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中走出的长生道士》 第一章:世间鬼怪之说 大盛国,豚江郡,怀远城。 暮色下的林府,静谧而安宁。 前院,凉亭中。 “哪家的后生,怎么来凑这热闹?” 一老汉朝着坐在身旁、认真吃着白面饼的少年搭话道。 他肤色泛黑,即便坐着,也佝偻着背,似被生活的重担压得直不起腰,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农。 听到声音的少年转过头来。 他面容显得白净,甚至苍白,五官清秀,穿着破旧但整洁的衣裳,做童生打扮,与老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看就极少从事粗重农活。 张长灵放下手中的白面饼,看着盘中的吃食,想了想,将其中两枚温热的鸡蛋揣进内衬口袋里,这才答道: “家中老人病重,急需用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引得老汉愁苦叹息:“是个好孩子,唉……” “林府祖祠闹鬼,需血气旺盛的男子冲煞。前些时候便开始了,但至今仍未听闻,有谁拿到了这五贯钱,甚至很多中途跑回去的人,听说都害了重病……” “林家祖祠这事,据说曾有玄门道长来看过,可惜没有任何发现,怪事依旧,这才使得林府继续招人冲煞。” 老汉的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恐惧,他与张长灵说这些,更多的,是为了通过说话,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恐惧。 “秋收将近,若是凑不出税钱,我家老幺就要被拖去南边修运河。” “听说去的人啊,十个回不来一个……” “我老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老幺还小啊……” “这世道,一年洪涝,一年蝗灾,谁能扛得住?若非逼不得已,谁又愿意冒险来做这事?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老汉的心绪有所平复:“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我来自城东的花石村,姓李,名安顺,痴长你几岁,你喊我老李就行。” “李老哥。”张长灵礼貌的回了句:“我姓张,名长灵。” “那我便喊你一声长灵老弟吧。”李老汉犹豫了下,低声道:“长灵老弟啊,你觉得,这世间真的有鬼怪吗?” “我认为世间无鬼。”张长灵的语气很坚定,这是源于他前世红色灵魂的认知。 “所谓鬼怪,大多源于人心的作祟。” “但我却又希望这世间有鬼。” “怎么说?”李老汉被这前后不一致的论调勾起了兴致。 张长灵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下头,看似呆呆的望着地面,实则,视线已来到自己的体内。 一卷残破的古朴书卷,正静静的悬浮在那里。 那是几天前,与他一同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东西。 一开始,张长灵还很兴奋。 这可是金手指啊,穿越者的标配。 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奇异的书卷从未出现任何异状,如同死物。 这让张长灵激动的心渐渐冷却了下来,并于艰苦的生活中,碾碎成泥。 在这个天灾人祸频发的世道,活着,已是不易。 回过神来后,张长灵开口道: “爷爷曾与我说过,人死后,会变成鬼。” “若这世上真无鬼怪,那心中朝思暮想的那一人,岂不是再无相见的可能?” 说话的同时,张长灵心中自语:“若真无鬼怪,也无仙神,那我也再无回去的可能了……” 李安顺愣了下,随即黝黑的脸上咧开笑容:“你这话,还怪有道理。” “你我眼中所害怕的鬼,却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 “这么一想,鬼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是啊。”张长灵发出一声复杂的感叹:“实际上,谁又见过鬼呢?哪怕真的有,你见得多了,熟悉了,你对它了解了,慢慢的也就不害怕了。” 一番交谈后,李老汉不知想到了什么,逐渐沉默了下来。 张长灵也不再多说,专心解决着手中的白面饼。 这是林家给予他们这些夜睡者的“隐性福利”——一顿丰盛的晚餐。 时间流逝,日落之前,又陆续有四名汉子进了庭院。 一名消瘦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看向凉亭内的众人,拱手道:“鄙人林府管事,主家赐姓林,单名一个平字,诸位有礼。” 他目光扫过人群: “多余的话,我便不说了,诸位只需在祖祠内住上一晚,天亮后再出来,便可得五贯钱。” 林管事说完,伸手一引,身后的青衣小厮立刻打开箱子,露出里面堆得满满的铜钱。 这一幕,让原本心有忐忑的凉亭众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见状,林管事笑了。 “那么今晚便劳烦诸位了。” “请。” 在林管事的带领下,一行人离开林府,来到了一处三进宅院。 山墙屋面的墙垣,有形似马头的形状,晚阳的余晖,在青白小瓦上流淌。 这便是林家的祖祠了。 暮色中,红彤彤的灯笼挂在大院门口,带来些许光亮。 入秋时节,晚风裹挟丝丝沁入骨髓的寒意。 若是一个人来此,心理作用下,估计会吓得不敢接近。 但此刻十几个汉子聚在一起,气血足,胆气壮,倒也不至于感到害怕。随着青衣小厮打开院门,在林管事的注视下,一行人结伴走入院中。 张长灵顺着人流,进到林家祖祠内。 他望了眼两旁柱子上挂着的楹联。 奉先思孝,孰事有格。 奕代流芳,佑我后人。 视线往后,便是放有林家这一支先祖牌位的寝堂。 目之所及,院墙上到处是浮雕,处处挂满了楹联和警示后人的家族训规。 或许是人多的原因,这里意外的没有传闻中的阴森感,反倒有种家族传承、文化延续的庄重。 在张长灵观察林家祖祠的时候,另外九人已在祠堂内结伴而坐。 此刻,太阳还未完全落山,淡淡夕阳在堂内浮动。 收回目光,张长灵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点上油灯,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都是怀远城附近的乡人,处境虽有不同,但也大差不差,皆抱怨世道之艰辛。 “我听北边来的行商说,近几年啊,北方三郡的旱情比我们这严重得多,已经三年滴雨未落了。” “赋税一年比一年重,这可怎么活?” “听人说,匈奴南下,我大盛国战事不利,那边乱得很哪,也不知我们这能安稳到什么时候……” 张长灵没有搭话,只是默默的听着。 