我逃也逃不掉……更何况……付肖的病还没有着落,我不能倒下。” 静空大师笑着冲她点了点头,闭上双眼开始轻声诵念经文:“佛说众生平等,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能德性,与佛无异,只因妄想不能证得……” 林潇听得云里雾里,见大师不再说话,便施了一礼出门继续干活去了。 几天后,付肖的病情明显开始恶化,林潇开始心神不宁,每天只要一有时间都在守着付肖。 付肖因为喝了药一直昏昏沉沉的,醒醒睡睡,醒了就和林潇说上两句话。 “姐,你别想陈墨了,我给你找个好的……等我病好了咱们就去。” “潇儿,你别再管我了,赶快出城吧,走的越远越好,谁也不要管,也别在回头了……” “姐,雨下的好大,我们去找爹娘吧,爹娘还没回家。” 很显然,付肖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 与此同时,静空大师也彻底病倒了,林潇分身乏术,可她不敢松掉这口气,仿佛这口气是她在帮付肖提着,放下了付肖就会死。 林潇的绝望与日俱增,每天寺院里都要死掉大批的病人,寺院每天都在焚烧尸体,整个寺庙都是尸臭的味道。 林潇不清楚那一天就轮到付肖躺在那火堆上面,她每天都在噩梦中惊醒,梦里付肖死了,和那些病死的人一样,浑身黑紫,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尸臭。 她每天晚上都是抱着梦里的尸体哭醒的,醒来就不敢再睡。 她还梦见静空大师也病死了,寺院的僧人和医师树倒猢狲散,漫无边际的病人和尸体中间只有她一个活人。 她就在梦里这样真实的看着病人一个又一个的死去,城内还在不断送过来新的病人。 她还梦见,她也染病了,那令人作呕的尸臭在她的身体里溢出来,醒来时她的衣衫都被汗水打透了。 当死亡变成所有人心中的家常便饭的时候,林潇还在为付肖的生死寝食难安。直到最后一个和付肖同时送进寺院的病人病死,他们依然没有治好过一个人。 这短短的十二天漫长的像十二年,每天林潇都被死亡和恐惧折磨在中间,静空大师见状也曾劝林潇离开寺院,可林潇还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不肯放弃,就这样每天和恐惧死亡互相折磨。 有一天清晨,林潇如同行尸走肉般起床,去接替昨晚的僧人在一旁照看火堆控制火势,还不断的有人继续往火里倾倒黑紫的尸体。 林潇看着那熊熊大火,久在这些尸臭中生活,她已经什么都闻不到了,只是呆滞的看着火光吞没一个又一个的尸体,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付肖绝对不会死。 忽然,寺外传来一些与火堆里的哔啵声不同的声音。 是马车的车轮声吧?不是,尸体很沉,马车行不了这么快的…… 仔细听来……有些像……马蹄声? 林潇一个激灵,内心有些不切实际的猜测,觉得可能,又怕还是一如既往的失望。但她还是迅速从台阶上蹦了起来,将手里的活就进交给了一旁的僧人,直奔声源而去。 远远地,林潇看见了一群人朝着寺庙飞奔而来…… 她终于撑到了枭王带着柒颜赶来……生平第一次的,她觉得自己没有跟错这个枭王,至少他能在自己束手无策的时候,不远万里的来救她,救付肖…… 林潇的眼泪整整流了十二个夜晚,但此时还是浸湿了脸上的白布,她伸手把脸上的累赘扯了下来,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切的绝望失落无助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那是经历过一场绝望和恐惧后的爆发,林潇一时间哭的昏天黑地。 等林潇再次感觉到自己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面前站着枭王,而枭王正皱着眉头看着她:“哭?有用么?”说完一把将林潇从地上拽了起来,“女人就是麻烦,有事说事,哭什么?” 林潇看了看枭王身后,他带来的柒颜等人已经进得寺庙了,只有枭王还站在这里。 “付肖……付肖他快死了!”林潇一把抓住枭王的衣服,像是抓住了悬崖上最后的支撑。 枭王掏出手帕甩给林潇:“擦干净,我们进去。”说罢便越过林潇进了寺庙。 柒颜已经在了付肖的床前,手轻轻搭在付肖紫黑的手臂上,皱着眉头看着四肢青黑,浑身溃烂的付肖。 柒颜站起身掀开付肖身上的被子,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此刻也没有讲究那么多,一手扯开了付肖身上的衣服。 付肖的脖子腋下腹股沟等位置已经肿成了原来两倍大,看上去比死人还要骇人,就连柒颜看了都皱了皱眉头。 柒颜摊开布巾拿出银针,飞快的自付肖身上下了几针。 随后他淡然的起身,轻轻说道:“他很快就会醒了,有什么话……赶快交代了吧,别让他受这份罪了。”说完便转身欲走。 林潇瞠目欲裂,一把拽住了柒颜:“你说什么?!你不是妖么?你一定有办法救他!你救他一命!我求你救他一命!” 枭王皱着眉头一把拽住了林潇,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那力道不小,打得林潇头晕耳鸣了一阵。 枭王将林潇推到了椅子上:“冷静了?柒颜,速去寺里救其他人,别再耽搁。” 柒颜表情复杂的看了林潇一眼,饶是他见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看见一贯懒洋洋的林潇疯成这幅德行,心里也不是很舒服。 轻施一礼,柒颜得了命令就出门了。 这是不是梦啊? 等这个噩梦醒过来,付肖还会像往常一样,笑着骂她,还会不停的嫌弃陈墨吧? 那躺在床上的是谁? “咳咳……姐……”付肖醒了,声音是说不出的嘶哑难听。 林潇像忽然回神了一样跑到了付肖床前,挨了打之后的林潇还有些懵。 付肖轻轻举起那只溃烂发黑的手想去够林潇,而入目后的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他笑了笑还是放下了。 “姐,我也和陈墨一样……不值得你留。你当得起一个最好的人……”付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林潇慌了四处给付肖找水,最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给她了一个装满水的茶杯。 第114章 尘归尘土归土 第114章 喂了付肖一口水,付肖明显有些精神了,面目全非的他躺在林潇怀里笑了笑:“潇儿,别伤心,人还有下一世,如果那时候你还是你,我还愿意当你弟弟……” “姐,我有些遗憾……还没完成……”付肖笑着对林潇说。 林潇眼睛里都是泪光,却不肯掉下来让付肖看见下落的过程:“小没良心的,我有什么东西没给过你?” 付肖点了点头笑了:“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个姐姐,我值了。可我一直在等你嫁人的那天……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为你安排好一切……就像你照顾我们一样……这样不好么?” “好。”林潇还是带了哭腔,“姐等着你,等你下辈子来看我。” 付肖喘了两口气,呼吸对于他来说此刻是多么吃力地一件事:“那时候……我就可以看着你……已经好好嫁人了吧?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不必每天风餐露宿,有人知冷知热的疼你,还有子女绕膝……” “嗯……有……”林潇抱住怀里的人,“你也会有……” “我想看看那一天……”付肖咳了一声,“好人能有好报的那天……我是不是……等不到了?” 林潇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付肖还在瞪大双眼费力的喘息…… 忽然有个人靠近了自己身边,抓起林潇的手,语气仿佛在谈论明天的天气一样:“我娶你姐姐,我会让她衣食无忧,不必每天风餐露宿,知冷知热……安心走吧。” 林潇惊讶的看向枭王,她还看到付肖笑了一下,随后呼吸越来越浅……慢慢地……变成了一个物体…… 浑身黑紫的付肖就这样,在林潇怀里咽气了。没有声响,脸上的笑容还能依稀可见。 林潇就这样失了神,意识朦胧之间她感觉到枭王冲门口的方向点了点头,周围有些阴冷,带着微微的铁链声,哗啦哗啦……走远了…… 付肖没有被架在火堆上焚烧掉,原因很简单,林潇不肯。 最后被葬在了离岳州城很远的一处山坡,林潇也不知道付肖的家乡在哪儿。或许说幼时便经受连年的征战和逃荒,就连付肖也不知道,他的家乡到底在哪儿了。 下葬的那天,所有人认识的人都被枭王支开了,只有他和林潇带着几个重金雇来的随葬人。 柒颜接管了瘴疠的事,显然,他处理起来要比林潇游刃有余的多,林潇就有了大把的时间边干活边发呆。 付肖躺进了一口看上去不错的棺木里,那是枭王找人寻来的,岳州城内的棺材早就已经售空了,这种情况下能找到一口不错的棺木,还是费了不少力气。 林潇就这样看着付肖被埋在了一颗老树下,树上已经春意盎然,可树下却截然相反。 林潇闭上了双眼,抬头,长长叹出一口气,至少,他现在再也不会那么痛苦了,不是么?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难接受付肖的死,结果事实证明,当这件事在她心里演练了成千上万回的时候,真正发生了,就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枭王终于放轻了语调:“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该去下一个地方了,强留不住的。” 林潇默默道:“你们没来之前,我每天都要经历好多类似的场面,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只不过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不真实的像一场梦。” 枭王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做了一会儿,沉默的回到了寺院。 寺院里所有的佛像都被泥巴糊了起来,静空大师奇异的一句话也没多说,还平静的对眼前的妖魔道谢。 静空大师不久就痊愈了,瘴疠慢慢的被控制住,虽然每天都还有好多人病倒,但是明显数量有所减少,也有人开始被治愈了。 林潇开始操持事务,将寺庙内的情况压制住之后,他们要去城内把控住疫情的传播。 有一天,林潇正巴拉着算盘,整理前一日的药品消耗和开销,远远看见枭王的人手里抬着一个麻包进了寺庙,麻包里的东西还在没完没了的挣扎,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林潇愣了一瞬就跟着过去了,心想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枭王正站在院子树下摇晃着酒杯,含笑的看着麻包被抬到跟前,头也不抬的冲门外的人说了一句:“来了就别躲了,进来吧。” 林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推开门进了院子,看见枭王正在喝酒,皱了皱眉头:“这儿好歹是静空大师的地方,你在这儿喝酒?” 枭王笑了:“静空大师可从没因为这个来找过我,你却要来管?” 林潇撇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而看向那个麻包:“这是什么?” 枭王一挥手,为首的一个青发的魔族人微笑了一下,举刀划开了麻包。 从麻包里出来一个面色洁白的人,旁边还有一盏被他压碎的红灯笼,突然的亮光似乎让那人有些不适应,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你给我起来。青发魔族一手像拎小鸡一样把地上的人拎了起来。 那人惶恐的看着四周:“你们是谁?抓我做什么?” 林潇皱眉看了看那人,转头看向枭王奇道:“这人是谁?” 枭王一笑,悠然的走到林潇旁边将酒盏递给她:“千辛万苦替你找到的仇人。” 林潇拿着酒杯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那个面色洁白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闻言变了脸色慌张道:“枭摇公?是你?你抓我做什么?我可没得罪过魔族,我……” “放肆。”青发魔族将刀抵在了那人脖子上,“你敢直呼枭王名讳?活的不耐烦了?” “彼时我还和你父亲一起饮酒,你居然不记得我了,真是让我心寒啊。”枭王笑意不减,话语间的寒气令人头皮发麻,“你作为长子,做了一次错事也就罢了,可今日你犯了我的大忌,如此恐怕也不需要给你父亲留面子了。” “我……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干啊!你们想干什么?”那年轻人慌了,四处喊叫。 林潇听得皱起眉头,满面疑虑,这人看似是枭王的老相识?得罪枭王被抓这里来了?但是枭王说是我的仇人? 枭王轻笑一声:“潇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颛顼的长子,季禹。彼时也算是个旧友。” 林潇愣在了当场,季禹?他不是死了么?颛顼和他儿子早就死了啊? 青发魔族冷笑一声:“林潇,他还有一个外号,凡人给起的,叫疫鬼。” 第115章 是佛是魔 第115章 林潇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那个看似年轻的人,想必这些日子他蓄积了许多精魂,此刻法力大增,光天化日寺庙之内他也没有显出太多不适。 枭王笑着看了林潇手里的酒杯一眼:“潇儿,怎么?不犒劳我一杯?” 林潇沉默的替枭王斟了杯酒递给他:“你在哪儿抓到它的?” 枭王此刻没有了那惊为天人的容貌,但笑起来依然动人心魄:“为了找他,这些天岩戮一直在外都没歇过,潇儿不如问问他?”说罢眼尾一挑递给林潇一个眼神。 林潇会意,默默的又道石桌前斟了杯酒双手捧到岩戮面前,低头道:“大恩无以为报。” 岩戮面上和同族没什么分别都莽莽撞撞的,但是此刻林潇的一番郑重道谢反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咳,没什么,举手之劳,这家伙是我在城内抓住的,现在城内也是难闻的紧,往往一户人家一个人都不剩,全都闷声死在了屋里,还不如庙里干净。” 林潇想起了不久前病死的付肖,沉默着没有说话。 枭王不动声色的拉了一下岩戮:“闭嘴”继而又转头看向林潇,“潇儿想怎么处置?” 林潇沉默的看着眼前的疫鬼不语,那疫鬼吓得有些惊慌:“你们!你们不能杀我,我兄弟们会给我报仇的!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但那终究只是虚张声势罢了,疫鬼心里也非常清楚,枭王既然敢派人将他抓来这里审问,就不怕他兄弟们的报复,所以说该死还是得死。 林潇沉默了片刻道:“我……先出去静一静……” 林潇逃也似的出了院子,枭王意外的挑了挑眉。 岩戮挠了挠头:“这是林潇?和杀人的那个她完全不是一个人啊?” 枭王勾起唇角:“所以说,才不无聊。” 直到跑出寺庙了一段距离,林潇才缓缓的放开了紧握成拳的双手,刚刚她差一点就要拔剑杀人了……那种感觉非常的相似,相似到她有些心慌。 杀个人对她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本来应该是像吃顿饭一样的简单,可她这么多年以来都没真正自己动过手,都是陈墨替她出手,又干净又利落,从不需要她担心。 她唯一一次杀人,是在烂柯台里,面对柯世昭的时候…… 尽管一切都是假的,她还是难以当做一切从未发生,那时因为她一时冲动,还动手杀了柯世昭,她间接得丢了三样东西,自由、身家和陈墨。 这里面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她在乎的。她不可否认,烂柯台的事情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法,明明可以先放他一马。但是自己没有,逞一时之快,最后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人,总不能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三次吧? 付肖尸骨未寒,仇人明明近在眼前,她又心有不甘。可若贪图一时之快杀了他,她怕的东西还有很多。 她怕生离死别,她怕那一书院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老小小,她还怕再有人死在她面前…… 林潇就在这两座大山的夹缝里找不到喘息的余地,她不由得颤栗起来,跪在地上握紧了手中的泥土…… “潇儿?”是静空大师。 一如既往沉着冷静的声音自林潇身后响起,林潇吓得赶快用袖子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鼻涕,站起身向静空大师施了一礼,转身就企图逃跑。 静空大师站在原地,轻轻说了一声:“潇儿,已经发生的,便无需躲藏了。” 林潇登时怔在了原地,静空大师见她停下了,轻轻走近她伸手摸了摸林潇的头,叹了口气:“本是山灵,奈何入了这凡尘,业障是免不了的。” 林潇的眼泪又不争气的往下掉,有那么一瞬间林潇觉得静空大师很像师父,每次都在她无助的时候出现,可惜随着她慢慢长大,许多事师父也无能为力了。 “潇儿想不想和我谈谈?”静空大师笑得很慈爱,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 林潇抹了一把脸道:“说实话,大师你每次说的话,我能听懂的连一半都没有……” 静空大师被她逗笑了,双手合十:“潇儿觉得,什么才是听懂了呢?” “自然是知道其中的道理,还能把事情做好。” 静空大师笑着点了点头:“潇儿似懂非懂,却未曾做错,依我之见,潇儿是懂了。”说完拍了拍林潇肩膀上的土,“道君没有看错人。” 道君就是林潇的师父,跃渊书院的先生,和静空大师也算是旧识了。 林潇沉默了一会儿:“静空大师是不是知道疫鬼被抓来了?” 静空大师笑着点了点头,寺院本就对这些邪祟非常敏感,只不过静空大师有那个气度和胸襟,眼睁睁的看着妖魔鬼怪登堂入室,还把佛像给糊上了…… “静空大师……我该杀他么?”林潇犹豫道,“我想给付肖和百姓报仇,还怕我会重蹈覆辙……” 静空大师笑了:“潇儿,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的心里不就已经有了答案么?只是你不肯承认它。” 林潇气鼓鼓的扭过了头:“我若真的放了它,岂不是又让它出去为非作歹?到时候更加生灵涂炭。更何况我放了它,又怎么对得起付肖和死去的百姓?可为什么这个责任一定要我来付……” 静空大师笑着点了点头:“潇儿,将疫鬼留下吧。” 林潇惊讶抬头:“静空大师……他可是有兄弟的……万一他们合伙来报复……” 静空大师笑得很淡然:“这佛门之地,若不将佛像遮住,以他们的道行,是进不来的。” 林潇心里一囧:静空大师果然还是在意他们把佛像糊上的事情…… “更何况,贫僧虽不能施法救人,镇压一两个鬼怪的本事还是有的。”静空大师笑意盈盈。 “那……麻烦大师了……”林潇双掌合十行了个礼,恶狠狠道。“大师下手不用客气,给他点厉害瞧瞧。” 静空大师笑了:“潇儿,你能有这个胸襟留他一命,是福报,别坏了修行。” 林潇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在心里嘀咕:我内丹都没了,修行有个屁用。 林潇就这样跟着静空大师回了寺院,两人来到了枭王所住的院落,静空大师停下脚步笑道:“潇儿,我在此地等你。” 林潇点头示意,她和静空大师是老相识了,知道大师见枭王肯定没什么心理波动,但是枭王什么脾气她可就说不好了…… 佛魔见面……那场面想想就很刺激…… 第116章 该出发了 第116章 林潇进了院子,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走到屋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吱呀一声开了。 每次都是这个鬼宅一样的开门方式!林潇在心中痛恨道。 走进屋子,烛火擦得一下亮了,虽然是白天,但枭王的屋子四面紧闭,还用东西糊上了窗子的光亮。 枭王出现在烛火后,笑意盈盈道:“潇儿来了。” 林潇点了点头,随便找了地方坐下:“我想好了,疫鬼就留在寺院里,由静空大师看管吧。” 枭王也没惊讶,笑意不减的问:“不杀他?” “不杀了,杀了未必是好事。”林潇摇了摇头道。 “你虽不杀伯仁,这伯仁可不一定会领你的情啊,你就不怕有一天他逃出来,找你算账?”枭王在烛火后的笑容显得有些阴森,却比之前绝美的容貌真实了许多。 林潇微微一顿:“我相信静空大师,师父告诉我,道设生以赏善,设死以威恶。若是真有一日他想报复,也会直接来找我,没什么大不了的。” “承负么?”枭王笑着拿起扇子敲着掌心,“你师父都把你们教坏了,什么因果轮回,现在都过不好,还担心明天,庸人自扰。”说完嗤笑了一声。 林潇没有说话,她不想和枭王争论这个,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她不可能用几句话就改变一个魔让他承认自己是对的,干脆她退一步,至于她自己该怎么做,那是她的事情,同样和枭王无关。 枭王见林潇不说话,笑了一声:“也罢。反正是替你抓回来的,怎么处置随你高兴。接下来完成五大家族的重任,可就剩你一个人了,你打算如何?” 林潇不可控制的又想起了付肖,可只是一瞬间,她就转移了注意力:“现在我手里也没什么人可以拿上台面和五大家族讲条件了,我准备自己去试一试。” 她没有说谎,付肖一死,她手里没有制控权的西北商会必将落入齐掌柜手中,而西北商会地处要塞,正是通往西域的重要通道,西北商会丢了,她如失一臂。 “胡闹。”枭王将扇子放到桌子上,甩袖站了起来,“大壮他们呢?” 林潇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大壮薛掌柜等各位都是中原地区活动,中原地区形势复杂,而我起手又晚,这些年一直是几家轮流坐,我之所以能压制五大家族,是因为我掌控了西北商会,这是通往西域的要道,现在付肖……大壮和薛掌柜他们五大家族都不会放在眼里的。” 枭王点了点头:“你为什么要把家当全给陈墨?” “我只希望你能留他一命,陈墨是个可用之人。”林潇默默的说。 枭王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林潇:“恐怕潇儿你没说实话吧?” 林潇面色如常:“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枭王的脸越凑越近,笑容放大在林潇眼前:“潇儿,你心知肚明就算你什么都不给陈墨,我也不会杀他,到底是为什么?不肯说么?” 枭王说的没错,他杀了陈墨就等于和林潇结仇,而陈墨这个无关痛痒的人物是生是死都不会影响他半点,他才不会傻到多此一举杀了陈墨。 林潇感受到枭王的靠近有些紧张的微微后仰,咽了咽口水,一时不敢说话。 “那,让我来猜猜看。”枭王笑得动人心魄,“你担心昭平不将陈墨放在眼里,以往的公主作风都不太检点,你怕陈墨受委屈?”尾音微微上扬,林潇被人拆穿了心事不由得更加紧张了。 枭王终于嗤笑一声直起身子放过林潇:“潇儿,抛开别的不说,你对这个陈墨还真是出奇的好。” 林潇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枭王虽然不如以往美,可气质风度还在,真是……祸水。 “枭王,差不多了啊,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还过不去了?”林潇伸手替自己续满茶水。 “是谁过不去,谁心里明白。”枭王笑得意味深长,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继而又叹了口气。 “此番,我陪你走这一趟吧。”枭王看向林潇:“原本我是要去跃渊的,玄尚发了急令,好似出了些变故。” 林潇闻言紧张起来:“师兄出什么事了?书院也能出事?”随后皱眉左右踌躇了一下,“枭王还是先去书院吧,我这里可以暂缓。” 枭王看了她一眼:“你倒支使起我来了?” 林潇急道:“枭王,书院看似简单,却非同小可,五大家族年轻有为的士子全都集聚在了书院,若说现在的五大家族代表势力,那书院就是未来的势力,万不能草率。” “放心。”枭王轻轻一笑,“岩戮带人去找玄尚,你我这里留几个侍候就够,我们已经落于下风,这件事,绝不能再拖了。” 林潇点了点头,枭王到底还是有他自己的想法,不会轻易地被人左右。 几人就这样迅速确定好了行程,林潇临走前把疫鬼从岩戮手里领出来交给了静空大师,出发的前一晚还去看了看付肖。 这几日的暖风一吹,付肖的坟头上已经冒出点点地青绿色,林潇就这样提了壶酒,几沓纸钱,一屁股坐在了墓碑前。 自皮囊里掏出一只竹筒,捻出火折子,急速的吹了一口气,火折子燃了起来。林潇将纸钱揪下一叠,慢慢的凑近,一边点脑子里全是那日付肖咽气前的场面。 那时铁链微弱的哗啦声,大概是地府来索魂了吧。林潇沉默的往地上添着纸钱,回想起来,过往她常年混迹在流民中间,生离死别的事情,也算是司空见惯。 可那都是别人的兄弟姐妹,父亲没得太早,若说亲身经历,记忆中她这还是第一次。 往常她都看着别人呆愣在棺椁旁边,不懂得为何人死了却没人掉眼泪。 现在她明白了,当人真的撒手人寰的时候,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也就没人会掉眼泪,一切如常,甚至还在招呼着来看望的宾客。 可是等到人群散去,灯火熄灭,这个世界不再需要你的时候,回忆夹着悲伤就会席卷蔓延开来,吞没一切的理智。 于是,随后的时间里每一天都在和回忆做斗争,互相折磨,这种无可逃避的悲伤拽着心脏越陷越深,痛苦和回忆也越来越重,让人无法喘息。 第117章 兖州 第117章 林潇机械的往火焰里添纸钱,脸都被熏黑了她也浑然不觉,这样的感觉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人都已经走了,她实在不想再折磨自己,可是这不是她能选择的。 林潇打开瓶塞,灌了口酒,对着墓碑开始自言自语:“我明日就要走了,事情还是要办,不过会有人陪我一起去的,你大可放心。”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看你,不过我答应你一定尽快。人走了,一了百了,你也别太过执念,该走就走。”说罢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钱财乃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你也不用为我操心,我可以处理好,齐掌柜那个人,我既然能用,也一定能降得住他,都不是太大的事。” “除了生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岩戮带人先一步踏上了去跃渊的路,柒颜还留在岳州处理瘴疠,枭王和林潇随后收拾好也出发了。 有了顶头上司在身边林潇再也不敢懈怠了,一路上二人行的不算慢,很快就到了兖州。 兖州可能是得了瘴疠的消息,城门口的盘查非常严格,枭王不动声色笑着看了片刻眼前的士兵,士兵自动让开了一条路放两人进去,连搜身都没有。 林潇非常惊奇,这守卫认识枭王?怎么就这样放他们进来了?她还等着看枭王被搜身呢! 林潇频频回头的动作逗笑了枭王:“看什么呢?” 林潇奇道:“他们认识你?” “我不久前才换了容貌,现在谁能认得我?”枭王笑着扇了扇风,自成一派风流。 “那……他们怎么让咱们进来了?”林潇说完还往后看了一眼。 枭王笑道:“一点幻术罢了,说来这不是你族人的看家本事么?这都不认得了?” 林潇挠了挠头:“很久没见过了。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之后我再去联系刘老。” 枭王笑着点了点头。林潇来到了兖州城的会府,这里本是她的宅子,很久没住了就拿来给商会用,这一用就是好多年,林潇都忘了她是什么时候买的了。 到了门口,林潇亮出信物就被众星捧月一般的接进了府邸大厅。大壮正在大厅里等着,见林潇进门笑得眉飞色舞的:“呦,掌柜的!好久不见了,这位是?” 林潇转头看了一眼枭王,枭王回看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于是林潇硬着头皮胡诌起来:“这是枭王手下,我们是同僚。这位是大壮” 大壮朝枭王客气的笑着点了点头:“兄弟刚刚到此辛苦了,哎,掌柜的,信上不是说付肖也来么?怎么没见他人?” 林潇的笑容就这样消失在了脸上,愣住了……她没有开口,眼睛撇向了别处,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下。 枭王收起笑容看了一眼林潇,郑重道:“这位掌柜,在岳州城的时候付肖已经过世了,请节哀。” 大壮登时愣在了当场,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不可能,他才多大?死的是付肖?真是付肖?怎么回事?掌柜的他说的是真的?” 林潇呼出一口气看向大壮:“是真的,付肖去了,岳州城突发瘴疠,他没挺过去。” 大壮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恍惚,那个付肖?死了? 薛掌柜自院里大大咧咧的进来:“哈哈!林掌柜!太久没见了!都忘了兄弟们了吧?”捋着络腮胡子进门的一瞬间,薛掌柜忽觉得气氛不对,不由得低了声音,“这是……怎么了?” 大壮看着薛掌柜,皱着眉头:“付肖,染病走了。” “什么?!”薛掌柜看向林潇,满脸都是求证的意味。 直到林潇轻轻点了点头,那八尺高的汉子眼眶迅速就红了。 林潇等人就这样在商会住了下来,兖州城的夜晚比起岳州通透又清新,林潇抱着酒坛子坐在自家院子的台阶上,一口接一口的灌着酒。 要说这人那,还是别那么多顾忌,顾忌来顾忌去的,该死不还是要死么?林潇一边想一边灌,企图喝醉了就回去睡觉。 她喝着喝着,怀里的酒坛非但没有因为喝掉了酒而减轻,反而越来越沉,最后她实在捧不住,咚的一声放在了地上。 一双漆黑靴子在林潇眼前。林潇根本没想得起来抬头,左摇右晃的看着面前的靴子,企图看着它回忆起面前的是谁。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住林潇的下巴,强行抬起了她的脸。 是……枭王啊…… 林潇傻里傻气的笑了,不由得打了个酒嗝:“枭王,有兴致……来一杯?” “回去睡觉。”枭王面色不善。 “这么好的月亮,我怎么能回去睡呢?真是……”说罢用力的抬了抬地上的酒坛,那酒坛却分毫不动。 “是不是你干的?”林潇抬起头看着枭王兴师问罪,手还抱着地上的酒坛。 “我说了,回去睡觉。”枭王严肃起来,气场全开吓得林潇一哆嗦。 “你也……不肯留我了……”林潇开始抱着酒坛抽泣,那眼泪说来就来,很快便落在了酒坛里。 枭王一愣,随即恼了,伸手便把地上的醉狐狸拎了起来:“你给我醒醒。明日还要去刘家谈判,今晚你还敢喝成这幅样子?!” 林潇喝醉了,脑子不灵光的很,也不害怕,拼命在枭王手底下挣扎,枭王拎着林潇皱起眉头一把甩在了地上。 “瞧你这点出息,配做什么?”枭王负手立在林潇面前。林潇摔得有些重,可酒喝得不少,此时她感觉不到有多疼,反而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我?我什么都不配做……我谁也保不住……我……嗝……是个废物……”一边说着眼泪就往下掉,哭的灰头土脸的,完全没有了往常运筹帷幄的样子。 枭王忽然就心软了一下,毕竟也是个女孩子……罢了,破例拎她回屋吧。可一只手刚拎过林潇的衣领到了身前,林潇胸口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吐谁也没能跑的了,一身秽物直接吐在两人身上,枭王一向很爱干净甚至到了洁癖的地步,这一吐脸上枭王就炸了,发怒的枭王一把拎起林潇的脖子拉到眼前,却看见后者正眼泪汪汪的看着他,那副可怜样子好像是刚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小动物。 枭王深深呼出一口气,脱了外袍便拎着林潇回她的房间了。 林潇这样被拎来拎去的,衣领早就松了,枭王丝毫没有男女有别的意识,伸手扒了她的外衣扔到了床上。 第118章 刮目相看 第118章 被甩在床上的林潇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反应不了发的有能代表什么,歪着头看着枭王,语气里带了些委屈:“我想喝水……” 枭王扶了扶额头,但还是到了杯水递给她,林潇漱了口水吐掉,才慢慢喝了一口。她晃悠着看向枭王,枭王也在不耐烦的看着林潇,有些想转身就走,但还怕她又跑出去喝酒。 林潇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沉下肩膀,衣衫不整的萎靡在床头,枭王不禁想起刚刚见到她的时候。 那时是在望月台下,众多能人志士中,他一眼便认出了林潇,并非因为她是个女子,而是因为她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并不张扬,却难以忽视。 走进一看,那容貌的确让他失望了一把,可他还是在心中肯定了柒颜的说法,此人有惊世之才,得之可抵十万雄兵。 那样引人注目的一个志士,此时在他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夺了她的爱人,就为了逼她就范,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残忍? 想到这里,枭王还是觉得一个女儿家成天跟着自己风餐露宿,的确是有些亏欠她,便忍不住问了一句:“想要什么?”他不喜欢兜圈子,想给她点什么也不需要什么解释和理由。 林潇明显还没怎么醒过劲,眼神迷离的望向枭王:“想回家……” 哦,原来就是想回个家啊。这个要求还算识相,也并不过分,于是枭王随口问道:“你家在哪儿?” 林潇愣了片刻,低下头很失落的说:“我也不知道……” 枭王嗤笑了一声,看来林潇是真的还没醒:“那你怎么会想回家呢?” “对啊……我没有家……”林潇的眼神恍惚了,回忆起自己好像很久前成了个家的,有个人递给她一块红布,她还和那个人成了亲,还一起写了……长命无绝衰…… 对啊,她那块红布呢?她收起来了的,收哪里去了呢?林潇伸手入怀,没有摸到,又踉跄着打开柜子,翻出包裹,也没有? 枭王就这么皱着眉头看着林潇翻来翻去:“你找什么呢?” “我有家,我成了家的,他还给过我一块大红色的绸子,我藏哪儿去了……哪儿去了?……”林潇一边嘀咕一边左右寻找,却寻而不得。 林潇说的很糊涂,可枭王却知道她在找什么,她在棋局里和那个假陈墨成亲了,陈墨在瓮城送了她一块红布,说就此结为夫妻…… 枭王就这样转身离开了,没再看着林潇发疯似的四处找一块红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潇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了地上,屋子里跟遭了贼一样乱,她赶快回想了一下昨晚喝醉了之后做了什么?可回应她的只有疼的要死的头,无奈的她只有扶着睡疼了的腰,四处收拾着被翻了一地的东西,之后她点了点发现竟然什么都没少。 看着自己手里最值钱的一些信物,一个不少,林潇开始怀疑昨晚这个贼来一趟是干嘛的? 不对,今天有重要的事!约了刘老今天在邀月楼见面! 她赶快唤人打来清水,七手八脚的翻出自己在这宅子里留下的衣服,接过却发现,不是大了就是肥了…… 挑挑拣拣选了个还能入眼的换上,林潇找人开始给自己梳头发,穿戴,涂脂抹粉,三两个人一起帮她忙活。 可就算是这样,在枭王一把推开她屋子的门的时候,她还是没把发簪插完。 林潇艰难的扭头,对枭王不好意思的一笑:“马上就好。” 枭王看着眼前的这个收拾干净了的林潇,尽管他知道林潇不胜在容貌只胜在气质,但是面前这个人和昨天晚上的醉鬼真的是一个人? 他都做好丢人的准备了,没想到却把他惊艳了一下,笑着看着林潇快速的收拾完,不由得打趣道:“怎么平日里不这样打扮打扮?” 林潇理好裙摆站了起来:“太麻烦了,而且光靠自己我也做不到,好了,辛苦枭王屈尊等我,咱们走吧。” “装模作样。”枭王说着嗤笑一声便带头走了出去。 这一路上林潇丝毫不敢歪头,正襟危坐,毕竟以她头上的重量不好好走路是要掉出来东西的。 而且无论掉出来那一件,她都心疼。 枭王还是没忍住笑着看了一眼林潇,换来林潇疑惑的眼神:“怎么了?我妆花了?” 枭王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前方:“有些意外而已。” 林潇好奇的看向枭王:“意外什么?” “没想到,潇儿收拾收拾,也不算辜负这一身狐族血脉。”枭王笑着说完便驱马向前走去。林潇坐在轿子里鄙夷的看了枭王一眼。 没多久便到了邀月楼,邀月楼里歌舞升平,净是些文人墨客倚窗赋诗,而这座兖州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就被林潇包了整整一层下来。 林潇俯身一出轿门,便有些文人在楼上放大了声音感叹,有的还吟些歪诗出来,引得林潇频频皱眉。 这是今天她没空,不然非要让这些人好看。 枭王撇了一眼楼上,便神色如常的进门了。 刘老已经等在了楼上,林潇包下了顶层,正是俯瞰整座城的高度,一眼望去心旷神怡。 刘老笑呵呵的跟林潇打招呼,仿佛林潇还是那个大当家一般。 “真是许久不见了啊林掌柜,进来可好?上次还要多亏林掌柜在先生面前美言,我辙儿才能这般光宗耀祖啊!哈哈哈哈”刘老拍了拍林潇的胳膊,视线转向了枭王,“呦,这儿还一位,真是失礼了,不知这位是?” 枭王但笑不语,林潇接过话茬道:“刘老刘老,我们先坐。”说罢放低声音在刘老耳边说了一句,“这位身份不便多说。” 不管今天谈什么,先吓吓刘老再说。 刘老转了转眼神,随即换上笑容:“啊,那就是另一位掌柜?啊,失敬失敬。”说罢还行了个礼。 枭王此时才笑着说话神色坦然道:“刘老客气了,入座吧。”言语间的气势和林潇配合的也算默契。 众人落座开席,席间推杯换盏,林潇则一直给枭王挡酒,把一副自己是小弟的模样表现的淋漓尽致。 第119章 谈判 第119章 此时刘老再傻也猜出来了七八分,恐怕前几个月林潇之所以将家当转给陈墨,就是因为面前这个人,而他的身份能让林潇这么卑躬屈膝,也一定不简单。 刘老左右打了打太极便把话题说归正事:“此次林掌柜来兖州找我,想必也是有要事吧?” 林潇笑意盈盈的放下酒盏:“不错,刘老,现在刘辙在书院内可算是为刘家争光了,上次我看刘辙的名字被写在了跃渊的头榜,刘老是不是该为孙儿以后的路考虑考虑?” 刘老闻言顿了顿,随即笑了:“林掌柜的意思是?” 林潇抬了抬手:“刘老别误会,我刚刚那句话什么多余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想听听听刘老留给后辈们的打算。” 刘老叹了口气道:“林掌柜还能不知老朽的意思么?辙儿早就已经进士及第,可如此入朝最多是个七品,还要辗转在各地,林掌柜也清楚,现在连年征战,说不好上任途中就出点什么意外啊。” 说罢刘老喝了口酒:“我也不图其他,只求后辈们能在朝堂上有个立足之地,若以后还能有林掌柜在朝堂上照应着,那便是祖上积德了。” “刘老太客气了,林潇不敢当。”林潇笑呵呵的喝了口酒,并不急于表态。 刘老一看林潇开了个头就没下文了,心里有些没底:“难道林掌柜这里有什么难处?” 林潇笑了:“刘老太高看我了,我也不过是个学生罢了,手里有些闲钱,如此而已,现下朝堂被官宦世家把控,若是靠我帮扶,恐怕我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江啊。” 刘老皱起眉有些唏嘘:“难道我这一生的心血竟无人能继么?” 林潇一看火候差不多了,便笑道:“刘老也不必悲伤,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朝堂虽风起云涌,可也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说完还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枭王。 枭王笑意不改,专心窗外的湖光山色,似乎对二人直接你来我往的猜忌丝毫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没说话就说明没办错,林潇神色如常的挥退了侍者,刘老见状也放下了手中的箸看着林潇。 林潇微微一笑,信心满满道:“刘老消息灵通,恐怕早就已经知道我不再做大当家的事了吧?” 刘老不动声色,微微将眼神错开,过了片刻笑道:“老朽确有耳闻,但即便林掌柜不再是大当家,有原来的兄弟们在这个家依旧是掌柜的。” 林潇极具深意的一笑,别开了话题悄声说道:“刘老,不瞒您说,我已经投靠了朝廷的魔族势力……” 刘老惊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抬手拿起酒盏喝了口酒掩饰着思考。 林潇继续道:“刘老应该明白,魔族在朝中意味着什么吧?当年泾原兵变,先帝于德宗逃离京都,本就已经放弃抵抗的德宗本想逃往蜀地,却靠着魔族硬生生地给拿了回来,这其中的功劳也成就了现在朝廷的局面。” 说罢林潇也笑着喝了口茶,若刘老识相,自己提起投靠魔族一事,刘老就应该接上话茬表个态以后听从差遣,可刘老听了林潇的暗示却丝毫没有表态。 难道自己算漏了什么?林潇心里打起了鼓,面上却仍然谈笑风生。 “我归于魔族首领枭王麾下已经有些时日了,刘老若是放心不下家业,我倒是可以帮刘老一把,向枭王举荐,以后不光是刘辙,整个刘家达到刘老心中所想,也不是什么难事。”林潇说的慷慨激昂,给刘老画了一张大饼。 可刘老能在五大家族里站稳脚跟,也不是个吃素的,如此贴合他心中所想的事情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而在深思熟虑。 林潇转念想了想,自己没说错什么吧?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没有。 她所说所有都是刘老想要的,如此大的事情刘老要深思熟虑一下也在情理之中,林潇这么想完便更加信心十足了。 不紧不慢的喝了口酒,林潇笑了笑:“怎么?刘老不愿意?” 刘老听见林潇点名叫了一声自己,如梦初醒般的点头道:“如此大的事情,老朽还是需要回去问问小辈们的想法,毕竟刘家以后还要交予他们。” 林潇也不生气,更不着急,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刘老您大可回去商量,你我的交情在五大家族中是最好的,您也知道我的为人,更何况如果以后同在枭王麾下,你我便是荣辱与共。我林潇也不可能上一条四处漏水的船,您说呢?”说完还意味深长的对刘老一笑,“不过刘老,我办完事情可是快要离开了,时机是趁早还是赶晚,您比我清楚。” 枭王笑着起身,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告别,转身就带头走了。林潇会意,也轻轻起身:“刘老,告辞了。”说完便拱了拱手抽身而去,临走还不忘给刘老施了个压。 一路上林潇和枭王都没有说话,兖州城鱼龙混杂,他们在外面不好说话。一直到两人进了府邸,枭王示意林潇跟他进屋,林潇才乖乖的跟了进去。 枭王轻轻一挥袖子,门窗随着这股法力一起关紧了,却还在保持着沉默,只字未说。 林潇却有些藏不住心里的担心:“我在席间可有说错什么?” 枭王轻轻摇了摇头,打开折扇缓声道:“潇儿没有说错什么,但是我怀疑刘老还是起了疑心。” 林潇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难道是筹码不够?” “不会,此时有太多的筹码,反而让他觉得,这是个陷阱。”枭王说的慢条斯理。 “我也是这么担心的,我没敢提及师兄,我怕着刘老早就和刘辙有通信,再知道些什么,万一说漏便不好了。”林潇深沉道,“就是不知道,刘老的这番反应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枭王轻轻笑了一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觉得,可是他为什么这么警惕呢?”林潇疑惑了起来。 枭王合上折扇朝桌子上抬了抬,两个茶杯自动续满茶水送到了两人面前:“我猜,他怕你骗他。” “可我没有说谎啊?”林潇疑惑地看着枭王,“难道听起来很像假的?” 第120章 虎落平阳 第120章 枭王喝了口茶摇了摇头:“你的说法没有可疑之处,可疑的恐怕是你交出大当家身份的这件事,让他起了疑心。” “有道理,我不该说这件事的……”林潇叹了口气。 “你即使不说,当你表明来意之后刘老也会意识到事情的可疑之处,到时候他便更加小心了。”枭王轻轻摸了摸林潇的额头,“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没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林潇感觉到枭王伸过来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可又不太敢躲开,听到枭王的最后一句话之后脸上就开始渐渐发热。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而且毫不掩饰的夸奖她…… “咳咳……那个……应该的……”林潇有些不好意思。 枭王笑了,也不戳穿林潇:“明日你单独去刘老那里辞别,顺便探探口风,无论这事成与不成,我们都启程去找下个势力。” “好。”林潇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事潇儿想怎么安排?”枭王看向林潇,眼尾带着风情。 可林潇却专心在想接下来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枭王:“我的想法是刘陶王张。至于赵家,去找二师哥来办,他要比我更有说服力。毕竟我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外人,他在家族中的影响力可是未来家主,等其余几大家族归顺,赵家也不会再有反对的声音。” “不错,是个深思熟虑后的安排。”枭王笑意盈盈地看着林潇。 林潇想的有些多,又喝了些酒,头开始隐隐作痛,她伸手扶住额头:“枭王还是尽量不要暴露身份吧?会不会危险放一边,枭王的身份一旦暴露,咱们的姿态就摆的太低了,不会成功也就算了,还会引人非议。” “哦?”枭王妖冶的笑了出来,“原来我的安危在潇儿眼里就这般不重要么?” 尽管林潇知道枭王是在开玩笑,但还是有些结巴的解释道:“枭王……神通广大……这些凡物怎么伤得了您呐?” 枭王笑着凑近了林潇:“可我还是想让潇儿,将我放在心上。” 林潇感觉到枭王凑近,听着他这番语气吓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枭王开怀笑道,“接触久了才知道,原来潇儿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罢了。哈哈哈哈……” 林潇慌张的逃出了枭王房间,尽力甩掉身后的笑声。 若非亲眼所见,林潇打死也不敢相信一个魔活的比她还像妖。 第二日,林潇故意没有早早收拾,直到中午时分才收拾好动身去了刘老府上,不管怎么样,成败在此一举了。 尽管枭王没有给林潇太大压力,林潇还是希望刘老能归顺。毕竟有了刘老,她手中谈判的筹码便就又大了几分。 林潇慢条斯理的到了刘老门前,可事实却兜头浇了林潇一盆冷水。不说刘老应该远远地迎着她,起码也不应该是这幅不让她进门的景象吧? 林潇心知肚明此刻不再是好好说话就能解决的事了,可大老远跑了过来,她还因此失去了付肖,总不能就这样空手而归吧? 林潇眯了眯眼睛,对着门口的守卫大发雷霆,刘老也是个大户人家,门前引来许多人侧目。 刘老不久便踱了出来:“林掌柜,你好大的火气啊。” 林潇一愣,眯着眼睛看着刘老,为今之计只有吓一吓他,毕竟无论能不能唬住都不吃亏:“刘老你我相识多年,再怎么样你也不该如此待客罢?更何况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刘老完全没有了之前谦卑的模样,甚是趾高气扬道,“你还以为你是当年商会的大当家?手握命脉的大商贾?现在的你连嫁给刘辙做妾侍的资格都没有!” 林潇并不气愤他的这般辱骂,可她也万万没有想到刘老是这种人。 林潇冷哼一声,阴森的笑道:“您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 “你又是什么善类?”刘老当街与林潇对骂起来,“追了陈墨十三年,最后还不是被人嫌弃?你是大当家又如何?该看不上你还是看不上你!” 林潇皱起眉头,就是她真的家当都没了,刘老也不该这么出口伤人。这不是他一贯的风格,莫不是……他知道了什么? 飞速的转了转脑子,林潇还是决定趁现在探出刘老口风,看他都知道了些什么,以防其余势力提防:“哼,刘老恐怕是忘了当初你带着刘辙来见我的事了吧?您趟得又是多清的水?从相识那天起,我林潇哪一点对不起你?落井下石嫌贫爱富?刘家就不怕外人非议么?” 市井毕竟还是乱杂,林潇还是估计刘辙的面子吗,没有点透,可刘老听着这话却慌了,生怕林潇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家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进得跃渊的士子,家族洗白的重要时候,刘老又怎么肯再众人面前落了下风? “你你你!血口喷人!林潇,你……你含血喷人!”刘老气得不行了,伸手指着林潇骂道,“你自己家道中落还不算,还想拽上刘家,你分明是给人当了走狗,结果人家还疑心于你,你才落得如此下场的。昨日晚上我才收到的消息,付肖早就已经死了!你什么都不是了!” 付肖…… 这一脚算是踹在林潇痛处了,还未愈合的伤口又被人血淋淋的扒开,这一次真的是血肉模糊,疼痛难当。 林潇本就没有生气,只是在诱刘老说出实情,这样一个变故林潇忽然间安静了下来,一句话没有再说,只是沉着冷静的看着刘老。 刘老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于是赶快支使下人,准备动手打林潇一顿。反正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了,都来拉拢五大家族中势力最弱的自己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自府门口冲过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各个身长八尺有余,没费吹灰之力便将林潇压在了地上。 林潇没有反抗,她此时反而很冷静,刘老越激动,便说明他心里越有鬼,看来事情并没有她想象地那么简单。 林潇就这样被人狼狈的按在了地上,几棍下去林潇便撑不住了,背上的衣服都浸了鲜血黏在了她的背上。 “哎呦!”几个壮汉自林潇身边折了出去,当场死在了大街上。 林潇直觉身上没有了那股不可撼动的压力,双手撑地想要爬起来。 当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林潇,此时被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顿,说不悲哀,那是假的。 第121章 入狱 第121章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有力的将林潇从地上拉了起来,那股力量太强,扯到了林潇背上的伤口,疼的她直冒冷汗。 枭王感觉到林潇一抖,知道自己可能是弄疼她了,便将她交给了身后的侍卫,笑盈盈的看着刘老:“胆子不小,敢伤枭王的人。”话语里还带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刘老明显是害怕了,恐惧的看着枭王,看着旁边惨死的护卫有些不敢置信,唯恐自己遭殃,心想不就是几个走狗么?死了也就死了。于是怒吼道:“给我上!” 枭王眼未动身未动,不过轻轻抬了抬唇角,林潇立刻就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意。 枭王要杀人!他想杀了刘老! 林潇从侍卫手中挣扎出来,伤口疼的她有些面目狰狞,但还是一把握住枭王的胳膊急道:“接下来路还很长此人不能杀!三思啊!” 枭王沉默的看着林潇没有动,脸上也没有了笑意,然而侍卫已经叫嚷着冲到面前了,林潇转身一看,一只儿臂粗的棍子已经兜头劈了下来…… 光天化日之下,林潇唯恐枭王再次动手杀人,下意识一把将枭王推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名侍卫应风而动,未用十招便将所有侍卫都放倒了。 林潇看棍子掉在了地上,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可不能确定自己还能撑得住几棍。 枭王被林潇一推,只是像普通人一样踉跄了几步,站定身形看着林潇也没多说什么。 刘府大门前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刘老终于意识到这是在大街上,于是急忙带着下人跑回了屋里,还将大门紧紧关上了。 衙役们这才珊珊来迟,看见了几具尸体和一个躺在地上的林潇,至于枭王,早就带人远远得闪开了。 衙役一看竟然是林潇,他们可太熟了,赶忙上前将林潇扶了起来:“呦,是林掌柜,您怎么了?”随即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体,手下的衙役也正盘问着附近围观的百姓。 刘老纵奴行凶在先,这是不争的事实,可这里也的确是死了人,很快林潇便被府衙带走调查了。 一路上衙役不敢怠慢林潇,雇了顶软轿将林潇送到了府衙。 林潇心里暗自叹了一声,人要是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刘老差点就死了,他死了不要紧,剩下的几大家族谁还敢接待他们?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刘老将自己不为人知那点事满大街嚷嚷出去了,几个大家族很快就会知道。接下来的路恐怕不好走了。 对林潇的审理没有在衙门,而是去了后厅。 林潇被人附近大厅的时候地方官兖州少尹一把扶住了林潇满脸陪笑道:“呦,林掌柜,怎么打成这样了,快坐坐坐。”随即转头对丫鬟吼道,“还不赶快上茶?” 丫鬟赶忙跑出去上茶,兖州少尹也甚是体贴,叫了三四个大夫来后厅轮流给林潇号脉。林潇实在是疼的要命也没说什么,几位大夫号了脉开了方子,忙活了一阵就下去了。 少尹赶快安排了下人熬药,随即陪笑着询问林潇:“林掌柜,可还疼?” 林潇轻轻摇了摇头:“少尹,你我是老相识了,凡事大可直说,能帮忙的在下义不容辞。” “是是是,林掌柜一直声名远扬,这次刘家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好多百姓都要给林掌柜做人证,保您出来。”少尹有些面露难色道,“可是……这律法在前,本官实在是……哎……” 林潇几乎立刻就懂了:“是刘老和您说什么了吧?”林潇的语气一直很客气。 少尹面露苦色:“您也知道,刘家势力不小,我这小小的府官,得罪不起啊。您就稍稍住上一段时间,等这风头过去,一定完璧归赵。” 林潇低下头想了想,这刘老还真是翻脸不认人,还威胁兖州少尹,看来是想对自己下杀手以绝后患了。 林潇嗤笑了一声,自己虽没了身家,但是刘老此时对自己的害怕依然没有减弱,他怕自己卷土重来后的报复,才不惜开罪少尹也要取她性命。 可这兖州少尹为何对自己这般客气呢?少尹既然已经盘问了百姓,想必一定知道自己已经落魄的事实,那他还怕自己什么呢? 林潇背上生疼,思考起来比往常还要迟钝。 怕不是枭王出手了吧? 兖州少尹看见林潇这个表情不禁有些害怕:“您放心,绝对不会让林掌柜受委屈,我保证,很快您就无罪释放了。” 林潇柔和了脸上的表情,对少尹笑道:“少尹多虑了,按律法这出了人命的事的确没这么快就将我放了,起码也要调查清楚,我不会为难少尹的。” 兖州少尹这才松了口气,陪笑道:“还是林掌柜深明大义,那林掌柜有事尽管和狱卒道明,一定不会太长时间。” 林潇点了点头,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就这样,林潇被安排在了最外面的一间通风最好最干净的牢房里,牢头点头哈腰的冲林潇笑,一直道有事您吩咐。 可就是这样林潇依然差点被熏吐了,整整一天也没吃下东西。 林潇趴在稻草上,避免后背着地,心里想着就当是来休息几日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尽量别得罪人。 也不是她怕得罪谁,而是一旦得罪了小人,防不住他什么时候就要害你一把,所以她干脆客客气气的。 夜晚时分林潇勉强喝下一剂狱卒送进来的药,风一吹牢里的臭气差点让她全都呕出来。林潇歪过头面朝墙壁趴在草上,夜深人静,只有虫鸣鸟叫声为伴,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付肖…… 她还是在眼泪掉出眼眶之前转移了注意力,想了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刘老既然还怕她,那就说明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还是依照计划去找陶家,陶老比刘老聪明得多,和聪明人打交道不会很吃力。 露重夜凉,林潇又守着牢房边,很快她就感觉到冷了。重伤在身林潇不敢懈怠,她唤来狱卒,狱卒此时换成了一个年轻人,那人也很客气。 “林掌柜怎么了?”年轻狱卒手握单刀走向了林潇,“是不是饿了?我去给您找些吃食?” 林潇摇了摇头,脸色有些难看:“狱卒大哥,麻烦你能否替我找些衣服来?这里有些冷。” 第122章 一个无赖 第122章 狱卒点了点头,出去寻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件男人的外袍:“有些夜深了,林掌柜将就一下吧,明日一早我就寻床被子来。”说罢递给了林潇。 林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就很好了,多谢狱卒大哥。” 狱卒不好意思的一笑:“要说谢,也应该是我谢林掌柜。” 林潇披上外袍,有些触动了伤口,听闻狱卒的话疑惑的抬起了头:“啊?狱卒大哥谢我什么?” “掌柜的一定忘了,那年家乡受灾,我父母都是靠着林掌柜的帮扶,才能活着来兖州见我一面,这样的大恩实在无以为报。”狱卒低着头犹豫道,“所以,如今林掌柜有难,我虽人微言轻,可照看好林掌柜,我还是能做到的。” 林潇笑了笑:“太客气了,令尊令堂可还好?”林潇根本不记得他父母是谁,也放弃去想了,只能客气一下,自己救过那么多人她知道谁是谁? “身子骨都硬朗,林掌柜快歇息吧,您身上还有重伤。” 林潇点了点头便躺回去了,外袍盖在身上虽然还是能感觉到身下的寒气,起码她不是那么冷了。 可是自己身体明明不是很好,还加上几日的奔波劳累,为什么被人打成这样还能站起来呢? 仔细想想不光是这样,自己的老毛病也好了,而且再也没有犯过。 不对劲,还有在岳州城,那么多人都死于瘟疫,付肖身强体健还有武艺在身也没能躲过,自己反而活蹦乱跳的? 为什么?为什么付肖都死了她却没事?为什么自己的老毛病先生没治好,柒颜也没治好,它却自己好了? 林潇的心随着自己的想法不断地往下坠,她下意识觉得,自己身体这么反常不是一件好事。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林潇就这么想着慢慢的进入了梦乡,直到第二天晨光第一个照到了她的牢房。 狱卒们吵嚷着牢里的犯人数清人数,却唯独没有来打扰林潇。 她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昨晚的狱卒笑着拿过来了一个食盒。一层层打开,狱卒一边替她将碗筷送进栅栏一边笑道:“牢里昨日给林掌柜备得饭菜恐怕是不合口味吧?家母听说林掌柜受难,今天特地做了一桌子菜,叫我给林掌柜送来。” 林潇笑了笑,坐到了栅栏跟前:“多谢狱卒大哥了,替我谢谢令堂。”说罢起箸尝了一口。 有食盒的保温这些饭菜还是都是温热的,林潇能在这中间尝出一些香料的味道,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都是很奢侈的东西。 林潇对着狱卒笑了笑:“很好吃,令堂手艺真好。” 狱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忽然后面有人叫他:“来点人数了!” 狱卒扭头远远地应了一声,转头有些腼腆的对林潇说道:“林掌柜慢慢吃,有事尽管叫我,我先去忙了。”说罢笑了笑就走了。 林潇低头吃着饭菜,虽然周围的味道依然很浓,经过一夜的洗礼林潇已经不那么难以适应了。 尽管她还是有些吃不下,可这些是人家的心意,不能糟蹋了,所以林潇一口气吃了好多,绝不是因为好吃。 正吃到一半,林潇听见外面大牢的门开了,她不由得向外看了看。有一群人进了大牢,为首的是兖州少尹,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可牢狱里光线太暗,逆着光芒林潇也看不清,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几人在林潇牢门前停住了,林潇定睛一看,枭王?才一个晚上而已枭王就来了?不是说好不能暴露身份么? 兖州少尹的表情更加狗腿了,谄媚的向枭王解释:“林掌柜的这个牢房属下特意叫人打扫了一番,本以为还要住些时日,既然刺史大人有令,林掌柜又重伤,还是赶快出狱的好。”一边说着一边叫人来打开牢门,准备将林潇架出来。 枭王的人却先一步有了动作,两名侍卫上前将林潇扶了起来,顺手便喂了林潇一粒药丸。 林潇没有丝毫迟疑便咽下去了。 枭王全程都没有说话,带着林潇就走了,连句谢谢都没有。兖州少尹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让林潇有些尴尬,最后临出门还是客气的向少尹道谢才跟着枭王离开了。 此时大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林潇和枭王骑着马招摇过市,而且林潇丝毫没有受过刑法的样子。 林潇也没问枭王什么,知道他现在是冷静的,自己还是别管的太宽,免得引起枭王反感。 两人就这样回到了林潇的府邸,进了大厅林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家里好啊。 枭王和林潇进了书房,掩上房门枭王面色不善的问道:“昨晚为什么不回来?” “啊?”林潇满头雾水,“枭王,我被人抓走您也是看见了的,我倒是想走,我走的了么?”说完还不是很服气的别过了脸。 枭王脸上没有笑容的时候有些吓人:“昨天我就已经给少尹施压,他如此客气的对你,我就不信你没有察觉。” 这正好证实了林潇的猜想,果然少尹的态度和枭王有关。 “枭王,我已经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大当家了,行事还是要小心些,若真的和那兖州少尹大闹公堂,万一以后栽他手里怎么办?”林潇摇摇头叹了口气。 枭王听闻此言气势稍弱,想了半晌笑了:“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林潇玩笑着拱了拱手:“多谢枭王夸奖。”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 枭王轻笑出声:“在大牢里,你就不怕么?” “怕什么?事情还没结束,枭王肯定会来救我的。”说完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她背上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了,伸展起来动作有些缓慢。 枭王轻轻握住了林潇的手,茶杯自己翻了过来续上了茶水,放到了林潇面前。 “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么?”枭王的语气带着难得一丝温柔。 可林潇满眼都是眼前的水,一口干了茶水道:“不知道枭王怎么想,我觉得下一步我们应该按原计划出城,去找陶老。陶老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不像刘老这么鲁莽,今天我安然无恙从大牢里出来的事情传出去,几大家族还都会忌惮我几分,干脆趁热打铁。” 枭王似是松了口气,可随后又问道:“就这些?” “不然呢?”林潇疑惑道,“枭王还想听什么?”低头看着空空的茶杯朝枭王举了举。 枭王被这无赖气笑了,茶壶倾了一个角度替林潇满上茶水。 “先不走,我们住一段时间。”枭王静静看着林潇的头顶说道。 林潇闻声有些讶异的抬头看向枭王,枭王随即别开了林潇的视线:“枭王,现在可不适合任何报复行动,更何况我没什么事,刘老手下死了人,这事咱们也不算亏。” 枭王气结,却没有说话,给她补上最后一杯茶水便甩袖出门了。 留下一脸呆傻的林潇在原地。 第123章 番外——枭摇公(1) 第123章 我是魔。 魔,结万世阴暗秽气所生,生来便是与善良无关的。 在这世上活得久了,便知道世间万物此消彼长,相生相克。 就像魔族和神,对立了这么多年,各有胜负,虽然谁也不可能灭了对方,但是神依然手握天道众生,是这五行三界的主导。 每次魔族和天庭对峙,导致天道失守,凡间的人们也就跟着打得不可开交。 可是,这次不一样。 这次三界动荡和往常不同,这次的动荡出现在天神历劫的空隙中。 没有人再去守着什么天道了,因为这群成天只会把无量渡人挂在嘴边的虚伪之徒,有点本事的都去人间历劫了,天尊知道他自己独木难支,也跟着下界了。 所以这百年以来,京都反复易手,帝王没有了天神的庇佑,也渐渐的开始乱了人伦纲常。 可人还是太天真了,他们太弱小,却还占着三界众生中最庞大的数量,也许就是因为人如此强大的繁殖力才有了他们百灵之长的地位。 可他们终将活不了多久,短短不过百年,和我这种活了千百年的魔物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我决定率领族众控制住帝王,借王候之手左右人族的未来。只要能赢得这个数量最庞大的种族,魔取代天神成为正统指日可待。 即便是没有了那群天神的阻碍,控制人族的路依然很不好走。可毕竟魔族数量太少,无法真正的统治整个人族,所以我派手下炎魔去看管皇帝,自己带着一干同族去人间网罗势力。 没想到事情就这样出了变故,炎魔出手狠厉,制造了一场兵变,又替皇帝平定了叛乱,一场戏便迅速夺取了帝王的信任,之后便开始忤逆我。 渐渐地,炎魔拉拢朝廷势力,在朝堂中占尽上风。几次三番我都在想,干脆带人杀进皇宫,改朝换代免得如此麻烦。 可细细想来此法不妥。天神历劫十有八九轮回在了人族,若大杀四方导致众天神历劫期满,众神归位,那时可正是我和炎魔杀个你死我活之际,天庭制住魔族便可不费吹灰之力。 再者说,人的感情极为复杂,我要的是一群支持者,而非一群奴隶。奴隶面对天庭讨伐会揭竿而起,而支持者才会真正的和魔族站在一起对抗天庭。 然而这个想法显然和炎魔的不同,她认为只有严刑立法才能真正的让众生臣服,反抗,就该打到他们不敢反抗。 我也曾面对族人同样的质问,有些族人觉得我妇人之仁,选择追随炎魔,可我却从未质疑过自己的想法。炎魔才是错的,错的离谱。 我手下的族人越来越少,就在这时,我在凡间结识了一个人,这人很是奇怪,他自称赵太宾,也有人叫他东岩子,还有些官场上的人叫他赵蕤。 此人极为聪慧,言语谈吐之中和我的想法常常不谋而合,世人敬重他的才学,朝廷也多次征召,他却避而不见一家人住一间破旧的小茅草屋,埋头苦修帝王之术。 我几次三番的以为,他是想当皇帝,可当我试探几次之后我才发现,他真的只是想学而已,至于能不能用得上,他并不在乎。 难得遇见一个良才,我不愿放弃,经常找他去喝酒。 渐渐熟识之后我发现此人并非那么简单,他有能力将前人的想法收归己用,世人所称得儒家、道家、法家、兵家、杂家、阴阳家他无不精通。 我们很快成为了朋友,他的博学和思考问题的高度,让我心生敬佩。即便他真的无法效力于我,我也不愿他死,因为每次来找他喝酒谈天,我都有种睥睨天下运筹帷幄的豪迈。 他为人正直,从不见对外物有什么执着,曾经玄宗皇帝下令征召,我见他当真是喜爱隐居的生活,便放他归山,替他挡去了抗旨不尊之罪。 自那以后,他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有时还会主动来找我喝酒。直到那天,我和他讲了我的处境,我的想法,他却显得并没有那么意外。 我对他向来直言不讳,问他为何不奇怪。 他却笑着对我说,你有治世之才,虽然是魔,你却比皇帝更适合当皇帝。比起这个你得想法便不显得奇怪了。 我嘲弄的笑了一声,可我现在这般处境用不了多久便要受制于炎魔了。 他笑了笑,喝了口酒说不会,即便真的短暂压制了一段时间,也会很快消亡。 我有些听不懂,皱眉看着他。 他拿着酒杯问我可知道许久之前,有一个皇帝叫嬴政。 可我活了那么久,皇帝见了上百个,我怎么知道每个人的名字? 他说,嬴政暴戾,二世而亡。新语有云:秦始皇设刑法,为车裂之诛,筑城域以备胡、越。事愈烦,下愈乱。法愈众,奸愈纵。秦非不欲治也,然失之者,举措太众、刑法太极故也。 我当时听得云里雾里,皱起眉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以为我是在质疑他的回答,笑着解释道,末世之法,高为量而罪不及,重为任而刑不罚,危为难而诛不敢。人困于三责,即施智以诈上,虽峻法严刑,不能禁其奸也。这可是文子说的。 我笑了,告诉他我虽然活了许久,可人世间的书,我甚少翻阅,不知先生讲的是什么道理。 他笑着耐心解释,话语中没有丝毫的鄙夷,就如同往常闲聊一般。 他说,刚刚说的这位嬴政,世人称之为秦始皇,他设立非常严酷的刑法,百姓获罪被车裂的惩罚,修筑长城用来防备胡人、越人,事情越繁杂,下面百姓就更加混乱。 法律越多,坏人就越放纵。秦国不是不想治理好,但国家灭亡,却是因为所实施的举措涉及的人太多,刑法太严酷的原因。 我立刻回想起了炎魔的所作所为,告诉赵蕤,书上的东西并非是真的,事实是只有严刑峻法才能被同族人接受。 他笑了笑轻轻嗔怪了我一句,原来我的话你一点也没有听懂,其实人写的书也很不错的,你有那么多的时间,多看看吧。 一时间,我觉得被一个活不过几十年的小辈训斥了一顿。正打算起身走人,他却笑着拽住我说,再和我聊聊罢。 我黑着脸坐下,等着他开口。 第124章 番外——枭摇公(2) 第124章 他温和的笑了一下,末世的法律,如果标准高,达不到的便治罪;任务重,不能胜任的便受刑;危险艰难,不敢做的便遭受诛杀; 人们困在这三个要求里,就会发挥聪明才智用来欺诈上司,虽然有峻法严刑,也不能制住这些不法之徒。这就是文子对于你问题的回答啊。 你瞧,其实你经历的这些艰难困苦,人们早就经历过,而且也给了你答案,只是你愿不愿意去找罢了。 赵太宾絮絮叨叨了好多,最后还是醉了,躺在石头上不省人事。 我听了好久,直到他睡着才惊醒。我有预感,他说的是对的。我将他送回他的那间茅草屋,他的妻子笑意盈盈的送了送我。 我好似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只是去朋友家喝了顿酒。可是只有我自己明白,我懂了炎魔永远都不会懂的事情。 回到朝堂,我便开始大刀阔斧的和炎魔抗衡,很快便搬回了局势。 可等我再见到赵太宾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青年人,变得苍老而又臃肿,比年轻时还要丑,幸好他身上有一种气度,从我初见他时未曾变过。 他还是像往常一般笑着指责我不爱看书,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唠叨,置若罔闻,反正只要是我用得到的,他都会将给我听。 可我却忘了他是人…… 人都是有生有死的,那年安禄山任节度使,我亲自带兵大破突厥,想着打完仗就回去找他喝酒的时候,守卫他的探子来报,赵太宾去世了。 我惊得久久不能回神,正欲大怒之际忽然想到,他似乎已经八十二岁的高龄了。对于人来说,是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了。 可我还没见他一面,他又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只身闯入地府,站在阎罗殿前和阎王对峙,阎王没有办法只有将赵太宾找了出来。等我见到他时,才真正觉得,他是真的老了。 身处地府,四周都是鬼哭狼嚎,他还像在家门口的那块石头上一样笑着和我打招呼。 还说能在喝孟婆汤之前再见我一面,此生无憾了。 活了千百年,我头一次感觉到一种叫舍不得的感情。我沉默的看着他,决定带他出去。不过找个肉身而已,随他挑。 正在我拉着他就往外走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笑着和我说,让他走吧,再留,他要舍不得了。 我停下了,他这辈子也许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明明是个人,可他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回旋的余地。 你真的要走?我问他。 他笑着回答,是。 也许是我的表情透漏了太多情绪,他笑着安慰我说,不过我在我家被褥底下给你留了礼物,知道你不爱看书,我把毕生所学写给你了,只有九卷,想我了你就看看吧。 我还是想听他亲口讲给我,不能留下么? 他笑着摇了摇头,下一世罢。说完就走了,连头都没有回。 我气得捣毁生死簿,乱了轮回秩序,可自己也身受重伤。回到人间之后炎魔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我重伤的消息有些蠢蠢欲动。 每天都陷在尔虞我诈之中,身心俱疲,我承认,我想他了。 忽而想起他还留了礼物给我,赶到他的那间破草屋前,尽管屋子已经残破不堪,书还是被很好的放在了一个盒子里,压在了被褥底下。 轻轻打开木盒,盒中躺着一本书,不算厚,名《长短经》。 我不由得嗤笑一声,他这人坏的紧,临死也要戏弄与我。 炎魔步步紧逼,我失去了耐心,既然不能同族厮杀,干脆放权给她,结果那年安禄山势大,她教唆玄宗召安禄山回京都欲刺死,安禄山反叛,整个王朝从极盛到土崩瓦解丧失京都,连十年时间都未曾用得。 太宾如此气度的人用了一生才弄透彻的事,炎魔又怎么会懂? 同族见势态不好,一同在我的洞府前求了十天。 最后,柒颜来到我面前,看着我正捧着太宾写给我的那本《长短经》,轻轻叹了一句,恐怕东岩子写这本书给主上,便是想主上能保世间一个太平吧。 我抬头笑了笑,看着柒颜,等着他的后话。 可柒颜也跟着笑了,说了一句和正事无关的话,您笑得真像东岩子…… 我知道该出门了,架子也摆够了,他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是时候出山了。 之后,便是带着同族重新开始,辅佐皇帝,夺回京都,再次建立一个太平盛世。就如太宾期望的那样。 可事情并非如我所想,就在我四处奔走安抚各地节度使的时候,即便是同族大都在我这里,炎魔还是不罢休,暗中集结势力,可皇帝哪有那般好骗? 直到后来,炎魔动手策划了一场泾原兵变,德宗逃出京都,炎魔早有准备拖住我后,又带着人将京都夺回,用数以万计的人命,换了一个相信。 我懒得再见那个愚蠢的炎魔,游走于各地,可却再次忽略了,人是有寿命的……我的人在朝中慢慢变老,开始青黄不接,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后来我便在天下第一的书院里安插了眼线,打算用以后这些士子来牵制炎魔。 身边没有了太宾时间过得就是这般飞快又无所期待,直到柒颜向我提了一个女人,叫林潇。 我暗中注意着她的动向,终于确定这是个可用之人,便去见了她一面。那天在望月台下面,我看着眼前这个叫林潇的丑女人,竟然再一次的想起了太宾。 太宾初见我时便是这般……敷衍…… 后来,我见到了她那个惨不忍睹的情人,真是鱼找鱼虾找虾…… 可就是这么个人,她却还是将多年积攒下的大半身家给了陈墨,那般不留余地的样子,就像太宾当初拒绝应召…… 心里忍不住想多看一看她,她和太宾虽然很像,但也有不同。太宾如世外高人,不染凡尘,可她却执迷不悟拼死护师门周全。 她会为了一个男人哭的声泪俱下; 会承认一个毫无血缘的男人是她弟弟; 还会……一次又一次的相信我…… 我骂她她不生气;拔了她的羽翼她不生气;被以前肝胆相照的人欺负她还是不生气…… 如若太宾转世投胎了,是她的话……倒也不错。 第125章 出发 第125章 林潇就这样在家里过上了米虫一样的生活,枭王每天都来难为她,有的时候是不准她看书,有的时候是找她来喝酒,更过分的是带着柒颜来一起折腾她。 终于在柒颜给林潇开了第二个药方的时候,林潇受不了了。 “枭王,我不是病入膏肓,还是省一省药吧。” 枭王连头都没有抬端起茶杯道:“才被打了一顿,又皮痒了?” 林潇深深叹了口气,只有认命得把桌子上的药喝了。在连干三杯茶水之后终于抑制住了那令人窒息的味道。 “就这还神医,开的药就不能好喝一点么?”林潇气急败坏的把空茶杯往桌上一丢。 “我是大夫,可不是厨子,想吃好吃的还是别生病。”柒颜从门外风度翩翩的走了进来,笑意盈盈的看着林潇。 林潇毫无说别人坏话被抓包了的自觉,还不服气的反驳道:“你以为我想生病?我巴不得这辈子都别再喝药了。要不是平白无故的被人打了一顿,我才不会这么倒霉……” 一阵风从门外吹了进来,穿堂而过,带着一阵莫名的花香。 枭王终于抬起头对着门外说了一句:“进来吧。” 林潇看着一个身形挺拔俊逸的人进得堂前,对枭王轻轻施了一礼。 “东西可带来了?”枭王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自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双手呈上:“请枭王过目。” 枭王拿过信封就递给了坐在一旁的林潇,林潇有些不明觉厉的看着枭王:“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枭王轻声说道。 林潇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撑起一边向内望了望,会是什么呢?随即将那一沓厚厚的纸张抻了出来。 这是?!她给陈墨的房契地契?!林潇惊讶的抬头看向枭王,用眼神询问着原委。 枭王轻轻笑了一声,缓缓道:“从今天起,你还当回你的大当家,这些东西每个都有陈墨的签字画押,你只要补上自己的就可以生效了。” 林潇皱了皱眉头,飞快的将手中的契纸过了一遍,不仅是她转给陈墨的,原来本就在陈墨手中的一些产业也都签字画押送到了她手上。林潇沉默了…… 枭王给自己续满茶水:“你大可放心,有我在,陈墨不会任人宰割的。这大当家说到底还是要你来当。” 林潇有些不明白枭王的意思,抬头看向他:“是出什么事了么?” “上次你为了控制瘴疠在岳州城拼死抵抗,算是奖励吧。”枭王喝了口茶,“况且这大当家,陈墨只能在风调雨顺的年月当得了。” 果然是出事了,林潇皱眉看向枭王:“是因为什么出的事?五大家族联合反抗?” 枭王笑了一声:“不是,这次瘴疠死伤甚多,涉及整个江南道,各大势力均有衰减,五大家族也死伤无数,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再与你的人作对了。这次大洗牌,陈墨也和我通了书信,他没有这个能力镇住五大家族。或者换句话说,他们更怕你。” 林潇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沓厚厚的契纸,心情复杂得说不出话,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家业,就这么衰败了,她也于心不忍。 陈墨的确是个可用之人,可是大当家这个位置,是好是坏并非只用能力来衡量。陈墨是个有能力将事情办好的人,却不是一个能镇得住五大家族的人。 现在枭王发现了事情的原委,要将家业还给她…… 可陈墨…… “怎么?还有什么疑问?”枭王看着林潇的表情轻轻说道。 “好……”林潇慢慢叠回契纸放进信封里,“我先替枭王收拾着。” 枭王轻轻嗤笑一声:“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怎么说的和我的一样?我只不过替你把你的东西拿了回来。” 林潇不语,心情有些复杂。 “还有。”枭王起身欲走,忽然停住脚步道,“以后别再让他们欺负你了。”说罢便带着柒颜出了大堂。 她这也算是……让枭王信任了吧? 林潇回到屋子将信封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清点了一下,思索了片刻还是没有动笔。这家业,自她看上陈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会是她的了。 林潇用暗哨给各地发了消息,以后大小事务各地情况都需双份,大当家陈墨一份,她这里一份。林潇只留下了调动各地所用的信物,剩下的契纸全都委托大壮带给了陈墨。 对于她来说,这些东西就足够了。 当了这个家,林潇再次忙了起来,每天都要接到许多信件,普通的事务林潇慢慢的交给大壮在兖州处理。紧急和重要的事情,就自己负责。 她清点了一下人数,这次瘴疠发自江南道,她手下的产业十有六七受到了重创,商人本就是四处闯荡江湖,感染瘟疫的几率实在太大,可以说不光是五大家族,她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手上能用的人太少,灾情控制不够及时,江南道地区有些村落常常一人不剩,大的州县也损失了近半数的人口。 这时林潇想起了一个人,常教头。 常教头自上次带兵和刘雍的队伍打了个遭遇战,人数锐减到了七百,她根本没再想将他们再次拖入这场争斗里,所以一直放在付肖手下养着。 如今……付肖已经不在了,恐怕齐掌柜也不会让他们有什么好日子过。 林潇修书一封,找到江湖上的暗杀势力,重酬他们培养铁甲成为暗卫杀手。同时传书给常教头,要他带人来兖州找大壮,大壮会告诉他们接下来的任务。 一切都会结束的,世间早晚会归于平静,无论赢家是谁,天下姓什么都好,最重要的还是保住师门上下,还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 没过多久,枭王便派人来通知林潇,准备启程去找陶老了。林潇也收拾收拾行囊,将联络的信鸽安排妥当就和枭王一起离开了。 一路上林潇常常深思手上的事务,整天魂不守舍的,枭王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林潇的异常。 直到有一天,林潇赶着路在马上睡着了。 马匹在官道上行进,林潇睡着了手上失了控制,马匹带着林潇直接一头扎进了旁边茂密的从林间。 第126章 损失 第126章 等枭王皱着眉头将林潇从灌木丛里拎出来的时候,林潇满脸都是划痕,头上还插着断掉的枝叶,还摔得鼻青脸肿的。 被救出来的林潇一屁股坐在了官道上,此时她不需要顾及什么形象了,因为没有人比她的形象更差了。她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甚是刺痒,抬手就想抹。 枭王皱着眉头一把抓住林潇的手腕:“你又想做什么?骑马也不好好骑?” 林潇收回自己的手腕闷声说道:“我睡着了……等冲进灌木丛才醒过来。” 周围几个侍从七手八脚合力将林潇的马从灌木丛里拉了出来,林潇分明听见了柒颜在一旁忍笑的声音。 枭王抬起林潇的脸,皱起了眉头,这丫头本身就丑,脸上这么多伤,可别破了相。想着便叫来了柒颜,起身道:“给她看看有没有伤到,脸上处理一下,姑娘家的别落下伤疤。” 柒颜轻笑着拱手应下,蹲下身子替林潇看了看伤势,期间还不由得打趣道:“也就枭王肯将你看成是个姑娘家了。你瞧你哪儿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林潇有些恼羞成怒,闻言一把挥开柒颜的手:“我没事。” 柒颜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起身看向枭王。 枭王不耐的警告:“林潇?” “好了,你把药给我我自己上。”说完林潇颇为大爷的朝柒颜一伸手。 “胡闹。”枭王眯了眯眼睛,林潇瞬间被他施法控制住了,一个眼色柒颜就继续笑眯眯地替她处理伤口上药。 片刻之后柒颜笑着对枭王说:“没事了,不会留疤。” 林潇被这么折腾一顿丝毫没有了困意,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枭王看着林潇道:“过来,我带你。” 林潇反应过来之后汗毛都炸了起来,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我还是自己来吧,绝对不会睡着了,枭王放心。” 柒颜笑道:“林潇,这可是枭王的一片好意啊。” 林潇边陪笑边往自己马匹前面挪动:“怎么会呢,枭王只是开个玩笑是吧,我身上全是土而且刚从路边爬上来,枭王这么爱干净的……” 话还没有说完,枭王就已经翻身上马来到林潇身边默默的看着她。 林潇人命的叹了口气,还是上了枭王的马。这一路上林潇就觉得自己身上肯定撞青了,她和马鞍的摩擦都会引来细微的疼痛。 她倒是没什么,毕竟从小到大只有陈墨在身边的时候她能过得好一点,其他的时间她大伤小伤的从来没有断过。可是现在有个枭王在她身后,她尽量保持身体前倾和枭王离开一段距离,这样一来就疼的有些让她在意了。 不过众人行进的速度明显缓慢了一些,自己的马被人侍从牵着,背上没有了负重它欢快的小跑着,看得她直咬牙。 傍晚时分,枭王带人进了城,就近找了家客栈便住下了,林潇巴不得赶快歇一歇,这两天她根本没睡过一个整觉,每天来自各地的事务简直就是噩梦。 林潇到了房间要了几大桶热水,在房间里洗了个澡,屋子里被蒸汽添满,暖和极了。 洗去了一天的灰尘和疲惫,林潇舒服的叹了口气,反正这个季节也没有那么冷了,她就穿了件中衣在屋子里晃悠着看书擦头发。 临出门前师父可都是有言在先的,出门他不管,可是每年的考试必须如期回来。而且考砸了是要受罚的,先生罚人一向不会心慈手软的。 一阵风吹开了门窗,林潇起身走到窗户边将窗子关好,刚回过头看见门已经被紧紧关上了,她屋子里还多了一个人!? “啊?!”林潇吓的一个激灵,定睛一看,来人是枭王。 林潇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枭王,您下次进门能打声招呼么?” 枭王丝毫没有理会林潇的不满,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了,我硬朗的很,枭王有什么事么?”林潇在他对面坐下。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此时屋内只有几盏盏微弱的烛火在明明灭灭的跳动,映衬着刚刚洗完澡的林潇也多了几分妩媚。 枭王眯着眼睛看着林潇,并没有说话。林潇不解的看了看枭王,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有些疑惑:“枭王?您怎么了?总不能对我起了什么兴趣吧?那您可亏。” 一句打趣让枭王不屑的收回了目光:“今天的事务处理的怎么样了?” 林潇点了点头,这才是她熟悉的枭王嘛:“多是各地的求救信,如今刚刚接手有些令还是不能及时传到,江南道地区疫情虽然已经被控制住了,可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缓过来的。” 枭王点了点头:“说说你的想法。” 林潇歪头想想,皱了皱眉道:“和往常一样,尽快招上新人,除掌柜以外的位置就由剩下的学徒来补。索性这次江南道的瘴疠未过多的伤及冶铁,因为灶器太重,无法活动,也和外界接触不多,可盐业却是一落千丈,盐业流动性太大,普及面太广,根本无法快速补齐各个掌柜的位置。无人看管的盐业已经是一盘散沙,虽然陈墨也做了很多努力,可依旧没有其余几大盐商的速度快。” 枭王看看林潇,两个茶杯自己翻了过来续上茶水:“有什么麻烦么?” “当然。”林潇叹了口气,“这次盐业中几大骨干没了接近半数,我掌控着于国大半盐业,算起来我手下死得也是最多的,现在比的就是谁先从瘴疠的隐痛中站起来,谁就可以先发制人了。” 枭王闻言也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似是在替林潇想办法。 “嗨,没事的,这么多年也不是没碰见过这种事,不都挺过来了?”林潇喝了口水,“钱财嘛,身外之物。只要把几大家族拉拢住,也不算亏。” 枭王忍不住笑了:“现在是你蒙难,你却反过来安慰我?” “这不是怕你晚上睡不着么。”林潇抬头看了一眼枭王,“介意的话就当我没说。” 枭王笑得有些妖媚,起身靠近了林潇:“可我晚上若是真的睡不着了该怎么办呢?潇儿陪我睡么?” 林潇笑得干瘪极了:“枭王开玩笑了,您怎么会对我这种姿色的人有兴趣呢?哈哈哈哈。” 第127章 陶家 第127章 枭王也没再勉强,坦然的坐回椅子上:“快到陶家了,你心里可有掂量?” 林潇摇了摇头:“没有。” “你……”枭王生了怒气瞪着她,“什么意思?” 林潇摊着手说道:“盐业马上就要脱管了,陶家也在做盐业生意,这事儿肯定瞒不过他的眼睛,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于能不能成功,我也心里没底。” 枭王平复了一下心情,皱着眉头看向林潇:“最好别让我以为你是个废物。”说罢就起身离去了。 林潇轻轻摇了摇头,伸手倒了杯茶给自己,不由得心中叹道:还真是迁怒啊。 众人没用几日便到了陶家,进城之后安顿下来,林潇就独自出门了,枭王也没太在意。 枭王让侍者提了坛美酒上来,优哉悠哉的喝着酒,酒盏和美酒交相呼应,冲掉了这么多天以来的风尘仆仆。窗外还有一片湖光山色,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啊。 枭王忽然转头看向了房门口,门外来人了。 “进来。”枭王悠闲的给自己斟了杯酒。 门外一个很不起眼的人恭敬的进了门,将门轻轻掩好后对枭王施了一礼道:“枭王,林潇已经进陶府了。” “什么?”枭王皱了皱眉头,“这个林潇,真是会找麻烦,派人跟紧,不许出半点差池。” 探子得了令便悄无声息的出门了,枭王坐在窗户边重新看向外面的景色,此时窗外的景色再也没有刚才那么吸引人了,引得他不由的皱了皱眉头。片刻之后,仿佛认命般的叹了口气,随着叹出的那口气消失在了原地,残影飘出了窗外。 林潇徒步来到了陶家,其实陶家和刘家不同,与其说是陶家在城里,不如说陶家里有个城,所以她根本不用怎么费工夫就能找到陶家。 陶老这个人和刘老不太一样,陶老为人很神秘,而且并不是唯利是图的一个人,林潇基本没见他生过气发过火,又加上是文尚的父亲,虽然已经断了联系,可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长辈不好不尊重。 要说这陶老也很奇怪,当年她企图压住五大家的时候,本来还是要抗衡与他们很久的,可随着赵家,王家和刘家的纷纷示好,张家也就坐不住了,也找到她说都是生意人,大家和气生财。 可陶家却依旧迟迟不见反应,就连林潇的屡次试探都置若罔闻。那时林潇还小,但也知道这五大家族中最大的陶家是快难啃的骨头,她也无意撕破脸皮和陶家为敌,这样与大家都没好处,所以就亲自来到了陶家谈判。 当时她也是费了些功夫才见到了陶老,经过了几个月的努力才用盐业牵制住了陶家。 可现在盐业可谓是重新洗牌了一番,对于这陶老的态度她还真的不是很乐观。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就是无论是不是成功,陶老都不会想刘老一样翻脸,陶老可机警的很,他才不会得罪自己。 到了陶家大门口林潇亮出了信物,侍卫便进去传话了。 说实在的,陶老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什么穿金戴银得他都不在乎了,还不如坦坦荡荡的进去,陶老这人的确有些本事,若自己像见刘老那样好好打扮穿戴一番,他立刻就能察觉到自己内心对他的恐惧。 不久,陶家的大儿子陶明理就亲自出来迎接了。 “哈哈哈,不知林掌柜前来,有失远迎,望请多多海涵呐。”陶明理一边笑着一边拱手相迎,将林潇让进了大堂。 这位陶明理是陶家未来的家主,也是陶家的嫡长子,是王夫人所生,比文尚大许多。当年王夫人赶文尚母子出府的时候,他这个大哥已经是弱冠之年了。按年纪来算,说是文尚的父辈也不为过。 可终究是家庭背景不同,文尚的文质彬彬和眼前陶明理的一身铜臭气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不知这陶老怎么想的,文尚得了亲传之位后他有没有后悔过。 陶明理差人端来一壶上好的大红袍,毕恭毕敬的让了让林潇,面上笑道:“不知林掌柜此番前来有何贵干啊?” 林潇皱了皱眉,按理说她说的这个事,只有和陶老说才够得上,可这陶明理身上连系两大家族不好开罪于他,林潇便客客气气的笑道:“我来找陶老叙叙旧,不知陶老可在?” 陶明理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家父是在府上,可是这身体抱恙,近日以来生意场上的事均是我在操劳,实在是……不宜见客啊。” 林潇对这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身为陶家未来的家主,不说光耀门楣,也不能眼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流浪在外不管死活吧? 若以林潇的眼光,文尚不知比他好多少倍,无论是才学还是能力,样样好过他这个大哥,真是造化弄人。 可林潇还是得客客气气的陪笑:“那,今日便和明理兄小聚一番?” 陶明理甚是客气的点了点头:“没问题,许久不见林掌柜了还真是好多话要谈一谈,来人呐,设酒摆宴。” 陶明理引林潇来了后堂,设下宴席款待林潇。林潇给自己倒了杯酒,打算试试这陶明理的态度:“明理兄近日在哪里发财啊?” “哎,别提了,这瘴疠一发,我手下的掌柜管事失了一半,现在也是每天艰难度日啊。”说完陶明理还叹了口气。 林潇安慰道:“明理兄不必介怀,你看我,没了家当照样开心,一身轻松啊。”说完还颇有深意的笑了笑。 “哎,林掌柜这是哪里的话,无论有没有家当,林掌柜都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来,这杯敬林掌柜。”陶明理说罢仰头便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呸,肯定是你父亲跟你说的吧?提起交代好了吧?就你这还当家,陶家早晚败在你手里,林潇心里甚是不屑。 跟着陶明理喝了杯酒,陶明理也开始了他的试探:“听说林掌柜将生意都传给了陈掌柜,自己去另谋出路了?你我也不是外人,可方便透露?” 第128章 条件 第128章 林潇垂下眼帘,神秘一笑,将酒盏放回桌案:“不错,这生意做来做去不过就是个商人而已,到头来还不是被人瞧不起?那就不如来点实在的,明理兄觉得呢?” “啊?……对……是是是,林掌柜来,走一杯。”陶明理一双眼睛贼溜溜的转着,“莫非,林掌柜此来找家父,也是因为此事?” 林潇看着他,扯开一边嘴角轻轻一笑:“一开始确实是,不过后来嘛……”话未说完林潇就停下了,伸手给自己斟了杯酒。 陶明理显然在被林潇牵着鼻子走,很神秘的问了一句:“后来如何?” “果然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同享福。我想明理兄已经对我在兖州和刘老起冲突的事,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了吧?”林潇笑得有些邪气。 陶明理额头有些冒汗:“知道一些,不全,不全……” “那么?明理兄怎么看?”林潇故意问道。 其实林潇见到陶明理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很显然了,这么问只是让陶明理自乱阵脚。如果陶家真的看不上林潇这个人了,恐怕她连陶家大门都进不了,不过陶老这个人行事缜密,肯定已经吧事情跟陶明理分析了个透彻,教了他儿子一些诀窍。 只可惜这陶明理不争气,只能被林潇牵着鼻子走。 陶明理搓了搓手明显的紧张了:“这……我……才知道不久,不过刘老做事的确不地道。” “何止是不地道啊。”林潇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刘老可是决心要置我于死地啊。” 陶明理说不出话来,眼神四处乱瞟。 “我想明理兄已经知道了个大概,我失了原来的势力,兖州已经不是我说了算了。可我却安然无恙的自少尹手中走出来了,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出了城。明理兄收到的消息可是这样?”林潇步步紧逼,面上露出了一丝运筹帷幄的自信。 “的……的确,林掌柜好生聪慧……”陶明理干笑着回答,眼睛却始终不肯看林潇。 林潇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感觉到门口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林掌柜,许久不见了。” 陶老就这样淡然的出现在了门口,花白的头发,满脸的沟壑,一身暗色的绫罗绸缎滚着金边,右手持了一个黑红的拐杖,左手上拿了串价无市的佛珠。然而这些东西,就连林潇都看不出它真正的材质。 林潇笑了,轻轻站起身:“陶老,许久不见,晚辈有礼了。” 陶老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的走向主位,陶明理见状立刻起身向自家父亲行了个礼。拐杖柱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全都敲在了陶明理的心上。 林潇面带深意的笑着,处事不惊的看着陶老坐到了主位上,自己便坐下了:“陶老,今日身体可好?” “林掌柜,你在兖州的事,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陶老说完喘了两口气,没喘太匀就开始咳嗽。 林潇轻轻皱了皱眉,难道这陶老的身体真的差到这个份上了?别是要没了罢?可别啊,她宁可跟陶老打交道也不想和陶明理打交道,这种人胸无大志,很容易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出卖自己人。 而陶老就不会,尽管他也有些奸诈,但也不是毫无原则可言,起码不会做那种背信弃义,里外不是人的事。 “陶老,我这里有个不错的大夫,若是有需要您尽管开口。”林潇这话说的是真的,她丝毫不想陶老有什么闪失,事是事钱是钱,若是掺上人命可就不值当的了。 陶老点了点头:“林掌柜,你也瞧见了,我这幅身子,黄土都埋到脖子了。有什么话还是直说罢。” 林潇点了点头,丝毫没有犹豫:“经过兖州一事,我本不想继续四处奔走了,可头上还有人压着,我也不得不来。一句话,我家主人想与五大家族合作,从此之后家族内的士子光耀门楣不是难事。如此而已,成与不成都不是大事,陶老只要不后悔便好。” 陶老沉默了没有说话,浑浊的眼睛看着林潇,面上看不出喜怒。 林潇毫不畏惧的和陶老对视,没有丝毫的动摇。 “老朽有一事不明,望林掌柜指点。”陶老缓缓道。 林潇笑了笑:“您太客气了,不妨直说。” “林掌柜现在今非昔比,有能力悄无声息的从刘家的势力范围走出来,可刘老做事如此绝情绝义,林掌柜为何不斩草除根呢?”陶老说话非常的平静,仿佛自己说的事并未带着人命那般沉重。 “陶老,我是替人办事,说白了,我家主人未下命令。而且,就我个人而言,我也不想这么做。”林潇毫不避讳的说道。 “哦?这是为何呢?”陶老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林潇的眼睛,仿佛洞悉着一切。 “陶老,我不相信以您的见识和阅历能猜不出?”林潇说的信心满满。 “还请林掌柜明示。”陶老揪住不放。 “若我连这点胸襟都没有真的杀了他,以后的能人志士如何放心投奔与我家主人?况且,刘老在兖州发疯般的想置我于死地,一方面是因为得到了不准确的消息,另一方面还是因为——他害怕我。”林潇笑着与陶老对视,从容淡定。 陶老忽然笑了:“真是后生可畏,刘家家主做事太不谨慎了,这位置迟早要被替换掉,林掌柜一早就知道,此人不会再对你构成威胁了罢?” “陶老好眼力。”林潇举了举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陶老叹了口气:“既然林掌柜没有隐瞒,老朽也不妨坦诚相告。这些年,陶家虽有许多后起之秀,可因为商人的出身卑微,一直受官宦世家排挤,日子也并不好过啊。” 林潇点了点头,等着刘老的后话。 “林掌柜说的事,老朽从命便是,可老朽还有几个心愿,望林掌柜成全。”陶老说完又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林潇客客气气的做了个请说的手势,对于陶老如此痛快的答应,既没表现出喜悦,也没表现出急躁,仿佛答应了一场酒宴般平常。 “我老了,陶家这辈能人全都投身进了官场,这生意也一天不如一天了,我希望林掌柜能放弃刘老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从此和陶家互相扶持。此番瘟疫,我们都损失重大,还望林掌柜以大局为重,不计前嫌和陶家合作。”陶老话虽说的低,可气势却分毫不让。 第129章 难度 第129章 “不止这个吧?您继续。”林潇微笑着说道。 “陶家的后人们在官场多受打压,四处奔波,可我是个商人,对此也是无能为力,还希望林掌柜以后能多多帮扶。”陶老的言语之中透露着几分无奈。 林潇笑了笑:“陶老的要求,林潇记下了,至于能不能成,我还是要传书请示一下我家主人,还望陶老不要心急。” “慢,林掌柜,老朽还有一事相求。”陶老出言拦下了林潇,“我希望,在合上这双眼之前,能见一见尚儿。” 闻言林潇愣了一下,陶明理更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父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潇笑了笑:“陶老的要求,林潇一定转达,不过这事我还真的不敢立刻答应陶老。” “无妨,老朽等一等便是。”陶老咳嗽了几声。 林潇转头看外面天色已晚,况且陶老的身体仿佛真的是强撑着起来的,也不想难为老人家,便很快起身告辞了。 才出陶府大门几步路,林潇便觉身后一阵阴风,紧接着她感觉到身后站了个人。 这个出场方式,她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是谁。 “怎么样?”枭王笑着问道。 林潇叹了口气:“我们回客栈再议吧。” 枭王点了点头,和林潇比肩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悠闲的看了一眼陶家的高墙:“这陶府的确与刘府大有不同啊。” “陶府又何止这些,这只是陶家的主院,若严格说起来,一直到城外的远郊,都还有陶家的院落。”林潇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愁些什么。 进了客栈林潇关上房门,与枭王一同坐下轻声道:“这次去陶家倒是有些收货,陶老并没有直接拒绝我,而是提了三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枭王悠哉的端起了酒盏。 林潇想到陶老的话又开始隐隐头痛:“第一,陶老要我照顾陶家生意从此和陶家合作,第二想要保身在官场的儿孙,第三他想见文尚一面。” “哦?有点意思。”枭王笑着将目光转向了窗外,轻抿了一口酒才道,“潇儿对此事怎么看?” “我觉得虽然听上去陶老提了三个条件,但实际上他只提了一个。”林潇垂头丧气道。 “潇儿指文尚之事?”枭王含笑转过头看她。 “没错,我怀疑他前两件事只是说出来唬他儿子和老婆的,真正的目的说白了就是想见文尚一面。”林潇一番话说的提不起半点精神。 “也对。”枭王轻轻一笑,“毕竟无论怎么听,前两个条件都像是在玩障眼法,全是些不着边际没有界定的话。” 林潇叹了口气,提起一些精神看着枭王道:“真的要让文尚来见么?” “他是你师兄,我此来只是督查而已,如何拿下陶老是你的事,来问我做什么?”枭王笑得奸诈无比。 林潇一个白眼差点翻出来,这种得罪人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果然还是要她来做啊…… “不过。”枭王笑了笑,“潇儿倒是可以拿着我的信物去见他,若是下了命令他也不敢不从。” “关键是我也不想让他们见面。”林潇扭过头去发愁。 “哦?为何?就因上一辈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枭王嗤笑一声。 林潇皱起眉头看着枭王:“怎么能这么说呢,那毕竟是师哥的亲生父亲,一个亲生父亲为了妻子抛弃他……” “在你眼里,文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枭王打断她的话,瞧也没瞧她一眼,语气生硬的问道。 林潇沉默了,过来一会儿缓缓道:“文尚虽然看上去很好说话,可也是个犟得可怕的人,他认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若非这样,他也拿不到书院头甲。” 枭王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需要什么么?光这一点,想让他来陶家,简直就是难于登天。”林潇叹了口气。 枭王闻言却笑了:“哦?潇儿竟然是这么看的。”迟疑了片刻又笑道,“不如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林潇看向枭王,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们就赌文尚会不会来,如何?”枭王含笑的眼睛里都是奸诈。 林潇在心里不屑的笑了一下,当时亲传刚刚选完,文尚夺得头榜第一名,作为大师兄拜到师父门下之时,陶家人在书院住了可不是一天两天。 陶老的信写的也不是一封,好话都说尽了,就差陶老亲自来书院一趟了,不过她估摸着如果老人家身体允许也早就来了,可文尚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如今想要一封信就让文尚来见陶老?门都没有。 林潇也笑了:“有点意思,好,我跟枭王赌了,那枭王想下个什么赌注?” “全听潇儿的。”枭王很好脾气的样子笑着。 “好,这可是枭王答应的啊?那我可就说了。”林潇来了精神。 枭王含笑看着林潇点了点头。 林潇的心思转了转,继而道:“那就赌一个条件!如何?” 这个赌注不可谓不精明,林潇本身就是枭王手下,令行禁止本就是应该的,所以无论这个赌是输是赢,林潇觉得她自己都不吃亏。 枭王似是看破了她的小心思,不由得笑了出了,可也没有拆穿,点点头道:“那潇儿赌什么?” “我就赌师哥不会来见陶老。”林潇一番话说的自信满满。 “好,那我就赌文尚会来。”枭王笑着拿起扇子扇了扇风,丝毫不担心胜负的样子。 林潇可是高兴坏了,说实话她直到现在都没能摸准枭王的脾气秉性,要是她赢了,留着这个条件说不定就能关键时候起个作用。 枭王拿着扇子轻敲着掌心:“那潇儿现在就发信吧,我们要在这儿住一段日子。正好等文尚来。” 嘿,这枭王还真是对他的猜测很有信心啊,可惜,枭王到底是不了解文尚的性格。她和文尚认识了多少年?这事这么多年连名字都不能提,还来见?真是痴人说梦。 