众人闲聊中,天色渐深,本就昏暗的祠堂这下子变得更黑了。 “嘎嘎——” 老鸦惊叫,烛火摇曳了两下。 “长灵老弟啊。” 坐在张长灵边上不远处的李老汉忽然开口道:“我们今晚轮换睡觉,怎么样?” 许是之前在凉亭时闲聊过的缘故,李老汉自觉与张长灵比较亲近,因而来到祠堂后,他便与张长灵坐在了一起。 说这话时,李老汉的表情较为平静,但袖口下微微抖动的双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可以啊,前半夜您来,后半夜交给我。” 张长灵自无不可。 闻言,李老汉眼底浮现一抹感激。 前半夜,大家都比较紧张,不易入眠,到了后半夜,神疲体乏,才是真正难熬的时候。 张长灵这么说,明显是在照顾他。 自己都半截身子入土了,让一位后生这么照顾,令李老汉有些惭愧,但更多的,还是感激。 “那我这便睡了,到点了,您再喊我。” 张长灵说着,便靠墙闭目。 “我省得,我省得。”李老汉忙不迭的点头。 闭眼没多久,张长灵便进入了浅眠状态。 耳旁,汉子们的交谈声,化作助眠的曲调。 不知为何,今天的他意外的好睡……迷迷糊糊中,张长灵感觉有人轻晃了自己几下。 他睁开眼。 泛红烛火倒映出李老汉泛着淡淡血丝的眼睛:“长灵老弟,快子时了。” 看得出来,李老汉非常困,只是强打着精神坚持到现在。 这么快就后半夜了…… 张长灵轻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更清醒几分:“李老哥,接下来交给我吧。” “麻烦你了。”李老汉松了口气,闭眼开始入睡,前后不过数秒,便有浅浅鼾声响起。 他确实困了。 张长灵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打盹一阵后,他的精神状态已相当不错。 夜色已深,祠堂内,众人皆已不再交谈。 终归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那么多话题可聊,紧张过后,疲倦感袭来,大多已昏昏沉沉的睡去。 张长灵走到祠堂外的中庭。 月色清亮,过天井落于庭院地板,那院中所植盆景的影子交融在一起,似在窃窃私语。 此情此景,莫名的让张长灵想起了一段歌谣。 “月光光,照地堂~” “嘻哈哈,莫惊慌~” 他莫名打了个寒颤,陡然间,天空之上,乌云蔽月。 俄顷,点点珠落声响起,院角的芭蕉叶随之晃动。 “下雨了?” 带着寒气的冷风袭来,张长灵连忙紧了紧衣裳,小跑回祠堂内,免得被雨水打湿。 要是染了风寒,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个世道,死于风寒者,可不在少数。 雨声渐起,屋内烛火晃动。 夜越来越深,依靠在墙角的张长灵忽然感觉困意愈浓。 明明才刚睡醒不久、本该精神的他,此刻一双眼皮像是在打架。 “踏踏、踏踏……” 恍惚中,似有脚步声掺杂在雨声中接近。 耳旁如有轻语。 张长灵努力的想清醒过来,但他越是挣扎,越是无力,如同鬼压床,四肢难以动弹。 林家祖祠,真的有鬼? 他心头浮现这一想法,可意识却渐渐沉沦。 陡然间,他体内深处,有豆大的光粒亮起。 忽起的“光”,撕裂了漆黑夜幕,也唤醒了他蒙尘的心灵。 一卷古朴的书籍,在张长灵的意识深处,熠熠生辉。 它有些残旧,边缘部位,带着缺损。 这是? 随我一同来到这个世界、一直了无声息的奇异书卷? 但…… 张长灵目光集中在书卷上,发现它正在被一点点的点亮,眼下约莫亮起了一成左右的区域。 金手指开了,但没完全开? 张长灵心中焦急,但他也知道,此刻着急无用。 当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亮起的书卷”的影响,那股强烈的昏睡感逐渐远去,张长灵的听觉慢慢恢复了正常。 “家主大人,近期已陆续安排了九十人,加上今晚这最后一批,‘仙丸’所需的百人份气血精魄已经足够。”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张长灵软倒地下,伪装成昏迷的模样,双眼扯开一丝细微的缝隙,用眼角的余光进行观察。 寝堂中站着两人。 焰光映照出他们斑驳不定的侧脸。 其中一人,正是之前见过的林家管事,他躬着身,对着边上的华服老者,语气恭敬。 “嗯。”华服老者满意点头,抚须道:“林平啊,从你父亲开始,到你现在,已为我林家服务数十年,功劳苦劳,我皆看在眼里。” “此番仙缘,有你一份,待‘仙府’开启,便让你家幺儿跟着小少爷一同进去。” “谢家主!”林管事激动的叩首行礼。 “嗯,下去吧。”林家主满意一笑,待到林管事脚步彻底远去后,他和煦的脸骤然变得冷漠。 走到香炉前,林家主将手插了进去,从中取出一颗漆黑如墨的圆丸。 “有了此物,终于能满足‘神话灵境’出世的条件,想我林家自高祖于怀远城落户,苦等至今,终于等到了这重踏仙路的机缘,终于等到了得‘地煞道果’认可的机会…………” “若非此处‘神话灵境’有些特殊,需要‘祭子’,旁人也想染指?呵呵。” …… 气血精魄……神话灵境……地煞道果…… 接连出现的三个未知名词,让张长灵有种恍然之感。 原来,这便是林府这些时日不断招收血气旺盛的男子来祖祠冲煞的原因。 所谓闹鬼,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真实的目的,是这些被世道逼得只能“夜睡鬼宅”赚取赏钱的老汉们的气血精魄。 “难怪李老哥先前说,许多前来夜睡的老汉回去后,都害了重病……” 气血亏败、精魄有缺,怎能不重病? 怕是都没有几日好活了。 正所谓,人知鬼恐怖,却不知,人心之毒,更甚于鬼啊。 第二章:道果隐于神话 张长灵内心沉重。 只为了他们口中的“仙缘”,便要他人付出性命么? 忽然,一阵阴风将他的思绪拉回。 “嘻……嘻嘻……” 尖利的嬉笑声,在祠堂内回荡。 阴风骤起,吹得人心底发寒。 张长灵猛的眯眼看去。 只见寝堂的香炉上,一道略带扭曲的半透明躯体浮现而出。 那是,鬼? 张长灵瞳孔骤缩,心头刚浮现这一念头,下一秒,低垂着头颅的“鬼”便抬起了脑袋,看向了他所在的位置。 四目相对,血色眸子映入他的眼中。 “吱——!” 尖锐的低鸣响起。 林家主也随之偏头看来,烛火中明灭不定的嘴角勾起弧度:“竟有漏网之鱼?” 张长灵心头剧震,意识到暴露的他,毫不犹豫的起身欲逃。 但他才刚刚撑起身体,那悬浮在香炉上的鬼物眼中血色骤亮。 “嗡……”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飘远,似有柄千斤重锤,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几乎将他魂魄都砸出了肉身。 但体内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力量,死死拽住他的魂魄,使之不至于离体。 那是“奇异书卷”赋予的庇护。 当意识恢复正常,张长灵感觉自己脖颈间传来剧痛,强烈的窒息感袭来。 不知何时,林家主已来到他的面前,单手将他举了起来。 那看似枯瘦的手臂,却生冷如铁,蕴含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 “一个普通人,竟能抗住‘迷魂香’?看来你的灵魂,有着过人之处。” “可惜,原本丢失气血精魄后,你还能苟活,毕竟,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引得修士关注。但现在,也只好请你为了我林府大计,做出一点点牺牲了。” 随着颈部手掌的发力,窒息感愈发强烈,张长灵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 尖利的嬉笑声临近,鬼物顺着林家主的手臂,撞进了张长灵的身体。 冷,冻彻骨髓的寒冷! 他的牙关不受控制的颤动。 生死危机时刻,张长灵的内心反而变得平静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一道阴邪凶厉之物,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扰乱他的气机。 与鬼物相比,肉体凡胎的他,是如此的孱弱,毫无抵抗之力。 但即便如此,张长灵也没有丝毫要放弃的意思。 他紧咬牙关,面部憋得通红,死死坚持着。 刚开启了金手指,我怎能就如此狼狈的死去? 意志不断倾轧,冰冷感一点点渗入体内,却又被张长灵不愿放弃的灵魂所抗拒。 似是受到他强烈意志的影响,他灵魂深处的“奇异书卷”散发的光芒稍稍明亮了一些。 与此同时,冲入张长灵魂魄深处的鬼物,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 如同闯入烈阳的一抹阴影,鬼物在奇异书卷光芒的照耀下,瞬息间,就消弭于无形。 凄厉的哀嚎声在张长灵的耳旁久久回响。 “噗呲!” 林家主的七窍向外溢血,鬼物的骤然死亡,给他带去了极大的反噬。 那远超常人的力量褪去,年老体衰的他,不得不松开掐住张长灵脖颈的手。 “咳咳……咳咳……” “怎么可能?!” 林家主双眼暴凸,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将他精心豢养的游魂弄得魂飞魄散?! “你究竟是谁!” 林家主双眼死死盯着张长灵,试图看清他外表之下的真面目。 随着掐住脖颈的手离去,呼吸变得通畅,张长灵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看着面前的林家主,缓过劲来的他没有丝毫犹豫,箭步上前,一拳狠狠招呼在了林家主的老脸上。 虽为童生,手无缚鸡之力,但再怎么说,也比垂垂老朽、失去了鬼物助力的林家主强得多。 “砰!” 猝不及防下,林家主被直接砸中了鼻子,顿时脸上跟开了染房似的,红了一大片。 压抑的哀嚎声响起,但一拳命中,张长灵手上的动作不停,欺身向前,跨在倒地的林家主身上,捏得指节泛白的拳头不断朝他的脸上落下。 张长灵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反击机会了。 谁也不知道,林家主是否还有别的什么手段。 他不死,死的就是自己! 三下、五下、十下……锤得拳头发麻后,张长灵索性一把薅起边上的香炉,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重重砸在林家主的脑袋上。 “咚——” “呼哧……呼哧……” 张长灵剧烈喘息着,看着身下脸部已成烂泥的林家主,他几乎脱力,浓烈的劫后余生之感浮上心头。 终于,死了…… 他本就因鬼物侵入而虚弱不堪的身体,经过这一轮爆发,再也坚持不住,向后仰倒。 张长灵视线呆呆的望着前方。 那楹联上挂着的一句句敦促之言,在此等阴森的环境下,显得如此可笑。 在后脑着地前,忽然,一道柔和的劲力,托住了张长灵的身体。 “辛苦你了,孩子。” 温和的声音,在张长灵耳旁响起。 他偏头看去,瞳眸中倒映出一位穿着黄袍的老道身影。 一股温热的暖流,进入他的体内,抚平了他的苦痛与疲惫。 “……您是?” 张长灵声音沙哑的开口道。 “贫道姓张,一无名游方道士尔。” 听到这话,张长灵忽然想起不久前李老哥和他闲聊时说过的,林府曾来一玄门道士,想必,便是眼前这位与他同姓的张道长了。 张老道扶起张长灵:“抱歉,来晚了一步,让你遭受这般苦难。” “贫道之前来过此地,但林府隐藏得太深、太好,未曾发现端倪。在感应到鬼气后,贫道第一时间便赶来,虽然晚了些,但好在没有人再度死去。” “道长……”张长灵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老道士抬起的手示意停下: “此间之事,可尚未完结啊。” 张老道说话间,看向了寝堂深处。张长灵微微一愣,朝着同一方向看去,顿时发现了端倪。 只见整个祠堂,开始弥漫淡淡的灰雾。 而这些灰雾的源头,赫然是那摆放在寝堂深处的林家先祖牌位。 眼前之景,超出了张长灵的认知,但好在,他身旁有位熟知此类事件的玄门道长。 不敢怠慢,张长灵连忙将自己先前听到的消息告知张老道。 神话灵境……地煞道果…… “与贫道所料,倒是无多大出入。” “如此残忍行径,想来这林家这一脉的高祖,或许是某个魔门的外逃弟子。” 张老道微微摇头,为那些受害的无辜百姓而叹息,随后从怀中取出三枚符箓,塞到张长灵的手中。 “林家祸首身死,但他与游魂的死亡,或许满足了某种条件,提前引动了此地‘神话灵境’的现世。” “所谓‘神话灵境’,便是在‘地煞道果’力量的影响下,那些流传于世的神话传说,在世间的投影、蜃景,各不相同。” “若能通过‘神话灵境’的考验,便有可能得到‘地煞道果’的认可,赐予‘地煞种子’,开启修行之路。” “但‘神话灵境’中,危机重重,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孩子,稍后我们都将会被吸入‘神话灵境’之中。” “此处‘神话灵境’,我们不知详情,千万不要因贪念而擅行。” “这三张符箓,是一阶‘六丁六甲护身符’,即便是身无道行的普通人,也能以自身之血激发,护佑周身。” “切记,被吸入‘神话映像’后,不要乱跑,如此,便能最大程度的确保安全……” 眼前的灰雾窦而浓重,张老道急切的声音,也仿佛隔了一层轻纱,变得失真。 短暂的身体失重感后,张长灵眼前的灰雾悄然散去。 他已来到了一处陡峭巍峨的高山之前。 还没等他仔细观察周围情况。 一卷古朴的书卷,在他的意识深处徐徐展开。 流光汇聚编织,形成了张长灵能够看懂的字体。 【接触地煞残气……已吸收……天罡图录开启!】 