不过林潇还是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笑眯眯的问了句:“我们在这儿有什么安排么?” “嗯,瘴疠再次失控了,离这里不远,悍蒿和柒颜已经去了。可疫情扩散太过迅速,还是需要我们跑一趟。”枭王说完看了林潇一眼。 第130章 赈灾 第130章 几乎是无法避免的,林潇回忆起了岳州,回忆起了那间不起眼的寺庙,回忆起了付肖。 那些无疑都刻满了恐怖和无助,而现在,瘴疠卷土重来,可她却不能置之不理。 “好。”林潇点了点头,神色如常,“什么时候动身?” “尽早吧,明日就动身,这个城受陶家掌控,为了不让疫情蔓延至此。不久之后一定会封锁全城的,晚了就出不去了。”枭王的语气没有波澜。 林潇应了一声,忽然感觉自己也不该打扰枭王了于是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不打扰枭王休息了。”说罢意到形不到的施了一礼就想往外走。 不料被枭王一把抓住了手腕,林潇一惊,但也停住了脚步。 “枭王,还有事么?”林潇笑着,企图不着痕迹的抽回手。 可是枭王却不肯放,反而缓缓站起来,倾身在林潇耳边问道:“潇儿,可是害怕了……嗯?” 这一举措毫无征兆,而且距离太近,枭王的话从耳朵一直痒进了林潇心里。林潇吓得往后一退,紧张的摇了摇头:“没有……不会……” 枭王笑了,笑得有些邪魅:“那就好,回去休息吧。”说罢缓缓的松开了林潇的手腕。 林潇逃也似的出了门,回到房间关上门靠着门边,一只手扶着胸口那个剧烈跳动的心脏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心里乱糟糟的,枭王好看是不假,撩人也是不假,可他更是那个碰不得的角色,碰了也只能是飞蛾扑火的下场。 林潇就这样在心里警告着自己。 第二日,林潇早早起了床,收拾好行李就随枭王出了城,城门的守卫已经越来越多,盘查也越来越严密。估计用不了多久,这城门就该彻底封死了。 仅仅行了五日有余,林潇就发现了官道上偶尔出现的伏尸,尸体青黑发臭,在这日益温暖的天气里,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再往前走,周围的一切都静谧了起来,连虫鸣鸟叫都不再有,伏尸开始频频出现。林潇本就有着野兽般的嗅觉,在这样的环境里愈发的难以喘息。 尽管已经经受过岳州瘟疫的洗礼,面对如此尸横遍野的场面,林潇还是回忆起了在寺庙时躺在床上的付肖。 自己本来天真的以为,只要能留住付肖这条命,等柒颜来了,一定能治好他的吧。可惜柒颜也只是一个懂些医术的妖而已,该走的,怎么留也留不住。是她太执念了,一直不肯放手,让付肖枉受了那么些日子的罪。 尽管是柒颜,也只是能控制住其余人不被传染而已,已经染上瘴疠的人,他也依旧束手无策。就好似他口中常说道的,他是妖,不是神,他只治病,不还魂。 “潇儿,人都是会死的,付肖若生平没做什么坏事,死了也是个解脱。”枭王竟然在开口安慰她?! 林潇诧异的看向枭王,一言不发。 枭王也转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在马上缓慢的行进,枭王笑了:“平日里见你视钱财功名如外物,还以为你万事都不放在心上,是个得道高人,没想到也是这般心存贪念。” 林潇笑了,压下心里的不适打趣道:“枭王是个魔,竟然也习些佛道的东西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不是人在书上写的么?”枭王笑了笑,丝毫没有觉得他一个魔懂些佛道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林潇点了点头:“怪不得枭王和其他魔族不同,原来是喜欢看些人们写的东西。这可难得的很。” “我曾经也不爱看人写的东西,直到后来,遇见了一位朋友。”枭王笑了笑说道,“他博览群书,久负盛名,却不愿意做官。” “这个很能理解啊,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嘛。”林潇歪了歪头说道。 “可他家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一家人挤一间茅草屋,还对朝廷的征召视而不见。”枭王似乎陷在了数十年前的回忆里,很平淡的和林潇聊着天。 “额……那可以说是很有特点了。”林潇笑了笑道。 “潇儿又是为何不愿做官呢?”枭王笑着看向林潇。 “我啊……我是个妖啊,枭王您什么时候见柒颜对做官有过兴趣?我本就是山林间的生灵,最该无忧无虑。”林潇叹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要来投奔我呢?”枭王含笑问道。 “因为放心不下啊,放心不下师门,兄弟们也没有着落,总要有个人出来终结这个乱世,才能有好日子过。”林潇说着有些出神。 “你就这么坚信,我是那个终结乱世的人?”枭王笑着摇了摇头。 林潇也笑了:“如果不是你,那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谁了。” 枭王还是笑,却不再说话。 可林潇却起了好奇心:“枭王,你说你之前的那个老朋友,是怎么让你变得喜欢看人们的东西的?” 枭王笑着看了林潇一眼缓声道:“他临终前,写了一本书给我,因为知道我不喜欢看书,所以写的很短,却是他苦学一生的东西。” “啊?怎么会?既然是枭王的朋友,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去了?”林潇奇道。 “他是人,那年我带兵出征,他就在家中寿终正寝了。”枭王提起老朋友的死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难过。 “这样啊……”林潇点了点头,鉴于是枭王的痛处也没有好意思深问。 枭王却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后来,我得到他去世的消息,就去阎罗殿找他了。” 林潇看了那魔头一眼,拆台道:“说我冥顽不灵,枭王还不是一样?” “是啊。”枭王笑得很坦荡,“大概到了那一步,谁都多少有些舍不得罢,我气不过就去阎罗殿找他,他却不肯跟我走,于是就送了我一本书。” “书还在?”林潇奇道。 “在,他保护的很好,毕竟是他一生的心血。”枭王笑着说道,“可惜当时我一时生气毁了生死簿坏了轮回道,否则现在应该知道他投胎到了谁家。” 林潇笑着撇了撇嘴,合着他做的比谁都过分。 “林潇,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忘不了岳州发生的事情,可是人不如妖魔,早晚是有生死的,那就是他的命,不怪任何人……” 第131章 真正的措施 第131章 岳州的那场瘟疫,因为担心林潇睹物思人,枭王有意的把林潇支开。林潇只处理了一个开始,剩下的部分,都是由柒颜和手下处理的。 如今瘟疫死而复生,瘴疠的范围扩大,人手明显开始不够。只有枭王和林潇一起亲自出马了。 二人就在重重盘查下进了城,街上的人各个低头掩面,有些人步履阑珊,一头栽倒在街边,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林潇皱了皱眉头,眼前的这幅景象显然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枭王侧目看她,林潇立刻底下头掩饰般的干咳了一声:“枭王准备如何处理?是私下还是联合官府?” 枭王想了一会儿道:“以枭王的名义处理,速战速决。尽量别将玄尚这些人掺和进来,妖魔办这种事更稳妥一些。” 看来枭王还是在意手底下人性命的…… 枭王带林潇联络到当地的势力,开始筹备控制疫情。 林潇组织手下人将城中下风向的位置收拾出个病区,搜罗全程感染瘟疫的百姓集中在一起,每天供给着治疗的药物,并派人照看。 这样一来,许多家人都将病人送了过去,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病人被送进病区,从此也就失去了和亲人见面的机会。 没错,这就是她的目的,这次的瘴疠不同以往,是医不好的。建立病区的关键并不是治疗,而是隔离…… 一旦病人进去,就再也不会活着出来了…… 林潇组织各方人士给病人登记家属,将病人带进隔离区。她每天都在担心,有没有家属找上门来探亲或者大闹一场。 结果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家属们一旦将病人送进病区,就像扔掉了烫手山芋一样逃也似的走了,很少有人再来看望,偶尔的那几个人家来,林潇也是叫人在大门口挡了。 瘴疠感染的速度非常快,病区很快就被填满了,林潇每天都在病区前摆许多药炉煎药。而这些药炉里面的药品,只是一些价格便宜的补药而已。 夜深了,林潇给短工们结了一天的柴水,打发他们各自回家,林潇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了枭王在城中的住处。 林潇回到房间,颓然的坐到椅子上,双手扶额,再也不想动了。 按理说,前些年每年她都会经历这种事,本应该习惯的。可这次与以往不同,往次都还对症下药,这次……干脆就已经放弃了…… 有的时候看着人们把病人送进来,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可是,她又别无选择。 林潇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特别的账本。上面记得都是人名和住址,或者说……只有人名就够了。 这个账本已经写得很厚了,每一页上都记着病人的名字和送进病区的时间。账本上还有一些划上的名字,那些都是已经在病区找不到了的人。 翻开账本,林潇翻开第一页,名字都被划掉了…… 第二页…… 第三页…… 直到记载的日期到了五天前,林潇才在一大堆勾掉的名字中看到零星的几个没有划掉的。她将账本退远,俯身趴在了桌案上。额头压上手臂,林潇感觉到有一丝安心,也许她并不适合处理这些事情。 之前,她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是陈墨去做的,而她就去找各地官府,联合商会施压,让他们配合处理控制疫情。给病人找药,找医生,找商会,找人手,找地方,这才是林潇熟悉的工作。 而现在这些事都不必她操心了,有个人可以动动嘴就能比她办的又快又好。毕竟枭王的势力都分布在各地,朝堂反而很少。 枭王的名声趁此机会在各地如燎原之火般的旺盛起来,联合她的势力一起,对抗着瘴疠。 有些百姓不信任枭王这种朝堂势力的,冲着林潇商会的名声也会来。 林潇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在心里不住的劝自己:快些睡吧,明早还要带人去街上收敛尸体,整理好数据上报地方户部,要起很早的…… 可她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就是无法入睡,不知是因为怕每天夜里的噩梦,还是怕每次在梦里见到付肖。 林潇烦躁不堪,起身就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给自己倒了杯水。 “啪!” 光线太暗,林潇失手将茶杯打碎了。这深夜里刺耳声让她也吓了一跳,林潇叹了口气,慢慢将地上的碎片拾起来,收在一起放到桌上,心想:等明日再去扔了罢。 忽然,窗外吹进来一阵风,林潇敏锐的直觉感觉到,枭王来了…… “您能不能下次换一个正常人一样的出场方式?”林潇没有回头,背对着枭王叹息道。 枭王笑了:“比起我,你这大晚上不睡,在干什么?”枭王上下打量了林潇一眼,好似在确认她出没出什么事。 这一看不要紧,林潇正是一身薄薄的中衣,昏暗的光线并不能阻挡枭王的视线,林潇平日里毫不起眼的打扮在这身素白之下衬得玲珑有致,带着一种朦胧的美。 枭王感觉有些异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没什么……”林潇避重就轻道,“明日还有要事,枭王也快睡吧。”林潇还是没转身,懒懒的背对着枭王说道。 枭王知道这么闯进一个姑娘的闺房在人间是非常有伤风化的事情。也许是他从没当林潇是个姑娘,所以对她从来没什么避嫌的意识。 他压下心里的那丝痒痒的感觉,上前握住林潇的肩膀强行把她转了过来:“好歹你也是部下,说话都不想正眼看……”话说一半,枭王停住了。 他看见了林潇的表情,和脸上的眼泪。 讲实话,林潇心里没有丝毫想哭的感觉,她也一直觉得哭真的没什么用,可眼睛似乎并不这么想。 “怎么了?你哪里遇到麻烦了?”枭王皱起眉头,他不喜欢看林潇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 林潇淡定的抹掉了眼泪缓缓道:“没有,一切顺利。” “那你这是怎么了?”枭王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潇那截白嫩的脖子,藏在毛茸茸的头发下面隐隐可见,带着不为人知的诱惑力。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您信么?”林潇的声音没有什么波动。 第132章 flag 第132章 枭王受了蛊惑,抬手想摸摸她纤细的脖子,但手举起来觉得不妥,又改变主意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信不信不重要,你敢不敢承认才是最重要的。”枭王收回手道,“睡不着陪你聊聊吧。”随后找了个位置,像个老朋友一般熟悉地坐了下来。 烛火“嗤”的一声点燃了。屋子里亮了几分,林潇瞬间看上去正常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般诱惑,却让枭王心里失望了一瞬。 林潇翻出账本,平静的递给枭王,麻木的报出一串串毫不起眼的数字。 枭王接过账本,一页页的翻着,账本记得很清楚,以时间为标准,记录了每天的用药,送进病区的人数,敛尸人数,和病区死亡人数。 每天的记录最后都有一个微弱的数字,是病区剩下的人。 “这些天,每天处理掉的尸体比送进来的人还多。”林潇默默的说了一句,坐回了椅子上,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枭王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林潇,翻开近几天的账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过了片刻将账本合上放在了桌上:“看来这趟白来了,用不了多久这城里的人就要死光了。” 林潇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不会,这场瘴疠就快要结束了。” “潇儿确定?死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枭王静静的看着林潇。 林潇叹了口气道:“往年每次处理瘟疫都是如此,等到死亡人数大过患病人数的时候,这场瘴疠就该结束了。最麻烦的往往是那些杀不死人又染病迅速的,看着一批批的人病倒,治又治不好。” 枭王看着林潇的表情有些麻木,大概她也没有想到,这场瘴疠会如此凶狠,毫不留情的夺走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这其中还包括她的亲人。 枭王无法感知到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不过大抵能猜到林潇是在伤心,于是岔开话题道:“往年结束之后,你们都是如何收尾的?” “焚烧尸体,避免再次复发,分发安置费或口粮,收养孤儿。我的势力不够,往往等这些都做完,也差不多该冬天了。”林潇安静的说道,思绪仿佛仍在远处,“不过若是枭王出手,应该用不了这么久。” 枭王笑了,一手拿过茶盏:“就按你说的办,赈灾这事我还是头一次,没什么经验,这次全都依仗潇儿了。” “都是枭王仁义,我只是个中间人而已。”林潇说的很平淡。 往常如果别人和枭王说这句话,他一定以为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可林潇一说出口他怎么就觉得那么自然……那么……顺耳…… 枭王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文尚前些日子来信了。” “嗯?”林潇想起了前段时间的赌注。 “你去病区了没在,是手下代收的。”枭王笑了笑,“你还记得我们赌了什么吧?” “记得,不过文尚是不可能答应的。”林潇说的语气笃定,对自己的判断没有丝毫的怀疑。 “哦?”枭王笑意更甚,“潇儿这么肯定?” “对。”林潇不偏不避枭王的眼神。 枭王挥袖,一股法力撞开了林潇的门,过了片刻,一个小巧的竹筒入门而来,枭王笑道:“那我便让潇儿瞧瞧。” 林潇不以为然的打开封口,倒出信件展开一看,上面极为简短的写了几个字:收到,速去。 ???林潇大惊:“这不是你写的吧?!” 枭王毫不在意林潇言语间的冒犯,笑意盈盈道:“不急,我们可以等文尚到了再做定夺。” 林潇不敢置信的又看了看手里的信件,确实是写给她的格式,也的确是文尚的笔迹。 “这……这怎么可能?”林潇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枭王笑了,感觉此时的林潇才终于回魂了,刚刚的林潇活像个行尸走肉。 “你虽然了解文尚,可是却不了解文尚现在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你的判断失误了。”枭王甚是风雅的举杯,“你的师哥并非如你所想那般无能,他只是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有一个男人的担当,不会活在任何人的保护之下。这么说你懂了么?” 林潇听了枭王的话有些惊讶,饶是这魔活了这么多年,也不能对人心揣度的如此之深吧? 林潇无奈的笑了笑:“罢了,输了就是输了,不过枭王怎么对人心揣度的如此到位,总不能是一直在人间游荡罢?” 枭王笑着摇了摇头:“这般能耐,还是我与太宾学来的。如今一晃,也有五十多年了。” “就是……你说的那个故交?”林潇回忆了一下。 “是。很厉害吧?”枭王轻笑道,语气间仿佛在炫耀着什么。 林潇深思了片刻:“枭王,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叫赵蕤啊?诗仙李太白的师父?” 枭王扭头看了林潇一眼,笑了,却避开这个问题不答:“是谁又如何?他都已经不在了。” “也是,他徒弟都作古了,不过你还真是幸运啊,能交得这么好的一个故人。”林潇叹了口气,“世事无常,能开开心心的活着真不容易。” “你也是。”枭王的视线放到了窗外,平静的说道。 “啊?”林潇有些疑惑的看着枭王。 “你比普通人见过更多的生死,更加知道活着的意义。”枭王轻轻起身,“所有的烦恼、痛苦、绝望,都不该在你的生命中出现,因为,那没有任何用处。”说着就慢慢踱出了林潇门外,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掉了。 林潇同意枭王的话,只是有的时候,情绪会脱离自己的掌控,变得难以处理。也许她修行还不够。 第二日,林潇照常带人去街上敛尸焚烧,扩大了现有的病区,熬着骗人骗己的药,等着死亡的宣判。 忽然,有人跑来向她禀报,城门外有一伙人吵着要进城。林潇皱起眉头,这时候的城内还有谁敢进来? 她放下工作跑到城墙上,往下一望,文尚?! 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收到信件有几天了,信件到达还需要几天,若是发信之时便出发,这么说来也的确该到了。 和文尚一起来的还有一些熟人,岩戮等魔族人也在此列。 林潇内心不免起疑,难道书院搞定了? 第133章 脱身 第133章 林潇并没有下令打开城门,只是叫人开了侧门,自己从侧门出去了。 刚一出城门文尚便一眼认出了林潇,赶快翻身下马,一把抓住她,左右看了看:“潇儿你没事吧?”言辞之间很紧张林潇。 林潇笑了笑:“放心吧师哥,我能有什么事?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还有岩戮?书院哪里搞定了?” 文尚点了点头,但明显不想多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跟着枭王来这里抑制瘴疠?从小你就体弱多病,这次瘴疠来的凶狠,旦夕之间便可取人性命,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跟师父交代?” 林潇笑了:“我没事,这次瘴疠第一次发我便被困住了,那时便没能把我怎么样,况且这又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枭王这里缺人手。” 文尚欲言又止,皱着眉头看着林潇。 “不过这城我不能让你进,岩戮他们无碍的,师兄你快趁天还没黑,带上几个人赶紧去湘州,哪里安全。”林潇看了看文尚身后道。 岩戮驱马走了过来,他对林潇的印象还不错,于是笑着打趣道:“小姑娘不错啊,有那个气派了。” 文尚动了怒:“你将你师哥当做什么人?叫你一个女儿家在这里涉险自己跑去避难?未免也太瞧不起你师哥了。” 林潇冲岩戮客气的笑了一下,赶快安抚文尚道:“师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半个妖,很难感染瘴疠的。你是人,不能这么冒险。况且这里人手够了,你又何必非要趟这趟浑水?”林潇开始瞪着眼睛说瞎话,“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师哥你就听我一回。” “不行,这件事不能商量。”文尚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显然不想和林潇废话。 岩戮在一旁不太明白的看着二人争吵挠了挠头,不知该劝谁。 “师兄,你可知道付肖已经身染瘴疠过世了?”林潇沉下声音道。 文尚一惊,诧异的看向林潇。 “潇儿说的不错。”枭王自城墙上跃了下来,衣带翩跹仿若仙人,“文尚,你带上侍卫先去陶家一趟,完成任务之后速速联络。” 众人见枭王到了,纷纷下马行礼,文尚皱了皱眉,还是躬身应下。 枭王又嘱咐了他两句便让文尚离开了,文尚得了命令翻身上马,临走前还是颇为不放心的回头看了林潇一眼。林潇笑眯眯的朝他挥挥手,示意他放心。 文尚带着手下绝尘而去,枭王笑着和林潇打趣:“撇开性格不谈,你们师门对彼此之间互相不放心这一点,倒是分外相似。” 林潇耸了下肩:“可能是一起处事的时间不长,我一直以为师哥是那个书院里的书生,师哥也以为我只是当年的那个小丫头。” 枭王笑了,朝身后的城墙挥了下手,城门便缓缓打开了。 又过了几日,林潇收到了文尚的来信,信写的极为简短,没有带任何的个人感情:陶家事毕。 林潇轻轻叹了口气,晚上便将这件事告诉了枭王。枭王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想了片刻才道:“潇儿,以你的经验,这城内的瘴疠,何时会消?” 林潇皱起眉头想了想:“若是彻底消掉定是说不准,不过,此时已经控制住了疫情,可以留下人帮助分发口粮和安置费,按理说不会再有什么大事了。” 其实林潇心里也明白,枭王是因为不放心她才一同跟来的。 瘴疠一起,四方皆乱,她手下的势力刚刚回来还没拢到手里,若是城内有人趁疫情在城内烧杀抢掠,那么她大概撑不了一旬便垮了。这种事她不是没见过,人性在死亡面前可以降到多低的范围,她也是见过的。 正是有枭王在这儿坐镇,她才能正常的运转,此时枭王定是有其他大事要办,恐怕不能留在这里了。 枭王点了点头:“明日开始,你将手中事务交给岩戮,过几日和我启程去找陶家。” 什么?要带她一起走?林潇的表情有些疑惑。枭王淡淡回头:“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没有……”林潇干笑着摇了摇头。带她一起走也好,她顺便去看看玄尚怎么样了。 林潇没想到,有一个人生中不小的难题等着她。 那就是——教会岩戮看账。 岩戮不会写字也就罢了,毕竟有下属在,念给他听也不是什么问题。可是这岩戮分明是个粗手粗脚的魔头! 几天下来教育无果后,林潇薅着头发仰天长叹一声:孺子不可教也。 便唤来了她在城中的一个掌柜,明令禁止他看好账目,不准任何人中饱私囊。 又将岩戮找到,告诉他若是不花心思看紧账目,枭王的钱都会被这些人偷偷拿走。几次真真假假的吓唬,他才开始专心听林潇的话。 林潇教给他留心几个现象,一有情况就吓唬少尹,实在不行就传书给她,岩戮也算听进去了一些,林潇这才敢去交差。 枭王倒是甚是放心的带着她就走了,几天之后,两人来到了陶家。 文尚就住在了陶家主院,接到他们要来的消息带着侍者出城迎接。林潇远远的看见了玄尚,见他并没有什么异样松了口气。 走进一看,文尚跟前全是枭王部下,陶明理则是带着家仆灰溜溜的跟在后面,心里不由觉得真是孽债。 林潇和枭王进了城,婉拒了陶明理的再三邀请,住进了客栈。到了客栈文尚和林潇跟着枭王进了屋子,进门之后枭王头也不回的吩咐林潇道:“叫陶家家主给张王赵三家传书,叫他们一齐来陶家相会。” 林潇愣了片刻:“可……他们未必会来啊。王家还好,张赵两家都不是善类,恐怕……” “你师哥赵谦来信,赵家无碍了。剩下的……吓一吓便可。”枭王笑得有些邪异。 林潇愣了一瞬,她都没能指望这个师哥,没想到枭王却能知人善任到这个地步。 不过确实如此,有了陶家这个助力,赵家在背后推波助澜,让其余几个家族俯首称臣便不是什么难事。 文尚在一旁疑惑道:“枭王,属下愚钝,为何不给刘家传书?” 第134章 仁慈与退让的距离 第134章 林潇转头看了看文尚,想起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兖州挨了一顿打,还是刘老差人打得。 不过她也没有说话,都是臣子这时候只能看枭王怎么决定,她倒是无所谓,只要刘老有那个气度就行。 枭王轻轻笑了:“你师妹,在兖州被刘家家主险些打死。这个仇,你说要不要报?” 林潇尴尬了一下,酸的直咬牙,这番话说的真让人多想。 文尚有些不敢相信,求证般的看向林潇,林潇苦笑了一下:“都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本以为轻描淡写一下文尚就能理解,没想到文尚出口便是: “枭王,那这五大家族的位置,我们不如再扶上一人。” 林潇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师哥竟然也护犊子,面上却没有说话。 枭王笑意渐深,转头看向林潇:“潇儿,你觉得如何?” 林潇思考片刻道:“属下以为,这刘家家主当初谈判之时就没信我,可能并非是对枭王不敬。不过他事情做得有些绝断,虽能用,却不可信。” “哦?”枭王来了兴致,“继续说下去。” 有师哥在她不敢造次,林潇躬身一礼,毕恭毕敬道:“这些年钱家靠着古董生意起家,算起来家底已经和刘家有一战之力,当得起五大家的位置。前些年刘老为了保住他五大家族的身份求助与我,才免遭这一劫难。依我看,枭王不如给两家同时发信,六家齐聚。到时候刘老非但不会背叛枭王,还会为了保住五大家族的位置,为枭王效犬马之劳。” 此言一出,枭王便笑了,文尚则有些讶异。 “势力,效忠,敲山震虎,这一计一石三鸟,潇儿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呐。”枭王眉目之间尽是邪气,“不过潇儿怎知这钱家会来?而且不会背叛与我呢?” 林潇点了点头:“钱家也曾多次示好,毕竟正逢乱世,这钱家的生意并不好做,不过,当时我一心想安置瓮城流民,与我而言刘老可用而钱家不可用,这才没有进一步的表示。如今枭王出手,给了钱家跻身五大家族的机会,与他来讲便是多了一个更大的靠山,百利而无一害的事,钱家又怎么会拒绝呢?” 枭王想了片刻缓缓道:“好,那就依潇儿所言,玄尚你可有异议?” 玄尚躬身施礼:“属下无异议,此计甚妙。” 枭王点了点头:“那就去通知陶家吧。” “是。”玄尚应了一身,便出去了。 林潇见文尚出门了,也无甚顾及了:“枭王没事我先走了?” 枭王笑了:“你还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高手,文尚在此你怎么不敢这么放肆?” 林潇摇了摇头:“我不爱听师哥唠叨,况且枭王又不是拘泥于这些小节的人。” “呵。”枭王轻笑出声,“你倒是看得通透,你可知你与你师哥想比,他才是能在官场中游刃有余的人?” 林潇点了点头,坦然道:“知道,我这种人,胸无大志,一辈子大概也就只能数数钱了。” 枭王笑得开怀:“我不信刘老平白无故的将你打了一顿,你还不记恨他?” “当然记恨,我恨的牙根都痒痒,这辈子最讨厌有人骗我了。尤其是忘恩负义的那种。”林潇气鼓鼓道。 枭王被她这幅样子逗笑:“那文尚要帮你报仇,你怎么不顺着他说。” “若论为人,刘老真的太糟糕了,但若论起后辈和家业,他倒还是个可用之人,若是打压刘家,无异于结了仇怨,跟着一群后辈也无法再用。这里面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混为一谈。”林潇边思索边道出这番话,让枭王含笑看了许久。 文尚行动很快,迅速传书给了五家,傍晚时分却见他差人搬着行礼住进了枭王和林潇所在的客栈。 林潇看着文尚差人布置房间缓缓道:“师哥,你是不是有心事啊?要不要和我谈谈?” 文尚背对林潇思索了片刻,拽着林潇进了她的房间。 “潇儿,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手下留情放过刘家?”文尚的眼睛如深渊一般盯住了林潇。 林潇笑了笑:“师哥别紧张,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你可知你此时放过了刘家,以刘老的为人和心胸,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防的了他一时,防的住一世么?”文尚眯着眼睛责备着林潇。 林潇赶快认错,讨好的笑道:“师哥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下次?你如此妇人之仁,行事畏首畏尾,不斩草除根你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文尚有些恨铁不成钢,不依不饶的训斥林潇。 林潇见状叹了口气,缓缓道:“师哥为我好我都明白,可我和师哥不同。枭王已经将我的家当全都还给我了,与此同时也必定将信任收回了一半,若我此时存有私心,恐怕到后来比留下刘老的后果还要严重。” 文尚惊了一下:“你说什么?枭王把身家还给你了?” “是,不过我没收,还是还给了陈墨,只留了信物。”林潇静静道。 文尚松了口气:“那还好。”说罢伸手揉了揉林潇的头顶,“一转眼,你也长大了,做事有了自己的主见,师哥还当你是当年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的小丫头。” 林潇笑了笑:“对于师哥而言,潇儿不介意做个小丫头。” 文尚笑了点了点头,林潇屈了屈鼻子:“那……师哥,你和家里……不,我是说陶老……怎么解决的?” 文尚笑了:“还能如何?我认他这个父亲,答应他扶持陶明理进官场,就这么简单。” “啊?陶明理?”林潇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可碍于那人是玄尚的大哥,也不好说什么太难听的。不过她敢肯定,陶明理不过庸庸碌碌之辈,就算进了官场混个不大不小的官,最后也有可能被人当挡箭牌用了,只是到时候可别连累她师哥啊。 文尚轻笑语气间带着讽刺:“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林潇犹豫道:“那,师哥多小心照看些吧,那陶明理……我是说……他有些不太……嗯……”林潇斟酌着用词,感觉说起来及其困难。 文尚嗤笑一声:“我明白潇儿想说什么,放心,你师哥可没有你那么好的性子,陪着他们玩,该出手时,我绝不会手软。” 第135章 聚首 第135章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这天,陶家把整座城都添了把柴,让这个正值暮春时节的地方未到夏季便火热了起来。人们一扫瘟疫的阴霾,热热闹闹的走出了家门,在街上挤来挤去的围观。 要说这般景象的由来,还是的说起坊间流传首屈一指的林掌柜,重回商会担任二当家一事。而且与陶家联手举办了一场商贾聚首大会,赵、张、王、刘、钱,几大商贾巨头齐聚陶家,由林掌柜主持,大当家陈墨出面。这场空前盛会也引起了许多坊间百姓的猜测。 茶楼中,一身着石青色长衫的公子正滔滔不绝的和身边的人说着这次商贾聚首大会:“要说这次聚首大会,还得是大当家陈墨出面,光靠林潇那个女人家那里能行?什么时候开,还是得陈大当家说了算。” 旁边一位短衣长者放下茶杯道:“你这娃娃,真没见识,要说商会里最有名望的人,还得是林潇林掌柜,当年挺身救出殷城一城老老小小,不惜开罪于朝廷。这些年也是东奔西走的为民操劳,林掌柜辞职这才多久?刚过了个春,这不?就把林掌柜召了回来,这陈大当家没了林潇就是独木难支。” “真是目光短浅,大家什么时候见过坊间女人能常年在外流落?最后不还是得找个婆家嫁人的,再能耐又能怎么样?怎么不见她当大当家?”石青长衫的公子不甘示弱,和长者争辩了起来。 一时间语调见高,对桌的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转过头来看了长衫公子一眼:“哎,你是哪个城北老油头的儿子吧?你爹我认识,那年寅河发大水你家逃难进城来的对不?” “胡扯!”长衫公子慌张了一瞬,赶快反驳汉子的话,“你见我这一身长衫也该知道,家父可是城中有些名号的人物,怎么会是逃难来的?真是无稽之谈。”说罢还装模作样甩了甩袖子。 对桌的汉子冷笑一声:“呦,这么快就认不得了?你爹和我是同年逃难进城的,那年林掌柜带商会在寅河清理河道,你爹发家还是因为在这中间谋了个职,这才积攒些本钱,逃到这里做起了生意。我说的可对?” 众人听闻均哈哈一笑,指点着说长衫公子年纪尚浅。 短衣长者也忍俊不禁道:“小儿还是问过你父亲再来这里口若悬河吧,哈哈哈哈。” 长衫公子见众人皆针对自己起来,忙不服气道:“你们就是辩驳不得林潇总归要嫁人的事实才如此诋毁于我,那林潇年过二十还找不到婆家,要说真有本事早就应该寻个好人家了吧?说不定就有什么隐疾在身上。” “砰!” 忽然一声巨响,大堂内的人全都禁了声,看向声源处,那是一桌不起眼的外来客,为首的男子一身黑衣,同桌跟着几名小厮打扮的人,他则手握长剑放在桌子上。很明显刚刚的巨响就是男子放在桌案上的剑发出的响声。 店小二很有眼色的上前陪笑道:“这位爷别在意……” “结账。”黑衣男子起身拿起长剑便出了大堂,众人的眼神随着他出了门口,都在私下议论纷纷。 “你瞧你瞧,你这是又开罪人了。”短衣长者恨铁不成钢的指点道,“准也得了林掌柜的救济,好在人家放了你一马,还不赶快回家去?” 长衫公子闻言也有些紧张,那柄长剑也吓了他一跳,不由得放下银钱逃也似的溜出门外。 众人哈哈大笑,忽然有一眼尖的人看见门外有商队经过。 “快快,有商队进城赴宴了,咱们走,看看是哪家。” 此言一出大堂内的人纷纷向外往,许多人结了账出门围观。只见大街上有一行浩浩荡荡的商队,队中伙计们身后都背了一个大大的“钱”字,队形绵延一里有余,好不气派。 队伍直奔陶家主院而去,人们争相围观在街道两旁,眼看着陶家长子陶明理盛装站在门口和一长髯黑发衣着华丽,谈吐不凡的中年男子相互寒暄。 “钱老来此,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有失远迎,还望钱老多多见谅啊。”陶明理一番漂亮话说完,又跟了一礼。 旁边围观的茶楼长者朝身后的人努了努嘴道:“瞧,大门大户就是不一样,那怕是多大的家业,只要差了辈分,礼就得尽到。” 钱老哈哈一笑,言语中带了些文质彬彬的意味:“鄙人万不敢当。” 陶明理脑子虽不太灵光,可话却跟得上:“哪儿能,若不是家父重病在身,理当亲自相迎。” 说着两人互相推脱着就想让进门。 “陶公子。”人群中站出一人,身着黑衣,身后跟了几名小厮,虽不是衣着华丽但在众人中也显得气宇不凡,赫然是刚刚茶馆中拍剑而去的那个男子! 陶明理不以为然的往后望了一眼,立刻变了脸色,对钱老一笑便扔下他直奔那男子而去:“哎呦,瞧我这不争气的眼神,陈掌柜来了怎么不叫人只会一声?真是太失礼了,快请进快请进。”说罢便领着陈墨进了院子。 钱老在一旁也很惊讶,陈墨经过时还在一直确认,最后也跟着进了门。 前院里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后院里林潇拿起枕头死死蒙住了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昨晚和那个岩戮通宵对账,天都亮了好不容易将账目捋清,又被一通吹吹打打吵醒了。 “啪”林潇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林潇激灵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看见岩戮正傻笑着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这个傻子……林潇仰天无语。 岩戮发现了林潇,笑嘻嘻的上前一把将林潇从床上扽了起来:“你怎么还在睡懒觉啊,外面太阳都晒屁股了。钱老来了,听说还有个了不得的人进府了,说是姓陈?大家都让我来这叫你。哎呀你说你这幅样子怎么见人呐。” “你还知道!?”林潇气结,“那你闯进门来是几个意思?!” “你又没锁门……”岩戮说罢顺着林潇的眼光回头看了一眼断掉的门闩,有些底气不足,“……我……就进来了……” 第136章 定婚 第136章 林潇扶额长叹了一口气,也罢,陈墨来了她这个二当家也不能再睡了,于是抬起头对岩戮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岩戮急了,抓住林潇的胳膊高声道:“你还想睡?你这么懒就不怕嫁不出去么?” “岩戮!”林潇瞪起眼睛,“是谁把掌柜记得账页弄乱了?!昨天晚上我熬夜在给谁收拾烂摊子?!你也好意思说这话?” 岩戮气焰弱了一分,但还是小声道:“可是大家都在等你……” 林潇气得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出去我换衣服!” “哦哦,那你快一点啊。”岩戮说完便像阵风一般溜了出去。 林潇深深的叹出一口气,心里非常怀疑这傻子平时是怎么和枭王交流的。 婢女在门口端着盥洗的用具在门口笑盈盈的问道:“林掌柜,可以梳洗更衣了么?” 林潇应了一声便从床上下来了,于是,林潇眼睁睁的看着十几名婢女鱼贯而入将林潇围了起来,伺候洗脸的,掸衣服的,束发的。 林潇皱着眉任她们摆弄,要说她一开始就不同意住进陶家,玄尚反感不说,自己肯定成天受人打扰。 可就这点私心,也被枭王以方便处理会场为名给驳回了。一伙人住在了陶府,成天活在陶明理的眼皮子底下,她都该烦透了。 林潇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妥当了,起身去了前厅。前厅此时人声鼎沸,陶明理坐在主位,陈墨坐在次位,紧接着就是钱家和赵家两位家主。 玄尚和枭王肯定不会出席这个场合,因为二人身份和这群商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林潇迈进前厅的大门槛的一瞬间就看见陈墨了,可林潇只是僵硬了一瞬的笑意,便如往常般和众人打趣:“呦,大家伙都在,不好意思,昨晚彻夜对账,所以来迟了。往诸位海涵。”说罢便走到陈墨面前,规规矩矩的一个礼,“大当家,您来了。” 陈墨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林潇,片刻之后虚扶林潇一把,两人的交际就到此结束了。 陶明理笑着对林潇说:“林掌柜可见过钱老?” 林潇故作惊讶的转头看向次位的钱老:“陶公子说的可是这位先生?”说罢笑呵呵的上前施了一礼,“真对不住,我还以为是哪位举人老爷到此,若知钱老如此气度,便是一早就该登门拜访啊。” 一番话说的钱老非常受用,他本就是做古董生意的总是带着那么点文人情怀,最烦人前提起他是个商人,林潇这一番话把他比成了官宦家族,不由得心头一喜。 “哪里哪里,林掌柜谬赞了,这才是真正的年少有为啊。”钱老笑道。 众人寒暄过后便开始设宴款待,赵老早就已经是枭王的人,平日里和林潇也只有些鸡毛蒜皮的来往,互相问候了一声便作罢了。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都是在商场上带着千里眼顺风耳的角色,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有意讨好林潇,陈墨一来不爱交谈,二来席间只闷头喝酒,所以没什么人近前。 一场酒席下来,虽然好多人上前搭话,却没什么人敢真正的灌上林潇几杯,可来来往往的人不在少数,林潇还是喝的有些醉了。 直到深夜里,林潇才脚步虚浮的来到自己院子门前,扶住一旁的墙头忍不住就吐了。 眼泪顺着脸颊留了下来,她毫不在意的抹了抹脸。心里不由得数落起自己:真是越长大越没出息了,小时候还知道遇事不哭,怎么这两年隔三差五就是一顿眼泪。 林潇晃晃悠悠的推门进院,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房间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灯火。 刚想进房门,林潇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可她喝醉了酒反应很是迟缓,还没转身看清来人,便被那人上前扶住了肩膀。 林潇抬头一看,呦,熟人,陈墨。 “大当家……嗝~有什么事啊?”林潇踉跄了一步大着舌头问道。 陈墨感觉到她满身的酒气皱了皱眉头,可是心里却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再管。 “你怎么自己在这里?付肖不是调到你身边了么?怎么不见他陪着你?”陈墨皱眉问道,有付肖在,他肯定替林潇挡酒,也不至于让她喝成这样。 “付肖……对啊……付肖呢?……付肖?……”林潇喝多了脑子都转不过弯来,在院子里四下打量找着付肖。 “付肖,已经在岳州城病死了。”屋门忽然打开,从屋内传来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都进来罢。” 林潇愣在了原地。陈墨则被骇在了当场,半天回不过神来。 “昨天……付肖还在和我吵架来着……”林潇念念叨叨的往屋里走,“……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是在哪儿和我吵的架来着?……” 枭王的身形出现在门后,皱着眉头右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左手指尖一点林潇额头:“你给我清醒点。” 陈墨还在院子里,艰难的往屋里走去,他忽然觉得身处暮春时节,周身却还是寒气逼人。 付肖?病死了?那潇儿怎么办?她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枭王命他签了兑契却分毫未动的又回到了自己手中,枭王对此也没什么表示,潇儿又和他发生了什么? 枭王扶着林潇坐下,她脑子清醒了,可身体依然不听使唤的来回摇晃。无奈枭王扶着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陈墨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自己脊背发凉……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林潇不会傻到这个地步的…… 林潇也没在意这一举动,意识还停留在刚刚的付肖身上,一时间找不回自己的思绪。 枭王朝陈墨轻轻一抬下颌:“坐。” “叫你来是要主持各家商贾在此聚首,这事剩下的部分就由你来办。”说完低头看向林潇,“你就把事情交给陈墨,另有安排给你。” 林潇靠在枭王肩上,眼神有些迷离的点了点头。 枭王转头看向陈墨,可陈墨的眼神还在林潇身上…… 枭王心头涌起一股不悦:“你拖住时间,我叫昭平来这里壮声势,先和你完婚。” 此言一出,陈墨惊讶的看向枭王:“可是……公主乃万金之躯……在宫外举行婚礼,恐怕不妥。” “这你不必操心,回宫再办一次就是,在这,无非就是做做样子给他们瞧瞧。你叫人回兖州布置一下,聚首完毕后就请他们去兖州商会参加婚礼。”枭王言语之间的语气容不得半点质疑。 第137章 刘老的反击 第137章 陈墨艰难的点了点头,还是没忍住偷偷的看了林潇一眼,却发现林潇已经睡着了…… 心里在一瞬间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听见…… 枭王顺着陈墨的视线低头看了看睡熟的林潇,不由得放轻声音道:“利用钱家牵制刘家,赵家陶家已经归心,只剩下王家张家这两家,这次,一定不能再有任何差池,否则,军法处置。”几句话就告诉了陈墨,声音的大小和威严显然没有半点关系。 陈墨点头称是,低下头没有再看林潇。 枭王轻轻抱起林潇将她放到了床上,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走吧。以后,不许再提付肖。” 陈墨就这么一声不吭的离开了,等了片刻之后,枭王忽然对着床上的人说了一句:“起来。” 林潇皱了皱眉头,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就睁开了眼睛:“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么?非要拆穿我。” “支开了陈墨,我还不够给你留面子?”枭王含笑问道。 林潇慢慢坐了起来,声音闷闷的没理枭王这茬:“枭王有什么吩咐?” 枭王忽然俯下身子平视林潇:“要不你和我回一趟京都吧,舒王的事已经准备好,该解决一下了。” 林潇愣了片刻,讥笑道:“枭王这是怕我在这里搅了陈墨和公主的婚礼么?” 枭王听到这番讽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难道你想留在兖州参加他们的婚礼不成?” 说到底,林潇一直在心里抱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就是陈墨会在订婚前改变主意。可刚刚的场面残忍的打醒了林潇的梦,陈墨非但不会改变他的决定,还会一心筹备着自己的婚礼。 难道她才是那个不肯放手的人?是她对陈墨纠缠不清?那之前她认识的陈墨,都是假的不成? 她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会不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自己从来没有在乎过,可是她马上就要自己嘲笑自己一番。 林潇闭了闭眼睛,伸手抱住了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枭王看着她皱了皱眉头,一把握住林潇的肩膀强行把她的脸挖了出来:“你还是不是林潇?那男人究竟哪里值得你这样?” 林潇被人挖出来脾气瞬间暴涨,怒道:“好歹也是一起过了十三年的情分吧?我难受难道不是应该的么?难道指望你这个魔头懂得情谊二字?!做梦吧,你又不是人。” 此言一出枭王就愣在了原地,林潇虽然对他算不上恭敬,可不到危急关头也没冒犯过。平日里的行动也可以说是非常惜命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林潇也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可依旧在气头上头一偏不想理枭王。 “这也要发泄在我身上?”枭王冷笑着看着林潇,“你还是冷静冷静,今日便不与你计较了。”说罢就起身出门了。 林潇还在床上发呆,脑子乱哄哄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本以为,陈墨可以陪她到老态龙钟的那一天…… 林潇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岩戮又踹开了林潇的门。 “林潇。”岩戮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林潇?枭王找你呢。”忽然他发现了躺在床上的林潇,跑过来一把抓起她。 “我叫你那么多声,你怎么不理我?”岩戮见林潇衣服都好好的穿在身上,于是拽着林潇的手腕就往床下拖。 林潇叹了口气,跟这种傻子真的是丝毫提不起兴致生气,反正自己生气他又不懂,于是很好脾气的站了起来:“枭王叫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啊,枭王叫我来找你,我就来了。不过枭王脸色不太好,可能是在生气吧?”岩戮歪了歪头说道。 连这个傻子都能看出枭王生气了,那这么说枭王这气生的还不小。林潇弯腰提上鞋子,随意抓了一把睡了一宿的头发起身就跟岩戮走了,走到门口看见几个婢女端着盥洗用的东西正想往屋内走,见到岩戮一个大男人从林潇屋子里出来惊得连铜盆都摔了。 林潇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铜盆,对婢女轻声道:“我有些事出去一趟,回来再洗。”说完就和岩戮出了院门。 林潇到了枭王的院子,还没进院就感觉到了一股压力,看来这枭王气生的不小。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自己的得罪他了?不应该吧? 硬着头皮进了枭王的屋子,屋内跪了一地的黑衣探子,气氛很是压抑,枭王也是脸色不善。 林潇陪笑道:“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当初就该灭了那个刘家,拖到现在找了这么大的麻烦。”枭王怒目而视道,“林潇,人是你要留的,祸也是你闯下的。你说,该怎么办。” 林潇一头雾水,是刘老又作妖了?不明所以的看向旁边的探子,一地的人都不敢说话,林潇又望向身后的岩戮。 岩戮往后仰了仰身子:“你看我干什么?这事和我没有关系。” 林潇皱了皱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哦,那个刘家四处散播谣言,开始撺掇王家和张家不来,而且好像些还有成功的迹象吧?”岩戮缓缓说道,表情显得有些傻白甜。 林潇反应了片刻,她明显感觉到枭王的眼神不太和善,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枭王,您先冷静片刻,这件事不值得动气。” 枭王眯了眯眼睛,言语之间毫无波澜:“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解决办法。” 林潇不动声色的长出一口气:“枭王曾和太宾先生有过忘年之交,可曾和您说过舌存齿亡的故事?” 枭王不动声色的看着林潇,不答。 林潇也不尴尬轻轻一笑:“其实先生应该说过相同的道理,枭王也一直在用此法优于炎魔之上。说的是常枞在即将过世的时候和他的徒弟说:‘你看我的牙齿还在么?’,他的学生说:‘没有,牙齿全都掉光了。’,常枞又问:‘你看我的舌头还在么?’,学生回答:‘还在,一如从前。’这就是常枞教与他弟子的最后一课,在这个世界上,动用武力乃是下策,太宾先生在长短经也曾提到始皇帝的严刑立法却依然得不到子民拥戴,这便是最好的证明。所以枭王,杀一个商人固然简单,但这件事受损的声望却是无法用一时的利弊能衡权的。” 第138章 秀才遇见兵 第138章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岩戮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枭王的反应。 枭王淡淡的看着林潇:“说的再好,没有解决办法也是空谈。” 林潇一笑,带着疏离的施了一礼:“自然是有的,而且只需月余,刘老便可不战而退。” “说,我没时间和你耗”枭王的语气不善。 林潇点了点头道:“枭王,这次的事只要叫来书院的刘辙和刘禹铜等人,将事情说开,那刘老自然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玄尚风风火火的自院外赶来,在屋外长施一礼:“枭王。属下来迟,还望恕罪。”说完还撇了一眼林潇。 “进来吧。”枭王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玄尚赶快进门气息不稳道:“枭王息怒,刘家不可杀,此时各家心向枭王,此时将刘家灭门,无异于断绝了和地方家族再合作的可能。只需叫来刘辙等人讲明原委,必将不攻自破,让刘家心甘情愿归降。” 枭王没有缘由的忽然笑了,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个魔物又生出什么杀心来。 “你们还真是同一个人教出来的,连办法说词都相差无几。”枭王笑得有些阴冷,“都起来吧。” “玄尚。”枭王忽然道。 玄尚赶快施了一礼:“属下在。” “你即日和林潇一同启程处理此事,免得她又妇人之仁。一月之内,我就要听见刘老来这里的消息。”枭王毫无感情的下达了命令。 林潇和玄尚一同施礼:“属下领命。” 两人就这样出了枭王的院子,林潇一句话也不想说,心情差到了极点。 玄尚深吸了几口气,瞪了林潇一眼:“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师父教授的东西你都忘到天边去了?” 林潇心头起了一丝反感,却还冷静的压抑着:“我知道了,以后和枭王保持距离,绝不再犯。”心里却在吐槽,每次都是这个枭王阴晴不定,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玄尚看了林潇一眼,看着她低头沉默的样子也有些心疼,毕竟是个小姑娘,自家师妹成天和自己风里来雨里去,到这个年纪了连个家都没有,不由的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陈墨的事了……你也别太难过了,我的师妹这般出众,哪里愁嫁呢?等师哥替你寻个好人家,绝比陈墨那个不识好歹的人好上许多。” 林潇听了这话有些动容,到底是师哥,家人可以不要,却还向着她。不由得心里一酸,点了点头道:“好。” “此事你不必太过上心,枭王说话留出了余地,而且我刚从书院回来,刘辙哪里胜算很大,他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小孩子了。”玄尚说着拍了拍林潇的肩膀。 忽然一阵疾风吹过,林潇眼见岩戮翻墙到了她面前。 “你没事吧?”岩戮左右看了看林潇,“你别害怕,枭王没说军法从事就说明他已经消气了。虽然我听不懂你们刚刚说了些什么,不过这件事我担保你不会有事的。”岩戮颇为豪迈的拍了拍胸膛。 玄尚露出标准温柔式的笑容朝岩戮点了点头:“多谢岩都尉,舍妹已经好许多了。” “啥?”岩戮一头雾水,两人交际不深,或者说,岩戮和所有除林潇外的知识分子都无法交际,显然是没听懂玄尚的话。 林潇勉强的笑了笑转头对岩戮说:“这是我哥哥玄尚,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岩戮笑了笑:“哎,这算什么,你们真麻烦,成天谢来谢去的,你帮过我,我不会让枭王杀你的,就这么简单,哪儿有你们说的那么复杂。” 林潇这次真的被他逗笑了,笑着点了点头,这个魔还真是好懂。 几人只在这里停留了片刻,便有小厮上前来找玄尚,似乎是有事需要他处理。玄尚没打算跟小厮走,反而转头看了看林潇,这个时候显然林潇的状态不太好,就这么走了他不太放心。 林潇轻轻一笑:“师哥有事你就去吧,这点小事没什么的,不用担心我。” 岩戮终于听懂了他们的意思连忙点头道:“我负责送林潇回去,你快走吧。” 玄尚显然不太适应岩戮的说话方式,想到师妹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这点小事也没什么,于是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林潇目送玄尚离开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岩戮说:“你也走吧,我没事的。” “那怎么行?我答应了别人要送你回去,得看着你进屋才能走。”岩戮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是还知道讲究言出必行。 林潇笑了,知道这个傻子是个犟种,点了点头就跟他一起往院子走去。 一路上岩戮见林潇不说话叽叽喳喳说了一路,什么枭王不是坏人他只是比较严厉,什么悍蒿快和他们会合了,犀渠是他的好朋友之类没用的废话。 快到院子的时候岩戮忽然不说了,也停住了脚步。林潇诧异的回头看他,刚想问他怎么了,她野兽般的听觉就到听院子里有几个婢女在念叨她今天早上的事情。 “你们瞧见没有,这林潇还真和传闻一样,大早上就有男人从她房里出来,还真是个见到男人就贴上去的货色。” “谁说不是呢,服侍这种人心里都腌臜。” “哎,你们瞧见陈大当家没有?就是那个……” “那个老爷都小心着的陈公子?” “对对,就是他,那个林潇啊,整整纠缠了男人有二十年啊,人家就是没有娶她。” “是啊,这事我知道,那天在书房听见老爷说,陈公子要和公主订婚了呢。哪里瞧得上那个山野丫头。” “听说啊,她还和咱们陶家的六公子不清不楚的。” “就是哪个老爷刚找回来的叫陶玄尚的六公子?” “可不是嘛……” 这种空穴来风的谣言林潇早就听够了,就想转身和岩戮告别,没想到一转身吓了她一跳,岩戮的一双眼睛化为通红,喘着粗气,明显是已经动怒了。 林潇赶快上前拉住他,生怕他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冷静冷静,没事的啊,不是什么大事。” 岩戮是个魔显然没什么不能打女人的觉悟,也没有什么举世非之而不加沮的意识,在他简简单单的心里只有朋友,不是朋友,敌人三个选项,所以这时他的本能告诉他,朋友被人欺负了,得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好好治治她们的臭嘴。 第139章 忍让与智慧 第139章 手上握紧了拳头,岩戮拨开林潇就冲进门了,林潇赶快跑过去拉住岩戮,几名婢女看有人火气冲冲的闯进了女人的院子都吓呆在原地不敢说话。 岩戮属于单纯的脑子一热就要打人的类型,林潇死死拖住他的手臂:“你听我一句!” “打完在听!”岩戮头也不回,手臂上还拖着林潇往前走。 若不是场合不对林潇真的想笑,她觉得如果打了一世英名可能就真的毁在今天了,她好歹也是书院的亲传弟子,和几个小姑娘计较,若真是这点气量回去非得被赶出书院不可。 林潇对几个婢女大喊道:“你们……还不赶快跑?” 闻言,几名婢女莺莺燕燕的作鸟兽散。岩戮转身对林潇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 林潇一番拉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此时已经累得粗喘:“你……不能打女人……” “为什么?”岩戮眼睛都瞪圆了。 “你这样就好比……”林潇斟酌着用词,“你在魔界的时候会去欺负低等魔兽么?” “当然不会。”岩戮坦然道。 “那你为什么要打她们呢?她们比魔兽还脆弱啊。”林潇苦口婆心。 “是她们挑衅,在魔界有魔兽敢这么骂我可是要被打死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打死她们。”岩戮说着就想去找人算账。 “哎哎哎……”林潇赶忙拦住他,“你要是打她们,我会有麻烦的。” “为什么?她们说你坏话有理不成?”岩戮越发生气。 “不是不是。”林潇从来没如此无奈过,“是因为……你……哎呀……你会让这个陶家起疑心,然后给枭王找麻烦,这多不值得啊?对不对?她们说几句话我又不会怎么样。”林潇开始瞪着眼睛骗岩戮。 “你怎么那么多事?”岩戮皱着眉头看着林潇,“难怪枭王说你什么仁?” “妇人之仁,哎呀,这不是重点,你只要记住,不能随便打人就可以了。好不好?”林潇的语气近乎于祈求了,恐怕就是枭王她也没这么说过软话。 岩戮似懂非懂的模样,心里有点想不明白,可又觉得林潇比他聪明许多,她说的话应该是有道理的,于是冷哼一声,甩袖走人了。 林潇吓出一身汗,被这傻子一闹她反而奇迹般的一点伤春悲秋的心思都没有了,转头进屋开始清点东西,准备提前收拾一下。 玄尚要和她一起行动,手里的工作肯定要转给别人,而且她手里筹备大会的事也没有交待完。恐怕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动身。 林潇收拾账本,清点账目,处理好瘴疠的事务,和稳定疫情的药材供给,再把大会的事拾起来整理一下。 刚理出个头绪,林潇就觉得肚子饿了抬头一看天都黑了,她也不指望这些婢女会来送吃的了。她刚想出门找点吃的,就听见外面钟和鼓响了,细细听了听声音,才知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哎,算了,起火折腾人多麻烦,睡觉去吧,梦里什么都有。 她就这样躺下了,也没脱衣服,怕那个傻子明早再闯她屋子。 第二日清晨果不其然那傻子又来了,可这次却没直接闯进来,而是在外拍了拍门:“林潇,起床了,枭王说都搬去客栈住。” 林潇三魂未归便晃悠着爬去开门,她有些提不起力气:“啥?又怎么了?” 岩戮表情有些不自在,闷声说:“枭王让所有人和他搬去客栈住。” “啊?什么时候?”林潇满头雾水,不是他说搬进来的么?还单独和陶家要了个院子,怎么又要搬出去? 岩戮声音很小:“就现在。” 林潇觉得他有些不对,便打起精神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岩戮难得的沉默了片刻:“昨天的事,我去问枭王了。” “啥?”林潇满头雾水,丝毫想象不出枭王听到这个事会是什么个表情。 “然后呢?”林潇追问道。 “他说我做的不对,你是姑娘家不该闯你的屋子。于是就下令今天搬回客栈。”岩戮喃喃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林潇愣了片刻,枭王这是搞哪出?她就要出发了,没几天就走了。 岩戮见林潇不说话,难得小心翼翼道:“林潇……你……不许生气,因为我不知道……” “啊?”林潇突然反应过来,“没事,我没在意,岩戮不用这样,我都明白的。” “真的?”岩戮打起来一点精神,“那我叫人来帮你搬家。” 林潇皱了皱眉,本是马上出发真的不再想折腾了,可这是枭王下的命令她现在又不想去见他。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干脆还是收拾了东西跟着一起搬了。 一路上岩戮一直追问林潇为什么要忍别人,为什么不能有事直来直去一点。搞得林潇有些无奈,甚至开始觉得当个傻子也挺好的,起码不用回答这么多问题。 林潇在客栈住定之后就看见玄尚也跟着搬过来了,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里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玄尚眼神复杂的看了林潇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就搬进了屋子。 她一个头两个大,决定还是专心把事情处理完,交代清楚。于是闷头在房间里了一整天。直到她再站起来眼前时,脑袋一沉,天旋地转了一阵,她才想起似乎是有段时间没吃东西了。 要不趁天还没黑吃一个?她正在犹豫着,就听见门被敲响了。林潇沉默了,有些不想去开门,因为她了解门外是陈墨。 敲门声锲而不舍,林潇慢吞吞的起身开门。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事?” 陈墨皱着眉头看着林潇,她比上次见时,又瘦了一些……果然自己不在她永远不会记得好好吃东西。 “我听说,你两天没吃东西了。”陈墨轻声道,“因为……” “没什么因为,纯粹是忘了。”林潇头都不想抬,“我正要出去找吃的,有事你先说吧。”意思很明显,说完赶紧走。 陈墨犹豫了片刻,慢慢伸手掏出一个让林潇无比熟悉的食包。 林潇没有接,她在犹豫。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她不清楚接了这个东西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陈墨在啊,和昭平的婚事打点完了?”枭王打趣的声音出现在一旁。 林潇愣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多谢陈掌柜,陈掌柜这么忙还是尽快回去处理事务吧。” 第140章 成家 第140章 陈墨向枭王施了一礼,转头看了看林潇,最终还是走了。 林潇出门向枭王施了一礼:“枭王。” 枭王轻轻嗤笑了一声:“装模作样。”说罢像在自己家一样走进了林潇的屋子,“进来。” 林潇叹了口气,她是真的饿了,怎么每次吃饭都如此的艰难。 无奈只有进屋,拱手立在一旁等着枭王说话。 “装什么?”枭王撇了林潇一眼,“你又不是这种人,就别装了。”说罢手在空中虚提一下,一个食盒出现在了他手里,枭王轻轻放到了桌子上,转头看了一眼林潇:“吃这个,把你手上那个拿来。” 林潇听话的把手里的吃食放到了枭王面前的桌上,食包随着枭王的一把火焰扬出了窗外。 枭王见她不动轻轻笑了一声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这是在跟我闹脾气?” 林潇没有动,垂着眼神轻声道:“属下不敢。” “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嗯?”枭王皱起眉头,“之前不还好好的?难道是在怪我前日质疑你的事?” 林潇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缓声道:“刘家之事属下一定给枭王一个交代,请枭王放心。” “我可没什么耐心,你到底要不要好好说话?”枭王不耐道。 林潇叹了口道:“玄尚曾和属下详谈,之前对枭王确有不敬之处,还望枭王恕罪。” 枭王终于失去了耐心,抬起林潇的下巴,想也没想就贴了上去…… 他是个魔,这种小儿科的事就如同家常便饭,可这味道……竟然出奇的好……? 林潇震惊了一瞬,触电般推开枭王,本能的反应五指成爪反手就抓在了枭王脖子上。 毕竟也是半个野兽,林潇这一爪子上去枭王的脖子就见血了,自脖子上缓缓流了下来。 林潇万万没想到,这枭王这么嫌弃自己的长相,还会做出这个举动。看见自己的杰作她也有些慌了,这纯属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这下怎么收场? 枭王也没什么太大的动作,伤口就在林潇眼前愈合了:“这下可消气了?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坐下吃饭。” 林潇本不想动,可自己刚刚把人打了,不由得有点怂……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伸手打开食盒,将饭菜端了出来。 看着林潇低头吃饭的样子,枭王不由得想起刚刚唇畔的那个味道。 味道和她的长相不太搭,若是长相能有味道一半好也不至于长成这样。忽然想起岩戮来问他的事,不由得脱口而出:“潇儿这样的人,那几个婢女的话,总不至于放在心上吧?” “咳咳……咳咳……”林潇闻言狠狠呛了一下,别过头去止不住的咳嗽,她就知道,岩戮这个败家玩意满世界嚷嚷去了。 “枭王言重了,岩都尉开玩笑而已。”林潇低着头道。 “还没好?还得再亲一下?”枭王说着就倾身靠近了林潇。 林潇捧着饭碗直往后仰,惊恐的躲着枭王。 枭王一把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你是你,文尚是文尚,我和他可没有生死之交,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明白?” 枭王一靠近着林潇没由来的想起刚刚的味道,伸手将她困在餐桌之间,缓缓低下了头。 林潇惊慌失措的就想逃,可是她内丹尽失显然不是枭王这个魔王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擒住了,枭王低头在她耳边轻喃:“别动。” 伸手在她颈后,控制住头轻轻吻了上去,带了些刚刚吃掉的鱼味,像是偷了腥猫,入手是毛茸茸的头发,和软糯的身体…… 他的心都跟着痒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竟然对这么丑的人起了这个心思?不过,好像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差。 片刻之后枭王抬起头,可依旧把她围困在饭桌前:“公是公,私是私,以后不许耍脾气了,听懂了么?” 林潇赶忙点了点头,她要喘不过气了。 枭王这才放过她,让她把饭吃完。林潇不敢不听,忙闷头吃饭。 “听玄尚说,你自出了书院之后便不喜欢按时吃饭了,为什么?只有书院的饭菜合胃口?”枭王说话就像和聊天般的自在。 可林潇就不一样了,支支吾吾不敢开口,憋了半天才道:“出了书院,没那么循规蹈矩,有时太忙就忘了。” 枭王轻轻一笑:“听起来,也像是你的风格。”他迟疑片刻又道,“我送你个侍女吧,起码照顾你一日三餐穿衣打扮。” “不必了,整天跟着我东奔西走的,耽误了好姑娘嫁人。”林潇的回答非常熟练,估摸也不是一个人向她提起了。 “那就找个不打算嫁人的跟着你不就解决了?”枭王单手托腮看着林潇。 林潇摇了摇头咽下食物道:“哪家的姑娘不想有个家?若是能找,一早就找了,普通人家的姑娘受不得我这整日风餐露宿的。” 枭王笑了:“那你也是么?” “什……什么?”林潇有些没听懂。 “也想有个家?”枭王含笑看着她。 林潇深思了一下:“我还是算了,男子还好,若是女子,哪家丈夫也不能接受一个妻子一年中有大半年不在家的。” “你的意思是,除了陈墨,便不想嫁人了?”枭王的语气有些难以捉摸。 林潇愣了愣,慢慢把碗筷放回了桌上:“不会有人愿意娶我的。” 枭王深深的看着林潇,良久笑了:“吃你的。” “我吃饱了。”林潇低着头道。 枭王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笑了笑道:“这次你就和文尚出去散散心吧,大会不等其余人了,如期举行,但你哪儿的事还是要办好。” 林潇点了点头:“好。” 枭王嘱咐了林潇一声早睡就起身出门了,她将剩下的饭菜收回食盒放到门口,回身坐到了床上。 成家……么?她这种人,不配有这么个家。 所以陈墨不会娶她,也从没提过要娶她。因为陈墨比谁都明白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个妻子,再照顾一个家。 这么想想,他不想娶自己,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不过无论如何,他出生入死十几年跟着自己,恩恩怨怨该一笔勾销,也是时候放他走了。 第141章 选择 第141章 林潇和玄尚的日程选在了一个不起眼的晚上,以免其余人见了多话。林潇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还被枭王的守卫叫走了。她看向玄尚,玄尚点了点头,林潇就跟着侍卫去找枭王了。 守卫很恭敬的敲了敲门,门缓缓开了,守卫将林潇让进屋子,她看见枭王正坐在窗户边看向窗外。 “要走了也不说一声?若不是侍卫来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枭王的视线还在窗外,话却是对着林潇说的。 林潇无语了一阵:“接了枭王的命令,自然不敢懈怠。还是想不惊动其余人赶快上路。” 枭王终于将视线收回,看向林潇:“你们人不都说赶路么?上路这个词在人们眼里,是不是不太吉利?”说着枭王缓缓站起了身。 林潇想到上次枭王抽风似的那个举动,心里有些紧张,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 “嗯?”尾音上扬,枭王的这一声带着说不出的韵味。 “额?哦……细究起来,我也算不得是个人,这些无稽之谈也不甚在意了。”林潇低着头不敢看枭王。 枭王缓缓的走到了林潇的身边:“若不是陈墨婚礼,这次还真不想让你出这趟远门。”说罢语气一顿,“你不会怪我吧?” 林潇愣了一瞬,随即笑了一声:“这事怪不到枭王头上。” “我以为你会怨我,怨我成全了他和昭平。”枭王俯身贴上林潇的耳边,吓得林潇往后一躲。 枭王嗤笑道:“你会么?”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和昭平真心相守。此事……我已经是个局外人了,又哪里来的怪不怪呢?”林潇笑了笑淡然道。 “那你为什么始终不敢看我?”枭王轻笑一声,“我容貌毁了,你便不瞧不上了?” “怎么会……毕竟,我也是个做下属的,枭王宽厚,但也不能不敬。” 枭王抬手将林潇的脸托了起来,强迫她看向自己:“这次出门我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你,速去速回,按时吃饭,别让我担心。嗯?”像是在和林潇确认一般。 林潇万万没有想到枭王叫她来就是为了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连忙点了点头。 “城门关了,你们从小道走小心一些。去吧。”枭王说着还眨了下眼睛,让林潇呼吸一滞。 她连忙点了点头,逃也似的走了。 玄尚亲眼看着林潇满脸通红的从楼上冲下来,翻身上马就往前走了。引得他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接连这几日,玄尚都觉得林潇的状态不对,常常魂不守舍的。虽然他是师哥,并非真的有血缘关系,可他一直拿林潇当做亲妹妹看待,长兄如父,林潇的这个状态让他有些担心。 终于,有一日在途中的客栈和林潇吃饭的时候,玄尚忍不住了。 “潇儿。”玄尚的语气带着几分严厉。 “啊?”林潇如梦初醒,“师哥,怎么了?” “这些天你老是魂不守舍的,在想些什么?”玄尚放箸回桌,正襟而视。 林潇看着玄尚这幅兴师问罪的样子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没……” 玄尚叹了口气眼神飘忽了一下又看向林潇:“潇儿,你若是还想着陈墨,我可以理解,毕竟你……也是相守多年。可是……枭王是什么样的人,不必师哥和你挑明吧?” 林潇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傻傻的看着玄尚。 玄尚深吸一口气:“枭王的行事作风你我都历历在目,他接近你可是带了目的,这一点你不会不明白吧?” 林潇点了点头:“师哥说的我都明白……” “潇儿,答应我,你的意中人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他。他是个明主,是个英雄一般的人物,却唯独不会是个好丈夫。他现在装作有意与你是利益所驱,我已经眼见你被陈墨伤了一次,绝不能再袖手旁观了。”玄尚一向是个含蓄的人,但面对自己当做亲妹妹一般看待的林潇,言语之间丝毫没有避讳。 林潇定定的看着玄尚小声道:“师哥说的潇儿都懂的,可是……师哥觉得,能心甘情愿娶我这么一个居无定所的会是个什么人呢?” 玄尚被林潇这个问题给问住了,愣了愣。 林潇低下头自顾自的说道:“师哥,你说的事,潇儿都懂。我也并不喜欢枭王这般英雄人物,可有的时候,我更是别无选择……” 玄尚的表情开始有些扭曲,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师哥也明白潇儿吧?若不是枭王安排,陈墨怎么有机会和公主这种身份的人见面呢?有些事情,潇儿也真的是无能为力……”林潇叹了口气,“有枭王在,此生……我怕是很难再有个家了。” “师哥……”玄尚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师哥答应你,一定给你找个好归宿。枭王……总不能干涉你一生吧?” 林潇拿着双箸在碗里捣着:“师哥……你真的认为枭王在看见了我手中整个商会之后……会放过我?” 玄尚沉默了,表情有些于心不忍:“保家卫国,本是男儿担当,又有何理由来为难你一个女子?” 林潇笑了笑:“有师哥心疼潇儿,潇儿已经很开心了。只不过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比起嫁一个不痛不痒的人在家里相夫教子,我更愿意出来保护师父师门能有一方平安,免遭劫难。毕竟……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那么一个……像陈墨一般的人了。”说着林潇底下了头。 玄尚觉得如鲠在喉:“师哥我……愧为七尺男儿……” “别这么说,师哥,你我是一样的,莫不是师哥因为潇儿是个女子,瞧不上师妹?”林潇笑着打趣道。 “我怎会?”玄尚抬头皱眉看向林潇。 林潇笑了:“开个玩笑,师哥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只是人各有命,师哥别太执着了,什么都背在肩上,会毫无喘息的余地。那样活着太累了,不如开心一天是一天。潇儿能为国为民……也是一件好事。” 玄尚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第142章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第142章 经过几天的赶路,林潇和玄尚终于来到了书院,看见熟悉的大门林潇终于毫无顾忌的笑了出来,和一旁的玄尚打趣道:“此生能有此归来之地,也是一大快事。” 玄尚笑着点了点头,和林潇一起进了书院。 林潇进了书院就吵着先去见师父。一提到师父玄尚滞了一瞬,随即笑着答应了。 林潇活蹦乱跳的跑到先生的院子,开心的推开院门:“师父,潇儿回来了!” 话音刚落,林潇看见眼前的景象就愣在了当场,一时说不出话来。 先生正在院中柱着一根杖抬头看着眼前的树,鸡皮鹤发苍老不堪。仿佛和林潇上次见面的师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一般。 先生看见林潇和玄尚在门口颤巍巍的起身笑道:“是潇儿和尚儿回来了,进来吧。”一旁的夫人风韵犹存满腹心事的搀扶住先生,两人站在一处不像是夫妻,倒像是父女。 林潇久久不能回神,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玄尚却如往常一般在门口行了个礼就进院子了。 “师父,徒儿回来了。”玄尚扶先生坐下,“您身体可还好?” “还不错……潇儿,怎么不进来?快来,让为师看看。”先生眯起眼睛望着林潇,老态龙钟。 林潇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向师父,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师父……您这是?” 夫人听见林潇的问题不由得别过了头,不想引林潇伤心。 “师父老了……好在,你们都长大了……”先生笑得有些慈祥,不再似往常那般严厉。 “尚儿大了,我并不担心。潇儿啊……在外可好?”先生的身体不自觉的在微微颤抖,如年迈的老人一般看向林潇。 “徒儿……一切都好……”林潇看着眼前的师父,还是难以接受,“师父,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地势坤君子当厚德载物。德者,知进退,明得失,有所为,有所不为。才能无所不为。师父今日如此,全是因果,不必介怀。”先生笑道,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现状而难过,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无奈。 可林潇心里却如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伸手搭上了师父的脉搏,却被师父握住手轻轻推开了。 “潇儿,和为师说说你的事吧。尚儿上次回来已经和为师说了一些,你还没说过。”先生笑得很豁达,似乎是什么都不在心上。林潇却心如刀绞。 林潇四处转了转眼睛,咽下眼眶里的泪水:“潇儿在外……助枭王夺了势力,此行来书院……准备找刘辙出面说服刘老,一切都很顺利。师父不必担心……” “潇儿啊,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别挂在心上。你能来看望师父,为师就已经很高兴了……”先生笑着靠回椅子上,知足般的开始闭目养神。 夫人眸间含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示意众人别再打扰,和林潇玄尚一起进了大堂。 “夫人,师父怎么了?”林潇急切的问道。 玄尚低下头皱眉不语,夫人含泪说道:“谁也不知他究竟怎么了。你二位师伯见了也只是摇了摇头。” “那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发生什么事了?”林潇穷追不舍的问道。 夫人摇了摇头:“你们走后不久,他就闭关去了,等出来之时便这般样子了……可他还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逢人就笑……仿佛痴了一般。”说罢再也忍不住,伸手抹了抹眼泪。 玄尚沉声道:“如此也好,不会再有人对师父心存芥蒂了,以后的日子……就让师父安稳度过吧。” 夫人点了点头对林潇笑道:“潇儿回来了,我很高兴,不提这些事了。潇儿又瘦了许多,想吃些什么?我去做。” 林潇摇了摇头笑道:“这是想夫人想的,潇儿在外什么都能吃到,师父这里离不开人,夫人别麻烦了。我和师哥……也不能待太久,不过潇儿一定有空就回来瞧瞧。” 夫人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去吧。” 林潇就这样看了看夫人又隔着窗户看了看院里的先生,咬了咬牙就走了。 玄尚在一旁跟着林潇出门,两人出了院门轻轻将门掩上,林潇才敢露出一丝异样:“师哥……一早就知道了?” 玄尚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上次来书院办事便知道了。” 林潇转头看向玄尚:“那师哥为什么不告诉我?” 玄尚抬头看了看天:“师父不许我告诉你,他说此事与任何人无关,若大张旗鼓的告诉你,依你的性格一定又满世界寻仇去了。” 林潇沉默了,不得不说,师父就是师父,对她了解的很深,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走吧,我们去找刘辙。”玄尚带头往前走去。 林潇就跟在玄尚的身后,找到了刘辙。 回廊里刘辙正满面春风的和同门聊着什么,远远见到了林潇赶忙别过同门迎了上来惊喜道:“师姐?!”接着又看到玄尚,正色施礼道,“见过师哥。” 玄尚见状点了点头,见到刘辙的反应便知道这件事谁办更加妥当了,他回头看向林潇:“你和刘辙说罢,我去找王若黎。”说罢便走了。 林潇回过神来,刘辙偷偷瞄着玄尚走远,笑着直起上身一把拍上林潇的肩膀:“师姐,你怎么老不来瞧我?都多久没见了。” 林潇勉强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 刘辙见林潇一脸心事重重的,皱眉道:“师姐怎么了?这般愁眉苦脸的?” 林潇叹了口气道:“和我出去走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一路上林潇就着在师父那里沉重的心情,把刘老在兖州城差点打死她的事说了一通,刘辙当即就急了:“师姐你说什么?!爷爷他?!想杀了你?凭什么?” “大抵是怕我事后报复吧,你也知晓我在书院外的身份,刘老如此做可能还是因为我将大当家转给了陈墨,而陈墨娶了公主,以后这家当定然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所以才……”林潇话还没说完,便被刘辙义正言辞的打断了。 第143章 非零和博弈 第143章 “师姐这是什么话?”刘辙急忙道,“我刘家向来不是忘恩负义趋炎附势之徒,爷爷他这么做太过分了,他定是听了什么人的教唆,师姐莫急,我这就回家一趟,去找爷爷理论。”刘辙说着就想出门去,却被林潇一把拦住。 “刘辙,也许我的猜测也有偏差,即使刘老如此做了,我也理解他的苦衷,之前的事我也不想放在心上,只要他能甘愿与众家合作,以后你在朝堂内行事师姐和师哥们也好出手相助。”林潇一番话说的很真诚,引得刘辙低下头去。 “怎么了?”林潇问道。 “我觉得对不住师姐,商场上的事我之前也略有耳闻。尽是师姐出手相助刘家才能在战乱之时也有兵刃护身,可爷爷竟然如此翻脸不认人……”刘辙语气一顿,脸上红透了对着林潇就是一个大礼,“刘辙在这里替爷爷向师姐请罪。” “哎,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林潇皱着眉头把刘辙扶起来,“其实当日事发之后我被押进大牢,心中也有不平,本来也想以牙还牙,可后来我便想到你了,如若因此结下仇怨,你却是无辜的,往后朝中也是要见面,不如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刘老可能也在等这么一个机会。” 刘辙连脖子都红了,咬着牙道:“师姐放心,我一定查出此事缘由,爷爷不是这样的人,师姐给我些时日,我一定和爷爷亲自上门赔罪。” 林潇摇了摇头:“赔罪就免了,这么刘老这么大的年纪也拉不下这脸面,大家就当做无事发生。刘老做出这个选择的确有些出人预料,但是你还是带上叔父刘禹铜一同前往,否则单凭你一人不太可能说得动他。” 刘辙的表情愈发的无地自容,心里尽是激愤:“此事我一定还师姐一个说法。我这便启程回兖州一趟。”说着就想往学舍走。 林潇一把拉住刘辙道:“刘辙,你是个好孩子,师姐告诉你,凡事千万冷静思考过后再行动。你爷爷已经联合王家和张家一同抗拒合作,恐怕此事并不是你三言两语可以改变的。你回家之后先调查明白事情原委再做打算,万不可莽撞行事。” 林潇自怀里掏出一件信物递给刘辙:“这是我商会信物,你若未能成功,去兖州商会留一封书信给我。当初我身陷囹圄,枭王知晓了本想报复,被我出面拦下了,如今枭王下令与各家联手,可刘老拒不合作,枭王便迁怒与我,我已立下军令状,若此行有任何差池你先予我个消息,我好提前有所准备。” “竟……如此牵连了师姐?”刘辙有些慌神,“那如若真的不成,师姐打算怎么办?” 林潇笑了笑:“玄尚师哥已经去找若黎去王家说服王家家主,若刘老执意不肯松口,我便只能旁敲侧击的拉拢其余两家了,好在枭王面前能有回旋的余地。” 刘辙点了点头:“我一定给师姐个交代,师姐放心。我不相信爷爷几日不见变成了这样的人。” “但愿如此。”林潇点了点头,“去吧,尽快给我个消息。” 林潇就这样看着刘辙行了礼走了,说实话她这套半真半假的说辞她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 刘辙和刘禹铜会不会反被刘老说服?又或者连刘禹铜那关也过不了?人性的底线,谁又能说清呢? 林潇再和文尚见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显然文尚没什么好脾气:“你说你这是惹了多大的麻烦?这刘老如今便是三心二意,就是真的归降又能如何?当初就该听枭王所言,斩草除根。” 林潇却不急,伸手给玄尚倒了杯茶:“师兄莫急,可还记得荀彧?” 玄尚皱起眉头看着林潇:“什么意思?” “东汉末年,荀彧在汉室和曹孟德之间的周旋,师兄如何看待?”林潇的语气温和不急不缓。 玄尚皱眉不语,脑子在飞快的理解林潇的话。 林潇见文尚不说话就笑了:“师哥,也许你认为荀彧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可汉室和曹家势力,并非一定是你死我亡的关系。对于大势已去的汉室,荀彧能做得也许只有中和二者的关系,以拖延汉室延续的时间,而且荀彧在生前也做到了这一点。所以当年正是荀彧向曹孟德提出,迎天子回许都。” 玄尚仿佛懂了些什么:“潇儿的意思是?” “其实当下的形式与当年极为相似,天子不过是个名存实亡的人。与各地诸侯相比,简直微不足道。可若迎回天子,这匡扶汉室天下归心的美名,与天子发动政变的危险,孰轻孰重呢?”林潇笑了笑。 “师哥,与其说我是个学子,不如说我是个商人。商人趋利,在我眼里,谁都是可以合作的,与其大家拼个你死我活,伤人伤己,不如大家坐下来谈谈。尤其是……在这种绝对优势下。” 玄尚惊了一下,随即开始深思,过了片刻后缓缓道:“潇儿胸怀天下……实当第一亲传之名。” 林潇笑了:“名不名的都是些浮云,师兄能想明白便是最好了。” 在书院交代好了一切,正准备返程之时,林潇和玄尚提议去一趟瓮城。 玄尚有些不解:“瓮城不是已经交予枭王手中了么?为何还要去?” “我有几个故交在瓮城,我想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林潇小声道。 玄尚看了看林潇,心中有了数,便点了点头,随林潇一起去了趟瓮城。 枭王将瓮城收拾的不错,留在此地的官员也很尽责,林潇进城时看到的和之前自己在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景象。 以往的瓮城闭门锁户,日子过得清苦,现在有官员接手一切合情合理的大张旗鼓了起来。 林潇来此不是为了别的,是来见俞家人的,或者说——前家。 明显张夫人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见到林潇来了笑得满面春风,招呼着两人坐。 林潇笑道:“夫人不必再忙了,我这次抽出些空闲,来看望大家过得好不好。待不了多久的。” 张夫人笑嗔道:“怎么能匆匆就走呢?多待些日子。” “不了,我是来……”林潇话未说完,自后堂出来一人。 “娘,谁来了?”转过屏风一看,来人正是俞家长子——前呈。 第144章 归来 第144章 林潇惊喜道:“俞……前呈?你病好了?” 张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呈儿,你可还记得林潇?” 前呈愣在原地片刻,表情开始变得惊喜:“林潇?!是你?” 张夫人对林潇笑道:“自瓮城开城以来,我们整日提心吊胆,就怕有人找上门来,没想到有一日一名公子前来,不仅开了药方治好了呈儿的病,还将我们搬进了潇儿在此地的宅院,多亏了潇儿照料。” 林潇愣住了,自己当初失势,并没有再插手瓮城一事,生怕惹枭王怀疑。这些事听张夫人描述应该是柒颜来这里办的,那他又是从何得知俞家人在此呢? 林潇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前呈已经回过神来,上前几步便对林潇行了个大礼。引得林潇一惊,立刻伸手去扶前呈:“俞公子这是作甚?” “多谢林掌柜救命之恩,还替俞家照料家人,如此大恩,没齿难忘。”前呈的身形丝毫没有动摇。 林潇有些尴尬:“俞……啊不,前呈,你我是同龄人,快起来,你这么说好似我是长辈一般。” 玄尚在一旁笑意盈盈的看着这一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扶起前呈,林潇转身对张夫人说:“此来我是想接大家回去的,张夫人,可想回张家看看?” 闻言,玄尚的似乎懂了些什么,伸手喝了口茶掩饰过去。 “回家……恐怕兄长也是不肯认的……”张夫人失落道,“如今我带着呈儿过日子,也挺好的。” 林潇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张地契:“这是我在兖州郊外的一处房产,这里位置太过前出。前呈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心里应该清楚,此地战乱一发甚是危险,兖州位于中原地区,哪里相对安全一些。若是不嫌弃,各位收拾收拾,搬去兖州吧。” 前呈面露难色:“我们本就承了这么大的恩情,怎能这般……” 林潇抬手制止了前呈的话:“不瞒各位,俞家军与刘雍一战……已经仅剩几百人了……张夫人,我愧对你的托付,张家那里若是夫人想回,此时正有个时机,我会替夫人出面。” 前呈一愣,沉默了片刻:“林掌柜,此事不怪你,你不必自责,保家卫国本就是军人职责,又岂能贪生怕死?他们自做军人那天便应该有此觉悟。” 林潇低下头,手里握着人命的感觉,让她有些沉重,也许她并不适合做一个上位者。 “前呈,你还是将家人搬去兖州附近吧。这里实在是不安全。”林潇转移了话题,看向前呈。 前呈看了看母亲,表情有些犹豫。 “前呈,人情和性命比起来总归有个轻重吧?此时不再是纠结那些虚礼的时候了。”林潇皱眉道。 前呈叹了口气:“可是如此恩情,叫我该如何还得清……” 玄尚在一旁笑了:“前公子,可曾婚配?” 林潇一个激灵突然转过头看向玄尚,企图用眼神制止他。 前呈愣了一瞬,过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在瓮城寻了一家姑娘,已经下了聘。” 林潇默默舒出一口气,玄尚则笑着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张夫人有些不明所以,看了看几人,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潇儿,你和那个陈墨形影不离,如今可成亲了?” 林潇瞬间僵在原地,玄尚则轻轻皱起眉头,缓缓看向林潇。 林潇随即笑了:“多谢夫人挂念,已经成亲了,这次他有事不方便来。” 玄尚低下头喝了口茶,并没言语。 “那就好那就好,等呈儿婚礼之时,也请潇儿来坐坐。”张夫人笑得很开心。 “好。”林潇笑着,喝了口茶,“天色不早了,我和师哥该启程回去了,此番就是来交代这些,还望前呈能趁早动身。” 张夫人有些不愿:“怎的这么快就动身?不多住几日?” “实不相瞒,我是处理公事顺道来的,若延误了期限怕是不妥,以后大家兖州见面,就方便了。”林潇笑着看了看众人,“就此告辞,兖州见。” 拜别了张夫人一家,林潇才和玄尚启程去找枭王。路上玄尚得到消息,枭王已经回京都处理罗令则谋反一案。 两人也不再急于回去复命,玄尚也准备给师妹散散心,毕竟这些日子林潇过得一直不太好。 玄尚就这样陪着林潇慢悠悠地走着,一路上,天生爱玩的林潇一改之前的作风。变得甚是沉默,偶尔还会出神很久。 不久之前,好似也有这么一个人,在她失意的时候陪着她一路玩玩闹闹,游山玩水甚是开心。可现在那人已身归山水之间,再也陪不了她了…… 林潇走的时间越久就越心慌,她明知玄尚是好心,也不想辜负师哥的一片好意,可是走在这山林之中,她的心都是颤的,悬在喉咙间始终不肯落地。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就以公务为名跟玄尚提出,赶快回兖州一趟。 玄尚也心知肚明林潇没什么心情于是也点头答应了,二人赶到兖州林潇的商会,林潇看见商会的雕梁四处挂满了红灯红绸,一副刚刚度过一段喜气洋洋的模样。 她沉默的往前走,看着眼前的残羹冷炙,脑子里不住的还原着这院中几天前的热闹景象…… 玄尚就这样跟着林潇往前走,越走玄尚的眉头皱的越紧。最后他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前面走着的林潇,对身后的管家怒吼了一声:“这屋子怎么还不收拾?这样摆在外面成何体统?” 管家慌慌张张的忙叫来下人收拾屋子,一旁陪笑道:“这是大当家刚刚娶了公主,在这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以习俗这场子还要两天才能收拾……也没想到林掌柜会突然回来……这……是……” “师哥算了,我们进屋去吧。”林潇转身走了,干脆眼不见为净。 林潇刚和文尚一同在屋里坐定,便听见薛掌柜的声音从老远的地方传来:“哈哈哈哈,掌柜的回来了!这是什么日子啊,喜事一个接着一个……呃……”薛掌柜的声音戛然而止在了一声闷哼之后。 第145章 换任 第145章 玄尚皱了皱眉头往门口望去,看见一个五尺高的汉子抬脚进了屋子,满面陪笑着和林潇打招呼:“掌柜的,刚听到你回来的消息就来看看掌柜的,这趟出去掌柜的可有收获?” 林潇淡淡地笑了笑,看见薛掌柜在后面捂着肚子进了屋子,脸上疼的有些抽搐,一脸的络腮胡都在抖动。 “大壮,你是又欺负薛大哥了吧?”林潇含笑着打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还是那个她。 薛掌柜一捋络腮胡子:“就是,掌柜的他成天挤兑我。” 林潇但笑不语,看着大壮怒瞪了薛掌柜一眼。林潇轻笑了一声随即道:“薛掌柜,现下这各大商会的任免还在我手里,我派你去西北商会担任会首,你可愿意?” 一提起公事,进门的几人都不再谈笑了。 薛掌柜愣了片刻,此时付肖病死的消息在商贾间都已经传开了,他也知道付肖和自家掌柜的交情匪浅,于是避重就轻道:“老薛没有意见,掌柜的觉得好便好。” 林潇点了点头笑着对大壮说道:“手下的铺子里,有可塑之才?” 大壮思索了片刻道:“有不少,但认字的不多,晌后给掌柜的带来瞧瞧。” “好。”林潇淡淡道:“认不认字不是很重要,但凡是能人就好。薛掌柜的位置你先顶着,教会了识字在任也是一样的。” 大壮点了点头憨笑道:“又到了这帮傻小子出人头地的时候了。” 林潇笑了,自怀里掏出一个信物放在桌上:“薛掌柜,大壮,你们两人留下,其余人都去歇着吧,多谢大家来看我,不过赶了这么多日的路我有些累了,改日请大家红楼一聚。” 众人高兴的欢呼一声便散去了,玄尚知晓林潇要说些重要的事,刚想起身回避被林潇拦住了:“师哥等我片刻罢,稍后还有事。” 玄尚点了点头坐回了远处,说实话他也不是很放心林潇现在的状态。 林潇推了推面前的椅子:“来坐,不必见外。” 薛掌柜和大壮在桌前坐下了,大壮走进后看清了自家掌柜的状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薛掌柜大大咧咧道:“掌柜的何事?” 林潇将信物推给薛掌柜:“这是商会会首的信物,齐掌柜你们也都熟,这次让你去也是有原因的,你好歹能制住那人,他毕竟也是多年的老油子了。一定要比在中原商会再加倍的小心,有事解决不了就传书给我。” 薛掌柜点了点头,面上露出许些难色但又没讲开。 林潇见状皱了皱眉头道:“有什么事直说,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薛掌柜看了一眼大壮,大壮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掌柜的……陈墨……啊,不是,陈掌柜他……” “怎么了?”林潇看了看大壮。 大壮叹了口气道:“掌柜的,自付肖没了之后陈掌柜就把齐掌柜给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冷不丁的就撤了,他也没再做其它的副会了。” 闻言林潇愣在了当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定是齐掌柜为难她的事,叫陈墨知道了…… “掌柜的,掌柜的?”大壮在叫她。 林潇如梦初醒:“啊?哦,那现在西北是谁在管?” “额,好像是个不痛不痒的人,哦对好像姓严,掌柜的似乎也认识吧?也在西北任得。”大壮坦言道。 林潇点了点头,这严掌柜是她的心腹,陈墨清楚的很。 可在她看来这严掌柜为人虽好,敛财之术也是炉火纯青,但缺点是天生胆小怕事,西北商会每日都在前线里挣扎,水深火热的,他恐怕难以冷静处事。 沉寂了一会儿,林潇抬头道:“薛掌柜,你拿了信物照常上任,去接替严掌柜做会首,严掌柜任副会。” 薛掌柜扶了扶他的络腮胡子,在商场这些年的摸爬滚打让他关键时候是个异常沉稳的人:“可是……掌柜的,这陈墨现在变成了大当家,严掌柜是陈墨任命的,人心隔肚皮啊。他会老老实实的把会首的位置让给我么?” 林潇轻笑了一声:“他是我手下的人,就是撇开这一点,严掌柜也会避之不及的把会首的位置让给你。” “啊?那这是为什么?”薛掌柜满面疑惑。 林潇轻轻起身看向窗外缓缓踱了几步,走到大壮身后的时候林潇才缓缓张口:“这严掌柜敛财之术异常精湛,可也存在缺点。他有些胆小怕事,可能是因为当年闹饥荒,让他从掌柜的一下变成了灾民。所以直面生死之事,他做不来,也做不了。”说完还轻轻撇了大壮一眼。 大壮接收到林潇的目光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掌柜的,你瞧我做什么?你不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交给我吧?” 林潇笑了,拿过茶杯给在座的一人到了一杯茶,一边倒一边说:“大壮啊,我以后可能管不了大家那么多了。这家,陈墨现在也是个甩手掌柜,从今日开始,这里里外外的家事,我都慢慢的教予你。” 大壮有些激动:“掌柜的?!这怎么可能?我……若是安分的年月也就罢了,掌柜的这一番家业也都是置办好的,只要维持秩序就行了,可现在的这个光景,您这……这家业非败在我手中不可。”大壮气鼓鼓的撇过了头。 林潇笑了笑:“大壮你先别激动,我其实早有此意,教予你也都是些平常维持和任免之事。凡是拿捏不准的,尽管来找我便是。” 大壮欲言又止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叹出口气:“哎……掌柜的是怕我们卷进这朝堂旋涡里吧?” 闻言玄尚意外的挑了挑眉,也瞧了大壮一眼。 林潇倒是丝毫不意外,点了点头道:“大壮,你们也跟着我天南海北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在刀口上混过日子?” 大壮有些生气,甩了一下手道:“掌柜的还是不信任我们。” “大壮。”林潇的语气有些严厉,带着大当家的气势,“我的意思,你心知肚明。” 第146章 担当 第146章 薛掌柜有些茫然地看向林潇道:“掌柜的,咱们不都一起这么多年了么?当初这些人有大半数是靠掌柜的捡回这条命的。如今就是真的还了也是理所当然的,掌柜的何必自己一个人硬抗?” 林潇摇了摇头:“你们这群不识时务的,别人避之不及的事,你们倒是挺勇往直前的。你们可知道,若没人在民间护着百姓,早晚有一日所有的人都会卷进这场只有欲念的争斗里。不要再冥顽不灵了。” 玄尚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林潇像交代后事一般的说话,只是淡然的喝了口茶,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 大壮还是不甘心:“可是……” “大壮!”林潇的语气不容置喙,“我说过,我决定的大事,令行禁止。” 大壮和薛掌柜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无奈的点了点头。 林潇轻轻扬了扬手:“都下去吧,大壮明日带着花名册和账本来我这里。薛掌柜即日启程越快越好,到了战乱之地一定要多加小心,维持好百姓们吃穿用度的价格。” 两人点了点头,得了命令就离开了。 一切安静下来之后,文尚轻轻的开口问了一句:“这么多年的家底就这么舍了,不心疼么?” 林潇不由得笑了笑:“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她轻轻坐回椅子上,“可对于整个家业来说,此时我才是哪个毒瘤,不去就会伤及性命。” “你总是分的那么清楚,师父一直说,如此行事会害了你自己的。”文尚轻轻将茶杯放下。 “怎么走都是一条不归路,不过倒也没什么,一个人清净的很。”林潇抬手给自己续了杯茶水,“师哥,刘老哪里,你怎么看?” “我倒觉得,不如静观其变。”玄尚轻轻笑了笑。 林潇挑了挑眉:“为什么?不去找他么?” “你已经找到刘辙,已经让了刘家一步给了他们台阶,若你此时去找他,便是你矮了一截。可现在外忧内患迫在眉睫的……明显是他。”玄尚含笑看向林潇,“我敢断言,不出三日,刘老必会亲自前来找你认罪。” 林潇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样啊:“不愧是师兄,师妹当真没有想到这点。” “你这是当局者迷,这件事你扛了绝大多数的责任,所以忍不得就显得心急一些。”玄尚笑了笑,“往后歇着的时间就不多了,能多歇歇就不要错过机会了。”说完便起身缓缓向外踱去。 林潇就这样一口气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次日都日上三竿了也没醒过来。最后还是被大壮在屋外敲门敲醒的。 “掌柜的?掌柜的?”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书册落地声,“掌柜的?你没事吧?” 林潇在床上听见远远地有人在喊着什么,意识有些模糊,觉得自己在做梦。 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大清早……” “不知道啊,叫了……没动静啊……” 林潇满头雾水,这外面吵什么呢? 紧接着,林潇听见了巨大的撞门声!她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朝门外大喊:“我没事,我醒……” “砰!”林潇的门应声拍到了地上。 林潇默默的看着倒在地上身首异处的门页,停下了正在拉着衣服往身上套的手。 玄尚在门外看见林潇没事,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皱紧了眉头屏退了下人们,转身就开始数落林潇:“你疯了么?叫你叫了多久?你怎么就是不应一声呢?” 林潇长出了一口气,坐到了床上:“本是听见有人叫我了,可我以为是我在做梦……” 大壮尴尬了一阵,见林潇穿的也不算暴露赶快将门页抬了出去:“算了算了,掌柜的没事便好,掌柜的你可是……刚刚吓坏我了……” 玄尚背过身去指挥着大壮把屏风拦上就气鼓鼓的出门了,林潇慢吞吞的换好了衣服,跟着大壮来到了书房。 “大壮啊,我有那么像要出事的么?”林潇奇异的转头头看向大壮。 大壮亲手搬着书册,满头大汗道:“掌柜的……是我的错,呼,是我太紧张了。” 林潇摇了摇头,看着账目和花名册重重的摞在了桌案上缓缓地叹了口气。 “你一定要注意这些,记录好每年雨露情况。你看它是这样的……”林潇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大壮在一旁听得非常认真。 等把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也是五天以后了。林潇在大壮的引荐下看到了这群商会未来的骨干。 各个都英姿勃发,少年之姿愈显挺拔,林潇随口问了几个问题,这群年轻人明显有些紧张,不过表现也都还中规中矩,当然,比起大壮他们刚刚开始时是好多了。 林潇点了点头,将人安排在了府里,每日来她这里上课,此时有师兄在还能帮帮她,不然她一个人教多累啊。 这日授完课,这些年轻人还都不肯离去,在庭院里相互谈论着课业。玄尚在一旁看了林潇一眼:“你还不准备见刘老么?” 林潇笑着往嘴里扔了一粒杏仁:“我当初要见他,他可是把我打了一顿。我现在只是不见他而已,够仁慈了吧?” 玄尚笑着摇了摇头:“你啊你……” 话音未落大壮便从门外进来了:“掌柜的。” 年轻人们见大壮进来纷纷停下施礼,大壮视而不见直奔林潇而去:“掌柜的,刘辙在外面,还有他叔父刘禹铜,想要见你。” 林潇意外的挑了挑眉,并没说话。 大壮急忙道:“掌柜的,您还是见一面吧,刘辙可是背着荆条来的。” “噗。”林潇忍不住乐了,“他背荆条有什么用?得罪我的是刘老又不是他。” 玄尚也有些忍俊不禁,在一旁含笑道:“潇儿,差不多得了。人家都来了五六次,也该见一见了。” 林潇缓缓站起身,摇着头笑了笑:“刘辙的面子不能不给,我们走吧。” 三人一起来到了前厅,刚转过屏风林潇就看见刘禹铜在次座上坐着,而刘辙背负荆条单膝跪在堂前。 林潇一愣,这傻孩子玩真的?林潇上前赶紧把刘辙扶起来,可她拽了拽,刘辙都巍然不动。 此时林潇心里些感触,刘辙当真不再是那个亦步亦趋的孩子了,有了自己的担当和责任。 第147章 京都 第147章 “哎……”林潇缓缓叹出一口气,“刘辙,你明知道我的意思,也要来逼我么?” 刘辙没有抬头缓缓道:“祖父年事已高,在众多家族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实在是难以两全,如今师姐想要立威,不如由我代为受过。” 刘禹铜笑了笑自一旁站了起来:“林掌柜,家父之前的确是有太多不敬之处,我们几位兄弟连同子辈一起回到家中瞧了瞧。不料家父的行为确不是他的本意,乃是受人蛊惑的结果。” 林潇愣了愣,转头看向了玄尚和大壮。两人都摇了摇头,可见谁也未曾听说过刘家去过什么外地门客。 刘禹铜也是人精,见状谦和道:“此人号称是国师手下,在回鹘边境于家父相识带回了家中。此人心机颇深,而且据我观察家父有许些被控制过的迹象。老是出神呆滞,偶尔还会昏睡不醒。” 林潇低下头想了想,这的确是被人控制的迹象,若真是这样,那事可就大了,还是得禀报枭王。 林潇点了点头:“如此我便了解了,刘辙起来吧,你还不了解我么?若真是受了控制,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林潇转头看向刘禹铜,“刘掌柜,此人现在何处啊?” “说来巧合,我等赶到主家之时,此人已经销声匿迹了,这些事也都是我们自下人口中得知。”刘禹铜惭愧道,“家父此行虽被人蛊惑,但行为确有不妥之处,我等已联络了王张二位家主,亲自来兖州一趟给陈掌柜和林掌柜一个交代。” 刘辙抬起头道:“师姐,你打我一顿吧,此事你若就这么算了也不好向外人交代,可祖父年纪大了,有什么事,刘辙作为长孙甘愿一人承担。” 林潇笑了:“罢了,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还是带我去见见刘老吧,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刘禹铜见状把刘辙从地上薅了起来:“还不谢谢林掌柜?”刘辙闻言忙施礼道谢。 当天几人便去刘府看了看刘老,众人去的时候刘老的眼神的确不怎么清明,而且林潇替他诊过脉了,确实有些蹊跷。刘老年纪不小了,意识薄弱最易受到蛊惑,看样子损伤不小。 林潇众人回到府中之后,交代下人送去几味珍贵药材。林潇便有些困惑,为何这刘老如此的不对劲竟然没有引起家人的怀疑呢?甚至一直到了自己找到刘辙此事才被发觉。 将自己心中的疑虑和玄尚言明之后,玄尚深思了片刻道:“潇儿所说有些道理,不过有可能此人受炎魔支使,是在说服了刘家上下之后才对刘老动的手。” “师兄和我想的差不多。若施法同时控制那么多人,需要法力全开,那早就受了天谴了。可就算没有人通风报信,这刘禹铜可是商人啊,消息最是灵通,他父亲做出这么傻的事情却不曾回家看看?这是不是有些奇怪?”林潇疑惑的看向玄尚。 玄尚点了点头:“说不定,刘禹铜身边,也有此类妖魔。只是他尚且年轻,不好蛊惑,但也犹豫着立场,不肯表态。听闻昭平与陈墨在兖州大肆举行了婚礼,这才动摇了……”此语刚出玄尚惊觉林潇在一旁,顿觉失言。不该在林潇面前提起陈墨的…… 林潇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缓缓地喝了口茶道:“看来炎魔并没有罢手,兹事体大,我们去京都一趟把这件事秉明枭王吧。” 玄尚犹豫了一瞬,在林潇起疑心之前轻轻点了点头。 林潇请来了几位掌柜来商会教授这群年轻人读书识字,自己则收拾了行囊和玄尚一起奔赴了京都。 一路上林潇就觉得玄尚的神色里透着隐隐的不对劲,自己问了问他又说没什么。两人就这样快马加鞭的赶到了京都。 到底是最繁华的一座城池,一进城林潇就感觉到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来往的西域人相较于前些年林潇来时更多了一些。 全城都透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感觉。林潇有些纳闷,又不是逢年过节,怎么京都这么的热闹?难道是要有什么事? 玄尚看见林潇满面疑惑地四下打量明显有些紧张:“啊,那个,潇儿啊。” “啊?怎么了师兄?”林潇疑惑地看向玄尚。 “你在此地可有住处?”玄尚略显尴尬的问道。 “有啊,师兄别急,就要到了。只不过也不知道京城出了什么大事,怎么这般大张旗鼓的热闹?”林潇念念叨叨的驱马向自己的宅邸走去。 玄尚闻言显得更加紧张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岔开话题:“潇儿,我们还是快些去找主人吧,以免夜长梦多。” 林潇想了想师哥说的也对,这件事宜早不宜晚。况且自己在路上游山玩水耽误了那么久,虽然是枭王有言在先,但因为这惹得自家顶头上司不满可就麻烦了。 林潇来到王府门前,气派宏伟的建筑让林潇有些目不暇接,玄尚自后门递上二人的名帖,不一会儿就有人接这二人进了府邸。 就在林潇走的脚都有些疼了的时候,林潇终于见到了枭王。 二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枭王屏退左右开头便是一句:“你们怎么来了?” 林潇抬起头缓缓道:“枭王,我们在刘府查到可能有炎魔的势力插手的痕迹。所以兹事体大,不得不赶来告知。” 枭王闻言皱起了眉头:“哦?什么痕迹?说来听听。” “刘老的神情迟缓,偶发呆滞,而且我也替他诊过脉了,确实有些异样。而且我们怀疑,刘家的支系刘禹铜等人也可能有过炎魔插手,只是没有得手罢了。”林潇神情严肃道。 枭王并没说话,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掌心。已经如初见时的那般耀眼的容颜此时带着一丝狠决。 “这件事,你们就当做没发生过,统筹好其余几大家族便可。”枭王缓缓道,“林潇,近些日子你在我府里住下,替我看看账目,就别再四处乱跑了。玄尚,你领我手书,带人去联络各大家族的能入士的青年学子,待秋后科举入朝。这件事,一定要办好。” 玄尚似是松了口气,施礼应下。林潇心里疑惑更大了,这么重要的事枭王居然放过了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商人的身份不好接触难以取信? 第148章 危机 第148章 玄尚拿了手书看了林潇一眼就走了。枭王朝一旁的座位抬了下脸:“坐。” 林潇犹豫着坐到了次位上:“枭王还有什么事?” “离开了也有些日子了,就这么不念我?”枭王低沉的声音带了一丝魅惑的味道,让林潇顿了顿。 林潇缓缓地转过头,见玄尚已经走远了,大大方方的直起腰杆,随意找了个地方就背对枭王坐了下来,“有事枭王直说吧。” 枭王嗤笑一声,觉得林潇的举止颇有意思:“潇儿还真是无情啊。” “彼此彼此……”林潇随手抓了个桌上的点心咬了起来,“我们一路上连歇脚都不敢,到这儿了连顿饭都没有,枭王你也太抠了。” 枭王彻底被林潇逗笑了,随手抢过她手里的点心道:“别吃这个了,一会儿开宴之后一起吃。” 林潇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这还差不多。枭王有什么指示?” “你来的时候,可有看到过什么异样?”枭王用很随意的语气和林潇聊着天。 林潇仔细的想了想一路发生的事情,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是当真没有发现什么。怎么了?罗令则一案出问题了?” 枭王笑着打开了折扇:“若当真出了意外,我还会安心的坐在这里么?” 林潇点了点头:“也对。” “不过的确出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枭王的视线飘向窗外。 “怎么了?”林潇有些紧张。 “在我来京都之前,舒王已经被处死了。”枭王抬起手抿了口茶水:“我手中,又少了一份筹码。” “那如今新皇可有动议的可能?”林潇疑问道。 枭王缓缓摇了摇头:“是炎魔亲手扶李纯上位的,否则他也不会在不过一季的时间里就拿掉李诵,动议李纯的可能性太小了。” 林潇在心里否决了枭王的话,他太不了解皇室了,如果设计让新皇李纯对炎魔起疑心的话…… 只一瞬间,她就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险狡诈了? 以往商贾间她虽也动过一些小心思,不过最后大都变成互相合作的关系,不会伤及无辜。若当真如此设计朝堂一定又是一轮血雨腥风,那还得了? “潇儿?”枭王抬高了声音。 “啊?”林潇正想的出神,枭王这一叫她被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向枭王。那惊魂甫定的样子被枭王看了个一清二楚。 “你怎么了?”枭王轻轻蹙眉,眉宇之间的魅惑风情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林潇底下头:“没什么,我就是……有点饿了。” 枭王的阴影渐渐笼罩住了林潇,他伸手缓缓将林潇的脸抬了起来:“你从来没有骗过我,我希望你不要开这个头。” 枭王一旦失去脸上的笑容,一股压迫感逼近压在了林潇心上。 “我……”林潇在内心里摇摆了片刻,想起自己出门在外的师哥咬咬牙还是说了,“我不知道新皇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心里有些疑虑。” 枭王点了点头,示意林潇继续往下说。 林潇犹豫了一会儿,语气飘忽道:“若我是新皇,枭王和国师同为魔族,而且在朝堂中一内一外分掌大权。我一定不会彻底相信国师炎魔……毕竟……”林潇有些被自己难住了,不知道如何形容炎魔和枭王的关系。 枭王却笑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林潇的话:“潇儿想说同宗之谊?” “对……差不多就这个意思……我也不太清楚新皇的性格,所以这个猜测也不一定准……”林潇的语气里都透着紧张。 “好了。”枭王轻轻摸了摸林潇的头顶,“别胡思乱想了,我有事和你说。” 林潇闻言立刻抬头望向枭王。 枭王只见一双乌黑的眼睛望向他,带着信任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依赖,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这次罗令则谋反一案落定,虽然结案之时已经将我的罪名洗脱,可舒王身死,连同朝内一干党羽落马。之前书院亲传弟子免考入士的约定,恐怕要落空了。潇儿可明白我的意思?” 林潇皱了皱眉头:“那这样一来就有些麻烦了,我们倒没什么,只是书院的一干学子和五大家族都已经定了约,若一旦在朝堂失去控制,五大家族的士子落榜,到那时可就当真是孤立无援了……” 枭王点了点头:“我便是要和你商量这件事,你可有什么良策?” 林潇想了想,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一时也想不出,各位幕僚可有什么想法?” 枭王随意的倚在桌子旁,不自觉就散发着魅惑人心的味道:“也都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蒋幕僚倒是出了个模棱两可的办法,他想联名上书弹劾相国,制造混乱将科举一事蒙混过关。” 林潇摇了摇头:“不行,这么做风险太大了,而且如果朝堂乱了局势就失去了控制。科举一旦延期举行就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得想一个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的办法。” 枭王笑了笑:“那潇儿这些天慢慢想着吧,顺便在屋子里多多温书,不然万一科举落榜,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林潇愣了片刻,回过神来险些一个白眼翻出去:“我就是不温书,也不至于落榜吧?” “看来潇儿还是很有自信的。”枭王眉目含笑的调侃了一句,便差人替林潇收拾房间,安排住下了。 虽然是到了京都这种繁华之地,可林潇心里全是落榜失控的那件事情,根本没什么心思出门风花雪月一番。于是成天在王府里看书闲晃处理公事,时不时的跟自己下一局棋。 枭王也没来几次,大概是他手上的事情也很繁杂无心去管林潇。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有天一大清早林潇便被岩戮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吵醒了。林潇满脸的不情不愿,伸手抱紧被子死不松手。 昨日她核账核到深夜,今天早上还有这么个魔头来祸害她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懒的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起?”岩戮拽着林潇的被子往下抖,试图把林潇从被子上抖下来。 “干嘛啊?!我没空陪你玩!要玩你自己去。”林潇拽过被子捂住了头。 可岩戮却不是肯轻易罢休的人,他一把拽住林潇的手腕,催动内丹施法,一股清凉之意直冲林潇头顶,顿时睡意全无。 第149章 转眼黄粱 第149章 林潇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坐了起来。 岩戮在一旁抄着手笑看她:“如何?这下可醒了?” “我可能是上辈子欠你的。”林潇郁闷的叹了口气坐起身,“你今天又有什么事?” 岩戮笑着坐到了林潇床边:“我今日被枭王安排去给人送贺礼,可礼单太长了,我又看不懂,找什么管家……我又不放心。我就放心你!你跟我走一趟吧?” 林潇扶额叹了口气,和这魔头做朋友大概是她这辈子最意想不到的事了。 林潇就这样被人梳洗的整整齐齐地跟着岩戮出了枭王府。一路上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的绸缎挂满了树梢。 林潇回头望了望一眼看不到边的贺礼,想想枭王认识的大概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这么大的排场也不稀奇。 几日以来昼夜颠倒的生活让林潇有些头昏脑胀,她晕乎乎的跟着岩戮进了一个非常阔气的大门。 林潇也没在意到底是些什么人,反正今日她就是来跟着核账的,如今她尚未入士,朝堂错综复杂的关系她一概不知,认识太多人反而不是件好事。 鞭炮声,锣鼓声,道贺声充斥着林潇的耳膜,她快要受不了了。 赶快将手里的礼单和礼品核对了一番,一看没什么差池林潇便将礼单的副本和礼品客客气气的交给了府邸的管家。 林潇匆忙的去找岩戮,企图赶快把礼单正本给他,自己好立刻脱离这个嘈杂的环境。 谁承想就在那宾客的中心,就在那绫罗绸缎富贵荣华的焦点处,林潇看见了一身喜服的陈墨。 耳边一切的嘈杂都渐行渐远了……此时林潇的眼里只有那个一同度过了十三年的人。 一如既往的神情,一如当年的容颜,可林潇却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的陌生…… 也对……陈墨一直人如其名般的一身黑衣,林潇何时见他穿过如此艳色的衣服? 只不过,那不是为她穿的。是为了另外一个金枝玉叶般的女子,着了这一身的光鲜亮丽。 林潇僵硬的打开手中的礼单正本,翻开头一页,陈墨和昭平公主的名字紧紧的挨在一起…… 也许是宾客太多,陈墨一直谦和的和来往的人打招呼,并没有发现远处并不起眼的林潇。 林潇默默的叫住一旁的小厮,想托小厮将正本交给岩戮。 但显然她的神情不是太好,一身衣服虽然整齐,不过也算不得达官显贵,四周的人忙忙碌碌的,只当林潇是一个不起眼的下客,无人愿意理睬。 直觉告诉林潇,她还是不要去见陈墨……这无论是与她还是与陈墨,都是一件好事。 林潇看着手里的烫手山芋,岩戮还在陈墨身边,她在原地的回廊处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了。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也丝毫不显突兀。 “林潇?”一个沉稳的男声。 林潇惊了一下,抬头望去是一位风采不凡的先生,来人倒是有几分面熟。 林潇有些局促的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行了师礼:“先生可是……望月台时的白乐天?” 白先生呵呵一笑:“原来林掌柜还记得我啊。我自远处便觉像你,那日听刘十九说你文采不凡,又常闻你在民间多行利民之举。如此错过实在可惜,不知可有叨扰?” “怎么会呢?林潇只不过是个无用书生,白先生抬举了。”毕竟是晚辈,林潇恭敬的施礼道谢。 白先生哈哈一笑:“你师父我倒也见过几面,实在是不像能教出这般规矩徒弟的人呐。他可好?” 林潇扯了扯嘴角点头道:“一切都好,劳先生挂念。” “林潇!你在哪儿做什么?!核完礼单没有?赶快过来啊!”岩戮的声音不算太大,起码盖不过人群的嘈杂。 林潇止不住的有些微微颤抖,向白先生施了一礼:“白先生……我家主人唤我,改日……晚辈再登门拜访。” 白先生看出林潇有些不对,客气一句便离开了。 陈墨听见了那一声林潇,不由得愣在了原地,缓缓转头看见岩戮在向回廊招手,顺着岩戮的视线,他看见了林潇…… 林潇有些僵硬的转身,此时已经有些人注意到了她。 林潇硬着头皮走到岩戮面前:“这是您要的礼单,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岩戮觉得林潇异于平常的奇怪:“你怎么了?啊?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他想起了那日在陶府下人们的话,粗鲁的抓起了林潇的手腕,就想带着林潇寻仇去。 大庭广众之下的拉拉扯扯让林潇实在难以接受,想挣又挣不脱。忽然,一只带着广袖绫罗的手,抓住了岩戮。 陈墨静静的看着林潇,话却是对着岩戮说的:“让她走吧。” 此言一出,林潇就怔在了当场,这是她第一次听陈墨出言让她走…… 岩戮不知其中缘由,满头雾水的松开了手,林潇就这样逃走了…… 对陈墨,林潇一句话也不曾说,她也说不出口,哪怕是一句虚情假意的贺词。 也不知在这大到让人心慌的院中跑了多久,直到周围的人都不见了,林潇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跑不动了。 身体仿佛被什么给封死了,林潇有些颤抖的扶住一旁的树木,她感觉到了一种窒息般的闷痛,痛的她捂住胸口,却一切都是徒劳。 林潇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的想哭一哭,也许哭出来能缓解这种窒息的痛苦,可她做不到…… 不知不觉,天色黑了,远处灯火通明,庆祝着一对新人。 那人成了皇亲国戚,从此飞黄腾达。 “你还真能跑。” 林潇听到一个不太真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见林潇毫无反应,那人伸手将不知何时瘫坐在地上的林潇拉了起来。 林潇恍惚的看清了来人,是枭王。 “本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的,没想到将你留在府里也没能躲过。”枭王扶住林潇,没什么好脾气的说,“你此时真像个丧家犬。” 林潇毫无意识的点了点头,晃晃悠悠的往外走。枭王皱着眉头将她拉了回来:“你就这点出息?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你看看你,还是不是林潇?” 第150章 有情无意 林潇仿佛木头一般,呆呆的看了看枭王,没有说话,仰头看了看天上皎洁的月光,刺的她满眼生疼。 不知道是怎么了,枭王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林潇心里开始有些生闷气,也不知是林潇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惹得,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你告诉我。”枭王将林潇摆回自己身前正视他,“那个男人怎么就让你这么念念不忘了?他到底哪儿这么吸引你?” 见有人来了,林潇慢慢的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声音:“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觉得……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一个……安心相守度过此生的人了。” “这有什么难的,我娶你便是。”当枭王不耐烦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被惊了一下,随后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坏处,便也没再改口。 林潇傻傻的看着枭王,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枭王拎林潇回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林潇眼神呆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把林潇塞进房间,枭王坐在外厅喝茶,等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将林潇收拾妥当。直到最后一个下人走出房间,枭王才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林潇没在床上休息,而是在桌案前,拿着一只舔好的笔面对着一张白纸发呆。 枭王走到桌案面前,这着案一把抬起林潇的下颌,逼迫林潇直视他。 “我想,你心里应该清楚,像你我这种妖魔,和凡人终究还是殊途。如今那人已经洞房花烛去了,你也赶快放下狐族那些不着边际的传统。”枭王的话说的有些冷漠。 也不知林潇听没听进心里,但最起码有了些反应:“儿女私情,我不想再谈了。枭王,我们将公事谈完吧。” 枭王收回手,淡淡的看着林潇,却并未说话。 “科举失控一事,我心里有了些念头。”林潇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边写便说,“如今新皇登基,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新皇还有逼父夺位的嫌疑,所以此刻他最担心有人指责他的不是,也最希望能做出一些壮举。” 林潇停顿了一下,笔在纸上落了一处焦墨,她淡然的舔笔又书:“炎魔之前有意拉拢我,不如我先去和炎魔接触,随后等科举一发,我先发制人夺得头筹,然后一纸赋文口诛笔伐当朝的保皇党,让皇帝对炎魔起疑心。等我和炎魔手下的诸党一同贬谪,朝中官员空虚,那这批士子,便可进得朝堂了。” 枭王的眼神有些难以捉摸,看着林潇还是没有言语。 林潇停笔,将笔投入笔洗,看着墨色在清水中盘旋着漾开:“对朝中情况,我之前也只是个道听途说。至于这其中的细枝末节,还是枭王清楚。所以,这计虽设下,是否可行还是要枭王来定夺。” 林潇终于抬头,对上了枭王的眼神,眼中的情绪不动分毫。 “此计不妥,这件事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不了解李纯是一个怎样心狠手辣的角色。”枭王缓缓的看向桌案上的纸张,写的是一纸常人所不敢言的罪状,“万一给你按上一个死罪便得不偿失了。” “你这些日子的精神都不大好,这些事暂且放一放吧。”枭王负手而立望向窗外,“准备一下,过几日,我带你出去散散心。”说完这番话,枭王就离开了,临走还叫林潇好好休息。 林潇听得满头雾水,兵临城下他居然还有心情出去玩?林潇异常清楚自己的斤两,她在枭王这里虽是一柄利刃,可总归不过是把兵器而已,谁会为了一把刀而砍掉自己的手臂呢? 带她散心不过是借口罢了,定是还有什么要紧事。 林潇就这样无所事事了几日,再也没见岩戮那个家伙再来找她,每日在屋子里无所事事的温书,日子清闲得让林潇觉得回到了十几年前。 就当林潇将枭王的话忘得个七七八八的时候,有一日枭王突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把正在读书的林潇吓了一跳。 “枭王,您就不能走门么?这样出现很吓人的。”林潇用书册扶了扶胸口,起身相迎。 枭王含笑看了她一眼:“这些日子也不见你有什么走动,至科举的日子还早,你随我一同出趟门散散心罢。也离那公主府远一些,忘一忘俗事。”说罢就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仿佛来到了好友家中一般,而不是未嫁的女子闺阁之中。 林潇看了看枭王那随时都在散发着魅惑的姿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好,枭王准备何时启程?” 枭王笑了,对林潇的问题避而不答:“你好像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这府中多少姬妾盼着的事,你就这么不耐烦?” 林潇甚是无奈,面上挂了两分不耐一分鄙夷七分听天由命:“我的王啊。您带姬妾出去是游山玩水风花雪月去了,您带我去只怕是看一眼我,就什么想法都烟消云散了吧?” 枭王被林潇逗笑了,这般略带冒犯的话从林潇嘴里说出来已经是寻常事情一般:“怎么?对自己这般没有期盼么?”说罢笑着起身,靠近林潇语气中带着蛊惑,“我倒觉得,这潇儿虽不惊艳,倒也分外耐看。” 林潇不适应的干咳了一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道:“咳咳,枭王有事不如直说,出发前我也好做些准备。” “就是带你出门去玩一玩,我就这么不可信?”枭王也不急,含笑看着林潇。 林潇心下了解,大概是不方便早言吧,于是点了点头道:“潇儿知道了,那我们何时启程?” 枭王嗤笑一声,显然也知道林潇并没有相信:“那三日之后,我们便启程去范阳一趟。这次行程不急,待我处理好宫中事宜,再陪你去散心。” 林潇点了点头,示意枭王自己了解了。 可枭王却不肯罢休一把擒住林潇的下巴,手中软糯的触感让他有一瞬间的向往和失神,不由得屈手逗了逗:“彼时那么活泼好动的一个人,今日怎么连句话都不愿多讲了?亏我还不放心你亲自过来瞧瞧,潇儿就这般无情冷眼相待?” 枭王独自面对她的时候,不是说话离得很近就是毛手毛脚的。 林潇也从一开始的警戒转而慢慢的放平了心态,毕竟照眼下这种实力和容貌的对比来看,枭王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的。就是当真他改了口味,现在陈墨已经完婚,林潇无牵无挂的也不怕他。 第151章 梦遇疯道 “枭王何时将眼光放这么低了?我这样的庸脂俗粉也入得了枭王的眼?放任枭王府上任何一个姬妾也比我貌美得多罢,怎又是我冷眼相待了?”林潇讥讽的笑了一声。 枭王不怒反笑反唇相讥道:“潇儿这可是见了我府上的姬妾们,有些吃味了?” 这一番抢白林潇怒了,一把挥开枭王的手,却不料这般反抗正中枭王下怀,有了得寸进尺的理由,他一把搂住了林潇的腰。 林潇这下是真的炸毛了,内心警铃大作反手就要去抓枭王的脸。 被林潇抓了一次的枭王岂能让林潇再次得手,轻松制住林潇将她的双臂反剪在了身后。 “你干什么?放开我!”靠近危险的林潇还是有些害怕了,兽性毕露呲着牙威胁枭王。 枭王看着林潇一副我很不好惹凶巴巴地态度,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刚出生的猫崽子,齿未利爪未坚却还奶凶奶凶的样子,终是不由得笑出声来:“害怕你就说害怕,凶我做什么?” 嘴上这么说着,却腾出一只手向林潇的后腰抚去,怀里的温香软玉让他感觉到意识有些朦胧。 他非常清楚这是狐族特有的媚香,是修炼成精的狐才有的。虽对他来讲并不至幻,可此时闻来却有些享受这种微醺的感觉,不由得又低头在她颈边细细品了品。 林潇狐狸毛都要炸起来了,慌乱之中找回自己的理智,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急忙认怂:“我错了,我错了,我是害怕,你快放开我。” 触感所至的温度让枭王有一丝留恋,他在林潇颈边笑了,温热的气息扫过林潇的皮肤:“你怕什么?我就是真的想吃了你,也会征得你的同意,更何况生死都一同见过了,就这么不放心我?” 林潇越发的慌乱:“我我我……我不同意,你快松手!”林潇已经感觉到枭王魔的气息压了过来,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林潇薄薄的衣料从后腰传了过来。 枭王知道再不放手这小狐狸大概是真的要急了,便缓缓的和她拉开了距离:“别闹,听我说。” 林潇闻言稍稍冷静了下来,枭王轻声道:“自李诵退位成了太上皇,就被李纯囚禁了起来。我在宫中布下暗卫,等我们一出发就动手,李诵一死,李纯弑父夺位的罪名就坐实了,再嫁祸给炎魔,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再牢靠了。” 说着又倾身闻了闻林潇身上的味道,带着一丝留恋说道:“这样你再和文尚借科举口诛笔伐,不必去做暗线就安全多了,我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不用怕,不会让你再去涉险了。”说罢安抚似的扶了扶林潇的背。 林潇愣了愣,枭王并非一般魔物,这灵智比起人也丝毫不落下风,这谋略果然比自己的计划好上太多了。 “好了,你快睡吧,这些天养养精神。”说罢枭王轻轻放开了林潇,直起身子就走了。 枭王走后林潇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想着,这枭王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此番离开京都,正巧撇了杀太上皇的嫌疑。 那陈墨会不会有危险啊? 林潇摇了摇头,陈墨是驸马,没道理怀疑到他头上。 她冷静下来前思后想一番,三更的击节声一响她才恍然已经深夜了。林潇把自己收拾干净就睡下了,她还做了一个异常离奇的梦。 梦里,林潇来到了一个云山雾罩的仙境,有一个满头银发的疯癫道人在浓雾中念叨着什么。 林潇有些听不清他的话,不由得近前询问:“这位道长……” 话没说完林潇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位道长满面生的烂疮,凡是裸露在哪个道袍外面的皮肤几乎全都看不清本来的颜色,还发出一股甚是难闻的味道。 林潇虽不是什么好大夫,但也有一颗医者的仁心,这样的病症别再有散播的危险。 不由分说就扣住了那个疯癫道人的脉搏,三指不住的探究着。 道人见林潇忽然动手,也不恼,裂开嘴冲林潇嘿嘿一笑,黑黄的牙齿让林潇皱起了眉毛。 可怪的是这位道长病至如此竟然只是有些脾胃虚乏,并没有什么不妥。 那道人哈哈大笑道:“小娃儿,你生来佛心妖身人面,妖界不收,凡界不留,天道不至。不如随了我去,我带你修身练道,将来登天封神如何?” 林潇愣了片刻,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了,于是缓声道:“道长,要不您先治好自己身上的病吧……” 道人指着林潇笑骂道:“难怪你这娃娃功德已满却仍不飞升,执着于过眼云烟之物你还有甚出息?随我走罢,随我走罢。”说着就要拉着林潇往前走。 前面分明是万丈悬崖,林潇大惊,一把拉住那道人大喊道:“道长你疯了不成?前面是悬崖!” 道人回头刚想嘲笑林潇,眼神便望向了林潇身后。紧接着,满脸的讥讽化为一声苦笑,嘴里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真是可惜。造孽,造孽啊……”说罢甩开林潇的手纵身跳下了万丈深渊。 林潇吓出了一身冷汗伸手就去抓那道人,一片衣角自手中滑脱,那道人眼睁睁坠了下去。 林潇一下子就吓醒了。 满身的冷汗,再次定睛,目之所及一片漆黑,梦中之事便忘了大半。 林潇摸索着下床去找水喝,灯火忽然“嚓”地一声亮起来了。 迅速看向灯火处,发现枭王正面色不善的站在她屋子里。 林潇长吁一口气:“枭王,你再这样吓我几个月我可能就要去见阎王了。” 枭王根本没搭理林潇这茬,满屋子的巡视着,仿佛在寻找什么。 林潇觉得有些奇怪,平时这枭王虽不讲道理,可是向来也是很尊重她的,起码没搜查过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 “枭王?怎么了?”林潇奇道。 “你刚刚梦见什么了?”枭王的语气有些平淡,夜里的他显得愈发幻媚。 林潇皱眉想了想:“不太记得了,一个梦而已很重要么?”此时细细看来林潇才发现这枭王也是临时赶来她屋里的,身上衣衫不整,胸膛坦出大半,露出结实的身段。 林潇赶忙低头不再看他,枭王眯了眯眼睛,伸手拿过林潇的茶杯喝了一口便道:“既然如此那就上床睡吧。”说罢便一步一步往林潇的床边走。 林潇的眼睛瞪得跟铃铛似的:“枭王?这儿……是我的房间……” 此时的枭王已经侧卧在了林潇床上:“是啊,潇儿来陪本王就寝吧。” 第152章 怀疑 林潇听了此话不由得呛了一下:“咳咳……枭王这个并不好笑……” 枭王妖祸众生的脸上带了一丝微笑,挑了挑眉:“谁跟你开玩笑?快来睡觉,明日我还有正事要办。” 林潇犹豫了一瞬道:“枭王,到底发生什么了?” 枭王缓缓支起上身,凝神看着她:“知道太多与你没有好处,赶紧过来。” 林潇握紧领口,有些惊恐得摇了摇头。 见林潇不上床枭王也不急,转身盖好被子便躺下了,丝毫没有再让林潇的意思。 林潇见枭王不走,缓缓的叹了口气,都这个点了,王府已经禁严,她连院门都出不了,更别提找管家要个房间了。 她轻手轻脚的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到桌案前坐下,将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便伏案睡了。 折腾了大半夜,林潇直到日上三竿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缓缓拉了拉被子,没人管她也懒得起床。 等等?被子? 林潇朦朦胧胧地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登时惊坐起来。环顾一圈发现四下无人,林潇才缓缓的舒出一口气。可鼻间萦绕的枭王身上的魔气,告诉她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这是发生什么了值得他亲自跑一趟? 林潇实在想不起自己做了个什么梦,所以也猜不出什么原委。倒是不担心枭王会对她做什么,可是枭王的这个反应让她觉得一定是有什么危险靠近了。 就这样,很快到了晚上,林潇刚用过晚膳管家就来了,带着一干侍女就开始收拾林潇的东西。 林潇四下看了看,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得已求助般的看向了王府的管家。 管家一改之前的态度甚是客气的对林潇笑道:“林幕……啊不,林姑娘。王爷吩咐,往后只要您来府上就和王爷住在一块。”说完还别有深意的朝林潇笑了笑。 林潇汗毛都炸起来了,不由得声音就高了许多:“凭什么?!” 管家放了放脸色道:“林姑娘,这可是王爷亲自下令,也是府中其他姬妾求之不得的恩宠。林姑娘可别拂了王爷的颜面。” 林潇欲言又止了一番,心里却已经有谱了,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她却不知道,所以枭王这才不再放她一个人睡。 可是府上那么多侍卫,派哪一个来不成?非要睡到他哪儿?而且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啊,有什么问题可以严重到这个地步? 林潇深呼吸了几次还是硬着头皮跟管家走了。 一路上,林潇接受了许多热辣的目光。她来王府不久,一向低调,枭王也不常来找她,所以这些王府的家眷几乎都没正眼瞧过她。 这下满城风雨闹得热热闹闹,流言蜚语如何有戏剧性,林潇已经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林潇由管家带着来到了枭王的房里。她眼睁睁的看见管家安置好她的家当之后,微笑了一下就施礼退下了。 林潇叹了一口气,看向全程都没什么表情一直在捧着册书卷翻看的枭王:“枭王,这下您该让我死个明白了吧?” 枭王轻笑了一声,缓缓地看向林潇:“我只不过叫你过来住而已,几时想要你的命了?” 林潇就在原地找个了侧位坐下,面上愤愤不平道:“您是枭王啊,想要谁死那不是动动嘴的事?得了,这下不用您亲自动嘴,其他人用唾沫就能把我淹死。” 枭王看着林潇脸上的笑容愈发放大:“可真有意思。”说罢笑着摇了摇头,“外人怎么说,那不过是庸人之间的猜测罢了,可以让潇儿这么在意?” “枭王,您这话好像我是没脸没皮的无赖一样。我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吧?这样住进你一个王爷的房里算怎么回事?”林潇有些急了,一副非要给自己讨个说法的模样。 枭王笑着朝林潇招了招手:“过来。” 林潇深吸一口气,心里念叨了三遍人在屋檐下,终是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枭王也不恼,笑盈盈的看着林潇道:“昨天晚上的梦,你还记得多少?” 果然,和昨日的梦境有关,林潇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终于放弃的摇了摇头:“一点都不记得了。” 枭王脸上还挂着淡笑,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道:“昨晚,我在你的位置感觉到了斋醮的气息。” “什么什么?”林潇皱起眉头道,“那是什么?” 枭王笑着将手里的书册放在桌案上,挥手移过一张椅子让林潇坐到了跟前才缓缓地开口:“你师父是道家,你小时候又养在道观。居然不知道斋醮?” 林潇皱起眉头道:“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况且师父修道之事我和师兄这么多年都只字不知,若非亲传大选我直到现在还不清楚。到底什么是斋醮?” 枭王笑了缓缓道:“斋醮就是道家设置道场,用来请神消灾的。而你,是一只妖。这么说你可懂了?” 林潇瞬间下了一身冷汗:“可我丝毫没有感觉到异样。” “这才是这个阵法高明之处。”枭王笑了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个斋醮是驱邪的阵法,而且只在梦中奏效,杀戮于无形。昨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恐怕就要被人杀了。依我看,能摆出这么强力阵法还悄无声息的一定是个高人。”说罢轻轻看了一眼林潇。 林潇的脸如土色,她向来没有干过残害忠良之事,平时也和佛道多有接触,撇开不提自己向来济民行善之事,也从未曾与诸家结过仇怨。那又是谁要对自己下如此深的杀手?杀掉自己地目的又是什么? 枭王轻轻道:“你在民间的名声向来不错,几乎不会有人盯上你。这个想置你于死地的人没有前因,那就只能为的是后果了。” 林潇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枭王。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枭王轻轻一笑,“这个人,你现在一定也有猜测了吧?尽管知道你有经商之才的人有很多,但是这人知道你有治世之才,知道你来为魔族效力,知道你是妖,知道你将来必成大患,还和道教高手有联系的人……一定不多。” 林潇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应声倒地:“不可能!”她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这句话。 门外立刻闯进几名暗卫,抽刀对准了林潇。 林潇向来胆小怕死,可这次却怒目而视,气势丝毫不减。 枭王平淡的朝暗卫摆了摆手,轻轻地拉过林潇:“我也不希望是那个人,但是万一是他,你是想有一日不明不白的枉死,还是想除掉后患?” 第153章 情起而未知 林潇一边摇头一边哆嗦着声音道:“不会的,不是师父,一定不是!他那么疼我……一定不是他!”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越来越高,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喉咙的。 枭王眨了眨眼睛,轻轻的单手撑在了桌子上看着林潇:“我倒是没什么,他那点把戏还不至于威胁到我。可是你呢?你为他操劳了这么多年,恩情早就已经还尽了,如今他要杀你,你还顾及着往日的恩情……呵,真是可笑。” 林潇不顾下属的身份一把抓住了枭王的衣领,恶狠狠的威胁道:“枭寒山!我一定会找到证据!一定不是师父!你不能动他!” 枭王定定的看着林潇,此时的林潇让他想起了那个茅草屋里对使者言辞凿凿的赵太宾,也是这般不事权贵,微弱,却满身傲骨。 过了半晌,他缓缓地看了看气得微微发抖地林潇,轻轻笑了:“可冷静下来了?”目光轻轻看向自己胸前的那只手,骨节泛白手筋暴突。 林潇此刻才缓过神来,慌忙的松开了枭王的衣领,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不是故意的……此事本与你无关……对不起,我一定会找到这个人,一定不是师父。” 枭王轻轻笑了:“在魔界时,若有人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我一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唯独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我……” 听了此话,林潇额头上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都是枭王平时待她和朋友一般,她便放松了警惕和慎重…… 枭王笑着凑近林潇耳边:“……可我却觉得,你真实得像一个人。”说完枭王笑着越过林潇身边,“收拾收拾赶快睡吧,有我在,没人敢再对你下咒。不用这么急了,我又不是非要杀他不可。”说罢便走远了…… 林潇几乎是瘫倒在了椅子上,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刚刚的怒火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只觉得外面艳阳高照夏日冉冉,她却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林潇这天晚上睡在了外屋的塌上,这次她做了一个清清楚楚的噩梦,梦里有人拿着刀对她紧追不放,她四处躲藏却被人劈开遮挡从缝隙里薅了出来。一只顿挫的刀刃兜头劈砍了下来。 她忽然惊醒了,发现枭王正皱着眉头拎着她的衣领,从紧张中醒来她不由的松了口气。 像她这种妖力尽失的妖精,大概每天就是这么过的吧?她安然无恙的活了二十多年才体会到了这种心惊胆战的生活,还真是幸福。 这么安慰自己一番,她不由得轻轻笑了出来。 枭王松开手不耐道:“你到底怎么了?又哭又笑的。疯了不成?” 林潇笑道:“只是一个噩梦罢了……有些骇人,醒来感觉自己挺好笑的。”说罢又笑了笑。 枭王皱了眉头,提起林潇便往自己床上走去,林潇吓得睡意全无:“枭王?怎么了?我不做噩梦了,你先放开我。” 枭王被她气笑了,好似梦里的事她说了就能作数一样。 将她甩进床的内边,枭王也横身躺了上去:“老实睡觉,明日还要赶路。”说罢便转身背对着林潇。 林潇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的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唯恐枭王又出幺蛾子的闭上了眼睛。 甚是神奇的是,和枭王睡在一处之后竟然没有再做那些紧张的噩梦。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枭王和林潇早早的出了京都,一同前往范阳。 直到临出府的那一刻林潇还能感受到丫鬟婆子炙热的目光。 林潇也理解,今日清晨起得太早她不肯起,还是枭王亲自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的。 毕竟对于人来讲这种一张床上睡的关系很不一般,林潇如是安慰着自己。 自二人出了京都,林潇就一直等着枭王来找她交代事务,可一路上枭王面含春意的游山赏花,遇到好玩的地方还要多住两日,行的比付肖陪她出去玩时还要缓慢。 林潇一直心事重重的也无心风雅,一路上还接到了几次大壮的信件,几次下来不由得引得枭王心生不满。 一日泛湖之时林潇又想尿遁,正欲回屋之时被枭王逮了个正着。 “潇儿?你又是想去何处啊?”枭王的声音有些阴森。 林潇僵硬着转身陪笑道:“嘿嘿,枭王,那边给了我消息,我去处理些公事,一会儿便回来。” 枭王不由分说的拎起林潇的后领扔进了舫内:“这几日你心不在焉也就罢了,不想多约束于你倒是变本加厉了?本就是带你出来散心,你这人识不识好歹?” 林潇有些慌张的四下看了看陪笑道:“枭王,要不我们还是直接去办事吧。京都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 “你这么个幕僚倒是比我这个枭王还繁忙起来了?”枭王反唇相讥,丝毫没给林潇留余地。 林潇像泄了气一样萎靡了下来闷闷道:“我知道枭王是好意,可是我不喜欢出门,我们不如赶快把事情办好回去……” 话还没有说完,枭王上前一把揪起林潇的领子:“理由。” “啊?”林潇满头雾水。 “你做大掌柜时成天跟陈墨一起四处辗转快活,怎么和我一起就变得不愿出门了?”枭王并没觉得自己的言行有什么不对,只觉这林潇太过不识抬举。 林潇愣了一瞬,在掌控盐业之前,她也是经常在风月场里陪各位掌柜喝酒的,枭王这个举动就像极了当初**们互相争宠的样子。 林潇立刻摇了摇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晃出脑袋,她怎么能把这两者相提并论呢? “枭王,我之前出门是不得已,现在我的行踪稳定可以尽快回各方的消息。也不算是一件坏事。”林潇缓缓说道。 枭王气急,一把将林潇搡出舫外:“滚。” 林潇无奈摇了摇头就只得走了,画舫靠岸,林潇去联系自己在这附近的势力,想回了大壮的信件,没想到却偶遇了这群人中年纪最小的肖掌柜。 肖掌柜一见林潇立刻起了玩心,拉着林潇就跑去酒楼喝酒听曲子,言语之间只字不提陈墨和付肖,只道当初的潇洒风流之事。 第154章 信任 酒过三巡,林潇心中挂了许些不痛快,慢慢的便醉了。随行的小厮不由得陪笑着辞别了肖掌柜把林潇拉回了客栈。 一路上林潇醉酒之后脚下无根,由小厮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心里还陶醉在当年年少轻狂的时光里。 那时候不知深浅,也并未发迹,做事从不需要瞻前顾后。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你说……”林潇歪头看向小厮,“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小厮陪笑着不答,赶快将林潇带回了客栈。并按枭王的吩咐,将林潇送进了枭王的屋子。 枭王就是这么看着林潇醉醺醺的进了他的屋子的,嘴里还在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也都是些醉酒的胡话。 枭王皱紧了眉头责问小厮:“就看着她喝成了这样?” 小厮两股战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敢言语。枭王也心知肚明,这林潇想干什么寻常人根本拦不下,便伸手挥退了小厮。 上前一把抓起林潇的衣领:“你不是去办正事么?喝酒就是你的正事?”枭王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火,能被这林潇频频气个半死。 林潇喝醉了酒,对危险毫不知情还傻乎乎摆了摆手:“我,嗝~碰见肖掌柜了。嘿嘿,一起喝了点酒。当年啊……”剩下的话便含含糊糊的囫囵在了嘴里,枭王也没太听清。 “你个醉鬼,起来,洗干净再进来。”说着就拖着林潇往外走。 林潇傻乎乎的笑着:“他和付肖啊……刚捡回来的时候长得可像了……” 听了这句话,枭王不由得停下了想把林潇甩出去的手,他有些感觉,好像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呢?” “所以我就给他们两个取了这么像的名字啊!哈哈,好多人都分不清,到底是付肖还是肖青。当年在街上啊……都要饿死了……”林潇晃晃悠悠,额头忽然抵在了枭王肩上。 枭王缓缓呼出一口气,还是将林潇拽了回来,不耐的替她把脸擦干净。 林潇嘴里还在不住的念叨,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可枭王却能在这些支离破碎的过去里,猜测到那时一个小姑娘的艰难。 “好好坐着!”林潇身形不稳晃悠,枭王假意喝了她一下,“嘴上说着不愿意出门,转脸就去花天酒地了。” 林潇喝的迷糊,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是啊,我不愿意出门啊,出门就想起肖青的哥哥付肖啊……”枭王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等着林潇的后话。 “是我害了他啊……如果不是陪我出去,他不该死啊……不该死啊……”说着林潇就朝后仰了过去。 枭王伸手扶住了林潇,面上看不出喜怒。 第二日早上林潇睡了一个自然醒,睡眼朦胧间看见枭王正在不远处伏案批文。 枭王感觉到林潇醒了便头也不抬的吩咐到:“去收拾干净,一会儿启程。” 林潇心里突突地跳着,昨晚她是不是喝醉了?她干什么了?细细想来,除了多念叨了几句旧事好像没怎么得罪枭王。想着就起床盥洗,将行囊收拾妥当。 正收拾的空,枭王忽然抬头对林潇说:“过来。” 林潇缓缓的蹭了过去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心虚:“枭王……有什么吩咐?” “范阳哪里有些异动,我们去看看。”枭王的手上还在写着一封书信。 林潇不敢上前询问观看,只得老老实实的在一旁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想走。枭王适时的放下了手中的笔:“林潇。” “在。”林潇缩了缩脖子回头看向枭王。 “你向来是闲散的性子,为什么到我这里却什么都不肯讲?”枭王侧目看向林潇,就连质问中都带着一丝嗔怪。 林潇僵硬了片刻就开始陪笑,还未开口枭王便将剩下的话堵了回去:“若是斟酌着来搪塞我的话,那就不必说了。原是想以真心换你一句坦诚,即便是换不了,也莫要拿来骗我。”说罢一抬手,人就消散在了当场。 一番话说的有些委屈,让林潇不由得自责了起来。 按主子和下属的关系来讲,这枭王当真是万中无一了。若说朋友,枭王也当之无愧。 可林潇还是没由来的想避开枭王,思来想去大概林潇终归是野性难驯,对于强大到危险的东西一贯是敬而远之。可若提起枭王的为人处世,出了开始的试探以外倒也没有坑害过她。 如此一想林潇心里不住的有些后悔,明明是她渎职有错在先,怎么就严苛着枭王呢? 两人不多时就一同启程了,枭王一改常态并未和林潇并辔,而是驱马在前,面上看不出喜怒。 而林潇在后面后悔和自责都要把她淹没了。她向来不喜欢亏欠过任何人,今天一想这枭王肯和她一同出生入死甚至顾及她的安危放于卧榻之侧,结果自己却一味得辜负,连信任都没给尽,实在是理亏。 煎熬了大半日,终于到了城中,找了家客栈打点下来,林潇没用枭王喝厉就乖乖进了他的房间,看见枭王正在案上办公,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把自己的行李安放妥当,就开始左右踌躇。 林潇坐在枭王不远处的凳子上,过一会见枭王仍没有反应,便往前挪蹭一步。可枭王就当做没林潇这个人一般,不动如山的批阅着公文。 “那个……”林潇颤巍巍的小声道“咳咳,枭王……我……” 枭王没甚表情的嗯了一声头也不抬的看着公文。 林潇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我……是我不对……之前师父师兄一直教导我,待君之道,敬虔为上。我也同意师门中的看法,所以才……没考虑到枭王的心境,是我的过失。” 枭王平静的放下手中的公文,却仍未看她:“说到底,也只是你不肯信我罢了。” “不是的,枭王误会了……身家性命都肯交付,又何来不信一说呢。”林潇揉了揉鼻子喃喃道。 枭王终于肯抬头看向林潇,妖冶的脸上带着一丝委屈,让林潇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第155章 “柒颜替你诊脉时说过,你心思太重,若不加以衡权,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你自己手里,之前的重病就是征兆。难道你想英年早逝?”枭王缓缓地说道。 他的话让林潇呆了一瞬喃喃道:“说来奇怪,自我从烂柯台出来,再没有犯过旧疾了,身体也很好。自岳州瘴疠时,付肖……都没能躲过。我却能在死r人堆中逃出生天,实在怪异的紧。” 枭王正要去拿茶杯的手顿了一顿,林潇见了疑惑地看向了枭王。 枭王缓缓的看向林潇,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没想到你竟然肯和我说心里话,我很感动。”他轻轻站了起来,走到林潇面前缓缓抬起她的脸,“你知道当初若柒颜没有守在书院,你现在能不能坐在这里都是个问题。” “我明白的……”林潇点了点头。 “那时,朝中不稳,各方势力交错,我公事缠身,只有炎魔和我安插下的柒颜去书院接触。结果你硬闯烂柯台,受了一身重伤,柒颜不得不将唯一一颗回元的丹药给了你,你才能保住这条小命。” 枭王用拇指抚了抚林潇的皮肤,温软的触感让他有一丝留恋:“所以你得了丹药,几年之内病邪不侵,即便是这样,也扛不住你没日没夜的作践,还是赶快收敛收敛。” 林潇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自己觉得身体好了许多。 想不到这林潇看上去傻里傻气的,心里却明白的很。这半真半假的谎言瞒得住林潇一时,瞒不住她一世,数十年之后她容颜不改一定会怀疑自己的话,还是赶快找个查不出深浅的丹药顶了那南元丹的用处,以绝后患。 枭王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笑意盈盈含情脉脉,不由得让林潇又多信了他几分。 两人的关系就这样有惊无险的回了温,枭王顾及着林潇的心境迅速到了范阳。乔装打扮,四处收集了些消息便开始往回赶。 林潇看的一头雾水,直问枭王这范阳怎么了。 原来枭王得到消息,范阳兵乱所以借此为题上报李纯,李纯乐得这个麻烦出京都就亲自下旨派他出去调查。 林潇听完无语片刻,这李纯还真是好骗啊…… 等众人回到京都之时,街上已是一片缟素,枭王依礼下马朝城内走去,林潇眼见热闹的京都此时静谧一片。灰扑扑的景象映着日渐寒凉的天气显得有些肃杀。 枭王回府,换了朝服就要去朝中。 林潇不由得拽住了他的宽袖道:“要不要我陪你走一趟?此次去有些凶险,难保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枭王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含笑道:“以往凶险的时候多得是,怎没见和我一同进宫?” 林潇刚想张嘴反驳就被枭王伸手捂住了,在她耳边妖娆的笑道:“放心,谁也不敢动我。你出面反倒危险,炎魔知晓你的行踪一定不会放过你。”说罢轻轻一笑,揉了揉林潇的头潇洒而去。 林潇就在府里焦急的等着,直到枭王和一道敕旨一同到了府里。 林潇迫不及待的拿来一看,写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赞赏就结束了,最后封了枭王一个不声不响的名号。林潇奇异的抬头看了看枭王:“就这样?!” 枭王不由得嗤笑了一声,带着林潇进了书房,禀退了左右才慢声道:“不然,潇儿还想怎样?” “这?新帝这么坐得住?先皇去世他被人泼了一身脏水这就完事了?”林潇不可思议道。 “潇儿莫急。”笑着安慰了一句枭王便安逸的抿了口茶,“真正的结果,并不在这封敕旨上。” 林潇见枭王不急不缓的样子不确定道:“这么说……成功了?” 枭王笑着点了点头:“中书省已经拟草,杨於陵为吏部侍郎、韦贯之为吏部员外郎为主考官,明年四月举行直言极谏制科。恐怕炎魔的计划……已经落空了。”说罢还伸手揉了揉林潇的头,“既然李纯有意兑现当初与跃渊书院的诺言,让亲传弟子入士,你们就去照例参加制科。” 林潇点了点头道:“这样倒也简单,不过这件事这么顺利,让我觉得有些意外。炎魔竟然丝毫不为自己开罪么?” “即便开罪也需要些时间,潇儿不必老神,你去找玄尚,带些书院的布衣学子来参加制科。这次,我便不能陪你一起了。”枭王的声音有些温柔魅惑,让林潇一时间有些不自在。 林潇干笑了一声:“制科与科举不同,带布衣学子要过地方官的眼或是公卿上荐,我这等商贾之流……” “我找人替你办妥,你尽管去就是了。”枭王轻轻眨了下眼睛。 林潇点了点头,刚想去传书便又被枭王叫住了。 “潇儿……现在国力微弱,你手中的盐铁一脉,恐怕要保不住了。若我夺了,可会怪我?”枭王的语气仿佛问的不是公事,而是在与人耳鬓厮磨。 林潇愣了愣转身道:“枭王,这盐铁本就不该在我手上,如今交了也是个清闲,又怎么会心生怨怼呢?” 枭王笑着朝林潇伸出手,林潇瞬间有些脸红。 这枭王的性格和陈墨大相径庭,恩威并施的手段用的炉火纯青,就连林潇都渐渐地无法分清,他到底是何心思了。 没过多久林潇接到大壮发来的传书,李巽被任命为盐铁转运使,对江南各地的商会开始了打压,而且范围渐渐扩散大有燎原之势。 眼看家世就要败落在自己手上,大壮急忙来到京都来寻林潇,询问下一步的计划。 “掌柜的,陈墨现在真的是一点也靠不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兄弟们眼看要饿肚子了。他还和没事人一样,要我说这大当家当初就不该给他。”大壮气呼呼的扭过头去,满腹抱怨的和林潇唠叨。 林潇听着大壮的话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缓缓道:“大壮,现在就让出李巽打压的几处商会吧。” “什么?掌柜的,你没开玩笑吧?那这群兄弟们都喝西北风去么?照我看这李巽虽然势大,但是也没什么本事,掌柜的咱们未必斗不过他。”大壮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第156章 师门 林潇不为所动:“大壮,我的话,你听不听?” 大壮立刻蔫了下去:“那这群弟兄们,掌柜的就不想管了?” 林潇皱了皱眉头道:“现在你发出急函,令名下所有商会转出手中半数以上的盐铁铺子,兑成丝绸茶酒,再不济就随意兑取,有了这些,兄弟们不至于无处可去。江南地区商会就让给转运使做个见面礼罢。” “掌柜的。”大壮叹了口气,转念又想了想林潇的处境,“好,大壮听话就是。” 大壮走了以后林潇几乎没有再闲下来过,各地的飞鸽传书让林潇回信回到抬不起头。就连她窗前的一丛幽香的茉莉,都被鸽子屎给糊得异常凄惨。 就在她要启程去找玄尚的时候,林潇收到了最后一封大壮的信。信上说李巽已经顺利接管了江南地区商会的盐铁,可业下的一干盐铁小商还在顽强对抗着朝廷势力。 言下之意有些责怪林潇的退让,林潇不予置评,收拾好行囊就准备去找玄尚。 临行前,枭王给林潇了一块红玉,颇为不放心的叮咛一句:“一路上有人跟着你,那路上也要小心。这是信玉,护身传书之用,变白之时就是我有书传你。有事就将玉和信件一同浸在水里,我会看到的。” 林潇点了点头伸手就将玉揣进了怀里,正转身欲走之时,枭王一把拽住她道:“万事不可逞强。” 林潇不由得笑了,她想起第一次出书院时文尚送她出门的场景,应了一声便和枭王告别了。 看着林潇渐渐消失在了眼前,悍蒿在一旁渐渐浮现出了身形,看着林潇走远的方向表情厌恶道:“枭王,你不会真的看上这个丑女人了吧?” 枭王轻轻一笑道:“你不觉得她很像太宾么?” “这么说,枭王瞧上那个老头子了?”悍蒿皱着眉头道。 枭王撇了悍蒿一眼,转身往屋内走,悍蒿也随他进屋:“赏识的心情你又怎会懂?当年太宾心如止水无牵无挂,若有他辅佐,魔族早就荡平凡界了。虽是错过了太宾,但如今又来了一双林潇玄尚,玄尚不好控制,可林潇却真性情的很。这样好的机会,我又岂能不用?”说罢淡然的笑了笑。 悍蒿恍然大悟:“枭王神机妙算,可这林潇恐怕也不是善类,一旦发现这其中有诈该如何是好?” 枭王冷笑一声:“这种人,爱恨都在瞬息之间,若有一日她当真觉察到了真相,也就该去阎罗殿,找下一世了。” 见枭王如此说来,悍蒿就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看来枭王还是在魔界时的那个王,没有半分撼动。 如此一来取代神族成为正统,便指日可待了。 林潇不远万里的找到了玄尚,和玄尚说明了原因。即便所有人听来都是好事,但玄尚的反应还是和林潇一模一样。 “这其中莫不是有诈?炎魔怎么如此善罢甘休?”玄尚皱起眉头道。 林潇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但现在枭王明显不愿意我过多参与朝中事务,命我来找师兄带书院布衣弟子前去参加明年的制科,而五大家的士子们,照例参加科举进士。” 玄尚的表情有一丝担忧:“潇儿,此事你不觉得蹊跷么?” “的确有些蹊跷,可无论如何,最坏也不过是和当初设想的结局一样。倒无性命之忧。”林潇若有所思的说道。 玄尚听完表情有一丝狰狞:“潇儿,你可以长生,可我却只有短短数十年。你可以泰然的成为众矢之的,大不了等新皇薨落,你还可以再入朝政。可我呢?!就该被人当做替罪,贬谪到一个荒芜人烟的地方了此终生?” 此言一出,林潇就愣在了当场。 不得不说林潇算不得聪明,她永远不及这个师哥的才思敏捷,对什么事都能迅速的做出反应,而她永远迟上一步。 林潇缓缓道:“师兄胸怀鸿鹄之志,是师妹考虑不周了。” 玄尚这番发泄完也有些后悔,毕竟这个决定是枭王传书给他的,和自家师妹没有什么关系,这种懦夫的行径让他也有些羞于面对,于是轻声道:“潇儿……对不起,这件事本与你无关,不该于针对你。” “师兄,这些无关痛痒的小节潇儿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过,师哥该对自己有些信心,所有门第幕僚之中包括潇儿在内,都不及师兄才思敏捷。师兄也眼见枭王的精明才干,他会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会对师兄的才干视而不见,转而取庸才为官的。”林潇温和的看着文尚,缓缓的讲给他听。 玄尚闭了闭眼睛:“但愿如此吧。”说完便离开了。 林潇头一次在书院没有睡好,她没去见师父,只是见了师兄。 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的师父,若说林潇丝毫没有怀疑过师父想杀她,连她自己都很难相信。这一次来书院,她也是从未有过的复杂心情。 直觉告诉她,师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可事实却摆在眼前,她自己也包括玄尚在内,对师父的简直是一无所知。 可如果枭王给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玄尚师兄也应该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不,不对。 玄尚和赵谦都是人,他们不能长久与世,而且师父无权无势,只有一身道法,恐怕若当真起了杀心,最该死的就只有自己。 可师父真的会这么做么?那师父这转瞬之间的衰老又是为什么呢? 林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实在无奈就起身往院中去了 夏末的夜风已经有些寒凉,吹散了一天的热气让林潇精神了一些。 师父真的会为了振兴道家而牺牲自己么?林潇仰头望着天空中一轮皎洁的月光,山上绿意拥簇,显得愈发湿冷起来。 腰间的红玉发出黯淡的流光,积蓄着力量在玉质内盘旋。林潇好奇的低下头细看,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林潇惊觉转身,发现竟然是师父在身后拄着一根粗枝佝偻着腰咳嗽。 第157章 聚散离合 “师父!”林潇赶快上前掺住先生,“您怎么这么晚还出来走动?夫人呢?” 师父又喘了几声,缓缓道:“潇儿怎么不来看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那声音苍老又沙哑,如同乏刃划过了林潇心上。 林潇低下头,眼里有泪在闪:“师父,在您心里,潇儿重要么?” 师父竟然笑了,苍老的脸上皱纹都堆积在了一起:“如果你不重要,我又何必深夜来看呢?潇儿,你一向直爽,不如进屋和为师说说话吧。”说着就往林潇的屋子里走。 就在先生颤巍巍靠进门口的时候,四名黑衣人齐刷刷的拦在了先生面前,为首的人蒙面道:“林幕僚当心,莫与此人独处。” 林潇在旁边不敢看先生的表情,拉下脸道:“让开,这是我师父。” 几名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跃上了屋顶。 先生到没恼,只是好脾气的笑着,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两人进了屋,林潇扶师父坐下奉上茶:“让师父深夜动身,是徒儿不孝。” 先生笑着摆了摆手,哆哆嗦嗦的喝了口茶:“这茶还是你留下的,一晃你离开书院也有多时了。” 林潇的手在身侧握紧,缓缓的点了点头。 “潇儿啊,无论你如何选择,如何去做。都已经和师父无关了。”先生笑着慈祥的看着林潇,“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工具,也不是作茧自缚的枷锁。一切人世间的尺度标准甚至是眼光,都不是真的。唯独你心里的那个,才是最适合你的。” 林潇惊觉抬头:“师父……” “我还真是年纪大了……”先生又急咳了几声,林潇慌忙上去顺气,“你们回来却看不见人,就觉得错过一眼少一眼。也不想耽误你们的前程,索性想晚上来瞧瞧。估计若是几年之前,我也断不会这么想。” 林潇闻言怔楞了一瞬,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师父面前,霎时间声泪俱下:“师父,徒儿知错了,求师父责罚。” 先生摇了摇头,伸手去拽林潇:“傻孩子,你本可以在山下驻足派人叫走玄尚,却还是冒了大不韪来这里,我又怎么会怪你?人世间的执着,欲念,恐惧,本就是常态。快起来,让为师看一看你。” 林潇握紧腰间的信玉收了起来,哽咽起身看向了师父。 “我的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留了你们这几个徒弟。” 先生的话,林潇这么多年从未听过,即便是师兄弟们再怎么优秀,先生也从不曾多做褒奖,如今这一番话听来倒像是临终前的托付一样。 林潇的眼泪成串的往下落:“师父……”除此之外,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罢了,我来便惹你哭闹,我还是先回去吧。”说罢,先生笑了笑用力起身就往外走。 林潇赶紧上前搀扶,却被先生制止了:“潇儿莫送了,我还没到走不动的地步。别忘了我教过你的,便一切都值得了……” 先生固执得可怕,林潇就这样看着师父一步一步的走出自己的视线。而她还站在原地…… 第二日一大早林潇便收到了枭王的信件,将玉放在一张纸上,字迹便慢慢清晰。信上道林潇玄尚带学子速回京都,内容就仅此而已。 林潇将信件毁了,默默地坐到了门槛上,看着院子里争奇斗艳的草木,慢慢的定下了心神。 第二日一早林潇去告知师兄即日启程,随后一刻没有多留,直奔先生房里。 推开熟悉的院门,林潇觉得恍若隔世,再一次回到这个院子,心境已经兜兜转转了一圈,好在她有机会,又转了回来。 院子里再无人手植华盖,无人春戏小楼。一院的花草歪歪扭扭的放肆开来,更似是无人居住的模样。 林潇一步一步的往厅堂上走,鼻间传来一股只属于年迈的味道,虽是被香炉遮掩了个七七八八,但也瞒不过林潇这个野兽般的嗅觉。 林潇见门未掩实就推门进了后院,走到正屋门前,林潇听见一阵闷声咳嗽的声音,还有人在轻轻斟茶。 林潇恭敬的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阵悦耳的女声:“谁啊?” “师父,夫人,潇儿要出发了,临行前想来看看……”话音还未落,门便被急匆匆的打开了。 夫人握着门页,惊喜的看着林潇:“潇儿?真的是你?快进来。”夫人一把拉林潇进屋,“我就说潇儿不是那白眼狼,你师父昨天还和我说,潇儿不会来拜见,我偏就不信。你瞧,今日就来了。” 林潇朝夫人扯了扯嘴角,便将视线往床上扫去。先生似是昨晚有些受到风寒,今日咳嗽得越发厉害了。 “咳咳,潇儿啊……咳咳……” 林潇赶快上前握住师父的脉搏,果然和她料想的不错,师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先生淡然的抽回了手笑道:“潇儿,咳咳……医术还是为师逼你学的,你那见不得人的医术,医不了我这个病……咳咳……” 林潇低头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潇儿,你比我料想得还要强……咳咳……别辜负了师父的托付……咳咳咳……师父不求其他……但求……太平安康……”说罢又深深的喘了几口气,“你快去吧……”说完摆摆手就要夫人送林潇出门。 林潇有些疑惑,还想说什么却被夫人拉出了房门。 “潇儿,什么也别说了,知道你在外艰难,不要再惦念我们了。这书院已经完成了它的宿命,你师父已经决定遣散所有弟子,归隐山林了……”夫人含着眼泪笑着摸了摸林潇的头。 “什么?师父要去哪里?”林潇急忙看了一眼先生的窗子就想进门询问。 夫人一把拉住林潇道:“潇儿,你师父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他在我面前都不曾说起,又怎么会告知于你?” 林潇慌道:“夫人,这没有那么简单,你们归隐了吃什么穿什么?怎么度日啊?现在世道这么乱,出个什么闪失怎么办?” 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还有书院在么?卖了也足够过一辈子,再不济还有你师娘在,别以为我老了就不中用了。” “不是,这……”林潇不肯罢休,却被夫人捂住了嘴。 第158章 善恶的界限 “潇儿,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让师娘瞧瞧吧。”夫人将林潇的碎发掖向耳后,笑眯眯地说,“当年还是个小丫头,如今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说罢又有泪光在眼睛里打转。 林潇也觉得有些难过,伸手自怀里掏出一个信物:“师娘,这是我在江南的信物,万一你们急需用钱,就拿它去沛县的悦来客栈,一定会有人出手相助的。” 夫人含笑点了点头,接过信物道:“潇儿放心,你妙煜师姐无处可去,是要跟我们一同走的,我们两个倒也不算孤苦。只是不放心你一个姑娘家……整日漂泊在外……” “我无事的,夫人放心。要不你们迟些出发,等我叫柒颜来一趟替师父把病看好再走吧。”林潇无法接受师父要归隐的事实,一再的纠缠道。 夫人笑了:“我去和你师父商量商量,你也别将此事放在心上。快去吧,路上小心。”说罢就将林潇不由分说的送出了院门。 林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管师父和夫人都如此说,这件事她却不能不管。 打定主意之后林潇就迅速安排众人一同返程了。一路上她和众位师兄弟们打好了招呼,毕竟都是孝道为先的读书人。师兄弟们也都认为要尽快将先生安排妥当,于是众人快马加鞭的往京都赶了过去,唯恐一时拖沓就把师父弄丢了。 半月之后林潇总算是到了王府。她丝毫不敢耽误,将众位师弟交给文尚就去找了枭王。 林潇刚和管家分别踏出了院子,就有守卫把她拦住了:“哎哎哎?这是哪儿来的要饭的?怎么跑这里来了?善食堂在最后面,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回去!”林潇一听不让她见枭王,心里也丝毫没有多想缘由,急火攻心一把攥住守卫挡在她面前的胳膊道:“让开。我要见枭王。” “嘿,你这个小要饭的,怎么……”话音还未落,管家从院子里急忙跑了出来。 “住手!……快住手!”管家气喘吁吁的来到了林潇面前道,“林……幕僚……我们还是……先……” “赶快带我去见枭王,我有急事。”林潇根本容不得管家多说一句话。 管家想起之前枭王和林潇住在一起的事情,心里也不敢得罪林潇。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带她去见了枭王。 枭王正在书房里写着什么,门外一阵慌慌张张的声音,紧接着管家就慌忙的进来禀报:“枭王,林姑娘回来了,急着要见您。您看……” “带她进来。”枭王头也没抬道。 管家擦了擦汗就退下了,林潇正在阶下来回踱步,一听可以见了,抬腿就往书房闯。这里的人都眼熟林潇,见她气势汹汹也不敢阻拦,就任凭她闯进了书房。 “枭王,我有急事……”林潇人未到话先至,几步窜进了枭王跟前,“我想请柒颜给师父看病,师父病的很厉害。” 枭王放下笔,闲散的抬起了头,只见一个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女子,穿着一身看不出本来眼色的衣服在他面前皱着眉头紧紧盯着他。若不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枭王几乎就认不出此人是谁了。 “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枭王不由得皱眉道。 林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不甚在意的一晃手:“我没时间纠结这个了,师父要隐居山林,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再不去就真的找不到他了。” 枭王撇了她一眼,丝毫没有在意林潇的话,反而闲适的偏过头对身边的丫鬟道:“问问王管家,怎么都不给林潇收拾干净再来?去找些人来替林幕僚梳洗更衣。” 林潇见枭王不理自己这一茬,更加着急了:“枭王,我没在开玩笑,师父他真的是认真的。” “行了,你冷静冷静罢。”枭王轻轻站了起来。 林潇被噎了一下就冷静下来了,忌惮着枭王没再说话。没过多久就被丫鬟拉下去梳洗了一番。 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件事来求枭王并不妥当,本就是对立的两方,置对方于死地才好的关系,枭王又怎么会替师父治病? 可话虽如此,林潇还是不由得想来求枭王。毕竟再怎么样,师父只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教书先生罢了,这么多年替朝廷教出士子无数。如今只不过是想去安享晚年,治好师父对枭王来说不过举手之劳,难道大家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么? 尽管林潇的想法太过天真,天真的不符合她的常理。可林潇还是失了理智,冒着大不韪来求了枭王。 任她们摆布完后,林潇垂头丧气的被带到了枭王屋里,仿佛是斗败了的公鸡一般颓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枭王修完最后一封书信,将信封好交给部下,才抬头看向了满身阴郁的林潇。 部下含笑看了林潇一眼,就施礼告退了。将时间留给了这二人。 枭王含笑悠然的走到林潇面前,抬起她的脸端详了片刻道:“这才有个姑娘的样子,刚刚那像什么话?” 林潇即便是被噎了回去仍然不肯死心,见枭王来到了眼前缓缓开口道:“枭王,是非善恶,不是容貌可以解决的,如果我今日能对亲手抚养我长大的师父置之不理,那他日,枭王如何能确认我不会背叛他人呢?” 这话明显有些威胁的意味在其中了,好在林潇说的心平气和。 枭王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还是含笑道:“哦?你这是在威胁我?” 林潇慎重的摇了摇头:“枭王,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罢了,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威胁到枭王。可师父与你来说最多不过是一个道行尚浅的道家弟子罢了。从头到尾他都没对抗过枭王,那大家何不化干戈为玉帛?今日枭王若能大发慈悲,我林潇一定鞠躬尽瘁,报这个救命之恩。不仅如此,枭王这胸襟也能引凤来栖,以后能人志士不在话下,既然如此何不……” “行了。”枭王抬了抬林潇的下巴,“你看看你急得这幅样子。我何时说过不帮你了?” 第159章 真实意图 林潇的脸如同翻书一般转悲为喜,一把攥住枭王的袖子道:“真的?” 枭王不由得被林潇这个反应逗笑了,缓缓道:“刚刚已经有人去宫中传信了,柒颜这几日就能启程了。” 林潇有些担忧道:“最好快些,不然万一师父先走了可怎么好……” “你差不多可以了。”枭王有些不悦的厉声斥道。 林潇知道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缓缓地低下了头,复而又听枭王缓缓道:“他一个老弱,如何逃得出我的眼线?付肖都去了多久了?你遇事慌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几句话打在林潇的胸膛,就如同锤在了闷鼓上,不见声响却伤及至深。 枭王面无表情的抬起林潇的脸,逼迫她看向自己,语气中都带了狠厉:“是人,就有命数,命数已绝就该尘归尘土归土,和任何人都无关。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林潇是不懂还是不愿意懂?” 林潇接受到枭王的质问,不可回避的看向枭王的脸,又轻轻移开了视线:“我省得……”之后又缓缓的脱离开了枭王的控制,低头看向了地面 枭王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林潇一眼,胸膛轻微的一个起落转身道:“我陪你去见你师父。但这是最后一次,我替你了了他的恩情。”说罢挥袖就出了书房。 林潇抬头缓缓看着枭王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感想。 枭王言出必行,没过几天就催促着柒颜林潇一同去了跃渊。临行前带了许多仆人小厮,带着的全是些讽谏进言的书籍。 文尚和众位师弟一得到消息就一齐上书要求随行,却都被枭王一一挡了回来,以考试在即温书为名全都安排在了王府。 直到临出发前,林潇也再没见到过师兄弟们,可林潇一心全在师父一家身上,丝毫没有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只需要尽快见到师父,好能放下这颗悬着的心。 柒颜一路上都没给林潇什么好脸色,老是阴阳怪气的嘲弄她。林潇也自知此举任性心中有些理亏,于是一直任由柒颜冷嘲热讽。枭王也只是每日监督她温书习课,再没有其他表示。 众人离跃渊书院还有三日路程的时候,枭王忽然带着所有人改向,奔西南而去。林潇一头雾水的跟着,也不敢多言语一声。 一日之后,林潇正和众人行在官道上时,远远便看见了一辆简陋的马车。起初林潇还未曾注意,全当是路人而已。没想到枭王扯着嘴角一声冷笑,翻身凌空而去,径直拦住了那辆马车。 “下车。”枭王站在前面背对马车说道。 怪的是那马车任由车夫如何驱使,马蹄都没再挪动一步。 林潇几乎同时反应到了车里的是谁,她深知师父的脾气秉性,赶快驱马向前,扑通一声跪在了马车旁边:“师父,违背师命是徒儿不孝。但是还请师父下车,将身体医好。” 车帘缓缓伸出了一只苍老的手,先生慢慢从车里扶了出来。却看都未看林潇一眼,直直得望向了前面的枭王。 “你终于来了。”先生的语气不卑不亢,从容镇定。 枭王缓缓转身,轻轻一笑:“没错,你徒弟求我来医好你身上的旧疾,好让你安心归隐。”话说到最后两字,咬的有些重。不由得让林潇错愕的抬起了头,也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先生轻轻顺了顺胡须,终于缓缓的看向了林潇,伸手虚扶一把缓缓道:“潇儿啊,就你一个人来的?” 林潇愣了片刻才反应出先生指的是什么,有些迟疑的说:“师兄弟们派我来照看师父,他们都在温习功课,准备来年的制科……所以才……” 先生笑着摆了摆手:“潇儿不是要给为师瞧病么?赶快瞧了,潇儿也回去温书罢。” 此时的林潇万万不敢忤逆师父,唯恐师父一个倔脾气上来,赶快点了点头,眼神看向了远处的柒颜。 柒颜翻了个白眼,缓缓走到先生面前,隔着帕子开始替先生诊脉。林潇不赞同的看向柒颜,却被先生笑着拉住了。 诊断完柒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草草的写了个药方,撇给了林潇,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向了自己的马匹。 林潇皱着眉头看着柒颜远去的背影,仔细的打量着手里的药方,甚是怀疑柒颜有没有再耍性子。 先生却不甚在意的笑笑,接过药方道:“潇儿,如今想要我这么个老头子的命,如探囊取物,这药方,不会有问题的。” 枭王在一旁轻轻笑了:“先生知道就好,归隐之后这人世间的事,先生就别再挂念了。”一句慰问中也不知藏了多少的不为人知。 先生一直好脾气的笑着点了点头,复又瞧了林潇一眼,就缓缓上了马车。 就这样,先生多一丝逗留之意都没有的绝尘而去。林潇看着先生渐行渐远的影子,却有些怅然若失。 枭王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轻轻冷笑了一声,翻身上马带队往就近的城池驶去。 是夜,枭王带着林潇一行人安顿在了一家小客栈内,避开了林潇不再同住,放心大胆的回房去了。 林潇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好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终于可以腾出心思去想接下来的制科了。 深夜里,枭王的屋还是亮着一盏烛火,窗上映出两个男子的身影,细细辩来是枭王和柒颜二人正在谈话。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林潇,本不值得枭王如此奔波。” “柒颜?我说过什么?你还没有忘吧?” “属下不敢造次,属下只是为枭王忧心,怕枭王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而误了大事……” “呵?竟然连你也瞧不出么?” “枭王指的是?……” “那跃渊里的先生,顶着道家弟子的名头,实则带着天神的气息。若我没猜错,他就是下凡历劫的天神之一,处心积虑的培养了一群弟子,本想帮人们扳回一城,没想到却落入了我的手中。真是讽刺。” 第160章 引荐 “竟有这种……那枭王为何不杀了他?” “他是天神,杀了他这个肉体凡胎又有何用?元神还是会继续在人间轮回等待修满功德登天归位,反倒是现在轮回已乱,若是现在杀了他,下一世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所以……枭王想……?” “即便是天神又如何?他现在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我已经安排人控制住他,让他在民间归隐一辈子,拖延他修满功德的时间。到时候天尊失掉众神扶持看他如何打这场逆风局。” “枭王神机妙算,属下佩服。” “什么神机妙算,若不是亲眼见他,我也难以确定他的身份,这还是那日林潇身上起了阵法我才起了疑心。好歹也和这群虚伪的天神斗过上千年,他这点伎俩,我可是熟得很。不许让任何人知晓此事,这次和他见面之事尤为不可让炎魔知道,抓紧联系各方写好举荐,准备送这批人入士。” “属下遵命。” 林潇再一次和众人回到京都,便已经是秋末冬至。奇的是自那日见完先生,枭王再也没让林潇和他挤一间屋子。 不过林潇也乐得清闲无人看管,没日没夜得处理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信件。一封一封的看过去,林潇发现这些信有一部分是大壮写的。 新任的盐铁转运使李巽手段硬朗,不过月余就平了江南地区零散的盐铁势力。但大壮是个令行禁止的人,对林潇下达的命令没有不从,所以李巽主动要求和他一同联手,虽然损失了主业盐铁,可茶叶丝绸等一干副业得了李巽的助力也是蒸蒸日上,对于江南地区的影响大有死灰复燃的态势。 李巽不得不说是个了不得的能人,不仅对下在商贾间如鱼得水,还将大壮手中林潇教授的记账方式加以编撰,上呈宰相李吉甫手中,于是宰相和史官共同编撰了一本《元和国计簿》,朝野上下一时对此大有赞誉。不仅给国库的支出提供了标准和范本,而且对盐铁的把控也缓和了近些年新皇李纯对各地藩镇的镇压反叛导致的国库亏空。 只可惜这李巽此时年事已高,病魔缠身,因此对大壮尤为器重,也传授了许多经商之道。大壮在写给林潇的信中对李巽也是赞不绝口,屡次称掌柜的英明决断。 林潇撇掉了大壮的家长里短,开始翻阅各地发来的消息,发现这李巽不光是在江南地区,中原,西北,等各个商业要地也都有插手。看来此人在枭王手下也是个不简单的人啊…… 自林潇下令让出了盐铁,各地的商会怨声载道,一些李巽仍未涉足之地,甚至还有些商会的账目有不曾善罢甘休的痕迹。林潇轻轻翻着各地的账目,心里已经有了谱。 她只需要提点大壮一句,他就会知道如何行事,可上次大壮的来信虽最后扭转了话锋,但是也让林潇明白了一个道理,毕竟这家业早就不是她的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命令也有些不合情理。林潇正在斟酌着要不要修书的时候,门外来了一名小厮,是枭王来请了。 林潇来到了枭王书房处,见文尚已经等门口了,见林潇来了几步匆匆上前道:“师父怎样了?” 林潇点了点头:“柒颜看过了,应该没什么大碍,比上次见还好了一些,不怎么咳嗽了。” 文尚舒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话音还没落,自房内出来一个侍者,恭敬的给文尚行了一礼:“诸位幕僚,枭王有请。” 林潇透过侍者的身影望向房内,房内似乎早就有人在和枭王谈话,文尚回头看了一眼林潇,两人便相伴进了书房。 书房内燃得是上等的香料,林潇闻起来有些呛,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和师兄一同见到枭王一同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便赐座下了。 林潇不由得偷偷打量了一下坐在枭王身旁的男人,一见便知是官场中人,不惑之年却仍旧不失一身胆识,周身的气派一眼便知出自显赫的世家。心里有谱之后林潇便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再冒头,静静听着师兄和枭王寒暄。 “这位是令狐文公,翰林学士出中书舍人,此番制科,由他写这封举荐在合适不过。”枭王轻轻一笑,眼睛轻轻扫过林潇的脸。 两人连忙起身向令狐文公行礼,文公笑着虚扶一把,伸手扶了下胡须点头道:“看来,枭王识人不浅啊。” 文尚一身的儒雅温润,不急不缓道:“素闻先祖慧眼识明主,文史贯通,高居十八学士之名,今日一见,恐觉这学士之名还是漏了一人。” “哈哈哈,真是后生可畏啊。”文公哈哈一笑,对文尚这番不卑不亢的夸奖很是受用,继而转头看向枭王含笑点了点头。 枭王含笑倚在一旁的桌案上,轻笑道:“往日都鲜少见林潇安静,今日这是怎么了?” 文公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了林潇身上,见是一女子,面上的表情僵了一瞬,最终还是风度翩翩的饮了口茶,并未说话。 文尚轻轻看了林潇一眼,林潇这才有了些动静。 “终是不如师兄才思敏捷,林潇见过令狐学士。”林潇轻轻施了一礼,一副有些木讷的样子。 枭王含笑看着林潇,沉默不语。令狐文公也只是笑呵呵的应了一声,门外便传来小厮传膳的消息。众人随即起身,往厅堂去了。 随后林潇见到书院里的杨嗣复杨虞卿二位兄弟也陆续前来行礼入座,一场宴会热闹非凡,林潇就一副傻傻的样子坐在下面,有酒就喝也不推辞,谁来都是笑呵呵的,没什么脾气的样子。但也不曾主动攀谈,只是迎合着来人。 相比林潇,文尚简直入蛟龙入海,不卑不亢逗得文公频频大笑,加上文采斐然几乎已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一场宴会过后,众人送走了令狐文公,枭王单独把林潇扣在了书房,也不急言语,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第161章 自私 林潇实在是忍不过枭王了,才开口道:“枭王唤我有事?”说完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这不废话么。 枭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头也没抬的干着自己的事。 林潇轻轻咽了咽口水,这情形不妙啊,莫非是因为今天的宴会自己不够主动?林潇疑惑了好久终于等到了枭王开口。 “怎么?中书舍人的荐书辱了你的门楣?现在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么?”枭王头也不抬的淡淡说道。 林潇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面上轻轻一笑,林潇低头答道:“枭王玩笑了,这中书大人分明是瞧上了师兄,我往前凑得什么热闹呢?” “哦?”枭王抬头看向林潇道,“这么说我还得再去给你找人写荐书喽?” 林潇陪笑道:“枭王别误会,这中书大人并非等闲之辈,如果苦苦相逼一定适得其反。我和景山节度使陶将军有些交情,不如我修书一封给他,让他替我写这封书信,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枭王阴郁下了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啊?……枭王的意思是?”林潇开始装傻。 “你若不说,那就永远都不要说了。”说罢枭王收回目光继续看着手中的公文,不想再理林潇。 “哎,枭王,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潇陪笑着上前低声道,“我这不是猜的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这样还能为此事留些余地,” “有话直说。”枭王明显脾气不太好。 “枭王,上次李诵暴毙一事,炎魔吃了一个哑巴亏。以她往日的行事风格我猜测要么是制科,要么是科举,她一定挑选其一下手。”林潇嘿嘿一笑,“如果我的荐书相比其他人略显力弱,那么她也一定会从我这里下手,这样有准备,总比无准备要强。” 枭王听了缓缓的放下笔,淡然的抬头看向她:“谁让你这么做的?几日不见,你倒成了主人?” “不是,枭王这事得这么想,这么干不会有什么坏处的,该是公平的决断就不会出岔子,但若是没有准备,她若挑一个心性薄弱之人下手咱们就更加被动了。”林潇劝说道。 枭王怒极反笑:“哦?你决断的倒是快,那我这王位也让与你你看如何?” 林潇愣了一瞬,不知道为什么枭王忽然生得这么大气,一时也做不出什么反应。 反倒是枭王,见林潇没有反应,更加气恼,一把扯过林潇的领子道:“凡事你来找我商议,这么多的门人学子,那个去不可以?当这个诱饵上瘾是不是?”话说到最后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林潇终于回了魂,神情严肃的缓缓道:“这些人之中,只有我可以活很久。如若是师兄师弟们去了,很有可能遭受贬谪,这辈子就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枭王看着林潇皱了皱眉头:“这话谁跟你说的?” “我自己想的。”林潇认真道。 “林潇,你当我是痴儿?”枭王站起身,周身的阴影笼罩住林潇,“说,是不是文尚?” 林潇的眼睛飘忽着,心里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枭王的消息这么准,怕不是早就被他听去了? 枭王松开林潇的领子,缓缓道:“你可曾想过,若你被贬谪,这些师兄弟们,那个可以顶得了你的位子?你成天替他们着想,又何时替我这个枭王想过?” 林潇愣住了,这个她真的没想过,新皇李纯继位之后穷兵黩武,镇压各个藩镇,国库连年亏空。 如果枭王真的接手了这个烂摊子,那当务之急便是财政的问题,可文尚师兄弟们都远不如她会捞钱。 枭王轻声道:“你也不必紧张,即便这话真的是文尚所说我也不会怪他,是人就会有欲望,可你如此行事,太让我寒心了。” 林潇回过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枭王手下人才颇多,少我一个不少才……况且李巽李大人的手段颇高,凭他的本领最多十年之内国库就可以复苏。” “那李巽多大年岁了?柒颜早就看过了,若是回家静养,至多还有五六年的光景,朝堂现在这般模样,又哪里能让他回乡?”枭王皱着眉头道。 林潇不敢置信的看着枭王,没想到事情已经如此迫在眉睫了。 “林潇,难道你和那群人一样,也要自私到这种地步么?”枭王一顶帽子扣在了林潇身上,林潇不由得皱起眉头深思熟虑了起来。 “枭王……师兄不是池中物,若我是炎魔,出手一定会在我们两个之中。如果任由她随意动手,咱们没有丝毫的准备。”林潇皱眉喃喃着。 “走了一个陈墨,死了一个付肖,归隐一个师父,又来一个文尚,你心里到底何时才肯想一想我?”枭王话说的缓慢,竟带着一丝委屈的味道,让林潇吃了一惊。 “枭王这等英雄还需要我记挂么?呵呵,枭王真是说笑了。”林潇干笑着打趣。 “那你不如将我看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好了,因为我是枭王,就可以把我忘得这么理所当然?你未免太过偏心。” 林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不敢不敢……” “明日我带你去见伯苍,他快要去蜀地上任了,临走前,让他写举荐再好不过。”枭王的一番话说的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春节休假公告 作者因七大姑八大姨催命相亲,已经处于手忙脚乱状态。为保证码字质量暂停一周。届时于2月1号复更,绝不咕咕。 第162章 他乡遇故知 终于到了正厅,枭王悠然的从轿子里走下来,林潇在后面跟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枭王头也不回的进了厅堂。让林潇深深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欠他的。 没过一会儿,林潇刚喘过口气,就有人出厅堂请她进去。林潇收拾一下衣服,正襟走了进去,这是户部侍郎的府邸,一定规矩颇多,于是不敢抬头赶忙行了一礼。 寂静……头顶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潇跪在地上心想这是怎么了?还不让她起来?难道枭王跟这个户部侍郎伯苍的关系并不够好? 那枭王为什么让她来这里?关系不够好还来讨人嫌做什么? 心里正疑惑着,只听枭王言语带着笑意说道:“潇儿,起来。” 林潇听话的站起身,抬头一看屋子里就三个人,一个旁边站着的应该是个幕僚,而正位上的那两个人,自己竟然全都认识! “这这这……武县令?!怎么是你?”林潇一见熟人就开始没大没小了起来,说话也没有了分寸。 一旁的幕僚大声喝道:“大胆!……”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伯苍伸手拦下了。 这位坐在正位上面色不悦的户部侍郎见了林潇也甚是惊讶,不由得上前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最后慢慢地涌上了笑意,指着林潇笑嗔道:“林潇,你今天可是犯在我的手上了。看你还有什么神通。” 枭王在一旁笑意不改,只是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这二人。 这是怎么回事?这武元衡不是被贬了么?怎么坐到了户部侍郎这么大的位子?这是怎么回事?林潇心里一连串的疑问全都写在了脸上。 要说林潇是如何识得这位户部侍郎的还要追溯到许多年前,林潇小的时候。那时候的林潇涉世未深,拿着先生的本钱好歹闯出了些名堂,年少轻狂,有些成绩就未免开始飘飘然。虽行过不少善事,但也全是锋芒毕露大张旗鼓。 那时适逢寅河决口,水淹农田,大批灾民四处逃难。当时的林潇正在华原县休养,一听灾情又起,赶忙带人在城中设了一处粥棚施粥,但当时的灾民数以万计,全都涌进了华原县,灾民领不到施粥,可寒冬将至,于是开始在城中打砸抢烧。 而当年这里的华原县县令,正是如今站在林潇眼前的这位户部侍郎武元衡,字伯苍。 当年的户部侍郎武元衡出自名门望族,他的曾祖父武载德是武曌的堂兄弟,而他也在科举中夺得头名乃是新科状元郎。 当年的武县令一见如此,即刻下令镇压行凶,一时间许多灾民被打伤。对于这些灾民来讲即便是身体强健之人,无屋瓦遮头能不能熬过这漫漫寒冬还要看天意,更何况如今重伤在身。 林潇见状直奔县令府找武元衡理论,可武县令也是一身正气凛然,坚持立场。林潇一气之下联合名下几位掌柜联合出手抬高城内物价,刹那间,为了赌那一时之气民声四起,城中动乱不堪。正在林潇知道闯祸还下不了台的时候,这武县令却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那时的武县令正直壮年,也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却先来向林潇低了头,言明自己之前确有误解,赈灾之事本应是他的分内,却由林掌柜代劳,未能查清真相就出手伤人,也是他有错在后。 当时林潇头一次知道羞愧二字是怎么写,尤其是自知自己犯了错误,而对方却比你大度容人,更让林潇觉得自己真的是在无理取闹。 于是林潇赶忙认了错,两人联手在城外安置灾民,林潇忙着稳住物价。 从那以后林潇吃一堑长一智再不敢意气用事,不敢私自放灾民进城,两人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还时常来找这位武县令叙旧,而这位武县令也在几年之后就调任回京了。 林潇在京城也有些眼线,但师父一再嘱咐她,远离京都的官场是非。 林潇也不敢去找他,只听闻他累迁至御史中丞,可后来先皇李诵重病继位,朝中动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式下,当时身兼多职的盐铁转运使王叔文想要拉拢他加入朋党,却被武元衡婉言拒绝了。而事情远没有就此结束,安葬太上皇的仪式中武元衡又拒绝了王叔文的手下——当年的监察御史刘二十八的请官。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王叔文终于忍无可忍,怀恨在心诽谤武元衡,于是武元衡被贬。 在这之后林潇就失了势,在没有乱用过手里的势力打探朝堂的事情,再者枭王对朝堂也避开不谈,于是,这武元衡往后的消息就断了。 武元衡已经是一把年纪了,可林潇依然如同幼时一般的少女形态,这位当年心胸宽广的县令,如今已经是朝中要员,拉着林潇坐到了位子上,笑着打趣道:“你瞧瞧,你还是一如当年的风华正茂,而我却像是个老人喽……”说着还笑着抚须摇了摇头。 林潇起身笑着反驳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年我只是……看着显年龄,而且那时候武县令可是有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即便是年长,也是更有韵味了不是?”说完还嘿嘿笑了起来。 武元衡摇了摇头笑得温文尔雅,即便是人至中年也是一副风度翩翩,不染凡尘的模样。想必文尚师兄年纪大了之后也会是这般风采吧?林潇笑着想道。 枭王笑着起身缓缓踱近二人身边道:“看来伯苍和我这位幕僚有过不浅的交情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伯苍如此高兴。” 武元衡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复而笑了点点头道:“枭王,今日便在我府上用过晚膳再回罢。我也与这位故交叙叙旧,今日能得一见多亏枭王了。”说罢,俯身一礼,被枭王伸手笑着扶了起来。 这一见到了旧友林潇开始没大没小了起来,话也是越来越多,酒席上举着酒杯就要伯苍喝酒,后来伯苍真的不能再喝了,就对着林潇笑着摇了摇头,即便是几杯酒下肚,这人依然是温若春风。 第163章 常恐时光谢,蹉跎红艳凋 林潇也有些见醉了,笑着摆了摆手:“你啊,就是这幅不温不火的样子最会骗人了!”此言一出,引得武元衡身后的近侍们都怒目而视,恨不得吃了林潇。 可桌上的三人显然都不是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角色,看着林潇张牙舞爪的样子都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嗝儿~你们不信是不是?”林潇喝醉了不顾礼节指着两人,“我告诉你们,别不信,我当初也被这家伙骗了!看着一副老实人的样子,那骨头硬的,啧啧……我告诉你们,但凡是他不愿意的事,就是……啊死也不干!” 武元衡笑得一如当年年轻时的风雅,笑着夹了口菜:“我何时像你说的那般顽固不化了?当年你在城内哄抬物价,不还是我先向你低的头。” “啊……也对……你这人厉害就厉害在这儿了。哎,当年是我太年轻了,遇事就急,如今想想真是不应该。元衡哥,你……也算我的第二个师父了,当今能有这番胸襟和气魄的,那都是英雄,来,喝一个。”武元衡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真的不能再喝了。 林潇也不勉强,就想自己干了这杯,一旁的枭王却笑着和林潇碰了碰杯子:“这杯我替伯苍陪你,他酒力浅。”说完仰头就喝了。 林潇笑了,一杯酒下肚嘿嘿道:“元衡哥,要说他不想喝酒,谁敢硬劝啊?那当年,去西川的时候,元衡和那个地方上的杨嗣喝酒。非要元衡换大杯,元衡就是不喝,那杨嗣复不是浇了元衡哥一身的酒,嗝……现在想想,就和昨天的事一样……” 闻言,枭王却来了兴致:“哦?还有这种事?那后来呢?” “后来元衡就这么等着他浇完了一杯酒啊,动都没动。”林潇摇着头说,“要说这人里,有几个能有这种胸襟的?元衡哥就换了衣服继续陪着。该让的就让,该硬就硬……嗝。” 武元衡笑着摇了摇头:“你啊,还和以前一样。以后入了官场,可别这么没大没小口无遮拦了。” 林潇点了点头,一把拍上了武元衡的肩:“这也就是你在,换了一个人……我都不敢喝成这样!真是……”说着又想去拿酒壶。 武元衡笑着将酒壶拿在手里交给身后的侍者:“行了,今天你就喝到这儿罢。” “你是不是要走了……”林潇盯着武元衡沉声道,“是不是?” 武元衡笑了笑:“临走前还能帮帮你,但来不及看你明年参加制科了。” “你能不能不走……”林潇的眼泪说来就来,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哥,我跟你讲啊,我兄弟,兄弟死了。师父,师父不要我了。就连陈墨……也都走了……好不容易碰见了你,你也要走……” 元衡收了笑容,轻声道:“我还会回来的。” “那你就非要走么?”林潇眼泪都掉了下来,收回搭在元衡身上的手抹了抹脸。 武元衡皱了皱眉,伸手禀退了侍者,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元衡递给林潇一个手帕,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像一个长辈一般安慰着:“行了,平日里没见过你这么多眼泪。” 哄了一阵也不甚见效,武元衡叹了口气,丝毫没有避讳枭王说道:“行营都统高崇文在蜀地平乱之后为非作歹,圣上下诏,我不能袖手旁观。” 闻言林潇一下子吓醒了,那高崇文不就是枭王派去接管瓮城及周边地区的官员么?怎么回事?林潇当即抬头看向了武元衡。 元衡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平和却不卑不亢道:“枭王今日带来的是一位明辨是非的能臣,他日一定是一位栋梁之才,而那等苟且鼠辈,就让我来做个了断罢。”言外之意丝毫不怕枭王对他在上任途中痛下杀手。 闻言枭王笑了:“哦?我竟不知原来侍郎平日里避而不见,就是因为这个?这高崇文做了些什么?惹得户部侍郎如此动怒?” 林潇握了握武元衡的手,示意他别再说了,紧张的看向枭王道:“枭王,不是你想的那般,元衡他没有恶意的……” “林潇,蜀地也有你安放灾民之所,你就不担心百姓的安危么?你就不好奇,你培养的能工巧匠,城中的财富和以往的粮饷,都去了哪里么?这一城的性命,你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救了下来,却送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手上,你清楚么?”武元衡一番话都是盯着林潇所说,话却是给枭王听的。 林潇缓缓瞪大了眼睛,不由得把目光看向了枭王,只见枭王正在眉头紧皱,思考着什么。 还未等林潇说话,枭王缓缓道:“先生的话,我听懂了,先生是在指责我治下无方?” “难道,枭王想否认?”武元衡转过头温和的问道。 林潇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元衡的脾气也真是半点没改。 “若真是如先生所说,那我不会否认。可我也没有理由,无缘无故的怀疑我的部下。”枭王缓缓道,一字一句都敲打在了林潇心上。 林潇闻言更加紧张了,四周静谧鸦雀无声,生怕这枭王突然发难。 “枭王,如若今日未见到林潇,你我都在官场,这里面的是非,有些事我不想提及。但潇儿生性顽皮好动,不是循规蹈矩之人。而枭王却可以礼贤下士,因为这个可有可无的幕僚,动用为李巽诊治的情谊来求一封荐书。可见,枭王也是心胸豁达,明辨是非之人。那不如今日我们是非论道,将一切言明可好?”元衡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不急不缓。 枭王笑了缓缓道:“先生请讲。” “高崇文欺上瞒下,在蜀地巧取豪夺扣押粮饷之事,枭王可派一人和我一同前往,明辨真假。枭王意下如何?到时候如何处置,追查公款的下落也有个说法。”武元衡笑得如沐春风,仿佛这个阴晴不定的枭王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林潇当即起身道:“枭王,不如我去……”林潇还没说完,就被武元衡拉了下来。 “潇儿,你才华不浅,与此相比,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武元衡笑眯眯地说道,言外之意这件事林潇要避嫌。 第164章 旧事重提 枭王笑道:“先生说的极是,明日我会派人来先生府上,不久就会水落石出的。”