【天罡者,道果也,其数三十有六,持其一者,可修持登仙。】 【得初始传承——“天罡道果-隔垣洞见”】 【天罡-隔垣洞见:彻视洞达,坐见十方,天上地下,无有障蔽,六合内外,鬼神人物,幽显大小,莫不了然分明。】 【当前道行无法承载天罡道果,已进行自适应封印。】 这是,终于启用的金手指? 张长灵讶然。 此刻的他,正以第三视角的奇异形式观看着呈现半透明化的自己。 一颗圆滚滚、光灿灿、表面篆刻无数大道之纹的“天罡道果”,从天罡图录中浮现,融于他的体内。 接触的刹那,他半透明的身躯表面浮现裂纹,犹如龟裂的瓷器,即将破碎。 好在,三圈暗金色类似金箍的圆环套在道果的表面,令其光芒骤然暗淡,如此,他身躯表面的裂纹在道果之光的温养下,得以逐渐弥合。 张长灵的视线骤然回落。 他缓缓睁眼。 此刻,于他眼中,天地呈现出了不一样的光景。 丝丝缕缕的灰黑之气于其中飘荡,其中掺杂着几缕不同色泽的气,但数量极少。 【天罡-隔垣洞见(三重封印):可见天地之“炁”,并追溯“炁”之本源。】 前所未见的“炁景”,短短十几秒,便令张长灵有种头晕眼花之感。 福灵心至,他默念一声:“关闭”。 刹那间,眼前瑰丽之景如云散去,恢复正常。 “呼……” 捂着额头,张长灵舒了口气。 “天罡者,道果也,其数三十有六,持其一者,可修持登仙。” 他的内心难掩激动。 在张长灵前世的世界,流传着许多瑰丽的神话,其中,便有关于地煞与天罡的传说。 七十二地煞,三十六天罡。 有人说,这二者皆为修仙者躲避三灾六劫之法,也有人言,地煞为七十二种强大的术,而天罡则是三十六种直指本源的大神通。 结合之前林家主所言的“神话灵境”和“地煞道果”,以及张长灵现在所知晓的“天罡道果-隔垣洞见”的信息,他觉得,此世的地煞与天罡,应是后者。 平复好内心的激动,张长灵看向四周。 他位于一座云雾缥缈的大山之前,脚下是一条通往山路深处的碎石小径。 几步之外,有一间破落的茅草屋,左右两侧以及后方则笼罩着厚重的灰雾,翻涌间,似活物蠕动,给人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决不能进入这灰雾中,否则将遭遇不祥。 这是来自心头的本能警示。 没有贸然行动,张长灵站在原地,分析起当前的情况。 “按照张道长所言,被卷入‘神话灵境’后,停留在原地,不擅自行动点的话,遭遇危险的可能性较小,加上三张‘六丁六甲护身符’,短时间内,安全或许无忧。” “我虽得到了‘天罡道果-隔垣洞见’的传承,但因没有道行,不仅道果受限,同时我的实际实力,也并未得到提高。” “这种情况下,停留在原地,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张长灵目光望向山间小径的深处,沉吟着:“此世情况,似乎有些奇异。” “修仙除了资质外,还有其他的条件。” “需地煞道果的认可,得赐地煞种子,才能开启修行之路……地煞道果可以,就是不知道,我这被三重封印过后的天罡道果,能否凭此修行?” 既来到了这神鬼莫测的世界,有机会踏上修行之路,张长灵怎么可能放弃? 不仅是因为,修仙是刻在华夏儿女心中最极致的浪漫,更因为,此世之艰辛,难以言表。 天灾人祸不断,而他,仅仅只是为了赚取五贯钱,就遇到了林府这档子事…… 人命如草芥,绝非口头说说,而是真实存在。 自身没有力量,实在很难让张长灵有安全感。 “不管如何,先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我有天罡图录,得天罡道果传承,持之修行,未来必定成仙,不必拘泥于一时。” 张长灵做出了决定。 “铛……” 就在这时,后方小径深处,有清亮的敲锣声响起。 张长灵一个激灵,猛的转头看去。 只见淡淡的雾气中,一人立而起、身披黑毛的怪物,由远及近,从模糊渐至清晰。 那是,妖怪?! 说好的站在原地不动,危险性不大的呢! 第三章:莫要忘了喝水 阴沉的天幕下,雾气中,有妖挟锣而来。 尚未临近,那股弥漫的凶煞之气,已刺激得张长灵浑身鸡皮疙瘩狂冒。 顾不得吐槽张道长的不靠谱,张长灵目光转到了不远处的茅草屋,箭步冲去。 左右皆是浓重灰雾,不可去往,至于向前,那便相当于深入神话灵境了,将变得更加危险。 进到茅草屋中,好歹多个掩体,藏得好些,说不定能躲过这妖怪的巡查。 茅草屋的大门半掩着,并未锁死,冲入里头后,张长灵当即将门掩上。 房内空荡,除了一破木板床外,便只有墙角一炉灶,想躲都没地方躲。 空气中满是霉味,舞动着细小尘埃,床板和炉灶表面,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里已许久无人到访了。 侧身立于门框边,张长灵透过门缝向外观察。 只见远处的小径上,那妖怪愈发接近了。 每走九步,它便敲一下手中的铜锣。 每一声锣响,都让张长灵心尖一颤。 很快,那妖怪便来到了茅草屋边上。 离得近了,张长灵也终于清楚的看到了这妖怪的确切模样。 它高约两米五,兽瞳泛红,青面獠牙,黑色的粗放毛皮下,是骇人的隆起肌肉。 砂锅大的拳头,大多只是夸张的说法,但在这妖怪身上,却是真正存在。 张长灵毫不怀疑,这妖怪张开手掌后,能直接捏爆人的脑袋。 这是一只,黑猿妖? 本能的屏住呼吸,张长灵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因紧张而“噗通”、“噗通”的剧烈心跳声。 与之前林府遇到的鬼物相比,这黑猿妖的凶煞之气,强烈了不知多少! 担心自己的目光引起黑猿妖的注意,张长灵只敢用眼角余光观察。 在他紧张的注视下,黑猿妖竟在茅草屋边上停下了脚步。 它鼻头抽动,似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生人味道。 这一幕,吓得张长灵心跳都慢了半拍。 他抬起手指,放进嘴里,以相对尖利的虎牙对准食指肚,用力一咬。 疼痛让他的脑子更加冷静,同时,食指肚也被咬得渗出血来。 他取出一张“六丁六甲护身符”置于身前,带血的食指就在符箓边上,随时准备启动。 两秒后,黑猿妖锁定了陌生气味的来源,狰狞的面庞对向了茅草屋的大门。 “咚——!” 地面轻震,碎石飞溅,庞大的黑影直接撞碎了茅草屋的大门。 四散的木块碎片中,一只砂锅大的黑青拳头,停留在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之前。 “嗡……” 金光表面荡起细碎的涟漪,隔着轻薄的金光,张长灵与黑猿妖对视着。 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使用了“六丁六甲护身符”。 一拳无果,黑猿妖眼中的血色愈发狂躁,它发出低沉怒吼,双拳如滚车,一下又一下砸落,在金光屏障上打出接连不断的波纹,当第五下拳头砸落时,金光屏障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六丁六甲护身符,要扛不住了! 