说完就带着林潇起身告辞了。 林潇临走还依依不舍的频频回头看武元衡,那人却不动如山的在门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到了王府,林潇垂头丧气的一言不发,枭王不由分说的带着她进了书房。 “你是怎么认识伯苍的?”枭王言简意赅。 林潇无精打采地闷声道:“那时候我十多岁,在平原县遇见他,因为流民的事起了冲突,他却先来低头道歉,最后事情平息了,我们也成了朋友。” 枭王将折扇拍在桌案上,伸手扯松了领口,野性难驯的笑道:“听你的口气,你也怀疑我?” 林潇欲言又止,最后也不知说些什么好,还是没有解释。 枭王一把拉过林潇在身前恶狠狠道:“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若我想要那一城老小的命贪图城中钱财,我又何必派李巽去江南?抢掠税收无非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的作法,面对国库这么大的窟窿我拆墙的功夫够解决麻烦么?你就如此不肯信我?”说罢一把推开了林潇。 林潇被他推得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形低头道:“我不是怀疑枭王,若枭王真可以不顾百姓生死,也不至于和炎魔决裂到这种地步。我也相信,百姓们好好活着对于枭王来讲,比死了更有意义。”一番话说的很真诚,理由也足够,稍微平息了枭王胸中的怒火。 “我只是有些担心元衡……”林潇偷偷看了一眼枭王,“您不会杀了他罢?” “哼。”枭王无可挑剔的脸上有些阴森,“若是他说的是真的,我姑且可以放他一马。可如若他执意不肯为我效力,那么他的结局你我也都心知肚明。” 林潇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枭王抬手拦住了,枭王深吸了几口气,缓缓道:“潇儿,我不想和你谈这些了,你走吧。” 无可奈何,林潇只好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的很,如果元衡能为枭王所用,那皆大欢喜。可元衡的性子偏偏是又硬又倔,谁也说不动。 对了,自己怎么忘了问元衡他得罪王叔文被贬之后的事了? 林潇悔得直拍自己的脑袋,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过问一下?让元衡心里多不舒服,见贵即附患难就逃,这像什么样子嘛?不行,明日一定要再去一趟他的府上问个明白。 打定主意后,第二天一大早林潇就出门往元衡府上去了,管家见到林潇也客客气气的接过名帖前去通报了。 不久,管家出来相迎,边走还边和林潇陪笑道:“您瞧,这府上都在收拾行李,老爷实在是抽不开身,特意让我代他相迎,林掌柜可别介意。” 林潇笑了笑:“管家大人客气了。不知元……户部侍郎何时上任啊?” 管家谄媚道:“估计最快今天,最迟明天就要走了。” 听闻这个消息,林潇有些怅然若失,好不容易在步步为营的朝堂找到一个熟识,缘分却如此短。 林潇很快就被带到了武元衡的面前,一个中年男人,此时正在书架旁捧着书籍仔细斟酌端详,那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不由得让林潇觉得有些好笑。 武元衡听到通报转身看向林潇,表情一下子温和了许多,笑着招呼林潇进来。 “元衡哥,你这是做什么?”林潇看着一整面墙的书籍,问了问武元衡。 元衡轻笑着叹了口气:“我即将上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家中的书籍太多,不能全都带走,不曾想从未做过这么困难的取舍。” 林潇闻言笑了:“蜀地也有书商,到时再寻吧。” 武元衡摇了摇头叹道:“潇儿是不知民间疾苦了么?这次都统离任之时仗着有枭王在身后,卷走了大批钱财,此时的蜀地莫说书这么贵重的东西,就是粮也未必能吃得起。” “这不难,我在西南商会的人还都熟,我给你几个地址,你派人去这几个地方找,一定能找到。”说着林潇就借了元衡的纸笔,写了几封手书交给他,“这几封书信他们看了一定知道该怎么做,到时候若缺什么也可以交代他们寻来,都是自家兄弟,离得近也能照顾的妥帖。元衡哥这次跋山涉水的上任,有难处千万告诉他们。”林潇认真的看着武元衡,将书信晾在桌上。 武元衡笑得文质彬彬:“想不到我都位及人臣了,还是离不了你的一臂之力。这次一去的确不是那么简单,那我就不客气了。” “别客气,有什么要紧事要他们帮忙尽管开口。”林潇点了点头,复而侧过头问道,“对了,元衡哥哥是怎么喜得升迁的?之前我得到哥哥最后一个消息便是你被贬为右庶子的事。可惜当时我自顾不暇,未能赶到。” 武元衡笑着摇了摇头:“潇儿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即便是不能共患难,也该问清原委罢?得了哥哥好处就算了,当真是白眼狼了不成?”林潇皱着眉头道。 “呵呵,为兄可不是这个意思。”元衡笑着顺了顺胡须,“不过,潇儿知道些也好,毕竟现在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潇儿来,坐。” 两人坐定,武元衡安排侍者奉了茶,便将所有人都支开轻笑着开口道:“潇儿,朝堂不比江湖,错了一步还有悔改的余地,在朝堂中,关键时候一步走错便是满盘皆输。你本是个女子,性格又直爽,为兄本不该拉你来这腥风血雨的地方。” 林潇刚想说什么却被元衡伸手拦住:“如今国难当头,虽不该让潇儿一个妖所担当,但为兄自愧,却不得不这么做,只盼潇儿看透的那一天,莫要怪罪兄长。” “这是哪里的话?潇儿是自愿的,怨不得旁人。”林潇皱眉道,“哥哥别忧心,潇儿长大了。” 武元衡望着窗外的花丛笑了,即便是人到了中年也风采不减当年。他慢悠悠道:“潇儿可知我是为何被贬?” “传闻是王叔文因监察御史刘禹锡求官未得,怀恨在心,所以诬陷哥哥遭受贬谪的。”林潇轻声道。 武元衡慢慢笑了笑:“传闻,不可尽信。” 第165章 朝堂背景 “潇儿可知李巽?”元衡微微侧头看向林潇,举手投足还是一副少年之姿。 林潇点了点头:“老人家接了盐铁转运使,手段颇高,是位人物。” “说起来也是对不住潇儿,这李巽本是我的好友,他的本事我们这几位朝堂要员都是知晓的。后来他投靠枭王,我便和他不再有官场上的来往,但私交还是有些的。”说罢转头看向林潇,“潇儿,实不相瞒,这李大人接手盐铁之事我也有参与,也知道害了你的势力,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有些东西终归不会是你的,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林潇连忙点头:“潇儿省得,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此事本也不该我掌管,只是上几任盐铁转运使无能,国力眼睁睁涣散,几大势力虎视眈眈,这才越俎代庖。” “潇儿果然是为官之人,有此气魄,我这一去也不会太牵挂你。”武元衡轻轻给林潇续了杯茶,“可是潇儿,上一任盐铁转运使王叔文,虽在敛财之处事无所长,朝堂上却是一位可用之臣。” 林潇来了兴致轻一挑眉:“哦?元衡哥,何以见得?” “自朝堂势力三足鼎立以来,国师一派严刑立法民不聊生,为应对国库空虚,操纵宦官施宫市以对之。枭王在外,在各地节度使中周旋纳贡。却一概是螳臂当车,不得其法。”武元衡轻轻叹了口气。 林潇皱起眉头:“我也听说过这个‘宫市’,据说是仗着权势欺压百姓的勾当,强行以低价甚至无价从民间掠夺,百姓又叫它‘白望’。” “不错,潇儿在商贾里大概也听过类似的行径。这王叔文在太上皇在位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整肃宦官,推陈出新,废止宦官把持的宫市。实属是一位能臣。”说着,武元衡又叹出了一口气,“可此举也立刻引来了国师的反击,国师带宦官领手下势力逼迫太上皇立新皇为太子,不久太上皇被逼退位。” 林潇有些紧张了起来:“那他后来如何了呢?” “叔文之前便有意拉拢我,可我并未听从他的意愿,叔文却并没有咄咄逼人。可太上皇下诏退位,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朋党时日无多,始做困兽之斗抵抗新皇继位。在太上皇的葬礼中对我以贬官相要挟,要我扶持禹锡做仪仗使进而达到他的某些目的,其结果不过是和国师新皇一派鱼死网破。”元衡倒茶的声音在静谧的书房里显得有些刺耳,“而我,却不能帮他。如此,我才遭受的贬谪。如今新皇上位,介于当年未曾听从王叔文一事,自是要重新扶我上朝,为新皇效力。而叔文、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韩晔、凌准、程异及韦执谊一干人等皆受贬谪。” 林潇听完皱起眉,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潇儿可是瞧不起我了?”武元衡笑得温文尔雅看着林潇。 林潇缓缓摇了摇头:“王叔文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如今的势力并非是一皇一帝的世代,而是三种势力间的斗争,即便人员更迭,矛盾也不会消失,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只有斗败了其他势力,方能天下太平,到时再实施新政便不是什么难事了。可惜了一代能臣,生错了时代。” 武元衡笑了笑轻捻须髯:“枭王得一悍将,实属大幸。” “那兄长如何打算的呢?以后,何枝可依呢?”林潇皱着眉头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潇儿,我不归任何帝王将相之手,只为万民祈福。不归任何朋党,只求国泰民安。”再轻柔不过的语气,却是像榔头一般砸在了林潇心上。 “兄长,你可明白……”林潇皱着眉头,还未说完便被武元衡打断。 “潇儿,我是什么样的为人,你再清楚不过。当年绝了杨嗣的一杯酒,不过是因为他是西川节度使,是相国的爪牙。如今为安一方百姓,愿赴瘴疠之地挽救于万一。往后,若潇儿因枭王的意思伤民动国。也请莫怪兄长……公私分明。”武元衡轻轻看着林潇,眼神如三月阳春。 林潇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兄长的意思,不到万不得已,我和兄长同进退。” 武元衡笑了:“其实,说是叔文被贬,可我收到消息,他早在去年就已经被新皇秘密赐死了。若是贬谪的其中有潇儿的旧友,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糟了!刘十九的堂弟刘禹锡在这其中!”林潇如梦初醒,手上不由得攥紧了茶杯。 忽又想起之前刘老的态度摇摆不定,估计是炎魔仗着国师的权力在刘家施压,企图策反刘禹锡,可难的是刘禹锡不为所动,最终也未能成功,刘老便一改当初对枭王的态度,有此可见,这刘十九和刘老,都没能说实话。不过此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枭王将五大家族顺利的收入囊中,必定会派人保护,恐怕也不必她挂念。 见林潇不动,武元衡笑着说:“潇儿,新皇非碌碌无为之辈,保皇党即将势起,国师,枭王,这三者一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在朝堂中行事千万小心。王叔文作为旧势中的保皇党,下场你也看到了。国师手段残忍置伦理亲情于不顾,你也知晓。剩下的决断,兄长恐怕就帮不了你了。”不知是不是有意,元衡在‘三者’两个字眼上停顿了一下。 林潇笑着点点头:“已经是我的好哥哥了,再好就受宠若惊了。” 武元衡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个……”话未说完又是一笑,眼神看向了窗外的花丛。 有人缓缓敲响了书房的门,元衡正襟,叫了来人,一问却是枭王派人来了。 林潇看了武元衡一眼:“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必。”说完武元衡转头看向来报的小厮,“来人是谁?” 小厮恭敬道:“河东裴氏,裴度。” “安排他住下,随行中同侍从一样,不必优待。”说完武元衡就退了小厮,门被轻轻掩上,屋内又重新回归了宁静。 林潇有些担心:“哥,不见不太好吧?” 第166章 临行托孤 “潇儿放心,我自有分寸。过会儿,白乐天来我这里为我践行,潇儿留下一同吃个饭再走。”武元衡的脸上似乎没有过太坏的心情,一直是温润的笑着。 “啊?不太好吧?白先生认识我……不会有什么吧……”林潇挠了挠头道。 武元衡的笑容在脸上漾开:“你既然识得白乐天,他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么?更何况潇儿来我这儿的消息,自踏进我院中的那一刻就应该被枭王知晓了。” 林潇嘿嘿一笑:“就见过几面……也不是很了解,而且白先生的文采颇高,会不会不喜欢我这种满身铜臭味的人?” “潇儿多虑了,跟我走罢,我有事交代。”武元衡无奈的笑了笑。 无奈,林潇只好留下吃饭。可武元衡竟然未在府内设宴,安排小厮做好饭食装入食盒,转身刚想出门看见一身灰头土脸的林潇正在偷看食盒,不由得笑了。 “潇儿。”武元衡忽然出声,把林潇吓了一跳,立刻放下食盒盖子,冲着元衡嘿嘿的笑。 武元衡也被她逗笑了,和身边的侍女交代了几句,林潇就被侍女领走了。 侍者们还在忙活着往马车上打点,林潇跟着侍女穿过游廊进入了一个客房,摆设简单普通。 林潇看的有些糊涂,轻轻问旁边的侍女:“美人,咱们这是干什么去?” 到底是京城的姑娘,只微微一笑便大方答道:“老爷吩咐让奴婢伺候姑娘梳洗更衣。” 唉,她以为什么事呢这么神秘。这元衡心也太细了,这种事情也能想到。怕是担心自己这样失礼于人吧?不过想想每次见白先生的时候她的打扮还都算利落,至少没有平时那么真实…… 梳洗完毕之后侍女瞧着镜子里的林潇笑了:“还真是个可人儿。姑娘何不平时也这般梳妆?” “哎,我哪儿会啊?从小山里长大的孩子,没那么讲究。”林潇一番话说的理所应当,引得侍女频频偷笑。 侍女引林潇往后院马车处走,武元衡已经等在哪儿了,面前还站在一个白衣男子,看身形约莫就是白先生了。 林潇赶忙上去行礼:“见过白先生。” 武元衡笑着介绍道:“这是林潇,是我的义妹,乐天想必也见过,今日我们同去。” 白乐天往林潇的方向一看,林潇正微笑着施礼,看到真正收拾妥当的林潇他有一丝轻微的怔楞,可也依稀分辨的出,于是笑着还了礼。 武元衡也随着白乐天的视线看向了林潇,适逢林潇抬起头,元衡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怔楞。 若说白乐天见过收拾好的林潇,可武元衡却很少见过,没次他遇到林潇之时这个姑娘总是在奔波劳累,以至于元衡也没有想到,这林潇收拾干净了,竟也是气度非凡的一位佳人。 武元衡笑道:“潇儿啊……你好歹也是个富甲一方的商贾,绫罗绸缎取之不尽。好好装扮一番也是个美人,为何……”后面的话元衡实在说不出口了,无奈化作了一声叹息。 林潇愣了一瞬,继而明白了武元衡的话惊讶道:“哦?是么?很不一样?我怎么瞧着都差不多呢?”说完还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可能是有些不同? “罢了罢了……乐天莫要见怪,我这妹妹实在是随性惯了,平日里不好脂粉,今日带来见乐天,是我勒令才好好收拾了一番。竟连我也有些难认了……”元衡说完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白乐天哈哈一笑:“伯苍兄,你我多少年的朋友了?能得到你青眼相待的人我又岂会不知?我们启程罢。” 众人上了马车,行在平稳的官道上,一路游山玩水吟诗赏花。 行了不到半日,便至一处风景雅静之处,天高云淡,四周郁郁葱葱层峦叠嶂,缓溪静水,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林潇下了马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啊,真是好久没有这样出来玩了。平日里陪着那些掌柜的不是风月场就是山珍海味,这等幽静的享受真是阔别已久了。还是跟着二位出来好,下次记得还带上我。” 武元衡笑着摇了摇头,拿折扇轻敲了下林潇的肩:“别闹了,我们找一处坐下罢。” “好啊,不过今日可不能做不出诗词就罚酒啊!跟二位在一起玩吟诗作对,那还不如让我直接干了整车的酒来的痛快些。”林潇回头望向白乐天,笑着打趣道。 乐天笑得开怀:“哈哈哈哈,不会的,今日只是给伯苍践行。” 几人说说笑笑的来到了一处溪流曲折的幽静之处,侍者摆宴开席。三人一同坐定后,小厮们就识相的走远了。 “伯苍,此行有何打算啊?”白乐天见小厮们走远,侧目看向武元衡。 武元衡笑了:“还不知蜀地现在是何情况,今日叫潇儿来,也是想问些以往的细节,约莫一番这高崇文都带走了些什么。” 林潇点了点头:“蜀地情况复杂,历经几代风雨这些年十分艰难,更有多层势力犬牙交错。我当时只据一方小城,也时常有各方骚扰,更莫提这次兄长前去了,想必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武元衡点了点头:“潇儿是如何治理瓮城的?” “瓮城经我多方探查,周围的山中有铁矿,于是就将冶铁搬入城内,工匠们传授了不到两年总归是能自足了。但毕竟是灾民,说些难听的,有些家底和能耐的人也落不到逃难这么久的地步。所以无人可用,如今的瓮城应该还有余地。”林潇将城内之事如实相告,引得白乐天频频侧目。 “想不到刘辙几次和我提到的女子,还有济世救人的本领。”白乐天笑着饮了一口酒,“愧不能及啊。” 武元衡笑着摇了摇头:“乐天过誉了,这顽劣不堪的妹妹以后还要乐天多多提点。” 林潇惊讶的看向武元衡,甚至没能及时做出反应。 白乐天转头看向武元衡:“伯苍有事尽管直言,就你我而言还需要客套么?” 第167章 临行托孤2 元衡无奈的叹了口气:“乐天,我这一去,非三年五载可归。我这妹妹明年便要入士参加制科。如今朝堂的形式你我都心知肚明,潇儿心性纯良,在枭王门下定然会受许些委屈,还望乐天能多加照顾,鄙人定当感激不尽。”说完轻轻施了一礼。 白乐天赶忙扶了一把元衡:“这是哪儿的话?我与林潇一早便相识,也是一见如故,即便今日伯苍不言,这利国利民盛名在外的士子我也是会出手相助的,更何况是伯苍亲自相托。伯苍放心我一定尽力。只是如今的形式……若林姑娘在枭王门下,恐怕……” 林潇还在愣着,武元衡淡淡看了她一眼:“还不赶快谢过先生?” 林潇赶忙施礼:“谢过白先生。” “实在是愧不敢当,依潇儿的能耐,恐怕越过我这个老朽易如反掌。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但也不敢做任何的保证,还望伯苍谅解。”白乐天无奈道。 武元衡也缓缓舒出一口气,抬头看向茂密的绿荫:“乐天所言,我又岂会不知?” 继而又转头看向林潇:“潇儿,如今朝堂中的形式我已和你言明,枭王如今正值下风,难保你会不会卷入这其中的尔虞我诈。你也千万小心枭王,这个人非池中之物。” 林潇施礼道:“白先生和兄长所言,潇儿心中记下了。” “罢了,今日我们好好给伯苍送行。忧心之事就不要再提了,来,伯苍。”说罢白乐天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愿伯苍能平安而归。” 林潇也跟着举杯,三人觥筹交错,很快就将那些公事抛到脑后了。 等回到王府,已经是关城门的时候了。这次林潇奇迹般的没有喝醉,即便是脚下虚浮但是头脑却清醒的很。 身旁有侍女搀扶着她回王府,这个侍女是武元衡送给她的,就是白天负责给她梳洗打扮的丫头。她本是武元衡的贴身侍女,林潇一再推辞,最后元衡说了句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才吓得林潇赶快收下了。 进了自己的院子,林潇躺在床上感觉到有人在帮她打水,给她擦脸,换衣服,一切都料理的妥帖得当。 林潇就开始隐隐发愁,这姑娘怎么能跟着自己呢?嫁人了怎么办?家里怎么办?头疼欲裂的林潇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慵懒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转身一笑答道:“还请主人赐名。” 林潇挑了挑眉,又想起今天这么晚了她住哪儿的问题又开始头疼,她本就不喜欢背负上他人的性命,铁甲给林潇长了一次教训之后她就更加抵触了。 江湖上的鸠楼都催她好多次了,她也没敢把铁甲领出来,只是多出些银两将人养在了那里,可如今这个倒是避无可避了。 “兰贵其芳,在我身边别把自己当做下人,以后你就叫兰芳吧。” 说罢林潇缓缓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在柜子里找被褥枕头,兰芳赶快过来接手:“主人想找什么?” “给你找一床被子,从今天开始你就跟我一起睡吧,院中那几间屋子先不必收拾,一来住着王府里的其他丫头,二来这王府我们待不了多久。”林潇找着被子身形有些不稳。 林潇并没有骗她,且不说能不能留在京都,照现在的形式来看,制科之后她能不能安然无恙都还是个问题。 兰芳看着林潇半晌,轻轻一笑:“好,全听主人的。” 两人就这样收拾好就睡了,兰芳一整晚都非常老实,除了呼吸声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王府里的丫头被林潇惯坏了,几时奉茶洗漱都没个时间和规矩。可兰芳不太一样,早早起来替林潇打水准备。林潇听到周围有动静抬头瞧了一眼就想继续睡,未料被兰芳从被子里叫了出来,规规矩矩的洗漱,奉茶,穿衣,上妆。 林潇坐在凳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觉得元衡让这丫头来是看不惯她平日里不修边幅? 被收拾的妥妥当当之后林潇愣了片刻,看了看窗外的太阳,才发觉平日里到这时自己还不一定起没起。只好到书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急需处理的消息。还没看多久林潇就听到门口有敲门的声音,身边忽然有人还让林潇不太适应,只好扬声道:“进来吧。” 之后林潇便眼睁睁看着兰芳带着温和的笑容领了一大帮丫鬟老婆子进来了。 “主人,大家平日里散漫无序不成体统,我们立个规矩吧。”兰芳的笑让林潇觉得的回笼觉从此远离了自己,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不过想来也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自己平时只有一个人独来独往,可以后终归是要独挑一门的。 想了想林潇道:“就按你的意思吧,有什么不顺手我再吩咐下去。” 兰芳笑着应了,施礼就和林潇告辞了。 林潇一封一封的翻看着书信,寅河有决口的痕迹,中原商会收到请信问林潇是否施援。林潇当即回绝,督促当地府衙去做,寅河一旦决口立即提命当地官员,将证据传书给她,她自有办法。 如今盐铁再不归她掌控,这些动辄伤及元气之事不能再管了。 刚回完信件,林潇就听门又被敲响了,是兰芳在催她吃早饭。 吃早饭? 她林潇上一顿的早饭是什么时候吃的她自己都不记得了,莫说早饭,就是三餐正时吃完的时候她都少有。当即回绝了兰芳,继续翻看公文。可兰芳在门口就是不走,一直等到林潇将房门打开,吃完了早饭她才微笑着离开了。 得,这次算是有人管了,林潇喜忧参半的想着。 林潇回信的速度极快,这么多年练就出了极佳的效率。赶吃午饭的时候,这些信件已经回了大半了。 下午,林潇就被枭王的人叫走了,和师兄师弟们一起见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又是深夜才回的院里。 兰芳正在屋子里等她,见林潇回来有条不紊的给她卸妆洗漱更衣,丝毫不曾多话。 就这样过了几日,有一天到了午饭的时间兰芳奇迹般的没有出现,又回着信等了一会儿林潇觉得还是去找找罢。 第168章 失职 左右寻不着兰芳,林潇开始询问院里的丫头,她们也都摇头称不知道。 这下林潇皱起了眉头,都是一个院子里的人,兰芳去了哪里她们怎么会不知道呢?林潇当即转身去找管家,发现房门紧闭里面传来沉闷的棍棒声音。还有一丝隐约的闷哼? 林潇用力搡了一把房门:“管家,开门。”紧急的敲门声让屋内的声音有一丝停滞。 管家微笑着出现在门缝后,看着面色不善的林潇笑道:“呦,林姑娘,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么?” 林潇登时就发觉到了管家的不同寻常,那屋子里有什么是要如此避着不能见她的? “我的丫头兰芳不见了,你可知道在哪儿?”林潇气场全开,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向了管家。 管家有些怕了,从门缝里挤出来刚想关门,就被林潇一把推开闯了进去。 只见兰芳正跪在地上,被打得血肉模糊。 林潇当即就翻脸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即便是兰芳有错也应该先告知我这个主人,怎么处理也是我的事,你们再此乱动私刑,成何体统?” 自林潇进王府以来,甚少与他人交际,除非逼不得已。 众人都以为枭王宠爱了她一段时间,真真假假的做了个幕僚,如今一朝失势,她忽然带回一个丫头,丫头指手画脚的碍了院里的丫鬟婆子,这才撺掇管家,寻了个可有可无的名分在此对兰芳动刑。 管家一愣,平日里还未见过这样的林潇,但毕竟见多识广也没被林潇唬住:“怎么?林幕僚,你这丫头坏了规矩,我替幕僚教训一下,尽我王府管家的职责有何不妥么?”说罢又是一个冷笑。 兰芳平日里是一丝不苟的心性,林潇也心知肚明,于是冷笑还击:“不劳管家费心,今日兰芳惹了什么麻烦大可告诉我,回去我自会惩治,不必管家动刑。” 兰芳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拽住林潇的衣角道:“主人回去罢,兰芳无事,稍后便回去服侍。”说罢给林潇施了眼色,想让林潇息事宁人。 可偏巧林潇不是一个怕事的人,伸手扶起兰芳道:“管家想立威?也可,那不如我代为受过你看如何?有什么事尽管冲我来。”林潇的声音不大,却把管家给吓住了。 早就听闻这个林潇来历不浅,要他打这个林潇他的确不敢,况且如今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什么必要再做纠缠,于是就放林潇二人离开了。 到了屋里林潇给兰芳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给她检查了一下伤势,全程一言不发,面如死水。 兰芳低声劝慰道:“主人不必担心,兰芳没事的。我们也算人在屋檐下,主人今日本不应该为了我开罪管家。” 兰芳不说还好,一说林潇更加生气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负到她头上了? 要是平日里三言两语的口舌也就罢了,她林潇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但是如今都动了刑,她若是再不管岂不是反了天了? 林潇并未说话,替兰芳收拾好让她躺在床上歇着,唤来信鸽给附近的掌柜的写了封信。这才默默道:“兰芳,养好伤,从今天起没事就寸步不离的跟着我,直到我们搬出王府。”说罢连兰芳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离开了。 林潇默默的出了府门,找到京都她认识的掌柜,开始带着她四处看房子,整整看了一下午,直到林潇觉得有些饿了才在街上勉强添了些吃食,婉拒了掌柜的邀请回到了王府。 刚进院门林潇才想到,她屋子里还有个人没吃东西呢。伤成那副样子了还怎么照顾自己,于是就想出门替兰芳寻些吃的。 不料没走几步就被枭王的暗卫拦住了:“林潇,枭王有请。” 林潇皱了皱眉:“现在?” 暗卫慎重的点了点头,林潇没办法只能跟着他来到了枭王的书房。枭王正在看书,岩戮也在房里,见林潇来了笑着打趣道:“许久不见,林潇都会生气了?” 林潇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枭王:“枭王,有什么事么?”今日白天的事定然是叫他知道了。 枭王笑着把书放下:“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没有,我可以走了么?我还有些事。”林潇平淡的说道。 岩戮跳下椅子,笑眯眯的安抚道:“林潇,多大点事啊,不就是个刚来几天的丫头嘛。那么较真干嘛?”说完还拿起手里的毛草去逗她。 林潇一把挥开,沉声道:“的确不是什么大事,那没什么我就先走了。”说罢转身就想出门。 “站住。”枭王缓缓起身笑着走到林潇身边,“你平日里毫无威严,出了这等事你怪谁?文尚院里怎么从不传出这种事情?就这也值得你生气?” 林潇闷声不语,这件事她的确有责任,可她还没孬到一个管家就要别人给她撑腰的地步。 岩戮在一旁笑道:“说的就是嘛,你要是搬走了以后我找谁玩去?别气了,我带你去后院摘花。” 林潇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了,没理岩戮转头对枭王道:“我承认是我做主人的失职,但是这里是王府,不是商会,我不能反客为主。今日左右没出什么大事,这些天我着手搬出去,以后就没事了。” 岩戮劝慰道:“要不我带你去把管家打一顿,给你出出气,你看怎么样?”枭王只字不语笑着看向林潇。 林潇却摇了摇头,她心知肚明,兰芳不过是一个她带进府的丫头,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给兰芳找个罪名再简单不过。府里上上下下都不会偏袒她,如果现在因此惩治管家那以后的事就全都乱套了。岩戮做事全凭本能但她却不行。 枭王笑着展开折扇:“那你就自己做打算罢,可有一点,以后必须随传随到。” 林潇点了点头,刚想离开又顿住了,转身问道:“对了,有吃的么?” …… 林潇拎着食盒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整个院子鸦雀无声只有自己的屋子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光。 第169章 元和制举案1 林潇推开门,见兰芳正趴在床上费力的撑起身子下床迎接林潇。 林潇上前一把扶住她:“我给你带了吃的,你先吃东西罢。”说罢就扶兰芳坐到桌前,将饭菜一一摆上了桌子。 兰芳沉默的吃完了一顿饭,就在林潇将剩菜收紧食盒的时候,兰芳默默地问了一句:“主人,可是兰芳惹您不开心了?” 林潇摇了摇头,对兰芳笑了一下道:“没事,别担心,你且在床上休养几日,这几天我在卧房处理公文,有事就叫我。 兰芳一把拉住了林潇,为难道:“是兰芳没用,给主人添麻烦了,有什么气您冲我来吧,别得罪王府的人。老爷临走前特地嘱咐我要帮您料理好衣食,没想到却是兰芳给主人惹了麻烦。” 林潇看着一个未及豆蔻的小姑娘这么求自己,心里也不是很舒服,于是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才出了这些个岔子,错不在你,乖乖的养好伤。” 就这样林潇就在短短的几天之内,收拾好了京都的一处房屋,连带自己和兰芳一齐搬了进去。 掌柜的再见林潇的时候,林潇的打扮已经回到了之前的风格,添宅的那日还不住的打趣着:“还是这样的林掌柜瞧着亲切……”剩下的话全被林潇一个白眼给瞪了回去。 将兰芳安顿在新宅一切安排妥当过后,林潇默默地将掌柜叫了过来,不着痕迹地低声在他身边道:“你去,找人将枭王府管家的尾指拿来。”说完就继续笑着招呼客人去了,掌柜的无话,也陪着林潇继续招呼着来人。 过了几日,兰芳的伤也养好了,继续每日叫林潇起床,伺候她穿衣吃饭梳妆打扮。 那日有人敲门,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布团递给她,叫她交给主人林潇就离开了。 兰芳不敢不听也懂得规矩不敢偷看,默默地把布团交给林潇,可林潇只是看了一眼那个布团,就丢了,也没说什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直到那日兰芳带着宅子里的几个丫头出门添置家务的时候,听街上的小贩碎嘴,说枭王府的管家被人剁了手指,把兰芳惊了一跳。 赶忙带人赶回家中,整个宅院并不如她家老爷的深,也不如王府的华贵,几步就找到了林潇,将市井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她。 林潇轻轻一笑,对此事并不惊讶,还云淡风轻地询问着中午吃什么。 而枭王哪里,管家出事的当天他就知道了,岩戮也在一旁,一脸八卦的贴近问道:“你说,是谁干的?” 枭王轻轻一笑:“除了陈墨就是林潇,跑不了这两个人。” “陈墨和林潇什么关系啊?怎么可能是他?”岩戮摇了摇头,“我看啊,是林潇的可能更大。” “若真是林潇……”枭王妖冶的脸上带着深不可测,“那这个人,可就有意思多了。” 岩戮看向枭王道:“毕竟是王府的管家,要不要去查一查?” “去吧,若真是林潇所为,这事就此作罢。”枭王头也不抬的说完,岩戮点了点头人就缓缓消散在了当场。 …… 转眼就是制科的日子,四月,林潇和玄尚带着众位师弟以及一些其他的士子们一起参加了考试。 考策官户部侍郎杨於陵、吏部员外郎韦贯之,皆是枭王门下,考覆官皆是翰林学士、白乐天先生也居于其内。 看了这个考官的配置,林潇心里坐实了个七八,今日就是她糊了马粪上去也能被说成是特立独行剑走偏锋捞个及第。 直言极谏科无非是就是那些朝堂上弊病,林潇也没怎么当一回事,如实写明了朝政和各藩镇之间的纠葛,略做了些评判,就这样结束了。 考试可以不当一回事,但是考完之后的狂欢必须有头有脸。为了避嫌,林潇没请白先生和几位考官,只有他们师门几人在她的宅子里放声高歌饮酒作乐。文尚多日以来苦读古简文书,那幅严阵以待的架势碰见了这等放肆洒脱也不由得软了,微笑着和林潇他们玩闹在了一起。 同考的几名士子林潇都不太识得,也没好意思下那个请帖。 热闹之余,有师弟喝醉了,和林潇玩笑道:“没准这次我们能飞黄腾达,到时候先把师姐嫁出去!让她还在书院闹腾。” 林潇哈哈一笑:“就你?自己还没有媒婆提亲倒是关心起我来了?怎么?师姐就这么碍你的眼?” “哎,别听他胡诌,师姐这些日子收拾干净了,我都快不认得了。若是真没有人慧眼识英……”师弟狠狠拍了拍胸脯,“师弟我,愿意代劳。” “哈哈哈哈……”众人笑闹做一团。 文尚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差不多了,潇儿好歹也是个女儿家,不许拿这个取笑。” 林潇一拍大腿:“你们瞧,还得文尚师兄罢?你们这些登徒子,一个个的都是……啊……着相!庸俗!俗不可耐!” 又一师弟凑上来,压低了声音,只见那师弟问道:“林师姐,你识得这些人,你说这次制举,咱们师兄弟们有谱么?”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看着她。 林潇笑了不着痕迹的撇了一眼文尚,只见文尚低头饮酒,并没多说什么。 林潇又转念一想缓缓打趣道:“再过些日子就放榜了,你们考成什么样我怎么知道?” 文尚还是默不作声,只静静的喝着自己的酒。 众师弟可没那么好言语,全都缠着师姐,非要林潇说出个门道。毕竟都是年轻人,而且跃渊弟子没有什么滥竽充数之辈,纷纷指责师姐不顾同门之谊。 林潇笑了:“这些年的制举考试你们也都见了,没什么特别的,极谏这种东西深入浅出简单易懂在我看来最为得道。不知文尚师兄怎么想的?” 文尚笑着点了点头:“潇儿和我想的一样。” 一师弟心直口快,埋怨道:“师姐光会说些漂亮话来哄我们,这次制举在新皇登基之初,朝廷刚历了一场血雨腥风,文人中,就连文采斐然艳压群芳的刘禹锡都被连坐。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就不信师姐没什么消息?” 第170章 元和制举案2 林潇一摊手:“你们还知道这些,二师哥赵谦呢?自出书院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了。要说闭塞,那二师兄不比你们更失落?那些外面的坊间传闻,大家别轻易相传。容易惹是非,听话啊。今日不提那些,来喝酒。” “师姐光说这些无用的,真是扫兴。” “就是,还师出同门呢?上次我还见你和今天的考覆官白乐天先生一起喝酒,今日就推了个干净。” “啊?真的啊?那师姐这可算是有了门路了?怎么不多给师兄弟们引荐引荐?” “哎呀,得了吧,你们有空你瞧瞧文尚师兄,认识了一个枭王,带着咱们一干师弟全都住进了枭王府,别为难师姐了。” 林潇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对对对,我这个人啊,没出息,你们多和师兄学。” 文尚也笑了,撇了林潇一眼道:“对,可我也就知道这些,全都告诉诸位了。” “我才不信,那师兄怎么不曾住进枭王房内?” 此言一出,林潇还没做什么反应,文尚却立刻把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混账!林潇再怎么好脾气,也是你们的师姐,外人也就罢了,你们在书院的这些年来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林潇出的?岂能如此出口伤人清白?”林潇吃了一惊,文尚居然急了? 赶忙拉住已经站起来的文尚,林潇笑着和众位师弟们说道:“师兄喝醉了,我先扶他去歇歇,你们玩。” 说罢拉着文尚就往后院去了,几步进了后院文尚甩开林潇:“你拦我做什么?莫非他们说的是真的?” 文尚一步上前拉住林潇道:“潇儿,枭王并非良人,你万不能做傻事。” 林潇笑了,她这个师兄啊,平日里忧心忡忡的,却极难从表面看出,如今这话怕也是憋了许久了。 “师兄,我怎么会那么傻呢?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嫁了。况且枭王怎么会瞧上我?”林潇笑着劝慰道。 “潇儿,你对枭王来说是一柄利剑,仅此而已再无其他。万不能因为眼前迷了心智知道么?”文尚皱着眉头看着林潇。 “好好好,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喜欢枭王,如有所违就让我不得善终。”林潇玩笑着。 文尚却瞪了她一眼,不悦道:“口无遮拦。潇儿这辈子应该寻个好人家,又怎么能不嫁呢?幸得令狐文公赏识,他已经把女儿许配给了我。那位小姐我也见过了,真属大家闺秀。”说完,林潇隐隐接着月光看到师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 “这次我登上庙堂,一定替潇儿找个如意郎君。昏庸无能之辈配不上我师妹。”一语说完,文尚的眼睛还是亮的。 林潇笑了:“好,那提前恭喜师兄。这些年师兄终于守得云开见月了。” “等放了榜,我先去祭拜过母亲就回来成亲,到时候潇儿一定要来见见你的嫂嫂。”文尚笑了,难得在他少年老成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兴奋。 林潇用力的点了点头:“这事怎么能少了我?” 半月之后制举终于放了榜。 放榜当日,林潇还捂着被子在家里呼呼睡大觉,是兰芳挤进人群在榜上找到了林潇的名字。 林潇,三等甲科,兰芳听街上的秀才讲,三等指的是考试的等级,因考试未曾殿试面圣只得排到三等,甲科也就是此次制举的第一名。 兰芳喜极而泣,登时跑回家中将还在熟睡的林潇从被子里拉了起来:“主人,快醒醒,出大事了。” 林潇吓得一个激灵,忙问道:“怎么了?” “主人及第了!甲科!您中了甲科啊!”兰芳梨花带雨的拉着林潇道。 “嗨,你吓死我了。”说完就躺了回去,嘴里还喃喃道,“陶文尚呢?有看到么?” 兰芳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光顾高兴了,见到主人名字就跑了回来,现在心还砰砰直跳呢。” 林潇也不急点了点头闭眼就准备继续睡。 不过最后也没能如愿,还是被兰芳折腾起来了。林潇散漫的晃悠到街上,看了一眼榜。林潇登第三等甲科,文尚次之,后面熙熙攘攘的写了一大串名字足有十多个。不过往后她就没什么印象了,只是呆呆的看着榜。 她面无表情的回了家,进了书房,关上门说想一个人静静。直到各位师弟来宅子里贺喜,也全都被林潇下令让兰芳挡了回去。 直到深夜林潇才缓缓踱出了书房,安静的吃了饭。兰芳实在想不通,这等光宗耀祖的喜事,本应该摆宴大贺一番,为什么主人瞧着这么不高兴? 第二日一早,林潇就被枭王召进了府。一路上林潇坐在马车里沉默不语,这件事如此顺利,估计炎魔是准备出手打击春闱。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被动了…… 进了府走到议事厅,许多人都已经等在那里了,人人面色不善,枭王到是蛮镇定的。 林潇进厅施礼见过各位,就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不久,文尚带着一些人也来了,满头是汗的见了礼,就坐。 枭王见人都齐了,缓缓道:“想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了。今日早朝李吉甫上书奏表,一参杨於陵、韦贯之等人徇私舞弊;二参皇甫湜为考覆官王涯的外甥,取第有失偏颇;三参林潇文尚二人指陈时政无所避讳。圣上已经下诏罢王涯、裴垍翰林学士,以裴垍为户部侍郎,王涯为都官员外郎,韦贯之为果州刺史。诸位有何见解?” 林潇一愣,她看过枭王手下的花名册,这其中王涯并非枭王手下啊。她和师兄落难无可厚非,可这又关王涯什么事?文尚也在一旁沉默不语,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大厅内噤若寒蝉,林潇和文尚各怀心思,而枭王也不再言语。 终于,尹幕僚上前道:“枭王,此次国师实在咄咄逼人,朝中势力纷纷落马,枭王本就在朝中势力单薄,如今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啊!” 枭王闻言只是轻轻点了个头,缓缓看向其余人:“谁还有其他看法,一并言明。” 文尚刚想起身,林潇一把把他拉住,眼神依旧看着地面,轻轻摇了摇头。 枭王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于是轻哼一声:“有何谏议,如何应对?” 尹幕僚颤巍巍道:“枭王,老朽以为,此举断不能让,乃是朝中势力生死存亡之际,一定要和国师势力分个高低方能再进士子,否则朝中势力亏空,到时便是回天乏术啊。” 第171章 元和制举案3 林潇和文尚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枭王轻轻一笑:“其余诸位呢?” 众幕僚纷纷起身,大呼复议。惹得林潇坐在座位上轻轻摇头,她缓缓抬眼和枭王对视了片刻,才和文尚起身附和众人之言。 “也罢。”枭王缓缓道,“那今日就先如此吧,我和朝中几位大臣商议决断,诸位请回吧。”说罢起身离开了。 林潇和文尚也出了议事厅,还没走多远就被枭王的暗卫拦住了,两人也不奇怪,什么也没说就跟着暗卫走了。 跟着暗卫进了书房,林潇环顾了一周,发现枭王正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看着外面的葱郁。 林潇和文尚一起见了礼,枭王才缓缓转过身:“有什么事,说罢。” 林潇轻轻一笑:“枭王好眼力。” 文尚也轻轻一笑,但笑得有些勉强,再没说话。 林潇见师兄不言,缓缓道:“枭王真的相信今日尹老所说?” “信也好不信也罢,说你的想法就是了。”枭王嗤笑一声坐到案前。 文尚终于开口,上前施礼道:“属下得知,这王涯和枭王素无来往,那他的外甥皇甫湜被参又是为了什么呢?之前,枭王重创炎魔,如今炎魔有所报复定然是真,可皇甫湜在其中又是何原因?今日圣上下诏只是降罪于几个考覆官,而枭王手下的主考官杨於陵只字未提。若我是炎魔,这位位高权重的人头一个制裁的就是他。” 林潇听得心惊胆颤,想说话又有些不敢。 枭王撇了林潇一眼道:“说话啊,怎么哑了?” “师兄所问和潇儿想的有所不同,如若我是炎魔,我只针对新入朝的士子,不会拿掉杨於陵,不仅是杨於陵。韦贯之、裴垍、王涯,一个也不能动……”林潇唯唯诺诺的说道。 此言一出,文尚愣了片刻看向了自家师妹,先枭王一步问道:“为何?” 林潇真诚地看着文尚缓缓道:“我们不妨想一想现在炎魔的处境,现下即便是她在朝中势大,但枭王的势力更是不小,如今各地藩镇独大,自德宗起就如此了。若是枭王当真想和她一决生死,炎魔绝对不是枭王的对手。我猜,枭王如今不想动她是因为忌惮着王党,或者说还有一股势力是枭王真正担忧的。所以不想因此衰减自己,好保证随时而来的争斗。” 文尚听了缓缓点头,并没言语。 林潇继续道:“那么前些日子枭王出手重创了炎魔和新皇之间的关系,炎魔现下心中一定害怕,因为她唯一的胜算其实就是她手中把控的皇帝,而一旦这个皇帝不再相信她,她就失去了和枭王抗衡的可能。而她也知道若非将枭王逼急了,否则枭王不会动手杀她,毕竟魔族太少。所以无论是谁,做事终归是要留着一线的。” 见文尚不为所动,林潇又言:“况且如果她真的将枭王的势力全都清出朝堂,新皇来个翻脸不认人,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毕竟谁是同族大家都一目了然。” 当然,文尚终究是一个人,不懂得枭王一个不生不灭的妖魔为何执来到官场。 他也不能体会到,枭王可以永远的活在世间,关于人世间的恩恩怨怨在他眼中最终都是一抔黄土,而同族则可以永生不灭,杀了同族,培养一个新魔修炼到能与天庭抗衡,需要上百甚至上千年。 所以杀一个同族在枭王心里比改朝换代事情更加严重。到时候众神归位,枭王就没有再翻盘的机会了。留着炎魔,到了生死攸关之际同族总是可以同生死共进退。一些人世间的权力又算的了什么呢? 枭王笑了,打开折扇缓缓道:“文尚,你很聪明。对于凡人来说,一辈子不过几十年,不可能像潇儿这样。与你来讲一个贬谪,短则三年五载,多则十年八年,甚至克死异乡。对今日的消息有些恐惧失了判断也是在所难免。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依然奏效。新一辈的士子中很难再有像你这样的人了,我不会让你埋没在乡野之间。这也算是我对你的承诺。” 文尚一愣,随即施了大礼道:“属下惶恐,多谢枭王。” 枭王挥了挥手,文尚谢过就转身离开了。林潇也施了礼,本想亦步亦趋的跟着师兄离开,没想到身后传来枭王的声音。 “潇儿,你留下。” 林潇转头缓缓看了一眼枭王,又看了一眼自家师兄,只见师兄头也没回的匆匆离去,林潇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来。”枭王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 林潇迟疑了片刻轻声道:“这可是你的王府。” 枭王笑得妖冶:“你怕什么?”说罢手一挥,窗子和房门应风闭紧。 林潇这才缓缓地蹭了过去,却依然没把手给他:“枭王,什么事?” 明显枭王是有些不耐烦了,伸手将林潇拽了过来,顺势将人压在了自己腿上。林潇不是第一次被别人抱,也不是第一次抱别人,但是枭王的这个举动就真的有些恐怖了。 林潇一个激灵就想站起来,枭王轻松将她制住在她耳边轻笑道:“别动。” 这一声带着气息让林潇汗毛都竖了起来,林潇紧张道:“枭王,有事说事,你说什么都行。但是……”话没说完,林潇就被枭王掏出的一个盒子吸引走了注意力。 只见枭王轻轻将盒子打开,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枚丹药。林潇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的看着枭王手里的盒子,脑子里千万种猜测。 枭王的声音柔缓得不像一个魔:“南元丹,给你的。”短短的几个字就让林潇僵在了原地。 “听说,你要过生日了。你是个妖,内丹也丢了,什么也不如这个来得实在。”枭王轻轻一笑,捻起丹药对林潇说,“来,尝尝好不好吃。” 林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事情枭王不会骗她,或许说一开始,枭王可能隐瞒过真相,但是却从没有骗过她。林潇心里这样想着,此时此刻她无法形容内心的感觉,就当她做好一切的心里准备,迎接漫长生活里年迈的自己,有人却给了她不老。 林潇的眼泪一滴一滴的从眼眶里滑了出来,表情却没有什么起伏:“我以为……我要老一辈子了。” 第172章 元和制举案4 “怎么会,我怎么忍心让你剩下的时间全都活在苍老里。”枭王的话说的很淡,没有任何刻意得强调,却依然动人,“有了它,你肯信一信我了么?我的伤还没好,却先拿来给你炼丹了,你要是还不为所动,我可就当真束手无策了。” 林潇缓缓地看向枭王,第一次近距离地认真看着他,觉得他的面容有些难以形容的古怪,她不由得伸手缓缓地摸向他的耳后,枭王只是柔和的看着她,并没有躲。 林潇手上断点的触感有些明显。她不敢置信地缓缓撕开了那张面具,面具之下,依然是当初枭王刚刚历劫之后的模样,虽不及手上的那张面具妖冶动人,却让林潇觉得,真实了许多…… 原来他一直都是受了伤的,原来他一直没能痊愈,原来他也并不会凡事都放在利益的天平上衡量一番再做决定…… 林潇有些说不出话,只是噼里啪啦的掉着眼泪,看着手里的面具和丹药哭的昏天黑地。 “好了,别哭了,天塌下来还有我呢。哭什么?”枭王拿出手帕递给林潇。 林潇狠狠得抹了抹鼻子带着哭腔问道:“那你的伤怎么办?” “缓一缓,会好的,放心……你过了今年就二十三岁了,人间正是好年纪,就趁现在吃了,不能再拖了。”枭王的面容像极了人,仿佛不再是妖魔,有了人的感情和生命。 就在这一瞬间,林潇觉得身边所有的如履薄冰全都化成了春雨,冲淡了这么多年来的血雨腥风,只留下了一点伤痕变成了岁月的纪念。 林潇拿起丹药,放进了嘴里,艰难的咽了下去,丹药有些大,顺着食道划过的时候有一丝热流随着一起暖活了胸腔。 枭王轻笑着递给她一杯茶水,温声道:“你不顾文尚的面子,也要把实情说给我听,我很感动。武元衡,只要他不对我出手,我答应你保他到寿终正寝的哪一天。” 林潇点了点头,昏天黑地的哭了一场,她直到现在还在不停的哽咽:“只可惜我要走了,炎魔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估计要去很远的地方。” 枭王笑了,轻声道:“这个世道,还轮不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况且贬谪的命令看似是炎魔的意思,实则是新皇从中作梗。他想先赶我出京都,再专心对付炎魔,避免我们两家联手另立新皇。但是他的如意算盘还打不了这么响。你还信不过我么?” 他缓缓的哄着林潇,直到林潇不再抽泣了,就叫暗卫唤了柒颜来。 柒颜进屋行了礼,一瞧林潇在,又见枭王的面具被扯了下来,面色不善道:“怎么又是你?” 林潇闻言只字不语,只是默默的听着。 枭王笑着打断柒颜的话:“来,替我把面具装回去。” 整个过程林潇都默默的看着躺在侧塌上的枭王,有些呆滞的看着。等柒颜将手上的面具处理妥当了,林潇才起身告辞,枭王缓缓地看了她一会儿,笑着点了点头,林潇才走。 一路上,林潇魂不守舍,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个感觉,她一直视枭王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也知道这等魔界之主是瞧不上她这种小妖精的,所以枭王对她所有的好,都被这种避之不及的心态转化成了阴谋和另有所图。 也许从一开始,枭王对她就和对其他人不同。 柒颜比她修为高道行深,见了枭王依旧是恭恭敬敬不敢造次,而自己骂了枭王不止一次,也没见他有什么惩罚。 陈墨大婚,京都闹得满城风雨,他将文尚支使出去唯独把她自己看在王府,怕她见了伤心。 每次有人诋毁她,他得知之后都会问自己在不在意。 在兖州,甚至要杀刘家替自己讨个公道。 而这些林潇都觉得是枭王想拉拢她,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自己手里的那一点势力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他当真另有所图,那放弃给自己疗伤只为给她寻一颗不老的丹药,这件事就该因为那个原因变得毫无价值么?师兄给了她十两,枭王给了她八两,枭王就该是坏人么? 林潇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混蛋。 回到家里,林潇完全听不到兰芳的招呼,一个人魂不守舍的回到了书房。 坐在案前林潇懵懵懂懂的想着 事情的原委,到底是什么让她对枭王这么大的警惕心呢?这件事的开头是什么呢?自己的错到底犯在了哪里? 她理了好久,觉得是枭王步步紧逼拉她下水让她起得疑心。 可想想又不对,自己早就知道这书院没有那么简单,也是因此不想入亲传的。最后还是自己做的决定,又怪不上枭王。 又想,难道是把昭平嫁给了陈墨所以让她起了疑心?可还是说不通,陈墨是自愿娶了昭平的,那日的婚礼已经再清楚不过,是陈墨要赶她走。 想着想着,兰芳来敲响了林潇书房的门:“主人,该用晚饭了。”林潇只得把房门打开,随兰芳吃饭去了。 王府的书房内,已经恢复了一脸妖冶的枭王缓缓端起茶杯:“柒颜,那颗丹药,你保证林潇觉不出是假?” 柒颜风雅一笑:“一定,一切都仿制的原原本本。就连我也要切开查过才能分辨,更何况林潇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医术?更何况,林潇从没见过真的南元丹,假的也已经吃了下去。她就是大罗神仙也觉察不到。” “那就好。”枭王轻轻倒了茶。一旁的柒颜偷偷看了一眼枭王,缓缓道:“枭王,这个林潇,真的值得您如此费心?” 枭王笑了:“我倒觉得她挺有意思的,这千百万年如果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也不算无聊。” 柒颜斟酌谨慎的说道:“枭王的心思,属下不敢揣度,可若是因此不小心误了……” “嗯?” 只一个尾音,柒颜就不敢再言,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可用,才有了那么一点趣味,当真以为一个小妖就能改变这乾坤,柒颜你也太小看我了。往后,管好你自己。”说罢,枭王就消散在了当场,让柒颜不由得松了口气。 第173章 元和制举案5 林潇接到自己被贬谪的消息是在一天早上。 这天林潇正在翻看各地发来的消息,新皇继位之后大破各地藩镇,各地藩镇对王朝俯首帖耳。 但连年的战乱兵灾人祸,加上春暖花开寅河的清理河道,烦的林潇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人都开始变得消瘦了。所以岩戮来林潇的宅子里的时候看见林潇这幅模样也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呢?”岩戮看了看桌案上半人高的公文,“我都没见枭王的公文有你一半多。你几天没睡了?妖可以不睡觉么?你好像更接近人吧?你是不是想活了?” 林潇虽然有些憔悴,但拖兰芳的福,整个人的状态倒还过得去。 林潇不胜其烦深吸一口气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又闯祸了还是又不认得公文了?” 岩戮随手捡起一分公文,嫌弃的撇到了一边:“看样子你还心不甘情不愿的,那王府里多少识字的幕僚?我找人帮个忙是什么难事么?哼,他们要来帮我我都瞧不上他们。” 林潇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连连点头道:“是,我的祖宗,有什么事你快说吧。” “你的委任状下来了,什么伊阙尉?枭王找人代你取了回来。这些天枭王也是分身乏术,今日寻了个空闲叫你去一趟。”岩戮说的云淡风轻,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林潇闻言拿着笔的手一顿…… 终于……有结果了么?这场自己无法参与却决定命运的战争,终于有了一个宣判。 此时结果是什么林潇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区别,最关键的还是文尚哪里怎么样了。 于是赶快收拾了,林潇就随岩戮去了一趟王府,还没进书房,林潇就看见了在堂中的文尚。文尚的精神倒是出乎意料的不错,面色平和一如往常。 “师兄。”林潇进屋朝文尚打了招呼便开始询问道,“你那里怎么样?没出什么事罢?” 文尚轻轻一笑,给了林潇一个安抚的眼神,并没有正面回答林潇的问题:“潇儿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 随即,枭王自屏风后踱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份公文,如闲庭漫步一般递给了文尚一份:“如此,你尽早上任去,婚礼尽早办了,去吧。” 林潇闻言瞪大了眼睛,可两人的对话明显就是不想让她知晓其中缘由,林潇也只能是望着文尚和她一个告别就渐渐走远了。 “行了,这次的委任状属你的最难看,你还瞧别人作甚?”枭王将一份委任状甩给林潇。 林潇不由得收回目光,打开看了看手里的委任状,出授伊阙尉,兼寅南水路运判官。 伊阙是一个地名,伊阙尉说的好听,无非是协理伊阙县治安防务的一个长官,正九品下,而水路运判官更是上不得台面,连品阶都不曾有,只能算流外。且不说这官阶是否合理,即便是林潇未参加这次极谏制举之前,毕竟书院弟子也是有些功名在身的,光之前的功名这个官阶的授予就已经偏低,更何况今日? 可林潇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执念,只看了一眼便问道:“没了?那其他人呢?杨大人韦大人他们怎么样了?白先生没因为我受牵连吧?” 枭王看着她轻轻一笑:“给你这样一个结果,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又不是没官做就活不起了。哎呀……寒山你倒是说啊,急死我了。”林潇敲着手里的公文逼问道。 枭王微一挑眉,伸手拉住林潇道:“你刚刚唤我什么?再叫一声。” 看着枭王渐渐逼近的身影,林潇不由得开始紧张:“喊你……你不喜欢就还叫枭王好了……” “谁说的不许,乖,再叫一声。”枭王笑得妖冶声音低沉带着勾魂摄魄的味道,林潇看着他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寒山……”说完林潇就满脸通红的底下了头,心里不住的愤慨,怎么好好得一个名字叫出口却这么羞耻? “好了。”枭王轻轻抚着林潇的头轻笑道,“这一声是你早就欠着我的,如今总算是养了点良心出来。过来坐,我与你慢慢说。” 林潇随枭王随意坐了,枭王屏退四周轻轻看着林潇缓缓道:“这次也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没想到潇儿未进官场就已经有人出来替你说话了。” “啊?谁啊?怎么了?”林潇听着这话不由得开始紧张,这朝中形式分明是留她不得,是谁这么不惧世俗的替她求情? 枭王缓缓笑道:“你不如先说说你和那白居易,白乐天有什么关系?” 林潇一愣,这白先生当真如当初答应元衡的那般做了?说个实在话,对于武元衡临行前的托付,林潇根本没有上心,只当那是朋友间的客气。 朝堂如战场,战场上刀兵相见,引援又岂是简单的事?更何况白先生向来不附党羽,她一个枭王手下的人,按理说白先生应该避嫌才对啊。 林潇皱眉思索着娓娓道来:“我和白先生在一场宴会里见过,可能是刘辙那孩子向先生提了几句。刘辙是刘禹锡的侄儿,刘二十九和白先生又是莫逆之交,他们经常和元衡一起喝酒吟诗。元衡临走的时候我去给他送行,也见到了这位白先生。元衡不放心我,白先生答应元衡在朝堂上多多照顾我。就这么简单……可是白先生一向洁身自好,甚至当年刘二十九都没能说动他和王叔文一起联党革新。按理说不应该啊……他说什么了?” 枭王轻轻一笑,展扇轻笑道:“那就难怪了。”说罢只是举起茶杯轻轻品了茶,并不急于回答林潇的问题。 林潇这边都要急上房了:“哎呀,听你说话我还得急死。” 枭王嗤笑一声缓缓道:“今日在朝中,新皇下令再贬王涯为虢州司马、韦贯之为巴州刺史,杨於陵为岭南节度使。你的白先生上奏状,直言诸人不当贬。不过今日也不算全无收货,这王涯是新皇的人,韦贯之、杨於陵是我的人。他将自己的人也贬出京都,有意的制造假象,让我认为这次贬谪是炎魔所为。而在朝中,我的实力明面上已经走了个大概。这次,我随你们一同离开,就留着二人在京都斗个你死我活罢。我要和潇儿一同出去快活了。” 林潇听着来了兴趣:“哦?枭王怎知这王涯是新皇的人?” 第174章 元和制举案6 “这王涯外甥皇甫湜的策论我已经看了,锋芒直指宦官。而这炎魔和我的势力,有近半数都是在皇宫的宦官内的。”枭王笑着合上折扇,“潇儿可还有什么疑虑?” 林潇想了想犹豫着点了点头:“万一,这新皇斗不过炎魔怎么办?或者炎魔被新皇干掉了。枭王朝中的势力被削,可还能够自保?” 枭王展颜一笑,带着邪魅靠近了林潇:“潇儿这是在担心我?” “我认真的!万一他们真的想先拿掉你怎么办?”林潇急了。 一瞧林潇着急,枭王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缓缓道:“潇儿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么?没有布下天罗地网怎么敢堂而皇之的离京呢?这也只不过是给炎魔一个教训,无论是她还是哪个皇帝,想杀我?简直是痴人说梦。”继而缓缓的将林潇拉近怀里轻轻抱着她说道,“潇儿这么担心我我很高兴,你放心,这宫中宦官里有甚多我的眼线。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我会回来收拾的。” 林潇呆呆地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被枭王抱着,觉得不成体统赶忙想从中挣脱出来。 枭王笑着握紧她,在林潇耳边轻声诱惑道:“难道潇儿不想知道,你的白先生都上奏了些什么么?” 林潇愣了愣,不敢抬头,心里又忍不住的想知道白先生到底说了些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只觉耳边一阵温热,林潇听到枭王用极轻的声音在她耳边念道:“他写了一篇《论制科人状》潇儿想不想看一看?” 就这样林潇面红耳赤的看着手里的一份公文,上面的字随着自己的心跳乱了节奏。 “今陛下明下诏令,征求直言;反以为罪,此臣所以未谕也。” “林潇之言,固宜然也,陛下纵未能推而行之,又何忍罪而斥之乎?此臣所以为陛下流涕而痛异也。” “乞俯回圣览,特示宽恩,林潇等准往例与官,裴垍等依旧职奖用,使内外人意,欢然再安。” …… 林潇茫然的抬起头:“之后呢?” 闻言枭王淡淡一笑:“这次贬谪的官员中,他并不在其中,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那他们会不会等我们走了之后再降罪给白先生?京都中还有柒颜、陈墨,他们怎么办?”林潇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枭王眯起眼睛,笑得颠倒众生:“依我看这白乐天和柒颜恐怕都是你的障眼法吧?你想问陈墨怎么办?” 林潇瞬间觉得枭王笑得有些阴森,解释道:“我是真的觉得他们不安全……” “潇儿,成大事者需小心谨慎,但过于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那就是业障。”枭王眼尾微微上翘,盯得林潇心里有些发毛。但她也不敢再继续深问,也只能作罢。 很快就到了启程上任的日子。林潇收拾好了那为数不多的行李,这次本来准备自己出门的,可兰芳死活非要跟她一起去,好说歹说就是不听,没有办法林潇只好带上她一起走。 师兄的婚礼她是赶不上了,枭王说她最好不要出现在师兄的婚礼上,毕竟她的身份特殊,以往有许多人认识,为了她的安全让她尽早上任。 对此林潇本是不想听的,可后来师兄也这样说,她就不得不先行前往伊阙了。 这天收拾妥当出发的时候正是黄昏,只有青石砖上的影子陪林潇主仆二人离开了京都。 枭王府内。 文尚修好一封文书,恭敬的递给了枭王:“此次与令狐家联姻,宴会的请柬发于炎魔势下各位官僚,避开了王党,礼单名目皆在此,还请枭王过目。” 枭王轻笑着吩咐道:“不必了,你做事一向有分寸。”随即枭王慵懒起身看向窗外,“你猜,林潇此刻该到哪里了?” 文尚有片刻的怔楞,紧接着恭敬道:“伊阙离京都不远,估计已经行程过半了。”说完偷偷看了一眼枭王的反应。 枭王目不斜视的看向窗外,淡笑道:“也许是吧。这次婚姻大事你们兄妹二人却两地相隔。文尚,你心里可有不满?” “岳父大人一反先前的约定,即便属下被贬依旧能娶文公之女,实属枭王恩赐。属下又岂能以德报怨?”文尚言辞恳切的说道。 枭王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你的师妹若有你半点眼色,也不至于到现在的地步。”说罢拂了一下窗旁的落花,花瓣得了法,浮在空中越转越快。 文尚在枭王身后恭敬道:“潇儿从小不受礼教束缚,此举利弊皆半,对枭王而言,大抵是利大于弊。此次枭王将师妹放置伊阙磨炼心性,实属一举多得的善事,师妹她也会明白的。” “朝中白乐天等人的事,安排的如何了?”枭王手上的花瓣越转越盛,在指尖化作人形,翩然起舞。 “白乐天在文人中久居盛名,现今舆论已起,况且此人并非圣上和国师的目的,动此人实属得不偿失所以暂无大碍。柒颜已经随军出征讨伐河北,远避京都是非。陈墨则暗中留在京都,监视朝中动向,自进京都起,众同僚和陈墨皆无来往,陈墨手中的势力也被枭王取走,即便是和公主成婚,枭王也只是过礼却未曾露面,所以以臣之见,陈墨此次应该会被国师暗中拉拢。”文尚如实禀报,对林潇之前所言已经将权力归还一事只字不提。 枭王手中的花历经了最美的舞姿已经开始在掌心中衰败,他依旧淡笑着点了点头:“等出席完你的婚礼我就离京了,这里已经万事俱备,你也快些上任去罢。有文公的女儿在,你应该很快就能回来。”说罢,掌心里的花瓣已经枯萎落败,被枭王随手扬出了窗外。 文尚施礼应下,再抬头时,枭王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林潇二人带着行李到伊阙的时候,莫说她自己,就连平时有些洁癖的兰芳也是一身的灰头土脸,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的跟在林潇身后,眼神呆滞无光麻木的往前走着,活脱脱一个逃难的灾民。 而对于这一切林潇早就已经习以为常,精神抖擞的往前走着,心里还不住的想:伊阙离京都这么近,看来今日城门关闭前就能到了。周围满眼的春色让林潇心旷神怡,离开了那个如履薄冰的京都,此刻她觉得哪儿哪儿都好。 第175章 上任1 林潇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行尸走肉一般的兰芳,嘿嘿地笑出了声:“兰芳,你可后悔跟我来这一趟了?在京都里看着宅子多好,何苦要来和我受这个罪?” “主人……去哪儿……兰芳……就去哪儿……”握紧了手里的拐杖,兰芳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林潇笑得开怀,上前掺起她安慰道:“再忍一天,快些走的话今天日落之前就能到了。” 闻言兰芳终于打起了几分精神和林潇一同往伊阙的方向走去。 提起这伊阙,还有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叫做龙门,两山对峙,伊水中流,如天然门阙,故曰伊阙。当年隋炀帝都洛阳,因皇宫大门正对伊阙,古代帝王又以真龙天子自居,因此得名“龙门”,而“龙门”之名即沿用至今。 伊河两岸的山崖上松柏苍翠,更有十寺为其著名,其中窟龛佛像不计其数,伊水在山脚下碧波荡漾,往来船只繁盛,自成一派风光。 林潇渐渐走近,不由得看得痴了,脚下越发行的快了几分,觉得这枭王还真是给她找了个好地方上任。以往林潇也只是听说过此地风景秀丽,但因为离京都太近的关系林潇还从没来过这里,今日一见当真是不虚此行。 “什么碍眼的东西?”身后传来有人一把将兰芳推搡在地,嘴里还止不住不干不净的叫骂道,“这地方的乞丐不都被义父处理了么?怎么这里还有?”说着伸手探向身侧的利剑。 林潇有所知觉,只片刻便跃回了兰芳身边,带着兰芳后退了几步。 面前的是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面目俊秀,举手投足之间全然一副傲人姿态,正不屑的看着林潇。 初来乍到,尽管此人出言不逊,林潇见兰芳并未受伤也不想多惹祸端。毕竟此地的势力情况她一个外乡人对此只字不知,还是谨慎为妙。 林潇笑着上前赔礼道:“不知公子在此,我家丫头不小心冲撞了公子,实属不该。还望公子见谅。” 那人一副嫌弃的嘴脸,一张俊秀的脸也因此变得有些扭曲:“不是乞丐就滚远点,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还学人家养丫头。呵,快滚!” 林潇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那人和他身后的一干随从,扶起兰芳就朝着伊阙城门的方向走了。 一路上兰芳沉默不语,林潇心里正掂量着那人是谁,也没有发觉兰芳的不对。二人进了城找到府衙递上名帖和委任状,没过一会府里就有人出来迎接。 虽说林潇手里是个不起眼的伊阙尉,但在伊阙这个地界里,伊阙尉也算是伊阙军中的最高长官了,虽然手下驻军并不多,但总归是要护一方平安,和府衙上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来人是一五十岁上下的吏官,急急忙忙的跑到了林潇面前施了一礼道:“不知伊阙尉上任,有失远迎,实属不该。在下是大人手下的伊阙史,鄙姓陈,在此见过大人。” 林潇淡笑抬手扶了一下面前的伊阙史道:“陈吏史不必多礼,以后还要您多多协助。” “哪里哪里,林县尉里面请。”说着陈吏史让开道路引林潇进了府衙。 折腾了半日终于将一切都安顿好了,林潇第一个先把兰芳放到了房间里,让她好好歇着,自己则出门直奔书房,翻看起历代尉官留下的文书,而她手下的那位陈吏史早就溜之大吉了。 直至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林潇才将整个伊阙的情况捋出个大概。此时林潇松了这口气,再怎么有灵丹妙药傍身也有些挺不住了,心脏的跳动带着不安的意味引得她心慌。知道自己这次做的有些过分了,林潇立刻回到了房间睡了一通。 还未睡过一个时辰,林潇就被陈吏史在门外敲醒了。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霎时间一股窒息的感觉从胸膛直冲头顶。 林潇清楚,这是自己赶路加熬夜所至,可也没什么办法,穿好衣服打开门。一群丫鬟分别带着东西进了她的屋子。 陈吏史在一旁陪笑道:“刘县令,杨县丞,和孙主簿稍后便来衙门,林县尉赶快收拾好和我去迎接诸位大人吧。” 林潇闻言一股不满涌上了心头,这些官都不大,架子倒是不小,即便是当年在枭王府,枭王也未曾让她亲自出门相迎。到了这等立锥之地反而有人和她摆起官威来了?她皱了皱眉头,但碍于周围都是新任同僚,不好刚一上来就不留情面,于是林潇也以礼相待的让了一步。 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林潇的胸口一阵一阵发出的窒息。陈吏史在一旁笑着半开玩笑道:“林县尉,这可是头一天上任,还好下官早来一步,不然耽误了迎接各位大人可是天大的失礼啊。” 林潇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脸上依然好脾气的陪笑。这陈吏史口中的几位官僚品级皆在她之上,此地隶属上县,设有令一人,从六品上;丞一人,从八品下;主簿一人,从九品上;尉一人,也就是林潇,从九品下。 明面上这几位除了县令最大,其余人各司其职,职权属均等,和品阶却有所不同,所以依礼来说林潇是这些人中最小的那个。 林潇和陈吏史等在府衙的门口,直到日上三竿,林潇才被陈吏史用手肘瞧瞧捅了捅,示意她伊阙县中最大的三位长官到了。 几人近前,和林潇一一寒暄,林潇也非常守礼一一见过。相伴往府衙的正厅走去的时候,林潇便已经将这三人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 刘县令是伊阙县的头把交椅,在自家庭户里自然显得趾高气扬,行走之间林潇揣度出了几分江湖气息,此人等过后还要查一查,毕竟也是要在一起打交道许久的。 而杨县丞则不然,低眉侧目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只一个形态林潇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这杨县丞虽是这个县中仅次于县令的人,可按惯例来讲,县丞只辅佐令长,做些仓库管理。 而自动乱以来,四周藩镇崛起,此处又位于龙门关,是京都最后一道屏障,身负守卫要塞之责,平日里开销巨大,这县丞估计是个外强中干,虽有官职却无实权之人。 相比杨县丞,这孙主簿则有底气了许多,三人中属这位孙主簿年纪最长,估计下一任提拔十有八九便是此人了,因此走起路来气焰颇高。 第176章 上任2 林潇不动声色的跟着三人后面,即便是形式有些复杂,林潇心里也丝毫没有波动。龙潭虎穴她闯的还少么?这点小阵仗还能吓得到她? 进了正厅,几位大人落座,林潇在堂中拱手而立不卑不亢。 刘县令先笑了:“没想到这新任的县尉竟然是一个如此标致的姑娘,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啊,以后大家一同为官大可多多帮扶,林县尉可不要见外啊。”说完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孙主簿立刻在一旁帮腔,狞笑道:“县令大人好眼光,这林县尉一瞧便是个美人。只是……” 刘县令侧目看向孙主簿:“只是什么?” 孙主簿回道:“只是……这等标致的人儿,在那帮匪徒强盗面前……啊当然,林县尉莫要多想,本官只是担心林县尉的安危,没有半点怀疑林县尉的意思。” 孙主簿的一番话,引得林潇抬头微笑着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孙主簿心中立刻起了不悦。也不知为何,觉得这林潇便是碍手碍脚之人。 如此感觉的也并非孙主簿一个,林潇虽然笑着,心里已经有了数,合着这群人要么是有名无实,要么是一帮酒色之徒。 心中有了掂量,林潇缓缓笑道:“承蒙刘县令,杨县丞,孙主簿如此垂青,在下真是受之有愧。不如今日由在下做东,稍后去伊阙城里痛饮一番如何?” 此言一出几位面色各异,孙主簿当即尖刻道:“林县尉真乃女中豪杰啊,可此地是伊阙,县令大人可是爱民如子的廉洁之士。怎能前去花天酒地啊?” 林潇恍然想起,的确,这里是官场不是商场,大家都以清廉自居,明面上都是一副纤尘不染的样子,继而笑道:“如此是在下考虑不周了,多谢孙主簿提点。”心里却暗自骂这群虚伪之徒。 “罢了。”刘县令笑着劝解道,“这林县尉第一次来到伊阙,自是和京都那等繁华之地不同,主簿就多担待些。主簿不如和县尉做些职务上的交接,也好互相了解。”说罢,孙主簿得了命令就去府衙内寻职务上的公文信物去了。 刘县令却笑着从座位上踱了下来,边走边道:“林县尉初来乍到,孙主簿平时为人严苛了一些,不过,县尉也不必怕。有事,大可告知与我……”说着走到了林潇旁边嘿笑道,“县尉一番好意,等了却公事之后,我们月仙楼一聚,算是给林县尉接风。” 林潇面上没有丝毫的动摇,只轻轻后退一步,笑着拱手一礼,就和众人告辞借口去和孙主簿做交接去了。 一天忙碌下来,林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孙主簿扔给她一些公文印章就跑了,一个字都懒得多说。可晚上还答应了刘县令去月仙楼吃饭,一想到这里林潇就开始头疼。下午兰芳终于歇过一口气,于是开始给林潇上下打点。有了一个人上心林潇自然是活的滋润了不少,给林潇梳洗了一番之后,林潇顶了两颗药就直奔城中的月仙楼了。 出了府衙大门,门口有一顶软轿,是公差出门时用的。尽管林潇没有什么摆官威的习惯,但是今天她是真的有些难受了。可又忍不住转念一想,还是自己雇了一顶轿子去了月仙楼。到了楼里林潇发现这月仙楼竟然在严掌柜名下,虽和林潇的家产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人还是熟的很。 月仙楼的掌柜是严掌柜的亲侄儿严士文,这人林潇熟的很啊。当年严掌柜落难的时候举家投奔她,这严士文当时还不过二八少年,和林潇见过几面,却没有过多的交集。 刚一进门口,柜台后的严士文就认出了林潇,惊喜道:“林掌柜?!”说着就赶忙迎了上来。林潇左右环顾了一下,对严士文不着痕迹地轻轻抬了个手。 严士文也是个人精,立刻反应过来,恍然只道认错了,就给林潇赔了个雅间上座,人回到了柜台后继续算账。又过了片刻,严士文才被小二叫走。 林潇看着窗外夕阳西下,湖光山色自成一派风景,缓缓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士文进来可好?” 严士文打量了一下门外,才嬉笑着坐到了林潇旁边:“托林掌柜的福,一切都好。我叔父如何了?林掌柜近来可见过?” 林潇收回目光,笑着摇了摇头:“严掌柜新任西南商会副会首,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近来收到消息,严掌柜在西南颇有名望,已经站稳了脚跟。士文大可放心。” 严士文闻言笑得更开了,高兴道:“林掌柜今日怎么有兴趣来伊阙了?听我叔父说林掌柜一向不愿意靠近京都,阔别这么久一见面差点认不出了。” 林潇拿着茶杯犹豫了一瞬道:“士文,我以后可能都要住在这伊阙了。我被贬官来了此地任伊阙尉,今日见面我也很意外。” 严士文大惊,立刻问道:“林掌柜……啊不……林县尉竟然是贬官到此的?这是怎么回事?” “一些细节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今日是刘县令约我来此,说是替我接风。士文,我不愿让你在大庭广众下和我相认,只是单纯的不愿拖你下水,朝堂之间的倾轧又岂是儿戏?所以今日我们只叙旧,其他的……”林潇犹豫着,话里话外已经带出了自己的意思。 闻言严士文皱了皱眉,丝毫没有在意林潇口中的权利阴谋,开口便道:“林掌柜……啊不林县尉……” “无妨,士文叫什么都可。”林潇微微一笑示意道。 “林掌柜,当年我严家全家受灾,全仰仗林掌柜出手才留了一线生机。今日林掌柜受难与此,我们严家又怎么能视危难而不顾呢?即便是叔父在此,他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说完严士文一顿,叫店小二来说道:“去将刘县令的屋子安排出来,酒菜备齐,快去。” 小二得了命令出门,林潇瞧向严士文:“士文,你又何必趟这浑水?” “林掌柜,你的事,我严士文管定了。如此报答救命之恩的机会,更何况伊阙的势力及其复杂,林掌柜如果没有个自己人,就只能像杨县丞那般受人欺辱。”严士文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道,“林掌柜,今日刘县令给你接风洗尘,这刘县令乃是个酒色之徒,他和他堂弟经常在伊阙为非作歹。看时间,这刘县令应该快来了,你且哄住他,莫要得罪,等明日来我这里,一切细节我再告知林掌柜。” 第177章 伊阙之乱1 说着严士文就将林潇带进了一间特别的屋子里。之所以说这间屋子特别,因为周围的装饰映衬都和其他房间不同,相较于其他房间奢华了许多。 严士文带林潇进去后道:“林掌柜,你就和刘县令说询问过我,县令要来最好的上房在哪儿,我才带你来这里的,千万别说错。席间若这刘县令有任何不轨的动作,林掌柜能避则避,不能就出门叫小二加菜,所有开销全算在我身上,林掌柜别担心。” 闻言林潇皱起了眉头,有些没明白这严士文在说什么。但很快严士文就出去了,刘县令几乎前后脚就到了。 一进门,刘县令就笑道:“哈哈,我还担心林县尉找不到呢,县尉怎知这儿是我的心头之好?莫非林县尉也喜欢这里?” 林潇笑着施礼道:“林某初来乍到,又怎么能让刘县令破费?于是应县令所说,先一步进了此地,叫来掌柜说刘县令要大驾光临,这掌柜便带我来这里了。没想到一进门的确是雕楼掩映其他酒楼不同,若非借刘县令之名,今日即便有银两也不一定能见识得到啊。”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林潇常混迹于商贾之间,这些应承话如何能说得到位而又自然,简直是信手拈来。 刘县令哈哈笑得开怀,入座后林潇就唤人上来传菜,还不住的问向刘县令。一顿饭吃的林潇有些累,几乎是强撑着吃完的。席间这刘县令除了离她有些近之外倒是没什么逾距的地方,也是吃到深夜才散。 退了席这刘县令还想带林潇去喝花酒,被林潇借身体不适推掉了。刘县令见林潇不像说假,也没强留就这样散了。 林潇是被严士文派人送回的府衙,她喝的有些面色发白。见到兰芳便对她说:“快,替我叫个大夫来。” 这店小二得了严士文的吩咐,说要好生照料林县尉,闻言立刻跑去城内的一家医馆敲开门请了名大夫来。 等大夫进屋一瞧,林潇已经满脸煞白得躺在了床上。兰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大夫央求,大夫赶忙施针,一番折腾林潇才勉强喘过了一口气。 “兰芳,替我谢过大夫,出门送一送。”林潇淡淡说着。 兰芳出门相送,林潇叫住了店小二:“小二哥,今日谢谢你了。” 店小二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这不算什么,掌柜的说林县尉是个天大的好人。今日见了果然和那些乡绅不同,这还是我第一次听林县尉这么大的官向我这么一个小二道谢,林县尉歇着吧,我先告辞了。” 林潇轻轻点头示意,小二笑着出门就走了。 躺在床上,林潇已经有些回忆不起上次累成这幅模样还要陪酒是什么时候了,大抵是以往都有陈墨在一旁守着,不会让她硬撑到这个地步。刚刚的情况若没有南元丹护身,恐怕她当真有些凶多吉少了。 只听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林潇的房门就被推开了,兰芳带着哭腔扶到了林潇床边:“主人怎么样了?这些天是兰芳的失职,还请主人责罚。” 林潇摇了摇头:“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弄成这样的。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说完又忍不住喘了几口气,林潇觉得自己意识有些模糊念叨了几句就睡了。 兰芳不敢合眼的守在林潇的床前,急的手心不住的冒汗。 就在此时,林潇屋子的房顶上站了两个男人,几乎和漆黑的夜色隐没在了一起,两人悄悄掀开屋顶的瓦片,向内看了看,看见了床上躺着的林潇,又默默将瓦片盖了回去,一起消失在了夜空中。 第二天林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兰芳就在她床头绣花,一见她家主人醒了,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询问着。 林潇摇了摇头,只一夜,她的身体就几乎恢复如初了,身上只还有些酸痛的感觉。 林潇缓缓道:“兰芳有吃的么?我有些饿了。” 在兰芳心中,觉得能吃东西就是好事,惊喜的连连点头,让林潇等等自己就出门去了。打点好自己,吃了一顿饭林潇就想去书房办公,兰芳几次阻拦无果还是由林潇去了。 书房内,杨县丞和孙主簿正在案前看公文。瞧见林潇来了,杨县丞和她笑着打了声招呼,而孙主簿则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指责林潇渎职,一番话说的极为难听,林潇只笑着听了,并没有什么反驳。 最后杨县丞有些听不得了就开口阻拦了一句:“林县尉这些天赶路劳累,昨日深夜刚瞧了大夫,况且县尉已经知错,主簿,不如就这样算了罢。” “杨县丞真是消息灵通啊,连昨日林县尉唤了大夫都一清二楚?昨日还深夜赴宴,这等阿谀奉承之辈到了公事上反而一推再推,成何体统?我要上报县令,告林潇个渎职之罪!”孙主簿呼喝着,林潇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就伸手去拿自己的公文。 孙主簿见林潇如此,气得有些上头,叫人拿了自己公文拂袖而去。而林潇还在微笑着给孙主簿送行,仿佛刚刚骂的人并不是她。 杨县丞也拿了自己的公文,缓缓地叹了口气,转身对林潇道:“昨日未曾见礼,还望林县尉莫要怪罪。”明明比林潇官阶还要高出一等,这杨县丞说话却是丝毫不带官威,甚至带了些卑躬屈膝的味道。 林潇也客气的还了礼,杨县丞温声道:“林县尉不必忧心,新任官员到任后有几个月的时间暂且不必务实,这也是给各地官员熟悉风土人情的时候。孙主簿平日里勤勉,难免有些苛责之处,还望林县尉体谅。” 林潇笑了笑还礼道:“多谢杨县丞,林潇省得了。以后还望杨县丞多多提点。” 两人客套了几句,杨县丞也拿着公文告辞了。这里的几位官员,除了林潇这个新到任的其余人都在城内有各自的宅院。林潇也不打算在这府衙里常住,为官的一些细节林潇常和各地官员打交道情况也知道个大概,根本没有住在这里的必要。 林潇取了公文,带着几个吏官就将公文搬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放下公文,林潇并没有着急看,而是先奔月仙楼去了。 第178章 伊阙之乱2 到了月仙楼附近,林潇左右看了看热闹的街道,转身往巷子里走去,寻到了月仙楼的后门轻轻敲了敲。 告知来意之后,婆子将林潇带到了一个单独的雅间,林潇边喝茶边等严士文。 其实对于林潇来讲,心里对于严士文还是有些芥蒂的。毕竟他不是严掌柜,这个严士文和严掌柜也两地相隔了许久,这中间若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林潇也是一概不知。 而且林潇总觉得此人言语之间关切的有些过分,可昨日严士文的举动说明此人不论真假,还是有几分侠义心肠的。 没多久,严士文就来了,看见林潇到了对小二吩咐了一些饭菜,转身招呼道:“林掌柜今日就从我这里用了午饭罢,我准备些上好的酒菜,昨日听说林掌柜到了府衙便病倒了,今日我还担心着。” 林潇笑着摆了摆手:“真是不能再喝了,我这身子骨已经不是从前了,今日便不多留了。” “哎,今日我以茶代酒,给林掌柜接风,只有你我二人就和家里一般自在。更何况我与林掌柜所说之事,也并非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清。”严掌柜伸手将房门掩实,转身坐到了林潇旁边,“昨晚听小二说掌柜的身染重疾,可是真的?”言辞之中,关心也算恳切。 林潇点了点头,笑道:“老毛病了,不过有家师的药也没有什么大碍。这些天忙着赶路,一时间忘了这身子骨,多休养一阵就好了。” 闻言严士文深思道:“我这里倒认识几位不错的大夫,若林掌柜有需要只管开口。” 林潇点头道:“说谢便远了,承蒙士文照顾,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在府衙帮扶的也不要有顾虑,再过几日我便在城中寻个宅子搬进去,到时士文来见我也方便些。” “好!就喜欢林掌柜这般痛快人。宅子的事我替林掌柜跑一跑,最快明日就能有消息,林掌柜想找个什么样的宅子?”严士文将桌上的茶杯烫了,到了杯热茶递给林潇。 “越寻常越好,我这次来只带了个丫头,不讲那些排场,平日里方便就行。”林潇缓声道,“回头多少银两一定告诉我,和昨日的宴钱一并结了。” 严掌柜冲林潇摆了摆手:“这等小事,等有了消息看过宅子再谈不迟。”话音刚落,门外有小二敲门,陆陆续续的添了一桌子菜。 林潇笑嗔道:“你我就两人,这一桌子菜太奢侈了。士文,这些就够了。” “林掌柜说是这于国最大的商贾也不为过,平日里的朴素节俭之风早就听叔父讲过。只今日这一次,以后再来便是寻常饭菜了。”严士文喝了口茶谈笑道,“不知林掌柜这次来伊阙任官,对此地可有什么了解?” 林潇轻轻摇了摇头,刚想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忽然想起那日在官道上差点想杀了兰芳的那个男人。于是缓缓道:“我进伊阙之前,在官道上曾看见一个年纪不过弱冠的男子,衣着不凡,长相俊逸,但听他的口气正在带人杀周围逃难的灾民?这事士文可了解?” 严士文缓缓叹了口气:“说来真是造孽啊。林掌柜所言非虚,只是没想到这人竟叫你撞上了。” “那人是谁?”林潇夹了口菜淡淡地问道。 “实不相瞒,那人正是伊阙县孙主簿的亲孙儿。名叫孙焕,这人年轻时游手好闲,乃伊阙一霸,后来被人就此事参了一本耽误了孙主簿的前程,这么大年岁仍未见迁升,方才有所收敛。这孙主簿乃是伊阙县的四任元老了,就连刘县令都忌惮他几分。前几年新皇继位,大肆平定各地藩镇,兵灾连年,加上浙东大疫,寅河决口也是闹得民不聊生,这灾民都涌到了伊阙县啊。”说着严士文喝了口茶叹息道,“此地离京都很近,往年再怎么灾祸,也未见灾民能涌到这里。况且这路上到底死了多少百姓,还犹未可知。刘县令得了消息,为了闭塞圣听阻止大量灾民涌向京都,受命在此安顿百姓,可灾民越来越多,拨下来的赈灾款不足。眼看就要撑不住的时候,这孙主簿出了一个丧尽天良的主意,在城外灾民的救济粮中下了毒。” 林潇止不住的抽了一口冷气,心道虽说这灾民当真是棘手的事,但是毕竟是千万条人命,这孙主簿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不成? 严士文幽怨道:“直到城外的灾民大批死在了城郊,大家这才有了些猜测,知道了这孙主簿做了如此心狠手辣的勾当。后来浙东大疫,这孙主簿就害怕了,任命自己的孙子为亭长,在城外处理尸体。” 林潇皱起眉头道:“他这种人就不怕自己的孙子染病么?” “话说的好听,这孙主簿早就派人将城外的尸体焚烧,来了个死无对证。派孙焕前去只是带人杀尽后续前来的流民,以防下毒之事东窗事发被他人知晓。而他孙子也能因此事有个噱头捞个流外的官当一当,不仅如此还可以洗脱他孙子恶霸的罪名。”严士文轻声道,“其实叫林掌柜来我也是存了私心的,数年前,严家上下也曾流落成无家可归的灾民,如今看着这些人惨死在那孙主簿手中真的是心有不忍。林掌柜,你是个好人又才思敏捷,你看这灾民一事可有办法可解?” 林潇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给我几天时间想一想罢。” 严士文见状以为林潇不想管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林掌柜莫怪我这个人得寸进尺。听叔父说林掌柜不是有瓮城在手安置流民么?这些流民不能带去一同生活么?” 林潇缓缓道:“士文,我也想将灾民带进瓮城,可我自从辞了大当家这个职务,瓮城也交予他手了。今天的瓮城不可能再无端接受这么多的灾民。” “那能不能在附近再建个瓮城出来?我严士文第一个替林掌柜鞍前马后,我想此举对林掌柜来说并非难事,而且这等政绩也好让林掌柜早日升迁啊。”严士文说话时眼睛都在放光,仿佛是救命稻草一般看着林潇。 第179章 伊阙之乱3 林潇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道:“士文,此事没有你想象地那般简单,瓮城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因为位置绝佳,而且有铁矿作为给养。若是单纯的接济一个城钱款只出不进,恐怕你我的财力加起来也未必能撑过半年。而且即便是寻了一个这么好的地方,我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手握盐铁的人了,现在再造那么个城,我十年之内都未必能缓过这口气。抛开这些不谈,若这十年再有任何战乱天灾,我拿什么去稳定物价安抚百姓?到时候灾民人数愈演愈烈,手里的这个城也未必能保得住。” “难道朝中当真有人能有如此神通?短短半年时间就将林掌柜手中的近十年的盐铁夺走?莫不是林掌柜不想管此事拿些没有边际的话来哄我?!”严士文气息不稳,说话间言辞都锋利了起来,面红耳赤的和林潇争辩。 林潇淡淡地看着严士文,身上带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严士文不住地有些心慌。 “士文,你的心是好的,这点非常难得。可世间的事并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盐铁本就不是我囊中之物,这些东西迟早要被朝廷收走,留着反而是个祸端。我这么说你可懂了?”林潇不想吓到严士文,虽然这人想法有些天真,但这种忧国忧民的心还值得她一个解释。 严士文此时也有些冷静下来了,忧郁的问道:“林掌柜难道想看着这些灾民自生自灭不成?” 林潇又是深深的一个呼吸:“我也并没有想要袖手旁观的意思。现在我的身份还不太好出手,毕竟此事是杨县丞职责……” 话还没说完,严士文就将话抢了过去:“林掌柜别管那什么杨县丞了,那人胆小怕事的紧,不敢得罪那孙主簿,平日里就连吏胥们都不放在眼里的一个人。若非他软弱无能,也不会任由孙主簿毒杀城外灾民。” “士文。”林潇语气严厉地喝了他一声,让严士文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再不敢妄言。 “此事非一己私利,士文能如此上心,总归是件好事。”林潇一时间顾虑太多,头都在隐隐作痛,她皱眉缓缓掐了掐鼻梁,“这件事容我回去好好想想,就此告辞了。”说完就起身往门外走。 “哎哎哎,林掌柜别走,我不是那个意思。哎……都怪我一时情急……”严士文有些自责的劝住林潇,“林掌柜宅心仁厚人人皆知,此事又岂会坐视不理?是我太性急了,还望林掌柜见谅。” 林潇缓缓摇了摇头:“士文,我并没有怪你。我是真的有些头疼了,这件事我一定尽力而为,就此别过了。”她不想继续待在这儿了。 严士文有些手足无措,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林潇的胳膊,又觉失礼赶忙收回了手,林潇却因此停下了脚步。 “士文还有事?”林潇侧过头看向他。 严士文声如蚊蝇道:“那……林掌柜生的这般好,一定小心刘县令。此人虽事无所长,却色胆包天。府衙内皆是孙主簿的眼线,掌柜千万小心。” “好,我们改日再聚。”说罢林潇就转身走了。 接下来的几日,林潇成天公事缠身,各地发来的信件络绎不绝,伊阙的事情又压在了她的身上,加上每天要熟悉的县尉任上的公事,简直让林潇分身乏术。 终于有一天林潇再也挺不住了,她手头实在是无人可用。于是修书一封,写给了常教头。信上写明了自己的位置,叫常教头带训练好的暗卫速来汇合。 而林潇自己则一推二六五将所有不急于处理的事推到了一边,专心看起了公文。 林潇在公文里发现,这伊阙周围一直有流寇肆虐,而伊阙因军饷不足这伙流寇越发壮大起来,劫走粮饷无数,而且依托山势行踪神出鬼没,几次出兵围剿皆未见效。 合上公文林潇缓缓抬头,发觉已经快到吃饭的时间了,于是放下文本出门转了转。现在的府衙内清净至极,毕竟她县尉的名头受孙主簿这个手握财权人的制衡,而府内皆是孙主簿眼线,自然没人来她跟前。 现下伊阙城内忧外患,又位置关键,若无所作为,这伊阙一有风吹草动就是朝不保夕;但若穷兵黩武,连年战乱百姓受不了,孙主簿也不会给她那么多钱。伊阙经过那几轮灾民入不敷出的洗礼,现在已经是外强中干。现下若不是这城墙保护,恐怕这匪徒都能搅扰到鸡犬不宁。 不得不说枭王还真是给她找了个大麻烦。 林潇正在院子里望着一棵树发呆,兰芳从外院进来对林潇施礼道:“主人,外面有个姓严的掌柜来找你。” 说个实在话林潇是不太想见他的,这严士文虽然心肠不错,但是为人急躁,她现在有些不想被他干扰。可又转念一想不会是有什么事吧?于是吩咐兰芳带他进来了。 严士文见到林潇长施一礼:“上次对林掌柜多有得罪,士文前来赔礼了。” “无妨的,年轻的时候难免有些心浮气躁,士文不用放在心上。”林潇还在看着眼前的树发呆想事情,目光都没动过。 严士文随着目光看了看林潇面前的树,不明白这树有什么奥秘能让林潇瞧这么久。 过了一会见林潇仍无反应,严士文叹了口气道:“林掌柜,此番前来是想给掌柜看这个。”说罢就从荷包里掏出几张契纸。 林潇低头一看,终于回神,是前几日托严士文找的宅子,看来是有着落了。她还以为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士文不打算帮她了。 于是林潇点了点头:“我换身衣服,这就随你出府。”说罢就带兰芳进屋了。 林潇在桌案上写了封书信压在镇尺下,和兰芳交代了一句莫收拾她桌上的东西,换了身衣服就随严士文出门看宅子去了。 而林潇前脚刚走,兰芳就偷偷打开了镇尺下面的那封信,上书:常教头,宅邸作罢,带人调查其他事务。 兰芳看了书信心下一惊,难怪这些天她夜晚老是听见主人的屋门有响动,原来是主人手下有暗线替她奔波。于是赶紧将信件塞回镇尺下,收拾一番就出了林潇的书房。 严士文一边带着林潇在城中到处看宅子,一边和她说着这城中的位置,最后林潇敲定了一间老宅,收拾收拾就能搬进去,而且位置绝佳价格也算公道。 回府衙的路上严士文还在念叨:“城南的那家新宅不好么?依我看比这老宅强多了。” 第180章 伊阙之乱4 “是强多了,那得多少银子啊?”林潇摇了摇头道。 严士文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真是听了今日最好笑的一件事,堂堂于国的第一巨贾站在这里说一间县里的宅子贵?林掌柜,你怕是金银太多堵了脑子吧?” 林潇瞪了他一眼道:“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家大业大哪儿不需要花钱?你一个掌柜的难道不明白日子要紧着过嘛?” “好好好,只要林掌柜觉得好就行。”严士文忍笑道。 谢过严士文回了府衙,林潇吃过晚饭和兰芳交代收拾些行囊准备搬家,就顺了一个果子往书房溜达过去了。 进了书房林潇继续翻看公文,一直到了深夜,门口传来几声微弱的鸟叫声。 闻声林潇放下文书,缓缓地打开了房门,再转身坐到椅子上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一名黑衣人,而房门已经关紧了。 “怎么样了?”林潇看向来人道。 “城外的确有一伙流寇,据说已经势大匪徒过千,但因此处流寇只劫官家,不劫百姓。所以县令几次联合城中几家大户剿匪都没能成功。”来人蒙面黑衣,听声音是常教头。 林潇点了点头闭着眼睛道:“还有么?” “这孙主簿暗中使诈,退了主人周围的吏史,刘县令对此也是置若罔闻,伊阙现在恐怕还是孙主簿做大。另外……”常教头语气一顿。 “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难言的?”林潇缓缓看向常教头。 常教头只一个犹豫,随即说道:“今日有人看了您留给我的信。” 林潇伸手拿茶杯的手一顿,顺势就放下了,缓缓道:“可发觉有人进我房里?” “暂时没有。”常教头肯定道。 “好,我知道了,过两日搬了家就会好许多。其他人呢?到哪儿了?”林潇抬头看向常教头。 “手下七百二十人,已经兵分七路前往各地商会,其中五路已有消息抵达,并且联系上了会首。主上的意思也已经传达了,五路均没有异议。” “好,这些商会会首都是些三心二意之辈,以往我不想多管,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不管就没钱了……” 听闻林潇这般说完,常教头忍不住笑了:“那城外的流寇主人打算如何处置?” “哦,那帮人啊……那不急。你现在手上有多少人?”林潇侧头问向常教头。 “手中仅剩九十人。其中还有一些收集各地情报,可调用的不过四十人。”常教头沉声说道。 林潇点了点头,将伊阙尉的手令全都扔给了他:“你拿这些手令,分发给各个暗卫,让他们带手令去方圆百里外各个路口堵截官家,告诉他们前面有匪徒让他们绕路。” 常教头看着一兜令牌有些发傻,喃喃问道:“那……主人将手令全都给了出去,府衙内怎么办?” “屁,你见府衙内有谁肯听我的话?这手令闲着也是闲着,你们拿去玩吧。”说完林潇就晃悠着回屋睡觉去了。 常教头还站在原地,拿着一兜手令一时有些难以反应…… 隔日林潇就搬到了那间老宅子里,有人上下打点好林潇活的省力多了,每天除了看些公文处理些事务,剩下的时间都在院子里闲逛,有时还坐在秋千上晃悠着睡觉。 直到有一日,孙主簿叫她去了趟府衙。众目睽睽之下指责林潇渎职懈怠,说一些剿匪不利的屁话。 林潇借此提了兵符一事,这孙主簿一脸奸相的将兵符甩给了她,不仅是兵符,该给她的全都给了,临走还放了些狠话。一度让林潇怀疑孙主簿是不是也有凡人女子一个月一次的那个玩意。 孙主簿一走林潇将桌上的大印兵符一一翻看,有些好奇这些有什么值得那孙主簿迟迟不肯交给她。 杨县丞有些担忧的走了过来:“林县尉,我看你还是莫要得罪那孙主簿,你手下的这些人尽是他的心腹,如今粮饷已经不足,此时这些事务就如同烫手山芋啊。” 林潇嘿嘿一笑:“多谢杨县丞关心,无妨,这孙主簿手中的账本迟迟不敢给我,若是我料理不了了,就和他对账。”听闻她如此说杨县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走了。 林潇拿着手里的兵符直奔大堂,召集了所有她手下的品外小吏。其实她也想召集些品内的官员,但是她就是品内官阶最低的那个。 毕竟相对于伊阙县这种上县来讲,官少吏多,整个县里除了顶头的那三人之外全都没有品阶。 治内按理说一共是一百零一人,但实际到了不过九十人,其余人都是找理由不来的,称病未到的。 林潇见状冷哼一声,叫来令史道:“凡今日该到未到者,扣半年俸禄,以儆效尤。若有特例未到找我来谈方可作罢。”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不愧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新县尉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一时间众人全都不敢做声。令史低头称是,记下到场人数。 “市令何在?”林潇不苟言笑道。 人群里跌跌撞撞的跑出一人:“市令在……” “这伊阙县内所有商户,两天内做好记录送到我哪儿。仓计何在?”林潇雷厉风行的下着命令。 “回……县尉大人,仓计今日……称病未到。”令史在一旁有些畏惧的答道。 “哦?未到?那令史替我转达,叫他一天之内将三年内所有俸禄的发放交给我,如有所违,叫他罢官回家。”林潇转头道,“府史何在?” 人群里站出一彪猛大汉,上前行礼道:“府史在。” “好,三天内,将所有伊阙募兵情况和县中大小衙役官差递一花名册给我。”林潇朝他点了点头,“到时我和你一同去城门前点兵,商讨围剿城外流寇一事。” “得令。”府史恭敬的行了礼。 “我不管你们是和出身,不管你们家境如何。在我这里,只认才能不认家世。现在,令史开始点名罢。”林潇言语狠厉,只短短一个时辰就已将事情交代清楚,所有人员也都认了个大概。 既然给部下下了令,林潇自那日起晨起晚退便不再拖沓,按时到达府衙处理公事。众小吏见状也都不敢再怠工,府衙内开始热闹了起来。 第181章 伊阙之乱5 这一热闹,事也渐渐多了起来,王二家丢失的牛,李四家被偷的钱,赵六家走失的孩童,鸡毛蒜皮全都找上门来。林潇做梦也没能想到这县尉看似悠闲,没想到事事都要操心。当三天期满,府史拿着花名册来找林潇去城门口点兵的时候,林潇终于在内心发出了第一声抱怨。 她一个文人为什么要去带兵剿匪啊!? 最后林潇还是去了,到场看了看,手下府兵不过一千出头。还全是些老弱病残,全都看上去一副庄稼汉的模样,让林潇皱了皱眉头。 点完兵林潇带府史回到了县衙,坐到位置上便开口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募兵上来的?” “回县尉大人,最新也是七八年前的募兵了。” “怎么看着都不像是来打仗的?平日里他们都做什么”林潇侧目看向府史。 府史叹了口气答道:“这些府兵平日里务农为主,只有应召之时才会练兵几日。” 林潇捏着鼻梁叹了口气,合着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这也是无奈之举,粮饷不足以支撑这些府兵平日里练兵固防,只能平日里去务农。莫说伊阙,即便是其余各县情况也是如此。 “那此地离京都如此进,乃是京都最后一道关卡,就这点兵力?还是府兵?”林潇看向府史。 府史看上去便是个忠厚老实人,点了点头答道:“离此地不远还有一方驻军,便是圣上直接统领的禁军,若是有反贼攻到这里,先由府兵抵挡,禁军随后便到。” 林潇深深吸了口气,默默腹诽合着就是一群老百姓做了个炮灰。 见林潇不说话,府史缓缓问道:“属下有一事不明。” 林潇点了点头:“府史直言。” “县尉说……剿匪……可如今这府兵。山上那些流寇属下也交过几次手,都是些身强力壮久经沙场的强壮年,即便是有些人数优势,光靠这些府兵恐怕也……尤未可及。”府史斟酌着用词,不敢得罪林潇。 “我知道了,放心,我不会让这些府兵去白白送死的。既然剿匪,还是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注意。”林潇缓缓道。 府史拱手行礼道:“县尉体察民情,明察秋毫。” “罢了,你先去吧,这些天我摆布好城内之事就和你商讨剿匪之事。若此事成功,我有重赏。”说罢林潇挥了挥手,府史就退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潇在她这群手下中挑了个最得力的,安排他去协理城内的诉讼。自己则专心研究这一代的地形。 剿匪两个字说的轻巧,可这群流寇神出鬼没,连营寨在何处都不清楚,这场仗也无从下手。 更何况林潇觉得这群流寇虽然为祸一方,但行事也并非毫无底线。据她了解这些流寇即使是在灾年也从未对百姓们下过手,她有些打心底里不想管。 随手拿起市令交上来的户名,林潇看着这些伊阙内的商户们有些无奈。 自战乱以来,各地市令能管的只剩城中商户的搭建摆布和一些街道排污之事。 以往自己是个商人,对此当然是拍手称快。当时市价就想她手里的镇尺,想放多高就放多高。但虽然如此她也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如今自己做了这个官…… 哎?可这市价不还在她手里么? 林潇灵机一动,觉得剿匪这事从正道上肯定无从下手,那邪门歪道呢?想了想林潇还是放弃了,算了罢,要死人的…… 于是,林潇开始和杨县丞联手治理流民一事,杨县丞有人帮扶,腰杆也逐渐硬朗了些。林潇传书附近的商会,搬来了几家桑蚕织锦的商行。开始着手教这些流民养蚕织锦赚钱,或雇工作活,或放出物贷钱贷,将器具本钱借给灾民,再低价收购抵些息钱和本金。 得了消息大壮亲自来了伊阙一趟,还见到了严士文,当时严士文正在商行忙的不亦乐乎,见到大壮更是亲切。 见到严士文,大壮哈哈大笑直说:“当年你还是个毛头,如今都是大掌柜了。” 严士文嘿嘿一笑问道:“壮哥怎么来了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我没什么,只是得了消息。掌柜的在此地有些麻烦,就来了这里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大壮左右瞧了瞧问道,“掌柜的呢?” 严士文笑了:“林掌柜还在衙门办公呢,说今日有要事,就被传回衙门了,一会儿就回。等她来了,咱们三人痛饮一番。” “哎,免了,现在正事还忙不开,喝酒肯定要被掌柜的骂,等事态平息了再喝不迟。”大壮非常了解林潇的脾气,不敢在此时松懈。 “哈哈哈,好,这点我的确没想到,不过这些日子商行的人将事情打理的差不多了。这些灾民慢慢就能自己自足了,不得不说这林掌柜的手段就是高。我怎就没想到如此赈灾呢?”严士文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若没有商行前来,等人饿死也未必能织成锦。若不是掌柜出面,谁也不会费时费力来教这些灾民,还要借物借人?哪儿那么容易?”大壮巡视了一圈摇头叹道。 “壮哥说的是,还是你们有经验。”严士文笑着回头看了看门外,奇道:“这林掌柜出门大半天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而此时,林潇正在府衙大堂内,面前坐着县令和孙主簿,二人面黑如炭。孙主簿拍案而起质问林潇:“林县尉当初是谁放出豪言壮志要剿匪?结果只是支走周围经过的官差?你这剿匪未必也太过容易了吧?” 刘县令缓缓做了个手势,压下孙主簿道:“这流寇在城外为非作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都是诸位一同压了下来才不至于东窗事发,林县尉,如今这匪徒都劫到了临县,临县县令和我也是同窗,追究到了我这里。这匪是不能不剿了。”说罢,别有深意的看着林潇,“这样吧,今晚你来我府上一趟,我和你共同商讨剿匪之计。” 林潇看着手里的公文,知道这次这个烂摊子必须要收了,心里想的全是如何剿匪,全然没有注意到刘县令的别有用心的眼神和孙主簿面上的一丝狞笑。 第182章 伊阙之乱6 回到家中,林潇收拾好了自己整理的公文,以及周围的地势图,上面画出了几个林潇猜测里匪徒的大概位置。带上公文,林潇告诉兰芳自己去一趟刘县令府上,就出门应邀去了。 刘县令的宅院非常好找,整个伊阙里最深最大的宅子就是了。敲了门递上令牌,林潇就被管家带着往书房走去了。直到踏进刘县令的书房,林潇都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反而满脑子都是如何引流寇暴露位置,于是放心的进了刘县令的书房。 直到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严,周围的环境有些昏暗,林潇才觉得静谧得有些奇怪。起身看了看周围,这时,刘县令手里拿着紫砂壶,迈着官步从屏风后踱了出来,面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笑:“林姑娘来了,真是稀客。” 刘县令的眼神让林潇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她方觉哪里不对,立刻想到,严士文曾警告过她,这刘县令是个酒色之徒! 生平第一次,林潇知道了什么叫害怕,谨慎得往后退了几步,她不确定自己仅会的那点轻功能不能逃得出刘县令的深宅大院,看着刘县令的眼神也开始带着警戒。面上却故作镇定的笑道:“下官应县令之约,来此商讨剿匪之事。” “哈哈哈哈,林姑娘是个聪明人,你觉得就凭那些老弱病残,剿得了匪么?”刘县令一脸狞笑毒蛇一般盯着林潇,还不住的上下打量着。 林潇都快被他恶心吐了,强压下心里的不安,缓缓道:“县令不如让下官一试?”突然感觉到有扇门抵在了身后,林潇明白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那由我来告诉林姑娘罢,这伊阙的流寇,除非引援,否则谁也剿不了,以往的几任伊阙尉都是这么被罢官的。”刘县令奸诈地笑了起来,“不过我看林姑娘一介文人,还长得如此标致,这么多年寒窗苦读毁在这里实在可惜。”说着伸手就要去够林潇。 林潇侧身躲过,伸手拽了拽房门,发现门已经被从外反锁上了,冷汗顺着林潇的脊背留了下来。 “林姑娘,识相的今晚在我着府上留宿一晚,往后但凡职务上的事,都有我给你撑腰,那伊阙城外的匪嘛,不剿也罢。”说着刘县令就作势扑了上来。 林潇闪身而过,运起轻功自屏风后破门而出,但还没出这个院子,就被刘县令府上的衙役团团围住了。 “大胆。”林潇心里彻底慌了,开始狐假虎威起来,“我才是这伊阙县中的伊阙尉,你们敢拦我?” “哈哈哈哈。”刘县令的笑声从房门口传来,“一个小小的伊阙尉也敢在这里造次,来人呐,给我抓起来。” 林潇发疯似的挣扎,可几次都被刀枪拦了回来,身上也逐渐挂了彩。 “今日你踏进我的府邸还想出去?”刘县令的笑越发狰狞可怖。 可她再怎么样挣扎也套不出这个院子,直到林潇被衙役们按倒在地,不顾林潇拼死的挣扎,众人七手八脚就将林潇捆了起来。 “住手。”自房上传来一个悠远的男声,刘县令警戒抬头看向屋顶,只见来人一身墨色,面上掩了个黑色的面具,背如远山负手而立。 林潇闻声僵硬了一瞬,眼泪便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是谁?敢夜闯县令府?来人一并抓起来!”刘县令嘶吼道,众衙役得令就围了上去。 那人却像闲庭漫步一般在屋顶上走了几步,足尖一点,拎起林潇便消失在了夜色里,多一句话、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林潇被人拎在手里,经过刚刚的搏命一般的挣扎现在还在微微发抖。自那人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不知走了多久,那人将林潇轻轻放到了河边,蹲下身和她平视道:“吓坏了?” 林潇哆哆嗦嗦的想挣脱开,可即便她是妖,也是失了法力内丹,挣不开手腕上的绳索。 那人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一划,绳索应声而断。 “你身边应该留几个人,如若今日我没能赶到,该如何是好?”那人言语温若,仿佛不是指责,而是在轻哄着林潇。 林潇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有些嘶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干脆坐到了林潇身边,伸手将林潇搂进了怀里轻拍后背:“你当真知道我是谁?” “寒山……”林潇感觉四肢麻木从身到心都是冷的,下意识往枭王身上靠了靠。 枭王轻笑一声:“这都瞒不过你。”说罢轻轻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他那张妖冶到不真实的脸。 “我以为……我身边会有你的人……”林潇默默道。 枭王笑了,笑得还很开心的样子:“你啊,平日里小心谨慎,怎么对自己就这样不上心?这刘县令背景复杂,今日你一进府暗卫就来找我了,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我在的。” 林潇说不出话,还是有些微微颤抖。 “不知不觉之间,你已经这样相信我了么?”枭王还在笑,抱着她自言自语,“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还好我没有那么放心你。” 枭王低头握住林潇的手,一双手冰凉刺骨,于是叹了口气带着林潇回了她的宅院。 到了林潇的屋内,枭王将她悄无声息的放到了椅子上:“要叫你的丫头来么?” 林潇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泥沙和伤口,轻轻点了点头,终于开口问道:“那刘县令,到底是什么人?” 枭王笑了,烛火的掩映下有些魅惑的味道:“看来这次不能是一根手指了”说完轻轻看了林潇一眼笑道,“你还是先收拾收拾,我再同你细说。”说着出门将兰芳唤了进来。 兰芳进门一见自家主子这一身的伤痕泥沙,吓得赶快烧了水来替林潇梳洗赶紧,处理好伤口。 林潇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兰芳道:“将刚刚那个公子请进来吧。” 兰芳出门的时候,看见那男人正在看着院内的一颗石榴树。听到她的声音,还专注的看了她一眼,那是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的探究。 第183章 伊阙之乱7 “外面那个小丫头,是武元衡送给你的?”枭王坐到林潇面前气定神闲的闲聊着。 林潇点了点头:“说是家里没有其他人了,从小跟着元衡哥,元衡走了本是想跟着去西蜀的,可元衡舍不得,就托付给我了。怎么了?”枭王居然也会对一个婢女感兴趣? “虽说是跟着你,但也别凡事都不避讳。”枭王抬手撩起了林潇的头发缓缓道:“伤口处理了么?” “已经没事了。”林潇点了点头道,“那个刘县令到底是什么身份?” 枭王闻言轻轻一笑:“潇儿可是想暗中拿掉此人?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我能保证,近期你都不会在见到他。” 林潇一愣,还是不理解其中的原因:“为什么啊?” 看到林潇这幅样子,枭王不由得嗤笑一声:“因为这个人是炎魔养在手下用来联系各地细作的人。细作还没查出,就不能动他。我想方设法让你来这里,原本也是看看你能不能套出什么东西。可直到你出发上任之后,我才知道这人心术不正,所以处理完急事连忙赶来看看你。” “那这么说你今日露面岂不是坏了事?”林潇抬头看向枭王。 枭王却笑了笑:“无妨,你平安就好。不过这次打草惊蛇,刘县令短期内是不会再现身了。你也能安全许多。” 林潇低下头闷声不语,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怎么?”枭王轻轻捏着林潇的脸笑道,“不能杀人不开心?” 林潇摇了摇头:“什么啊,我又不是什么大魔头……” 刚说完林潇惊觉此言不妥,身边这个就是个大魔头啊! 于是立刻辩解道:“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原本想能帮帮你的……没想到添了麻烦。” 枭王低声笑了起来,当林潇感觉到他的整个胸膛都在震动。 “潇儿,如果能和你一起千百年,应该不会那么无聊。”他笑着将林潇的碎发掖向耳后,“我本就是魔头,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潇后面的话被枭王一个吻堵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林潇惊觉枭王在做什么的时候,一把推开了他。心里止不住的狂跳。 她怎么能和别的男人这样呢?而且最恐怖的是她居然没那么反感? 林潇喘着气盯着枭王,枭王眼里含笑,却看不清喜怒的盯着她。 “罢了,你快睡吧。”说完缓缓起身,消失在了门外。 林潇像只鸵鸟一样一头扎进了被子里,心里默念这催促自己赶快睡觉。 可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未遂,又经历了枭王那个说不清味道的吻,怎么可能说睡就睡? 无奈她躺在床上理着自己错综复杂的思绪,她怎么能接受其他男人的味道呢?林潇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完整的理由。 等等,那她为什么不能接受呢? 林潇一半狐妖的血统所至,她心里只该有一个人。 可那个人,已经成婚了…… 另一半人族血脉又在不断的提醒她,那个男人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了。 她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林潇就开始昏昏欲睡,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第二天早上。 “掌柜的。” 门口有人敲门。 林潇转身捂住自己的耳朵,谁这么不长眼?昨晚她四更才睡,五更就来叫她。 “掌柜的?我是大壮啊掌柜的。”门口的声音异常清晰。 什么?大壮来了?他怎么来了? 林潇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过去开了门。 “掌柜的!”大壮惊喜的在门口看着林潇,“几日不见掌柜的精神好了不少,看来还是要有个丫头在身体照顾着。” 林潇让开门引大壮进来,笑着打趣道:“要不是你今天这么早来找我,我还能再精神点。” “哈哈哈哈。”大壮豪迈的笑着,“昨日我就到了,听严士文说掌柜的回了趟府衙一会儿就回,我就在他哪里等了掌柜一个晚上。今天觉得有些不放心所以特地来瞧瞧。” 一番话让林潇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可也只是一瞬间,林潇就继续笑着和大壮开玩笑了。 “掌柜的,我看这里灾民也没有太多吧?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大壮给林潇倒了杯茶问道。 林潇随手抽了根梳妆台上的发簪,挽住了头发道:“这里灾民的确不多,因为大部分都被人下毒做掉了。” “咳咳咳……什么?!”大壮呛了一口茶水,瞪着眼睛看着林潇,“掌柜的你说什么?下毒?谁干的?他就不怕报应么?” “谁会去害一帮灾民的性命?逃不出其他,只能是官府的人。”林潇深吸一口气,缓缓抿了口茶。 大壮歪着脖子想了想,不由得唏嘘道:“真是造孽啊……” “对了,趁壮哥在这,我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林潇放下茶杯看向了大壮。 大壮点了点头:“掌柜的尽管吩咐,大壮这条命都是掌柜的,还说什么帮忙?” 林潇朝大壮招了招手,大壮附耳过去。林潇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就坐回了凳子上,笑着朝大壮点了点头。 大壮也连连笑着点头,嘴里还止不住的说明白了。 过了几日,城内有官差将所有城里城外的灾民全都绑了起来,收押大牢。 城内霎时间传的风风火火,以往毒杀流民的传说夹杂着这次的大规模抓捕,城内闹得风风火火流言四起,纷纷指责府衙草芥人命。 最盛的几日甚至有人趁着夜色朝孙主簿的府邸内扔人黄等秽物。 孙主簿一时间吓得连门都不敢再出,派衙役层层把守住了自己家的前后门。 而孙主簿的孙子,也在城外莫名其妙的被人打了个半死,成了废人。 接到这个消息,林潇缓缓露出了狡诈的笑容,在茶楼内和大壮笑着打趣道:“壮哥你看,鱼咬勾了。” 大壮嘿嘿嘿的笑着,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笑着喝茶。 直到有一日三更,城门的脚门忽然在半夜打开了。 一帮官差押送着流民悄悄出了城。 第184章 伊阙之乱8 尽管一路上没有发出任何吵闹的声音,街上四邻的百姓也都听到了密实的脚步声。 有人偷偷向外望了望,看见了一群官差压着流民往城外去了。 大家纷纷只道作孽,这灾民新来了这么百人有余,也不肯放过,还要三更带出去处死。这孙主簿当真是臭名昭著。 官差带着灾民出了城门,过了半个多时辰,就有几批快马趁着夜色往城外疾驰而去。 百姓们闻声也都向外望去,看到新晋的伊阙尉带着千百来号人直奔城门外。 私下里纷纷议论猜测着,这新县尉怕是去救人了,但愿是能救回来才好。 林潇在马上朝城门外的山坳飞奔,面上不苟言笑,只顾向前赶路。 到了山脚下,林潇身后的人直奔山顶而去,直到追上了山坳里押送灾民的队伍,方才做了手势,众人下马前行。 林潇盯着山下的这群流民队伍缓缓的向前行进,直到山坳的中央方才停下。 山坳里的官差呼喝着灾民将所有人排成三排跪在地上,俨然是要处死的架势。 说时迟那时快,一帮匪徒从山坳的对面骑着快马冲了上来,将众官兵团团围住。 林潇奸诈一笑,大声喝道:“点火!” 山坳两边的官兵立刻举起弓箭,将箭头的火擦着。 一时间漫山遍野的火光直直地对准了山坳里的一匪徒。 林潇在山坳上不动如山的笑道:“想活命,放下武器,我保证一个不杀。” 为首的一个土匪头子朝地上吐了口痰道:“呸,今日老子来这里救老百姓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想让老子认命,没门!兄弟们!杀了官差!救下百姓!” “放箭!”林潇在山顶上毫不留情道。 两旁的官差立刻调转箭头,指向山坳的两头,一时间万箭齐发。 李匪头正咬牙怒喝的功夫,单刀徒劳的在空中招架着,却发现周围没有一支箭射向他们,而是全都射向了山谷的两侧。 一旁的小土匪带着哭腔大喊道:“头,他们想抓活的!两边全都起火了!我们出不去了!” “娘的,老子跟他拼了!先杀官差!”说着李匪头转身拔刀冲向了官差。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所有跪在地上的灾民此刻全都站了起来,抽出腰间的佩刀和土匪交战在了一起。 李匪头咬牙怒喝,一刀劈向了一个官差,没想到身后的流民竟然抽刀直砍向自己。 吓得他连忙闪避,嘴里不住的骂道:“娘的,看清楚了!老子是来救你们这帮老百姓的!”说着膝上一软,直朝地上跪去,幸好他眼明手快单刀撑地才不至于栽倒。 环顾四周,山坳里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差,亦或是自己的兄弟,全都躺在了地上。 “是……迷药……”话没说完,李匪头就彻底躺在了地上。 林潇在山顶笑了一声,缓缓抽出一方面巾围在了自己脸上并朝周围下令道:“全都带上解药,开始灭火。记住,不许伤人。” “是。” 满山的呼喝声,两个山坳的人开始向山下两侧的起火点倾倒上山预备好的沙土,很快火就被灭了。 与此同时一拨官差直奔山坳中间,将匪徒全都捆了起来,官差和装扮的百姓则全都喂了解药。 处理好后续,灭了火,林潇指挥众人喊着号子将匪徒一个个绑好扔上了地排车押进了城里。 林潇嘿嘿的拍着刚刚吃完解药醒过来的府史,嘴里虚伪的称赞着:“府史身手不错嘛,之前还说打不过这群匪徒,我看绰绰有余啊。” 府史苦笑一声:“多亏林县尉计谋过人,这才抓住了这些匪徒。” “开玩笑,这哪儿算抓住啊?这也就来了一半,还有一半人在山上呢。”林潇双手揣在了一起,颤颤悠悠的哼着小曲往回走,看那模样就甚是欠打。 不远处的林间。 悍蒿在一旁满脸嫌弃道:“林潇这人还要不要脸了?使出这么损的法子引土匪上钩?用灾民钓鱼?” 枭王笑着摇了摇头道:“真是……别出心裁。” 林潇就好像出门夜游了一圈风景一样慢悠悠的进了城。百姓们又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街上走了回去。 就这样,五百匪徒全都压进了大牢里。 刘县令不知所踪,孙主簿还窝在家里不敢出门。如今府衙里只剩下了林潇和杨县丞。 第二日清晨,林潇便亲自出面,把流民从衙门大门口放了出去。 百姓们见灾民都被释放,纷纷围在府衙大门口拍手称快,完全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林潇哼着小曲回到了大堂,大壮嘿嘿笑着:“掌柜的,这次算立了大功吧?肯定能升。” “胡说,我还没嫁人呢,生什么生?收拾收拾走,跟我去趟城郊,送流民回去,顺便看看严士文哪里怎么样了。”林潇甩了甩自己昨晚熏脏的袖子,带着大壮就去了城郊。 这次抓匪徒,虽然没死什么人,但还是有几名府兵受了些伤,在衙门里养了几天灾民,又出动这么多的府兵,里里外外算了算,林潇看着那账本直肉疼。 不过没死人,也就算是万幸了。 就当一切都料理好,流民也步入正轨的了,林潇觉得终于能睡一个好觉的时候。 府史又来敲她家的门了。 林潇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府史有什么事,说罢。” 府史满脸愁容,一个壮汉在她家门口硬生生的憋出了一个大红脸,结巴道:“那土匪头子不肯吃喝,其他人差不多都吃了。卑职怕这样下去……” 林潇闻言一个挑眉,没想到这个李土匪还挺有骨头。于是点了点头道:“走,我跟你去大牢里看看。” 说着两人就一前一后来到了府衙的大牢里。 五百土匪全都在这里,大牢一下子人满为患,热闹至极。 林潇不敢靠边走,就在中间的过道小心翼翼的经过,生怕那个人口技太好把口水吐在她身上。 诸多的谩骂声中,林潇还笑着和府史打趣道:“下次不用这样,进大牢还派人夹道欢迎。太破费了太破费了……” 府史苦笑一声道:“大人呐……您快去看看吧。” 第185章 伊阙之乱9 林潇笑着来到了李匪头的大牢前隔着栅栏朝里面望了望,见李匪头正躺在草垛上,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林潇看着那副样子想起了和她撒娇的陈蚩,不由得嗤笑出声道:“行了,李壮士,我这个县尉亲自来给你送饭,给个面子吧。” 说着就朝一旁挥了挥手,立刻有人端了饭菜隔着栅栏摆到了里面。 “呸,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奸贼!”李匪头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嘴里嚼的是林潇的肉。 “哎,你这就没意思了啊。玩不玩的起?输了就是输了,你这样不吃不喝是什么意思?朝我撒娇呢?”林潇打趣道,说完还嘿嘿的笑了几声,“你说你也算是个好汉,没死在战场上,没死在敌人手里。反倒是个饿死的,多冤呢?是吧?” 李匪头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气鼓鼓的走到了栅栏门前,坐到了饭菜前。 “要我吃饭可以,我有个条件。”李匪头粗着声音说道。 林潇笑着点了点头:“请讲。” 李土匪看了看林潇身边的两个人:“他们不能听,你自己过来。” 林潇笑着摇了摇头,无奈的走近他蹲下了身子。 “呸!”李匪头一句话都没说,趁林潇不备,一口痰吐在了林潇脸上,吐完还哈哈大笑起来:“狗东西!你杀了爷爷啊,你就是剐了我,今日我也不吃你们一口脏物!爷爷嫌恶心!哈哈哈哈。” 林潇被那口痰吓的往后一个激灵,众衙役抽刀便涌了上来,被林潇笑着抬手拦住。 她自怀里掏出了一方帕子,轻轻擦干净了脸上的口水,缓缓奸笑道:“李壮士,你不觉得你刚刚的行为更像一个丧家之犬了么?都进了这大牢里还摆什么威风?” “哈哈哈哈,你对爷爷用刑啊!爷爷不怕你!你来啊!”李匪头在牢里瞠目欲裂的嘶吼,引得周围其余匪徒一起开始叫骂。 林潇脸上露出一丝奸笑,转身带着府史就走了。 走到无人处,林潇又想起刚刚里土匪的表情,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府史皱眉担忧道:“县尉大人,您没事吧?”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怕这个县尉受了侮辱就和孙主簿一样黑化。 林潇笑着抬了抬手:“无妨,这人越是如此,说明越是可用。但老关在这里整日叫骂也不成样子,这牢狱无法管理,我替你想个法子罢。” “哎,好。”府史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想了想又道,“那这李匪头……” 林潇回头看了看,此处已经是狱卒歇息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任何关押的犯人。于是转头看向府史邪笑道:“府史,为国为民受些委屈你可愿意?” “啊?……卑职……愿意……”府史心想这县尉又想出什么馊主意。 林潇笑着点了点头,朝两边的狱卒道:“来人,扒了他的衣服。” “啊?”府史惊慌了一下,心道这林县尉可是个姑娘家啊。 “哦对,上衣和鞋子就行。再找一身犯人的衣服给他换上。”林潇背过身去缓缓说道。 府史随即会意,毕竟也不是头一次扮了,连连道:“不必不必,我自己来。” 林潇背对着他轻笑道:“什么你自己来,别人扒的比较真实。”说罢笑着叠起自己的帕子收进了袖口里。 等众人衣服换完,林潇缓缓转身打量了府史一番,摇了摇头:“不太像。” 说罢伸手在地上撩起一把灰尘,邪笑着涂了府史满脸。有把他梳理整齐的头发解开揉乱,方才点了点头:“好了,你们架住他,跟着我拖过来。”说罢转身就走。 另个狱卒面面相觑了一番,府史叹了口气,无奈的将胳膊扬了起来。两个狱卒会意,架起府史就跟了上去。 林潇一脸淫笑的站到了李匪头的面前,学着孙主簿说话的语气奸笑道:“今日你不吃?我就偏要你心甘情愿的吃下去。以解我心头之恨!来人!” 两名狱卒得令将府史拖了过来。 林潇掏出匕首抵在了府史的脖子上冷哼道:“你不吃?你一顿不吃我就杀一个流民,流民杀光我就杀你的弟兄,让他们一个一个因为你而死!看看在你心里是命不值钱还是脸面不值钱。” 李匪头闻言瞠目欲裂,双手抓住栅栏嘶吼:“有本事你冲我来!杀百姓!杀百姓算什么本事?” “我偏不杀你,就要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死,还要将头颅挂在你的牢房前面。”说着林潇匕首一挥,府史的一绺头发应风而断。 “我吃!你住手!我吃!我吃!”李匪头说着就拿起饭碗往嘴里抓,低头之间,林潇分明看见他眼里闪过几颗晶莹。 林潇笑着朝身边的狱卒点了点头,府史就被他们拖走了,林潇也转身往牢狱外走去。 刚走出牢狱,林潇就听见后面有人追赶她的声音。 闻声回头看去,府史一边梳着自己的头发,前襟还散在胸前,脸上还涂满了灰尘。 林潇抿着嘴,想笑但是觉得还不太好,缓缓道:“府史还有事?” 府史连连点头:“那……牢狱管理的事?” “容我想想,一天后给你答复。”林潇笑着点了点头。 府史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口:“卑职觉得,伊阙城后有一片树林。离此地不远,趁天气尚暖,不如用这群人将那里开垦出来,哪怕以后种田也好安放灾民也罢,都是个好去处。” 林潇闻言眼睛一亮:“真有你的啊,可以,那这件事今日你就着手办一办吧,只不过这些人有不少身怀武艺,看管之中一定小心。” “卑职遵命。”府史朝林潇施了一礼,林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溜溜哒哒地走了。 这日傍晚,林潇正在家里翻看各地的消息,枭王就敲响了她的房门。 打开门,枭王在门外风度翩翩的轻笑着:“我能进去坐坐么?林县尉?” 林潇噗嗤一笑让开了门口:“怎么连你也不正经起来了?进来吧。” “连?潇儿所言,还有谁不正经了?”枭王坐到茶案前,笑着看向林潇。 第186章 伊阙之乱10 “没有没有,随口说的。”林潇笑着给枭王倒了一杯茶,“我还以为你回京都去了。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里?” 枭王笑了,手拿折扇轻敲掌心:“我不仅没走,还看了场好戏。” “哦?什么好戏?伊阙县的事么?我怎么不知道?”林潇摇了摇茶壶,茶水倒完了。 “有人拿灾民当诱饵,把一伙流寇给缉拿归案了。你说这戏值不值得一看?”枭王面上带笑,却有些看不清神情。 林潇自知理亏,一时间低头假装喝茶不敢说话。 天知道这个枭王为什么还在伊阙啊? 屠杀灾民的流言传了那么久,这枭王也不打算出面,还好意思说她? 林潇心里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拿眼角偷偷瞄他。 枭王见状嗤笑一声,伸手捏住了林潇的下巴:“还看?你知不知道山坳里地势狭窄,夜风极强。万一火势失控,那时要烧死多少人?” 林潇被捏着下巴,迫于压力嘴唇都嘟了起来,艰难的辩解道:“我康过天象惹,么有问题。” 枭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甩开她的脸笑骂道:“狡辩。” 见他不在生气了,林潇揉着脸小声道:“我在山上早就准备好了,即便是起火也能及时控制住,是有把握的。” “还说?”枭王色厉内荏的喝了她一声,“林潇,你做事有没有原则?” “有啊……我认为的坏事我从来都不做。”林潇委屈道,“硬碰硬肯定是要死人的,还不如这样……况且我手下不仅人手不够,质量又不行,正面交锋一定失败。” 枭王被林潇逗笑了:“也不知你那里来的自信这么振振有词的和我当面对质。”说罢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你对剩下的流寇可有什么想法?” “故技重施吧……”林潇嚼着甜点,望着窗外思索道,“这群流寇的位置我分析过了,这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的地方有许多。而且万一他们狡兔三窟,即使出兵围剿失手的可能性依然很大。” “你当真确定他们上了一次当,这次还肯往里跳?”枭王含笑看着林潇,这女人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对他的胃口了。 林潇点了点头:“这次换一拨人引他们出来,换成抓到的这群流寇。” “嗯?哈哈哈哈。”揣测出林潇用意的枭王笑不可支,声音里都透着妖媚。 不过话说回来认识这么久,林潇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笑得这么开心。 “有那么好笑么?”林潇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枭王。 “哈哈哈哈,真是道君的好徒弟啊。”枭王笑着摇了摇头,“道君就是这样把你教授成书院三甲之一的?” 林潇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枭王明明就是在含沙射影的指责她的不择手段,用计恶毒。 “不然我能怎么样?打也打不过,说又说不通。这话又说回来了,和别人讲道理起码也得有那个资本吧?这儿都兵临城下了,哪天不知道附近哪个节度使又来个反叛或者世袭,打到这最后一关,伊阙连三天都撑不住。这伙流寇灭不掉,我拿什么补充兵源?靠那群募兵上来疏于训练的百姓?在城里治个安吓唬吓唬人还可以,真正打仗刀兵相见,让他们去那不是送死么?”林潇气鼓鼓的,说话也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心道本就是替这枭王解决麻烦,这人没有丝毫要帮衬的意思不说,还嫌她手段恶毒?若给我三千禁军,我翻遍了周围的山头也要和他们硬碰硬的来一仗。 见林潇一脸的不服气,枭王终于笑得有所收敛,忍笑道:“潇儿,我可没有别的意思。你说的没错,没有那个实力还讲什么道理?道理都是有实力的人讲的。” “不是嫌我恶毒?那你笑什么?”林潇摆明了一脸的不相信。 “哈哈哈哈。”闻言枭王又忍不住低笑了一阵,缓缓道,“我笑你师父也是……名门正派,怎么就交出了你这么个徒弟?实在是有趣的很。”说罢笑着扇了扇折扇,一派风流闲适的模样。 “得了得了,你就会在这里打官腔。”说着林潇压低了声音喃喃道,“知道我四面楚歌,也不见怎么出手相助。还朋友……” “嗯?潇儿,有事大可拿到台面上说。背后论人长短,莫非这也是道君教你的?”枭王笑意不减的看着林潇。 “你可别误会啊,师父从来没教过我不择手段,这都是我在兵书上看来的,跟师父无关。”林潇怒瞪他,“而且我也没有背后论人长短,我是当面说的!” 枭王笑得愈发开心:“哦?说的什么?再说一次让我仔细听一听?” 这人简直是明知故问!她声音虽小,可妖魔向来耳聪目明,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枭王的耳朵,那几句话还能听不到? “我说你!知道我四面楚歌也不见怎么出手相助,还朋友呢!”林潇张牙舞爪,声音越发的有了底气,拍着桌子和枭王抱怨。 枭王还是笑,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看你是明知故问,我为什么不帮你,为什么不出手你能不知晓?” 哎?这人居然倒打一耙?林潇恶狠狠的别过头赌气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那我怎么能猜到你拿这群流寇作为人质的原因呢?难道潇儿比我还笨?”枭王故意不说破,那话逗林潇。 “那是山贼,不是府兵。就是百姓落难,他们也重情重义地出来营救。如果是他们的兄弟落难了,即便是刀山火海这群人也得跳,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么?”林潇不屑道,“而且只要这山寨里的大当家不是傻子,他就知道这次兄弟落难是他出兵鲁莽导致的。如果自己犯得错误都不能解决,以后他还怎么当这个大当家?兄弟们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那你就不知道我这次来,为什么不肯出面?”枭王含笑看着林潇,“上次我可是也和你明明白白讲过。” “知道……”林潇小声嘀咕着,“不就是怕打草惊蛇么?刘县令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了,一定对于那天救我的人有了些猜测。你不好再出面了。” 第187章 伊阙之乱11 “我来伊阙的原因,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个你罢了。即便是这样你还要怨我?”枭王顾盼之间都是魅惑,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林潇嘟囔道:“我没怨你……”林潇别过头赌气一般道,“这不是你非要说我用计歹毒我才……我也不想行事这么阴损,可是……” 剩下的话林潇说不下去了,枭王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就点在了她的唇上,两人之间呼吸可闻。 她感觉到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后颈,在她耳畔轻轻笑着。 “我从没觉得你行事有半分不妥。而且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从小在道君的看管下长大,凡事都太过清明。今日我方才知晓,你并非那迂腐之人,嘴里成天道义仁智。所以我很高兴。”枭王在她耳边含笑轻语,仿佛情人一般。 林潇一个激灵,干咳一声和枭王拉开距离道:“咳……那个……我有事同你说。” 枭王轻轻一笑,也不勉强,拉开距离含笑看她,等林潇的下文。 林潇深思了片刻道:“听杨县丞说,有人向刺史参了孙主簿一本,估计停职令这两日就到了。伊阙现下是内忧外患,连年的战乱,百姓全都逃荒去了,我准备先将伊阙的赋役减半。伊阙一旦人丁兴旺,守住这龙门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枭王含笑看着林潇轻轻点了点头:“所以你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想和我说什么?” “那个……现在圣上穷兵黩武,这赋税百姓根本接受不了,连年战乱人丁锐减。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骗过盘查,交上去的税赋也减半啊?”林潇小心翼翼的观察这枭王的表情,唯恐自己哪句话冲撞了这个魔。 枭王嗤笑一声:“原来你就是想求我这个?你想减半税赋,其余几个县怎么想?他们不会觉得你是省出钱来给了百姓,而是会觉得这钱你林潇全都私自昧下了。况且若是没有我,你自己当这个县尉你要怎么办?” 林潇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道:“嗯……寒山说的有道理。那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就不用你出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我就全当你不存在。你看怎么样?”说完林潇还不断拿余光偷偷瞄着枭王的反应。 “继续说。”枭王对林潇的异动视而不见,含笑看着她想搞什么名堂。 “我想把江南道的商会往北移,大概就移到伊阙附近。”林潇一看有门,赶紧将连日所想给他听。 “理由。”枭王笑意不减得看着林潇,眼神之间有些凌厉。 “先说明,我可不是想针对李巽李大人啊。大壮和李大人的关系很好的。只不过自从商会交出盐铁之后,江南道的其余商贾就开始有了异动。大事没有小事不断,老是针对大壮他们。我想与其这样倒不如把他们迁来京都,我在京都向来不置产业……啊不,我是说……枭王的这些产业,唯独避过了京都等地,说到底也不够合理。”林潇斟酌着用词,不想多生事端。 枭王含笑轻哼了一声:“林潇,没看出来你朝三暮四与人谈判的技巧也是炉火纯青啊。” 林潇闻言知道枭王可能是生气了,连忙道:“这件事还没下手,只是想先与枭王秉明,看怎样处理为好。” 枭王伸手抬起林潇的下巴缓缓道:“你应该知道,这些外物与我来讲意义都不大。这商会,该是你的还是你的,我从没说过想要。”说罢,枭王话锋一转,“但是,你这先难后易的对我用计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不是……我……”林潇想了想,她好像的确是带了些恶意去揣度枭王的心思,可她这么想也是有原因的。 江南道刚经历一场大疫,死伤太半。盐铁又交予了朝廷,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 如果现在抽出江南道的商会,迁来京都,人丁不足上缴的赋税不够,恐怕李巽哪里恐怕要难过的不止一点半点。 “我怕你顾及李大人,不同意大壮他们过来。……也没有其他意思。” 林潇低下头,觉得明明是自己手下的人,家业也是她一手带大的,现在去哪儿还要看别人脸色。那种感觉,说不心酸是假的。 枭王拿起桌上的折扇缓缓起身:“那是你的东西,即便你给了陈墨,我也亲手交还到了你哪里。想怎么办是你的事,不必和我商量。” 说完就消失在了林潇的书房门口,连一声告辞的话都没说。 林潇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于是当即修书一封传给了江南道的商会,叫他们立刻迁来京都,远离那个瘴疠之地。 可人就是这样矫情,偏偏在你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事,可对方的反应明显是生了气的。 整整一个晚上林潇都没怎么合眼,心里不是江南道的商会也不是城外的流寇。而是枭王临走之前那句不软不硬的绝情。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林潇心里渐渐起了火气。 这枭王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怎么一句话就能让她这么一个心大的人辗转难眠? 这什么都玩意? 林潇一气之下,起身披上衣服来到了院子里。左右是睡不着,起来看看星星吧。 搬来梯子,林潇一个人坐到了屋顶上,望着夜晚里寂静的伊阙,周围虫鸣鸟叫,头顶星辰为伴。天地之间仿佛全在她眼下,心里任何的不满急躁和恐慌不安都随风吹散了。不由得让林潇散去了些火气。 活着真好。 付肖如果还在的话……应该也能看到这些吧? 也不知他有没有入轮回道。黄泉路上无人相扶,又不能歇脚,会不会走的很苦。 万一不是寿终正寝,那岂不是要在枉死城呆许久? “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了,就是妖也能感觉到冷热吧?” 林潇惊讶的转头看去,是悍蒿。 这人什么时候到她身后的?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见林潇呆呆地看着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悍蒿不禁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之前岩戮和我说,你这个人不错,犀渠也这么说。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人到底哪里有这么好?” 第188章 伊阙之乱12 “是枭王派你来的?”林潇呆呆的反应道,丝毫没有理会悍蒿的冷嘲热讽。 “这倒不是,今日我替人在此守夜罢了。明日你屋顶上的就不是我了。”悍蒿在离林潇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显然守夜这种事对他来讲很无聊。 “这里每天都有人来?”林潇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悍蒿互相解闷。 “嗯。”说罢悍蒿警惕道,“你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天。反正也没有人,全当陪陪你好了。”林潇抬头看着远处,目之所及一片星空灿烂。 “我跟你可没什么好聊的,每次跟你沾边都没什么好事。”悍蒿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那原本该来这里守夜的人干什么去了?你替他去不就不必来了?”林潇语气平和,就像和朋友聊天一般。 “我怎么知道?枭王一贯行踪不定,他的命令只要完成就好了,管那么多做什么?”悍蒿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林潇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难怪枭王要拉人族下水,看样子你们的确是指望不上。” “你说什么?”悍蒿凌厉的看向林潇,“别以为有枭王在我就不敢动你。” “那你这么做就是承认自己真的指望不上喽?”林潇丝毫不怕悍蒿的威胁,甚至还在逗他开心。 “你!?”悍蒿气鼓鼓的甩过头不看她。心想用不了多久就走了,真是一刻也不能和这人多待。 “我倒是很羡慕,什么事都不用过脑子,只要单纯的听令行事就好了……”林潇忽然转头看向悍蒿,“你走过黄泉路么?是什么样的?” “哼。”悍蒿冷哼一声不答,觉得和林潇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 “看来你也不知道。”林潇缓缓笑道,“我只在书上见过,说黄泉路上无客栈,无论男女老幼,都是不能歇的。那些有人陪的还好,孤家寡人都很难过。” “谁不知道了?就鬼族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可看的?一路上荒野的要命,什么都没有。”悍蒿见林潇似是瞧不起他,气愤的辩解了一句,“你说的都是别人瞎编的,你居然信以为真了?黄泉几步就走完了,只不过是那些孤魂还不适应,所以觉得黄泉路太长。” “原来是这样……”林潇喃喃的点了点头,对悍蒿所说丝毫没有怀疑。 悍蒿也听过别人说过林潇的学问在人间是出了名的高,见林潇一副好学的样子,不由得觉得自己扳回一城。 “可就算孤魂走过了黄泉路,也没什么好日子可以过。”悍蒿言语之间难免露出几分得意。 林潇转头看向悍蒿呆呆的问道:“为什么?善人也过得很苦么?” “善人?”悍蒿一脸讥讽,“你怎能保证人一生全都为善?就算是没有施刑,鬼族那儿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少见,去了哪儿会有享福的?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没事就想往人界跑?” “的确不能保证……”林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甚至连什么时候为恶都难以自知。真想再送送他……” 闻言,悍蒿忽然觉察到了林潇问黄泉路,大概是因为之前在浙东闹瘟疫的时候,死了一个手下。 那时枭王去岳州他也跟着一起去抓疫鬼,也曾眼睁睁看着林潇为了一个手下嚎啕大哭。如今再问黄泉路,一定是还没忘了那个人。 若是这么想想,这林潇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了。 “喂。”悍蒿叫了林潇一声,“你是不是在想你那个死了的手下?” 林潇闻言一愣,缓缓笑了:“是啊,没来得及好好送送他就走了。” “除了,还没有什么能跳出五行三界。”悍蒿扬起下巴看着林潇道,“人早晚是去阴间的,而且还不只去一次。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 林潇点了点头:“可是真当他走了,再也见不到的时候,难免会想起以前的事。” “哼。”悍蒿冷哼一声,“真是麻烦。难怪枭王老是要看你,毕竟你这么麻烦。” 林潇缓缓抬头:“他经常来看我么?” “当然了,每次路过你在的地方他都要顺路看你一眼。你肯定是察觉不到,光我跟在枭王身边来看你就不止三次了。”悍蒿有些愤愤道,“不然我怎么会来和你说话?还不是因为枭王看重你?” 林潇忍不住笑了:“那真是太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可麻烦的?跟着枭王的可都是族里修为数的上号的魔,多少魔想跟着还没有机会。”悍蒿骄傲的说着。 林潇奇道:“那炎魔手下的魔呢?” “她啊,哼。”悍蒿讥讽道,“那些被枭王赶走的魔有些不服气,被那个修为平平的炎魔鼓动了几句就聚在了一起。真是鱼找鱼虾找虾。” 林潇闻言有些不解:“那为什么都想要跟着枭王?魔总不至于想要什么权势吧?” “当然是因为修为。难道还能因为什么?”悍蒿鄙夷的看着林潇,觉得她什么都不懂。 “啊?跟着枭王和修为有什么关系?”林潇有些疑惑,这悍蒿说话也是一知半解的说不清楚。智力和岩戮不相上下。 “枭王是族中修为最高的魔,远的不说,就光是跟在枭王左右,修为都能精进许多。可枭王从不喜欢太多人跟着,所以一贯是能者居之。”悍蒿怒目而视,“结果你这个女人,三番五次的顶撞枭王。还敢在族会上走神!” “不是……”林潇无奈的笑了起来,这魔说话毫无逻辑,“我那时候不是在走神,是在想更好的解决办法。” “真的?”悍蒿疑惑的看着林潇,有些不信她的话。 林潇忽略他脸上的怀疑点了点头:“不然枭王怎么会按我的提议行事?不深思熟虑怎么行?” 这样说来,枭王有时是很听她和那个文尚的话。悍蒿想着,心里姑且信了她一次。 “那你、犀渠、岩戮、你们几个谁修为更高?”林潇有些好奇的问道。 悍蒿忽然面露沉色,严肃的说道:“修为我不如岩戮,但犀渠那个家伙根本算不得入流。他原本败在了尹烨手下,被枭王逐出。后来听了那个炎魔的话跟着她们一起双修。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跟你一起出现了。若不是因为你,这犀渠远到不了今日。” 林潇忽然不敢说话了,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难道说……炎魔手下的魔跟着她只因为全在一起双修?! 第189章 伊阙之乱13 不过想到炎魔那个惊为天人的容貌,林潇也能理解了。 她族中也有许多狐因为看上了凡人的美貌不惜自费一身修为也要和凡人在一起。 传到人间的神怪话本更是无数,也不算稀奇了。 “那……你们跟着枭王也是因为……可以在一起……双修?”林潇这一言问的比白天还小心,也不知是怕惊扰到什么。 悍蒿忽然叹出一口气,缓缓摇头:“枭王有近千年都不肯再和任何妖魔双修了。” “你……还很期待?”林潇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谁知那悍蒿忽然翻脸。 “你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魔族想要跟着枭王的不计其数,双修的……总之,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若非你长了个脑子,连出不了魔界的兽都瞧不上你。”说完就消失在了原地。 林潇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悍蒿有些骄傲,可也蛮好懂的。 不过这就难怪她一直见不到犀渠了,原来是近不了枭王身前。 一阵轻风吹过来,林潇的确感觉到有些冷了,就起身下了梯子,进屋睡觉去了。 林潇和悍蒿聊完天奇迹般的一觉睡到了天亮,也许是八卦真的很下饭,更有助眠的功效,难怪人们都趋之若鹜。 吃过早饭,林潇处理了公务就站在自家房顶上往四周望。 兰芳在院子里仰着头看着林潇担惊受怕道:“主人,您想做什么告诉兰芳吧,那儿太危险了。” “无碍,你去吧。”林潇朝院里的兰芳喊道,眼睛则还在四处搜寻。 无奈,兰芳只能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这枭王的人在哪儿呢?”林潇边找边嘀咕,“别是悍蒿骗我的吧?” 林潇只顾四周张望没留意,一个趔趄脚下和心里齐齐一空,眼看就往屋檐下滚了过去。 说实在的,这一摔林潇倒是死不了,但是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是肯定逃不过了。 正在林潇觉得自己要落地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她家院子里,安稳的接住了她。 林潇缓缓睁开眼睛,那人不苟言笑的将她放在了地上,只字不语,眼看身形就要散去。 尽管不识得这个人是谁,林潇还是趁他还没消失之前拉住了:“你是不是枭王的人?我正在找枭王,你知道他在哪儿么?” 那人消失的身形缓慢了一瞬,只看他微微点了个头,就不见了…… 真是…… 以前她还觉得枭王出现消失都很不正常,看了一圈魔头之后原来枭王是这群魔中最正常的一个,真是岂有此理。 堵着气吃完了午饭,门外就有人敲门。 兰芳进门禀报,说门外是一个陌生人,要林潇和他走一趟。 林潇福至心灵,估计是枭王的人。于是起身就和那人走了。 两人走了很远,一直出城到了河边。 那人塞给林潇一颗珠子,伸手就把她推下了河…… 被河水灭顶的感觉让林潇激灵一下,在水里挣扎之余发现她好像并没有什么不适,也可以正常的呼吸。 低头看了看手上,是一颗晶莹剔透的避水珠。 而她带着这颗珠子,就好像秤砣一样落水就往水下沉去,没有丝毫身处水中的漂浮感。 直到林潇踩到了河底的淤泥,她才稍稍觉得身轻,环顾一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只靠着避水珠上一点微弱的光亮摸索前进。 “这是什么鬼地方?”林潇心里开始不由得害怕起来,若不是枭王她可就惨了。 按理说不应该,若不是枭王,她有危险身边也应该有人出手才是啊。 她忽然感觉从头顶上落下来一个人,便是当时推她下水的男人。 那人和她一样轻触河底,神色如常的带着林潇往前走。 行了不久,在前方看到了一处光亮,一间古香古色的宅子出现在了林潇面前。 那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枭王就在里面。”说完就消失了。 林潇长出一口怨气,心道这都什么不靠谱的?脚下还是往宅子里走去。 门就在林潇靠近的时候缓缓开了,顺着水流往院里走去,院中用水草河石搭起了景观,颇有几分苔痕上阶绿的感觉。 继续往前走,正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屋内传来枭王慵懒的声音:“进来吧。” 林潇进门看见斜靠在软塌上看书的枭王,不由得笑出声来。 枭王轻轻撇她一眼,缓缓道:“何事?” 林潇无奈的笑着摇头:“你都折腾我一路了,还没消气么?” 枭王闻言轻笑一声,将手上的书本撇在了一边:“这就叫折腾?” 见他没有那么生气了,林潇无奈道:“对你来说可能不是,可对我这个走兽来说,光惊吓就够了。” “油嘴滑舌。”枭王轻哼一声,“找我做什么?” “我知道错了,这不是上门赔礼来了。”林潇作势朝枭王拜了一拜,“好了,别生气了。以前是我不对,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轻贱了我的一番好意,你这一拜就算了了?”枭王斜在塌上轻笑看着林潇,不依不饶起来。 “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可我这个人疑心是天生的,这么多年也多亏这个才安然无恙的活了这么久。一个谁说什么都信的下属恐怕你也不想要。”林潇叹气摇头双手一摊,“我这个人就在这儿摆着,你看怎么陪这个罪?” 枭王见她一副无赖相不由得嗤笑出声:“赔罪?我看你更像是来讨债的,怎么?悍蒿的一番话就这么管用?” 林潇闻言点了点头:“的确,如果不是悍蒿,我真的不清楚你多次来看我。”林潇话锋一顿,“我以为,出了书院,就再没有和师父夫人一样的人了。” 枭王看着她,片刻之后轻轻一笑:“的确没有了,你走吧。”说完拿起书继续翻看。 林潇长出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转身离去。 可直到林潇出了院门她才发现,这地方怎么出去啊? 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避水珠能微微泛光。 一只大鱼张着嘴从她身边游过,嘴里细密的牙齿让林潇汗毛都竖了起来。 林潇当即立断折返回了枭王屋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紧张道:“外面有鱼!好大一条!还有牙!” 第190章 伊阙之乱14 枭王连头都没有抬,语气平淡道:“这话更应该鱼说,河底有人,还有头发。” “不是……”林潇话音一顿,这才反应过来。 这枭王是故意的,没人带她出去,她一定是要再回来的。而且门都还给她留着,这不是很明显的暗示了么? 于是林潇缓缓蹭到了枭王旁边,小心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啊?” 枭王抬眼撇了撇林潇,继续低头看书。 “你别生气了吧,我不知道怎么哄人。”林潇为难道,“要不你告诉我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竭尽所能也给你找来。” “当真?”枭王终于正眼看了看林潇,语气轻佻眼波如丝。 林潇连连点头:“那还有假?我答应别人的事从来说到做到。” 枭王笑着伸出手,林潇有些不明所以看了看哪只骨节分明的手,又看了看他。 “手给我。”枭王放弃了林潇自己领悟的可能,厉声道。 林潇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心里疑惑得很,这样他就不生气了? 枭王轻轻一笑,一把拽过林潇放倒在了他的塌上。 林潇根根汗毛倒树,头皮都炸了起来,但还是不太敢动,生怕再惹他生气。 枭王脸上的笑容微微放大,伸手顺着她的头发。 入手没有其他魔族幻化的那样丝滑,却有一种毛茸茸的感觉,透过手心痒到了人心里。 枭王微微低头,附在林潇耳边道:“乖,告诉我,你问悍蒿双修的事做什么?” 林潇僵硬了一瞬间支吾了一阵道:“……就是……好奇,毕竟魔族的事我也不太了解。” “那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了。”枭王含笑看着她,两人离得很近。 这么令人痴迷的美貌在面前,林潇觉得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都有些滞涩。 “嗯……你为什么不喜欢许多魔在你身边?那样不就可以尽快统一人族了么?”林潇还是问出了那个让她非常好奇的问题。 枭王没离开回答,却轻轻笑了:“你啊,说笨,你又能看到问题的关键。说聪明……你却迟迟不肯懂。” 林潇疑惑地抬头看向枭王,从这个角度看去,这个魔反倒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心。 “我……我是真的不懂啊……不如你直说吧,真的挺难的……”林潇有些委屈的嘟囔着。 枭王闻言却笑了:“我不留太多魔族在身边,甚至在魔界设下结界,不允许修为不高的魔族出世,原因都是一样的。”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如果有一日,我和神族之间的战争是我败了,那么他们还有一处安稳可以存身,还有修为不俗的一些族人保护,不至于被神族灭族。想一统人界,只要乱了王室的统治化整为零,这便不是什么难事了,所以我身边只留几个凤毛麟角以备不时。可唯独炎魔他们不懂,他们以为魔可以战无不胜,还在联合起来忤逆我。而我却不能杀他们,因为他们可能会是魔族的退路。” 当林潇听到枭王无可奈何的一番话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泛酸。 表面上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所不能的样子,原来顾及的比任何人都要多。有这样的王,也难怪魔族可以冲破界限,与神族有一战之力。 “那你准备怎么办?孤身面对神族?炎魔杀不得留不得,当真不会在紧要关头倒戈么?”林潇对眼前的魔起了一丝怜悯之心,觉得他也很不容易。 “你的这些问题,我都想过,也问过太宾。”枭王伸手抚摸着林潇的头发,“三清一旦归位,我就提早下手除掉。到时神族群龙无首,天庭也并非固若金汤,我再召魔族出世。至于炎魔,她虽然固执,但也并非朽木,修为微薄便能统领群魔,如果能将她教好,也算是魔族的悍将了。” “若她执迷不悟怎么办?那你岂不是很危险?”林潇对枭王的这个想法有些担忧,若她是枭王,这炎魔定斩不饶。 可魔族一贯数量不多,她也可以理解枭王无可托付的心情。 “潇儿也是一家之主,难道手下人想爬上你这个位置就要杀掉么?正因为一切都尚在掌控之中,历练一下尚无不可。但若她执迷不悟……那就只能杀之……”枭王一番话说的气定神闲,完全没有理会林潇的表情。 这枭王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她长得一副很好骗的模样? 最关键的是,她真的被骗了…… “你怎么了?”他伸手捏捏林潇的脸,“怎么表情这般狰狞?” “袁州的事……是你演得?”林潇咬牙切齿的问他。 枭王却毫无愧疚的笑了:“没错,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怎么现在才来问?” “那柒颜呢?柒颜被炎魔抓走打了个半死!你就这样忍心?”林潇气鼓鼓的问道。 “柒颜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你怎么那样关心他?”枭王笑意不减,没有理会林潇的问题,反问了林潇一句。 “我和他没有关系,但他也不坏人。我不怪你试探,可柒颜是无辜的啊,你怎么能装作自己不在把柒颜推出去呢?”林潇立起脖子大有和他吵上一架的气势。 枭王别有深意的笑了,轻言道:“我刚历了天劫就有魔来截杀,而且我的位置也估算得奇准。你不觉得,整件事太过巧合,而且只有柒颜知道这其中的真相么?” 林潇闻言立刻清醒了过来:“你是说……怀疑柒颜是炎魔的细作?” “抓不到证据,就算是怀疑也做不了什么。怀疑谁就要杀了,没有这样的道理。”枭王轻轻梳理着林潇的碎发,“你这个小傻子,看上去比谁都精明。可一旦觉得谁是自己人,就毫无保留的相信。你还真是……” 林潇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萎在了塌上:“还是你去想罢,以后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些事我实在想不到。” “好了,前因后果你都知道了,在我身边,至少要比炎魔身边安全的多。你也是头一个知道这些事的,还有什么不满意?”说完轻弹了一下林潇的小脑瓜,引来林潇不满的瞪他。 第191章 伊阙之乱15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也许无论对错在我心里早就已经不重要了。”林潇撇了撇嘴道。 枭王轻轻一笑,气息抚过林潇的额头。 他缓缓道:“我本以为,道君的徒弟一定是世间所谓的正人君子,原来也不尽然。” “哪儿有什么正人君子?”林潇小声的嘟囔着,“性命攸关,哪儿还顾得上那些?只要众生能活,活的够好,计谋手段又怎么了?” 枭王轻笑,闭上眼慢慢梳理着林潇的长发:“眼下就要入冬了,灾民如何过冬你可有打算了?” 林潇摇了摇头:“我正在发愁呢,入冬以后他们怎么样我也心里没谱。如果能劫了流寇没准是个收获,可也不能全指望那些没着落的事。实在不行就只能先盖好房子,入冬带他们进山打猎了。” 说罢想起枭王继而抬头道:“寒山准备一直住在河底么?” “只稍做停留,等你安全解决完流寇的事,我就离开。等你来年迁升,到时候就没有这么难过了。”枭王慢条斯理的说道:“刘县令哪里你不必再管,他已经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至于孙主簿……” 林潇轻轻摇了摇头:“只要县令不在就好,孙主簿不值一提。” 枭王嗤笑一声:“也是,那个有心无谋之辈,哪儿是你的对手?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彻底消失了。不过你也要万事小心,切不可鲁莽行事。” 林潇连连点头,枭王迟疑片刻便缓缓起身:“走罢,我送你出去,外面要天黑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潇还对听说来的双修之事耿耿于怀,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城外的荒地府史几次三番的来催林潇下批文。可都被林潇一一拦下来了。 直到这天,府史再也受不了了,蹲在林潇的院子里不走。 “县尉大人,这牢里都住满了,新收押的人没地方,这群人留不得放不得。您尽快想想办法吧。”府史满面愁容的在院子里求林潇。 林潇叹了口气道:“府史,现在不是我不肯下批文,而是如果现在放这群人出去城外,用不了三天一定被流寇劫走。无论如何也要先抓到剩余流寇再做定夺。” 府史愁眉苦脸道:“那林县尉准备何时出兵剿匪啊?” “啊?谁告诉你我要出兵剿匪了?”林潇奇道,“你过几日就能收到消息了,上面说这群流寇全都问斩,这马上就秋天了,快了,再忍些时日。” “啊?”府史慌张道,“要问斩?您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啊,您说是要他们出城去垦荒造屋……” “我现在放他们出城,你能保证原样带回来么?你能保证流寇不来劫走他们么?”林潇悠闲的斟了杯茶,“别着急啊,来喝茶。” “哎呀,大人啊,这还哪儿有心情喝茶啊?”府史一拍大腿,半真半假的和林潇说,“大人,您别小瞧了这群流寇,他们在此驻扎许久了。就是当真剿匪,何时才能剿清啊?” “别急啊,马上就死了啊。别急,该贴告示贴告示。按以往的规矩来,不慌啊。”说着林潇又往嘴里添了块点心,“城外垦荒的事,安排灾民前去。另外你们负责教会他们打猎啊,别这个冬天还没过就全饿死了。” 府史无奈,只有点了点头,拿着手令走了。 转眼离秋后只有半月了,城内处斩流寇的事穿的风风火火。 百姓间有人传言这新上任的县尉和县令同流合污,无论忠奸一律格杀。 有人还说这文官的县尉出手狠辣,丝毫不输给武官。 还有人言,流寇到底是流寇,这次伊阙算是安全了,这么多年的流寇未除,新上任的县尉三两下就解决了。 可林潇却越来越忙,城外的流民砍树造屋,还要学习打猎,已经渐渐有人病倒了。 再者这秋后眼看就要到了,征收秋税在即。 如今整个伊阙只剩下林潇和杨县丞两人说话,事务繁忙自是不必说。 处斩的前一日,林潇下令所有府兵分别守住南北两个城门口,隐而不发。 这日,百姓们忙完了秋收,纷纷显得慌,听闻这次一口气处斩五百悍匪。 街头巷口议论纷纷,更是说什么的都有。 “要我说啊,这等忠义之士就不该处死,最多发配充军。” “就是,那年大旱,是他们接济了城里的老老小小。这新县尉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这样杀了真是作孽。” “杀了你还来看?匪到底是匪,你知道那天逼急了不抢老百姓?” “哎哎哎,都别说了,快看,来了。” 官府出入鸣锣开道,周遭肃静回避,一行府兵压着五百匪徒游街示众。 按理说这么大型的处决,县令该亲自监斩的。可百姓们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也只瞧见了一个杨县丞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匪徒的队伍往前走。 直到五百人的队伍行过,才在最后看见了新上任的林县尉。 林潇面不改色的往前走,目不斜视,颇有一番官威。 而一旁的酒楼上,枭王正端着酒杯,悠然的看着下面行进的队伍。 忽然,百姓中有许些人低头了蒙面,一个燕子翻身从人群中跃出,直奔林潇和杨县丞而去。 杨县丞身边瞬间过几个衙役护住,县丞吓得赶快下了马,由众人掩护闪到了一旁。 林潇冷笑一声下马朗声道:“今日你们来救,应当自知是插翅难飞,识相的赶快投降。” 李匪头在押送的队伍里哈哈大笑:“林狗官,你还敢口出狂言!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一时间人群慌乱,还不时有人从百姓中间翻身而出。 林潇微一打量,这群身着便装的蒙面人足有六七百人,而且各个身怀绝技,府兵在他们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林潇还站在街边笑道:“看样子没有估算错,这帮人的确是有两下子。” “小心!”一旁的府史一把按下林潇的头,一直冷镖赫然钉在了林潇刚刚所站的位置。 枭王在楼上轻笑着看着街上的混乱,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一时间,百姓,流寇,衙役,全都掺杂在一起。人群中不时有人喝道:“留意下手!留意下手!” 第192章 伊阙之乱16 伊阙的城门缓缓的合上了,忽然自各个高楼顶上窜出许多身负箭羽的士兵,全都对准了混乱的街上。 正待流寇大呼一声,准备跃出的时候,从街巷的四面八方包抄上来许多府兵衙役,连同百姓和匪徒一起围在了街上,一个不放。 林潇站在行刑台上大喊:“还不束手就擒?!” 为首一个身材高大,体态似习武之人的高壮男子一把扯下脸上的布巾。 林潇定睛一看,不由得的心里打趣,呦,看不出这匪头还有几分朗俊。 那匪首对着林潇大喝道:“今日我们兄弟全在这里!生死同路!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委身于你这狗官!” 林潇笑着点了点头,心道看来这匪头还念过几年书。比牢里的李匪头强多了,骂来骂去就那么几个词,她都会背了。 “此时此刻你们还不束手就擒?若是动起手来,这里四顾都是百姓。你今日难逃罪责!”林潇当即发号道,“点火!” 众土匪见状彼此眼神交汇,有几人身手矫健翻向行刑台直奔林潇。 城内一时间火光冲天,百姓们畏惧火光不敢冲破四周的官兵,被缓缓压到了一起。 一时间,哭闹声,谩骂声,人声鼎沸。 可刚越到行刑台的前端,逼走了守在台前的衙役,几人便失足跌进了一早设好的陷阱中。 而此时府兵已经越压越近。 只见那星眉剑目的匪徒,长叹一声,对一旁的李匪头淡然道:“如此,我们兄弟也算到了一处。自起事那日便知有今日,城里百姓千万,你我死前莫在造孽吧。”说罢举起长剑横于颈间。 林潇刚刚还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见状立刻瞪圆了眼睛,朝周围一使眼色。 府兵见状一拥而上,可人若想死,跑的再快也拦不下。 说时迟那时快,从一处楼上齐齐发出几波凌厉,只闻其风不见其形,那匪首和周围几人的刀剑应声而碎。 见状那匪首脸色一变,低头望去,地上竟是一把杏核。 再往来处的楼上看去,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其余的匪徒还没看清大当家要做什么,便见大当家的刀剑已失。 众府兵见状一拥而上,把其余的匪徒全都缉拿归案。 林潇在台上长长吁出一口气,吓坏她,差一点就出事了。 就在林潇顺过这口气,吩咐众人压人进大牢的时候,她忽然在耳边忽然凭空听到一声:“事情处理完了再找你算账。” 闻声便知道说话的人是枭王了,还好算是出手及时。 林潇尴尬一笑继续吩咐众人疏散百姓,押解匪徒。 林潇安排好出城搜山的队伍,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直到忙进深夜,才随府史进大牢,瞧了瞧这些匪徒。 李匪头和大当家分别压在了两间牢狱里,林潇一踏进来,便看见大当家坐在稻草堆旁,月光打在他冷毅的脸上,手铐脚镣全都泛出了微微的寒光。见到林潇来了,只淡淡的撇了她一眼,便别过头去了,形容沉稳气度非凡。 林潇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这可比那李土匪强多了,临危不乱。 若不是年纪尚轻,还真有些大将之风。 不知为何,有这大当家在牢里,周围所有的土匪都安静的很。再无一人肆意谩骂,只是周围的眼神有些凌厉,林潇都觉得自己要被眼神捅穿了。 “你叫什么名字?”林潇微笑着问道。 “将死之人,还要姓名有什么用?”那人缓缓吐出几个字,抬头看向牢狱上方狭窄的窗口。 林潇抿唇一笑:“其实,若你今日不出现,也会有人替你出现,你的这群兄弟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可你做不到视而不见,贸然进城,有勇而无谋,这便是你今日会输的原因。” 坐在原地的大当家依然不动声色的看着窗外,仿佛并未听到林潇所言。 “而正因为你做不到视而不见,今日,我留你和你的兄弟们一条生路。只要你为我办事,你看如何?”林潇直言不讳道。 大当家冷哼一声:“狗官,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若是求饶一声就白活了这一遭。” 李土匪在牢狱深处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忽然朝着外面大喊:“狗官,有本事你杀了爷爷啊!爷爷不怕你!你来啊!” 林潇侧目往牢狱深处看去,还没等她说话,牢里的大当家忽然喝了一声:“李晟!” 这一声果然比什么都好用,那李土匪不再继续谩骂。 林潇笑了:“看样子你也是个明白人,你的这群兄弟在牢里关了四个月,还能中气十足喊出这么一番话,也是难得。” “既然你不愿意替我效力,那我也不便强求。”林潇话锋一顿,“府史何在?” 府史立刻上前行礼:“大人,卑职在。” “明日加急打造些手铐脚镣,做好之后带上。去城外垦荒的公文,不出三日便能到你这里。砍树造屋之事务必在入冬之前完成。明白么?”林潇负手而立,朗声下令道。 府史抱拳行礼道:“卑职明白,那城外流民……” “务必在入冬之前教会他们进山打猎。”说罢,林潇就转身走了。 大壮拖了李巽李大人的书信,在附近的官家处寻来了手铐脚镣,没过几日这些山贼们便带上枷锁干活去了。 府史每日在城外忙的不可开交。林潇处理完了入冬的税务和事宜,终于良心发现带着人一同去城外看看。 打猎之事由吏官带着进山了,府史和一干人等在地里监工。林潇去时,远远看着地里炊烟袅袅,似是刚刚开火做饭。 府史一见林潇来了,立刻迎了上去,嘿笑道:“大人。” 林潇四周环顾一圈,进程的确比灾民所建快多了。路过脚边的灶台时还驻足看了看。 “你们这准备吃什么?”林潇看了看锅里,热气翻腾煮了一锅黏糊糊的东西。 “这两日天冷,怕他们挺不住,弄了些热乎的。”府史上前道,“全都按您的吩咐,都没饿着。” 林潇笑着点点头:“不错啊,中午我在你们这里入伙了,把这里房屋的摆布同我说一说,我带来了笔墨,今日把这些事给你们敲定。” 第193章 伊阙之乱17 此言一出,在一旁大汗淋漓夯地的大当家不由侧头看了林潇一眼。 林潇就当真如刚才所言,席地而坐,铺开纸张和府史讨论着房屋的摆布,指点着哪里要散开保证日光,哪里需要加固以防野兽入侵。 两人热火朝天地说着,兰芳在一旁边伺候边扇扇子,不知不觉便午时了。 干活的一干匪徒们都背靠大树坐下开始吃饭了,可林潇和府史两人还在争论如何取水的问题。 “就在这里弄个水车,这就算一劳永逸了,以后田里浇什么水也都方便。”林潇指着水边比划着。 府史在一旁满面愁容:“我的大人啊,如今能保证家家有屋住就很难了,再添置一个水车哪里还够啊?” 林潇嘿嘿一笑:“我说了,自然就是有着落,虽然咱们没钱,但是有人可以出钱啊。”说罢林潇转头一看靠在树根底下的大当家,“是吧?大当家?” 树根下的那人冷哼一声低头喝粥,一副视林潇为无物的状态。 林潇倒也不生气,毕竟把人家老窝都给抄了,让人家散散火气怎么了? 不过有一说一,找到这群流寇老巢的时候还吓了她一跳。和她当初的设想差不多,这伙流寇狡兔三窟不止一个山寨。 不由得心里暗自庆幸,多亏自己留了个心眼,不然山寨之间互相引援她可就没命了。 最后三个寨子记到一个账目上看还是挺肥的,武器防具也都有模有样的。 就是山寨建的不怎么样,多亏他们依托地形,否则林潇看见那山寨的建造就想平推了。 亏得是来造屋的人不少,总算是在第一场大雪前大家都勉强挤了个地方一起住。 这群山匪则一直没有闲着,伐木开荒,晚上就收押进牢房。不过日渐寒冬,林潇还是找人做了一批棉衣给他们。 虽说都是壮汉,可毕竟也是肉体凡胎,冻坏了可就不好了。 有一日,林潇正揣着手炉跟他们一起在城外丈量房屋,不远处的匪徒中忽然有人倒地,围了一圈的人。 林潇见状立刻前去,却被府史一把拉住:“大人,我带人先去看看,您随后再过来。” 说罢就散开人群近前,人群里传来了李土匪的怒吼:“你们害死我大哥!” 林潇脸色一变,赶忙上前查看,一把握住大当家的脉搏,三指不住的探脉。 这一探林潇才知道,这人身上是有旧疾的,似是早就有疾痹在身,每到阴天下雨都会疼痛不止。不仅如此,身上还患了些风寒,已经有了高热的迹象了。 “来人,把他抬走。”林潇指挥着衙役上前,却被李土匪上前一把拦住。 铁链的撞击声在寒冬里格外刺耳,引来许多流民的侧目。 “你们要把我大哥弄到哪里去?!你们放开他!”八尺高的汉子带着沉重的铁链拉着一个男人的手在雪地里不肯松开。 林潇皱眉喝道:“不想你大哥死就赶紧让开!我带他去城里的医馆,否则迟一步出了事你负责!” 就这样,林潇带两名衙役抬着他就往自家宅子里去了,进门时四个人风风火火的把兰芳吓了一跳。 “主人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兰芳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跟着众人进了客房。 放下大当家,林潇立刻命两位衙役回城外,免得府史他们在城外出事。自己则拿出银针开始给他做一些最基本的施针。 林潇一边拿出银针一边朝兰芳吩咐道:“快,现在去医馆找名好些的大夫来,速去速回。” “哎,我这就去。”兰芳一路小跑出了宅子。 林潇冷静的施了几针,将一旁的帕子过了热水替他擦干净手脚,又细细探了探脉。 这人年纪轻轻就身患这种顽疾,想必小时候一定吃了很多苦。 对了,她有瓶柒颜给她的药来着,是治风寒的。 真是,让她藏哪儿了? 正找着,林潇听见身后一声细微的响动,尽管很小但她也听到了。那人醒了,还下了床。 他一步一步的靠近,若是寻常人应该丝毫感觉不到他手上紧握的铁链。 林潇也不回头,面上轻轻一笑,朗声道:“如果你想治好你的疾痹,最好躺在床上不用四处乱走。” 闻声,常教头当即从门外闯了进来:“主人?” 身后的大当家忽然发难,握紧手上的镣铐就往林潇脖子上勒了过去。 “住手!”常教头飞身上前,和那大当家缠斗在了一起。争斗之间,林潇竟然发现,若非他带了些枷锁,常教头和他应该不分上下。 很快,门外冲进来几个暗卫,一同将大当家制服了。 林潇缓缓笑了,吩咐道:“来,你们搭把手,把他绑床上吧。” “啊?”常教头按着那人的一只胳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潇。 “把他绑床上。怎么了?”林潇一脸平静的说道。 主人发话,常教头不敢不听,只能连同几人将那人绑在了床上,随后就出去继续守门了。 林潇笑着往床边走,想看看刚刚扎在他身上针去哪儿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笑是有多么引人多想。 没想到刚掀开那人的衣服,他就面红耳赤的吼道:“你杀了我吧,士可杀不可辱!我是绝不会跟你这种人有什么关系的!” 林潇正在找针的手微微一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思索了片刻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也并没有在意,继续在他身上找针。 “啊!”一声惨叫,让刚刚走到门前的兰芳和大夫吓了一跳。 “你忍着点,都多大人了,这点事经不得?” “你!你住手!” “不拔出来,这样你觉得很舒服?” 兰芳在门外听得满脸通红,大夫也有些疑惑,那屋里听声音分明是一男一女…… 忽然门内朗声道:“是兰芳?大夫来了么?” “啊……来……来了……”兰芳不知所措的答应着,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进来吧,在外面做什么?”林潇在他身上继续找针。 有些针经过刚刚的打斗几乎刃到了肉里,只有她这个刚刚施针的人才知道位置。 于是,大夫和兰芳一同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个身形俊朗面容清逸的男人衣衫不整的被人绑在了床上,面红耳赤的别过头去。 林潇则俯身在他的伸手细细摸着,形容还颇为认真。 “主主主……”兰芳话都说不清了。 林潇头也没回道:“稍等,最后一个。” “啊……”床上的男人一阵头皮发麻,到说不上多疼,只是拔阵那一瞬间的感觉过于难以启齿。 最后一根银针被林潇取了出来,林潇收起阵转身,看着一干人在她身后目瞪口,不由得笑了笑,举了举手上的银针道:“大夫辛苦,来瞧瞧这位兄弟,看用些什么药?” 大夫方才醒悟,点点头上前探脉。林潇则在一旁把针洗完收好。 兰芳一脸通红在林潇耳边压低声音嗔怪道:“主人……你怎么能把男人绑床上……” “不绑怎么办?刚刚他差点从背后出手杀了我,不绑我不就没命了?”林潇笑着举了举手上的银针,那语气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闹剧,并非一趟生死之间。 看表情兰芳也似是不信的,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出门烧水去了。 林潇走到大夫旁边,看着大夫在一旁探脉,不由得撇到了一眼床上的男子。 那人满面通红,梗着脖子不肯看林潇,顺着刀削一般的锁骨往下看,宽肩细腰。林潇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心道身形不错。 床上的男子接收到林潇的目光更加羞愤,那眼神恨不得跳起来杀了林潇。 大夫已经满面冷静沉着的起身,缓缓道:“稍待个一时片刻,老朽探次脉。不知这位壮士是何症形啊?” “高热不发,发病之时倒在了田里,其他的我也不甚清楚。我的医术不精,只敢略施几针,这才请来先生。”林潇谦恭道。 大夫呵呵一笑:“我见此人有疾痹在身,怕已是顽疾,若是田间行走怕是再难养好。但若是静养一冬,此人身体强劲,想必来年开春便能好个七八。只是……” 林潇笑着点了点头:“先生大可直言。” “只是这药材难得,恐怕要多花些银两。”大夫缓缓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 “哦,这方面先生大可不必担心,尽管用药便是。今年冬天他都出不去这个门了。”林潇笑得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故意将话说给床上那人听。 大夫点了点头,又给他诊了次脉,便配药去了,直言等下午再来。 林潇客客气气的将大夫送走,兰芳在院里拦住林潇道:“主人,难道要留一个大男人在你这未出阁的姑娘院里么?主人三思啊。” “不然那你说住哪儿?大壮他们哪儿都住满了,严士文也探亲去了。”林潇笑着打趣了一句便往屋内走。惹得兰芳在院里又急又气的来回踱步。 林潇推门而入:“怎么样?我来摸摸。”说着伸手探了探他脖子的温度,还是有些热,恐怕还是得用了药才能好。 “你到底想做什么?”那人盯着林潇厉色道。 林潇歪头看了看他,就近找了个凳子坐下:“我想做什么你瞧不出来?” “狗官!我七尺男儿,不会给朝廷当走狗的!” 林潇听了这话,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如此,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了吧?你就这样对恩人说话?” “你拔我山寨!抓我弟兄!恩人?我可受不起你这等大恩!” 尽管话说的很有骨气,但很显然被绑在床上说出这一番话就见不得半点气势了。 林潇噗嗤一笑,引来床上那人的不满。 “你笑什么?” “我笑你糊涂,你说我养了你这群兄弟将近半年,好吃好喝没打没骂。你那山寨什么都劫,已经历了好几次围剿了罢?你真觉得就靠你这点人可以螳臂当车?”林潇悠然的给自己倒了杯茶,“那如果你现在落在别的县尉手里,下场如何,不必我多说吧?” “听灾民说,你叫狄辰?”林潇抬手端了杯茶递到他嘴边。 狄辰在床上眯起眼睛看了看面前的杯子,又看了看床前的林潇。 “你不吃不喝我可真对你做点什么了啊?到时候你不娶我可就是对不起天地良心。娶了我你就对不起兄弟百姓,你看怎么样?”林潇笑着逗他,说完还朝他抬了抬下巴,把欺男霸女的形象演了个十成十。 “你!你也是个女儿家!怎么就这么不知羞!?”狄辰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直到这时候林潇才觉得他有些像这么大年纪的青年人了。 “好了,来吧”说着林潇就奸笑着扶起他的上半身。 狄辰脸色愈发涨红,在林潇手里不断挣扎。 林潇却把杯子贴近了他嘴边:“来,喝水。” 狄辰见状态度终于有所软化,皱着眉头喝了杯水。 林潇便看他喝水边道:“往后就是我在这里照看你了,兰芳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还等着嫁个好人家呢。我看你还是赶快习惯,要不吃亏的是你自己。” 狄辰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林潇看了看外面天色,差不多也该吃午饭了。于是没再出门去城外,就拿了些公文手信看了看。 过了片刻,林潇觉得床上的人一直在蠢蠢欲动,不由得侧目过去道:“你怎么了?” “你松开我!我要去如厕!”狄辰一脸通红的吼着,他算是明白了,这个林潇根本丝毫不知廉耻是什么东西,干脆破罐破摔。 “哦。”林潇缓缓翻了一页文册,“常教头?” 门口有一人影晃出,却并没进门:“属下在。” “来带他出去如厕。”林潇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头也不抬继续看公文。 常教头忍笑进来,给狄辰松了绑笑道:“兄弟,走吧。” 几天相处下来。 狄辰发现这林潇虽有时荒唐,但给他治病敷药却从来没有马虎过。平日里吊儿郎当,可他屋子对面的书房却经常彻夜彻夜的亮着。 一日,院子里风风火火的进来一人,狄辰一只手被绑在了床内侧,只能拖起身子朝窗外望一望。 他看见府史和一个只能瞧见头顶的男人进了门,直奔林潇书房去了。 紧接着林潇就跟他们一同急匆匆的出去了,面容严肃的不像她。 狄辰内心思索,怕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这狗官昨日才通宵批文,今天早上该是去补一觉的。 没过一会儿,常教头端着饭菜进门了,看着床上的狄辰笑了笑道:“吃饭了,主人吩咐你吃了饭给你的兄弟们写封信。你现在不能外出,他们在城外很担心你。” 狄辰沉默的吃了一顿饭,等常教头递给他一沓纸和蘸饱墨的笔时,他却没有接,冷硬着脸道:“我不识字。” 常教头闻言一愣,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那你想见谁?我带其中一个来见你。” 本是一同起事的兄弟,能见上一面自是高兴的,可狄辰想了又想,这些天那狗官的照顾还在他眼前历历在目,此时他却谁也不想见。 于是从身上单手撕了布条下来,拿过笔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号。 “这是我们山寨的记号,你给他们看了,他们自然就知道了我还平安。”狄辰默默地说完,便转过头去不再看常教头。 常教头笑了笑,拿着布条就出门了。 出门直奔城外,出了城门老远便瞧见林潇在一堆灾民中间弯腰打量着什么。 走到林潇面前,常教头把布条递给林潇道:“这是狄辰写的,他说他不认字,这个给他们看了就知道狄辰还平安。” 林潇点了点头:“你速去城里请大夫来,有几位请几位。叫他们来城外一趟。” 常教头看着满地的灾民才发觉有些不对,忙问道:“这里怎么了?” 林潇头也不回道:“这些灾民连同干活的流寇全都被人下毒了,好在是发现及时,你快去快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常教头闻言一刻也不敢多留,直奔城内而去。 多名大夫在城外研究了好几日,林潇也不知忙了多久。 大家终于调查商讨出问题应该是出在水源上,应该是水被人做了手脚,溪水活源,所以这些人只是病了一场,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可城内此刻并不安宁,城外的人被下毒一事传到了城内,城内有人猜测是流民开销太大,新上任的这位县尉也步了孙主簿的后尘,想要毒杀灾民。 流言蜚语一石激起千层浪,城内传的沸沸扬扬。连同那日抓捕流寇时县尉扬言放箭的事情,说的有模有样。 这一病病了数千人,林潇此时分身乏术,根本无暇去管城内的说辞。 衙役,商会,常教头一干人等凡是能调用的全都调来了城外。 最后就连兰芳也非要出城看看。林潇也不放心一个姑娘家在宅子里,干脆吩咐常教头带她一起出了城。 兰芳和常教头走在街上,兰芳忽然惊道:“那你我都走了,宅子里无人,那在房里养伤的流寇该怎么办啊?” 常教头略一思索道:“别慌,先请示主人。” “要不我们给他多穿一些衣物将他带上吧,总不能无人照看。我看他风寒也好的差不多了。”兰芳犹豫道。 “不可,那人非寻常人,年纪轻轻一身武艺,大字不识就能挡住几个县的围剿。带他出门一定要问过主人。走,我先带你去城外。” 说罢,两人就一同出了城。城外一片银装素裹,好不容易建起得房子此刻躺满了人。 府史一再和林潇提起,将匪徒们带进牢房治疗。 可那种地方林潇也不是没有住过,通风都无法保证,又脏又乱,怎么能用来养病? 于是林潇差人寻来行军帐,在城外搭起一个个帐篷。 土匪们住帐篷,流民住房子,就这样在城外安顿了下来。 林潇带着她那二把刀的水平,硬着头皮和诸位大夫们学习诊治开药。 此时的林潇恨不得回小时候抽自己几个嘴巴:让你不听话!有钱就不学医术!现在一个大夫当十个大夫用,你怎么就没多听师父一句? 可书到用时方恨少,但也悔之晚矣。 常教头风风火火的带着兰芳来到了林潇面前,简明扼要的说明了狄辰的情况。 林潇深吸一口气,看着身边林林总总的帐篷和满屋的灾民,缓缓道:“带他来吧,这些土匪也病了七八,不可能再有什么动作了。给他多添些衣服,今年怕是治不好他的旧疾了。” “是。”常教头领命就走了。 林潇拉过兰芳道:“兰芳,此时正缺人手,一定不似宅子里轻松。你若是累了就悄悄回,只是莫要张扬。” 兰芳想到城内对主人的诸多猜忌,含泪摇了摇头:“兰芳不走,兰芳吃得苦,兰芳要跟主子一起。” 林潇拍了拍她肩膀,叫人来带兰芳去一旁熬药。 等狄辰跟着常教头来到城外的时候他都还什么都不清楚,看着帐篷里倒下的兄弟们一把采住了林潇的衣领。 “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狄辰瞠目欲裂地朝林潇怒吼。 林潇一把甩开狄辰的手,不甘示弱的吼道:“你有能耐,你有能耐去查是谁下的毒啊?在这里耀武扬威算什么英雄好汉?能把人吼起来么?能么?” 狄辰被林潇唬的一愣,帐篷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大哥……” 狄辰闻声看了过去,李匪头正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朝他抬手,狄辰立刻过去拉住他的手,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见他们兄弟见面,林潇唬着脸转身便出去了。 帐篷里老是有人进进出出,狄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李晟有些不知所措。 反倒是李晟笑了:“大哥看到你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李晟,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狄辰拉着他有些不能适应一个体格健壮的人忽然成了这幅样子。 “有人在水里下毒,城外的百姓用水方便,头一个就遭了秧,狗官已经将这条溪水看管起来。没想到你我兄弟竟然落难至此,竟然需要一个狗官帮扶……” 第194章 伊阙之乱18 “李晟……”狄辰深吸一口气,“别说了,若当真是在这里的水源处下的毒,那我们在山寨上也跑不掉。你好好养病,一切等病好再说。” 不知怎么的,狄辰每日在床前望着外面心里只有自家兄弟,如今见了面,却不想多说什么。 林潇出了帐篷就和大夫们一起到河边取水验毒去了,满身泥泞一直忙到了只能瞧见远处的篝火才回到了房屋前。 林潇一屁股坐在了篝火前的石头上。 诸位大夫年纪不小,也都累坏了,可也在讨论着这次的毒怎么能有如此威力,投进河里也能使人致命。 “林县尉啊,我们还要在多多诊断几日才能确诊着毒怎么解才最行之有效。你看今天……” “好,各位大夫今日辛苦了,大家都回去吧,我派人送你们进城。”林潇看向一旁的府史,“府史?送各位大夫回城吧。” 府史应下,带着众人往城内的方向去了。 篝火在柴堆上反复的跳跃,映着林潇的脸也阴晴不定。 这次的毒……总让她有一种内心不安的感觉…… 她对下毒之人有过很多种猜想。 也许是孙主簿故技重施,也许是刘县令死灰复燃,但一一推敲下来都有其不合理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人,神通广大至此,能在水中下毒却不被稀释呢? “常教头。”林潇双手撑着膝盖,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卑职在……”常教头走到林潇身边,有些担忧道,“主人,你没事吧?” 林潇摇了摇头:“你派人去查一下刘县令和孙主簿的下落,一切行事小心万不可打草惊蛇。” “您是说……”常教头犹豫了一瞬,“您怀疑这次投毒的事是他们做的?” 林潇闭上眼睛向后躺去:“是谁下的毒,我没有丝毫头绪,只是有几分猜测,但是这两个人应该都没有这般能耐。可投毒一事不能不管,事情查不清楚刀就一直悬在脖子上。所以……你先去查一查这两个人吧,派几个好手,留意一切蛛丝马迹,有什么疑虑立刻回来禀报。” “是。”常教头刚走出几步,看了看远处又转身回到了林潇身边,朝林潇使了个眼色。 林潇随着常教头的眼神看去,是篝火对面坐着的狄辰。常教头给了她一个眼色,叫她看着点狄辰。 林潇沉默的点了点头,常教头施了一礼就走了。 大多数人都进了帐篷,此刻篝火前只有林潇和狄辰两人席地而坐。 林潇实在是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只能躺在地上静心听着狄辰的动静。偶尔拿余光看他一眼。 “喂。”篝火后面的狄辰先开了口,“刘县令和孙主簿,是不是你赶走的?” 林潇闻声皱眉从地上翻身起来,转身看了看私下无人,压低声音朝他说道:“你说话小心一些,我何时赶他们走了?他们官阶全都压我一头我人微言轻怎么敢地走他们?” 狄辰默默抬头看了她一眼:“所以,前些年毒杀灾民的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是今年才来任上的,我不知道什么毒杀灾民的事。你一个罪犯怎么那么多问题?”林潇有些恼了,一天的疲乏和连日以来的烦躁让她没有个太好的心情。 “哼。”狄辰冷哼一声站起身就想走,林潇赶忙叫住他。 “你去哪儿?做什么去?” “我去找住的地方,你要一起跟着么?”狄辰挑眉撇了林潇一眼,面上都带着挑衅。 “你怎么那么多事?等一会儿常教头回来他给你安排,老实在这坐着。”林潇不耐烦的训斥道。 说罢,林潇就觉得自己仿佛用干了身上的力气,双肘抵着膝盖,手托住了额头。 狄辰身高足有八尺,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林潇这个姿势在篝火边叹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助。 阴影在她身后晃动跳跃,头发从低垂的双肩处滑下来。头低着,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但光从这一个半蜷起来的背影,狄辰就能体会到她现在内心里的无助劳累和焦虑。 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让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背负起这么多的性命? 狄辰想了想,还是坐回了篝火边,拿起地上的烧火棍挑了挑火堆。 火焰燃烧的更加旺盛,他缓缓道:“我有一种感觉,你……和那群狗官不太一样。” 林潇有气无力道:“哪儿不一样?不都是老谋深算?” 狄辰闻言展颜笑了,他不由得想起兄弟们向他禀报李晟入狱的经过。若细究起来,这林潇也的确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了。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感觉你还是和他们不一样。”狄辰看着燃烧起来的火堆,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林潇好像歇过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坐直了身子:“你身上的疾痹这个冬天是治不了了,如果来年你还在这里还愿意治的话……无论怎么样,你还是趁早治了,不然越拖越难以痊愈。” “你为什么要给我治病?”狄辰转头看向林潇。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你愿意的话留下来,我这里缺人。你的这群兄弟也不能一辈子干这个卖命的活吧?有安生日子为什么不过?”林潇撇了他一眼。 狄辰笑了,篝火前他的笑带着一丝和年龄不相符合的沧桑:“如果真的有安生日子,谁不想过?” “那你还等什么?”林潇转头看向他,觉得他的态度有些缓和,看来招安的事还是有门的。 “我们自起事那天起,兄弟们就一起发过誓,无论如何都不会屈服朝廷。就算是没有誓言,我也不会去。”狄辰的话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林潇皱起眉头:“为什么?朝廷怎么你们了?” 狄辰轻轻一笑:“我身上的这病,和我师父的死,全都拜朝廷所赐。要我归顺?你不如直接将我杀了。” 林潇缓缓吸了一口气:“我起码也救了你们不止一次了吧?所以这就是你对于救命恩人的态度?” “这就是我对朝廷的态度,要我给朝廷当走狗?……”狄辰轻轻一笑,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你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官。等这件事平息了,你可以问一问山寨里的兄弟们。如果我不在,也许有人会愿意跟着你。” 林潇摇了摇头:“你太偏激了,这些事谁也不想发生,那都是地方官愚昧造的孽。和朝廷又有什么干系?” “没关系?若不是历年来朝廷赋税严苛,我不会来这里做山贼的。”狄辰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下了,没提起的那一半也许又是一个心酸失落的故事。 远远地,常教头走了过来,似是打点好了一切回来复命了。 狄辰转头看着他走进,常教头朝他微微一笑和林潇复命道:“人都派出去了。” “好,你今天带着狄辰一起休息吧。我回去了,商会还有事,必须要处理。”说罢就头也不回的叫上兰芳走了。 常教头看着狄辰一笑:“小伙子伤好的很快啊。走吧,我带你找个帐篷。” 林潇走在回城的街上,胸口那种熟悉的麻痹和疼痛又泛上来了。 林潇弯下身子喘了几口气,这两天她的确是有些过头了,好在是已经有人痊愈了,她也该好好去睡个觉了。 “主人,主人你怎么了?”兰芳赶忙扶住林潇,“主人你可别吓我啊……” 林潇摇了摇头:“我没事,这些天一直没劳累导致的,休息一下就好了。”有南元丹在身,这点程度一晚上就能休养过来,她也并不害怕。 “那我们快回家吧,主子我扶你……” 两人回了家,林潇仓促的洗了洗就躺下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林潇早早就醒了,经过一夜的休息身体便没有丝毫的一样了,重新容光焕发。 洗漱穿戴好,林潇去找了一趟大壮。 大壮正和众人商量着过年的备货,看到林潇来了立刻跳下高椅迎了出去。 “哈哈哈,掌柜的来了。我还以为你光顾着安抚城外,我们就不打算管了。” 林潇笑嗔一句:“你们哪儿用我管?这次我来是有事,让你们进山里看看。山上的木有些可以用。大家伙儿刚搬来这里做生意不容易,找点能补贴你们的东西,也算不白来这一趟。” “是么?就知道掌柜的从不让我们走空。”大壮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廖掌柜你家的木活好,随我们上山一趟吧。” 廖掌柜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几人就这样出发去了城外,路过灾民房屋前林潇还进门大体看了看,叫上常教头几人跟着以防意外,就匆忙上山了。 爬了大半日的山,这一行人身体健壮的男人除了常教头和几个手下没什么异样,其他几位掌柜全都不行了。 不过这其中却不包括林潇。 只歇了一晚,林潇就生龙活虎了起来,在前面回头看着这群掌柜的坐在石头旁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怎么这幅样子了?大壮,你可是正值壮年啊,这就走不动了?”林潇故意阴阳怪气的调笑大壮。 常教头在一旁笑着圆场道:“我们还是歇歇吧,主人这些天也太劳累了,只昨晚睡了一个整觉,万不能累坏了。” 大壮瞪圆了眼珠子喘着粗气道:“掌柜的……你又这样?!我……” “你怎么交代。是不是想说这个?”林潇嫌弃道,“现在没人逼着你交代了,再说我一点事都没有,你们才是该多注意了。” 大壮惊觉自己说错话,喘着气不再言语。 常教头闻言也有些疑惑,不由得转头看向林潇。 林潇感觉到了他的眼神不由得笑了:“常教头怎么了?这么看着我?不认得了么?” 常教头谨慎的看了看大壮他们,林潇会意一笑:“没关系,有事你就说罢,这些都是我的人。” “我刚见主人的时候还是在边疆,那时候主人就因为劳累昏迷不醒多次……”常教头皱眉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我不是盼着主人有什么不好,只是连日来的劳累主人的身体却异于常人的健壮。这别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吧……” 林潇闻言笑了:“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本来就是半人半妖。枭王寻了个丹药给我,自吃了就这般身强体健了。” 大壮闻言仿佛想起了什么,奇怪的看了林潇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 几人正聊着,忽然有只灰扑扑的信鸽低飞在常教头头顶。 常教头一个呼哨便叫了下来,打开信筒看了看便递给了林潇:“主人,昨日调查的事好像有进展了,他们在山下的灾民那里等咱们呢。” 林潇一惊,没想到真的有了结果? 一把拿过纸条细细端详,信上什么也没有多提,只是交代了等待的地点。 林潇收起信,抬头朝几位掌柜道:“你们带上这几个人上山吧,我有急事不能陪你们去了。没了我你们也不必这么急了,常教头一人随我走就好。随后瞧上那个山了,大壮回灾民那里顺带报给我。” “好,掌柜的你先去吧,多加小心。”大壮点点头道。 林潇一点头,转身就随常教头一起下山了。 回到灾民的营地里,林潇疾步走进。 帐篷内是常教头的部下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背着一个书箱,正蹲在地上。 “这是什么人?”林潇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那位书生。 那书生也悄悄抬头,细细看了看林潇。 “这人是我们探查时发现的,正在河边鬼鬼祟祟的,于是就带回来给主人审一审。” 闻言林潇又看了看地上的人,那人却一直在盯着林潇。 那书生盯了一会儿忽然大喜道:“你是!啊不,林先生请受晚辈一拜!” “啊?”林潇有些发懵,心道这人怎么认识的自己? “你先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你怎认得我?”林潇扶起书生奇道。 书生明显是有些激动,语气不稳道:“学生是……刘辙刘先生的弟子,久仰林先生的大名。上次在纤州见过先生一面的,那时望月台人多,先生想必是没什么印象。” 书生明显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赶忙从书箱里翻出一本手抄本的书双手递给林潇:“这是晚辈久仰先生的文采,手抄的先生的书籍,先生……” 第195章 伊阙之乱19 话没说完帐篷外便有一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所有人闻声看去,竟是狄辰。 “听说抓到凶手了?”狄辰四周寻了一圈,随即眉头紧锁看向唯一不熟识的书生。 林潇伸手阻止了狄辰的询问,继续转头看向书生:“那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怎么到了河边?” “说来惭愧,学生本是慕名奔京城去寻林先生,但到了京城那里风传先生因直言不讳得罪了宰相,于是被人加害贬谪至此,我才寻来的……可路上越走越不像官道,也看不到一处人家,我想顺着溪流没准能找到住户问一问路。也是正在河边休息时,便被……这位兄台抓来了。”说罢书生还有些怯懦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暗卫。 林潇皱眉思索了片刻,扶起那名书生道:“先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姓张名生,表字浩然。”书生恭敬道,“没想到还未进伊阙便见到了先生,简直如有神助啊。” “好了好了,我也不想在这儿,也是被逼无奈。”林潇被他酸的有些上头,不由得赶快阻拦道,“你一路上就这么顺着溪流过来了?没有发现点什么?” 张生迷茫了一阵:“若说不同寻常……还当真未曾见过。不过在下倒是做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梦,可讲于先生,写进先生的《玄怪录》……” “行行,那个……常教头你带他找地方休息一下吧,晚上我临走之时再带他进城。”继而转头看向张生道,“我现在身边都是灾民,我忙着处理他们的事,你先休息,等晚上我们回城再细谈啊。” 张生深施一礼:“先生果然是深明大义……” 林潇笑着摆了摆手就走了,随后狄辰也皱了皱眉看了看那人就跟着林潇出去了。 “这人是谁?”狄辰皱眉问道。 林潇不在乎的说道:“一个文人罢了,让他下毒估计都没那个胆子。” “他是来找你的?找你做什么?”狄辰好奇道。 林潇撇了他一眼:“年轻时曾经将身边发生的奇事杜撰写了一本《玄怪录》,这人应该是来找我探讨文章的。” 狄辰闻言笑了:“这人这么酸腐,你确定要跟他浪费时间?” “什么叫酸腐?他们就是念书念的有些死板而已,理还是要理的,别让人觉得我瞧不起后辈。师父知道会打我的。”林潇说罢便往后面的房屋走去。 转了一大圈,发现这些人已经痊愈了不少了。 没治愈的大多是灾民,跋山涉水的来到这里,身体还不是很硬朗。 林潇一边检查还在病中的灾民一边询问一旁的衙役:“这些灾民病之前有多少人能打到猎物了?” 衙役行了一礼道:“属下估计,能有个十之一二吧。” “什么?”林潇皱起了眉头,不由得又问了一句:“那痊愈之后可以进山么?” 衙役苦笑了一下道:“这些人够不得人数,若贸然进山遇上猛兽,估计连保住性命都是问题。” 林潇闻言脸都皱在了一起,这可如何是好? 这已经是冬天了,猎物更难,这一冬天这群人靠什么撑过来? “好,我知晓了。”林潇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转身出门走了。 狄辰自从摘了枷锁一直是自由身,闻言不由得跟在林潇身后询问:“你问这些是怕他们活不了?” 林潇叹了口气道:“他们是灾民,和你们比不了,你们到哪里都能活下去,他们不行,必须找个活路给他们。” “你这管的够多的,娶妻生子你管不管?我山寨里可有不少人还没娶亲呢。”狄辰在一旁打趣道。 林潇怒瞪他一眼道:“闭嘴,我没空跟你开玩笑。找媳妇自己找去。跟我说我又不是媒婆。” 话音没落常教头就过来了,看着林潇笑了笑道:“该吃午饭了,大壮他们回来想叫主人一起吃,主人你看……” “好。”林潇正好要问问大壮他们这群灾民的出路,集思广益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刚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身后的狄辰,不由得转身问道:“你去不去?我问问怎么给他们找个活命的法子,你要不要听听给你兄弟们找个后路?” 狄辰笑了笑:“去,当然去。” 几人一同进了一顶帐篷,饭桌上的主位已经给林潇留了出来,几位掌柜正围着饭桌探讨着什么。 可一进帐篷,狄辰的脸色就变了,再也没有了那个嘲讽一样的笑容,死死盯着大壮。 林潇开始并没注意到狄辰的脸色,上前和掌柜们一一打招呼。 说笑罢转身介绍道:“这是常教头,这是……狄辰你怎么了?” 狄辰摇了摇头,恢复了正常,朝众人很江湖气的一抱拳。 大壮还笑了笑:“这位兄弟怕是没见过我这么秀气的人,掌柜的你就别大惊小怪了。” 一番玩笑将活了活几人之间的气氛,众人开始落座。 林潇开门见山的问道:“这一上午的探查有没有什么收货?” 廖掌柜笑了笑道:“看了看近处的山,可用的不算多,大多都是些买不上价钱的料子。寻常人家糊口还可,铺子是做不起来的。” 林潇闻言眼睛一亮:“你说寻常人家可以糊口?怎么个说法?” 廖掌柜放下箸笑了:“这些料子全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用是没什么,可咱们铺子里的木匠光手工活就不止这个价了。哪儿能有的赚?若是寻常人家自己做来买尚可,做来难度也不大。” 林潇深思了片刻,心里有了主意,但没说话。 “掌柜的,你在想什么呢?廖掌柜不是外人,你是不是遇见什么难处了?”大壮常在商贾里游走,是个人精,见状在一旁询问道。 林潇默默地喝了口茶,犹豫了一会儿道:“大壮,按理说我不再是这家里的大当家,不应该几次三番借着你们的生意徇私。” “哎,掌柜的你这就见外了,我大壮命都是你救得,这廖掌柜也是个苦出身,在我手下从学徒到掌柜都五六年了。有什么话不能和我们说?什么当家不当家?陈墨又是哪儿出来的?”大壮有些不满道。 林潇抬了抬手,示意大壮别再说了:“这些年大家跟着我哑巴亏没少吃,我知晓有些掌柜对我不满。觉得我做这些入不敷出的事是多余,今天我也算厚着脸皮求诸位掌柜,这城外的流民不少,现在已经入冬了。若是再不找些生计,恐怕他们也过不了这个年。我知道手艺活不能外传,这是规矩。但既然这山上没有上得台面的料子,想必也不会碍着各位。大家能不能帮帮这群人,起码过了这冬?” 闻言,大壮转头看向了廖掌柜道:“这事的确不算小,但救人一命也是好事,还是得看你手下的木匠怎么说。” 林潇缓缓道:“当然,我自是不会让大家白传这个手艺,这里的所有人算作铺子里的学徒,砍料运材做出来的活全算作铺子里的。工钱有则有,没有便管顿温饱。诸位看如何?” 廖掌柜闻言有些抹不开面子道:“哪儿至于一点工钱没有?既然大当家开口了,我们遵命就是。” 林潇笑了,举起茶杯道:“今日廖掌柜为救百姓不惜破了这行规,我林潇以茶代酒。来,诸位敬廖掌柜一杯。” 林潇一发话,大壮和几位掌柜纷纷敬了一杯,一时间廖掌柜也有些脸红。 众人喝茶喝的不够过瘾,于是林潇差常教头出去打了酒。 一番推杯换盏下来,林潇眼前不由得有些朦胧。 大壮见林潇上了头,说话也眼见不利索了,于是抽掉林潇手里的酒杯道:“掌柜的你看看你,一遇见对你胃口的人就喝成这样。你可不能喝醉了啊,明天这群人还等着你挑头学艺去呢。” 林潇摆了摆手,笑得有些憨:“我怎么会醉呢?今天高兴……来……” 一旁的狄辰拽回林潇的手笑道:“她确实是醉了,大家继续,我先送她回去。” 大壮笑了:“还是这兄弟敞亮,哎?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怎么老是看着你面善。” 狄辰笑而不语朝他点了点头,拉起林潇就走了。 还没走出帐篷多远,狄辰就被常教头拦下了。 “主人交给我吧,你可以去歇一歇了,还有个书生要带进城。”常教头微笑着说道。 