张长灵头皮发麻,顾不得其他,当即又用了一张六丁六甲护身符。 眼瞅着又多了一层完好的金光屏障,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眼下的情况,依旧无比危急。 一张六丁六甲护身符,最多抗住黑猿妖七八下砸击,待到三张符箓消耗完,便是他身死之时! 决不能坐以待毙! 张长灵深吸口气。 除了张道长赠予的三张符箓外,他唯一可能起作用的手段,便只有“天罡道果-隔垣洞见”赋予他的“观炁”。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能力对当前的情况来说能有什么用,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心念一动,眼前再不相同。 丝丝缕缕的灰黑之气,在张长灵眼中呈现。 特别是黑猿妖,简直就是大量灰黑之气的聚合体。 而在黑猿妖左胸口的位置,有一个相对于周边颜色显得更深的黑点。 那是,黑猿妖的弱点? 张长灵不确定。 但就算那是黑猿妖的弱点,肉体凡胎的自己,也没有能够伤害到黑猿妖的手段。 该怎么办? 焦急的四下张望,忽然,一道奇异的气,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满是灰黑之气的环境里,这道纯白之气,即便微弱到了极点,却依旧无比鲜明。 而它的源头,赫然来自屋内的木板床下! 眼看着第一道金光屏障已经破碎,第二道金光屏障,也开始浮现裂纹,张长灵不敢犹豫,趁着黑猿妖落拳后抬起的间隙,身体向后方一扑,来到木板床边,伸手一捞,将那纯白之气的源头给抓了出来。 那是一个落满尘埃的葫芦。 葫身上系着一条红色细绳,虽已染灰,但仍旧艳丽。 抓住葫芦的下一刻,那道纯白之气在张长灵眼前骤然放大。 氤氲的气雾中,一道画面呈现。 仍是此处茅草屋,但却不再是破落的模样。 木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灶台面,更是擦得干干净净。 一位老妇人站在房间里,将系着红绳的葫芦递给了一名壮实的青年,温声道:“儿啊,你自小一专心起来,总忘了喝水。” “娘知你寻仙之志,也不再劝你,家中有老大,血脉延续也无需你操心。” “但此去山高路远,娘还为你准备了这一水葫芦,忙时也莫要忘了喝水才是。” “孩儿明白。”青年郑重将葫芦在腰间系好。 “娘亲,保重……” 云雾缭绕,时间陡然加快,青年离家后,于炎炎盛夏,翻山越岭,每经一处秀丽名山,皆虔心登山拜寻。 恍惚间,便是十几个春秋。 画面定格在青年归家途中。 离家时,他尚是青年,而今归还,却已是而立之年。 唯一不变的,便是他的腰间由始至终,都系着红绳葫芦。 时值严冬,簌簌大雪纷飞。 拖着连串脚印,男子望着视线尽头被染白的老屋,近乡情怯,驻足不敢上前。 犹豫片刻,鼓足了勇气,他这才一步步走向老屋。 门扉被推开,老旧木轴发出酸涩的“吱呀”声,映入眼中的场景,让男子瞳孔一点点放大。 血,满屋的血。 被撕裂的布料,丢在灶台的残肢,以及,一道半蹲在地、背对着他的狰狞黑影。 “咔嚓、咔嚓……” 咀嚼声中,那庞然黑影转过身来。 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那一双深邃的血色眼睛。 黑影掠过,男子的身体消失不见,最终,画面定格在了滚落木板床底的红绳葫芦上。 眼睛之景溃散。 看似漫长的时间,实则只过去了一瞬。 张长灵回过神来,望着即将扑来的黑猿妖,福灵心至,用力将手中葫芦丢向了它,并大喊道:“莫要忘了喝水。” “啪。” 葫芦被黑猿妖抓在手中,它本欲前冲的身体,在听到“莫要忘了喝水”的一刹,陡然停滞。 它低下头,望着手中的葫芦,红绳耷拉在手掌边缘,一面暗淡,另一面,开始褪去尘埃。 黑猿妖眼中的血色剧烈闪动起来,几秒后,它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吼,随后,头也不回的转身逃离。 坚持到极限的金光护罩碎裂开来,夹杂着少年急促的喘息。 “呼哧……呼哧……” 缓过劲来后,险死还生的张长灵直起身体,眼中浮现前所未有的光亮。 “天罡道果-隔垣洞见”赋予的观气能力之强,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原来,可见天地之炁,并追溯‘炁’之本源,是这么个意思。” “这还是在我毫无道行的情况下。” “若是道果三重封印全解,且我身怀道行,又该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张长灵来到门边,望向了黑猿妖逃离的方向。 那是原本笼罩着浓重灰雾、不可前往的小径左侧。 换言之,将红绳葫芦还给黑猿妖后,它在原本只能前进和后退的山间小径上,打通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从先前纯白之气显现的画面来看,这只黑猿妖,应该就是那曾经离家的男子。” “而导致他如今异化为妖的存在,大概率是那残杀了他家人的血眸黑影。” “可惜,血眸黑影看不真切,无法确定它是个什么东西。” 张长灵沉吟着。 如今,他手头上的六丁六甲护身符,只剩下最后一张。 黑猿妖危机暂且解除,看似留在这茅草屋内十分安全,但谁也无法保证,黑猿妖之后,是否还会有其他妖怪途径此地。 先前的遭遇已让张长灵知晓,这些妖怪都些惊人的嗅觉,自己躲在茅草屋中,意义不大。 他向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 而“观炁”能力,也让他心中稍稍多了些底气。 “按照张道长所言,神话灵境,是受到‘地煞道果’力量而显现的特殊之地,通过考验后,便能得赐‘地煞种子’。” “既是考验,说明这地方,应该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死局’。” “只不过很多关键之物,藏得很深,一般人根本无法找到,与‘死局’也没有差别” “但我不同。” “‘观炁’能力,可以辅助我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破局之物。” “相比于留在原地听天由命,不如顺着黑猿妖开辟出的新路去看看。” “张道长的话不一定错误,或许是此处神话灵境的情况有些不同……” 一番思索,张长灵做出了决定。 他迈开脚步,沿着小径左侧新出现的道路走去。 淡淡的雾气在眼前散开,小路的坡度慢慢变陡。 前行没多远,雾气变淡,一处山腰平台,出现在张长灵的眼前。 平台边缘,有一石亭,而刚刚逃跑的黑猿妖,正躺坐在石亭中,盯着手中的红绳葫芦发呆。 它眼中的血色时隐时现,口中低喃着什么。 张长灵面露警惕,开启“观炁”。 只见黑猿妖身上的灰黑之气,此刻已有一半泛着灰白。 