狄辰闻言笑了:“你是不信我?” “多虑了,明天这里还有要事,营地里不能没有人看管。”常教头笑意不减,但也分毫不让。 “好,但是你把酒醉的林潇和那个刚刚认识的书生放在一起是不是不妥?书生先留下,你带林潇进城吧,反正他也跑不掉。”说着狄辰也没有再多做纠缠就把林潇交给了常教头。 常教头一掂量,狄辰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于是告别之后带上林潇就进城了。 夜晚,张生还在帐篷里瑟瑟发抖,围着火炉翻看着手里的那本还没完成的《玄怪录》。 “真是闻所未闻啊……”张生搓了搓手看了看帐外,期待着什么时候进城和林潇讨论这书的下半部。 忽然有一人掀开帐帘闪身进来了。 张生定睛一看却不是林潇,而是白天最后进来的那个满身江湖气的男人。 “阁下是?……”张生觉得都是先生的朋友于是客气施了一礼。 狄辰伸手阻止了张生:“哎,我可不是读书人,我连字都不认识。来这儿是告诉你一声,林潇喝醉了。今天你在这儿睡一晚,明天她还会来的。” “这……这这……先生莫不是在哄我罢?”张生急的原地转了转作势就要出门。 “哎?你干什么去?”狄辰伸手拦住了张生道。 “先生答应我今晚探讨词句,怎么能言而无信呢?你快让开。”张生说着作势就要急了,非要见到林潇不可。 狄辰没那么好的脾气,使了四成力气用手一推那书生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你你……你这人好生无赖!”张生越说越气,脸都憋红了。 狄辰自江湖上长大,成年后也在山寨里,见张生一个大男人这么扭捏也来了气:“闭嘴!” 这一声凶相毕露,吓得张生随即噤声。 “你知道林潇为这里的灾民能活命,里里外外忙了多久么?实话告诉你,这里的溪水被人下了毒,灾民全都病了,要不是林潇忙里忙外这里早就尸横遍野,你还在这里遣词用句?”狄辰厉声教训着。 张生听完眼睛都瞪圆了:“下毒?……先生……先生还与人为善收留灾民?这我得赶快记下来。”说着就赶快在书箱里找笔墨 狄辰见他不闹了,冷哼一声转身就想走。 但身后的张生忽然叫了一声:“壮士等等!我想起了!我知道这河里的毒是何人所投了!” “什么?!”狄辰眼神凌厉的转头,那刀口上滚过来的气势把张生吓得一缩脖子。 “是真的……”张生连连点头道。 狄辰转身坐下:“到底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我顺着溪流走,走到一处农田旁天色近晚我便找了个地方睡下了。” “说正事!” “哎,你别急啊……我睡着了之后便做了一个非常离奇的梦,梦里有人四处搜寻着什么,好像是在找什么溪灵。” 狄辰越听越离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着他。 “我在梦里听着他们聊天,那人叫季禹,还有一个他的兄弟,是这附近的疫鬼!说是受了兄弟们帮助从庙里逃了出来,来到此地找一个人寻仇来的。查到那人在这附近所以就在这条溪里下了毒,可奈何他先前被镇压,灵力受损,这毒性不够。所以要毒杀了溪灵然后就能毒死这里的所有人了!” 狄辰听着这书生说的真真假假的,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可张生却激动地很:“我先前还以为就是个梦,没想到是真的!那两人真的是鬼!他们要毒死这里的所有人!” “一定要告诉林先生!对!这么多人的性命啊!” 狄辰伸手压下张生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和林潇说的。你先歇下,现在城门闭了,急也做不了什么。”说完就起身走了。 即便张生说的绘声绘色,但痴人说梦的事,狄辰明显是不相信的。 可话说回来,林潇不就是半人半妖么?万一真的有鬼呢? 第196章 伊阙之乱20 宿醉醒来之后林潇有些发昏。 她晃了晃头赶紧起床收拾好去了一趟商行。 这个时间商行已经来来往往的有不少人了,刚一进正厅林潇就见大壮和几个掌柜在商量着什么。 “廖掌柜,大壮,我来看看商行,看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林潇笑问道。 大壮笑了:“掌柜的快坐,我们正在这儿谈这个事呢。” 林潇随意寻了一处坐下道:“怎么了?” “这中原商会我不能扔下,这儿已经稳下了,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那里有许多事等着呢。”大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林潇会意点了点头:“没关系,这里有我和廖掌柜就够了,也再没有什么事了。” 廖掌柜闻言也点了点头。 “好,那我今天就准备一下出城了,掌柜万一有什么事千万传书通知我。”大壮不放心的嘱咐道。 林潇笑了:“放心吧,哪儿能那么便宜就放过你。” 众人哈哈一笑,就开始各个分工准备一些器具好带上人去山里伐木。 正是收拾的时候,自商会门口进来一人。 林潇侧目看去,竟然是常教头? “你怎么来了?”林潇上前道,“出什么事了么?” “主人……您速速随我去一趟营地吧。”常教头面色严峻道。 “好。”林潇放下手里的账册,嘱咐了廖掌柜两句就跟着常教头走了。 来到了营地,常教头带着林潇进了帐篷,来到了张生面前。 林潇这才想起昨天是答应了这人些什么,于是笑道:“常教头你说的事就是赋诗论道?真是不好意思,张生,昨晚我喝醉了……” “不是。”狄辰在一旁严肃道,“是投毒一事。张生,你来说。” 张生点了点头,谨慎的将事情告诉了林潇。 林潇听完在原地愣了好久,并没有说话。 张生和众人都面面相觑了片刻,随即还是狄辰先有了反应,上前拍了拍林潇。 “哎,你怎么了?” 林潇呆呆地说道:“这鬼,是来找我的。” “什么?”狄辰皱着眉头觉得事情有些离奇。 “是我在岳州时候发生的事,这季禹是来找我寻仇的。这件事我来解决,你们不必过问了。”说罢就转身出了帐篷。 林潇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狄辰觉得林潇话没说清,追了出去非要上前问个明白。 而常教头看见狄辰追出去也不是很放心林潇的处境,闪身就出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狄辰不依不饶,“哎你去哪儿?找那个叫什么季禹的?他可是鬼你上哪儿找他去?” “我找不到他,但是有人可以找得到。”林潇默默说了一句,“是我错了……” 林潇走到河边,自怀里掏出枭王先前给的一块红玉,伸手将玉放到水里,口里默念了些什么。 只见周围红光一闪,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潇缓缓的站起身,将玉擦干净放回怀中,再转身常教头已经等在哪儿了。 “吩咐下去,这两日谁也不许采这儿的溪水。”林潇看向了常教头,“夜里也加派巡逻,大夫每天清晨都检查一下食物和水。” “好。”常教头点了点头随即看了一眼狄辰,“主人,我们先回营地吧。” “嗯。” 几人回了帐篷,张生已经不知去向了,林潇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狄辰白了她一眼,似是对林潇有所隐瞒之事有些不满:“这疫鬼也是傻得可以,非要在水里下毒,若是在吃食里下毒不久没这事了?” 林潇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道:“他是鬼,若非是法力高强白天是出不来的,而且此处人丁兴旺罡火太足,他不能现身,只能在水里下毒。” 说罢林潇缓缓对常教头道:“你派人去一趟岳州,那里城外有一间寺庙,看看那里的主持静空大师还在不在,寺院情况如何了。如果一切都好,问一问静空大师最近可有什么异动。速去速回。” 常教头点了点头:“好,岳州不远,我这就派人出发。”说完就出门打点去了。 帐篷里一下子就剩下了林潇和狄辰两个人,林潇还呆滞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狄辰实在是受不了了,满面怒气的拎起林潇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不肯说,一副哭丧着脸的模样,你到底怎么了?” 有一说一,林潇狡猾的样子他见的多了,唯独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还没见过。 “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就算告诉了你,你也没有什么办法。”林潇缓缓道。 “呵。”狄辰冷哼一声道,“你这话是嫌我无能?” 林潇摇了摇头:“不光是你,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你不是妖么?”狄辰一脚踩在了别人痛处上,直到等了许久林潇还是沉默不语才有所察觉。 “去年在岳州发了一场瘟疫,说是尸横遍野也不为过。”林潇缓缓地说着,“发病的时候,我和我弟弟正在那里,这场瘟疫就是这个季禹干的。” “那你又是怎么得罪的他?”狄辰朦胧地猜到了些什么,没再针对林潇。 林潇自嘲一笑:“我弟弟死在了那场瘟疫里,我的朋友赶到出手抓住了疫鬼,而我却瞻前顾后妇人之仁得没有杀他。所以托静空大师把他镇在了庙里,没想到他却逃了出来。” “那你说的这个静空大师……”狄辰皱了皱眉道。 林潇缓缓摇了摇头:“是我错了,我不该妇人之仁。静空大师此刻……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就是你办的事?人家杀了你弟弟,这人你还留着做什么?”狄辰气急,一口气说完才看到了林潇的表情。 恐怕这林潇之前也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才到了现在这般。 “这两日廖掌柜的人就会来,你告诉他先别上山。所有人暂且不要乱跑,呆在营地里等消息。有事……就去城里的宅子里找我。”说罢,林潇缓缓起身走了。 林潇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城里人来人往的非常热闹。 她就在这繁华的城里四处游荡,偶尔有几人认出了她,见她这幅样子也不敢上前招呼。 她也不知道她想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总之她不能闲下来,只要她一闲下来,她就会无法抑制的想起付肖。 还有……生死未卜的静空大师。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的行人渐渐空了。林潇知道她也该回家了。 回到家里,兰芳见林潇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担心,频频问她发生了什么。 林潇摇了摇头,支开了兰芳,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 万籁俱静之后,无边的回忆和失落都汹涌而至,压得林潇有些喘不过气。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她?她已经放过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没人肯放过她? 这次,她只能等待枭王派人来除掉季禹。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人多的地方等着,哪儿也去不了。 她等着枭王派人来,却又怕他派人来。 曾经最不屑于别人口舌的林潇,现在唯恐谁来指责她的妇人之仁。 林潇就这样把自己缩在壳里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直到第三天的晚上,在昏暗的屋子里,林潇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我给你南元丹,可不是让你在这里找死的。” 枭王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林潇的屋子里,他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 看着憔悴的林潇心里头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也许,越是这种容易心软的人,越是难以面对自己心软所导致的后果。在现实面前就越是挣扎。 “你在这里几天了?不就是一个季禹?拿了便是。”说罢枭王便把林潇从椅子里拽了起来。 可林潇还是痴痴得没有什么反应,过来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张嘴,是灵魂深处发得嘶哑。 “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好了,你添的麻烦还少么?也不在乎这一次两次了,我帮你除了便是。岩戮已经去查了,便是这两日就能有结果。” 林潇点了点头,原本已经做好了他来了之后心里准备,却发现他对自己的过失只字未提。 枭王拿起茶杯,茶水从壶里缓缓流了过来。 他叹了口气将杯子递给林潇道:“我手底下那么多魔、妖、人,哪一个都没有像你这样费心过。” 林潇点了点头接过茶杯道:“我知道……我以为你会派人来,不知道你也来了。” 枭王看着她轻轻一笑:“你这师门里,唯独出了你这么一个异类,全当我自己做的孽吧。”说罢,伸手揉了揉林潇的头。 “你年纪还小,过失也是在所难免。若当初我非要杀了他你今日就不懂得这些道理了。”枭王看了看左右,“这次我便住你这里吧,伊阙已经不需要避什么人了。我这么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你都不请我吃顿饭?” 林潇回过神,点了点头,打开房门发现外面天色已晚,不由得转身道:“我们出去吃吧,兰芳他们估计是睡下了。” “都这个时间了,还有哪儿没打烊?”枭王嗤笑了她一声。 林潇缓缓道:“嗯……也有没打烊的地方……我们去北里吧,哪儿整夜都开着。” 一路上枭王面上一直带笑,林潇有些奇怪:“你怎么了?这么高兴?” “这属下里,你还是头一个要带我去妓院吃饭的。你这算投其所好?”枭王嘲笑道。 林潇扯了扯嘴角道:“你好这个么?” 枭王轻笑:“也未必,你怎认定我不好这个?” “一看你身边清一色的男……”林潇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枭王吸引过去,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由得惊讶的看向枭王。 枭王察觉到她的目光不由得低头看她,见她眼光不同寻常便问道:“怎么了?” 林潇一脸严肃地缓缓说道:“我们这里的……大多是女人,不多的几个男人……姿色也不怎么样……” 枭王不由得被她逗笑了,折扇毫不留情地敲到她头上:“想些什么呢?只是带你吃顿饭,你都三天没吃过了。” “哦哦……这样……”林潇偷笑着往前走去,不料枭王却在她耳边暧昧地说了一句:“即便是真的想了,不还有你在呢么?” 说罢留下了一脸石化的林潇,微笑着扬长而去。 好在这里的铺子是林潇自己的,他们找了个清净的房间简单的吃了个饭。 “今天有些晚了,明天再给你准备些好的。”林潇一边说着一边给枭王布菜。 枭王摇着折扇道:“你这算是正大光明的媚上了,文人不是最忌谄媚么?” 林潇给自己夹了个菜道:“对啊,我是奸臣,所以大可以理所当然一点。枭王要是看上哪个姑娘了,也大可叫进来,今晚我包了。” 听了林潇的这一番“大度”,枭王不由得笑出了声,带着慵懒和低沉,在灯火下显得尤为妖冶。 林潇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个容貌,不由得感叹道:“不过我实话实话啊,你应该少叫姑娘。” 枭王并没动箸,只是喝了口茶笑问道:“为什么?” “我觉得你叫姑娘还是挺亏的,就冲你这幅皮囊就是不花钱身边也少不了良人。”林潇一边说着还不停的给自己加菜。 枭王只轻轻一笑,并没说什么。 枭王就这样在林潇的偏房住下了,只过了两日,林潇便见到了岩戮拎着五花大绑的人从房顶跳了下来。 彼时院里林潇和常教头狄辰正在商讨营地工坊的摆布,枭王则一向是对外人隐而不见。 一瞬间,院子里的人全都看向了岩戮。 岩戮不以为意的笑着对林潇说:“林潇听说你因为这么个玩意连饭都不吃了?你也没怎么瘦啊?” 林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向两人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岩戮,这次特来相助,处理疫鬼一事。” 两人都纷纷起身抱拳行礼,反倒是岩戮,理都没理那两人,只围着林潇叽叽歪歪个不停。 “哎,林潇你说你,多大点事至于这么想不开?我记得……” “好了好了……”林潇赶忙拦下他,看向一旁被打晕扔在地上的季禹。 第197章 伊阙之乱21 岩戮一把拎起季禹。 季禹低着头,身上绑着的并非是绳子,而是铁链。 “我找到的时候他和他的那群兄弟们正在河边,剩下的人挣扎的太激烈就在河边处理了,说是这个一定要带回来给你才没杀。”岩戮一边说着一边对林潇笑了笑,“怎么?你还生气么?” 林潇愣了一瞬随即笑了,淡淡道:“我找他,并不是因为生气。岩戮,你有办法把他叫醒么?” “当然,怎么?临死前你还要吓唬吓唬他?”岩戮笑嘻嘻地问道。 狄辰在一旁皱眉道:“他身上的锁链这么松?叫醒不会跑了吧?要不要我去拿绳子?” 岩戮视其他人为无物,丝毫不理他们的话一巴掌就把季禹给拍醒了。 “咳咳……”季禹咳出一口血,所有人都往后退了退,生怕有什么病气。 林潇侧头对狄辰道:“不用担心,这是鬼,绳索绑不住他,铁链阳气重才能扣住,他跑不了。” “真的是你……”季禹喉咙嘶哑的看向林潇。 耗去了修为的疫鬼比上次所见更加枯瘦,在太阳下有些虚弱透光,头发散乱,这次便是真真切切的状如恶鬼了。 “你来啊!你杀了我啊!哈哈哈哈哈。”季禹一看是林潇更加张狂,瞠目欲裂青面獠牙凶相毕露。 林潇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走近两步:“说,是谁救你出来的?又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 “我不说你能拿我怎么样?啊?哈哈哈哈哈哈你想杀了我?你动手啊!”季禹似是知道林潇的弱点一般,叫嚣着怒吼。 兰芳闻声从厨房跑了出来,一见院里的情况吓得大叫一声躲到了门后。 林潇转头看向常教头道:“你去陪陪兰芳他们让他们躲进屋里,过会儿再出来。” 常教头轻轻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又看到岩戮在一旁才起身走了。 林潇走进岩戮,缓缓伸手抽出了他腰间的短剑。 “借我一用。” 岩戮本不是用剑的,这柄短剑看样子是贴身的兵刃,所以小巧一些。 岩戮还笑呵呵的解下剑鞘:“一把兵刃而已,送你又怎么了?” 剑和鞘全在林潇手中,本是小巧精致的工艺,自她拿来却是有千斤重。 林潇握紧了剑柄,轻轻一笑转头看向季禹道:“你是当真不肯说了?” “哈哈哈哈哈,我是鬼,你即便是杀了我,还会有新的疫鬼结生,你杀我一个我要让后人杀你全家!” 岩戮转头看向林潇,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林潇这么客气。要不是枭王有言在先不让他杀这鬼,恐怕他都懒得拎回来。 林潇手握剑柄缓缓走进了疫鬼:“我有没有后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不说,你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 说罢,林潇反手握剑蹲下身子一刀插进了疫鬼的眼睛里。 “啊啊啊!”疫鬼疯狂的挣扎,眼珠被半挂在眼眶里,林潇手里的兵刃脱手在地,让她后退了两步。 岩戮见状皱了皱眉头,刚想上前就恍然觉察到身后有人扶住了他的肩。 随后他便感觉出,来人是枭王,枭王也在院子里,只是尚未显形。 岩戮会意不动,看着林潇捡起了短剑,缓缓吸了口气道:“你说是不说?” “你别得意!今日你让我魂飞魄散,改日我让你灰飞烟灭!” 季禹一脸的血迹青面獠牙在眼前,林潇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柯世昭血溅当场的画面就如昨日一样在她脑海里一幕一幕的上演。 林潇咬了咬牙一脚将他揣倒在地,当胸一剑穿过了疫鬼的胸膛。 血浆如泉水一样突突地从他胸口涌了出来。 季禹干咳一声,咳出的血水又倒回了他的嗓子眼,他连在地上打滚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潇干脆不再问,刚想再上前。 那疫鬼满口鲜血的瑟缩道:“别……别杀我……我说……是一个红头发的魔救我出去的,告诉了我你的位置,要我来杀你……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求你别杀我……” 季禹脸上的鲜血还在往外冒,这种程度对于人来讲是无可救药了,可对于鬼怪来讲,尚可活命。 此时的季禹更像是一个虚弱的书生了,抱着林潇的腿声泪俱下的求饶。 “我只是想强大一点,我只是想见一见父亲!求求你,求你别杀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林潇浑身都在不可抑制的颤抖,良久,她还是弯下身子,握住季禹胸腔插着的那柄利刃向下狠狠一划。 血液黏腻的喷了她满身全是,手上的剑柄止不住的在打滑,她双手握剑,没再说话用力剖开了季禹的胸膛。 鬼的血是阴冷的,林潇冻得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季禹咽气没多久,她身上的血和地上的季禹就全都消失了。 一切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只有经历者才明白,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狄辰眼神一直是暗的,看着林潇好像杀人一样的杀了只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看样子这林潇几乎是没有杀过人。 无论是出手的快慢还是她的反应和表情,全都能看得出…… 他开始有些同情这个人了。 林潇缓缓将手里的刀剑归鞘,刀刃和剑鞘微微磕动的响声透露了她背对众人的表情。 “我回屋了,狄辰,和兰芳说一声,准备些热水,我要沐浴。” 狄辰点了点头,朝柴房走去,林潇几乎是逃到了屋子里,房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岩戮满面疑惑的在原地,只闻风里轻轻传来一声枭王的话。 “跟我进来。”说罢气息就往偏房涌去了。 岩戮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偏房,直到房门被风关上,他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枭王出现在案前的椅子上,轻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 “枭王,这林潇杀个鬼这么费劲,为什么还要我把他带回来啊?我问比林潇问要快多了。”岩戮疑惑地坐到了一旁。 枭王举着茶杯笑了:“你不懂?” “不懂。这有什么啊?林潇至于这样么?都弱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要她来杀?”岩戮说罢又朝门外看了看。 枭王笑了,知道跟这个同族不能说些太深奥的东西,但思索了片刻还是觉得教他学会更为妥当。 “林潇从小和道君一起长大,聪慧灵秀,除了带兵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她不会的了。加上身边有那么多人替她做事,妇人之仁这种缺陷对她来说影响并不太大。尽管她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她却甚少斩草除根。尤其是在烂柯台里杀了柯世昭之后。” “可以说,之前所有的事,都不必她狠心痛下杀手,陈墨自会替她料理好一切。所以,自烂柯台那日我便看出,动手杀人这件事对于林潇来说就好比要你去认字背书一样,陌生又恐惧。” “她的心思,说好听一些是妇人之仁,说不好听一些便是她害怕,害怕面对这些血腥,害怕在生死之间做出一个选择,甚至害怕看到杀戮。” 岩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所以枭王才叫我把这只鬼带回来,就是要给林潇练练胆子的?那她胆子也太小了,连个人都不敢杀。” 枭王笑了,伸手替自己续了杯茶水:“世间万物,有所长必有所短。魔妖鬼灵四族这般法力通天,但却唯独短了灵智。能在这四族中拥有灵智的,就好比炎魔,她修为低微,却能统领比她还要强大的魔,不就是因为她有这个灵智么?林潇今日踏出的这一步杀了疫鬼,在她心里就好比你下定决心去学人的灵智一样的艰难。” “啊?居然是这样?”岩戮惊讶道,“可我觉得不过是杀个人而已啊?还是学灵智更难吧?” 枭王笑着晃了晃茶杯,色泽和香气浸润了心脾:“你不是别人,永远不知道他在这其中挣扎到底有多么痛苦,你觉得今日能笑谈出口的东西,只不过是因为你尚未迈出你那道关。这便是佛家所说的众生皆苦。” 闻言,岩戮诧异道:“佛?枭王,你看看过佛经?你可是魔王啊。那些东西你看它作甚?纯粹都是在放屁。”说罢气鼓鼓的朝向一边。 “哈哈哈哈。”枭王笑出了声,“岩戮,这世上知己知彼方能战胜,你可知为何千百年来神族一直压制魔族?” “为何?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有灵智?”岩戮急道。 “不,是因为神族五百年一次历劫,无论魔妖灵鬼,他们知众生哀苦,知众生弱点,所以才成正统。即便是魔有了灵智,他们依然可以找到其他方法压制。因为他们历经一切,而魔却没有。”枭王眼神深邃的看着岩戮道。 “那这么说,魔就永远没有翻身之日了?” 枭王起身笑道:“怎么会?他们如何想的,我已经知晓。怎么能让他们一直稳坐正统呢?”说罢转身看向岩戮,“你也一样。” “什么?”岩戮有些疑惑。 “我为何带你在身边要比悍蒿多?便是你听得其中奥秘,而悍蒿不懂。抛开修为他也不会比你强的。” 岩戮听得有些疑惑:“为何?我没觉得悍蒿有哪些不妥啊……” 枭王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我为何要让你与林潇多在一处?为何不是文尚,你可知道?” 岩戮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枭王叫我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我相信枭王。” 枭王嗤笑一声:“其实,同你说过的话,我也和悍蒿说过,只是他不能理解。文尚为人狡诈,对我一直心有防备,而林潇是他们中最早信任我的一人,她愿意将毕生所学教给我手下的任何一人,而文尚却难以做到,不说文尚,我手下的任何一个幕僚都做不到。” “啊,难怪枭王一直这样关照林潇。”岩戮轻轻点了点头。 枭王笑看着岩戮道:“如此,你知道该如何做了么?” 岩戮皱了皱眉头苦着脸道:“可我还是不想学,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枭王的笑意不改,只是眼神凌厉了几分。 “好好好……我学,我学就是了……”岩戮挠了挠头满脸愁苦。 “如此比较起来,你还不如林潇。”枭王笑了慢悠悠的挥袖,窗子缓缓打开,斜对面便是林潇的屋子。 “我怎么不如她那么一个胆小鬼了?”岩戮有些生气,不满道。 “我让你将鬼带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了我的意思。不需半分威胁就能敌过自己的恐惧拿起刀剑,你呢?”枭王嗤笑一声道。 岩戮蔫了下去,点了点头,随即看见枭王朝他挥了挥袖子,便知其意,缓缓消失在了当场。 枭王笑着转身,人就已经出现在了林潇的房间。 屏风后,是一点点滴滴答答的水声,枭王能感觉到,林潇就泡在水里。 走了几步,林潇也有了直觉。 “谁?”紧接着就是哗啦的水响,砰的一声似是打翻了什么东西。 枭王在屏风后坐了下来,也不搭话,只是给自己添了杯茶。 林潇这里的茶是正宗的大红袍,大壮为了这个掌柜的特意开了个茶铺,这就是给林潇屯下的茶叶,喝起来异常顺口。 林潇在屏风后泡着早就已经冷了的水,忽然听见房里有动静,紧接着听到倒茶的声音才知道是枭王来了。 他为什么来?看自己笑话么? “你来做什么?”也许林潇都不清楚,她的语气里有多少的怨怼。 “当然是来看看你。听说,你杀了季禹?” 林潇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打算穿衣服出去,此时她谁也不想见。 “明知故问,不是你让岩戮把人带来给我的么?” 闻言,枭王放下了茶杯,几步就出现在了屏风后面。 林潇眼看枭王走了进来,激动地扯过一旁的衣服,也顾不上浸湿什么就捂在了自己身前。 “你想干嘛?!” 枭王笑着靠近林潇:“听你的语气,对我甚是不满,所以进来看看,是因为我少陪你了几日?” “哪儿有?你先出去!”林潇激动道。 “为什么?” “我在洗澡呢啊!你进来算什么?说破天我也没嫁人呢你这样我以后还怎么找?” “原来……你不打算嫁给我?” 枭王的语气半真半假,林潇听不出这头绪,知觉那已经冷了的水仿佛重新有了温度,热气直冲头顶。 第198章 伊阙之乱 22 林潇撇过头去不看他,胸口的衣服捂得死紧。 “你先出去,我这就穿衣服” 枭王轻轻笑了:“我在外面等了你半晌也不见你动,没想到进来看看就如此管用?还是说……潇儿就是想让我进来瞧瞧的?” “不是!我……” 眼见枭王越靠越近林潇肠子都悔青了。 她怎么就那么相信一个魔能体会非礼勿视这种东西呢? 林潇退无可退被逼到了角落,颤抖道:“你……你想干什么?我……喊人了啊!” 枭王不可抑止的笑了起来,笑得双肩都在轻颤:“潇儿,这可是你的宅子,你喊人进来可就只能嫁给我了。” 她收回刚刚的想法!谁说这个枭王不懂人情世故的!他比谁都精! 笑罢,枭王眼睛微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林潇道:“没想到潇儿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如今少穿一些却诱人的很啊。” 林潇涨的满脸通红,她算看明白了,这个人比她脸皮厚,还比她能豁得出去,无论是不是她的理都讨不到便宜。 “你你你……我……好了你看啊!不怕长针眼你就看!”林潇抄起手里浸湿了的衣服抬手就往枭王身上甩了过去。 枭王微一偏头夺过了她的攻击,一手握住了林潇的手腕。 可是带起的水花却依然浇了他一身,发尾受了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他却也不恼轻笑一声道:“怎么?说不过就要打人了?” 说罢,注意力便被手里的触感吸引走了,常年没做过什么粗活的林潇得了母亲的血脉,一身的皮肤细腻润手,仿佛脂分上乘的美玉,带着微凉的质感让他有些微微失神。 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在被微微摩擦,林潇毛都要炸起来了,见威逼不行就开始求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一回吧。” 枭王闻言笑了,放开了林潇的手转身出去了。 林潇赶忙从水里窜出来,木桶里的水被她带出了一地,林潇也顾不上发愁赶忙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忽然屏风自动搭上了一件她的外套,林潇闻声看去,不由觉得这枭王还是有些良心的。 穿好衣服走出屏风,林潇看着那满地的水小心翼翼的绕了过去。坐到枭王旁边道:“你来做什么?有事?” 枭王含笑道:“来看看你还要带着公事来?” 林潇冷哼一声道:“无非不就是想看我笑话么?怎么?我一个姑娘怎么就不能害怕了?” “我好想从来没说过……我是来看你笑话的吧?”枭王话音刚落,抬手拽过了林潇的手腕,一个举动,林潇刚刚沐浴过的香气扑面而来。 枭王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林潇刚想挣扎枭王严肃道:“别动……”林潇身上的味道让他一个晃神,随即他便笑了,放开林潇的手道。 “难道你想这样做一辈子缩头乌龟?” 林潇气鼓鼓的嘟囔道:“我从来没做过缩头乌龟。” 枭王轻叹一声道:“潇儿,你习惯维护身边的人,但也习惯依赖他们。这个习惯对你来说并不好。一旦进了朝堂,是非善恶没有再改的余地。我是在教你怎么保护自己。” 林潇缓缓看向窗口,没有说话。 “毕竟,我不能护你一辈子,我希望即使有一天你没了我,也能毫无顾虑的活着。”枭王缓缓看向她。 林潇沉默的底下了头,心里五味杂陈。 “你也是不老不死的妖,总该知道世间皆有轮回。” 林潇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我知道,你说的我也全都明白。往后……我不会给别人反手的机会了。” 枭王缓缓摸了摸林潇还没干透的头发:“乖。” 自从那日林潇杀了一只鬼,院里的狄辰就明显感觉到自己又被重新看管起来了,而且宅子里的门时不时会自己打开或者自己合上。 兰芳自从看了那只恶鬼一眼就大病了一场,林潇诊了脉知道她是受了惊吓,叫来大夫开了方子,就由她养病去了。 而她则带着狄辰和常教头回到了城外的营地。 大壮已经出发回中原商会了,她将手下的事物分好类别,开山伐木交给灾民里的亭长,教授技艺交给廖掌柜,管理新迁至此的商会交给了聘任进来的严士文。 所有器具银两人头过好数目,严令一切事物出了问题究责到人严惩不贷,一番雷厉风行的摆布不由得让狄辰看的有些发傻。 看来自己当初输给她,也不完全是因为时运不济。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林潇终于抽出身来解决这个狄辰。 那日,她将狄辰叫来了书房。 狄辰进门时还有些不解:“你叫我?有事么?” 林潇闻声缓缓地放下笔负手而立道:“你我相识多久了?” 狄辰皱眉想了想道:“这都开春了,细细算来,也有个小半年了。” 林潇缓缓道:“今日叫你来,是谈你和你这群兄弟们的去留。” 狄辰正色看向林潇,阳光下的她和往常不太一样。 “你不必再说了,要我当朝廷的走狗,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要是不死心大可去问问他们吧。”狄辰撇过头道。 林潇将手里的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到了桌案上:“我不问他们,就问你这个大当家。”说罢林潇缓缓看向狄辰,“我的为人想必你已经清楚的很了,今日我给你两条路,第一发配充军,第二留在我手下。” 狄辰闻言凌厉的看向林潇:“左右都是去给朝廷效力,你这是在逼我?” “我没有时间逼你。”林潇坐了下来,从柜子里抽出一份契令扔到了桌子上,“这是我的开给你的条件,和常教头他们是一样的。” 闻言狄辰愣了片刻,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心知肚明这常教头和府里的衙役完全是两拨人。 而林潇在办一些职责之外的事时,常教头便是她的第一人,而对她权责之内的事,更多叫府史去。 狄辰皱眉拿起那份契令,左右什么也看不懂。 “我不识字,你别拿这些来唬我,我狄辰大丈夫说一不二,有什么话直说吧。” 林潇缓缓道:“你们若在我手下做事,就得去江湖上历练成暗卫,出师之后回来找我,从此听命于我。就这么简单。” 狄辰眯起眼睛道:“你是个官,左右还能逃出这些官场上的事?我不去!” “好……”林潇缓缓起身,“常教头。” 常教头自门外缓缓进屋,行礼道:“主人。” “拿他和城外营地的山贼去衙门,一个也不能少。”林潇面无表情的转身道。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狄辰握紧双拳戒备的看着常教头。 常教头半带笑容道:“兄弟,我敬你是条好汉,今日是你自己去还是我请你去?” 此言一出,屋外齐刷刷的出现了一排人,身上的衣服都是不起眼的青灰,整齐的站了一院子。 “哦?今日这院里是怎么了?” 林潇惊讶回头,只见枭王摇着折扇淡笑着走了过来,旁若无人的走近林潇身边:“又有人惹你生气了?” 这人是谁?林潇的院子平日里被看守的密不透风,这人是如何进来的?狄辰心里无数的疑惑看向面前走过的这个男人。 “没有,公事公办而已。”林潇看了一眼枭王道。 枭王嗤笑一声道:“好了,不值得你一气。”说罢看了一眼狄辰笑道,“杀了可惜,这人连同城外的一干人等全都交给我吧。” 林潇闻言诧异的看了一眼枭王,心里有百般的不确定。 “怎么?你还不放心我?”枭王轻轻笑着。 “好。”林潇点了点头,只一眼,她就知道这伙人在枭王哪里一定是有了位置。 岩戮出现在院子里,一句话都没说就将狄辰带走了。 常教头见状行礼走了,书房的门一关,林潇就坐瘫坐回了椅子上。 枭王轻笑着抚摸林潇的头道:“你这是在和我赌气么?” 林潇呼出一口气道:“我要是有那闲功夫,大可以批一批公文。这伙流寇在城里,杀不得留不得,都快成烫手山芋了。” 枭王随手唤来一个椅子坐到了林潇旁边:“带兵打仗这种事,你做不来,不用逼自己了。” “你看,要逼我心狠的是你,如今说这些的还是你……什么话都叫你说了。”林潇撇过头去拽了一本公文过来。 枭王笑了缓缓道:“你是想找我吵架?” 林潇摆摆手:“算了算了,我没空。” 枭王收敛了笑意,一把将林潇压在了桌案上缓缓道:“都说第一次发情的狐狸不好惹,我看你这一半的狐狸也没那么好对付。” “什么?”林潇刚想挣扎就被枭王的两句话给震住了。 她?怎么了?她没听错吧? 枭王见状笑了:“难道你没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变了?” 林潇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特别是从枭王嘴里说出来,带着极为诡异的暧昧。 “不可能!”林潇赶紧摇了摇头,嗅了嗅身边全是枭王身上的魔气,其余的半点没有察觉。 枭王轻笑一声放开了她:“好了,你也不小了,如今一开春,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过两日压制的药就到了,再过几个月你就能调回京都,那时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林潇有些不太敢看枭王,这种事情被一个魔教了让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别扭。 “那……我该做点什么么?” 枭王笑了:“难道潇儿想和我一起?” “我!”林潇一股怨气顶到了胸口,差点没缓过来。 “好了。”枭王顺着她的头发道,“你什么也不必做,少和人接触就好了。等柒颜将药送过来,尽量少吃,别和人或妖单独相处。” 说罢又捏住林潇的下巴警告道:“无论男女,听清了么?” 林潇缓缓瞪大了眼睛,她好像又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关键这事还是她自己的! “我……我怎么不知道?”林潇惊恐的说道,“你……没骗我吧?” 枭王笑着摇了摇头却岔开了话题:“带兵之事,你也莫再强求了,你是只狐狸,做不来鸟类飞天的本领。这事我自有安排,你将自己做好便好。”说罢又语气一顿,“平安过了这个年,伊阙不会有什么事了,再过几个月吏部的文牒下来你就可以回京去了。” “好,那你呢?”林潇看着枭王道。 “明日我就走了,京都等你。” 枭王临走时耳提面命林潇不要再找事,林潇也点点头答应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伊阙不断有新的灾民涌进来,有的是因为灾荒,有的是因为人祸,更多的还是因为战乱。 不论什么原因,林潇都一一接下安排在了城外的房屋。 有了林潇的援手,杨县丞在伊阙说话腰杆都硬了不少,毕竟安置这些灾民都是杨县丞的权责之内。 如今一方稳定,这些功绩吏部都会记在杨县丞头上,和林潇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林潇也觉得无所谓,左右她是被人贬出来的,临出京都的时候王党的李吉甫还放了狠话要永不征用,如今她就是将伊阙管出花来也对她没有半点益处。 其实她也不是看在什么丰功伟业的面子上才这么做的,以往她行商的时候也收留了不少人,总归是性命,百姓都是无辜的。 再说回来了,这杨县丞不还帮她办案呢么? 这四方一定,林潇就开始喝酒遛鸟逛花街,反正衙门里有杨县丞替她料理一切,出了什么大事来找她就是了。 而且以往她没觉得花街里的美人们有多招人。 直到那日她去商会的路上偶然抬头,看见窗边对她娇羞一笑的小娘子…… 好吧……她穿的是男装,左右也出不了什么事,她进去看看怎么了? 至于枭王给她的压制发情的药,她只吃两顿便觉整个人都枯萎了,况且没吃也不觉得有什么奇异,于是扔到了一边就不再理了。 一到晚上林潇就来到手下的铺子里歌舞升平一番,躺在那些酥香软玉的怀里,林潇不由得觉得洒家这辈子值了。 尽管如此,林潇女孩子的身份还是被这些风月场里的人精看了出来。 不过左右林潇也不做什么,只是爱磨在人身边,也从没做出什么越轨的事,出手又大方,姑娘们只当她喜欢和人玩所以全都当妹妹似的宠着。 第199章 伊阙之乱 终章 林潇从不和她们说自己官家的身份,只当自己是个纨绔子弟在这里沉迷酒色。 那日林潇正偎在怀春的身上撒娇,怀春笑着随手给她剥了几颗松子送进她嘴里,抬手间闻到了林潇身上的香。 于是低声在她耳边笑道:“你身上的香味可是越来越重了。男装出门也擦香粉?不怕露了底细?” 林潇嘿嘿一笑,在她怀里抬起头道:“这有什么的?我挂了个好闻的香包罢了。” “不过这么好闻的香味我倒是头一次闻见,哪里得来的香料这般勾魂?让我瞧瞧嘛。”怀春笑着晃她。 可她身上哪里有什么香包? 林潇心知肚明是自己发出的味道,可也不好挑明,于是笑道:“不给,怀春得了香包就要去勾引别的男人了,今日我好不容易才见到,给了我怕是要见不到你了。” 怀春吃吃一笑,还未说话便自一旁坐过来一个粉面公子,看上去一身仪表堂堂,眉目含笑。 林潇随即懒洋洋地从怀春身上起来,坐直身体笑道:“公子何事?” 那粉面公子笑道:“不知这是哪家的少爷?竟然可以近得怀春姑娘的身?不瞒这位兄台,在下仰慕怀春姑娘已久,可有什么博得美人欢心的秘术教与在下一二?” 闻言怀春姑娘掩面娇笑,林潇也不由得笑了,于是转过一个未用的酒杯满上酒递给那位公子道:“公子喝了这杯,我便教你讨美人欢心,如何?” 那公子合扇轻敲掌心,笑道:“如此我不仅得了美酒,更能得美人在怀。何乐而不为啊?”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怀春姑娘笑推了林潇一下,向对面的公子解释道:“卑贱之身承蒙公子抬爱,公子不要听她胡扯,哪里有什么秘术?她这人吝啬的紧,连香包都不肯予我一看。” “哈哈哈哈,怀春姑娘说笑了,这位兄台能坐在这里和姑娘饮酒,哪儿会是什么吝啬之人?”说罢那公子看了林潇一眼。 林潇低笑着喝了杯酒道:“的确没什么秘术,我讲来与你说笑的,怀春是我的朋友,我们自当亲密一些。” 那公子笑呵呵地也不生气:“不知是什么样的香包,让怀春姑娘也这般心驰神往?” 怀春笑道:“说来这香味奇了,愈见浓烈却又不腻,闻了便有些失神上瘾,这才许得这泼皮赖在我身上” “哦?”那公子眼中精光一显,随即神色如常的看向林潇。 林潇也是在人堆里的油子,他那一眼异样的神情丝毫没能逃过林潇的眼睛。 不过这里是她的地盘,怎么会让这么个毛孩子算计了。 林潇缓缓坐近那公子笑道:“公子好面生啊,怕不是这伊阙县人吧?” 那公子笑着点了点头道:“的确不是,我是随家父来此谈生意的,久闻伊阙的湖光山色,如今一见自是少不了一番游玩,听兄台口气许是旧居伊阙了吧?” “也算不得久,总有个一年半载了。” 怀春在一旁娇嗔道:“合着前些年一直在别的姑娘哪里,不曾来见我。” “哈哈哈哈。”两人哈哈一笑,那公子就起身告辞了。 他走之后林潇盯着那人背影了许久才道:“怀春姐姐,这人是谁?” “他是个新客,的确是个做生意的。怎么?潇儿也会看男人了?”怀春笑着喂了林潇一个果子,两人便将话题岔开了。 此事一过林潇也再没想起过这人,直到有一日林潇在花街喝了个烂醉,被丫鬟搀着回宅子里。路过小巷时,忽然从一旁闪出个人影。 花街的丫鬟吓得大叫一声,林潇恍然抬起头看向来人,正是那日和怀春一起喝酒的公子。 林潇不由得笑了:“是你啊……我今日……不方便,嘿嘿,改日再续吧。” 那公子含笑道:“左右是姑娘送有些不妥,不如在下送兄台回府?” 花街丫鬟知道林潇是女子,也不敢说话开罪,不由得看向了林潇。 林潇笑了:“不劳公子挂心,环儿陪我回去刚好。”说着就捏了捏身边的环儿示意她继续走。 不料那粉面公子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铜铃法器。 林潇看见法器的一瞬立刻酒醒,察觉到这人是道家弟子,刚想说话就被一张黄符贴到了一旁的墙上。 “啊!” 深夜里回荡着林潇的一声惨叫,带着狐狸的悲鸣,分不清是人是狐。 环儿眼睁睁看见林潇被一张轻飘飘的纸硬生生钉到了一旁的墙上,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就逃了。 林潇在墙上拼了命的挣扎,奈何她无半点修为,一切也都只是徒劳。 “你这妖孽!祸乱人间!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收了你这魔种!”说罢,那公子手摇铜铃,口中急速念咒。 林潇妖态尽显,被钉在墙上身体仿佛撕裂般的疼痛。 “啪!” 那公子手中的铜铃被一只镖打翻在地,公子狰狞大吼:“是谁人暗算?” 常教头闪身出现在巷子口,伸手揭下了林潇身上的黄符。 林潇疼的满身大汗,身体失去支撑向前跪去。 常教头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林潇,就在这身形交错的一瞬间,常教头也闻到了林潇身上的一抹香气,不由得一晃神。 那公子眼明手快攻了上来,常教头身边的几名暗卫随后赶到,那公子尽管懂些术法,可对人无用,几招便将人按在了地上。 直到被暗卫按在了地上,那人还在叫嚣着大吼:“这是个妖物!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林潇大口的喘着气,浑身瘫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常教头厉声下令将人压回宅院,架起林潇一同回了院子。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林潇觉得一股清凉从额头传遍了全身,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她好像大病了一场,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床前是一个穿道袍的老人,常教头,和想要她命的那个人。 林潇说不出话来,只眨了眨眼睛,就又睡过去了。 临睡过去她还在想,他们几个人怎么混到一起去了? 等林潇的身体再有知觉的时候,周遭都暖和极了,有些舒服的让她不想睁眼。尽管还是有些虚脱乏力,可总归是不疼了。 “还睡?” 耳边这个和她躺在一起的声音好耳熟啊……她在哪儿听过来着? 等等?为什么是和她躺在一起的?! 林潇惊恐的睁眼,发现枭王正躺在她身边,衣衫不整,屋子里除他以外一个人也没有了。 林潇大病初愈,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枭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枭王皱眉,伸手探向她的小腹丹田处。 林潇吓得直往后缩了缩:“我……我怎么了?” 枭王缓缓道:“你真是一时看不住就闹出些花样来。”说罢枭王淡然起身,伸手拿过搭在一旁的外袍,披在了身上。 “岩戮。”枭王的语气漫不经心,只从窗外吹进来了一阵风,林潇就看见岩戮站在了她房里。 “都处理好了。”岩戮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递给了枭王。 “那就好。”枭王缓缓拿过玉佩放回林潇身上道,“你老老实实在这里躺着,岩戮在这儿,你休想再出门了。” 现在真的打死林潇她也不想出门了。 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玉佩,这不是她的玉佩么? 这是师父给她的,三名亲传弟子都有。怎么到岩戮手上了?还没等林潇问什么,枭王就缓缓消失了。 岩戮见枭王走了,惊讶地跑到林潇床边激动道:“怎么样?什么感觉?” 林潇有些不明所以有些恍惚:“我没事了,不疼了。” “哎呀,谁问这个了,你肯定不疼了啊。我是问和枭王双修是什么感觉?” “啥?????”林潇一口气差点背过去,眼前花了许久才喘过这口气。 “怎么?是太激动了吧?我也是头一次看见枭王主动和人双修,真的真的。不过你那时候也说不了话了,可那也太少见了。” 林潇心都是颤的,她和枭王双修了?双修了?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双修? 岩戮还在一旁喋喋不休:“你说说你,成天出意外,就属你这儿枭王来的最勤了,要是换了别人他早就生气了。哎?为什么到你这里他就不生气了呢?你知不知道?哎你怎么不说话?你好烦啊。” 林潇扶额心道:你知不知道我也觉得你好烦啊! “岩戮,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我还有些头晕。”林潇缓缓道。 “啊?那不行,你刚醒身上的妖气还不稳,必须有人看着你才行,若是再出什么岔子好赶快叫枭王来。” 林潇有些烦心:“叫他来又能怎么样?他能治好我?” “嗯,那倒是不能,最多也就是双修几次。” “咳咳……咳……”林潇眼前一黑躺回了床上,眼前一片漆黑。 “啊?林潇你怎么了?我去叫枭王!” 说着岩戮就要往外冲,却被林潇一把拉住。 “不用……你别再说话了……安安静静的……我很好……”林潇大喘了几口气,岩戮终于听话得安静下来了。 平复了胸口的胀痛林潇缓缓问道:“那个收我的是谁?” 岩戮看了她一眼:“你不认识他?那个老跟在你身边的人不说你们见过么?” “点头之交罢了,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查到了么?” 岩戮点了点头道:“查到了,那两父子不过是闲散道人。都是小角色罢了,收你也没什么别的目的,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林潇闻言皱了皱眉头,没想到现在妖魔当道,世人更加反感妖魔,这轮回报应竟然也会报在她身上。 “那现在这两父子人呢?”林潇看向岩戮。 “杀了啊。”岩戮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什么?!”林潇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岩戮嗤笑道:“你瞪我做什么?这不你手上的玉佩替你拿回来了么?不杀他们能拿回来么?” 林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佩,一如往常平静的躺在她的手掌心。 “你的意思是这两个人拿到过这块玉佩?” “是啊。”岩戮东张西望的无所谓道,“他们两个人发现了你掉的玉佩,知道了你是道君的徒弟,施法救你你才撑到了枭王来。要不现在就只能去黄泉路上找你去了。” “那你们还把人杀了?”林潇不可思议道。 “不杀留着做什么?”岩戮不解地反问道。 林潇干脆躺回床上缓缓摇了摇头:“没事了……” 这一觉醒来,林潇接连受了几个刺激有些力竭,躺在床上理了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大概是自己挣扎的时候掉了师父的玉佩,那人的父亲寻来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找到宅子里施法将她留了一命,结果枭王赶到,这两父子却一个都没留。 林潇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这都是什么孽债啊…… “如何了?” 人未到声先至,枭王的身形缓缓出现在了林潇床边。 林潇缓缓点头道:“我已经好多了,没事了。” 枭王轻笑一声问向一旁的岩戮:“你给她照过镜子了么?” “没有啊,我觉得她这样一来顺眼多了。”说着岩戮在一旁找了块林潇的镜递给枭王。 枭王含笑递给林潇,她诧异的接过镜子看了看。 林潇倒抽了一口冷气,镜子里的她已经不再是个人了,一双狐耳自发间若隐若现,发髻间的绒毛一直长到了颧骨,额头上妖纹尽显。 尽管她还是个人的形态,可满面的狐相已经藏不住了。 林潇惊恐的摸向了自己的后面…… 一条长长的尾巴掖藏在了她的衣摆下面,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枭王轻轻看了岩戮一眼,岩戮会意立刻消失了。 林潇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看来她真的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她只有将死之时才会露出这幅半人半狐的模样。 一想到这里林潇的后颈都被冷汗浸湿了。 枭王坐到了她的床边,缓缓抚上了她的后心。 一股暖流从后心走遍了全身,她能感觉到脸上的毛稍微退了退。 “你的丹田已毁,身体承不得太多魔气,就只能这些。往后的伤,也要慢慢恢复。多则五年少则三年,你都要以这幅样子示人了。” 第200章 李巽之死1 此言一出林潇立刻愣在了当场,傻傻地看着枭王。 枭王挑了挑眉看着她,林潇也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怒,只是默默捡起床上的镜子,低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突然之间的变故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也不知是失身更难过还是差点没命更难过。 又或者,接下来的三到五年才是最难过的。 “我以为,你会很在意双修这件事。”枭王坐下缓缓道。 林潇点了点头:“可大概和生死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吧?”说罢林潇轻轻抬头道,“那这几年……” 枭王缓缓呼出了一口气道:“你随我回王府吧,这几年你负责授业,偶尔出门我也会带上你,往后几年你就当真离不开我身边了。” 林潇听着心里一阵难受,不由得低头看了看镜子。 镜子里的她比往常妖冶了许多,若从妖魔的审美来看的确还是这幅样子更顺眼一些。 可她身边的大都是人,一定无法接受她变成了这幅吓人模样。 “……你这里的位置还是暂且不动,我找人来替你上任。” 枭王的话林潇只听了一个开头和一个结尾,不过仅仅这些就已经足够她难受一阵子了。 林潇沉默地点了点头。 次日,枭王就叫人收拾好了行囊,带着一身灰衣斗笠的林潇往门外走。 兰芳自偏房看到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门口的马车上搬东西,于是赶忙上前拉住林潇道:“主人?主人你是要走了么?兰芳要跟主人一起走,这里人生地不熟,主人别丢下兰芳啊。” 林潇并没有抬头,斗笠遮住了她的脸:“兰芳,这里还是我的宅子,你在这里好生过日子,你别怕,严士文会派人来照应你。” 兰芳急的眼泪都下来了,带着哭腔道:“主人在哪儿兰芳就在哪儿,兰芳哪儿也不去,就跟在主人身边。” 枭王明显已经失去了耐心,转身上了马车。 林潇皱了皱眉,悄悄将她拉到了偏房。 林潇也不想多说什么,直接摘下了斗笠。 兰芳看见林潇的这幅样子眼睛都直了,刚想大叫出声就被林潇捂了回去。 “这就是我不能带着你的原因。”林潇轻轻在她耳边道,“你也不想服侍一个怪物吧?好好呆在伊阙,没有了我,你也会轻松不少。” 说罢林潇就转身带上了斗笠,毫不犹豫的出了门。 兰芳赶紧追出了门外,跪倒在林潇的面前拽住她的衣角道:“兰芳不怕,兰芳不会那样想主人的,主人心地好不会害兰芳的。” 林潇低头看着她,从兰芳的角度看去,林潇脸上的异样无所遁形。 “你别在执迷不悟了,快回去。” 兰芳哭着摇头道:“主人,别丢下兰芳,别……” 林潇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其实她带一个丫鬟走没什么,谁也不会在意兰芳。 可自打林潇遭到了偷袭之后她就觉得自己身边不安全,更何况以后她要和妖魔去打交道了,兰芳跟在她身边不免受惊吓。 “你跟着我,以后这种惊吓不会少,你心里可有底?”林潇默默看向她。 兰芳不住的点头:“兰芳不怕,兰芳什么也不怕,兰芳不会声张,主人带上奴婢吧。” 林潇沉默了一瞬,缓缓道:“好,你去简单收拾些行李吧。” 兰芳速度极快的敛了几件随身物,打了个包袱挎在手臂间就跟着林潇出门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前面几匹马开道,身后一共三辆马车,林潇和枭王坐了头一辆,后两辆是物件,兰芳也坐在里面。 林潇拿着本书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书上的字却一个也没看进心里。 枭王在一旁闭目养神,林潇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魔气在缓缓流动,大概是在修炼。 不愧是魔界之首,修炼还歪躺在那儿,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林潇腹诽道。 “看什么?”枭王闭着眼睛说道。 林潇笑了笑:“没想到你修炼也能这样随性,平生头一次见。” 闻言枭王身上的气息不再流动,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含笑看着林潇。 林潇有些好奇:“你……笑什么……” 枭王但笑不语,林潇自讨了个无趣于是默默低下头开始假装看书。 还没过一炷香的时辰林潇的脸色就开始越来越凝重,她开始觉得呼吸越来越沉,胸口能留给她喘息的空间越来越小。 林潇知道自己不对,捂住酸胀的胸口惊恐的看向了旁边的枭王。 枭王含笑端着茶盏,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样的抿了口茶。 “你以为,我说你半生半死是和你开玩笑的?”枭王在一旁谈笑风生道,“我运转魔气让你好过一些潇儿却来嘲笑我?” “我……就……问问……”林潇大口的喘息,再也没空说话。 枭王一手拽过林潇另一只手扶上她的后腰,轻轻将气从口中渡了过去。 魔气和妖气纠缠在两人中间,丝丝缕缕的缠绕。林潇缓过这口气见此情景不由得的面上一红。 这行为实在是太让人难堪了,人可能尚不觉察,可对于灵法有感知的妖魔来说实在是太过青色了。 看着红透了的林潇,枭王满意的放开了她。 “真不知若是双修的时候你会如何反应,上一次你正昏迷……” “没事!”林潇赶紧打断枭王的话,“我尽量正常一些……” 枭王闻言含笑看着她,也不戳破,低头看向了林潇手里的书。 是《长短经》,当年赵蕤送给他的礼物,他觉得很好便叫人抄来给他手下的一干魔族了。 奈何这些魔都不以为然,也看不下去,所以散落到了各处传抄开来。 当年一起和太宾在树下饮酒,依稀想来恍若昨日。 林潇喘过气来看见枭王正看着她手上的书,不由就着位置坐正,打开书本道:“赵蕤果然名副其实,这本书写的非常精妙。想来也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枭王笑而不语,缓缓收起她的书道:“来,我教你调息之法,有益于你的伤势。” 两人就这样一个教一个学,走了一路。等到晚上两人睡下的时候林潇又开始紧张了。 上一次双修疗伤自己正在昏迷,完全不知情。 这已经过了有些日子了,枭王忽然说要住一间屋子…… 想想要发生些什么林潇的汗毛都根根立了起来,自己会不会丢人啊…… 门忽然一声轻响,枭王缓缓踱了进来,林潇背对着门口整个人都僵住了。 “想什么呢?还不赶快睡觉?”枭王撇了她一眼,手拿着一封信件走到了桌案旁。 林潇点了点头,叫来兰芳替自己盥洗好就立刻躺下了。 以往林潇都是批好久的公文直到深夜才睡,她这一场大病反而闲了下来,这些天已经适应了早睡,于是没过多久,呼吸就渐渐平稳了。 枭王缓缓抬头看向熟睡的林潇,指尖轻弹点燃了一旁的香炉。 随后轻轻起身,抬袖挥严了一层层的帷帐,掩住了室内发生的一切(不可描述)…… 第二日天一亮,林潇朦胧的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枭王正半躺在床的外侧翻着昨日她看过的书册。 林潇缓缓动了动手脚,除了大病时的沉重再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于是疑惑的偷偷看了一眼枭王。 “想看你何不堂堂正正的?我何时不让你看了?”枭王的眼睛都没离开过书册。 林潇干咳了一声道:“没……”她咽了咽口水,“我们是不是该起了?是不是得赶路?” “你受不了连日的赶路,先在此歇息一会儿。”枭王说着,翻了一页书册。 林潇想了想昨晚她睡着之后就再无感觉了,今日起来身上没有丝毫异样。 莫非是这枭王怕她抹不开面子偷偷把事情办了? 想到这里林潇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个通透,要真是如此,这枭王……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林潇偷偷瞄了枭王一眼。 枭王闻言手上一顿,嗤笑道:“我还以为你这个没良心的只会觉得陈墨好,没想到今日也轮到我了?” 林潇咽了咽口水道:“哪儿有……我一直觉得,你对手底下的人不错。” 枭王轻轻放下书册转头看向林潇:“你觉得我对你只是下属那般么?” 林潇一时语塞,缓缓道:“你这样无所不能……总不能是瞧上我了吧?” “如果当真是瞧上了呢?”枭王眉目含笑的看着林潇。 “我……我不知道……”林潇有些结巴道,“我……自知和你相差悬殊,从没想过……” 枭王轻笑着看她:“那你不如从现在开始好好想想,等想好再答复我。”说完,枭王就起身披上外衣出门了。 林潇躺在床上思绪混乱,师兄对她的教导一直在她耳边,可事情总归不是师兄想的那样。 枭王尽管是有些谨慎,可至此她闯了那么多祸也从来没有真正的罚过她。 每次她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似乎不知从何时起,她也学会了依赖,而且一切都很自然,在她心里几乎默认了只要找到这个魔,所有事情都能解决。 而他也从来不会置之不理…… 踏出门的那一刻,枭王就已经穿戴整齐了。 缓缓走出客栈,城外的风总是野性难驯,即便是在这么荒僻的位置,岩戮还是准确无误的找到了枭王。 “王,李巽不行了。”岩戮的表情有些严肃,“炎魔手下的李吉甫正准备插手,下一任盐铁转运使……” 话还没说完,枭王就抬手阻止了他:“你昨日临出发前,李巽怎么样了?” 岩戮摇了摇头道:“还剩一口气,罡火已经灭了,柒颜正吊着他这口气。” 枭王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去一趟,李巽手上的账目很重要。” “是。可……那账本临走前我叫人看管起来了,足足两间屋子,都带走的话会留下气息被炎魔发现。”岩戮皱了皱眉头。 枭王轻轻一笑:“带林潇去,这两间屋子,用不了三天就能找到关键所在。” “是。” 这天下午,林潇正在案前勾勾画画,房门忽然就被打开了。 吓得林潇赶快抽出张纸盖在了上面,故作镇定地抬头看去,果不其然,这般莽撞的只有岩戮。 岩戮风尘仆仆的冲进门来一把抓住林潇的手腕道:“赶紧跟我走,李巽要死了。” “啊?”林潇大吃一惊连忙拉住他道,“怎么?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李巽要死了,皇帝跟炎魔一个鼻孔出气,你赶紧跟我走,看看把重要的东西悄悄带出来。”岩戮拉住林潇就往外走。 林潇急道:“你等等!这些谁告诉你的?”单凭这个小傻子一定不知道这些。 “当然是柒颜啊,还能是谁?”岩戮有些不解的看向林潇,“赶快走罢,没时间了,那李巽要咽气了。” 闻言林潇当即猜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抄起斗笠就要和岩戮冲出去。 刚走到门口,枭王便出现了。 “去哪儿?”枭王看了看林潇。 “岩戮说李大人要过世了,各地盐铁只有我最熟,趁现在赶快将重要的账目带出来。”林潇正色道。 枭王轻笑了一声:“就这么去?想死?” 林潇皱眉道:“盐铁非同小可……” 枭王抬手制止了林潇:“我跟你们走一趟。岩戮,施阵。” 暗黑色的法阵从屋子里缓缓张开,外面天仿佛又阴了一层,朝着人头顶压了过来。 林潇站到法阵中央,枭王也站了过去,伸手张了结界在两人身上,两股强大的魔气里应外合,片刻便被急速的传走了。 尽管是有结界的保护,林潇依然被生猛的魔气撞了个七荤八素。 即便是她身体健壮的时候这样的传送尚且承受不了,若非当下情况紧急,这样耗修为的办法也断不会用。 还在魔气里林潇便“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浆。枭王眉头一皱,伸手点到林潇的灵台穴,一边维持着法阵,一边将魔气缓缓送去。 魔气在身边如飓风般的撕扯,林潇感觉整个人都要离魂了,头痛欲裂,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刚一落地,林潇还没看清周围的事物,眼睛一黑就晕过去了。 第201章 李巽之死2 林潇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等她大叫一声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身边是手握银针一脸不悦的柒颜,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你……”林潇疼的有些虚脱,知道自己是被这柒颜活活扎醒的。 “赶快起来,李吉甫就快收到消息了,再不过遍账目就来不及了。”柒颜不耐烦地催促道。 林潇方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盐铁乃国之根本,陷于他手就糟了,立刻扶着床挪了一下。 就这一下,林潇又是疼出一身汗。 柒颜皱着眉头道:“你行不行啊?不行过来干嘛的?” 林潇摇了摇头:“……太疼了……” 柒颜想了想,伸手从一旁的药箱中掏出了一粒药丸:“吃了,等解决完了我再给你解毒。” 林潇咬了咬牙,她心知肚明,这件事一旦有闪失,下场最惨的一定是百姓。 想到这里林潇怒向胆边生,仰头就将药咽了下去。 只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林潇就可以下地走路了,尽管还是疼的直不起腰来,林潇还是草草带上斗笠由柒颜带着直奔去了书房。 打开两间房屋,柒颜转头看向林潇道:“这里是盐商的账目,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只能在这里盯一会儿。” 林潇如数家珍的报出几个地名:“找到这些地方的账本,应该都是摞在一起的。” 柒颜打着油灯扶着林潇走了进去,将林潇放在桌案前的凳子上转身就去找账目了,林潇喘了几口气,身上不再疼痛,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账本全都堆到了林潇面前,柒颜利落道:“另外一间屋子……” “不好了!柒大人!不好了老爷他不行了。” 柒颜话说一半,屋外便又小厮叫嚷的跑了过来,看见林潇他们在书房也毫不奇怪,只着急的催促着柒颜。 “先去。”林潇头也不抬的说道,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头几页便放到了一边。 柒颜也没有多说,转头就离开了。 周围本该是好闻的墨香,林潇此刻闻着不住的反胃,她强忍着一本一本的翻看,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岩戮拎着一个书童来到了林潇面前,急匆匆道:“你看看这个人能不能帮你?” 林潇看了一眼那人:“认字么?”一句话说出口,林潇窘迫的感觉到自己好像流口水了。 于是连忙用手背捂住,低头一看,嘴角的血浆顺着下巴已经滴到了胸口。 岩戮皱着眉头道:“你没事吧?” 林潇摇了摇头,她身上有南元丹,再怎么样命也丢不了,柒颜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敢在这个时候喂她毒药。 看向已经吓傻的书童。那书童接触到林潇的目光连忙点了点头。 林潇又说出了几个地名,叫书童去隔壁屋子找出账本。 只三个时辰,林潇便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眼前已经一片血红,她拍了拍身边的一小摞账本:“收起来……”说完,她眨了下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随着天色渐开,黎明将至,位居江南的这个城镇里一片素缟。 气派庄严的李府大门前挂上了一串粗黄的纸钱,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划破了黎明的街道。 引魂幡一个个的立起,站满了整条街。 听着临街的响动,枭王躺在林潇的边上轻轻笑着:“若是将你放在李府,说不定你就被当成李巽抓走了。那些鬼使白天一个个都眼神不济,也不知抓走之后还能不能混个人胎。” 旁边的人当然不会理他,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可枭王却丝毫不紧张,还拿起了桌案上的一本账目细细翻看。 “果然没有看错人,也不枉费我救你这一场。” 窗外的长街一片悲凉之气,自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队急行的快马,直奔李府而去。 但无论如何他们已经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了,所有最关键的账目全都被拿了出来,这一切完成的比枭王预估的还要快上许多。 林潇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尽管柒颜已经给她解了毒,她的脸色依然有些泛黑。 李巽出殡的当天,枭王靠着二楼的窗边向下望着,丧队压了满满当当一条街。 “林潇,你说他们为什么哭?”床上自是无人回应,枭王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 “这李巽躺在床上许久每日煎熬,一早就想死了,被人吊了这么久的气,好不容易才得偿所愿,又有什么好哭的?” 林潇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没了生机一般。 枭王转身一挥,门窗受了法随即关严,他缓缓踱到床边,倚在床头道:“这么多天见你不说话还真不习惯,你还是快些醒来吧,你师哥和大壮要来了。若看见你不知生死的躺在这里又是麻烦。” 说罢,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帷幔缓缓的落下,将一切都掩盖住了。 昏迷了半个月,林潇终于幽幽转醒了,身上的所有零件仿佛都锈住了一般,她连扶着床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枭王闻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见林潇醒了展颜一笑,那一笑带着妖冶的风情不带丝毫女气却美的有些不似凡物。 “你整整躺了半个月,现在暂且起不来。”枭王伸手替她掖好被子道,“喝水么?” 林潇说不出话,只得无力的点了点头。一杯水下肚林潇终于松了口气。 “柒颜叫你服毒你就听他的?真是乱来。”枭王轻轻埋怨了一句。 林潇无力的笑了笑:“凡事有轻重缓急,我有南元丹死不了。但是拿不到关键的账本和讫印一定会死好多人的……” 枭王缓缓叹出一口气道:“这南元丹本可保你一生无病,如今你不知收敛的作践身体,柒颜说,这南元丹恐怕也只剩下一成效用了。” 林潇皱了皱眉道:“这还能用完?总不能白吃了吧?” 枭王嗤笑一声道:“倒是可保你不老,可会不会病往后可就难说了。左右看在我苦心替你寻来丹药的份上你也好好待自己吧。” 林潇连连点头:“一定。” 枭王缓缓抽出一卷书册随手捧在了手里,就在林潇身边慢慢翻阅起来。 “那个……李巽李大人怎么样了?”林潇偷偷看了他一眼。 “按人们的说法,你应该赶得上三七。”枭王笑了笑。 林潇皱起了眉头,难道柒颜也保不住他么?不过话又说回来,柒颜也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 可惜了李巽本是一介能臣,自己都没能亲自送一送,头七都过了她才醒过来。 “都谁来送了?有熟人么?我在这儿却不露面是不是不妥?”林潇也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官场上的人,礼尚往来是少不得的。 “你啊,再送就要送命了。好好在客栈里躺着吧,过两日我将文尚和大壮叫来看你。”枭王说完,披上衣服就出门去了。 林潇一脸茫然的躺在床上,躺的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活动不便,想来还是稍微动一动比较好。 林潇缓缓从床上蹭了下来,掀开被子缓缓站了起来。 忽然她觉得身上不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出了生出的绒毛之外当真是什么都没穿。 面上一红,林潇扯过一旁的衣服披在身上,缓缓摸索着去找了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带了张狐面,已经彻底分辩不出人形了,只还有人身能说明她曾经是个人。 等等?这是什么?林潇仔细分辨了一下,脖子细碎绒毛下的人皮上竟然有一个红红的印子? 林潇缓缓抽了一口冷气……对于这些天的经历她真的有些细思极恐…… 她缓缓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的绒毛,端详起来这些绒毛有些黏在一起打成了绺,有些则极为混乱…… 林潇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她是个妖,按理说是不需要讲那些礼法的…… 可是……也不能就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她讲不讲礼法,枭王一定是不讲的,他不需要礼法来统治下属,他有绝对的实力可以镇住岩戮他们。 “你在做什么?刚醒过来就敢四处溜达?”柒颜端着药碗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着林潇。 林潇赶忙裹好衣服,刚想转身回床上奈何身上乏力,一个趔趄她赶忙扶住了柜子。 柒颜皱了皱眉,放下药碗扶林潇躺下。动作之中终于看出了当年初识的和煦,可刚一开口却是…… “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先救你,那李巽还能多活两日。” 林潇自知理亏,默默低下头不说话。 “赶快将药喝了,替你诊脉。” 几天之后林潇的身体渐渐恢复,尽管还是顶着一个狐狸脑袋,不过她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这日文尚和大壮就来了一趟客栈。 两人还没换下丧服就来了,刚一上楼,林潇就听到了大壮讲话的声音,立刻带上了一旁的斗笠。 “掌柜的!”大壮赶忙跑了过来,“怎么带了个这玩意?掌柜的你怎么了?快摘下来让我瞧瞧。” 文尚掩好房门也走近林潇:“潇儿,这里难道还有外人不成?听李府的书童说你病的极重,快让我看看。” 林潇窘迫道:“不是拿你们当外人,我实在是不想吓到你们……” 话音还没落,大壮上前一把摘掉了林潇的斗笠…… 两人几乎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潇默默的抽回大壮手里的斗笠:“我就说吧……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当时情况紧急……” “潇儿……你和师兄说实话,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做的?”文尚的眼神深邃,死死地盯着林潇。 从眼神里林潇立刻就猜到了,文尚在怀疑枭王。 “不是。”林潇抓住文尚道,“这都是我自己不懂事,觉得自己半妖只身死不了才到这个地步的,和别人无关。” 文尚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潇,久久不语…… 大壮叹了口气道:“掌柜的,你也该为你自己活一活了,这才几日不见人就变成了这样……” 文尚缓缓道:“那你现在好些了么?能下地了么?” 林潇频频点头道:“可以了,我现在都能出门转一转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文尚叹了口气:“如果好了的话,再过几天李大人过五七,那天早上我来接你。” “好,没问题。”林潇点了点头。 大壮则皱了皱眉:“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怕掌柜的这幅样子吓到别人就……当然我不是说掌柜的可怕,是他们太没见识了。” 文尚没有理睬大壮,而是问了林潇:“有我护着,样子无所谓,你身体可以么? “可以的,也该去看看。”林潇点点头。 时间一晃到了李大人五七的这一天,前来吊唁的人陆续到齐了,场面壮大的很。 林潇就这样偷偷跟着文尚溜出了客栈,来到了李府。 人来人往中,文尚面色不善的将林潇护在身后,有上来打招呼的文尚也上前挡了。 渐渐地,林潇觉得文尚这次带她来仿佛不是为了祭拜。而是在带着她找什么人。 忽然,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同在祭拜的亲友中,他衣着不凡,尤为明显。 林潇仓皇的底下了头,尽管是在斗笠之下,她也不敢多看两眼。 紧接着,文尚也发现了那人,一手拉住林潇,未等林潇做出反应之时几步便来到了那人身前。 “陈驸马。”文尚上前行礼,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陈墨轻轻点了点头,文尚的身份还够不得他回礼,正转身欲走之时文尚却开口阻拦。 “驸马留步,近日得了一个稀罕,特邀驸马单独来看。” 林潇猛然惊醒过来文尚想做什么,刚想逃跑却被文尚死死拉住。 陈墨疑惑地看了看文尚,言语之间依然算得上客气:“不知是何物?” “驸马爷看过便知。”文尚一身傲骨显得有些咄咄逼人,“莫不是驸马不肯赏光? 一旁的近侍顿觉气氛不对,上前阻拦道:“陶文尚,你好大的胆子……” 陈墨出手拦住了那人,毕竟是潇儿的师哥:“不就是去看看,我也正好奇。”说罢吩咐了左右,“你们在此等候。” 说罢,文尚轻轻一笑,拖着身旁的林潇和陈墨往僻静处走去。 第202章 归朝 直到周围的人渐渐少了,陈墨方才注意到文尚身边一直紧握着的人,心下有了几分猜测,这便是文尚说的稀罕物? 林潇偷偷拽了文尚一路,可她这师哥今日铁了心要陈墨见她一面。 她也万不敢张嘴说话,凭陈墨的耳朵立刻就能知道是她…… 文尚带着陈墨来到了一处静谧的回廊,伸手将林潇往前一拽。 林潇赶紧回身朝文尚摇头,文尚却直勾勾的盯着陈墨:“这便是我说的稀罕,陈驸马不如亲自摘下斗笠一看?” 自几人踏入了回廊,陈墨细细打量了几眼身边的这个怪人,他就认出了…… 文尚这个做哥哥的,也亏他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时至今日才来找他算账。 陈墨缓缓伸手,摘掉了林潇的斗笠…… 眼前却没有出现熟悉的面孔,而是一个狐头人身的怪物…… 林潇还是不敢回头,只默默的不作声。 文尚冷笑着将林潇拉回自己身边,抢回陈墨手中的斗笠道:“驸马爷,今日所见可是一件稀罕物?不过即便是再稀罕也不如公主高贵,驸马爷定是司空见惯了。” 说罢,便替林潇带好斗笠,拽着她出院子去了。 陈墨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直到两人离开,他才缓缓的看向了他们离开的方向…… 直到出了李府,林潇才缓缓道:“师兄,此事是我的选择与陈墨无关……你这又是何必……” 文尚冷笑一声:“你到现在还替那个畜生说话?你什么没给他?直到婚前你还将家当给了他。他呢?如今你过成什么样他不该知道不该看一眼么?” 林潇低头不语,她知道,这次文尚是真的生气了,否则以他深思熟虑的性格不会去得罪上司的。 也罢,事情办都办了,说什么也没用了。这便是她的师兄,嫉恶如仇护短的很。 林潇长出一口气,走路走的有些久了,她身上的那种隐痛又上来了。 文尚看了看林潇道:“师妹,你不必怕他什么,驸马又如何?师兄以后一定是当朝一品,护你和你嫂嫂周全。” 林潇闻言笑了:“对啊,我还没见过嫂嫂,这次怎么没见她?” “你嫂嫂有身孕了,不宜出门,这种场合也怕有个什么意外。”到底是已为人父,文尚言谈中已经不再有当年的青涩,反而透出几分欣喜。 林潇惊讶的挑了挑眉笑道:“恭喜师兄,上次成亲便差了我一杯喜酒,这次我可万不能再失之交臂。” “那是自然。”文尚抬头看了看天,“天色不早了,你大病未愈不能出来太久,我送你回去吧。” 林潇看了看李府,觉得自己也是这些吊唁的宾客中最不值得一体的小人物,来去倒也没那么多人注意。 “好,我们回客栈吧。” 将林潇到客栈之后,文尚就回了。 林潇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枭王在房里。 地上还跪着两个暗卫。 林潇吃惊的摘下了斗笠:“这是怎么了?” 枭王意义不明的笑道:“我还当你是重病在床,没想到转身就和文尚跑去吊丧了。” 林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解释道:“好久没见师兄了,以为他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所以就出去了一会儿。” “看来你们兄妹是有什么话不能让我知道。”枭王的笑意渐冷。 林潇皱了皱眉头道:“需背你一声的无非是师父身上的事,我以为是师父出了事他才会来和我商量。”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见了陈墨?”枭王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地上跪着的二人明显一抖,林潇缓缓道:“我当真不知陈墨也会去。” 枭王挥退了跪在地上的二人,屋子里只剩下了二人,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陈墨现在已经和昭平育有二子,难道你林潇还不死心?”枭王的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 林潇闻言一愣,没想到在伊阙的这两年多足够使身边的人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转眼之间竟然就剩下了她自己孑然一身。 枭王见林潇愣住了更是心头火气,甩袖就出了房门。 直到门被“砰”的一声关严,林潇才惊醒。 这枭王怎么了?平日里再怎么闯祸也没见他对自己发过火,今日她连话都不曾和陈墨说上一句,也值得他如此动怒? 也许这枭王当真看上她了?这几日无端睡出来的感情? 这一日晚上,枭王没再回来。 林潇一个人在屋子里辗转反侧,她本想去找一找他,可没想到身上的魔气耗尽,胸口不可抑止的胀痛起来,整整一夜无眠。 出了客栈枭王就来到了河边的凉亭,坐在里面内吹着晚风。 不一会儿他便感觉到有族人来了,是岩戮,前几日派了他回去安顿回京路上的行李和车马,如今想必是送进王府又折返回来了。 “王怎么在这里?”岩戮从凉亭顶上利落地翻身下来,笑嘻嘻的坐到了枭王对面。 “是不是那林潇惹你生气了?不应该啊,她一向办事有分寸。”见枭王不说话岩戮就开始猜测。 枭王缓缓倒了一杯酒举到唇边:“这只狐狸不知好歹,背着我和文尚跑去见了陈墨。” 岩戮惊了一下:“就为了这事?王总不能吃那林潇的醋吧?” 枭王皱着眉头放下了酒杯:“你懂什么?那陈墨表面臣服却心怀鬼胎,昭平以公主的身份在他面前都从没占过一分上风,唯一能拿住他的就是林潇。我刻意分开他们二人就是为了让陈墨安下心来。这次林潇带伤去见他,又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 岩戮有些听不懂,无奈的挠了挠头,思来想去觉得王可能是怕林潇和陈墨跑了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一件事,于是从怀里掏出张纸。 “枭王,我有些听不大懂,但是这次回去安顿行礼我倒是看见了一个有趣的玩意,是那天我接林潇去李府时她弄得,觉得好玩就带来了。” 说着将手里的纸递给了枭王,那张纸经长途奔波明显是皱褶不堪。 枭王皱着眉头本不想接,可转念一想,又好奇这岩戮大字不识怎么会觉得一张纸有趣? 施法将纸接过展在了自己面前,他瞳孔一紧,缓缓伸手接住了那张被揉搓到起了毛边的纸…… 残破的纸张被他修长的手指对比得更加惨不忍睹,可纸上的画却能和他相得益彰。 林潇画的是一男子,未束发冠,慵懒的倚靠在塌上正闲翻着一本书。 画上的男子眉目如画美好得不似凡人,尚未细细勾勒都已经能眉目传神。 “是不是和你挺像?我头一眼看见就觉得弄的真好,随手带来给你瞧瞧。” 岩戮连字都不识,自然也懂不得画作的好坏深浅,欣赏更是无稽之谈。 可架不住林潇作为跃渊亲传弟子,画工实在了得,连这大字不识的妖魔都喜欢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岩戮的错觉,他觉得枭王看见这张纸好像不那么生气了,大抵也是觉得林潇弄得不错。 “我知道了。”枭王看了许久,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说罢就随手折了那张纸,起身走了。 林潇直到天色已经蒙蒙亮才见到了枭王,他好像已经不那么生气了,看见自己疼的满身是汗还渡了些魔气给她。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有天她正和枭王在案前细细查看账目,门却被敲响了。 “主上,陈墨求见。”门外传来近侍的声音。 林潇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门外,又想起枭王好想不喜欢她见陈墨于是转头看向枭王,用眼神询问着。 枭王轻轻一笑,将林潇招手到了自己身边,两人一同坐在了一张宽椅上,随即挥开了房门。 枭王的手就在她腰上,林潇不敢乱动,僵硬着身体不知道这枭王又是抽了什么风。 陈墨进门见到这一幕不由顿了顿,随即向枭王施礼。 枭王抬头搂紧了林潇道:“何事?” “枭王,成德军节度使王士真辞世,临死前承位给其子王承宗,皇帝已经派人前去接任。”尽管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陈墨仿佛也并没有改变什么,语气神态一如既往。 枭王嗤笑一声:“此事我早就得知,恐怕今日驸马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潇低着头,谁也不敢看,夹在中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陈墨抬头看了枭王一眼,随即眼神就滑向了林潇。 她的身形又消瘦了一些,低着头狐狸的尖嘴都要戳到桌案上了也不敢抬起,看不清表情。 陈墨缓缓道:“臣辞京之时,皇帝已经收到了王氏的回绝,李吉甫和李绛正为出兵讨伐一事争论。” 枭王微微一笑,伸手抬了抬林潇的尖嘴,有些轻佻道:“人家来找你,你头都要嵌进桌案里了。” 林潇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没有魔气护身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她不敢再惹怒这个枭王。 陈墨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却不知喜怒。 见林潇没有反应,枭王一笑也不打算继续难为她了而是转头看向陈墨。 “那二人什么言辞?” “李吉甫得了皇帝心思,上奏出兵直捣成德镇,而李绛却言不宜出兵,即便是出兵也应先行拿下淮西镇。” 闻言林潇偷偷看了枭王一眼。 这成德镇在河北,而河北一带割据已久,自德宗年间就已经是枭王的地盘,这王士真也是得了枭王的令才敢世袭节度使一职。如今一定是皇帝或者炎魔伺机开始动手打压了。 枭王转头看向林潇笑道:“这场仗潇儿怎么看?” 林潇大气都不敢喘,上次她稀里糊涂见了陈墨一面就活活疼了一宿,于是小声答道:“无论如何,河北大势已定,地势互相依托,枭王大可不必忧心。” 陈墨的眼神还在林潇身上,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那你可有办法拿下成德镇?”枭王笑着逗她,这些事一早就有探子来报了。 林潇想了想,犹豫道:“如若皇帝依李绛所言先攻淮西,尚有回旋的余地。可如今盐铁已失,国内战事接连四起国力衰退,皇帝也支撑不起多年征战的消耗。” 枭王笑了:“你给那李纯想想办法嘛。” “枭王……”陈墨在一旁有些不忍心,想出言阻拦。 枭王甩袖,桌上的砚台直冲陈墨而去,“啪”的一声碎在他的脚边,研好的墨触目惊心地溅了一地。 “陈驸马。”枭王放开林潇缓缓走近他,“你似乎还是少了些规矩,我和林幕僚商议要事,你在中间做什么?” 陈墨低着头,嘴唇有些不安的颤抖:“我听闻林潇重病在身,枭王还是网开一面,让她多卧床休息。” 林潇闻言轻轻别过了头,他还是这么残忍,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枭王轻轻一笑:“若单指望你这一句卧床休息,恐怕林潇早就进阎罗殿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滚!” 这一声让林潇的心突突一颤。 陈墨施了礼,随即出门去了。 枭王转头看了一眼林潇,缓缓道:“这就是你曾经瞧上的男人,看来你还真是眼光不济。” 林潇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收起脚边砚台的碎片,刚直起身子却被枭王一把抓住。 “人心难测,我还能说什么呢?”实属不得已,林潇只能挤出了这么一句,枭王才放过了她。 没过多久,林潇就和枭王一起启程回京都去了。 路上枭王收到了消息,皇帝下令命宦官吐突承璀领兵讨伐成德镇。 枭王看完便将信件递给了林潇。 很明显,这个杀伐果断的皇帝势要改变藩镇割据的局面,不死不休了。 “潇儿如何看?”看上去枭王心情不错。 林潇点了点头道:“这皇帝对你既有忌惮又想根除,临出兵还要给自己留足后路,委任宦官领兵,制造出此次是炎魔派兵的假象,不得不说是个狠角色。” “只可惜,这样的人居然是皇帝,若不是有此野心,倒也能多留几年。”枭王笑着收起信,轻轻松手,信件燃起一团青火,落地化成了灰烬。 林潇抬头看向枭王:“有炎魔在他身边,恐怕不好下手。” 枭王笑得开怀:“这皇帝敢这么做,想必这二人的关系已经是分崩离析。” 说罢抬手轻轻逗了逗林潇的下巴:“我们,是时候回去了。” 第203章 授课1 一路上林潇看见有许多灾民四处游荡,各地赈灾款已经无力下放。 想必皇帝现在也是分身乏术,难怪他不肯先拿淮西。 如今四方贫瘠,兵灾四起,他在位不到四年就已经几次三番的镇压各地叛乱的藩镇。 凭他和那群王党的大臣,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若是生在好时候,说不定是个能做一番大事的皇帝。 只可惜…… “潇儿,想什么呢?”枭王笑着看了她一眼。 林潇收回目光道:“也不知这战乱什么时候结束,皇帝连年征战,好像要将几代积攒下的国力尽数透支。” 枭王的笑容在脸上漾开,伸手将林潇揽进怀里说道:“他这是要和魔族殊死一战,势要除尽魔族在宦官和禁军的势力。” 林潇叹了口气:“可他毕竟只是个人呐,有生有死,就这样抛出后代不管,往后这王朝又该当如何?” “他觉得,这王朝尽数在魔族手里,与其仰人鼻息苟延残喘下去,不如趁现在替后世清除障碍。”枭王伸手从桌上取了一块糕点,亲手喂给了林潇。 林潇接过糕点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枭王轻轻一笑,“人世万代,每逢将亡之时都可以绝处逢生,这可不光是因为运气。而且,我也不会让他们死绝的。” 马车缓缓驶入了京都,街道上比起两年前林潇离京之时已经萧瑟了许多,再不复当年的光鲜亮丽。 枭王伸手拿过林潇的斗笠帮她带好:“一会儿到了王府,你直接和兰芳去我房里,明日再随我一同议事。” 林潇点了点头,就在她看见了王府大门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王府的管家好像打过兰芳,一会儿见了他可要好好问一问他的手指是如何没得,吓一吓以免他再找自己麻烦。 可等她下了车,隔着帽檐四处偷看,却发现这出来迎接的王府管家似乎是换了一个陌生人。 没由得她多想,兰芳就已经受命将她带进院里了,而枭王则同诸位幕僚一同去了正厅议事。 到了屋子里,林潇摘下斗笠长出了一口气。 兰芳关好房门原本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一转头却看见了一张狐脸,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 “主人你这是……” 林潇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没事,伤养好就不会这样了。” “那是不是身上的伤比走之前更重了啊?主人一声不响的就消失了,兰芳还以为主人不要我了。”兰芳垂泪欲泣,左右看着林潇伤到了哪里。 林潇连忙扶住她道:“没事的,我受的是内伤,没有伤口,过些日子便好了。若是怕了就尽量少来几趟。” 兰芳摇了摇头:“兰芳虽见识浅,可兰芳认得主人,主人去哪儿兰芳就跟着去哪儿。” 虽然不知道兰芳为什么这么黏她,但只是一个丫头而已说到底不过吃穿用度,也的确是有兰芳之后自己的生活规律了不少,索性还是带着吧,也算对元衡有个交代。 林潇就这样安稳的睡下了,枭王直到深夜才回。 林潇即使睡着了也对周围的声音极为机警,立刻就醒了,抬头看见是枭王,又一头扎进了枕头里。 枭王见状觉得好笑,便走进床侧:“怎么?见我来了也不起来行礼?” 嘴上不饶人,手上还要捏着她尖尖的耳朵。 “哎呀,你不睡我还要睡呢。”林潇拽过被子捂到了头上。 枭王但笑不语,手隔着被子轻轻放到了她身上。 林潇只觉一股烧焦一般的臭气从被子里凭空而起。 “噗。”林潇立马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怒道,“你今年贵庚啊还玩这种把戏?” 枭王不可抑制的笑起来:“谁叫你不理我。”说罢缓缓移动视线看了看坐起来的林潇。 不得不说自林潇身边有人照顾的确是顺眼了许多,朦胧的月光下他隐隐闻到了一丝魅惑。 伸手扶住林潇的后颈,枭王俯身贴上了林潇耳边。 “以往双修你都不知晓,今日可想学一学?” 他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让林潇立刻明白了什么是魅惑人心。 林潇吓得向后弹了一下,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动心了。 林潇紧张的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枭王展颜一笑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绒毛:“害怕就算了,你还小,不急这一时。” 说罢就起身唤来侍者梳洗更衣,就这样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林潇就被从被子里拎了起来,洗漱过后从后廊进了议事厅。 议事厅的大门紧闭着,自枭王补给她魔气养伤之后,林潇就能隐隐感知到魔气。 厅里面有魔,而且不止一个。 林潇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枭王自她身后笑着上前:“怎么了?” “今天议事……”斗笠之下的林潇有些犹豫。 “今天来议事的一个人也没有,走吧。”说着拍了拍林潇的头就率先进门了。 打开房门,果然一屋子的妖魔鬼怪,尽管都化作了人形,可光看他们各自的坐相就已经很另类了。 一个长发及地的美人抬眼望向了门口,顾盼之间风情万种。 只见她转身蹭下了凳子,双腿在裙子不辩其形,游曳着滑向了枭王。 林潇轻轻吸了一口冷气,心道还好她没带兰芳来,否则这丫头非吓昏过去。 “王……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说着下摆一甩便附上了枭王的身体。 枭王笑意不改,轻轻推开她道:“今日叫你们来,是有要事。”说完就继续上前,坐到了主位上。 林潇还在看着身边的那个美人,心里有些反应不来,看见她缠上枭王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 那美人见林潇在看她,朝林潇轻一眨眼,吓得林潇不由的后退了半步。 “胤台?”枭王左臂撑在一旁的桌案上,很慵懒的坐在哪儿看着她。 那美人笑着游回了自己的位置笑道:“好啦,人家知道啦。” 林潇也赶快低下头坐到一旁的空位上。 “我一早便和你们说过,想要和神族抗衡,没有灵智便是妄想。我也已经看过你们的笔迹了,我猜你们一个个都是想被送回魔界吧?”枭王姿势语气都很慵懒。 可此言一出,林潇明显觉得离她最近的那个五大三粗的魔收敛了呼吸,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岩戮从众魔里站了起来,微微行了个礼道:“枭王,我们对王绝对没有二心。可灵智……我们学起来实在费力,反正我们一心听命,王有了不就好了?” 刚刚那美人也笑道:“是啊王,我们都多久没见过了,都来了不如一起高兴高兴。” 枭王的笑意缓缓变冷:“刚说完听令于我,我叫你们去学灵智,你们现在在做什么?莫非当我傻了?” 众魔再不敢说话,林潇越听越心惊,这个场合叫她来做什么?自己灵智总不能也不合他心意吧?莫非…… “前几日你们吓死了授课先生,这件事我姑且不追究了,人族你们瞧不上也就罢了,今日我找来个妖。”说罢枭王语气一顿,“林潇?” 林潇一听他们把授课先生吓死了,立刻猜到了枭王想做什么。于是开始悄悄的往后躲…… 被枭王当众点名,林潇吓得一个激灵,立刻站了起来,依照旧礼规规矩矩的一拜。 “卑职在。” 此言一出,在场的魔都开始哈哈大笑,看笑话一般的看着林潇。 枭王眉目含笑道:“不必,他们不是外人,都是我同族。往后你便教他们学礼法人智,一日达不到你的标准便困他们一日,直到学会为止。” 林潇吓得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心道这哪儿是罚他们啊,这分明是在罚我啊! 还没等她回应,坐位靠前的一个魔伸手一道魔气冲了过来,直接撞开了林潇的斗笠。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个二椅子,这狐狸脑袋不错啊,看着比人脑可好吃多了。” 屋子里的魔头们开始哄堂大笑,悍蒿也嘲弄的看着她,只有岩戮皱着眉头看了枭王一眼。 枭王笑而不语,淡淡地看着林潇,林潇有些惊慌的抬头望向枭王,而眼神里有些只能她读懂的东西。 忽然的,林潇有些心软了,寒山被同族背叛,被属下误解。 仿佛和神族抗争的路上他只有自己,无人倾诉,无人为伴,形影单只的对抗着…… 犹豫片刻林潇朝他缓缓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左右正在哄笑她的魔头,抬手施礼声音温和道:“枭王,请问是否各位同僚没有属下的首肯,就不能出王府半步?” 此言一出,笑声渐渐小了下来,所有魔的眼神都盯在这个半人半妖的东西身上。 顿时,林潇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颇有些渗人。 枭王的笑意渐渐漾开,温柔地朝她点了点头:“他们若不信,大可一试。” “好了,我要去宫里一趟,后院已经给你布置好了。需要什么大可和管家提,从今天起,王府上下你都可以自由出入。” 枭王一步一步走了下来路过林潇身边的时候还轻轻环住她,在耳边暧昧而又温存的说了一声。 “晚上见。” 这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场没有一个是人,几乎所有魔都听到了这句。 林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再转身时枭王已经只剩一个背影了。 胤台起身,笑着游移到了林潇身边:“呦?这就是王给咱们找的新……哦,是叫先生吧?”说罢她眼神娇媚,甩尾缠住了林潇。 林潇刚想后退一步,却发现那尾巴忽然暴涨出了裙底,尾部土褐色布满了皲裂,在林潇身上越缠越紧。 很快林潇就满面通红,奋力的挣扎着。 岩戮见状皱起了眉头刚想抽刀上前却被一旁轻笑着的悍蒿拦住。 “胤台不会杀了她的,这点本事没有还想教我们?”悍蒿冷哼一声撇了一眼林潇。 林潇气都喘不上来了,连日的奔波她本就魔气不稳,如此一伤胸口如同炸开一样疼。 “你叫……胤台是吧?……禁足三个月……”林潇费力的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胤台笑了:“呦?这小狐狸脾气还不小,当真以为枭王会困住我们么?哈哈哈哈。” 她这一笑,林潇倒是喘了口气上来。身边所有的魔都跟着她哈哈大笑。 刚刚离林潇最近的那个魔憨着嗓音笑道:“哈哈哈哈,我们三月不出这个破地方就会有人在各地造反,你以为枭王真会困住我们?” 林潇也笑了,临阵她就算再怎么怕不能有丝毫退缩,否则就当真没办法管了。 “你们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试试。谁能出这个王府,我想也不必在这里为难我了。” 此言一出,胤台立刻受激,尖声道:“你以为你和枭王睡过几晚我便不敢杀你?!”说罢五指成爪,整个手臂都蜕成了石色,半寸来长的利刃顶在了林潇脖子上。 “你若真有本事,不如出这王府一试。”林潇面不改色,她瞧见刚刚岩戮拔刀了,心里有了底。 至少有岩戮在,这些魔再怎么样也不会弄死她的。 胤台受激之后回身游出了厅外,尖牙利齿咆哮了一声,尾部一蜷飞身上天。 林潇还在原地咳嗽,所有的魔都瞧热闹般的出了厅外,只见胤台在王府上空一丈高的地方四处盘旋,但始终无法越出一步。 其他魔物见势不妙也都变了脸色,纷纷飞身上空,四处横冲直撞。 一时间天上群魔乱舞,林潇扶住门框朝外一望,崩溃之余差点笑出声来。 这群“学生”可让她怎么教? 终于,有魔发觉了事情不对,下来一把攥住了林潇流血的脖子。 “我不想杀你,放我们出去。”那人面生的很,下手极重 犀渠在一旁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道:“弘昊,你自己出不去这里,还要来为难一只狐狸么?” “手下败将,你借女人的声势来枭王身边,还敢来教训我?”说罢弘昊一把抽出自己的长刀硬生生砍向了犀渠握着他的手臂。 犀渠一个错身,两人就打了起来。 也许是声音闹得太大,管家闻声跑进了院子,见一院子的妖魔鬼怪于是大叫一声跑开了。 林潇头都大了,朝天上大吼一声:“都住手!别打了!” 所有魔都在一瞬间停下了动作,看向了林潇。 第204章 授课2 林潇在院子里大声喝道:“枭王命我在此授课,我也是王命难违。我不想为难大家,但凡谁通过了,我立刻放行。” “谁由你在这里装蒜?”胤台满面狰狞,直扑向林潇,林潇身上的血迹黏住了她一身绒毛,刚刚止住的血被她一撞立刻就裂开了。 林潇在她爪下笑道:“你……杀了我……所有人……都别走了……” “你!”胤台气急,手却松了松,她知道枭王的脾气,说一不二。离不开这里都是轻的,若真杀了这个狐狸恐怕她也凶多吉少。 岩戮赶紧上前拉开胤台:“你做什么?要被枭王知道你还想不想活了?”说罢扯下自己的袖子捂在了林潇流血的脖子上。 这一下下手不轻疼的林潇眼前一黑。 “好了,还有谁有什么疑问么?没有的话……跟我回后院读书。”林潇捂住了自己伤口,带头往后院走去。 岩戮看了看周围的人,皱了皱眉头,尽管他也不想读什么狗屁书,但是林潇身上的伤势他是知道的,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枭王肯定拿他问罪,于是转身跟了上去。 林潇走进后院,所有的房间都打通了形成了一个大型书院,院子里也有一排一排的桌案和蒲团,一切都显得风雅诗意又不失大气磅礴。 林潇看了看天色,觉得还不错,于是唤来几个吓到变色的小厮搬来书册。 布置完之后她转身一看身后,除了跟着他的岩戮和正在进门的犀渠之外,当真谁也没来。 也罢,林潇叹了口气,坐到了先生的位置上:“你们两个坐下吧,我们开始授课了。” 犀渠早就习惯了林潇的指派,面不改色的坐到了位置上。 岩戮则皱了皱眉头看向了来的方向:“你不怕他们作乱?” “这里我能打得过谁?他们作乱也只能由他们去了,左右也出不了这个院子,安心上课吧。”林潇说着翻开了书册。 “我去看看。”岩戮转身欲走,却被林潇扬声拦住。 “你要是不想受罚,最好回来坐下上课。”林潇看着岩戮道。 岩戮转头看向林潇,略一思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坐下了。 打开桌上的那本书册《五经正义》几个大字闪的林潇脑瓜仁疼。 她隐隐察觉到了上一个先生是多么的不容易。 林潇一把甩回那本书抬头道:“今天就你们两个人,大家都是妖魔,我说个人的故事给你们听。” 一听要说故事,岩戮立刻就被吸引过来了:“我听那些酒馆里说书的都可有意思了,没想到你也会啊?来来来讲来听听。” 林潇一笑缓缓道:“跃渊书院脚下有一个沛县,沛县城外有一间很灵验的寺庙……” “哎哎哎,换一个,别上来就是那群神佛的。”岩戮开口阻拦道。 林潇转头瞪了他一眼:“好好听着。” “那间寺庙里香火很旺,有一天庙里的小和尚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问老和尚:‘人们来来往往求得是什么啊?’,老和尚笑了笑,就让小和尚在一旁敲木鱼诵经,顺便听听这些香客们都在许些什么愿。 不一会儿从门口进来一个长得很美的女施主,小和尚放缓了敲木鱼的动作,听见了这位女施主的祈求。 她在祈求城里多些女子,小和尚抬头看了一眼,他认得这人,这女施主是城里的绣娘。 第二个人进来跪在佛祖面前,他的鞋上满是泥土,祈求风调雨顺。 第三个人进来偷偷跪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小和尚很用力才听到,这个人在祈求城里发一场瘟疫最好死很多人。” 犀渠皱着眉头道:“这人怎么这样?都是他的同族他也狠的下心?” 岩戮点了点头:“就是,这人是谁?赶紧杀了算了。” 林潇轻轻一笑继续道:“小和尚也很生气,觉得这个人心肠狠毒,所以赶快去告诉了老和尚。 老和尚却笑了说这三个人身份不同,所求的必然不会相同。 第一个是城里的绣娘,祈求女儿多一点无非是想要自己的绣品能多卖一点。 第二个是田里的百姓,刚中下了麦子,祈求风调雨顺秋天能够丰收。 而第三个则是棺材铺的老板,只有城里死人他的生意才能红火。 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诉求,却因为所处身份的不一样愿望就有了卑劣之分。” 犀渠摇摇头道:“那这个人也太狠毒了,为了自己温饱要害死那么多人。” 林潇笑了:“犀渠说的很对,其实先师孔子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他一边探究这种现象的根本,一边又担忧这样下去人们会不会给自己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恐怕逃不开吧,为善难,为恶却容易的很。”岩戮撇了撇嘴道。 林潇含笑温和道:“岩戮没白在人间走一遭,虽然认字不行但却很了解这其中的道理。没错,人是逃不开这些的,所以先师孔子就想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救了后世万代。” 犀渠惊讶道:“难道他能控制别人的想法不成?” “不可能,神族也做不到控制这么多人的想法。天尊也没有这么厚的修为。”岩戮笃定道。 林潇摇了摇头笑道:“先师孔子写了一本《春秋》以光大王道;著述《孝经》以褒奖美德。从一开始就预先有所抑制,这就是圣人著书的根本用意所在。” 犀渠和岩戮都不说话了,互相看了一眼又瞧了瞧林潇。 林潇知道要他们立刻就理解自己所说还是有些难,于是解释道:“无论妖魔每日困在自己短浅的见识里的时候,并不知道外面到底是多么广阔,也并不知道世间还有千万种活法,没有一个标杆来告诉我们所作所为是对是错。而圣人写书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见识到更多看待事物的角度,从而给自己正形。” 岩戮缓缓抽了口气:“这样也行?!……那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犀渠侧目问他。 “难怪枭王有空除了修炼就是看书,原来他那么厉害是看了这么多人的眼光,知道了人们那么多的想法。”岩戮沉思道。 “没错。”林潇站起身随手拿起桌上的《春秋左传正义》,“这就是先师孔子所写的春秋,但古往今来不同的人对它的看法有所不同,所以于国初立之时派学士撰写了这本《春秋左传正义》来给出一个最正统的答案。” “这可比上一个人讲的好懂多了,他那说的都是什么玩意,之乎者也的听着就让人心烦。”岩戮气道。 林潇扯着嘴角一笑:“那你们现在拿出纸笔,每人抄写一遍这个《春秋左传正义》。”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早就着急了,她得赶紧去看看管家他们怎么样了。 当林潇凭着锐利的耳朵找到管家所在的位置的时候,正是在柴房门前。 林潇敲了敲门,里面没人答应,林潇心里一沉一把将门推开,里面的人顿时吓得乱做一团。 “饶命啊!饶命啊!” 一时间哭喊声响成一片,林潇方才惊醒自己顶着一个狐狸脑袋,一般人可能也接受不了。 “别哭了!”林潇烦心道,“管家,是我,枭王派来的先生。你们怎么在这儿?” 管家一早就知道后院布置好有先生来上课,闻言方才惊醒林潇就是带着斗笠的那个人。 可这一身的血迹…… 林潇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血渍叹了口气道:“出了些意外,你们不用怕,有我在只要你们不去惹院里的那群人是没事的。” 管家苦着脸叹气道:“先生啊,我们哪儿敢惹他们啊,这群妖魔枭王在时还收敛些,只要枭王一走,我们是成天心惊肉跳的啊!先生您快救救我们吧。” 林潇皱着眉想了想道:“好,我明白了,容我想想,你们先替我烧些热水送到枭王屋里,我要把这身血渍洗了。” “好,好,这就去。”管家嘴里应着,身上却没动,只是有些害怕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林潇。 林潇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还是得在枭王回来之前将身上的血洗干净,进院之后看见兰芳正坐在回廊下绣花,兰芳闻声看了一眼正对上一身血淋淋的林潇。 “啊!主人这是怎么了?”兰芳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跑了过来。 林潇笑着摇了摇头:“我吩咐管家去烧了热水,赶紧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替我把这身血洗了。” 等到傍晚枭王回来之前,一切都已经被林潇料理好了。 这群魔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只剩下了犀渠和岩戮。但林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一定都还在这座王府里。 林潇回到了后院的学堂,看见岩戮双腿搭在桌案上,上半身靠着后排的桌案,脸上盖了本《春秋》睡得不亦乐乎。 而犀渠则在一旁握拳抓笔,一字一张的比对着书画上面的字。 林潇就地蹲了下来,双手掩面,人生头一次有点不想面对现实…… 身后的院墙上传来几声笑,林潇转头看去,闲散坐在墙头上的是群魔里的其中一个,虽然也都是无可挑剔的身材和容貌,但阴郁之气极重。 “我刚听了你的课,讲的不错。”那男子从墙头上跳了下来,缓缓走近林潇。 岩戮闻声掀开书册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就又将书扣回脸上继续睡觉去了。 犀渠也抬头一望,继而低头继续画着。 陌生的魔气迎面压了过来,林潇有些觉得不太舒服,于是站起身缓缓道:“你是来上课的?那就坐吧,《春秋左传正义》抄写一遍。” “你跟那老头不太一样。”来人对林潇的话置若罔闻,闪身出现在了林潇面前,“你更有意思,难怪枭王夜夜在你身边留恋,原来是有原因的。” 林潇一把推住那人渐渐靠近的身体,缓缓道:“我不是来陪你闲聊的,有话闲时再说,你听课就坐下,不听别来打扰,我要教犀渠写字了。” 在林潇的手碰到他的一瞬间,那人眼睛亮了一瞬,笑了片刻,随即乖乖坐到了座位上。 林潇也坐到了犀渠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示意他拿过笔来。 抽出一张纸,林潇在砚台里蘸饱了墨,翻开《春秋》的第一页细细抄写了几句。 “起手藏锋……行笔……收笔。你来试试。”林潇将笔又递给犀渠, 犀渠皱着眉头抓过了笔,学着林潇的模样在纸上写写画画,写的还是极丑。 无奈,林潇换到了他的右手边,抓着他的手调好了手型,一笔一划的教了起来。 一旁,岩戮已经跟后来的那男人聊了起来。 “昕末,你也来听课?”岩戮嘴里衔了根草道。 昕末笑着看林潇教犀渠写字道:“这狐狸什么来头?” “你刚刚没看出来么?”岩戮从嘴里拿下草悠哉道。 林潇闻言立刻回头看向两人:“岩戮你说什么?” 岩戮悠闲道:“哦,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最阴险狡诈的一个,叫昕末。就是人老提起的心魔,只要碰一下你心里想的什么他就全都知道了。” 昕末眉眼含笑,客气的朝林潇点了点头:“先生好文采,骂人也骂道这样不落俗套。” 林潇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回过头继续教犀渠写字。 “只不过先生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先生当真以为这群魔物是可以感化的?”昕末在一旁看着,轻笑着说道。 林潇将笔递给犀渠缓缓道:“学业是唯一不可强求之法,我从来没想过要将他们全都教会。” 昕末笑道:“那先生怎么向枭王交差?” “所有尽心来学的,我倾囊相授,这是先生的责任,逼他人来学不是我的职责。”林潇扭过头道,“你到底要不要学?” “学,当然学。”昕末笑的有些渗人,“可我也不会写字,先生也来教教我吧。” 等枭王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来到屋子里,林潇正抱着一本书靠着床边昏昏欲睡。 枭王轻笑着靠近林潇道:“怎么不躺下?” 林潇幽幽转醒看了一眼枭王道:“你回来了,我有事跟你商量。” 枭王坐到了床侧笑着看向林潇,等着她的后话。 “我觉得这些魔不必学《五经正义》,又不是要他们去考科举,那东西恐怕不适合他们。”林潇喃喃道,明显还有些困意。 枭王笑着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上一位先生却说五经是学之根本,我也懒得与他争论,只要他能教便好。” 林潇摇了摇头:“真难说先生是气死的还是吓死的。” “是吓死的,我看过了。”枭王笑道,“你今天吓到了么?” 第205章 授课3 林潇笑了一下:“还行,惊吓是难免的,不过也不至于吓死。” 枭王伸手抚上了林潇的脖颈,林潇才想起她脖子上还有个伤。 “没事不深,快好了。”林潇笑了笑,“你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枭王也笑了,缓缓道:“是啊,的确很麻烦。这些年我也没能解决,你有什么好一些的解决方式么?” 闻言林潇忽然有些精神了,歪头看向枭王道:“白天有个叫什么昊……” “弘昊?” “对对,他说他们不能长期被关在王府,是真的么?” 枭王轻轻一笑:“当然,他们都是我派去各地的势力头目,最多也只能关他们一二年,再多是要失守的。” 林潇眯了眯眼睛道:“那他们大字不识平日里怎样戍边?” 枭王忍笑道:“他们是这样跟你说的?他们不识字?” “是啊,岩戮和犀渠的确不识字,还有一个叫昕末的。” “他们大都是识字的,写可能有些难,不过手下都有书童幕僚。岩戮、悍蒿一些魔都是留在我身边的,所以当初并没多管。” 林潇闻言奸诈一笑,抬头对上了枭王的眼神。 “怎么了?笑得这样一肚子坏水?”枭王捏了捏她的脸。 “今天他们在院里打起来了,差点把管家吓死。我看不如把他们全都关在后院,每天公文照批不误,出了事情照罚,但是不配书童,看他们能忍道什么时候。” 枭王闻言轻轻一笑:“他们会来缠着你写的。” “无碍啊,我替他们写可以,但是他们得来念书,否则拒不接受。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了,正好陪他们玩玩。”林潇的眼睛里冒出了狡黠的光。 枭王见状展颜道:“好,听你的。明早你就能看见他们全都在书院里了。不过还有一事,他们每个人的本事不同,你若出府一定小心,没准他们会附在你身上出去。” 林潇耸了耸肩:“没关系,只要这里在结界内,大不了我和他们一起禁足。” 枭王的笑里带了些无奈,伸手将林潇揽进怀里无声地轻顺后背。 林潇有些手抖地轻环住了他的腰:“没事的,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二十多个学生而已。” 枭王的手缓缓上移,停在了她受伤的颈间犹豫道:“真的不需要我出面?” “我还没有那么孬,在外被人打了就回来和你告状,我能自己解决。左右他们看在你的面上也不能杀了我。”林潇有些自嘲道。 颈上有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徘徊在她的伤口附近,她听见耳边的胸膛在震动。 “可我也不想看见你受伤。” 林潇吸了吸鼻子道:“你替我解决了那么多麻烦,我总不能知恩不报。好在我身上有南元丹,趁药效还在的时候能替你解决些麻烦就再好不过了。” 有气息缓缓拂过她头顶的绒毛。 “你啊……” 第二日一早枭王很早就出门了,林潇也缓缓地起床梳洗,有些胆战心惊的出了门。 出门一看整个王府已经被一股力量很强的屏障一分为二了,林潇上前摸了摸,果然坚固的很。 林潇缓缓往后院走去,她有预感今天一定不那么好过。 被困结界的账今天肯定要来找她算明白,而且他们手上的公文最早也要三日之后才能来,这几天可以说是最凶险的了。 林潇这样想着推开门前脚刚踏进院里,瞬间就被一股力量拽住脚踝拉过来倒吊在了树上。 她在树上晃悠悠的,整个世界反过来的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差。 忽然,有一个小孩子蹦跳着跑了过来尖声道:“你叫林潇?怎么把你吊起来你都不怕啊?” 林潇已经没有脾气了,歪了歪头企图开清来人:“是,你是哪个?”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放我出去我就放你下来。” 林潇闻言笑了:“为什么是放你出去,而不是放你们出去呢?” “我为什么要管他们?再说他们出不去更好,省的他们成天欺负我。” “啊?”林潇愣了一瞬,“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当然是因为从魔界出来的魔就属我最小!他们欺负我修为不高!”小孩子说完气鼓鼓的转过头去,随即恶狠狠的瞪向林潇,“跟你说又有什么用,你放不放我出去?!” 林潇笑着说:“昨天胤台割了我的喉咙,今天只不过在这里吊一会儿,全当休息了。” “你以为只是吊着你这么简单?昨日你受了伤枭王都不替你说话,你觉得今天你还有好日子过?!” 说罢小孩子从腰间抽出了一支长鞭,鞭花在空中啪的一声炸响,林潇定睛一看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那鞭节仿佛是一种柔软的骨头带着阴森的倒刺。 “你放不放!”小孩子手拿长鞭指向了林潇。 林潇无奈道:“你通过了我的考试,我就放你出去。” 小孩子挥起长鞭精准的抽在了她脸上,顿时皮开肉绽疼的她狠狠一个激灵。 正在她准备咬牙挨第二鞭的时候,忽然从院外跃进来一个黑衣人影蒙着面上前一把抓住鞭身,结果那鞭力道太大来人未能挡住还是替她狠狠挨了这一下。 林潇瞪大了眼睛,方才醒悟这可能是枭王留在她身边的暗卫。 小孩子见有人来了气鼓鼓道:“你是谁?滚开!” “枭王有令,让我等在这里保护先生。”那人侧目看了一眼林潇。 林潇感觉到了,这暗卫是人,不是什么妖魔,那一鞭抽在他身上估计也疼的很。 小孩子随即发怒:“什么杂碎也敢来挡我?”说着又是一鞭,这次的力道带着绞颈之力直冲来人。 林潇眼见这一鞭是冲着杀人去的,连忙大喊道:“快躲开!” 黑衣人闻言一顿,还是飞身闪过,那骨鞭错开了锋芒,鞭尾却直直劈向林潇大腿。 这一下疼的林潇一身的冷汗,抬头看去那仅剩余力的骨鞭在她腿上留下了一条半尺来长的口子,鲜血当即留了她一身。 剧烈的疼痛之后,林潇几乎感觉不到了自己受伤的那条腿。 小孩子见状瞪了瞪眼睛破口大骂道:“谁让你躲开的!”说着一把割开了吊着林潇的绳索。 在林潇落地之前,小孩子变成了一个雌雄莫辨的成人,上前一把接住了林潇。 这一撞林潇疼的又是一抖,紧接着就被放到了地上。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伤口已经露出了白惨惨的骨头,可见这一鞭若是结结实实打在人身上,恐怕就是当场分尸了。 黑衣人立刻上前替林潇查看伤势,那小孩子再幻化成大人毕竟只是小孩心性,见林潇伤成这样眼睛里都开始续泪:“你个没用的可别死啊,你死了枭王非杀了我。” 林潇勉强摇了摇头,她血流的太多,伸手就想从身上撕一块布条扎住伤口。 可无论如何用力都扯不下来,黑衣人见状咔的一声从她身上撕了一大块下来,伸手替她按住了伤口,疼的林潇差点没背过气去。 岩戮从院墙外翻了进来,见一地鲜血又见那小孩子在一旁,立刻上前道:“林潇?这怎么了?是不是你干的?”说着一把就将那孩子推到了地上。 “我就是想出去,我没想把她怎么样,是她……”那小孩子见了岩戮声音都降了下来,有些委屈的在地上辩解。 “你出手有没有轻重?她和人没什么两样,打死了你怎么向枭王交代?”岩戮厉声呵斥着,仿佛从没觉得对方是个孩子。 “好了。”林潇缓缓道,“王府里有医师么?赶快叫来,这伤口太深留了这么多血恐怕不妙。” 岩戮皱着眉头道:“哪儿还有?昨日被枭王困在后院了,谁还出的去?” 身边开始陆陆续续的现出了几个人形,一见出了事都围了上来。 昕末在一旁看了看笑道道:“叫你们收敛一些,全都不听,王这次把咱们困在这是下了狠心,她是枭王身边的唯一一个能活好久的文官,如此我看你怎么交代。” “别吵了。”林潇觉得自己手脚开始泛冷,咬牙扎紧了自己的腿,“柒颜在不在?不在去枭王房里叫我的丫鬟兰芳过来。” 血还在突突的涌着,岩戮看向昕末道:“柒颜不在这儿,快去找她的丫头。” 没过一会儿兰芳就跑了过来,看见坐在血水里的林潇当场就哭出了声。 林潇拍了拍她道:“别哭,去我的匣子里找一块红色的玉,顺手端一盆水拿来给我。” 如此,枭王就被林潇拿玉唤了回来,身边还带着柒颜。 来到院子里,枭王面色不善,看见林潇躺在血里浑身煞白俯身抱起她就走了。 胤台从墙头上显形出来,轻笑着游了过来对着那小孩子心性的少年道:“你啊,出手没个轻重。我还从没见过王亲手把谁抱走过,事到如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林潇被放到床上的时候,柒颜正在一旁找药,临昏过去之前还在嘱咐寒山一切等她醒过来再说。 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腿上传来了不可名状的钝痛。 床前只有柒颜和兰芳在,寒山不知道去了哪里。 兰芳见林潇睁开眼,赶紧跑了过来道:“主人你醒了,太好了,兰芳都快要急死了。” 林潇笑了笑就想坐起来,可腿实在用不上力,她低头一看,手上的绒毛竟然全数消退了。 她吃惊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也变成了人的模样。 “别摸了,你这次可是因祸得福了。”柒颜在一旁闲散道,“身上感觉怎么样?” 林潇皱了皱眉道:“还好,我怎么了?什么叫因祸得福?” 柒颜一派风雅地甩了甩袖子:“枭王给你过了魔血,你才恢复成人样的。你的病用不了三五年了,两年就能好。” 林潇愣了一阵道:“那他现在在哪?受伤了?” “魔哪儿有那么容易受伤?不过倒是损失了些修为,正在书房批文呢。” 兰芳不服气道:“两年?两年很短?” 柒颜冷笑一声并不搭话,林潇摸了摸她的头道:“并不算长。我睡了几天?” “三天,哦对,主子肯定饿了,我这就去准备饭食。”兰芳说着跑出了屋子。 林潇看向柒颜道:“这段时间有出什么事么?” “没有,几个魔来过这里见枭王,都被他推了,说一切事务等你醒过来再议。”柒颜的手探上了林潇的脉搏,过了片刻便笑着起身道,“不愧是魔血,好的真快。” 说着,枭王便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醒来的林潇,转头问向柒颜道:“怎么样了?” “有惊无险,现在已无大碍了,可此次精血失了大半,再这样被他们玩上几回,就算有南元丹也逃不过。”柒颜笑道,“好好的先生怎么就伤成了这样?” 枭王看向林潇,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还是很不好,再睡一睡吧。” 林潇抓住他的袖子问道:“给我输了魔血你会怎么样?” 闻言枭王转头看向了柒颜,柒颜微微一笑:“是她要问的。” “我没事,少几年修为而已。”枭王轻轻一笑,揉了揉她的头顶。 “那他们……怎么样了?你没发脾气吧?” 枭王缓缓道:“暂时没有,不过等再过两天他们的守地出事,可就说不准了。” 柒颜摇了摇头,转身收拾自己的药箱去了。 林潇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你不能发脾气,这脾气发的没有道理。他们靠自己还写不了字,我这个先生又不在。” 枭王嗤笑一声:“他们不讲道理,我为什么要讲?我几次三番让他们学但是没有一个肯听,如今先生也是他们打伤的,我还要如何退?” 林潇作势就想起身,被他按了回去:“别吵了,好好躺着。”说完就想走,却被林潇一把拉住了袖子。 “现在发脾气什么也解决不了,以暴制暴他们什么也学不到,你的修为也等于白白丢了。” “这件事我也很生气,可是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他们仅仅是因为怕你才坐在那里,那远不如他们当真认识到这个东西有用来的事半功倍。” 枭王闻言转头,柒颜也看了过来。 林潇抓着枭王的袖子缓缓道:“你相信我,报复只能是一时之快,怒气往往是无能的表现只会影响你的判断。” 第206章 授课4 闻言枭王终于和从前一样笑了,他转头看向了柒颜,柒颜识相的行了礼就走了。 见他一笑,林潇知道自己的话他是听进去了,刚松了口气她就被抱住了。 “你也真是……如果当初错过了那该如何是好……” 林潇笑了笑道:“你是枭王,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好多人来替你效力。” 可他们全都藏有私心,而你唯一的私心……就是我。 我对那么多人好,唯一领情的也只有你一个。 “你有句话说的不对。” “啊?” “就算什么也没有,能救你一命丢些修为也是值得的。” 林潇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死太可怕了,就冲这个我也不会死的。” 庭院里,几个魔物坐在石桌前手里拿着各自的公文一筹莫展。 “这什么啊?枭王把会写字的全都支出去了,公文怎么办?” “不都说了么,写好交给岩戮传出去,你还在这里费什么话?” “你会写字?你给我回一封看看!” 昕末在一旁闭目养神,闻言忽然开口道:“你们啊,平日里没个准备,现在知道难了。” “难道你有办法?”胤台一把将公文拍在了石桌上恶狠狠道。 “等枭王一走,我去找那个林潇,她一定会帮忙,毕竟这群人里只有我和岩戮没得罪过她,哦对,还有那个原本在炎魔手下的。” 弘昊闻言眼睛一亮:“对了,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昕末,你不是能控制人么?你去叫那个林潇把咱们都放了不就没事了?” “做梦吧,我早就试过了。”昕末背靠树干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人虽毫无修为,但是精神力强大的很,根本无从下手。难道你们没见那天鹤寰把她老老实实放了回血,她却现在都没来报复么?” 胤台冷哼一声道:“你就在这里放屁,我也打了。怎么?她想报复也得有那个本事。” 昕末想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胤台:“说你傻你还真傻,她没那个能耐,可枭王有啊。那天王来的时候可是亲手抱她回去的,一身脏血正常的谁想上前?几百年了你们又见王亲手抱谁走过?想收拾你简单的很。” 胤台闻言有些慌神,瞪向了树上的昕末:“那她为什么不来报复?” “这正是我没有办法控制她的原因。”昕末轻盈地从树上跃了下来,“她这个人可怕就可怕在这儿,做事不会凭一时冲动,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完全控制自己。在座也都是魔族的厉害角色,不如问问自己有几个能做得这一步?” 弘昊闻言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道:“如果驻地失守,枭王面前大家谁也没有好日子过。你说怎么办?” “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听话,前几次王都网开一面,这次恐怕是没那么轻松,毕竟对抗神族也没那么简单。”昕末微微侧目,眼睛里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胤台将手里的公文朝桌上一扔,赌气道:“你放的什么轻巧屁?那都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莫说我们,就你对人懂得最多,你学得会么?” “听不听随你们,我才懒得管。”说着昕末轻笑一声就走了。 来到枭王的院前,昕末停下了脚步,细细听着院内的动静。 放在往常,没有要紧事他们谁也不敢来这里,毕竟只要他们一靠近枭王就会有所察觉。 没过一会儿,院门果然开了,是上次那个照顾林潇的丫头。 “大人可是有事?” 昕末轻轻一笑,缓缓靠近兰芳道:“当然,小妹妹,你和枭王通报一声,就说我来看看先生。” 兰芳点了点头就进去了。 “院外的大人来访,说是来探病。” 林潇抬头看了看窗外转头问向枭王:“谁来了?” “昕末。”枭王点头道,“叫他进来。” 林潇费力地坐直了身体,枭王却没有从她身边起来的意思,坐在床侧看着昕末进门。 “王,听说先生醒了,我来看看她。”昕末细狭的眼睛落到了林潇身上,“先生可好?” 林潇笑着点了点头:“我很好,坐吧。” 昕末笑了却没有动,眼睛游移向了枭王。直到枭王点了点头,他才规矩坐下了。 “上次先生讲的课,我听了实在是意犹未尽,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回院里?”昕末眉目含笑,同样是无可挑剔的脸,却平白多出了几分谋算。 林潇缓缓道:“今日歇过,明日就能回。” 枭王看了一眼林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林潇快速地朝枭王眨了几下眼,他才缓缓移开了目光。 然而这一切都没能逃过昕末的眼睛,他眉目含笑道:“这样的话,那不打扰先生休息了。王,属下告退。” 枭王点了点头,目送他出了门,全程半句话都未曾说过。 林潇看昕末走远了转头看向枭王道:“你好像不喜欢他?” “若非他能力特别,我不会带他出魔界的。”枭王抬手递给了林潇一杯水。 “因为他修为不高?” 枭王缓缓摇头:“因为他不能留下,尤其不能留在我顾不到的地方。” 林潇点了点头道:“这个人的确不太可靠的模样。其实我本想教他们读完《长短经》,那既然他也在其中,要不要换本书来教?” 枭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必,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在我眼下作乱,这些魔有的尚未开智,还是需要你悉心教导。” 第二日一早,林潇由几个人抬到了后院。 刚一进院,便看见了一群魔围着石桌坐在哪儿,桌上空空如也,都在转头看着进门的林潇。 林潇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魔群:“大家都这么早啊,没问题的话就来听课吧。” 兰芳一路小跑跟着主子来到了后院,看见这一院子美得不似真人的人,不由得呼吸都放浅了。 将笔墨给林潇准备好之后,林潇便将她支走了。 这次上课明显要比上次人多了不少,但却依然不是全员,那天的孩子、胤台都不在。 手把手指点了写字,讲完《长短经》的第一课,天色就已经晚了。 “匠,成舆者忧人不贵,作箭者恐人不伤。彼岂有爱憎哉?……这篇文序抄写一遍,明天我来看。好了今天就到这吧。” 林潇刚回到屋里,昕末就尾随她跟了上来笑眯眯道:“先生,今日功课不少,我还有不少公文要回,先生可有法子先解我燃眉之急?” 林潇笑着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进来吧。” 摊开纸张,林潇只开了一干侍者侧头道:“要我替你回什么?” 昕末笑道:“先生,就帮我回长安异动,西北严防。” 林潇沾墨的手微微一顿,昕末见状笑着靠近林潇道:“先生怎么?” 林潇侧身一闪,躲过昕末的触碰笑道:“没什么,今日功课不要偷懒,明日要看的。” 昕末阴森一笑,也不强求只是好脾气的点头称是。 他走没多久,岩戮就来了,大大咧咧得往她面前一坐:“林潇,你今日可有空?” 林潇笑道:“总不能你也有公文要批吧?” “怎么会?他们托我让你写些东西,可方便?” “亲自来找我的都方便。” “哎,别这么小气啊。你也知道,他们也都是魔,来这儿吓到你们就不好了,今日你讲的课他们听的都心服口服的,何必呢?” 林潇也不说话,只笑着将笔投进了笔洗,坐在原地看着岩戮。 “好好好,算我没说,我走了。” 岩戮转身而去,后面还响起了林潇噩梦般的声音。 “明日没有功课交来我是要罚的。” 果不出林潇所料,这晚自岩戮走后只有零星几个眼生的魔来找她,其余人一概未见。 第二日,来上课的人渐渐多了,来找她回公文的也频繁起来。直到第四日,她才再一次见到了胤台。 胤台白天没有去课堂,却等到林潇回屋的时候才来找她。 “哎,帮我把公文回了。” 林潇笑着抬头道:“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无形者,物之君也;无端者,事之本也。何解?” “我说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这几日你一直未交功课,我只考你一些基础,很过分么?”林潇笑得如沐春风,神色不动的看着她。 胤台狠狠瞪了她一眼:“怎么用人是王的事,你是个臣,做好你自己的事不就得了?管那么多你烦不烦?” 林潇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深入浅出看来是懂了,还剩的哪两句?” “你……”胤台气鼓鼓的将头转向了一边,“万物的主宰往往是无形的东西,世上的根本往往找不到源头。” 林潇的笑容在脸上放大,点了点头,伸手道:“给我看看吧。” 胤台有些别扭地伸手将公文递给她,还没等说话便听院子里一阵叫喊声。 “先生,快快给我看看这个,西边来的加急。” 还没等林潇说话,她已经发现身后的胤台缓缓消失了,于是林潇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公文收了起来,神色如常的看着来人。 来人是弘昊,急匆匆的冲到了林潇身边指着公文道:“这个是什么意思?” 林潇翻开公文一看,脸色一滞缓缓道:“这是西边的急报,说回鹘屡探边境,掳走了几名牧民。” “什么?!他们还不老实?赶快给我回信,带人打过去。”弘昊明显急了,拍案怒道。 林潇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将这封信反反复复的又看了几遍,反问道:“你守西边会将牧民放在戍边的军营之外么?” “当然不会了。” “那他们不抓士兵,反而抓牧民是什么道理?” 弘昊当即愣在了原地,半天没有说话。 林潇的腿伤未愈,只能坐在椅子上叹气道:“如果他们想要知道你大营内的布置或者其他情报,本应抓士兵回去。如今却抓了牧民走,这件事恐怕还另有玄机。” 弘昊默默转过头想了想,低声自言自语道:“对啊……他们为什么抓老百姓啊……” 林潇摊开纸张伸手将笔墨蘸饱道:“这件事你我不在现场,查不到任何证据,现在需要查的无非两点,第一,来人是不是真的是回鹘人?第二,如果当真是回鹘人,他们是如何越过防线掳走百姓的。我猜,并非是回鹘来攻,而是军营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弘昊闻言开始有些六神无主起来:“这……我也不在……他们……” “先别急,在你的防线周围可有信得过的人?” “有,营里也有枭王的监军……可那人我看不惯,说话还没你痛快,执行点什么事他都要来掺和一脚,我不想叫他。”弘昊气道。 林潇缓缓放下笔笑了:“人有五仪: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圣,有贤。庸人为何?” 弘昊愣了一下闷声道:“……不择贤以托身,不力行以自定,见小暗大而不知所务……我不当庸人,你给他写吧,叫他彻查军营上下和牧民走失。” 林潇笑了执笔替弘昊写了交给他,他便风风火火的走了。 弘昊刚一走远,胤台就缓缓出现在了林潇身边,看着弘昊走的方向咬牙道:“这蠢材什么时候学会的?” 林潇笑而不语,伸手拿出藏在腿上的公文:“你的事?” 胤台看了林潇一眼,冷哼一声道:“给南面回信,武元衡一旦在剑南道募兵立即处死。” 林潇手里握着的笔微微一紧,随即还是按她的意思写了。 “听说你和武元衡有关系,那个丫头就是他送你的。我这么说你怎么没反应?” 林潇笑了:“元衡他不会私自募兵,等他节度使的任期一到,他会回京都的。”说罢将手里的信件递给了胤台。 胤台看着她冷哼一声:“但愿可以。”说罢,便抽过信件游走了。 林潇缓缓靠在了椅背上,出神良久,直到枭王回来她还坐在原地。 “今日又这么晚?”枭王笑着走到她身边,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 “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先生,有事明日再说,你的腿伤还没好。” 林潇笑了低声说道:“我们这样,像不像老夫老妻?” 枭王闻言也笑了低头看着她道:“不像,哪儿有夫妻同床却不欢好的?” 林潇没有向往常一样笑着推他,而是收了笑容底下了头。 “怎么?” 林潇犹豫了很久才缓缓抬头道:“元衡……还能回来么?” 枭王笑了,毫不意外的说道:“如果他不做越轨之事的话,一定可以。” “他一心为民,即便是想削藩他也不会这么激进的。”林潇深深地看着他。 枭王笑意更甚:“这句话,你是在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你自己听?” 第207章 授课5 “我不知道……可元衡不是坏人,他……” “潇儿,你说的好指什么?”枭王毫不犹豫地打断她。 林潇愣了一瞬:“他不会以权谋私,而且一心为民,这是有目共睹的。” 枭王笑得有些寓意不明:“那他心里的民是谁?我心里的民又是谁?” 林潇缓缓低下头,她好像明白了枭王的话…… 枭王见状轻抚她的头顶道:“不必如此,就依照现在而言,他还不至于死,我答应你的也依然作数。这些日子事情太多,皇帝的势力已经打到了昕末的守地,我也没有那个时间和他计较。” 闻言林潇惊讶抬头道:“昕末守河北?” “不错,怎么了?” “他今日让我给他回了一封信,要严防西北,可是他们现在全都困在这王府里,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枭王轻轻一笑:“凭那皇帝一人之力,他谁也动不了。河北自德宗开始便不听圣令了,三个节度使之间各怀心思,他又能打得过哪个?” “怪不得你要派昕末守河北……”林潇喃喃道。 “好了,赶快睡吧,明日我要早些出门,你还要上课。” 果如枭王所言,第二日天还未亮,林潇便觉枭王起床走了。 这一醒她也睡不着了,索性也起来去了书院。 周围一切都还是昏暗的,林潇打着一盏灯由兰芳搀着往后院走。 忽然,她听见屋后有及其微弱的哭声,几乎微不可闻。 怪了,她这院子里怎么会有人哭? 心下好奇,林潇便拽了拽兰芳,往屋后走去。 走进那哭声,林潇仿佛辨认出了,这哭声不是人的,而是魔发出的。 再走进那声音,林潇便听那声音停下了,还有轻微的锁链碰撞声。 林潇拍了拍兰芳示意她不要害怕,自己则捡了根枯枝当做拐杖,独自朝前面望去。 屋后的空地上,是一个微小的法阵。 阵里困着一只似鹤非鹤似兽非兽的魔物。 那魔物发出威胁的低吟,警告着林潇不要再靠近。 林潇打着灯笼上前一看,那魔物受了些伤,还被法阵压在了这里。 能在这里的魔,想必一定是她的学生之一。 微小的法阵扣不住它有些庞大的身形,只扣住了他的伤口在法阵里,不让愈合。 林潇越走越近,那魔物似是不敢出太大的声音,但也挣了挣锁链想吓跑林潇。 林潇对它轻轻一笑道:“你别怕,我没有恶意,你身上的法阵我替你瞧瞧,没准解了你就不会这么疼了。” 说罢转身疾走几步,低声唤来兰芳,叫她去房里拿药箱。 自己则转身靠近了那只魔物,研究着它身上的法阵。 研究片刻林潇才发现,这法阵刃进了魔物的翅膀内,使他无法挣脱也不能离开。 法阵的阵眼就设在这魔的后背,手段残忍且熟练。 林潇皱了皱眉头,上前拔了阵眼,阵眼一失法阵没有了供给,便只能存留片刻。 她转身看了看这魔物的翅膀,魔物对伤口的愈合本是不弱的,但因法阵的侵蚀则显得有些溃烂。 林潇皱了皱眉头,费力上前蹲下,托起那魔物的一片翅膀,拿出手帕,缓缓沾了沾上面的脓血。 “还能说话么?疼不疼?”林潇便给它处理伤口便小声询问着。 那魔物喘了几口粗气,气息打在林潇脸上,却也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兰芳就回来了,带着药箱,胆战心惊的靠近。 那魔物恐吓般的一张嘴,兰芳吓得直接坐到了地上。 林潇伸手拿过药箱,回头让兰芳走远些,自己则给这魔物处理起伤口。 药箱里的纱布不够,林潇只好将自己手帕暂时敷在上面止血。 回身拿药的空档,那法阵缓缓失效,魔物登时挣了出来,振翅而飞。 林潇一个没有防备就被搡在了地上,那魔物回头一望,但却转眼就不见了。 兰芳见状赶忙上前扶起林潇:“主人你没事吧?伤到哪儿了?” “没事,无碍的,我们走吧。” 尽管林潇不知道那魔物是谁,亦或是她从没见过,但她也知道这法阵是谁施的。 那法阵的魔气林潇极为熟悉,定然是寒山所设。 等她慢悠悠的到了后院,天也蒙蒙见开。兰芳替她准备好一天的笔墨就回去了。 院里渐渐热闹起来了,有的三两为伴,有的翻墙而入,还有的上前来和林潇打声招呼。 直到快要授课的时候,林潇意外的发现胤台竟然也来了,只是坐在了最后的角落里,半倚着桌案同一旁的昕末谈笑。 点了点数目,林潇心里有了个底,只差那日的孩子没到。今天早上救得那只魔物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院子里逐渐静了下来,林潇拉回了思绪,缓缓掀开面前的书册道:“今天给诸位讲一个东汉末年称霸一方的人物——曹操。” 话音刚落,只见院子里叫好声响成一片,有些魔物还掏出了杏脯,所有人都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林潇顿时有一种茶馆说书的错觉,不由得叹了口气。 “先生叹什么气啊?莫非今天说的是个苦情戏?” “哎呀你别说话,听先生讲。” “嘿我就问……” 话音一顿,院子里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院门口有人来了。 林潇也随即有了感觉,转头望向了院门口,只见那王府管家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在院门口陪笑。 林潇笑着招手叫他进来。 管家小心陪笑着来到林潇身边轻声道:“外面有个姓张的书生,找您的,见么?” 林潇一时没想起来,皱了皱眉问道:“叫什么的书生?” “他说姓张的。哎呀你有没有正事?没有赶快滚!”一旁的弘昊吹胡子瞪眼地吓唬着管家。 管家一大把年纪了哪儿经得住这番吓唬,赶紧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跑。 管家这一转身,林潇终于想起来这个书生是谁了,应该是去伊阙找她的那个书生,一直要和她切磋文墨结果最后也没能如愿。 “管家等等!是不是一个背着书箱的书生?个子不高?” “对对对……您要见么?” “直接带来后院吧,辛苦管家了。” 管家连忙点了点头逃也似的走了。 林潇不由得转头看向她这群‘学生’叹了口气道:“我有一位人族朋友要来,大家行动正常一些,否则会被人笑话的。还有你,岩戮你把脚从桌上拿下去。” 大家刚哄闹着正常下来,林潇便感觉到了有一人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林潇不由得回头看去,张生看见林潇立刻眉开眼笑的上前招呼:“林先生?真的是你,这次可不能再扔下学生不管了。学生找你找得好苦……” “哎哎哎?刚走一个捣乱的,你怎么回事?听课后面去,不听赶紧……走人。”弘昊想起刚刚林潇地叮嘱,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起了粗话。 第208章 授课6 张生被吓得一愣,林潇赶紧笑着拍了拍他道:“对不住,别害怕,这是我的……学生,你在一旁稍等一等吧,讲完这堂课再与你细说。” “哎呀,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学生早就心驰神往,这就听得,这就听得。”张生连连点头赶忙跑去旁边坐下,还从书箱内掏出了纸笔。 “上次我们讲过这个一方霸主北定中原之事。各位对他有什么看法?” “合我心意,自然是杀伐果断手段了得。” “是啊,这人要放到现在一定也能成大事。” 林潇笑着点了点头:“今天我便给大家将这位霸主的另一个故事。当年各方诸侯联合讨伐董卓,曹操也在其列,他手下有一名官员名叫张邈,张邈之前与董卓手下的吕布关系匪浅,诸侯联合的头目袁绍和这个张邈素有嫌隙,多次怂恿曹操杀了张邈。可曹操不肯,于是就在曹操带兵讨伐陶谦时,张邈叛曹迎吕布为兖州牧。” “什么啊?这曹操早就该杀了他,这种小人留着做什么?” “就是,这不是自找麻烦么?我看这曹操也未必是英雄,这种人都看不出。” 张生在一旁频频摇头,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开口道:“非也,张邈少以侠闻,振穷救急,倾家无爱,士多归之。” 一番话换来这群魔极为异样的眼光。 林潇被打断了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看向张生道:“我的这群学生刚刚念书,你口中的典籍,他们听不懂的。” 张生闻言恍然道:“难怪先生如此……是学生唐突了……” 林潇朝他摆了摆手笑着解释道:“刚刚张生的意思是,这张邈自小就以侠义闻名,附近乡里无不赞叹,而且善于助人,不惜掏空家底也要帮人于危难,所以有许多人闻名去投奔他。” “那怎么后来办出了这样的事?” “哎,你别说话,听先生说。” 林潇缓缓一笑:“人心比山川还险,知人比知天还要难。天还有春夏秋冬和早晚之分,可人呢?表面看上去一个个都很老实,但内心里却包裹的严严实实,深藏不露。如果我们光去追究其变坏的原因,恐怕世间百态,何时也道不清说不明。” “所以与其去纠事情,不如去了解人。今日我就教诸位在平时如何看自己的下属。作为一个将帅,一定要了解手下的内心。曹操算是明察将士的高手,却还是被张邈骗了,这是什么原因呢?事情的表象往往相似,但是实质往往不同。目空一切的人看起来聪明,其实目空一切本就不是聪明的举动;愚笨的人看起来像是正人君子,其实也不尽然;鲁莽的人看上去很勇敢,但其实并不是;历史上的亡国之君总是给人一种颇有智慧的印象,亡国之臣也往往表现出忠心耿耿。这都是大多数人们的外貌和内心世界不相符的情况,书中有更为详尽的解释。”林潇缓缓站起。 “那怎么办?总不能看谁有异心就杀了吧?” “你是不是傻?先生刚说完的张邈你就忘了?人的背叛往往在一瞬,你杀的过来么?” 林潇笑了:“不错,都有所长进。其实了解一个人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众魔的情绪被林潇吸引,都紧张的看着她。 “有时,提一些隐晦微妙的问题可以考查一个人的语言;刨根问底,可以观察他的应变能力;与他暗中密谋策划,可以观察他是否诚实;让他外出处理钱财之事,可以看出他是否廉洁;用美色诱惑他,可以看出他是否贞洁;想知道一个人有没有勇气,可以把事情的艰难告诉他,看他有什么反应;用酒灌醉他,能看出他的定力。”林潇缓缓道,“但这一切,还只是一些表面,只够知己交友之用。” “《庄子》有云……”林潇话音一滞,随即笑着摇了摇头道,“派人出使远途能看出一个人忠诚;而在身边能看出这个人是否尽职;繁杂棘手的事务可以看出办事能力;突然提问可以看出一个人是否机智;仓促间和一个人定约,可以观察他是否守信。”说罢林潇猛然想起了坐在一旁的张生…… 她答应张生的事……等等就办…… 昕末忽然抬头道:“先生,你给我们讲这些,是枭王授意的么?” 林潇闻言一愣,转头道:“是,有什么问题么?” 昕末笑得依然如旧:“还真是知无不言,辛苦先生了。” 林潇缓缓看了他一眼,收起手上的卷册道:“这就是今日所讲‘知人第五’,抄写三遍明日下课时交上来,文章有晦涩难懂的地方大可来找我,抄写时务必过心。” 说完林潇转眼看向了张生,缓缓笑道:“跟我来里屋吧。” 两人推敲文章直到下午才作罢,林潇叫来了管家将张生安排在了客房。 刚送走了张生林潇一回头便看见昕末在花架旁抄手看着她。 “不愧是先生,还有人专程慕名前来跟先生讨教。” 林潇看了他一眼笑道:“找我有事?” 昕末一如既往笑得高深莫测:“我看先生身上附了道法阵,不知先生今天可是遇到了什么离奇的事?” 林潇侧头想了想:“可能是今天清晨我拔了那个孩子的法阵。” “哦?”昕末眼睛一亮道,“先生怎知是鹤寰?” “他叫鹤寰?”林潇缓缓道,“如今院里就差了一个人,猜也猜得到。怎么?你这么问是有什么事么?” 昕末笑得有些狡诈:“早年枭王曾立下规矩,凡受罚者未到时限就释放的,其余罪责由释放者补齐。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先生放走了鹤寰,那么等枭王回来之后……” 林潇闻言一愣,从未听过寒山和自己说过这种事,于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这日傍晚,林潇正在看他们的抄写,忽然从院外进来一人悄悄地附在了林潇耳边:“跟我走一趟。” 林潇惊讶抬头,看见了来人,正是那日鹤寰打她的时候替她挡鞭子的那人。 林潇想了想点了点头刚拄着拐杖站起身子,便见昕末抬头扬声道:“先生跟他去哪儿啊?” 霎时所有魔的目光都缓缓投向了林潇,有些魔起身道:“莫非是枭王回来了?要谈谈今早鹤寰被救的事?” 第209章 成长 此言一出,所有魔都看向了林潇,站在一旁的黑衣人面如土色,拉了拉林潇示意她赶快走。 林潇刚走两步便被一人挡住了,她抬头一看,是个没什么印象的魔。 “先生别这么快走啊。难道当真有什么事想要瞒天过海不成?” 黑衣人刚想上前,被林潇伸手拦了下来:“诸位若是担心今早的事就和我同去吧,我也是听昕末与我讲之前的事才有所猜测。” 闻言在座不少人都站了起来,岩戮皱着眉头看向了林潇,眼里不由得有些担心。 林潇笑了笑:“既然大家都想知道,不如所有人一齐同去。岩戮、犀渠、弘昊你们也来吧。” 说罢就带头往后厅去了,此时枭王正坐在厅里的主位上,自魔群靠近,他便知晓了。 走进看去,厅里正跪着一个少年,右臂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林潇看了一眼鹤寰向枭王施了一礼道:“枭王。” 枭王看了一眼厅外缓缓道:“今天,是你放鹤寰出来的?” “是。” “不是!” 林潇淡淡看了一眼鹤寰淡淡道:“确实是属下放出的鹤寰。” 鹤寰焦急地瞪了一眼林潇道:“枭王,是我在屋后引她来的,不关她的事。” “我在问林潇。”枭王加重了语气,吓得鹤寰登时不敢再言。 “理由?”枭王看着林潇,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林潇轻轻一笑:“无非是……亲亲相隐罢了。” “哦?那你说说,怎么个亲亲相隐?”枭王换了个姿势问道。 林潇深吸一口气道:“相传,孔子在路过信阳的时候,叶公为了显示他的成就向孔子炫耀,说在他治理的境内,如果一个人的父亲偷了人家的羊,儿子会告发父亲,主动站出来作证。这个时候当爹的偷羊也不行,所以说路不拾遗。而孔子却不以为然,说在他的家乡,儿子会和父亲互相隐瞒,而正直也就在其中。在属下眼里,所有的学生都尚未学有所成,有一二过错在所难免。换了任何一名学生,属下也是会救的。在属下看来,法可补,而情不可补。而属下此时也只是先生,并非执法者。” 枭王缓缓笑了:“你可知你是在隐瞒事实?如今鹤寰已经被罚,而你则是在有碍执法。” 闻言,岩戮缓缓出现在了门口,一步步走进道:“枭王,今日的事林潇起初并不知情,直到昕末和她说了她才知道的。” “我有问你?”枭王缓缓看了他一眼。 胤台在屋顶瞪了人群一眼低声骂道:“到底是那个王八羔子多嘴?等什么时候枭王罚你们我看你们找谁去。” 弘昊冷哼一声眼神不自觉的撇向昕末道:“谁说不是呢?长修为不去修炼反而在这里不知内外地害人,吃她一口心窍想必是要一步登天了。” 昕末在一旁冷笑道:“那是枭王亲自定下的规矩,你们有能耐在这里嚼舌根,怎么没本事面对之前受罚的同族?” “说的好像谁没受罚过?谁和你一样光干出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看你是皮痒痒了。”咬牙说着胤台一手握紧了侧刃。 两方剑拔弩张,都是修为不浅的魔物,一时间就连林潇在屋顶下也有了感觉。 枭王缓缓起身道:“今日念在你是初犯,补齐鹤寰所罚时辰,此事就此作罢。”说着伸手就在林潇背上开了一刀,一股魔气压来当下被扣在了法阵内。 林潇被法阵一压,险些被压出一口血。鹤寰惊恐的看着枭王离去,见枭王走远才缓缓靠近了林潇:“你怎么样了啊?你说句话啊?” 林潇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了。” “可还有整整一夜呢!”鹤寰气急败坏道。 林潇还是笑着摇头,今天她受罚本就不是因为鹤寰。 枭王知道她的弱点,今日与其说是执法,不如说是向她摆明一个态度。 鹤寰也好元衡也罢,所有的一切枭王都告诉了她最终的答案。 不得不说,枭王的手段的确高明,无论是在对敌人还是对下属,林潇一贯是怕死的性格,现在朝她用这种方式摆明态度无非就是在给林潇一个警示,叫她以后不要再犯。 长夜漫漫,鹤寰一直没走,在她边上呜呜的哭,她劝了几次也没有什么效果。 后来岩戮和弘昊也来了,看了看林潇就被她支走了。 犀渠是最后一个到的,跟来放她出去的侍卫一起,法阵解开的一瞬间,林潇还是呕了口血出来。 她浑身发冷脚下虚浮,想想自己当真是流年不利,开年以来大伤小伤不断,改天真得去庙里拜一拜。 回到房间的时候,枭王已经不在了,兰芳哭着给她擦洗身体,不一会儿林潇就睡过去了。 睡梦中林潇感觉到了好多人来来往往,但是她始终无法醒来。 她知道枭王来了,知道鹤寰来过,院里其他的魔几乎也都来过。 但是就是无法醒转,迷迷糊糊之间她推门进了一个地方。 踏进这里的第一步,林潇就后悔了。 周遭血肉弥漫,空气中的血腥味令人毛骨悚然,死亡用另一种残忍的方式展现在了林潇面前。 她忍不住扶着一旁的大树吐了,可一口气进身体却是带着生命流逝的味道。 这到底是哪儿?她为什么会来这儿?这鬼地方怎么出去?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许多人手拿兵刃呼啸着朝她奔来,见状林潇立刻惊慌失措的往前跑。 眼看前面就是一个村庄,林潇赶快跑了进去,她转头向后看了一眼发现这群人是直奔村庄而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林潇大声呼喊:“有人杀进来了!快逃!” 刹那间平静的小镇乱成了一团,所有人争先恐后的往前跑。 林潇夹在其中,不知方向的奔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周围的人全都不见了, 周遭沉寂了下来,林潇来到了一个高坡上,往远处望去,周围依然是荒芜血腥。 可就在视线尽头,林潇看见了和她掏出小镇的那群百姓,他们无力的求饶跪拜在马匹下。 可马上的人一个挥手,刹那间,滚下了许多人头。 “啊!” 林潇猛地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 那只是梦…… 万幸…… 第210章 迎春 “你看见的,并不是梦。” 林潇被吓了一跳,枭王就斜在离她不远处的软塌上。 “那都是你让我看的?”林潇的嘴唇有些微微颤抖。 “不错。”枭王起身走到她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都是我让昕末给你看的,你的意念太强,若非你病重,他控制不了你。” 林潇呼尽胸口的浊气,缓缓道:“为什么?” “你知道你看到的是谁的记忆么?” 枭王面目含笑,对林潇的问题避而不答。 林潇抬头望了他一眼,缓缓摇头。 “是鹤寰的,他虽在这群魔族中是最小的那个,但也已经活了三百年。你看到的就是他入魔之前的记忆。” “小时候,他和你一样,也是见不得生死,看不透人世。他为了修炼成仙做尽了善事,却在那天因为带着整个村子的人逃错了方向引得附近村庄接连屠尽,被天道废去功德打入魔道。两百年的修炼,就这样成了泡影。” 林潇张了张嘴,震惊之余,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如此,天庭容不得他,魔界也看不惯他。” “潇儿,我不想看着你走到那一步时,才知道错。” 闻言,林潇登时怒吼:“我不是为了修仙,不是为了成神!我喜欢你啊!你怎么能……” 枭王诧异的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林潇。 林潇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喘着粗气。 自她跟着师父读书识字,她就很少再有这种疯狂的情绪了,她慌忙抱住了头,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肩膀上却忽然落了一件外袍。 林潇如惊弓之鸟般抖了一下,眼里都是恐惧。 枭王坐到了她床边,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笑道:“听你说这个,我很高兴。看来若不是你神志尚弱,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和我说清。”伸手抚着林潇的后背低声轻哄道,“也罢,是我太强求你了……心狠手辣,你本就难以做到。可我也在担心,担心有一日你眼中放不下我,只有九重天上的那个梦。” “我不是好人……也成不了仙……斩不断七情六欲,也只能在人世里挣扎……” 枭王轻轻笑了:“潇儿,死没有你想的那般可怖,无非是再走一遭黄泉路罢了。何必在乎早晚?” “我真的见过死!我知道付肖走的多么痛苦!我知道回忆夹带着窒息的情绪有多绝望!我知道他合上眼的时候……到底有多害怕……”林潇拎住了枭王的衣领,“这些你都清楚么?你不是人!你没有人的感情!根本理解不了死对于人的意义!” 枭王缓缓眨了眨眼,忽然对林潇一笑:“如果我真的没有感情,怎么会对你这样的一再忍让呢?” 林潇闻言如梦初醒,赶快松开了他的衣服,侧头不语。 “潇儿,你到底有没有明白,做官和行商不同,行商可以依能力而行,不会在生死里做选择,而做官就不同了。” “在朝堂上,时常会因为顾全大局而牺牲掉一部分人的性命。而你,至今都没能拿出这个决断的勇气,往后你又如何帮的了我?若我当真被炎魔或天庭斩杀……那你怎么办?” 枭王的声音极轻地拂过林潇的耳边,如同恶魔的低吟。 林潇愣在原地缓缓点了点头:“……你……也会死……” “人死了尚有下一世,可魔死了,就当真没有退路了,魂飞魄散,潇儿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枭王循循善诱,可话由林潇听来却是毛骨悚然。 “你想我死么?” “不!”林潇抓住他的袖子道,“那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吧,我们谁也不要管了,好好活着不好么?” 枭王的眼神如同深不可测的幽潭:“你要我卑躬屈膝的活着?” 林潇不说话了…… 是啊,他是枭王,他怎么会卑躬屈膝?他怎么能卑躬屈膝?他还有他的族人…… “你好好想一想吧。”枭王凉凉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林潇立刻拉住他。 “别走……” “我答应你……” 转眼之间夏去秋来。 她手下的这群学生学得也越来越像样,他们发现原来书上的东西也并非全都是之乎者也的无趣。 有些东西甚至能和自己的经历如出一辙。 又这样过了一季,待冬天来临之前,林潇就开始陆续地将这群魔头放走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离京,有些甚至临走前都没有好好的跟她说个再会,林潇大抵也是不痛快的。 可就在她放走鹤寰的时候,鹤寰却眼泪汪汪的转头看了她一眼。 “先生我可以留下么?我不想走了……” 尽管林潇心里万般欣慰,终于出了一个舍不得她的。 可还是要笑着拍拍他单薄的肩膀:“说什么傻话呢?先生带了些书给你,有它们在有没有先生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鹤寰摇了摇头,咬着嘴唇晃她,“要不我去求一求王……” 林潇一把拍在他头上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我怎么教你的?放心,以后有的是几乎回来看我。” “那你可不能随处乱走啊!等着我回京都一定来找你。” “好!” 送走了眼泪汪汪的鹤寰,身后出现了胤台的身影。 “他们都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林潇忽然转头一笑:“你还有两个月才能走。” “凭什么?!弘昊那个蠢材都走了!老娘凭什么不能走?” “你忘了?我罚了你三个月禁足,这刚一个月,慢慢等吧。”说罢林潇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往后院晃去,留胤台一个人在原地咬牙切齿。 转眼间又要过年了,院内的学生也都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院子,和年头的热闹格格不入。 林潇还是会偶尔来这里坐一坐,尽管冬天的风还是有些寒。 “等来年开春任免,你就能入朝了。” 枭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潇随即起身。 “到时候你事一多就不会这么闷了。” 林潇笑道:“他们肯放我回去了?” “当然不是,换个身份罢了,伊阙那里有人替你顶着,你总要先来适应一下,朝内事情繁杂。” “这个身份要顶多久?” “快了,皇帝一死就好了。至多再有个七八年光景,他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林潇点了点头,这皇帝杀戮无数,一了百了也并不算委屈。 第211章 皇子 林潇万万没有想到,枭王所说的归朝就是让她跟在身边做一个书令史。 别人的官都是越做越大,到她这儿怎么反过来了? 从九品一直开出了流外,她可真有追求…… 也罢……左右自己换了容貌,外人认不出她,也不至于那么丢人。 跟着枭王的第一天,林潇早早就起了,准备好纸笔跟着他进了宫。 按礼节来讲大殿她是进不去的,进了宫就跟着枭王的人去中书省,抄写宣发毫无价值的整整忙活了一早上。 近午时了枭王才缓缓出现在了厅里,慢悠悠的坐在哪儿喝茶。 一旁的近侍忙接过林潇手上的纸笔递了个眼神道:“快去,将王府带来的茶泡一壶给枭王送去。” “啊?”林潇懵了一下,心道他不正喝着呢么?怎么还去泡? 近侍低声道:“这儿的茶枭王喝不惯,王府里的大红袍枭王才喝的顺口。” “好。”林潇将书册递给了近侍转身进了茶房。 打开盒子的一瞬间林潇愣了一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点心?果品?这是要去上朝还是摆贡? 林潇皱着眉头打开了另一个盒子,大到茶壶碗筷小到针头线脑一应俱全,唯独没有大红袍。 林潇不由得甩回了盖子直奔厅堂,她压低了声音问近侍:“茶叶放哪儿了?” 近侍看了她一眼道:“枭王的东西自然不和寻常物什放一处,在马车的内箱里。” 好么,难怪他不去,这一壶茶她得走两炷香的时辰。 林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往宫外走去。 偌大的宫殿对于林潇来说陌生的很,好在她野兽的本能不至于让她迷路,但也对周围的一切异常好奇,怎么也是出来一趟不如转转再走。 她小心谨慎的走在宫人的路上,注意力却全在周围的建筑上。 真是奇怪的很,天子住的地方不说真龙护体,那也不该是这幅妖气缭绕的样子吧? 这里到处都有一股妖魔之气,隐隐萦绕在宫梁之上。 这幅情景按理说应该不是一日两日了,否则也不会到处都是邪气。 “哎,前面那个内侍的,你是哪儿的?怎么来这里了?”一个宫女拦住了林潇,看了看她身上的打扮道,“你是宫外的人?前面不许再去了。” 林潇好脾气的陪笑道:“这位美人姐姐,我是王府的书令史,想出宫门拿样东西,一不小心走乱了。” 那宫女笑着看了林潇一眼道:“没想到你这个毛头小子还挺会说话的,正巧我要去趟宫门口,你跟我一起走吧。” “多谢美人姐姐。” “这儿是宫里,可不比别处,你可莫要再乱跑了。”宫女带着林潇往宫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和她絮叨。 “是,这里记下了。美人姐姐一直在皇宫,不知这宫里可有奇怪的地方?” “你问这做什么?”宫女戒备地看了林潇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哦。”林潇轻轻一笑,“在下懂些道法,看着周围有些不同寻常,随口问一句而已。” 宫女嗔怪道:“以后可不要乱问了。前面就是宫门了,就带你到这儿吧。”说罢转身就走了。 林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来这宫里的事出的还不小。 取回茶叶林潇往回折返,路上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枭王就出现在了她身后。 “你干什么呢?” 林潇吓得一激灵,转头看见枭王才松了口气道:“近侍说你喝不惯中书的茶,让我出来拿大红袍了。” 枭王缓缓看了一眼林潇手里精致的茶罐,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径直越过林潇往前:“跟我回去。” 林潇被他这幅反应弄得满头雾水,她无非就是出去了一趟,这事也值得他生气? 枭王带她来到了一处僻静伸手拉过林潇道:“你知不知道四处乱跑有多危险?” 林潇茫然道:“我这不是有易容在么?” “炎魔就在这,你想拿人头向我保证一定遇不到么?” 林潇闻言立即噤声,点点头道:“我知晓了,不会乱跑了。” 枭王长出一口气道:“你不能呆在这里了,我送你去李宥那儿。” “啥?你要送我去哪儿?我不认识那个叫李宥的啊,我保证不乱跑了还不行么?” 林潇好说歹说也没逃过枭王的魔爪,抓着她就往宫外去了。 直到进了建安王李宥的府上,林潇还没放弃说服枭王这件事,一直絮絮叨叨的解释。 枭王的回应就是毫无回应,冷着脸拎她进了王府。 林潇知道这里想必是他的势下,否则让她进门绝对不会用拎的…… 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林潇就被带进了一个院里,院里正端坐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半大孩子。 枭王看了那孩子一眼缓缓开口道:“这是林潇,以后跟着建安王处理事务。”说罢就转身走了,多一句都没说。 林潇就这么看着枭王从她眼前消失,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过来。”那半大孩子正襟坐在院里的圆凳上,小脸绷的吓人。 林潇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上前一把捏住了那孩子的脸:“怎么你也学他那套,别学他。”心道这是谁家的小孩子见谁学谁? “放肆!”小孩子一把甩开林潇的手道,“就算你是枭王的手下,也不能如此撒野!” 林潇不由得看了一眼枭王离去的方向,笑道:“我就是我,跟枭王有什么关系?” 那孩子一脸讥讽道:“若不是枭王,凭你也配踏进这个建安王府?” 林潇一下子被气笑了,这什么年头?小孩子都欺负到她头上了?她连鹤寰都收拾了难道还收不了这么个半大孩子? “你笑什么!?”那小孩子看上去是真的怒了。 林潇低头看向他道:“怎么?还不许我笑了?这王府有什么稀奇还不让人进?” “皇弟,你又在此处偷闲?先生教的功课都背过了?” 林潇惊奇的回头,皇弟?难道这小孩子是建安王?那来人恐怕就只有太子李宁了。 那小孩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吓人的声音激灵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行礼。 李宁被众人簇拥着从正院进来道:“这就是枭王所说派给你的协理?还穿着一副内侍的衣服?果然你这个节度使当得还不如一个下人。” 那小孩子闻言嘴唇抖了抖,刚刚在林潇面前还张牙舞爪的,现在却只字不语。 第212章 建安王1 左右林潇是枭王亲自托付下来的,好歹得留分薄面,李宁说了几句漂亮的官话就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了林潇和那个年纪尚幼的建安王。 “他是你大哥?我看也没比你大几岁啊……”林潇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建安王。 没想到,那小孩子竟然低着头在原地哭了…… 林潇吓了一跳,忙蹲下身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那小孩子挥开林潇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甩给她哭着大吼道:“拿着滚吧!”说完就抹着眼泪跑进屋子了。 林潇拿着玉佩傻在了原地,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一场大戏? 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扔一个小孩子在这里哭不太好,于是抬脚跟进了房间。 出人意料的是,正如这房间所处的位置,这是一间下人房,而刚刚的建安王李宥正趴在一个中年妇人身上哭的昏天黑地。 “你还在这里干嘛?怎么还不滚!”李宥抓起一旁的枕头就朝林潇扔了过去,林潇一个侧身躲过。 她还没开口,那妇人却先慌了。 “哎呦,我的王爷可使不得。”妇人抢下他手中的东西,直向林潇道歉。 “这位大人别见怪,小孩子家不懂事……” 她刚刚在屋中听得真切,这个人虽然是一身内侍装扮却是枭王亲自送进来的,太子李宁也破天荒的来了一趟偏院见了她一面,这人的身份一定不浅。 林潇摆了摆手,见李宥无事就伸手将玉佩递给了那妇人道:“没关系,这个替他收好吧,我在这儿他也不得安生,天色不早我就先走了。” 闹了这么一场,眼看就到午时了,她都饿了也没人管饭,干脆出去吃个够。 反正这里也没有人欢迎她,干脆今天晚上和枭王说明白,明天她不来了就是。 结果这天林潇刚一回到王府就被岩戮抓到了书房。 “听说你今天去建安王府了?拿到彰义的印了?”岩戮边走边问道。 林潇皱了皱眉问道:“你对那个建安王有什么印象?” “什么建安王?” “就是……李宥。” “哦你说那个啊,他哥哥李宁我倒是见过几次,他年纪太小了,枭王也是因为皇后才给了几分面子。” 林潇听得一头雾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哎呀你去问枭王吧,这种事掺在一起烦得很。” 林潇叹了口气,就知道她怎么教也是白费功夫,这岩戮根本就不是能读书的料子。 等林潇进书房的时候,枭王正坐在案前看公文,见林潇进门就把剩下的人都挥退了。 “怎么样了?公文看过了么?”枭王头也不抬的说道。 “哪儿啊,那孩子哭哭啼啼的给了我块玉佩,这又是那一摊子?彰义又是怎么回事?”林潇满头雾水。 枭王轻轻笑了,放下笔看了看她道:“让你接管彰义军,你接了就是,其余的都不必过问。” 说罢他缓缓起身看着窗外负手而立:“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如果彰义的事情太多你就去建安王府找管家,搬到建安王府去住。” 林潇闻言愣住了,彰义这么重要? 枭王见林潇没有反应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表情纠结就知道这家伙一定在钻牛角尖,于是轻笑一声道:“泾原二州如今都划归彰义军统领,此事万万马虎不得。事务也并非你一肩担着,建安王府里还有许多其他人,你去了就明白了。” 林潇懵懂地点了点头,觉得还是明天去建安王府问个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枭王就不见了,她穿了朝服跟着王府的内侍往建安王府去。 一路上她想了好多,说白了那李宥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副摆设的模样,建安王府谁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让她有一种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回神的空就到了建安王府,林潇下轿进门,临走前嘱咐了内侍先把她的行李搬到她京都的宅子里,对外别声张。 进了建安王府,林潇就被人引着进了大堂,大堂内只有寥寥数人,都在各自忙着。 直到她一进门,屋内的人便有几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林潇走了过来。 一身着朝服,丹凤眼吊梢眉的年轻男子为首上前施礼道:“可是道君亲传弟子林潇?” 林潇还了礼道:“不敢当,正是在下。敢问先生是?” 男子轻轻一笑,丹凤眼微眯:“这一声先生万不敢当,在下杨虞卿,年初方才进士及第,应建安王所召枭王受命在这王府内任校书郎。” 林潇施礼道:“杨校书。” “可不敢当,在下斗胆一问,林姑娘来时枭王可曾交予过一块玉佩?”杨虞卿眯起眼睛道。 林潇愣了一下:“昨日建安王的确交予在下过一块玉佩,可当时万不敢授暂时交还给了建安王。” 杨虞卿笑了:“那便是了。”说罢从袖里掏出了昨建安王的那块玉佩递给林潇,“林先生还请收好,这是彰义军的信物。”说罢就开始转身一一介绍了身后的一干同僚。 奇怪的是,这其中好多人和林潇都曾有过书信往来,唯独这个杨虞卿她当真没有半点印象。 按他今年方才进士及第的说法应当是才入枭王麾下。 可他年纪轻轻,刚一入士就是这样的位置是不是有些怪异? 容不得林潇多想,杨虞卿带着她走了一趟大堂,各个需要处理的事务也和她一一交代清楚。 和这么多人公事,林潇身上的事务倒不是很繁杂,有了当年在伊阙一个人干三个人活的底子,林潇在这建安王府的生活简直是如鱼得水。 这人一闲下来林潇就每日帮帮同僚,看看花草,逛逛院子,调戏一下内侍,每天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在任上闲逛。 有天她处理完事务一个人逛到了建安王府的后院,熟悉的景象让她忽然想起了李宥。 当初她就是在这个院里见到的李宥,林潇刚自石桌前坐下便听一旁的屋内传来一声声呜咽。 莫不是李宥这孩子又哭了吧?林潇走近一旁的下人房前,客气地敲了敲门。 门内的呜咽声忽然就停了,门很快被打开,那天的妇人从门内探出头来,一见是林潇不由得吓了一跳。 “您是那日来领符的大人吧?可是有事?” 林潇刚笑了笑,屋门就被李宥从妇人手上一把夺了回来,门忽然被打开。 李宥在屋内怒瞪林潇道:“信物都给你们了,你还来做什么?” 第213章 建安王2 林潇打心底里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可怜,整个王府都顶着建安王的名号,可唯一能将他看做王的恐怕也只有这个不起眼的后院。 林潇看着李宥笑了笑,并没理会他的无端指责,反而是转头看向了那个妇人。 “斗胆一问,你是建安王的……” “她是我什么人用的着你管么?!”李宥冲出门推了林潇一下,林潇向后踉跄了一下就被一旁的妇人扶住了。 妇人直朝林潇使眼色,将李宥哄回了屋里找了个借口就和林潇出去了。 那妇人甚是老实厚道,见林潇一身官服尤为的客气。 “您想问什么尽管问吧,杨大人之前有言说您初来王府让下人们小心伺候。” 林潇笑着摆了摆手:“不用紧张,我只是出来转转,看建安王一直哭闹不由得想来问一问,他的太傅太师呢?怎么一概不见陪着他啊?” 妇人面露愁色道:“说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枭王协理建安王府已经多年了,不仅是建安王,就连太子……”说道这儿妇人语气一顿转了话锋。 “王爷年纪小,虽然做不得什么,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太傅太师均被他赶走了。我是王爷的乳娘,王爷自小便久久见不到郭贵妃,年初时立了太子便更加无人管束他,事务也是枭王派人代为处理。” 林潇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建安王的母妃郭贵妃是前代郭子仪的孙女,这么大的权势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那妇人闻言吓得一抖,紧张的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这事可不能乱言,林大人嘴上可要小心啊!” 林潇闻言笑了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了一眼院内紧闭的大门又问道:“那现在王爷每天就这样闲散在后院?” “是啊……”那妇人皱起了眉头,“这院里没有几个过问王爷的,每天供好吃穿用度,玩乐好就是万幸了。” 林潇吸了一口气,觉得这孩子也真是倒霉,正好被夹在了中间高不成低不就。 “好,我清楚了,多谢你了。”林潇笑着道谢,伸手自怀里掏出一锭碎银递给她,“小小心意还请不要嫌弃,过几日若有空我再来看他。” 那妇人千恩万谢接过银子,林潇就转身走了。 林潇走在回去的路上悠哉地想着,说不定又是场大戏,皇帝家总是亲情之外另有谋算,说来也是不幸。 还没等林潇踱回大堂,杨虞卿忽然从回廊里闪身出现在了她身后。 “林大人。”杨虞卿眯着一双丹凤眼笑着叫住了她。 林潇被吓了一大跳,激灵一下回头看见了杨虞卿,左右他是枭王的人,看见杨校书的时候她还是松了口气。 “杨校书是你啊,吓死我了……”林潇抚了抚胸口,“怎么了?有事么?” 杨虞卿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笑意更甚:“几位大人相约去议事厅一趟。” “哦好,那同去?” “乐意之至。” 两人走在去议事厅的路上,杨虞卿微笑道:“刚刚大人在后花园和建安王的仆妇可是聊了什么有趣的事?我见大人有些意犹未尽啊,不如也让在下开开眼界?” 林潇闻言犹豫了一下继而缓缓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打听了些建安王的事情,那妇人说建安王无人管束,我觉得有些吃惊,想必定是有什么隐情。” 杨虞卿闻言笑了:“那定是了。林大人,前面就到了。” 林潇和杨虞卿一前一后的进了议事厅,厅里只有几位同僚在场,随着最后几人进门大家也都渐渐安静下来了。 为首的是枭王手下文官中头把交椅时任中书舍人的李逢吉,林潇一见是他立刻噤声坐正,眼观鼻鼻观心。 杨虞卿在一旁看的通透,嘴角微微上扬。 “如今幽州节度使刘济帅兵讨成德节度使王承宗,以长子刘绲为副大使,掌幽州留务,幽州节度使刘济已接圣旨前往,如今朝中风声正紧,王承宗哪里又不得不援,诸位有何妙计不动兵将驰援啊?”李逢吉端着茶杯坐在主位上打量着众人,“这可是枭王给各位的一次机遇,若有妙计一战成名,往后如何自是不用我多说。” 林潇面上谦和有礼,心里却骂骂咧咧的看不惯他,这说法分明就是在质问别人,谁敢有比他好的计策? 难怪枭王这么急于召令文官,有这么个人带头的确是够头疼的。 不出所料,众人皆道不及中书大人足智多谋。 好好的一场议事,愣是议出了一种登门贺喜的感觉来。 林潇也在一旁微笑点头,杨虞卿却一直没有离开他五步以外。 直到散了议事,杨虞卿第一个上前笑着和林潇说要一同回家。林潇倒是觉得无所谓,于是就和他一同离开了建安王府。 一路上杨虞卿都是在打听她师门的事,听他的口气好像是认识文尚,说是文尚托他照顾自己。 林潇听着这些家长里短也不戳破也不反驳,只是好脾气的笑着。 走了没多远两人就路过酒楼,闻到饭菜香的林潇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她中午就没吃饱,此时一闻饭香肚子就开始咕咕直叫。 杨虞卿随即笑眯眯道:“这凌香楼的饭菜可是京都出了名的好,林大人肯不肯赏光一试啊?” 林潇看了看一旁的酒楼,又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在美食的诱惑下最终她还是屈服了。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房间坐下,饭菜一摆林潇就有些不太好意思,可这不好意思很快就被香味抹掉了。 杨虞卿在一旁笑着看林潇大快朵颐,却甚少动箸。 推杯换盏之间杨虞卿就聊到了今天李逢吉的问题。 “林姑娘,今日李逢吉的一言实在是让人多疑,真是世风日下,枭王手下竟也出了这等窝囊。” 林潇边给自己加菜边道:“免不掉的,不过也不用担忧,既然你我都能看得出那李逢吉心术不正,枭王自是比你我看的通透的多。” 杨虞卿一听此言立刻笑了:“果然,不愧是道君弟子,来,我敬你一杯。”说着仰头就喝光了杯中的酒。 林潇一直忌惮着他,没敢多饮,只浅浅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不过他今日的问题倒是让我有些意外,这种事连掩饰都不屑了,故意出这种刁难。” 林潇忙着往嘴里加菜,没过脑子就说了一句:“也不一定。” 第214章 建安王3 杨虞卿微微一笑:“哦?难道说林姑娘有办法?” 林潇闻言往嘴里送的动作都滞了一下,于是模糊道:“哎,这兵挡不住,不是还有将呢么?这都不是你我操心之事,他们会有决断的,放心吧。” 杨虞卿还想问什么,林潇却意识到了危险再不肯说什么了,一顿饭也快吃完,林潇以搬出王府为借口直接遁了。 可就当林潇从她宅子里出来回王府接兰芳的时候,她在院子里就被枭王的手下拦住了。 走到枭王的书房一看,果然,枭王在主杨虞卿在侧,两人正等着她呢。 枭王笑着单手托腮道:“潇儿,听杨校书说,王承宗之事,你有妙计?” 林潇愣了愣,随即看向了杨虞卿。 杨虞卿眯着眼笑道:“林大人和枭王乃是管鲍之交,想必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林大人快来坐。” 林潇肠子都悔青了,她就不该馋嘴。 “咳……那什么……” “潇儿。”枭王含笑打断她的话,缓缓朝她伸出了手。 林潇惊恐的看了一眼杨虞卿,心道这儿可还有人呢。 杨虞卿好似什么也没看见,只含笑低头。 林潇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弯下身子低声道:“还有人在呢……” “无妨,杨校书不是外人。”说罢,枭王就一把将她按在了自己的座位旁含笑看着她。 林潇犹豫了好久道:“我记得刘济的儿子刘总在瀛洲做刺史,当初是你提拔他准备统领一方的。那……既然现在刘总不能干涉到他父亲的决断,我们就让他父亲刘济亲自退兵。” “怎么说?” “刘济从幽州往成德征讨一定会路过他儿子刘总的驻地,届时刘济一定会命刘总和他一起出征,我们不如在刘总那里放出一道假消息。” 枭王轻笑:“可如今皇帝已经出兵和王承宗对峙,刘济当真会因为一到消息抗旨回城?” 林潇想了想道:“其实不然,父亲出征其长子在幽州守城,这是天子下的令。儿子守城刘济是一定不会放心的,不如我们就留一道消息,让刘总告诉他,哥哥刘绲那里有危险,如此刘济起码会有半数可能回兵驰援幽州。” 枭王闻言点了点头:“是个不付代价,可以一试的办法。” 杨虞卿闻言立刻起身道:“枭王,属下不才,愿请命出使瀛洲尽犬马之劳。” 林潇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事他怎么会想去?又危险还容易出错。 枭王笑了笑道:“好,那便你去,你即刻领我手信带宫使赶往瀛洲。” “属下遵命。”杨虞卿随即便告退了,临走前还笑着跟林潇点了个头。 林潇皱着眉头,目送杨虞卿出了门。 枭王含笑曲起手指抬手就弹在了林潇额头上:“想什么呢?” 林潇一把拉下他的手怒道:“你为什么喊这么个人来监视我。” 枭王笑意愈深:“我若真想监视你,会让你有所察觉么?” “这个人怎么这么烦?你哪儿找来的?”林潇皱着眉头道。 “这人的从妹嫁给了白乐天,他的堂兄就是武元衡的手下杨嗣复。如今进士及第,他就来投奔我了。也的确是个聪明人。”说罢枭王抬手给了林潇脑袋一下,“你身为我手下一代重臣,怎能没有容人之量呢?” 林潇皱着眉头道:“我不信你看不出这人心机有多深。” 枭王忽的笑了:“我这是在选官,又不是在挑女婿。他人品心机如何跟我有关么?” 林潇几乎瞬间就蔫了。 枭王笑着拉过她的手道:“不过你的可就跟我有关了,你心机可深?” 林潇抵住了他的胸膛笑骂道:“我心机可深了,那小子也未必是我对手。” 说罢两人相视笑做了一团。 …… 黑夜里缓缓亮起了一盏灯火,枭王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林潇,眉目之间笑得比妖怪还魅惑。 “定是你又多事了,这都是招了些什么人来……”说罢轻一挥手,桌案上的镇尺得法冲向房梁。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一个黑衣人从屋顶滚了下来。 林潇呀的一声缩到了床脚。 什么玩意?! 这谁? 那刚刚都被他听去了? 枭王笑着伸手给林潇挥上被子,缓缓下床,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黑衣人。 “谁派你来的?” “你的同伙去了哪里?” “……我没有耐心问第二次。” 黑衣人吓得频频往后退,枭王抬手那人的左腿就被留在了原地,血浆四溅,黑夜被一声惨叫划破。 很快,府上的灯火就亮起来了。 等侍卫赶到,黑衣人就已经咽了气。 枭王笑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以为不说我便查不出?传令岩戮,查明这人的来历。” “是。” 很快下人们就把屋子收拾妥当,众人退下林潇才敢自卧房内走出来,满屋子的血腥味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怎么回事?戒备森严的王府怎么会有人进来?” “无妨,明日一早就有消息了。” 林潇抬头看了看漏风的屋顶:“你是故意的?” 枭王轻轻一笑:“怎么怪起我来了?这人可是跟着你进得王府。我还没问你今日都见了什么人呢。” 林潇努力回想了一下:“我?中堂的人我都见了……除此之外……哦!我见了李逢吉!” 枭王微一挑眉:“他去建安王府是我授命的。” 林潇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还有谁比较可疑,最后还是枭王拽着她去书房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醒了,早早去了建安王府。 既然她想不出谁有可能派人跟着她,那干脆她将昨日去过的地方重新走一遍,看有没有自己漏掉的。 她边回忆这昨日去过的地方边往后院走,还没走进院子便听见了一声呜呜的闷声。 林潇脸色一变,她知道是谁了! 紧走几步立刻冲进了建安王常在的院子里,不出所料,下人婆子晕了一地,岩戮正拎着五花大绑的建安王往外走。 “哎?林潇?你这么早啊。”岩戮笑着跟林潇打招呼,丝毫没有自己手里还抓着一个人的自觉。 那建安王说到底只不过是个孩子,此时被捂住嘴五花大绑的压出屋子甚是惊慌,眼睛里都盈满了泪水。 第215章 建安王4 林潇低头看了看李宥,皱起眉头问道:“要带他们到哪儿去?” 话音刚落,李宥的乳娘便从屋里满头是血的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五花大绑的李宥哭道:“各位大人饶了他吧,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李宥嘴被死死封住,却也疯了似的摇头,拼命朝乳娘使眼色让她快走。 岩戮当即冷了脸下来皱眉喃喃道:“真是麻烦。”说着就抬起了手。 李宥疯了一般挣扎,可始终逃不出岩戮的手心,林潇眼看岩戮是要杀人,抬手就拉住他道:“先别杀人,你要带他去哪儿?” “当然是去见枭王,怎么?你老毛病又犯了?上次被压在阵里一宿还不够?”岩戮歪头看着她。 “哎,不是这个。你先别动手,我跟你一起去见枭王怎么样?”林潇急忙道。 岩戮犹豫了好久,回过头想想不过是多带他们一段罢了,最后人还是在自己手里。于是看了看一旁跪地不断磕头的妇人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也把她带上?” “她可以留在这儿,我跟你带着李宥去见枭王。” “一会儿有人来这里收拾摊子,她留在这儿也活不了。” 闻言李宥疯狂的往乳娘身上扑去。 林潇见状立刻拦住忙道:“那还是带上吧!” 岩戮眉头一皱,显然是有些不情愿:“我才不要带一个脏兮兮的下人。” 林潇见状俯身拉住一旁的乳娘道:“你听我的,乖乖跟我走别再哭闹,我保你们无事。” 乳娘立刻频频点头千恩万谢的抹了抹眼泪站起身。 林潇抬头道:“走吧,我跟你去见枭王。” 岩戮带着林潇上了王府后门外的一匹马,自己则带着李宥瞬间消失了,一旁的乳娘长大了嘴巴,刚想惊呼出声却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林潇拉着身边的乳娘上马,两人共乘一骑往王府走去。 一路上林潇脸色不善看着惊慌失措的乳娘问道:“李宥的事你知道多少?” “苍天在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乳娘的声音颤抖,带了些哭腔。 林潇点了点头道:“一会儿进屋之后无论如何不许说话,不许哭闹,一切听我的。” “该听大人的,该听大人的。”乳娘连连点头,惊慌的抹着眼泪。 林潇带着乳娘来到了王府,管家带着她直奔了枭王书房。 枭王此时正冷面坐在正位上,岩戮斜靠在一旁,地上跪着头发散乱眼神惊慌的李宥。 李宥一看到林潇身边的乳娘就想冲过去,奈何法力在身上压着纹丝不动。 林潇带着乳娘进了屋,乳娘立刻跪到了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在原地发抖。 林潇正色施礼:“枭王……” “是不是几日未出事,你旧病复发了?”枭王定定地看着林潇,眼神里寒意愈深。 “我……” “好了!你的事稍后再说。”枭王厉声打断林潇的话,“李宥,平日里你骄奢无度也都容你了,没想到你平时碌碌无为,竟敢出手夜探枭王府。” 说罢枭王冷笑一声,林潇感觉到枭王身上的魔气渐浓,赶忙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你听我一句!李宥平时对权势不甚留恋,他父王尚且不敢出手夜探王府,他哪里来的胆子?这件事是不是有些可疑?” 枭王缓缓看了林潇一眼,眼里的冷意也有撼动的迹象:“好,那就问清楚。”说罢一道风刃凌空劈了过去。 李宥脸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随之嘴上的束缚也松了。 挣开束缚,李宥哭喊道:“是兄长!是兄长害我!兄长说只要我杀了林潇,等他继位就让我见母妃!” 林潇当即变了脸色,她一直以为是皇帝…… 她赶快回头看了看枭王。 枭王脸上怒气渐起寒意滔天,眼看李宥就是逃不掉这一死了。 林潇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你先消消火,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李宁乃纪美人所生,虽是长子却无权无势,全靠皇帝帮扶。李宥从小被皇帝赶出宫门,皇帝忌惮着郭贵妃背后的郭家。他只不过是想见一面母妃而已啊!” 枭王当即怒了,一把挥开林潇。 林潇受力向后仰去,撞在一旁的桌角上鲜血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枭王看见林潇受伤,动作一顿,皱着眉头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林潇被撞的七荤八素,眼前一片血色,她摸索着抓住了枭王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李宁一死,次子李宽就在炎魔手下,李宥万不能死……” 闻言,枭王抓住林潇的手松了松,随即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岩戮见状也往前走了几步:“怎么这么不禁摔?这么多血要不要我去叫柒颜?” 枭王轻轻点了点头,岩戮得令就消失了。 “来人,先将这二人收押。”说罢,几名侍卫上前带走了李宥和乳娘,枭王抱着林潇就坐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林潇被血染的睁不开眼,这一坐牵动了伤口,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 枭王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替她擦拭脸上血迹,面上也看不清情绪。 林潇动了动耳朵,知道这屋子里再无外人低声说道:“嘶……我怀疑李宁出手有问题,你先等一等,我们查一查,人在我们手里,不怕他们跑了。” 枭王闻言缓缓吸了一口气,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怒不可遏。 “才替你养好内伤,又添外患。”枭王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 林潇闻言一顿,随即笑了:“也没什么……伤着伤着就习惯了。” 柒颜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林潇躺在软塌上,枭王正亲手替她擦着血迹。 上前查看了一番伤势,好在只是些皮外伤,看着满脸的血有些吓人,实际并无什么大碍。 柒颜一边替林潇包扎一边笑道:“林潇,我看你还是平日里还是多行善积德,你这个伤残的次数,连我都快记不清了。” 枭王在一旁黑着脸道:“她管的闲事够多了。” 柒颜闻言嗤笑出声,林潇登时抽了一口冷气。 “哎呦我的柒大人您手下留情吧。” 包扎完头上的伤,林潇的眼睛已经被血浆糊的死死得,睫毛都黏在了一起,睁都睁不开。 无奈,柒颜命人拿了温水,将林潇的头侧过给她清洗眼睛。 温水一入眼,林潇就开始吱哇乱叫,一会儿嚎太疼一会儿说自己弄。 第216章 建安王5 柒颜不胜其烦,喝了她一声:“你敢生病以后就是这个下场!好好等着!” 枭王伸手将林潇接了过来,左手横过林潇的身体托住她悬空的颈,右手牢牢制住了林潇的双手。 柒颜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半抱着林潇的枭王,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林潇满脸狼狈的模样在他眼前放大,尽管面目疼的都有些狰狞,但他还是觉得终归林潇比较耐看,软软绒绒地让人看了心痒。 有了枭王的出手林潇很快就能睁开眼睛了,尽管眼睛里还是血红一片,不过据说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柒颜处理完伤口就识相的离开了,屋内,林潇觉得一切静谧地有些诡异,她眼睛又干涩的实在睁不开。 “李宁……我是说……太子的事……你准备怎么解决?”林潇小心翼翼地问道。 空气沉默了片刻,随即林潇听到了一声叹气。 “我会查清真相,他既然敢背叛我,就该接受惩罚。” 林潇一皱眉牵动了伤口,疼的她一个激灵。 身后,有人缓缓抱住了她。 “可是,那李宁是皇帝立的太子,如果就这么离奇的去了……万一那皇帝一时情急和炎魔联手……” “背叛我的人,他不会死的那么痛快的。” 林潇缓缓点了点头:“那……李宥……” “你喜欢那孩子,就交给你带吧。” 林潇闻言缓缓笑了:“估计他并不喜欢我……他心性尚浅,是非曲直都没有人好好教习,如果他继位,一定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 “有你在,他也能做一个中规中矩的皇帝。” 她缓缓叹出一口气:“是啊……这天下太乱……安天下不是他们力所能及之事。” 林潇动了动身体,她觉得头皮有些痒。 一定是刚刚的血痂凝在了头发上…… 她缓缓起身笑了笑:“那我回去了,宅子里只有兰芳一个人在,我也两天没有回家了。” 枭王皱起了眉头:“你伤成了这样,眼睛都睁不开,还想来回跑?” “我……我还是回去吧,老赖在你这儿传出去不像话。” 枭王闻言嗤笑出声:“就你?你何时在乎过别人说什么?真是低估了自己的厚颜。” 林潇闻言面上一热,可她总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洗个头吧? “不行不行,我现在当官了,以后老在京都,传出去我还怎么混?”说完就摸索着站了起来。 枭王皱眉看着她在自己身上乱摸,伸手制住了她道:“你在和我耍脾气?” 林潇一愣:“什么?” “那你为什么受伤了也不肯留下?”语调中凭白带了一股火气。 林潇听出了端倪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回家洗个头……” 周围沉默了,林潇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长长地叹息,身后的人将她放到床上就出门了。 林潇听见了关门的声音,心里有些没底,那她到底是能走还是不能走啊? 正犹豫着,林潇听到了一串脚步声,一排侍者进了屋子,开始伺候林潇更衣盥洗。 洗着洗着她就觉得犯困,刚刚精神太集中又留了那么多的血,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林潇醒过来的时候枭王已经不见了。 再一看外面高高的太阳,林潇登时吓醒了。 怎么过了时辰也没人来叫她? 完了完了,昨日未曾告假无故缺席,今天又迟到。 林潇慌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赶忙叫丫鬟来。 丫鬟来了看见林潇慌忙穿衣,于是笑道:“枭王已经命人给您告了假,今日可不去建安王府了。” “不行不行,快替我梳头,前天的公文我还没看呢……今天不去就兜不住了。” 丫鬟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只能听命上前替林潇打点好。 林潇匆匆忙忙到了建安王府直奔中堂。 进门的一瞬间,中堂内的所有大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林潇身上。 “呦?林大人?难怪昨日不见你,这头上是怎么了?” “枭王今早差人来送信说你暂时告病,怎么又跑来了?” 林潇面对诸位大人的问候不由的笑了一下施礼道:“多谢各位大人关心,昨日的确是有些事给耽搁了,我昨日公文还没批阅,今日不得不来。” “哎,都是同僚,这几本公文算什么?” 林潇连连施礼道谢,众位大人见她来了问候两句便将公文递还了。 林潇一本一本看过去,几本都是些鸡毛蒜皮。 但有一个消息让她极为在意,昭义节度使卢从史在王承宗脚下留兵不进,且与承宗通谋,又提高粮价以牟利。 林潇皱了眉头,这卢从史虽不进兵攻打,但也并非枭王手下。 当初王承宗刚刚事发之时,也正是这卢从史向皇帝上书讨伐王承宗。 再者说,皇帝肯定使唤不动枭王的势力,闭着眼睛也能猜到这卢从义是皇帝的人。 要是真这么想……这皇帝当的也是真累。 魔族虎视眈眈自己的手下的人还不争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开始讨伐王承宗就是他一石二鸟之计,无论这一战他打输还是打赢,都在他意料之内。 更何况……如今太子也是他安插下的卧底…… 不得不说,这皇帝当真是个厉害人物。 若非他面临的对手过于强大……本应可以一统天下的。 林潇很快处理完了所有公事,拿着卢从史的那本公文发呆。 忽然从前厅来了一名侍者,侍者进门直奔林潇笑着朝她点头道:“真是对不住,林大人,王爷有请。” 林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比刚刚进门还热辣的目光投道了自己身上她才恍然大悟。 “等会!你说谁?!”林潇瞪大了眼睛问道。 侍者不好意思的笑笑:“禀大人,王爷有请。” 林潇愣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惊醒收拾好自己的公文,恭恭敬敬地朝带班大人告了假。 跟着侍者往后院走,一边走林潇一边觉得渗人。 这枭王……一晚上就查清楚了? 这一次,林潇并没去后花园的下人房,而是被带到了建安王的书房。 李宥正端坐在椅子上,一张稚气地脸绷得吓人,脸上的伤很明显是被处理过了。 侍者将林潇带到,就行礼退下将门带严。 第217章 建安王6 林潇抬头看向李宥,也没行礼只是缓缓叹了口气:“有什么事你说吧。” 李宥的脸色依然很难看:“……为什么救我?” 林潇犹豫了片刻道:“你既然能对乳娘好,说明你是个守孝仁义的好孩子。太子位高权重,却没尽到长兄之责。我觉得错不在你。” 李宥的表情有些崩裂,皱了皱鼻子好似要哭,却硬生生忍着。 “你太小了,寻常人家的孩子想你这么大还在家里给大人添乱。你也不过是想见母妃一面,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潇放缓了语气,毕竟眼前的人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 “你懂什么?!我已经十年没有见过母妃了!整整十年!母妃是父皇的嫡妻啊!……父皇……父皇到现在也不肯封母妃为皇后……” “为什么……小时候他很疼母妃的……和舅舅外祖父们也走的很近……如今却连个正室的名分也不给……” 林潇听了觉得心里一酸,几步上前抱住了李宥。 “你父皇虽然没有封你母妃为皇后,但是他也没有立其他的女人为后。在他心里,只有你母妃才能胜任皇后,只不过现在还没到时机而已。别急……” 李宥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费力的抬头看着林潇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母妃?我好想她……” 林潇犹豫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缓缓道:“我带你去见你母妃,但是有个前提,你要乖乖听话。” 李宥犹豫了好久支支吾吾道:“我……我手下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真不知这李宥到底被他大哥坑了多少次。 林潇当即反应过来:“不是让你去杀人,而是带你进宫的时候,你要乖乖听话,不许摆架子惹祸。我想办法偷偷带你去见你母妃。” “好……我一定听话。”李宥的小眼睛亮亮地望着她,充满了单纯和信任。 林潇将李宥交给了乳娘就满怀心事的出了门,临出门前李宥再三的问她什么时候能动身进宫。 可她也不清楚,只能含糊其辞的告诉他等消息。 退了班林潇先回了一趟宅子里,交代好兰芳乖乖看家,兰芳却推三阻四非要跟着她。 最后林潇实在是失去了耐心,拿出主人的架子吼了她一句这才作罢。 出门之后,她急匆匆地往枭王府去了,她到的时候,枭王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林潇缓缓一笑:“寒山,你回来了。” 枭王笑着撇下手里的公文:“这句话好像应该由我问。” 林潇嘿嘿走到了他身边,语气神秘道:“你知道我今天去哪儿了么?” “李宥和你说什么了?”枭王单手托腮地笑看她。 林潇直起腰板道:“还说你没监视我,分明明天都有人跟着我。” “废话,没有人跟着你你早就被炎魔做掉了。你到底说不说?” “说说说……”林潇见使诈没有成功就嘿笑道。 “你有没有兴趣……让李宥见郭贵妃一面啊?” 枭王笑着转头看她:“照你的意思,他想杀我的人,我还要替他完成心愿?” 林潇被那一句他的人唬的红了红脸,支吾道:“哎呀,不是……” “那郭贵妃的祖父就是……” “郭子仪,那老头最是讨厌,几次三番坏我事情。” “哎……不是,现在郭家势大皇帝自小就不让李宥见他母妃,无非是怕外戚做大。可如今郭子仪已故,他手下的儿孙们就真的甘心被皇帝整死?纪美人的儿子做了太子,郭贵妃就当真没有丝毫怨气?要知道她才是正妻,这皇位本就应该是嫡长子李宥的,再者李宁几次三番害李宥,郭贵妃就当真不清楚?” 枭王闻言沉默不语地看着林潇。 林潇也毫不退缩地看着他。 一个眼神,两人就已经知道了对方意思,枭王轻轻笑了。 “好,就依你。三日之后你去告假,带李宥进宫,不许让任何人看出来。” “好,那我跟谁去?” “柒颜,辰时我叫他在宫门处等你,顺手让他看看你头上的伤。” 林潇一听换药牙根一痛,那柒颜跟她熟了之后心黑手辣,她一百个不愿意让他换药。 算了,明天跟他要了药自己回家换不就好了。 三日之后一大早,林潇拉了李宥,两人装扮成太监的模样直奔皇宫后门。 李宥皱着小脸,止不住的动着脖子。 “你怎么了?睡落枕了?”林潇看了他一眼。 “这……这什么破衣服!他们敢给本王穿这种东西!我回去……” “你还想不想见母妃了?”林潇挑眉问道。 李宥气得面目有些狰狞,可也咬牙忍了。 “你可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人连这身衣衫都穿不起。”林潇语重心长道。 李宥不由得惊讶了一下:“那他们不穿衣衫么?。” 林潇噗嗤一笑,这傻孩子恐怕连什么是麻都不知道。 “是一种叫麻的东西织的布,四处透风而且比这个还扎人十倍。”林潇吓唬道,“你不好好读书以后你治下的百姓都得穿那种东西,扎的人浑身都痒。” 李宥一时被林潇唬住了,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仿佛是想靠想象来知道麻是个什么东西。 到了皇宫的偏门,林潇果然看见了柒颜等在哪儿。 林潇随即带着李宥下了车,柒颜上前看了看二人的装扮,想笑又忍了回去。 林潇也不甚在意,跟着柒颜进了宫门。 柒颜走在路上含笑看了林潇一眼:“也就你能想出这么歪的主意,让建安王穿这么一身来见他母妃。” “怎么?不行?对了,一会儿办完事你记得把伤药给我。” 柒颜笑道:“枭王特意嘱咐,让我给你换了药再走。” 林潇顿住了脚步瞪他:“药给我你不也可以省点事?” 柒颜笑着回头:“你以为我愿意给你换药?太医院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呢,有能耐你跟正主说。” 林潇瞬间就蔫了,低着头往前走。 很快,周围的景色就宏大起来,柒颜也回头看了看林潇示意她别再乱动。 几人就这样拎着东西跟在柒颜身边,几道搜查过后,柒颜终于带着林潇和李宥进了郭贵妃的房间。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香料,中规中矩的摆布却仍显富丽堂皇。 李宥自进了殿里就开始有些不同寻常,直到见了闭着眼睛端坐在位子上的郭贵妃,他眼眶一红,就低下了头。 第218章 建安王7 柒颜上前给郭贵妃请脉,过了一会儿转身让林潇和李宥端着药膳上前。 “贵妃娘娘,臣有一味药不得透方,还请娘娘屏退左右,允臣单独呈上。”柒颜笑道。 郭贵妃看了看柒颜带来的人:“准。都退吧。” 等众人退下,大门关上。 郭贵妃一把拉过林潇急道:“宥儿?是宥儿么?” 林潇慌忙看着郭贵妃摇了摇头,郭贵妃扔了林潇的手去抓李宥。 “宥儿?”郭贵妃的嘴唇都在颤抖。 李宥低着头声音里压抑着满满地哭腔:“母妃……孩儿不孝……” 郭贵妃赶快蹲下身看了看,终于颤抖着将李宥搂在了怀里。 房中唯余微微的抽泣声,看得林潇也缓缓别过了头。 “我的宥儿……宥儿都长这么大了……”郭贵妃拿着帕子拭着李宥的眼泪。 “不哭了,宥儿不哭了。”即便是嘴上这样说着自己却不住的掉泪。 柒颜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笑道:“怎样?贵妃娘娘,这剂药下了娘娘的病觉得可还好?” 郭贵妃搂进了李宥,含着眼泪,却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好一会儿,母子二人才分开了,郭贵妃拉着李宥的手回头:“今日能见宥儿一面,多亏柒大人。” 柒颜笑着摇了摇头:“臣万不敢当,都是这位林大人牵头。娘娘,母子连心啊,您当真愿意和亲子十年一见?” 郭贵妃朝林潇点了点头以示感谢,继而又看向了怀里的李宥:“我们郭家三代忠良……没想到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即便不愿又如何?如今我连自保都难以做到,如何顾得三个孩子……” 林潇看了一眼柒颜,柒颜会意上前一笑:“贵妃娘娘,您可知建安王前些日子险些丧命?” 郭贵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怀里的李宥。 李宥带着哭腔道:“是真的,母妃,兄长害我,他叫我去杀林潇,我不知道林潇是谁,被枭王拿住,差点就见不到母妃了。” 郭贵妃眼泪串珠似的落下抱着李宥哭道:“宥儿已经让了王位给他,他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要取我儿性命?我们郭家当真对不起他们么?” 林潇皱眉上前道:“贵妃娘娘,恐怕此事并非建安王让了王位就能平息,纪美人出身寒门,即便是太子登上了王位依然是郭家势大,这是不争的事实。” 郭贵妃满面泪痕的看着李宥:“这些年,从妻到妾我没有怨过,从恩爱到疏离我没有恨过……如今……他难道还要我死么?” 林潇低头道:“娘娘大可不必担心,就现在来看当今圣上从未想过要除掉郭家和建安王,至少您还是后宫之主。可百年之后如今的太子能不能容,臣就不敢妄议了。” “欺人太甚!”郭贵妃的表情有些狰狞,她紧紧抱着李宥不肯松手,“当真以为郭家以后便任人宰割了?连宥儿都不肯放过?!这么多年我忍气吞声求来的……” 李宥什么话也说不出,这么多年没见到母妃,如今他也只剩下哭了。 柒颜适时地上前:“贵妃娘娘,您当真要亲手断送掉建安王的性命么?他现在,可只有您能依靠了。” 郭贵妃早就失了端庄,任何事情在一个母亲眼里都比不上自己孩子的性命重要,何况李宥下面还有一个公主和一个皇子。 柒颜一看差不多了,朝林潇使了个眼色道:“娘娘,今日便到这儿吧,再久留下去恐怕会被人察觉。” 林潇上前拉起李宥,李宥一把甩开林潇的手:“我要和母妃待在一起。” 林潇叹了口气道:“你忘了进宫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李宥满面委屈的看着郭贵妃,郭贵妃含着眼泪咬牙道:“宥儿,你跟他们走罢,母妃有办法,宥儿乖乖读书,在父皇面前好好听话。以后我们就能常常见面了。” 林潇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暗暗叹道果然郭家家训森严。 将李宥带出宫门,安排马车送走之后林潇就被柒颜抓去了太医署, 终于就在林潇疼的满身是汗的从太医院爬出来的时候,一路上她一时没留神走迷了路。 林潇深知皇宫大内绝对不能满处乱晃,于是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躲了起来。 她本想偷偷溜出去找个不起眼的地方问问路,没想到她刚抬头准备走就看见了那个一身红袍的男人。 很久之前……他从不穿这么艳丽的颜色。 永远都是一身肃黑,不苟言笑。 林潇愣了一瞬,只见陈墨带着两名亲信直奔她所在的后花园。 她下意识转头就想跑,没想到一回头撞上了一个人,林潇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额头上的伤口当即崩开了。 白先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是哪个宫里的?这般没有规矩?!” 林潇心道不妙,此时她本应该在伊阙,若是在这里被白先生发现肯定会惹麻烦。 身后陈墨已经走了进来,朝白先生道:“白拾遗。” 白乐天也拱手回了他一个礼:“陈驸马。” 林潇赶快从地上爬起来,刚一起身就被陈墨伸手按住不着痕迹的交给了身后的两名亲信。 “白先生这就走了?” “……是啊……家母意外过世……自当辞官守孝三年。” 林潇闻言大惊,白先生的母亲过世了?可她也万不敢抬头,只能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 “枭王让我来此照看先生,先生这一去也不知何时再见了。” 白乐天顿了顿才缓缓笑道:“承蒙抬爱,在下不过一介文人。” “先生临走前,我还有件事要请教先生。” “下官不敢当。” “先前白拾遗请求圣上对王承宗罢兵,甚为感激。如今王承宗向朝廷请和,不知圣上是什么态度?” 白先生越发谨慎起来:“圣上的心思,下官不敢揣度。” 