而在它的边上,则有着一柄插入地面、弥漫着淡淡白气的长剑。 犹豫片刻,张长灵尝试性的靠近。 整个过程中,黑猿妖都没有任何反应。 离得近了,张长灵也听清楚了它口中的轻喃之言。 “……我会记得……喝水……” 它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痴痴傻傻。 见黑猿妖没有攻击的意图,张长灵绷紧的身躯这才稍有放松,他又尝试性的接近,见黑猿妖仍没反应,这才捏着六丁六甲护身符随时准备使用,快步上前,将插在它边上不远处的长剑给拔了出来。 在“观炁”中呈现出独特色泽的东西,必然不是一般之物。 后退拉开安全距离,张长灵这才仔细端详起手中之剑。 这是一柄被折断的铁剑,剑柄两面,一面刻着“斩妖”,一面刻着“诛邪”。 仅从外观,就可知此剑绝非凡物。 “观炁”中,这柄断剑呈现的画面非常短,仅有一个长剑斩杀灰猿妖怪后,被一只黑毛大手折断的场景。 或许与此物不完整有关? 张长灵心头猜测。 但仅从这简单的追溯画面就能看出,这柄断剑之锋锐,即便面对猿妖,也能轻松破防。 这对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张长灵而言,无疑是一件绝好的护身利器。 将断剑于腰间别好,张长灵将此处山腰平台搜寻了一番。 可惜,并没有其他的收获。 最后看了眼痴傻着的黑猿妖,张长灵迟疑片刻,紧了紧握在断剑剑柄上的手,最终还是放弃了心中冒险的想法。 这只黑猿妖,比他从断剑追溯画面中看到的灰色猿妖,体型要大上一筹不止,实力明显也更强。 眼下它虽痴傻,但万一受到刺激后狂性大发,可就不好处理了。 重返小径,张长灵的目光看向了通往高山深处的前方。 后退无路,右侧无门,前方,是唯一能去的地方了。 “呼……” 深吸口气,张长灵朝着小径深处走去。 薄雾缥缈,让人看不清前方的具体。 为了确保安全,张长灵每隔二十步,也就是十米左右,便短暂开启一次“观炁”,以确定附近是否存在妖怪。 这是他发现的“观炁”妙用。 至少在神话灵境中,妖怪身上的“炁”格外不同,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楚看见。 走着走着,雾气渐稀,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临崖的沿山小道。 山路险峻狭窄,勉强够来往之人交错并行。 走着走着,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在张长灵耳畔响起。 “先生来此,可是为了寻仙?” 第四章:先生万万小心 “先生来此,可是为了寻仙?” 忽起之声,轻柔缥缈。 张长灵眼神一凝,循声向前望去。 只见沿山小路的拐角,有一老妪独坐岩石之上,手中竹杖轻点地面。 似是感受到目光的注视,老妪偏过头来。 她满头华发,皮肤泛黑如老树,双眼紧闭,露出一个不算好看但却温和的笑容: “老身有一幼子,少时外出寻仙。” “听闻此山山顶,曾有仙人足迹,故老身常来此地,以期能遇幼子。” “再不济,遇到曾与幼子相识之人,捎句口信也是极好。” “他啊……做起事来专注,总忘了喝水,叫人放心不下。” 听到这话,张长灵心头一动,顿时明白,没有“观炁”能力的其他人,该如何解决黑猿妖之危了。 ——从老妪口中,得知她离家幼子的消息,然后再想办法找到那红绳葫芦,随后还要找到返回的路、并确定黑猿妖的身份…… 光是想想,就麻烦无比。 若非张长灵有“观炁”能力,提前知晓,也无法从老妪这看似平常的话里推测出信息来。 忽然,张长灵有了个想法。 按照张道长所言,神话灵境通过考核者,能开启修行之路,但若是本身就有修为道行在身的人,如张道长,被卷入了神话灵境中,又会如何? 毕竟,黑猿妖对普通人而言,是绝对致命,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不一定了。 到了现在,他都没遇到张道长,莫非,两人所处的神话灵境,并非同一个? 思绪在心头纷飞,张长灵表面上,却是不露丝毫。 讲述完自己的遭遇后,老妪满脸恳切:“山路崎岖难行,老身年迈,双目已瞎,行至此处已费尽心力,无力向前。” “先生若是来此登山寻仙,可好帮老身看看,老身幼子是否在这山顶上。” “时过境迁,老身也不知晓他现在的模样,但想必,腰间还系着一红绳葫芦。” “家贫,无以为报,唯自酿米酒,或能为先生登山疲乏时,稍解渴意。” 说话间,老妪颤巍巍的从怀中取出一枚小葫芦。 她抬起头,无法睁开的双眼,如同两个漆黑的洞窟,直愣愣的落在张长灵的身上。 眼睛微眯,“观炁”开启,在张长灵的眼中,这位孤坐山路的老人家,全身皆由浓郁的灰黑之气构成,参考之前的黑猿妖,说明她是一个披着人身的妖怪! 然而,她递出的酒葫芦,却弥漫着浅浅的白光,带着一种让人感到温暖的气息。 沉默片刻,张长灵伸手接过酒葫芦:“老人家,您客气了,无论是否有发现,我都会回此告知。” 老妪没有主动攻击他的意图,且赠送的酒葫芦,似好非坏。 这种情况,与其节外生枝,不如先承接下来,观后续发展。 “谢谢。”老妪感激一声,低下头来,好像陷入了昏睡。 等了一小会儿,见老妪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张长灵这才小心的从她边上经过。 “山路难行,先生万万小心,仙灵之地,据说往往精怪繁多。” “不必吝啬酒水,或能让先生危机之时,多些喘息之机。” 张长灵脚步微顿,偏头望去,那老妪仍低着头,刚刚的告诫,似风中呢喃。 他目光转向身后,来时的道路已被浓雾遮掩——只可前进,无法后退。 “可惜,还想将酒葫芦带回去,让黑猿妖喝了试试……” 心头微叹,张长灵只好继续向前。 经过拐角,不多时,前方豁然开朗。 一条拾级而上、由石条块铺就的道路在他身前呈现。 石道两侧,是郁郁葱葱的繁盛古木林,而在石道的尽头,一座古色古香的庙宇,于薄雾中,隐约可见。 忽然。 不远处古木枝头乱晃,夹杂着阵阵怪叫之声。 纷扬的落叶中,数道雄壮的灰影探出。 青面獠牙,身披灰毛,个个在两米左右,赫然是一群灰猿妖! 粗略一算,至少也有七八只! 纵然只是七八只普通猿猴,都足够吓人,更别说这还是猿妖! 张长灵面色微变,手中捏住的六丁六甲符随时准备启用。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这些灰猿妖虽然现身,却表现得十分焦躁,抓耳挠腮,不敢接近。 顺着它们略带惧意的目光方向,张长灵看到了自己别在腰间的断剑。 它们,在恐惧着这柄剑?或者是,恐惧着这柄剑曾经的主人? 张长灵眼神微动。 没有着急行动,他细细思索起来。 按照正常的流程,一个普通人进到此处神话灵境后,首先会遭遇黑猿妖的追杀,若是侥幸逃得一命,进到沿山小道,便会得到老妪的提示与赠予,再然后,便会来到这登山石道上,面对灰猿妖群的追杀。 一个普通人,在第一关的黑猿妖追杀中,就难得逃命。 