周围的气氛冷了许久,陈墨终于轻笑一声:“如此,叨扰了,白拾遗一路平安。” 这白先生又一次拒绝了枭王…… 白先生转身离开,林潇还没琢磨完就听陈墨在前面沉声说道:“你们两个去宫门处备马。” “是。”两个近侍也离开了。 林潇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陈墨没有回头,背对着林潇:“宫里很危险,你跟谁一起来的?” 林潇觉得这个问题无关紧要,也没打算回答:“没事我先走了。” 说着拍拍身上的土就想走,陈墨忽然一把拉住她:“你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林潇愣了愣,心里五味杂陈。 第219章 建安王8 他一直都是这样,每次说话都让人误会至深。 “不劳……陈驸马记挂,告辞了。”林潇挣开他的手,朝花园门口走去。 陈墨随即跟了上来,一把拽过她道:“宫里很危险,跟我走,我送你出去。” 林潇看了看四下当真是不见人影,毕竟这里的确也有炎魔的势力在,想了想她还是跟着他出了宫门。 宫门处有几匹马还有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车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抱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 隔着很远林潇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孩童身上,十分可爱,见人就笑。 林潇也朝孩子笑了笑,陈墨转过头道:“立刻上马回该回的地方。” 那年轻女子看见了陈墨立刻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驸马爷,公主在家等着急了,我们赶快走罢。” 林潇也没犹豫,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只留陈墨在原地还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也不是铁石心肠,她和陈墨走到今天,已经做足了努力,可惜结果仍不是她能左右的。 既然他做了选择,不管怎么样,她都应该尊重他的选择不能回头,以免落得个不仁不义的罪名。 林潇有些失落的回到了建安王府,今日她本是告了假,可她有些不放心李宥,所以偷偷来王府看一看他。 来到书房,林潇还没进门,就听李宥在屋里大发雷霆:“都是一群什么混账东西?!” 紧接着就是一堆瓷器碎裂的声音。 林潇当即冲了过去,门口的小厮拦住了林潇:“请先生出示名帖。” 林潇皱了皱眉头还是将名帖递了过去,片刻之后好多侍者从屋内端着许多瓷器的碎片往往走。 里面陆续传来打扫的声音。 林潇皱眉看着端出来的瓷器,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然认识送出来的都是些什么。 李宥打碎的这些瓷器大都是皇家御用的孤品,更多时候世间仅有一只或一对。常常一窑烧出的仅留一个最好的运往京都,剩下的则都被打碎。 林潇看着李宥紧闭的屋门,心里开始有些担心。 不久,林潇就得了传唤进门,屋内已经重新收拾好了,侍者也依次退了下去。 一切看上去都没有什么不同,摆设一样不少的补放在架子上。 李宥面色不善道:“你怎么来了?” 林潇缓缓一笑:“发这么大的脾气,我当然要来看看。” 她四周环顾一圈,眼神缓缓落到了李宥身上。 “李宥,眼下的情形还不明显么?你如果还想见到你母妃,就将太子之位从你哥哥手中夺过来。否则,莫说你们母子再也无法相见,恐怕连性命都无法自保。” “我要杀了他!他不配当我皇兄!”李宥挂着泪痕的脸有些狰狞。 林潇缓缓叹了口气:“李宥,你想一想,按现在的情形,若你是你父皇,太子一死,接下来你会立谁为太子?” 李宥登时有些慌乱,自壮声势的吼道:“你是说二皇子李恽?以他的身份也能跟我争?!” 林潇淡道:“李宥,你现在仿佛还没有认清现实,圣上能立纪美人所生之子为太子,比的从来不是谁的母妃身份显赫。所以如果你输了,帝薨之日,你会连你母妃正妻的位置都输掉。” 尽管这个事实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很残酷,但也的确是迫在眉睫的威胁。 李宥的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这几个兄弟里,父王对我的教导是最轻视的,我还能怎么办?!” 林潇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压低声音道:“听着,我去找枭王,让他出手拿掉太子,但与此同时你必须有足够的能力登上太子之位,为了你,也为了你的母妃。” 李宥眼泪汪汪的地看着林潇,在他眼中林潇无异于救命稻草一般,他不能让母妃死,他也不想死。 “我应该怎么办?林潇,我该怎么办?” 林潇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冷静:“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读书批文,要对彰义之事了如指掌。能做得么?” 李宥抹了抹眼泪道:“可是……我不会……” “我教你,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学会。” “真的么?” “真的。但前提是,你要能听进他人的谏言,以后诸如此类的事情,不准再发生了。”林潇一指他架子上的瓷器珍宝严肃道。 “好。我一定听话,为了母妃我也一定能学。”李宥赶快擦干了眼泪,笃定地看着林潇。 说到底,枭王把李宥这孩子交给她了,她就要负责到底。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林潇差人搬上自己的公文就直奔李宥的书房。 等她到书房的时候,果不其然李宥还没到。 林潇一本一本的翻看着新来的公文,心里有数的很。 李宥这个孩子没什么主见,好歹大概能明辨是非,但也并无常性。 若说指望她一番话就让李宥脱胎换骨,她也不必发那种不切实际的梦。 林潇也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选了李宥接太子一职。 只要他乖乖听话不闹,就能平稳得过一辈子,也不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过了许久李宥才缓缓踏进了书房,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在主位:“我们今天学什么?” 林潇缓缓叹了口气摇头道:“李宥,今天我们先上一课叫为君之礼。” 李宥看着林潇茫然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嘛,这有甚么可学的?” 林潇收了笑容严肃地看着李宥道:“世乱则叛逆生,王泽竭则盟誓相罚。德痛无以相加,乃揽英雄之心。” 李宥眼睛转了转,有些烦躁道:“你和那群老头子一样!成天只会之乎者也的讨人厌!” 林潇看穿了李宥的心思无奈叹了口气道:“天下间,每逢乱世战争四起,皇恩枯竭,各个诸侯之间都会结盟互相征伐,但是,如果当彼此的势力不相上下,谁也无法灭了对方的时候你猜他们会做什么?” 李宥听得一愣,还从没有过任何一个少师这样问过他。 但又不得不说林潇问出的这个问题无论是在当下还是在乱世,他都想听一听。 第220章 建安王9 “怎么做?”李宥歪了歪头看着她。 林潇缓缓说道:“他们会争相招揽天下英才,每当这个时候,谁手下的能人志士最多最厉害,就是胜负决断的关键。” 李宥点了点小脑瓜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可是每次召上来的都是一群废物,在我身边啰啰嗦嗦个没完,怕这怕那还给不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真是个傻孩子。”林潇拉着他摊开了一本公文,“这是彰义呈上的文牒,你的辖区守备不足,泾水在这里常常溃堤。这个事你为何不管?” “这个废物多话,就这么一件小事上呈了五六次了。”李宥恶狠狠道,“他们不会等水退了么?泾水每年都会溃堤两次,周围百姓早就搬空了又死不了人。而且到了时候它自己就会退,他们本来上缴的赋税就不足,我没要他们好看就是心慈手软了,哪儿来那么多钱去修堤?” 林潇眼神坚定的看着他:“那泾水周围的粮食呢?” “废话,当然是跟人一起搬走啊。”李宥仰着小脸跟林潇对着哼。 “我是说在地里还没有长成的粮食。”林潇看着他沉声道。 李宥一愣,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左右,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长在地里的东西会怎么样,那不是农户需要操心的问题么?关他什么事? “泾水两岸全都是农田,如果泾水溃堤,那么农田一定被淹,庄稼都烂死在地里了,谁有钱缴够赋税?”林潇声音不大,语气不像指责更像是商讨。 “而且你辖区内的屡屡进犯的回鹘盗贼和周围蠢蠢欲动的势力也都与此有关。泾水泛滥,城中时常进水,木材易腐固城不牢,军费开支居高不下,这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李宥皱紧了小脸道:“可我每年收上的赋税只够维持基本的军饷,哪儿来的钱去修堤?” 林潇叹了口气道:“这时候就需要你亲自去一趟彰义,这封公文是谁写给你的?他如此锲而不舍的上呈,必定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识,你需要先去请教他。” “这么个连官阶都没有的小吏,他也配?”李宥冷哼一声道:“林潇,你那么厉害,连枭王都听你的,连你都没有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 “可我不住在彰义,而他却对彰义的泾水了如指掌。”林潇看着李宥,“你当真不去?” “去。”李宥站起身道,“那你得跟我一起去。” 林潇皱了皱眉:“为什么?” “我怕,万一我在路上遭遇歹人怎么办?”李宥紧张的拽着林潇的衣角。 林潇认命的叹了口气:“我得明天去和枭王商量一番才能答复你。” “你别问他了,林潇,你这么聪明跟着我吧,我手下就没有像你一样的谋士,我发誓,我一定对你比枭王对你还好。”李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潇。 “不行。”林潇屈指弹上了李宥的小脑瓜。 李宥捂住额头瞪她:“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答应了要娶你?我也可以娶你啊!我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 林潇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这是什么秘密?你都住进枭王卧房了,和枭王熟识的人都知道你。”李宥仰着小下巴道,“我会对你好的。” 林潇彻底被他打败了,叹了口气道:“当年我还是一个市井商人的时候,枭王几次三番亲自找到我让我为他效力,我要报答他的知遇之恩。有朝一日你找到自己的知己,也这样礼贤下士就会有比我更厉害的谋士。” “你还是不愿意,嫌我没用。”李宥撅着嘴堵气道,“我会变成一个好皇帝的!” 林潇笑了:“好,我等你变成一个好皇帝。” 当林潇和枭王说明情况的时候,枭王没由来的笑了一声。 “那李宥从小就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我屡次要求他去彰义他都置若罔闻,才这么几天他就肯听你的话了。”说着,枭王收起了手中的公文。 “可是,我叫你帮他拿到太子之位,你就要和他去泾水?” 林潇闻言不由得笑了:“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去了就不回来了。我只负责帮他拿到太子之位,教他为君之道。可是如果彰义在他手下一直如此半死不活,皇帝也不会想起还有他这么个儿子。” “不行。”枭王重新打开另一份公文头都没有抬。 “啊?”这件事难道不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么? “为什么?” 枭王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明知故问?” 林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这件事难道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莫说李宥现在轻易见不到他父皇,就是他真的天天见皇帝。那皇帝精的要死,成天在他面前纸上谈兵也做不成太子啊。” “我有在跟你说这个?”枭王挑了挑眉看着她。 “我们不是一直在谈这个问题么?”林潇满头雾水。 枭王继续看桌上的公文,头也不抬地说道:“不用说了,我宁愿下一任皇帝被控制在炎魔手里。” 林潇闻言愣在了原地。 刚刚的疑惑、不满、焦急全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心里泛上了一丝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枭王心里同族的何去何从是最重要的,她也不想因为这个非要在他心里争个高下。 毕竟自己也有最珍视的东西,由己度人,既然彼此喜欢,她何必要为难他在这其中做一个取舍呢? 可林潇忽然发现……他却不是这样想的…… 林潇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慢慢蹭到了他身边,用手肘捅了捅他。 “你难道担心我跟别人跑了?我是那样的人么?” “你倒不至于干出那么傻的事情,这时候李宥正身处生死存亡,你嫌自己命太长了是不是?” “怎么会啊……”林潇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枭王不由的皱了皱眉,转头看着她。 那副无赖撒娇地样子让他一瞬间失去了判断,甚至有些撼动他心里的想法。 林潇见他表情有些松动,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第221章 建安王10 林潇一只手绕倒他掌心前和他十指相扣。 “这次出门,我和李宥秘密行动,不惊动任何人。再有你的人护在左右,一定不会出事的。” 林潇半靠在他身上,仰着头看他:“我能做的事情不多,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想尽力替你争到。” 他做事一贯令行禁止,他决定的事情甚少有人这样在他跟前软磨硬泡。 一时间,他竟然狠不下心拒绝林潇…… 枭王面色不善皱了皱眉头:“若是这次出门再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身边了。” 林潇嘿嘿一笑,连忙点头答应。 看见她笑了,枭王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随即指摘了她一句:“那李宥娇生惯养,你想低调出城带着他却难以做到。我叫岩戮跟你们一起。” “不用不用,我身边的几个暗卫足够了,相比李宥,岩戮出城更引人注意,何况你身边人手本就不够用,我怎么能带岩戮走呢?” “我有办法让李宥听话,只我们两个出城,身边一个侍者都不带。” 枭王闻言笑了:“那你就试试看吧。” 第二天回到建安王府,林潇故意没有透露任何消息。 短短十天之内逼着李宥熟悉了彰义的情况,还压着他看了不少公文,这才告诉他自己可以陪他去彰义看一看了。 连日以来的紧张压得他喘不过气,一听可以出门了李宥激动的很,连忙和林潇商量出发的日子。 林潇挑了个时间就回家去了,她特意没告诉兰芳自己要出门,身上也什么包袱都没裹,只装了个防水的羊皮袋。 这趟出去,决心是要带着李宥去吃苦的,兰芳一定不能跟着。 到了出发的日子,林潇一大早穿着便衣直奔约定好的建安王府的后门。 林潇还没走到后门处,便看见长长一队人马,提食盒的,拉马车的,一排一排装扮精巧细致的丫头,看的林潇有些发傻。 终于,她在人群深处发现了李宥,只见李宥一身华贵气派无比的又书童扶着,正打算上马车。 “建安王。”林潇上前行礼,原本他们之间早就省了这个礼,但现在人多眼杂该给足李宥面子。 李宥转头看见了她,看上去心情不错:“你来了,你怎么一个人都没带?算了,我带的人足够了,走吧,跟你去你府上拿行囊。” 林潇微微抬头看了看左右:“属下有要事相商,还请建安王借一步说话。” 李宥点了点头,扔下小厮跟着林潇进了院子,一见身边没人林潇拉着他直奔他乳娘的房间。 “林潇?林潇你怎么了?哎你说话啊,怎么拉着我一直跑?” 两人到了后院门前,林潇终于转过身子:“你门外的那群人一个也不准带,马车东西也全都留下,你现在找乳娘换一套他儿子的衣服,跟我从偏门出发。” “什么?!”李宥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潇。 林潇放开他的手道:“你这样无非就是告诉全京都的人,你要出门了。所以现在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我们一个人也不带,告诉管家取消行程,将人都撤回来。” 李宥惊叫道:“那我们怎么出门?” “你不是有两条腿么?用腿啊。” “那我每天盥洗起床沏茶铺床的人怎么办?他们也在门外啊!” “你没听懂我说的么?就我们两个。”林潇往后退了一步道,“若建安王觉得一定得带那我们就不去了。” “去!”李宥紧紧抓住林潇的袖子,“怎么能不去?我母妃还在等我!” “那你就快些,按我说的做,我和你一道保你性命无忧。” 李宥被逼得咬了咬牙,自己进门去找乳娘了。 没多久,李宥就一身灰头土脸的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乳娘。 乳娘一脸担忧地看着林潇:“林大人……知您是为了王爷好……可是一个人也不带……” 林潇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李宥道:“建安王嘱咐好了么?要不要出发?” 人生中极少有人等他发号施令,李宥挺了挺胸脯,扬起小下巴道:“乳娘,这里没有你的事。我出门了,书信你递给管家,今日的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 乳娘有些惊讶还没说话就看见李宥转身走了。 林潇笑了笑,朝乳娘一点头,就跟着李宥从侧门出了王府。 “不错,建安王这就有了担当,有一国之君的样子了。”林潇压低声音夸奖道。 李宥一扬下巴:“这有什么?不就是自己出趟门么?” 林潇笑着点了点头,不语。 两人刚出王府没多久,李宥脸色就有些难看,又走了一条街他忍不住朝林潇道:“我们总不能走去彰义吧?还要走多久?” 林潇笑道:“到城门处就能看见驿站,到哪儿我们再骑马出城。”说罢她转头看向李宥,“怎么?不会骑马?” 李宥气急:“我好歹也是……怎么能不会骑马?!” 林潇但笑不语,又走了一会儿李宥彻底走不动了,皱着眉头蹲在那里揉脚踝。 “建安王撑不住了?要不我们坐轿子走?”林潇笑眯眯地跟李宥说道。 “我出门是去办事的,当然是要留着精力到彰义,我看我们还是坐个轿子好了。”李宥装模作样的说道。 林潇笑着点了点头伸手入怀掏了一个钱袋出来。 “这是建安王一路上的盘缠,你我二人一人一份,若是谁先花完,可就再也没有了。” 李宥对钱财从来没有概念,伸手拿过钱袋就去雇了顶轿子。 林潇却拒绝了李宥的轿子,跟在后面步行。 二人终于到了驿站,李宥掏出一贯钱就打赏给了小厮。 林潇见状也并不说话和李宥一人寻了一匹快马,上马就出城门去了。 第一次出门,林潇其实没有想过多难为他,钱袋里至少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 可即便是在多的钱财李宥也觉得这趟出门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骑了一天的马他被马匹颠的头晕,手掌和大腿也被磨的生疼,好不容易赶到了客栈,连替他宽衣盥洗的人都没有。 李宥低着头艰难的解着自己的衣带,头发也乱糟糟的拆不下来。 无奈,店里的小二看着油渍麻花的恶心,他只好求助林潇。 林潇耐心的替他解决了,李宥本觉得自己该被她训一顿,可林潇只是说了句早些休息就出去了。 李宥躺在床上,汗液腻在身上的感觉让他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周围粗制滥造的被褥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最后李宥被周围的一切气得坐起身,趴在硬硬地桌案上度过了一夜。 第222章 建安王11 第二天一早林潇就叫了李宥出发,见他精神不济她心里倒是有几分猜测。 一路上李宥已经有些精神萎靡,头发乱糟糟的缠成一个团子,若不是骑在马上活脱脱就是个逃难出来的。 好不容易到了彰义,李宥已经完全脱胎换骨,看不出丁点达官显贵的模样了。 林潇倒是还好,出门在外对她来说早就是常态,只不过看着李宥趴在马上被她牵进城的样子十分好笑。 二人到了客栈,李宥飞快的给自己要了一间上房。 可没想到他刚一进屋,空气中都是湿冷的,在秋天比屋外的寒冷更甚,一股发霉的味道弥漫着整间屋子。 李宥怒不可遏,抓着店小二就问罪:“这是人住的么?是给人住的么?我告诉你要一间上房!你聋了?!” 林潇听见屋外的吵嚷声掺杂了李宥的,心道不好,立刻出门拦住了他。 “你……这是怎么了?” “他故意给我一间下人房!” 店小二都快哭出来了:“冤枉啊,二位大爷,这就是小店最好的上房了,位置最高也进不到水。” 林潇转头看向李宥:“先跟我进屋,我们慢慢谈。”说罢挥了挥手支开了小二。 二人进了屋,林潇也觉得这里异常湿冷。 可她走南闯北的赈灾对现下的情况心知肚明,这也只是泾水泛滥之后的弊病之一罢了。 合上门林潇缓缓道:“这下你可明白了?” 李宥脾气很坏的怒吼:“我明白了!就是你要我来彰义受罪的!我就是听信了你的谗言才沦落到这个地步!” 林潇噗嗤一声笑了:“那好啊,建安王现在就可以回京都,进宫正正经经的告诉郭贵妃,你什么也做不到,不如就在太子手下引颈就戮吧。” 李宥瞬间愣在原地,这些天积攒下来的火气仿佛都随着刚才的怒吼发泄走了,只剩下无尽的疲倦。 过了片刻之后林潇见他冷静下来就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觉得这里阴冷潮湿,不生炭火,其实原因在于前段时间泾水泛滥。即便百姓撤离,为数不多走不远的人们依旧会回来,在这个潮湿阴冷的地方过冬。” “所以彰义的人丁越来越少,赋税每况日下?”李宥叹了口气道。 “不错,有能耐的都逃走了,剩下了这些无力出逃的人,还能收上多少赋税?”林潇侧目而视。 李宥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我从来没想过,不过一个每年都泛的泾水,能这么厉害……” “今日你先歇着吧,我去看看泾水如何了,顺便找到那个崔吏官问一问。”说着林潇就想往外走。 李宥默默拽住林潇的衣袖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林潇有些没听清:“你要什么?” “我要和你一起去……我才是彰义节度使,我治下的子民,我自己负责。” 林潇闻言一笑,心里瞬间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 两人转眼就到了泾水岸边,田地里躺着一排排的庄稼,几名官府的人正赤脚踩在淤泥里向外除淤。 李宥皱着眉头道:“他们这是在干嘛?” 林潇看了他一眼:“这是在清淤,河水退了,为了避免河水冲刷淤泥被带进河里导致河面抬高。” 李宥抬眼望了望长长的河道两侧:“河道这么长,这样挖下去哪年是个头?” “所以,几乎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但是又不得不做。”林潇说完就脱了鞋子,拎着鞋袜赤着脚往里踩去。 李宥见状有些着急,严格的贵族礼仪告诉他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脚而行不合规矩。 可又见林潇已经渐渐走远,心道此处也没人认得他,于是也脱了鞋袜往里踩去。 这一下脚李宥差点没惊叫出声,淤泥软趴趴的恶心质感让他一阵恶寒。 经过这一番历练,那种往下踩去淤泥从脚趾缝挤过的感觉,估计这辈子他都忘不了了。 林潇转头看见他也下来了,笑了笑道:“你走我走过的脚印,不要随意乱踩。” 李宥还没听清林潇说什么,脚心就被一块尖石扎了一下。 这一下钻心的疼,可是已经身在淤泥里,回头李宥又不甘心,于是按照林潇所说一步一个脚印的跟着往前,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林潇凑近了官府的衙役,笑眯眯的上前打探。 衙役看了她一眼,说这里危险抬手就要赶她出去。又见她说了些什么,衙役才给林潇指了个方向。 李宥看着林潇就在眼前心里有些着急,脚下一滑险些栽进淤泥里。 “怎么样了?” “就在前面,你还能走么?” “你一个……你都能走我怎么不能?” 两人趟着淤泥见到了泾水的河堤谒者,那官员虽属流外,可二人现在身无长物,灰头土脸的上前搭话,惹得谒者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林潇越问,李宥的脸色越沉,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拽着林潇就出了河堤。 “那人是谁?”李宥皱着小脸问。 “河堤谒者,他负责处理这段泾水。”林潇低头看向他,“怎么了?” “就凭他一个流外官员也敢在这里摆架子?!”李宥声调高了不止一度。 林潇急忙捂住李宥的嘴,拉着他就往客栈去了。 二人腿上裤子上全是泥巴,没走多远就结块干在了腿上。李宥白嫩的腿越发重了起来,一路上止不住的埋怨林潇。 “你非要来这趟,你说,是不是自找没趣?他们知道什么?”李宥摔了布巾在地上怒喝道。 林潇轻轻摇了摇头:“与其说是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不如说他们什么都不肯说。” “废物!”李宥怒道。 “那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回去了?” 回去这两个字精准无误的戳破了气鼓鼓的李宥,李宥瘫坐在椅子上哀嚎:“我还能怎么办?泥也趟了,人也到了,可事还是解决不了啊!” 林潇忽然转头看向李宥道:“殿下,您这次来彰义,是为了解决问题还是走个场面呢?” “如果您是打算走个场面,告诉郭贵妃您尽力了,那现在我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可以回去了。” “混账!”李宥被戳穿心思,恼羞成怒气得满脸通红。 第223章 建安王12 “可如果您是想以后能够名正言顺的夺回太子之位,在圣上面前对答如流。今日只不过问了几个问题,则远远不够。”林潇眼神深邃地看着李宥。 李宥气急败坏的踢了下身边的椅子:“你想做什么,你说吧。” 林潇拧了块浸湿的布巾,扳过李宥的脸细细擦拭道:“殿下。首先,你是君,切忌以后不许让任何人猜测到你的心思,也再不许耍小性子,因为人们发现你的性子之后只会利用你身上的这个缺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到时候你就会不知不觉的把一切拱手送到别人手里。” 李宥一愣,惊讶的看了一眼林潇:“你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你今天会坐在这里,便是我利用了你爱耍小性子的缺点。你回忆一下是不是?”林潇扯着嘴角问道。 李宥越回忆脸色越难看,最后刚想发脾气,却硬生生忍了回去。 “我身边那么多人,只有你会和我说实话……” 林潇闻言也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他。 李宥斟酌了片刻,挺起胸膛学着父皇的样子问道:“林潇,将今日所获说来听听。” 看来孺子可教,林潇笑着施礼:“遵命。” 第二日,林潇和李宥骑着马行在路上,辗转驶进小巷,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边。 “到了?就是这家?”李宥皱着眉头问道。 “的确。”林潇扶着李宥下马,等着他发号施令。 李宥看了看四周,皱着眉头道:“去敲门吧。” 林潇得令上去敲门,不久从门内出来一个老管家。 “二位这是?” 林潇施礼笑道:“听闻亭长手下有附近最好的匠人,在下和主人一同前来拜访周亭长,这是名帖。” 老管家费力的看了看名帖上的字,点了点头就进去了。 过了没一会儿,两人被请进了府里。 李宥因为一直没控制好脸色,给林潇的交涉增加了不少困难,终于在周亭长赶二人出门之前套出了些真真假假的消息。 据这个周亭长说,要修好河堤基本相当于整个彰义半年的赋税,而且每年还得拨款修缮清淤,否则之前的钱全都得打水漂。 二人辞别了周亭长,李宥心里的怒火一直憋进了客栈。 “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李宥瞪着林潇。 林潇笑了笑道:“殿下可是有疑问?” “这和没问有什么区别?!你就一直骗了我这么久!” 林潇还是笑:“您今日光顾摆脸色了,您有没有发现这周亭长也在摆脸色?” “他还敢跟我摆脸色?!”李宥彻底怒了。 林潇笑看着他发怒,没多久李宥就强稳下了心神。 “那周亭长所说明显是有水分在内的,殿下觉得呢?”见他平稳下来,林潇试探着教他。 李宥皱着眉回想了一下:“想必也是企图从中捞一笔。” 林潇点了点头:“那殿下打算?” “他敢苛扣修缮!当然是杀了他!” “可您现在并没有证据啊,等他苛扣完工期也拖了下来,就算到时候抄家问罪,等到明年春天又要受灾,军饷还发不了。”林潇一摊手道。 “那你平时遇到这种事都是怎么办的?”李宥看了看林潇。 林潇笑着上前揉了揉李宥的脑袋:“不愧是殿下,学得很快。” 李宥红着脸推开林潇的手:“……难道你不觉得我很没用么?身为君,却什么都要问你。” “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怎么用手下的臣子才是殿下做的事情,鼓不干涉五音,却能成为五音之主,古来如此,殿下何必自责呢?”林潇笑着蹲下身子和他平视。 “殿下,依臣之见,殿下需要亮明身份,再去一趟他的府上,告诉他你很看好他,修堤之事非他不可,事成之后便提拔他做运河转运使。” “你疯了吧!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你要我去巴结他?”李宥瞪大了眼睛。 “殿下,你不是才在京都放出豪言壮语要礼贤下士,为自己培养一批心腹么?”饶是林潇脾气好此刻也有些失去耐心皱眉问道。 “要出身没出身,要才华没才华!他这个德行的!配做我的心腹么?”李宥也急了,朝林潇吼出了声。 林潇深吸一口气,仰天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殿下,马不必骐骥,要之善走;士不必贤也,要之知道……” 林潇话音还没落,李宥不耐地打断她:“说人话!你什么时候也和那群老头子一样了?!” 这是她像老头子么?!明明是他不读书! 林潇强压下心里的不满,缓声道:“殿下,您想骑马不必品相良驹,善跑就可以了。手下士人不必要求他们有多贤德,只需懂些关键的问题就好。现下没有更好的可用之人,殿下只能在众人之中挑选一两个可用之才,如果殿下只想要尧舜那样的贤士,那么即使他们出现了,又怎么会来投靠从不征召有识之士的殿下呢?” 李宥被说的一愣,不得不说他从没想过这一点,只觉自己手下缺能人,这个世上少出能人,有志之士全都被别人抢走了,却不想问题竟是出在自己身上的。 想通了事情的原委,李宥的声音渐渐小了:“那即便是我去求他了,钱从哪里出?赋税只够军需和各方必备的开支……” “殿下您的条件开出来有多诱人有多真实,他就能替你卖多大力,我们可以让匠人赋徭役抵赋税先节出一部分。剩下那部分石料耗材我们可以先拿军饷开工。” “那军需的空怎么补?彰义城里岂不是要没人管了?” “接下来,殿下就要去找附近的豪强筹款,运河的赋税等等好处为利,向他们借钱来补军需。” “还要我去借钱?”李宥瞪大了眼睛,可他转头想了想只要能争回这条命,面子又算什么? “好,那我去借……可为什么不直接和他们借钱修堤?”李宥有些好奇地看着林潇。 林潇点了点头道:“殿下,商人逐利,您若不给他们造成一个锦上添花的错觉,是没有人来雪中送炭的。他们谁也不傻,后续修缮清淤都是开支,这是个无底洞,如果一点希望没有,光让他们出钱他们一定不肯。所以要用借来的钱补军饷的空。” 李宥长着嘴听得有些入神,不由得感叹了一声:“林潇,你可真是老谋深算。” 第224章 建安王13 林潇恬不知耻的笑了笑:“殿下过奖了。可殿下千万记住,和任何人谈的时候开始的条件一定不要太高,但要正中他心中所想。让他舍不得放弃,又可以下意识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自己去谈?!”李宥的声音高了一调,怪叫着问她。 林潇奇道:“难道建安王要我这么一个九品官去?” 李宥有些不知所措:“可万一……我谈不来呢……” 林潇安慰道:“殿下,这天下永远不缺有钱人,没有他们还有别人,可如果您一直不肯出面,就永远也学不会。只要殿下记住,无论和谁谈一定要有足够的自信。万一真的不行我们还可以换一批人,但上一次失败的教训必须要找到。” 即便是林潇一而再的劝慰李宥,李宥还是害怕的紧,唯恐别人不肯借给他自己丢人丢势。 林潇不怕李宥办不妥么?她当然不怕。 因为大壮和薛掌柜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带着钱往彰义赶。 说白了,李宥缺的就是别人给他一剂猛药,他才有信心自己站起来,才不会再用暴怒去掩盖自己的懦弱无能,才能有这个心理素质在皇帝和太子面前站直腰板。 第二日,李宥换了正装去周亭长府上,换了身衣服,门口的小厮一路小跑着进门传话。 等周亭长再见到李宥时,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林潇上前客气笑道:“周亭长,这是我家主人,前日未能如实相告还望见谅。” 周亭长看了看李宥的穿着,没由来的开始陪小心。 “不知二位的来意……” 李宥面色有些难看,语气算得上是高深莫测:“周亭长,这泾水已经不得不治了。” 周亭长转了转眼珠陪笑道:“还不知二位的身份……” 林潇笑着上前递上了王府的令,周亭长接过的手吓得抖了三抖。 “你不必害怕,这些年彰义赋税不足,泾水泛滥也怨不得你。这次本王亲自来彰义,就是要彻底降住泾水。”李宥正襟危坐,看不出喜怒。 “昨日你所言之事,本王也不予追究。今日你可是该说实话了?” 周亭长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李宥面前,连忙讨饶道:“王爷饶命啊,小人当真不知是王爷驾临。” 林潇笑着上前替李宥扶起他压低声音道:“周亭长,王爷既然今日亲自来监理治水,正是你的机会到了啊。难道你想一辈子就混个流外?”说罢还请捅了一下他。 周亭长随即福至心灵,放鞭炮似的交代了泾水的情形。 不过真相远比两人估计的要差上许多,依周亭长所言,这泾水若想以后高枕无忧,开销恐怕还要再大。 两人听得都不是很乐观,面色也沉了下来。 李宥站起身,有些单薄的身影负手在周亭长面前站定。 “若现在开工,你有多少把握在来年开春之前修缮完成?” “不敢欺瞒王爷,若是不出意外小人能有七成把握。” 李宥点了点头。林潇眼看他就是想松口,于是立刻上前拿话拦住李宥道:“周亭长,王爷可是千辛万苦来了这彰义一趟,你如此答复,可是将王爷不放在眼里?” 周亭长不住的磕头:“真的是不敢欺瞒王爷,此地连年水患筑堤的用需已经贵了一倍不止啊!” 林潇闻言挑了挑眉,居然是这样? 负担明显加重,二人回客栈之后林潇算了一笔账,左右算来都是亏空,如今盐铁她已经让出,若按这个用度算起来,这个堤修完她非伤及元气不可。 李宥见她一脸凝重不由得担心起来:“怎么了?” 林潇叹了口气道:“这泾水还真没那么简单,具体需要多少银两我便不和你讲了左右你也没个数,总而言之这么大的数目不是这些地方豪绅挤一挤能做到的。” “那这可怎么办?总不能不修了吧?”李宥显得有些焦急。 林潇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已经非你我二人之力能办到得了,还是需要回京都一趟找枭王求援。” 一听说回京都找枭王,李宥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难道我筑堤也要求他帮忙?”李宥的语气颇为不忿,似乎是对枭王早有成见。 林潇也不急,直起身看着李宥道:“那你是要面子还是要母妃?” 李宥气得大吼:“你就会用这个威胁我!” “不是我在威胁你,而是这世上本就不该是你以为的那样一帆风顺,今日没有我泾水就能凭空修好堤坝?若你真是这样想的那我现在就消失。”说罢林潇起身就往外走。 李宥慌忙抓住她道:“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我……我又不是怪你……” 林潇见他慌了也有些于心不忍,伸手扶了扶他的头道:“好了,明天我带你回京都,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两人都有意赶春汛之前了了这个心结,翌日就火速赶回了京都。 出林潇所料的是,动身没两天李宥身上的钱就花光了。林潇故意没再沿途找商会补给,两人就这样紧巴巴的回到了京都。 等终于到了建安王府,李宥踏进府门的那一刻眼泪都掉了下来,抱着乳娘就是一顿痛哭流涕。 林潇没什么心思看这个撒娇的李宥,当即回头去找了枭王。 枭王府内的管家全都认识林潇,一路都没受到什么阻碍直奔枭王的书房去了。 “枭王,林大人回来了。” “进来吧。” 林潇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去,进门的一瞬间她便顿住了。 杨虞卿正坐在副位上,见林潇回来迤迤然起身一礼:“林大人回来了。”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却引得林潇浑身不对劲。 “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回来了?”枭王嗤笑一声,“你来的正好,杨校书这次可立了大功。” 林潇惊讶的看了一眼杨虞卿,对方笑着朝她一礼:“还要多谢林大人的提点。” “成功了?刘总说服刘济撤兵了?”林潇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杨虞卿虽然看上去有些阴森,办事还是很牢靠的。 “是啊。”枭王眉目含笑,让林潇随意坐下,“杨校书,不如谈谈事情原委?” 杨虞卿轻轻一笑,缓缓道:“我正如林大人所言,赶去了瀛洲。没想到刘济路上突然染病,耽搁在了瀛洲。” “我和刘总见了一面,刘总对其父刘济其兄刘绲都颇为不满。且多次与我透露,长子刘绲只是个酒色之徒,刘济却偏偏袒护这个长子,让次子刘总上阵杀敌,家产爵位则留于刘绲。言语之间不像父子,更像是仇敌。” 闻言,林潇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凉意…… “多次商讨下,刘总也有意取幽州。所以,我便带宫使改了传召,朝廷因相公讨叛无功,已命副大使(指刘绲)为节度使。” “刘总明示暗讽之下刘济已然相信刘绲意弑父夺权。勃然大怒,遂杀与刘绲相好大将数十人,又召远在幽州的刘绲行至瀛洲。” 林潇猛地起身,引得枭王和杨虞卿一同侧目。 “你……教唆刘总杀了刘绲?” 杨虞卿微微一笑:“林大人误会了,我不过一介书生。是那刘总非池中之物,如此好的机会他又怎会罢手?” “刘济因渴索饮,刘总乘机置毒水于中,又矫父命杀兄刘绲于涿州,现在……已领各方军务。” 林潇瞪大了眼睛,她万没想到这杨虞卿竟是如此…… 杨虞卿含笑上前一步:“林大人从小承道君的悉心教导,恐怕对着世间百态所知甚少。今日便没有我前去,刘总亦不会放过他们父子。而且如今幽州瀛洲尽归枭王之手,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么?” 林潇的手越攥越紧,她已经忘了来意,刘总弑父杀兄这件事已经在她的脑袋里炸开了。 “潇儿,若军行幽州,死的可不光是这父子俩,如今收复幽州,又援承宗。却是滴血未染你应该高兴才是啊。”枭王坐在主位上修长的手指敲击着一旁的笔洗。 她应该高兴? 她应该高兴么? 这世道是怎么了? 皇帝弑父夺位,李宁杀弟夺嫡,刘总弑父杀兄…… 偏偏,这个主意一开始还是自己出的…… 是她错了么?是她看不透人世?难道这才是上位者的世界?不需要任何理由,便是别人于我不利,不管那人是谁,都可以杀之而后快? 林潇浑身都有些发抖,她想起了李宥抱着郭贵妃痛哭流涕时的样子,想起了相伴十三年却连个告别都没有的陈墨…… 那眼前的这个人呢…… 等她再找回自己意识的时候,已经不知自己在个什么角落里了。周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也开始转凉了。 林潇站起身,踉跄着往前摸索,从王府的后门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宅子里,兰芳见她开心得不得了,她却连敷衍都难以做到,只默默地把自己泡进了浴桶里。 水滴从湿润的头发滴到平静的水面上,从水声的背后,林潇听到了一丝异动。 枭王来了…… 屏风忽然搭了一件外袍,那头传来枭王低沉地声音:“洗好了就出来吧,水都冷了。” 林潇深吸了一口气,拿过布巾擦干净身体裹上袍子走了出来。 两人相视无言,眼神间的情绪却已经昭示了一切。 “如果你是来归劝我和杨校书一样,那你可以走了。”林潇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枭王轻轻一笑,对于林潇的盛气凌人也不甚在意。 “我既希望你能和杨虞卿一样,又不希望你和他一样。”枭王含笑拉过了林潇。 “你还是有些年轻,做不到脱了那身官服再变回你自己。你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 “我既喜欢你的坦率……又担心你毫无掩饰会害了自己。” “不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枭王含笑把问题抛给了林潇,而林潇已经想的非常清楚了。 她做不到承认这一切,也做不到和这些“看透人世”的上位者们一脉相承。 “不如听天由命吧。”林潇将视线移出了窗外,她坐到了一旁的位置上用袍子裹紧了自己。 “你在怪我。”枭王看着她坐下陈述道。 林潇倒也不否认:“有一天,你君临天下的时候就知道我在怪你什么了。” “等事态平稳,百姓安居的时候,这种事就不会再有了。”枭王上前抚了抚她湿润的头发。 “等到那时,一切都晚了,富足就能让人去相信?”林潇无意和他争执,一番话也说的有气无力。 “若时逢狙诈,正道陵夷,欲宪章先王,广陈德化,是犹待越客以拯溺,白大人以救火。潇儿觉得这便是对么?”枭王也不急,就近坐到了林潇旁边。 林潇皱眉,一时无言。 她不得不承认,枭王说的是对的。 如今人心诡诈,正道衰落,若是还想着效法前人传统制度,教化众生,那无异于对牛弹琴。 林潇忽然笑了,抬起头看着枭王:“你说的是对的,但并不是所有的对我都要听。” “如果有一日你要杀我师父师兄,即便身后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 林潇一贯为人和气,他还是头一次看见林潇这幅浑身是刺的模样…… 枭王不怒反笑,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你笑什么?”林潇皱眉瞪他。 他合上折扇拉过了她的手:“若有一日,是你师父师兄要杀我呢?” “即便这事不可能,但若真有一日是他们要出手杀你,我也同样会拼死保你。”林潇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枭王笑意渐浓:“这就是我笑的原因,你这个人啊……” 林潇闻言有些脸红,不由得别过了脸。 枭王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道:“虽然是有些教化,不过……我也有很看重的东西,既然你选择了成全我,我也该投桃报李地成全你。” “总不能你尽心地替我去争天下,我却要你在亲人和我之间做个取舍。你说是不是……” 身边的魔气越凑越近,林潇浑身都绷紧了。 见她紧张,枭王微微一笑,还是没有为难她。 “你啊,每次出门都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今晚好好睡一觉吧,明日我与你再细谈。”说罢,他将林潇放在了塌上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第225章 建安王14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时林潇拒绝了枭王府派来请人的管事,转身奔建安王府去了。 她现在不想见枭王,尽管不择手段一直是所有人默认下地常态。 但当这件事摆到面前时就完全不是印象中的那么简单了。 她还不能见枭王,至少要等她想清楚。 进了建安王府,林潇一路朝李宥的书房走去,没想到还没进院子便被管家拦了下来。 “呦,这不是林大人,刚想去找您呢。” 林潇扯了扯嘴角还了一礼:“管家有事?” “还不是因为王爷,昨日王爷回来抱着乳娘大哭了一场,晚上就病重了……” 啥?她把小王爷给折腾病了? 想到去彰义的种种林潇心里一虚,可回过头一想不对啊,一路上她百般护着李宥,从没让他受过凉泡过水,昨天还好好的,按理说不该生病啊。 可自己惹得祸她总不能袖手旁观,林潇立刻动身道:“我去看看他。” “哎?林大人留步!”管家拦在林潇面前道,“林大人,各位御医正围着王爷请脉呢,您去了……这毕竟是男女有别,王爷也不是小孩子了。” 林潇想了想管家说的也有些道理,于是皱眉道:“那我去宫里请柒大人来看看,毕竟是在我这儿病的,总不能不管。” 管家紧接着说:“这柒大人是皇上的御用,眼下太子也病了,可不好乱请,是要出乱子的。” “什么?”林潇瞪大了眼睛,“你说太子病了?” 管家恍然道:“哎呀,这事怪我,大人昨日才和王爷回京自是不知道,就在您回来的前几日太子就病重了。找了许些太医去看,连圣上都被惊动了。” 太子病了…… 林潇皱了皱眉,李宥刚想夺回太子之位,这李宁就病了…… 不,李宥性格虽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可他从始至终只是想去争个太子之位,更深的却是从未提及。 更何况前几日他们还在赶回京都的路上,这李宥被自己折磨地死去活来的,哪儿有时间给他大哥使坏? 林潇点了点头,皱眉嘱咐道:“那劳烦管家多多照顾王爷了,我想写封信给他,管家可方便代为转达?” “没问题没问题。”管家连连应下。 两人就近找了纸笔,林潇给李宥写了封信,劝他不要想太多,好好养病。 林潇将信晾干封好递给管家:“劳烦管家了,若是太子哪里挡着有什么药材难寻,大可来找我,我去试试。” “好好。”管家接过信就匆匆告辞了。 林潇一个人站在原地,李宥这一病她忽然有点失去方向。 以往她的人生从来没有个消停,一事未平一波又起。 如今枭王哪儿她难以面对,偏偏李宥又出其不意地病了。一瞬间她就闲了下来。 也罢,她摇了摇头回家换上朝服回王府处理公事。泾水的事暂时不想去求枭王,还是得想些办法自己解决。 既然用料贵,那不妨她找人来去山上采,左右彰义还是李宥说了算的,无非多花些人力。 可都去采山,这地里…… 呸,哪儿还有庄稼,春汛一来都得放倒。 就在林潇批完公文翻来覆去想办法的时候,枭王派人来了。 岩戮大大咧咧地闯进大堂,不顾所有人的侧目一把将林潇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你胆子肥了?叫你你都不来?非要我来抓你?”岩戮那眼角撇她。 林潇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衣领不服气道:“我身体不舒服,处理完公文就回家了。” “呵?这倒是奇了,正好王府的大夫全在,我看给你开半年的药就好了。”说罢岩戮再不客气,拎着她的后颈把人拖了出去。 “君子动口不动手!说起来我也算你的授业恩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很明显,岩戮不是能听她理论的那种人,一路被许多人侧目还是到了枭王面前。 林潇发丝凌乱衣襟也被拽得有些散,还时不时在气鼓鼓地喘着粗气, 一进屋,偏偏诸位幕僚全在,文尚见到林潇地一瞬间就皱起了眉头。 林潇生气地掸了掸衣襟,眼睛还在怒瞪岩戮,岩戮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朝枭王行了一礼。 文尚起身朝枭王一施礼,赶忙把林潇拉回了自己身边,示意她息事宁人。 “继续。”枭王抬起手中的茶盏饮了一口,一旁的尹幕僚继续絮叨。 “王承宗在地方势大,神策军劳师以远,援兵又退,依臣之见此刻断不可松懈,应当强御顽敌,给神策一个教训。否则他们屡屡进犯到时事态恐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林潇扭过头不看任何人。文尚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自己只是来做一个倾听者。 下面复议声响成一片,几个新面孔的年轻人有些坐不住。 杨虞卿也皱紧了眉头,他抬眼看了看林潇和文尚,见二人巍然不动,于是也按下了性子看着他们的反应。 “有道理。林潇?你来迟了,来说说你如何作想。”枭王转头看她,眼眸里带着为不可见的笑意。 林潇在暗地里就差咬碎一口银牙了,气急欲起身,就被文尚拉了一下。 文尚看了她一眼,两人眼神交汇,林潇深深压下一口气。 “依属下之见,神策军既然兵败在即,我们应该给个台阶,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先行缓和皇帝的矛盾。” 此言一出,台下响起了一片絮絮索索的议论声,杨虞卿也显得有些意外。 林潇眼睛都没眨一下,看着上面的枭王。 枭王含笑挑眉:“哦?说说看。” “如今两方争斗,已经一年有余,朝堂大大小小平定叛乱已经导致国库亏空。不光是朝堂,就连王大人都未必想要再打下去了。毕竟再打下去,他刚刚子承父业接手的河朔就离乱不堪了。”林潇正在气头上,说话的语气也硬的很。 尹大人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怒斥林潇道:“信口雌黄!河朔有三镇,全都在枭王手下,这三镇联手抵不过一个千里征战的神策军?” 林潇看都没看那老头一眼,当即便说:“不错,河朔有三镇,固若金汤。可连年削藩,地处外缘的成德屡遭征战,即便将神策军打回皇城又如何?等事态平息,三镇实力不均,哪一环出了问题遭殃的都是他王承宗。真当河朔的留后就没有私心么?” “你!……”尹大人气得连喘几口大气。 文尚皱了皱眉头,私下里拽了拽林潇。 可林潇也正在气头上,两天以来憋在胸中的闷气越说越涨,剑锋直指枭王,根本顾不得一旁气到喘的尹大人:“就算是枭王神武不凡,把王承宗吓得不敢倒戈,其他两镇看着嘴边的肥肉睡得着觉么?真打成了两镇,失去了互相制约的微妙,枭王难道真能对他们动武,给死去的王承宗讨个说法不成?” 尽管枭王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还是眉目含笑,可尹大人已经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几个年迈的幕僚都围着给他顺气,几张年轻的面孔平日受老一辈压迫甚多,此时都暗自窃喜。 “林潇!你以下犯上,未免欺人太甚了!”另一边的幕僚哆嗦着手气急道。 “诸位息怒,林潇并非有冒犯之意……”文尚立刻起身打圆场,强硬的拉了拉林潇,眼里都是指责。 杨虞卿适时地站了起来,拿出那副高深莫测地微笑施礼道:“枭王、尹大人二位不必动气,昨日我与林大人因公事有些不愉快,今日便有些言语过激,还望诸位海涵。” 林潇牙根都要咬碎,就差跳起来咬人了,这杨虞卿倒是“大度”的很啊!一番话她倒成了不是人的那个!他怎么不提一提弑父杀兄的刘总呢?! 林潇眼看就要迈过面前的桌案奔他而去,文尚一把把她拽了回来,怒喝道:“混账!真管不得你了?” 枭王坐在上面笑得开怀:“罢了,诸位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能看见诸位为了后世如此尽心尽力,本王甚是欣慰。只是一家人还需体谅担待,这件事就如此吧。林潇,出来给尹大人赔罪。” 林潇不服不忿地瞪了一眼枭王,转头看见那尹大人一把年纪的确是被气得够呛。她这番话原本也不是冲他,于是出来行了一礼,给老人家赔了不是。 一群人就这样散了堂,书房里,文尚气得面色发青不住的数落林潇,杨虞卿微笑着在一旁打圆场,枭王则坐在正位上笑着看他们吵。 “刘济即便是死也不该教唆刘总去杀!”林潇气的眼睛都红了,还在跟文尚争辩。 “人都已经死了,你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闹了几天了?杨兄不与你计较你还要得寸进尺?”文尚厉声数落她。 “你还为他说话?他利用我!说好劝刘济回兵就罢手的……”林潇直指杨虞卿。 杨虞卿微微一笑:“林大人,当时你犹豫了很久,其实你心里也是有打算想借此除掉刘济的吧?我只不过是将你的想法换了个人来做,就真值得大人对我置下这么大气?” 林潇气得手都是抖得:“你!” “好了。”枭王含笑的声音一起,周围便再没有人开口,只有林潇喘着粗气的声音。 “来。”枭王笑着朝林潇伸出手。林潇梗着脖子不动,一阵魔气从枭王身上溢出,林潇被迫走了上去。 他拉林潇坐到了自己旁边,笑道:“你啊,钻起牛角尖来谁也不及。不过没听你的你就要跟我置气。” “我!”林潇刚想起身就被他按了回去。 “你无非是在心里觉得,刘总的这件事你有责任,所以你才这么针对虞卿,我说的可对?”枭王的手落在她的腰上,含笑看着她。 林潇怒瞪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办法的确是她出的,她无法否认。 杨虞卿笑着上前行礼:“还是枭王慧眼见真知,原来林大人是在担心这个。无妨,这件事责任我一人承担,林大人宽心。” 林潇还想说话却被文尚拦了下来:“潇儿,平日你在师门中最小,凡事也都让你了,如今怎得越大越不懂事了?如今这乱世,你还在做什么仁义礼法的美梦?!” 一语中的,林潇如破了气的青蛙一般瘪了下来,脑子里混乱不堪。 师兄也这么想?就连师兄也不肯和她站在一起? “师兄,难道你也要这么做么?”林潇出奇得冷静,问出了一句她怕问出口的话。 杨虞卿愣了片刻,转头看向文尚,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文尚却没有看他,他眼神只逼林潇道:“你真是师父的好徒弟,将他的顽固学了个十成十。凡事非黑即白,这便是你读了这么多年书的结果么?难道你觉得枳子难吃就要杀光所有爱吃枳子的人么?难道你就不能坚守自己的同时也能尊重他人么?” 四下沉寂了片刻,林潇呆呆地望着文尚。 枭王微微一笑:“文尚,罢了。人无完人,这群人中潇儿最小,难免有过失,她会自己想明白的。”枭王伸手将林潇的头按进了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见状文尚底下了头,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杨虞卿眼睛一亮,颇有兴趣的扫了一眼二人。 “说说成德的事吧。”枭王扶着林潇看向了文尚。 文尚缓缓施礼道:“成德之事,臣和师妹的看法相似。” “说说你的理由。”枭王安抚般地拍了拍怀里的林潇。 “师妹所言句句属实,况且……朝内炎魔虎视眈眈,此时削减战力实属下策。皇帝如此咄咄逼人也大可先容他,等他和炎魔撕破脸皮再动手不迟。” 杨虞卿皱了皱眉:“文兄所言极是,可若炎魔也不肯开罪于皇帝呢?我们这一步又该如何退?” 文尚扯了扯嘴角道:“炎魔即便不开罪皇帝,枭王亦没有任何损失。而且太子这里已经得手,用不了几年炎魔便不战而亡了。再令王承宗诈降请官,他王承宗也万万没有胆子真的倒戈,河朔的另外二镇就是最好的保证。” 枭王轻轻一笑:“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你们都下去罢。” 文尚和杨虞卿纷纷行礼告退,出了书房,杨虞卿便笑着朝文尚一拱手:“今日为难文兄了。” “说哪里话,是潇儿太不懂事了,虞卿别挂心,潇儿虽任性,但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改日就要她登门去给虞卿道歉。”文尚扯出个笑容说道。 杨虞卿摇了摇头微笑道:“照这个情形,恐怕改日就要我低头行礼叫一声王妃了。” 此言一出,文尚不仅没笑,反而僵住了,片刻后才笑着岔开了话题。 师妹……那时我再三叮嘱你的事…… 第226章 建安王15完 文尚二人走后,四周寂静下来。 没有外人在场林潇也不需顾及谁的面子了,伸手就推开了枭王。 “彰义还等着我安抚,我先走了。”林潇用了用力,却也没能站起身来,不由得抬头怒瞪他。 枭王单手托腮微笑着看她,却半点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听说,你拒了我的线人,直奔李宥哪儿去了?” “不错!”林潇回答地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这是胆子肥了?”枭王含笑看着林潇。 “李宥病了,难道我还能不管不成?”林潇扭过头去不看他。 枭王微一挑眉:“你说李宥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管家说昨晚啊,你不知道么?”林潇有些意外,这枭王手眼通天,李宥的事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枭王嗤笑一声道:“昨晚?你见到他人了?” “我哪儿见了?还没进院我就被管家拦下了。怎么了?”林潇隐隐发觉枭王的反应有些不对。 枭王笑着点了点头:“可能是昨晚他山珍海味一顿进补给撑坏了,亦或者沐浴时间太久把脑子给泡了,除此之外我当真想不出什么病重的理由了。” “什么?”林潇瞪大了眼睛,这小崽子敢跟她玩暗度陈仓这套?! 枭王轻笑着遮住了她的眼睛:“瞪我做什么?你傻乎乎的别人说什么都信这也是我的错?” 林潇恨得直咬牙,这兔崽子真是,正经事只会问怎么办,歪门邪道不仅无师自通还带举一反三的。 “这兔崽子!他平日里骄奢也就罢了!如今骗到我头上来了?!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理论!” “好了。”枭王含笑将人抱进了怀里,“你也不必着急,泾水哪里没了李宥你自己行动没准还能更快些。” “这是时间问题么?李宥除了花钱之外一事无成,他拿什么跟李宁争?”林潇恨铁不成钢道。 “难道你去揪着他质问一通他就能茅塞顿开从此勤修不辍爱民如子了?他敢如此骗你无非是因为他也收到了李宁病重的消息,而他二哥根本没有丝毫和他争夺的实力,无论是朝中大臣的支撑还是背后的实力。” “再者说,他还有你这么个傻子给他尽心尽力的治彰义,他就更乐得清闲了。”枭王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 林潇差点背过气去,这兔崽子耍了自己一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一见事有转机立刻就不作为了。 亏她之前还以为李宥还可以委以重任,合着都是表面功夫,片刻的热度,转过头危机暂除他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好了,你看看你,近来怎么这么大的脾气。跟我说说这次出门都有什么收货?”枭王笑着逗她,到底还是年纪轻些,官场上的事比不得商贾里,商人间做不得生意还可以换个人来,官场上这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刀光剑影,非血溅三尺都算不得结束。刚入官场的她又哪里懂这些? 林潇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彰义和我想的相差无几,若想快速治理恐怕要动用盐铁转运使的权责,普通商贾使不出那么大的力。” 枭王点了点头:“这次幽州也已抚平,皇帝估计要认栽了,我派些人手给你,你就暂且不要离京了。这次皇帝一旦松口我就找个名头将你调回京都。” “那眼下这件事……”林潇皱眉看向他。 “眼下就依你们所说,先让王承宗罪己招安吧。”枭王说罢缓缓叹了一口气。 林潇看着他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枭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入手还是一如既往细绒温软的感觉:“怎么会不担心?” 林潇仰着头劝慰道:“虽然内忧外患,但我猜那国师炎魔绝不是皇帝的对手。” “连年征战,这些手下的留后也快打光了……”枭王悠闲地玩着手指间林潇的发尾,眼神也没了什么笑意。 林潇小心得问道:“那既然轮回已乱,短时间天庭那边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枭王露出一丝笑容:“按常理说是,可我接到消息,民间的那群和尚道士又开始不老实了。” “不过我也已经习惯了,这数万年下来,那些天神在哪儿都不得安宁,无论是为人还是为神。”他的笑里带了一丝讽刺。 “他们现在处于绝对地劣势……你也担心么?”林潇好奇道。 “斗了这么多年,人间也乱了这么多年,各方都有输有赢也不稀奇。这次轮回若真是就这样结束了,那才是最稀奇的事。”枭王眼眸含笑,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潇思索片刻道:“要不要我替你去看看……万一……” 枭王的笑在脸上见深:“你可是妖,若这群和尚道士抓住你……你忘了前些年的事了?你还是好好在朝堂里,这里我的势力根深蒂固,起码能护你周全。” “那外面的事你不打算插手了么?他们万一真的找出对付你的法子怎么办?”林潇有些紧张,也许连她都没有想过,真的有人能威胁道这个手眼通天的魔物。 手掌在她的发丝上轻抚,枭王笑了笑:“外面的事当然要管,而且很有可能需要我亲自去。所以朝堂这里,你要乖乖的,诸如此类的事,不要再出现了。” 林潇愣了愣,随即犹豫着点点头。 “潇儿,这世上的事对错往往不是官场需要担心的,利弊才是。你接手朝堂事务的速度很快,但是这还不够,你要快些长大,长到能替我独当一面,我才能安心的出去。” 林潇听了有些犹豫,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有事就问,你何时变得这样吞吞吐吐?” “我还是不能接受这种不择手段的方式……”林潇的声音闷闷地,听上去很不开心。 枭王轻轻一笑:“那你能接受伏尸百万,兵灾横行,饿殍遍地么?” “当然不能。”林潇皱眉反驳道,“难道事情就一定要在这些见不得人里做一个选择么?” “不然呢?”枭王低头看着她,“你觉得,我们在做什么呢?” 林潇眉头紧皱:“当然是还世间一个太平,谁都不会去干那种杀尽治下子民的蠢事,那这天下姓魔还是姓神,又有什么区别呢?” 枭王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道:“既然你能明白这些,怎么就不能明白眼前的道理?” “越壮阔的盛世就越经历污秽。我从不自诩自己多么干净圣洁,高位本身就是血与肉高筑起来的刑台,你难道还想在这其中独善其身?” 林潇被一个个的问题问得怔楞许久,是她太过幼稚?现实何其残酷,一代又一代的帝王做尽恶事,又一代一代地替洗白。若想结束这一切,必须出来一个刽子手,杀尽一切阻碍。 “好了,你自己多想一想吧。若你当真选择逃避,我也不怪你。你和文尚看似相同,实则却是两个极端。他费尽心思的去怀疑,而你则不遗余力的去相信。” “若今日你不能接受自己相信的被推翻,也实属正常。” 她再也没有说话,脑子里乱成一团,信仰和现实纠缠在了一起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林潇仓皇的和他敷衍了两句就跑了,但跑出枭王府的那一刻她又不知该躲去哪里,就这样愣在了街上。 初冬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生疼,天色也越来越阴沉,一步一步从后街往宅子里走去,宵禁之后的京都一片寂静,了无人声。 忽然,她脸上一凉,自望不见低的黑夜里飘出一朵又一朵的雪花。 下雪了…… 林潇张开手去接,手心的温度瞬间就融化了来自黑夜的冰冷。 身后传来一阵不徐不缓的脚步声,她应声回头,是文尚…… “师哥……”林潇惊讶地看着文尚撑起一把油纸伞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文尚身后还有一辆隐约可见的马车,师哥在等她…… “我和你嫂嫂打了招呼便出来了,果然,你还在这儿。”文尚走近她身边,油纸伞也撑到了她头上。 “师哥在这儿等我?”林潇抬头看向文尚。 文尚面色不善地点了点头:“走,我送你回去。” 两人沉默地上了马车,一路无话,直到文尚送林潇进了书房。 “师妹。” 林潇心里一颤,文尚鲜少再只有两人的时候这么叫她。 “虽然……当年的亲传大选胜负难料,可我依旧是跃渊的大师兄。对你,我也有必须尽到的责任。” 林潇呆呆地点了点头:“师兄是指?……” “师妹,还记得师父教导过么?复杂的人千人千面,而简单的人,只需看到一面。现下你我身边,已经没有所谓的简单了。”文尚盯着林潇,话里有话得说道。 “从小到大,你是我照顾最多的师妹,可我对你的叮嘱,却是最少的。” “不为别的,我心知肚明,凭你的为人处世,甚少会出错。” “你还记得我最后一句叮嘱过你的事么?” 林潇想了想,师兄说话的确从不多言,多是和她商量对策。而且,两人思维得高度极为相似,通常只需彼此一个眼神,就知道了事情的结果。 最近叮嘱的一件事…… “是枭……”林潇还没说完,文尚就把话打断了。 “既然你知道我的担心,希望你不要明知故犯,陈墨的事你已经付过一次代价,就不要再因为同一件事执迷不悟了。” 林潇急忙解释:“不是的,师哥,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很多事他都能说的通,而且……” “住口!”文尚眉头紧皱,“长兄为父,我的话,你听是不听?” “我……”林潇傻住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师兄对她的质疑这样坚决,不容辩驳。 文尚看了她一眼:“也是我疏忽,你年纪也不小了。原本虞卿是我替你看上的,既然你和他难以相通,明日我再叫你嫂嫂去寻些媒人来,后天你来我府上。” “什么?!”林潇惊了,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文尚会干出这种事——替人说媒拉纤。 “虞卿哪里还是需要个交代,不过你不愿兄长自也不会强迫。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么?”文尚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和林潇讨论明天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 “不是……师兄,这件事我……我是个妖啊,这……这和人怎么能……而且……”林潇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件事过于离谱,甚至一时间林潇不知该从什么角度说明它的荒唐。 文尚扭头走到门口:“我意已决,既然你说不出什么要求,那后天府上见吧。”说完文尚就摔门而去了,林潇在后面追都没追上。 看着门外的马车绝尘而去,林潇彻底慌了,这是个什么多事之秋?这样离谱的事也能发生在她身上? 转身回到屋子之后,林潇还是盘算若是后天不去赴约她的下场会是什么。 思来想去,她竟然发现从小到大她师兄大都是依着她的。即使有几次繁杂琐碎不肯依她,也是自己理亏,像这么大的事出现分歧还是头一次。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了杨虞卿在堂上替她辩解的场面。 林潇平白起了一身白毛汗,真是细思极恐…… 可她是不会老也不会死的啊,这些人都在想什么?! 林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问题出在哪儿,想了好久她才确定,从一开始,枭王就待她要比师兄近得多,以至于师兄对枭王的了解还不深,所以才有那么些个不放心。 王承宗哪里一旦示弱,接下来的时间自己都要在京都活动了,光天化日的想避开文尚是不可能的。 而且自己师哥说起来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自己要是真的不去…… 她还真有点不敢…… 林潇就这样一会儿彰义,一会儿文尚,一会儿枭王。直到晨钟响了,她才苦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夜无眠,林潇脸上的狼狈和颓靡都要写满了。她拖着身子到了大堂上处理事务,还没处理完一半就开始两眼犯重。 泾河叛乱……境外溢水…… 等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潇抽了自己两个嘴巴打起精神看公文。远处的杨虞卿看见她这番动作将笑声压在了胸腔里,只剩面上深深地笑意。 第227章 成婚 终于将公文批完,林潇都已经困出重影了。 迅速将消息发给大壮他们,将筑堤之事交代清楚,林潇长出一口气,窝在角落里单手扶额就开始偷睡。 杨虞卿远远看着林潇的小动作,笑着摇了摇头,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文尚那种人也可以带出这样的师妹。 后天,文尚早早地就派人来堵林潇了,家丁拦着林潇死活不让她走。 “林姑娘,您就别难为小的们了,我们也是奉命办事,有其他事您见了我家老爷当面说。” “我就去如厕,一会儿就跟你们走。”说罢林潇带上帽子就往外冲。 “林姑娘别急,就几步路,您到了府上再去也不迟!”说罢几人连架带推得把林潇塞进了马车。 林潇焦急地看着四周,这可怎么办啊?当年文尚是枭王亲赏的宅子,所以建安王府和文尚的府邸的确不算远。 两步车马就到了,林潇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进去了。 一身官服的她先被带进了后院女眷的房里,林潇见到了她嫂嫂。 陶夫人是大户人家出身,样貌周正,举止典雅,见到林潇礼数非常周到。 林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头一次来府上有些仓促,没给嫂嫂预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玉镯送给嫂嫂吧,改日再多多见礼。” 陶夫人抿唇一笑:“我自是知道你是怎么来的,文尚一早就告诉我了。妹妹不要拘谨,来。” 陶夫人非常温柔,替林潇换下朝服梳洗打扮,不由得让林潇想起了妙煜,也不知师姐跟师父他们如何了,想着想着一阵晃神,等她再看一眼镜子的时候,差点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惊掉了下巴。 这一身可真是……非常有嫂嫂的风格…… 可见平日里文尚对她的穿衣打扮是有多宽容,多和蔼啊。 林潇被嫂嫂拉着往厅堂走,一路上笑意盈盈让林潇都不好借口遁走。 陶夫人带着林潇走到正门的时候,厅堂里坐着的人让她差点乐出声来。 按说这家主是文尚,主位该是文尚无疑,此刻却是枭王斜着身子倚在哪里,含笑和文尚聊天。 文尚脸上黑如锅底,一旁还坐着笑意不减的杨虞卿。 都是硬茬子啊…… 陶夫人见到厅堂里的人也很诧异,看了一眼文尚,随即恢复了常态,带着林潇走近了厅堂。 陶夫人带着林潇行了礼,林潇就开始偷偷打量这三个人的神态,枭王带着寓意不明地笑看着她,文尚黑着脸谁也不看,杨虞卿则笑得和旁观者一样。 几人貌合神离得说着话,却唯独半句和林潇终身大事有关的都没有,聊了许久之后,枭王起身,带着林潇离开了。 林潇临走前偷偷拉了拉嫂嫂的袖子,示意嫂嫂好好劝劝师哥,陶夫人很好脾气的笑着点点头,目送他们上了马车。 刚放下车帘,枭王就原形毕露道:“你看你,画的跟鬼似的。头上不重么?”说完伸手弹了一下林潇的头,林潇头上被梳了油,枭王随即厌恶的抹在了她衣服上。 林潇惊叫道:“哎你干嘛?!” “身高不够就拿头发充数?你还真是听话啊,文尚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在我面前怎么没这么温顺?”枭王说话带了许些阴阳怪气。 “我还能怎么样?被架到车上就跑来了。”林潇抖着刚刚被他蹭到衣服上的油,不满道。 枭王眼神阴郁道:“是不是我耽误了你的好事啊?你巴不得有人替你说媒找个如意郎君呢吧?” 林潇皱眉道:“你今天怎么了?” 枭王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心中升起一股无名地火气。 终于两人到了枭王府,进门之后林潇方才反应过来她的朝服落在文尚府里了。 进了书房,岩戮正在一旁喝茶,看见林潇这一身打扮当即一口茶喷到了地上。 “咳咳咳,林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干嘛去了打扮这么一身?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枭王挥手禁了他的声,岩戮的脸憋得通红也笑不出来,林潇瞪了他一眼坐到了旁边。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枭王侧目看她。 “什么怎么解决?”林潇诧异道。 “你早晚有一天要成家。”枭王的眼神阴郁。 “哦。”林潇敷衍了一声,低头不语,要枭王娶她,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的。 “怎么?林潇有人催你成亲啊?”岩戮才忍住笑,好奇得问道。 但很显然,现在的情形没有人想理他。 岩戮看了看枭王,大抵感觉到了枭王的不高兴,难道是因为林潇要嫁人了没办法再入朝了? 林潇闷声道:“你随意安排吧,总归我这种人回家的时候都少,和谁过一辈子都不重要。” 枭王的眼神深不见底,压抑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 “害,多大点事啊,不就成亲么?林潇你娶一个也不想嫁人的女子回家不就成了?”岩戮眨巴着眼睛道。 闻言林潇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枭王却是流出一丝笑意。 “左右你以后入朝堂也是男子方便,不如就此改了,就娶个女子回家又怎么了?上次昕末临走前把他大女儿留府里一直没走,那女人和你差不多大小,我看配你正合适。”岩戮往茶盏里边倒茶边说道。 林潇深吸一口气:“你这也太随意了吧……” “这不是你说要随意一点的么?那昕末好歹也是昭义节度使,他闺女配不上你么?”岩戮扔了块点心进嘴里道。 “等等?”林潇抓住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你说昕末有女儿?” “对啊,很奇怪么?”岩戮歪头道 “他一个魔?魔不是很难有后代么?”林潇满头雾水。 枭王一改满脸阴郁含笑道:“昕末在人间改名辛秘,任昭义留后,就在河朔三镇附近,他女儿是人,战乱时父母双亡认下的,并非亲生。” “竟然是这样……”林潇点了点头,对魔的认知又被刷新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一阵诡异的静谧,所有人都在看着林潇。 林潇不明所以的看了看两人,恍然醒悟道:“你不会真想这么办吧?” 枭王含笑道:“你不同意?” “我……扮成男子的事我认了,这娶个女孩子回家……那人家一辈子不就被我耽误了?”林潇抗议道。 岩戮轻笑一声:“你当真是好人家的姑娘?昕末打着收养义女的名号,身边哪个女儿没伺候过他?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带这个女的来京都?” “什么?!”林潇有些不敢置信,傻傻地看着岩戮。 枭王轻轻直起身子:“她在我府里也有段时日了,你若嫌弃也无妨,过两日找地方处理了便好。左右昕末也不要了,呆在这里也碍眼,我再替你找个别人家的姑娘。” 林潇心知肚明这枭王所说地处理是个什么意思,到时候真找个姑娘回来得多造孽,她当即站起身道:“不用!我要!” 就这样,林潇连面都没见过,就答应别人娶了个老婆回家…… 她应该怎么样跟兰芳解释啊…… 按和枭王他们商量好的,她回去就该下聘写礼单了。 三媒六聘过府,这谁都不记得名的女子就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林潇一边咬牙一边写聘书,其实按妖魔间的规矩来算,娶个同性回家算不了什么。对妖魔来说,性别这件事本就很玄幻,因为除了人养育后代极为容易之外,剩下的妖鬼灵全都难以生育。 所以成亲这件事对他们来讲,无非是仿照人的习俗图个乐呵,想换的时候有时连招呼都懒得打。 可这让从小就是像人一样长大的林潇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辈子就这样了么? 也并非,对于她来说,这短短二十来年只是个生命的开始,往后她还有大把的时间,所以枭王于她也都看得很开,不必争这一朝一夕,没准等着姑娘老死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心性也不奇怪。 不过好消息是她和兰芳一提,兰芳竟然出奇的赞同,一心替自家主人琢磨着怎样安排宅子,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林潇就这样一边解决彰义的泾水一边准备自己的婚姻大事。 她从没干过如此繁琐且毫无意义的事,请谁,下多少礼,媒婆每天登门都要把她家门槛给踢破了她才知道这姑娘叫辛姊。 生辰八字一换,林潇就开始不耐烦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枭王每天来她这里捣乱,每天事情一多连带着烦心事也跟着升级。 不知不觉这事闹的满城风雨,不认识她的自然无甚所谓,文尚却第一个不干了。 “林潇!你竟然妥协到了这一步?这可是婚姻大事!你竟然敢就这样草草论断?!长兄如父你把我又置于何地?”文尚气的拍案而起,面目狰狞。若不是历来涵养非凡,恐怕林潇这顿打怎么也得挨上几下。 林潇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师兄……我哪儿敢不把你放在眼里?可这次真的是没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了,上次枭王出面还不明显么?我嫁给谁这件事本就不可能是自己说了算。师兄,这件事我不说也是为了你好,你我都是身不由己啊。” 林潇本是给文尚解心宽,没想到一番话说出口文尚虽然不生气了,情绪却更加低迷。 “是师兄没用……就连婚姻大事……也不能保全……” “师兄对不住你……” 林潇愣了片刻立刻和他解释:“不是这样的,师兄你想多了……” 话还没说完,文尚就红着眼眶夺门而出,一句话也没再多说。 尽管非常担心文尚,可三媒六聘都已经下了,这时候按礼节她出不去家门,担心之余她几次给文尚写信,最后文尚才有所好转,还担起了一个长辈的责任替林潇忙前忙后。 林潇没请太多人来,毕竟她之前是女儿身这件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好在京都里认识她的人有限,大家碍于枭王的实力也都不敢乱提。 直到婚礼当天,林潇唇上急出了好大一个火泡,一身利落的男子装束,骑着高头大马去枭王府将新娘接出门。 辛姊出门时远远看见林潇时,原地惊讶了许久,毕竟第一次见面,林潇也客气得朝她笑了笑。 一路上吹吹打打,尽管还不如京都的大户人家办的热闹,可这就足以让林潇头疼了。 下了马,林潇就扶着新娘子进了礼堂,新娘结束之后她还要在厅堂谢礼。 几杯黄汤下肚林潇瞬间就后悔了,她为什么要娶老婆? 她老婆现在就去歇着了,她还要在这里被人灌酒。看来今天不横着她是断然出不去这个门了。 林潇喝的脸色发白,几个师弟还在拉着她灌酒,就在她实在喝不下去的时候枭王终于出来解围了。 他一出面,周围立刻就噤声了,连带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下来。 “今日是林潇大喜的日子,稍后她还要回去圆房呢,你们容她这一次吧。”枭王看向林潇,一脸寓意不明的表情。 林潇一身火红,喝的有点找不着方向,看见她成婚,他心里居然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总觉得她该一辈子陪着自己,不过也没什么差,她都听话娶个女子回家了,以后也好管许多。 林潇喝的晕头转向,由兰芳搀着晕头转向的往后院走,没走几步,林潇就听到了后院有动静。 尽管喝的不少,可她理智还在,示意兰芳不要说话,她紧走几步来到了后院。 院中月明星稀,竹影摇曳,一名黑衣男子背对门口坐在石凳上倚桌独酌。 林潇的酒登时醒了一半,这个人即便是背影她也认得。 挥退兰芳,林潇踉跄两步走进院里规矩行礼:“陈驸马。” 陈墨脊背一僵,缓缓转头看向她:“听说……你今天大喜,我来看看你。” 林潇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多谢。” “这人,是你愿意娶的么?” “不错。” “好……那我便不多留了。” 陈墨的身手一向矫健,又有妖族内丹傍身,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自听闻她要成亲的消息,他练习了足足半个多月,可最后也依然没能道出那句平平无奇的恭喜。 第228章 山雨欲来 林潇五味杂陈的摸进了卧房,她脚下没留神向前踉跄了一步,座椅发出刺耳的一阵声响,坐在床上的辛姊明显一个激灵。 她看着林潇,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不安。 林潇又开始后悔了,你说她干嘛答应枭王娶个姑娘回家啊? 她皱起眉头挠了挠后颈,男子的装束让她暂时有些不能适应。 “那个……你叫辛姊?”林潇走近她试图上前搭话。 辛姊如惊弓之鸟一般向床里缩了缩,却又硬生生停在了原地,呼吸都明显急促起来。 林潇见她如此心知肚明的点了点头,这姑娘分明还没从昕末的手里挣脱出来,难免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抵触。 她扬声唤来了兰芳,兰芳喜气洋洋地小跑进屋。 “主子?怎么了?”说罢抬眼看了看一旁的辛姊,引得辛姊瑟缩了一下。 林潇坐到一旁喘了口气道:“去把书房收拾出来,再烧些热水,给辛姊盥洗一下。” 说罢林潇起身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洗洗睡吧。” 林潇多余的话都没再提,转身就去了书房。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林潇只觉酒劲一股一股得往头上涌。 兰芳手脚麻利,带着小丫鬟一会儿就将屋子收拾出来了。 众人退去四周寂静,林潇深吸一口气,准备躺下睡了。 一阵幽风进门,燃地正旺的烛火应声而灭。林潇机警的朝门口一看,枭王堂而皇之的朝她迈了过来。 “你不是走了么?还来这儿做什么?”林潇勉强对上了焦距,看着枭王皱起了眉头。 枭王朝院里望了一眼道:“陈墨来过?” 林潇点了点头,并不想开口说话。 偏偏,枭王不依不饶地上前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林潇不胜其烦,无奈地长出一口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还问我做什么?”说完就往后一躺。 枭王闻言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给我起来。” “我身边有那么多你的眼线,他说了什么你又怎么会不清楚?你这样明知故问有意思么?”林潇甩开他的手发了脾气。 枭王愣了片刻便笑出了声来:“合着你在他哪里受了气,回来就要撒在我身上?今天不是你大喜的日子么?你怎么睡这里了?” “我住在哪儿是我的喜好,知道我生气你还不赶紧走?”下了朝堂的林潇相当嚣张,皱着眉头就要赶人。 枭王一歪身子躲过林潇拉扯,伸手拽住了她后颈。 “你!”林潇后面的话全都被他堵进了嘴里。 反应过来枭王的动作,林潇开始疯狂的挣扎。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放开我!” 枭王皱眉将林潇制住,低声喝道:“好了,听话。” 林潇发丝凌乱,恶狠狠的瞪着他,仿佛惹急了的野兽。 “你还想怎么样?!陈墨是来过,怎么?这热闹好看么?看够了么?看够了你也该走了吧!”林潇挣扎间撞上了一旁的书架,可此时她喝醉了酒,感觉不出任何痛感反而挣扎的愈加疯狂。 枭王闻言微微一愣,见她狠狠撞在了一旁的架子上也不知疼,皱眉将人压在了塌上。 他也不知为什么来,明明他也已经看完公文躺到了床上,线人却忽然传来这么个消息。 若说他是什么时候想回来看看她的,大概从她踉跄着离开的那一刻就起了这个念头。 但对外来说总归是新婚之夜,他跟进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陈墨的不请自到则给了他一个最完美的理由,他仿佛一瞬间说服了自己,直奔她房间去了。 可她房间却只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循着她的味道追寻一番,他才发现了林潇竟然睡在了书房。 看见她这幅颓然的模样,他甚至有些觉得,是不是他做错了? 他是不是不该因公害私拆散林潇和陈墨? 可若是今日要他看着林潇跟陈墨一同进屋…… 枭王皱起了眉头。 “我让你娶了这么一个人,你怪我么?”枭王的声音带着低沉的好听,在漆黑的夜里尤为显得魅惑人心。 林潇嗤笑一声:“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怎么敢怪你?你是王啊,我不娶这么一个人怎么办?我难道还指望娶谁?还是说谁能娶我?” “我娶你怎么样?”枭王将林潇脸上的发丝拨开,声音柔缓。 林潇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你?你这话说了几次了?你数过么?你娶我会出多大的乱子,你心里没数么?” 枭王愣住了,仔细回忆起来,这的确不是他第一次说要娶她,只不过前两次他都没过心,只是暂时让这个狐狸安稳下来为自己效力,其他的他都没多想过。 “你也是半个妖,不老不死,难道你真的在乎人们的婚丧嫁娶?你可知等你夫人辞世的时候,你在妖族里都还是个辈分都排不上的幼狐。”枭王皱眉道。 “那你为什么逼我娶一个姑娘回家?”林潇醉醺醺的望着他,仰着下巴不服不忿的问道。 枭王从始至终都没想过他会被一个醉鬼问住。 对啊,他为什么要阻止林潇成家?文尚要她见谁,去就是了,他为什么要横叉一脚把人截回来? 这一切问问他自己,他竟然一时也回到不出。 只是觉得,林潇不能嫁给别人,谁都不行。至于原因,他从没想过。本能告诉他,这样做就是对的。 那为什么不将林潇嫁去联姻呢?这难道不是更好的办法么?无论是郭家李家亦或是杨家,任何一个朝中的世家大族都是不会吃亏的事,可他却没有同意。 看着眼神迷乱的林潇,他忽然觉得有些口渴。身上的魔血隐约得有些躁动,他自己都被这个变化惊了一下。 这种冲动得有多少年没有过了?几百年?几千年? 理智开始有了裂缝,一切原因都不再显得那么重要,枭王缓缓伸手抚上了林潇的腰,手掌下的温度和生命力让他有些留恋。 他缓缓笑了,撑起身将林潇的手向下送去:“不如问问它?” 挥手间,帷帐落了下来。 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滴露牡丹开——选自《西厢记》 下面再写就是我浓浓的求生欲…… 一切燃过之后,林潇有气无力的趴在床上,瞪着一旁半眯着眼枭王,心里有些忿忿不平。 枭王眼睛都不睁轻轻一笑,伸手扯住她的脸。 “看什么呢?不知足?” “明明是你先动的手!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 枭王轻轻一笑:“你可知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还问我有没有良心?” 林潇闻言面上一红,随即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他:“当年……我被道士打成重伤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 枭王笑出了声:“怎么?你还挺怀念?” “呸!什么啊!你你你!” “好了,明日还要早起,快些休息吧。”说罢,他伸手将人搂进了怀里,没由得分说就睡了。 等林潇第二日再睁眼的时候,枭王已经不见了,一切都仿佛从没发生过,兰芳还在笑着招呼她起床穿衣。 林潇从床上爬了起来,腰上尴尬的一疼,让她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可是这书房睡得不舒服?”兰芳关切的上前询问道。 林潇含糊其词道:“还好吧……也没什么……” 兰芳缓缓叹了口气:“主人啊,也不知这辛姑娘怎么了,昨夜我想上前伺候她都不肯,好似对什么都害怕似的。您要不要去瞧瞧啊?” 林潇闻言一愣,点了点头道:“我洗把脸,这就去看看。” 林潇从书房出来就去了卧房,开门便看见辛姊正戒备盯着门口,咬着唇一言不发。 林潇也不着急,搬了个凳子坐到了她面前:“你不用怕,我不会做任何让你为难的事,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喜欢什么或者缺了什么就和兰芳提。” 归根结底林潇娶她回家也只是因为想掩人耳目,可终归是自己的老婆……也不该委屈了。 至于事实真相,林潇并不想让她知道,她后半生只需要做一个高高兴兴的小姑娘就可以了,知道太多,于她来说危险,于自己来说也不利。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林潇终于日夜操劳,联合各方势力在春汛前将泾水的堤坝修缮完成了。 随之而来,朝廷上也开始风云变幻,太子的病日益加重,卢从史因勾结王承宗抬高粮价又留兵不进被裴垍上书远贬欢州司马。 王承宗依照枭王的意思上书皇帝请官,双方休战,圣上封王承宗为成德节度使。 林潇皱眉看着一本一本的公文,面上却是松了口气。 终于算是各自休战了,这皇帝眼见太子病重总不能不管吧?接下来看样子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就这样,林潇每天去堂上任职,回家休息。一天天下去,辛姊也终于肯和她经常聊上两句了。 从辛姊口中林潇大致能猜测到昕末从头到尾的不正常。 辛姊烧的一手好菜,这让本不执着于回家的林潇每天晚上都想回家吃一顿辛姊做的饭菜,时间一长,枭王就有些不满。 “最近你回家回的挺勤快啊,你夫人就那么好?” 彼时林潇正在喝茶,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咳咳……你这是什么话?我回家是正常的吧?你这儿没事了我当然要回家。” “难道你们还圆房了不成?”枭王皱紧眉头盯着她。 林潇哭笑不得的问他:“我拿什么圆房?” 岩戮在一旁抿了口茶道:“这事得问胤台,她喜欢和女人在一起,好像男人也喜欢。你要是想问,下次我把她带来你好好问问。” 枭王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林潇:“也是,到时候你可得好好问问,别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怎么可能呢?”林潇放下茶盏解释道,“这几日终于是消停了,辛姊烧了一手好菜,常回家无非是想吃顿好的。” 枭王面无表情伸手拿起一旁的公文,甩手撇给了林潇。 林潇手疾眼快的接住,看了一眼封皮问道:“这是什么?” “宫里传出来的信件,你瞧瞧吧。”枭王随手给自己续了杯酒。 文书非常简短,宰相裴垍因病罢相。 林潇刚看完还觉得没什么,抬头看见有一本文书摆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圣上招李吉甫回朝,不日将从淮南启程,再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他怎么又回来了?”林潇惊讶道,“这……” “我刚回京都还没坐热,这李吉甫就又回来了?那他岂不是要再贬我和师兄出京都?” 枭王轻笑一声:“我的人,又岂是他想如何就如何的?” 林潇皱起眉头:“太子还在病重,这皇帝召李吉甫回朝用心不浅啊。” 岩戮听着他们聊这些有的没的就心烦,左右他也听不懂,干脆起身消失了。 “你觉得这皇帝想做什么?”枭王缓缓看向林潇。 “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林潇摇了摇头道,“皇帝一刻也不肯松口,想必对魔族已经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外打不成要叫援兵回朝了。” 果不出林潇所料,开春之后李吉甫回朝,连带着一群人鸡犬升天。 而他回来的头一件事便向皇帝上书,说朝堂官吏冗杂,要减低百官俸禄,以节国库开支。 这件事瞬间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还未等三省有所反应,皇帝便应允了他的上书,三省六部反应极为迅速,当即便将京都连同各地官吏名册呈递了上去。 这一举动吓得朝堂之内草木皆兵,引得枭王手下也频频有人来议。终于有一日,枭王召集众人于枭王府议事。 “枭王,这如今朝内动荡,李吉甫复任丞相,当头一棒便要削减百官俸禄,隔除官吏,其用心险恶至极啊!” 下面一阵骚乱,多是复议这一说法。 林潇和文尚入第便遭这李吉甫贬谪,自是知道这人向来手段了得。 “可如今皇帝已经力排众议,不经三省便同意了李吉甫所言。这用心还不明显么?即便是我等联名上书又如何?这李丞相大笔一挥首先革掉的就是这群反对者。”杨虞卿起身含笑回道。 自上次林潇当庭对峙之后,议事便很少再有年迈的幕僚出来提议,顿时四下一片寂静,谁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 枭王轻轻一笑转头看向了文尚:“文尚?你可有何见地?” 第229章 山雨欲来2 文尚起身俯身一礼,回道:“以臣之见,各位不如先稍安勿躁等上一等。” “如今再等恐怕就是引颈就戮了。”尹幕僚苍老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响起,大有为难文尚的意思。 “可即便是不等,诸位又想如何?依我所见,圣上这次并非针对枭王,而是对国师出手。如今若反应过激反而会引火上身,王在朝堂中的势力本就不多,李吉甫年迈,再怎么样充斥着世家大族的朝堂削减,损失最大的也不会是枭王。而且皇帝刚自成德败下阵来,如此得罪枭王他就不怕鱼死网破么?” 尹幕僚一皱眉,旁边的长者起来辩道:“皇帝才自河朔三镇得罪了枭王,难道如今还要再得罪一个国师么?他就不怕国师和他鱼死网破?如此放任不管无异于纵虎归山。” 文尚缓缓一笑,也不辩驳,只是心平气和得问了一句:“那大宦官吐突承璀讨伐王承宗兵败,裴垍在位丞相时便已经出言贬吐突承璀为军器使,难道不是已经摆明立场了么?” 四下哑口无言,有些长者除了荒谬说不出第二句反驳得话,枭王这才出面维持。 “好了,诸位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今日议事就到此为止吧,我累了。” 左右行礼退尽,林潇挨着文尚,文尚屁股后面又跟了个形影不离的杨虞卿,三人自王府门口就被拦了回去。 书房里,枭王正气定神闲的看着公文,见三人到场就缓缓合上了。 “文尚,你刚刚所言便是心中所想?” 文尚上前行礼:“禀枭王,那便是臣心中所想。” “你们二人呢?”枭王看向林潇,“可有什么见解?” 杨虞卿上前道:“臣复议。” 林潇犹豫了一瞬:“师兄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但还是做些准备以防突变为妙。太子病重非一日两日,这件事一发,皇帝很可能失去理智,所以还是要留有后手。” 枭王轻轻点了点头,看了看三人:“近些天都注意朝堂风声,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禀。林潇你留下,文尚虞卿,你们二人先回吧。” 林潇看了一眼文尚,文尚正皱着眉头缓缓行了个礼,看了林潇一眼也走了。 书房里只剩下了枭王和林潇,枭王嗤笑出声:“若非有我在上面施压,恐怕这文尚打死也不肯让我单独见你。” “师兄他出身敏感,自小就警惕,缺少信任是很正常的事,你不用那么上心。”外人退尽,林潇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仿佛就是自家一般。 “你新婚生活过得可好?” “还成,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人们都要成亲,毕竟家里有个处处料理好的人感觉的确不赖。” 枭王冷笑一声:“我看你还真是飘飘然了,在外有我替你撑腰,在内有妻子分忧。你还真是里外不耽误啊。” “噗……”林潇被一口茶呛住,咳了两声喘过一口气,“你这是什么话?辛姊是你让我娶的,我娶了还是过错了?难道我不娶她要我娶你不成?” 枭王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满面阴郁得逼近她:“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说的不对么?”林潇色厉内荏的瞪他。 “我看我是惯的你没个样子。”枭王一把从坐上把人抄了起来,抬起林潇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我后悔了,你这个人就不该成婚,从今往后你那个破宅子也不用再回了,就住我这里。” “那怎么成?我还得……呜呜……” 林潇从缝隙里挣扎出一口气,推开枭王道:“你疯了?这可是大白天!” 枭王不似凡人的面容带着一丝邪笑,当着她的面伸手解开了腰带…… 最后,胳膊还是没能扭得过大腿,没日出了去建安王府监管彰义的公文以外,只有回枭王府的份。 开始的几个月对于林潇住进来的这件事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可枭王的衣柜日渐丰盈,里面除了枭王的衣服,越来越多的就是林潇的,周围所有人都开始纳罕。 林潇还止不住的一直叫他收敛一些,可枭王似乎对于将林潇打扮得更像个男子起了兴趣,柜子里全是小了一号的男子装束。 终于有一天岩戮忍不住了,叫住林潇问道:“你是不是修了阴阳之体啊?” 林潇当即蹦了起来怒道:“你说什么呢?什么叫阴阳之体?” “当然是字面意思啊,你是不是要变男妖啊?我告诉你枭王他……” “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不是啊,你这样成天和枭王睡在一起,连我都分不清你到底是妖还是魔了。他还从没留一个人在身边这样久过,枭王是不是真的看上你了啊?” 林潇甩了甩头就走开了,回到建安王府,近来李宥多次被皇帝召见,忙的连人都看不见了。 她坐回自己的桌案前,一本一本翻看着彰义的公文。 什么?诸县县令一直没有消息?县里县尉县丞主簿万事一手包揽,开战他们这群不干正事的就跑,追责问罪! 军饷亏空?周围都是枭王的人成天练兵有什么用?全都种地去。 正在林潇快要处理完公务的时候,李逢吉一纸文书便将她和师兄等人召走了。 大堂上,李逢吉一脸谄媚的对着枭王说尽好话,言语之中林潇倒是听懂了几分。 说是太子的病越来越重,吐突承璀带着二皇子出入宫里也越来越勤,是不是要提早做些准备。 很明显吐突承璀是炎魔的人,太子一死,二皇子虽不是嫡出但理应由他任太子之位。 炎魔这是在和枭王争夺在朝堂上的位置,可李逢吉和吐突承璀全都没能看透,这次皇帝其实已经暗中摆明了立场,只是他们看不透罢了。 不过这样一来,林潇也好奇了起来,这皇帝手段了得,怎么这么快就和枭王低头了?难道说他认识到他和魔族之间的差距了? 不,不可能,如果皇帝真的放弃了,他不会召李吉甫回朝的。 李吉甫那人虽有许些心术不正,却是出了名的门阀士族,加上他一直主张削藩,儿子李德裕才门第进士不久。 这一切联系起来,皇帝是否要放弃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第230章 太子病逝 李吉甫开始了血雨腥风的裁减,一向行事畏首畏尾,只会暗箭伤人的李吉甫一改行事风格,一口气削内外冗官八百余人、冗吏一千七百余人。 枭王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黑,这次下手,内官削炎魔,冗吏削枭王在各地的眼线,实在是出人意料。 事情一出,尹幕僚每次议事都阴阳怪气。 可无论他们如何针对文尚和林潇,林潇也没空搭理他们,李吉甫敢这样一口气开罪朝堂内外两大势力,无疑是皇帝给的胆子,那皇帝又是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呢? 就连他立下的太子都是朝不保夕,皇帝成天活在二魔爪牙的宦官手中,这事可太奇怪了。 除非……他有更有把握能扳倒这两大势力,而且这两大势力还不敢动他分毫。 林潇将身边所有能派的全都派出去了,昼夜消息不合眼的收发。 枭王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知道这皇帝肯定是暗地里在搞什么小动作,此时最应该做的是亡羊补牢,而不是追究责任。 虽没追责,可林潇也足足有半月都没见过文尚,枭王每天处理事务也伏案在桌前抬不起头来。 各地事务还没处理完,皇帝的第二步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李吉甫带皇帝旨意去了十六房。 其实十六房本是李家宗室诸王的住所,当权的都在宫外置办了宅子,未得实权的则都在十六房内居住。 说起来昭平本也是十六房内的公主,虽说也是王公贵族,却使得无权无势的他们只能住在十六房里。 加上炎魔和枭王一直在其中划界而治,所以婚丧嫁娶实则都是这两个魔在掌控,用来和亲联姻拉拢势力,昭平就是其中最典型的力证。 林潇也知道枭王的手段,陈墨能娶昭平,枭王定然脱不开干系,可选择却是陈墨自己做的。 尽管每次陈墨出现她都要和枭王单方面大吵一架,但也只能是迁怒罢了…… 若是陈墨不想,谁又能逼得了他呢? 林潇面色暗沉的看着手中的公文,皇帝封诸王之女为县主,专命有司为其挑选门阀弟子婚配。 如此一来……恐怕炎魔联姻拉拢门阀的梦都破灭了。 这两刀,一削内部势力权臣,二削拉拢门阀源头。 不愧是代父继位的皇帝,下手真是狠啊……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关系,林潇将心中所想跟枭王说尽,枭王却显得有些不耐烦。 “事后诸葛又有何用?皇帝老儿捏准了我们对他的忍让,左右逢源,在中间对我和炎魔相继暗示倒戈,这才放他做出这种事情。真是好算计啊。”枭王声音阴沉,随手扔了刚批完的公文面色不善。 的确,眼下相比皇帝哪里,最紧迫的反而是治下的这些节度使,没有眼线在其中盯梢牵制,这群人什么时候反了都不知情。 林潇低了低头:“这件事我的确没有想到,他竟然借李吉甫的手开了这么狠的两刀。可如今如果真的只顾防各地节度使,一定随了皇帝的意,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我们谁也不敢猜测,不该坐以待毙。” 枭王冷冷一笑:“如今手下被削的零零碎碎,还能做什么事?没有监军怎么叫河北三镇来打?王承宗刚刚对朝堂放软态度,这其中的变数又怎么操控?” “我倒觉得……未必要跟他打……”林潇眼神暗了下来,“我们手里不还握着一个太子的命呢么……” 枭王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他?一个太子而已,皇帝再立一个便是,而且最近吐突承璀带着老二频繁在皇帝面前晃,若是再立二皇子那不光是眼前,连之后都输去了先手。” “他自然不敢立二皇子,难道你忘了,皇帝那里还有个郭贵妃横在中间么?”林潇缓缓眨了眨眼睛。 他只一瞬就听懂了林潇的话,心中的燥火一下子就被浇熄了。 现在的皇帝最怕的是什么?自然是怕再出来一股势力来反他,那他就当真是朝不保夕了,杀了太子,无异于在他后院点了一把火,让他无暇再出手。 郭家势大,自肃宗起郭子仪掌控天下兵马就是皇帝的心头大患,如今郭家的人遍布朝堂,遵循郭家家风世代效忠皇帝。 毕竟已经过了三辈,郭家被打压的积怨已久,就连嫁于皇帝的糟糠之妻郭氏都不予封后。 “我总觉得,即便郭家已经今非昔比,皇帝还是忌惮郭家的。太子一死,郭家和皇帝的矛盾就会再一次被点着。”林潇的眼神平静,这么多年的历练她已经学会和人生死相博了。 枭王沉默了许久,缓缓道:“若郭家不肯反,那该如何?” “生死存亡之际,他不敢不反。二皇子一旦登上皇位,那就满门皆灭了。”林潇眼神坚定地看着枭王。 “好。”枭王随手拿过一张信纸,写了一方书令,“你带书信去找柒颜,他自知如何做。” 林潇得了手信,当即出了枭王府。 一道又一道的线人递过去,信件被传进了宫里。 林潇袖手站在宫门前,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她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又或许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对是错都不重要了。 她想这么做,她在乎的人全都在这颗大树之下,绝不能倒。 夜幕见深,林潇正在案上批办公文,门外管家求见,得了枭王的首肯上前呈上了一张纸条。 枭王看了便揉进了掌心,掌风一吐,纸条随风化成了粉末。 “走吧。”枭王放下笔墨起身。 林潇有些怔楞:“去哪儿?” “奔丧。” 两人刚出枭王府不久,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响彻了整片夜空。 枭王巍然不动,林潇则听得有些心惊。 太子就住在离宫门不远的宅子里,等枭王和林潇赶到的时候,一位满身华服的少妇正伏在床上哭的天昏地暗。 若没猜错,这便是纪美人了罢。 太子府渐渐聚集了许多人,整座府邸站满了吊唁的官吏,却安静的让人害怕。 不久之后,林潇看到了那位姗姗来迟的父亲,他命人拉起纪美人,毫无情绪的指派着人替李宁料理后事。 林潇在人群的最后偷偷看着这个两鬓渐白的皇帝,眉目间还是看得出许些悲痛,众人面前还在强撑着帝王的威仪。 元和七年,太子李宁病逝,时年十九岁,谥号惠昭太子,葬于骊山之北原。 第231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完结) 感谢一路陪伴而来的大家,只可惜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这个故事终究还是没能讲完,我只能和大家说一句抱歉。 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