不! 张长灵忽然回过神来,知道自己的思维陷入了一个误区。 事实上,除了误入的普通人,主动进入神话灵境的有心之人,必然有着充足的准备。 张长灵能使用六丁六甲符挡下黑猿妖的攻击,其他进入者,同样也可以,甚至做得更好。 若是符箓充足,击退黑猿妖都不是做不到。 以这个角度出发,进入者一路过关斩将,击退黑猿妖,并在登山石道击退灰猿妖群,便可进入上方的庙宇。 只是这样一来,需要消耗的资源太过夸张,若是身后没有一个强大的修仙势力支持,是决计不可能做到的。 而且,这种暴力的“过关方式”,很有可能埋下后患……以普通人之身,能够催动的符箓或者其他什么的,威力都有着上限。 思绪至此,张长灵深吸口气。 目光从远处那些灰猿妖的身上扫过,他没有登上石道,反而向着侧边的古林中而去。 但凡没有浓郁灰雾遮掩的,都属于可前往区域。 而这片古树林,便没有浓雾遮掩。 张长灵的举动,让灰猿妖群有些躁动,但刻入骨子里的恐惧,使得它们不敢上前,只能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张长灵身后。 确定它们不敢靠近后,张长灵便不再过多理会灰猿妖群。 “观炁”开启,古树林在他眼中,顿时呈现出不一样的光景。 扫视四周,除了无数灰黑之气外,右手边方向的尽头,一缕纯白之气,如黑夜灯塔,无比鲜明。 第五章:道人持剑登山 纯白之气的出现,让张长灵眼中浮现喜色。 虽然获得“观炁”能力的时间不长,但他已能大致推断出,于神话灵境中,不同颜色炁的含义。 灰黑之气是最多的,可以看做妖气,或者某种不好的气。 淡白之气代表着对他而言,相对有益的气。 至于最浓烈的纯白之气,则是最为特殊的气,例如之前藏在床底下的红绳葫芦,是神话灵境中极其重要的节点之一。 张长灵没有犹豫,朝着纯白之气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古林茂密,柔和的阳光从叶片间的缝隙艰难挤落,穿透层层阻碍,在地面洒上一圈圈细碎的光斑。 一脚踩碎染光的枯叶上,张长灵目光看向了纯白之气的源头。 出现在他身前的,是一处林间石窟,其入口被大片藤蔓遮掩,若非纯白之气的指引,仅凭肉眼,想在这一大片古树林中发现此地,几乎不可能。 扒开藤蔓,张长灵弯身小心翼翼的钻入其中。 洞窟内的空气湿润中带着清晰,并无封闭环境的沉闷,这说明这处石窟并非单向入口,在另一个方向上,还有出口。 光线昏暗,张长灵谨慎前进,很快,便来到了散发纯白之气的事物面前。 那是一只灰猿。 它浸泡在一汪浅池中,毫无动静,如同死物。 比起外头那几只至少两米的灰猿妖,这只灰猿最多不会超过一米四,身躯瘦弱得只剩皮包骨。 若非那久久还能起伏一次的胸膛,张长灵都以为这家伙已经死去。 这只瘦小灰猿的面上,有黑色的血管蔓延,眉头紧锁,似乎极为痛苦。 它受伤了? 浸泡在池水中,是为了疗伤? 张长灵思索着。 瘦小灰猿的伤势非常重,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中,即便张长灵到来,它也没有任何反应。 来到水池边蹲下,张长灵伸手掬了一把池水。 在“观炁”中,这池水散发着类似断剑的淡白之气,显然不是凡物。 简短的画面闪过。 那是一位妇人来此取水的场景。 而那位妇人的模样,正是年轻时的老妪,也是变成黑猿妖的男子的母亲。 张长灵眼中闪过若有所思之色,而后将目光重新转向瘦小猿猴。 犹豫了下后,他一手捏着六丁六甲护身符,另一只手,则伸向了昏迷中的瘦小灰猿。 手指触碰到瘦小灰猿时,纯白之光,在他眼前骤然放大。 比起淡白之气呈现的简短画面,纯白之气,追溯得更深,因而呈现的景象也更长、更清晰。 视线一开始,凝聚在熟悉的茅草屋上,而后,向后延伸,来到了稍远处的一片村落。 这里的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淳朴而自然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一团被黑风裹挟之物,坠向了村落不远处的高山。 短短数日,村民们纷纷惨死,侥幸存活下来的十来个村民,也都在凄厉的哀嚎声中,变成了灰猿妖。 它们在痛苦中,吃下了同村乡民们的尸体,吃下了那些他们曾经的亲朋好友。 由人化妖。 而在这些灰猿妖中,有一只,极为特殊。 那是唯一身高在两米以下的瘦小灰猿妖。 在化妖之前,他是德高望重的村长。 或许是这一原因,即便成了妖怪,其他那些高壮的灰猿妖,也本能的听从这只瘦小灰猿妖的命令。 这些灰猿妖聚集在高山登顶之路的古树林中,任何靠近的生灵,都会被它们撕碎啃食。 直到有一天,一名背负长剑的道人,来到了通往高山之顶的石阶前。 疯狂的灰猿妖群,向着道人发起进攻,却被其手中三尺青锋轻易斩灭。 转瞬之间,便有四只灰猿妖身首异处。 随着为首的瘦小灰猿妖被道人一剑刺穿胸膛,感到恐惧的灰猿妖群四散逃逸。 而道人则沿着石阶,朝着山顶之上、不知何时建成的庙宇步步而去。 视线的最后,凝聚在那瘦小灰猿妖上。 被刺穿胸膛的它,并未死去,生死的大恐怖后,它眼神反而变得清明。 眼角流出泪水的它,跌跌撞撞的进到了林间洞窟中,一头扎进了水池内。 画面至此,溃散开来。 张长灵舒了口气,眼神变得复杂。 这一波追溯,让他知晓了这些灰猿妖的来历。 同时,也得知了自己手中断剑的主人身份。 只是,从长剑断裂便可知,那道人最终的下场,怕不是多么美好。 那山顶之上的庙宇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张长灵心头沉重。 有一点,让他疑惑。 在获得断剑时追溯的简短画面中,道人的长剑,是被一只长满黑毛的手所折断,而在被折断之前,道人仍与灰猿妖厮杀。 这里就产生了冲突。 所有的灰猿妖,都聚集在石阶旁的古树林中,并且登顶之前,道人也杀服了这些灰猿妖。 这一点,从隔了不知多少年后,灰猿妖群看到断剑都恐惧得不敢靠近,便可见一斑。 既如此,登顶后的道人,为何还会与灰猿妖厮杀? 忽然,一道灵光在张长灵脑中闪过。 他想起了断剑追溯画面中,那些灰猿妖与他所遇灰猿妖的不同。 一般的灰猿妖,瞳孔呈现正常的乌黑色,而断剑追溯画面中的灰猿妖,瞳孔却呈现血红色。 与那黑猿妖一模一样! 这其中,究竟有着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或许,与那山顶处一切异变的源头、也就是那只黑毛大手的主人,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而按照目前的进程来看,这处神话灵境,最终会将进入者,推到山顶,直面那黑毛大手的主人。 “呼……” 张长灵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 看着眼前昏迷的瘦小灰猿妖,或者说,灰猿妖村长,他思忖片刻,视线转向了别在腰间的酒葫芦上。 临别时,那老妪意味深长的话语,让他知晓,这酒水,效果定然不俗。 只是这种外人赠予之物,在没有确定效用前,张长灵自己是不敢服用的。 但用在重伤昏迷的灰猿妖村长身上,进行试验,却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就做,他拔起酒葫芦的瓶口,看了一眼,里面也就正常人两口的量。 掐住灰猿妖村长的嘴,往里灌了一半左右的酒水后,张长灵收回酒葫芦。 做完这些,他后退几步,拉开距离,静静观察着。 前后也就不到一分钟,在饮下了酒水后,灰猿妖村长脸上的黑色脉络飞速消退,胸口处的贯穿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又过了十几秒,灰猿妖村长睫毛颤动,而后缓缓睁开。 第六章:善恶皆由心起 林间洞窟深处。 瘦小的灰猿缓缓睁眼。 浑浊无神的眼眸,在经过十几秒适应后,才一点点恢复光彩。 它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年谨慎的模样。 “……是先生救了我么。” 灰猿低下头,看着微光池面上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容,苍老的声音里,满是苦涩: “一生贪念,诸恶皆至。” “或许,这便是报应吧。” 它再度望向张长灵:“敢问先生,他……它们现在如何了?” 村民么? “一如往昔。”张长灵的回答,言简意赅。 “这样啊。”灰猿妖村长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来:“吾等咎由自取,化为披鳞带角,怨不得他人。” “但无谓的牺牲,却是不能继续这般下去。” “一切由那里开始,也当在那里结束。” 闻言,张长灵眼神一动。 灰猿妖村长话里的意思,整个村子的人死的死,化妖的化妖,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老人家如何称呼?” “名字于我,已无意义,先生唤小老儿一声村长即可。” 张长灵作揖行礼:“敢问村长,此间究竟发生了何等事情?” “我途经此地,见山高秀美,可真进了里头,却发现精怪频频。” “那山顶的庙宇似有高僧大德居住,可山下,却是妖怪肆虐。” 灰猿妖村长叹息一声:“哪有什么高僧大德,不过是披上袈裟的大妖。” “它唤‘黑木长老’,与仙石同来,初到之时,慈眉善目,假借礼佛之名,聚信众于山顶,建起宏大寺庙。” “某一日,村中接连有小儿突发恶疾,浑身抽搐,体生灰毛。” “村民皆惧,黑木长老言:此乃妖祸,需找出村中妖物,方可化解。而验证是否为妖物的法子也很简单:只需喝下他赐福过的清水,是人是妖,一目了然。” “为证清白,近乎所有村民,都喝下了那水,就连老头子我,也畏惧人言,选择喝下。” “人群中,有一老妪,喝下水后,变成狰狞怪猿。” “黑木长老高呼:此猿妖天生灵体,打杀之后,分而食之,可消百病、得长寿。” “村民大惊,在黑木长老的指挥下,最终将这怪猿乱棍打死,分食之。” “在那之后,村民们个个神足力增,对黑木长老愈发言听计从。” “可谁能料想,妖祸在怪猿死后,不仅没能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最终,全村上下,无一幸存。” 讲述至此,灰猿妖村长的语气低沉复杂:“当众人知晓,谁才是真正妖物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犯下恶孽的我们,咎由自取。” “但无论如何,黑木长老,都不可原谅,必须付出代价。” “小老儿化妖后,有一本领,能号令灰猿群。” “此番得先生搭救,无以为报,先生若要登山,小老人可携群猿,助您一臂之力。” 张长灵略一沉吟,道:“村长莫急。” “您重伤初愈,需再休养。” “小生沿途而来,仍有疑虑需去实证,不知村长可知,哪还有通往山脚的捷径?” “自是晓得。”灰猿妖村长点点头:“此处洞窟往后,出口直走,便有一小径直通山脚,昔日小老儿便是从那而来。” 张长灵点点头,目光看向灰猿妖村长身后、原先被他身体挡住的一凹陷处。 在那里,有数个废弃的葫芦。 他走过去,拿走一个,用以装取池水。 灰猿妖村长在一旁道: “此山间清灵之泉,不仅甘甜爽口,还有愈伤镇痛之奇效。” “小老儿也会在此休养,先生若需助力,可来此地寻老朽。” 点头致意后,张长灵向着洞窟的另一个方向行进。 狭窄的通道渐渐变得宽敞,出了洞窟后,一条林间小径映入他的眼眸。 于小径中前进不过十来步,张长灵眼前,薄雾扰动,转瞬间,他便重新回到了最初进入神话灵境的位置——茅草屋旁。 比起初临时,现在的他,对此处神话环境的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虽仍有不解之处,但最终敌人的身份,已经确认。 不过凭他自己,肉体凡胎,自然不可能是黑木长老这妖怪的对手。 眼下救了灰猿妖村长,得灰猿妖群的助力,但己方胜算依旧不大。 毕竟,昔日道人持剑登山,杀得一众灰猿妖群胆寒,可最终还是折剑于山顶。 所以,需得更多的助力才行! 迈步走入左侧的碎石小路,很快,那熟悉的山腰平台便出现在张长灵的身前。 石亭内,黑猿妖依旧呆呆的望着手中的红绳葫芦,痴傻自语。 张长灵走到它的面前,取出腰间装满清泉水的葫芦,将水倒入红绳葫芦中。 “莫要忘了喝水。” 倒好水后,张长灵后退两步,轻声说道。 黑猿妖呆滞的眼神泛起波澜。 它本能的举起红绳葫芦,大口大口的将水灌进嘴里。 从嘴角溢出的水,与它眼角的泪滴混杂。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放下嘴边的红绳葫芦,黑猿妖站起身来。 比一般灰猿妖高出数头的身躯,充满了强烈的压迫感。 与此同时,张长灵的“观炁”视线中,黑猿妖体内,灰黑之气已被淡白之气压过。 黑猿妖低下头,看着张长灵,嗡声开口:“先生救命大恩,我本该做牛做马报答,但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若有来生,必衔草结环。” “阁下如何称呼?”张长灵问道。 “少时离家,是为不孝,未能报仇,是为不义,像我这样不孝不义之人,不配有姓名。”它看着身披黑毛的自己:“先生唤我黑猿即可。” “黑猿,你可是要登山寻那‘黑木长老’报仇?”张长灵语气沉静:“以你一人之力,怕是难以达成吧?” “纵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黑猿目泛血光,那是倾尽三江河水,也难以洗净的仇恨。 “这非明智之举。”张长灵继续说道:“黑木长老乃一切祸首,为了除掉它,你是否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若能诛杀此獠,即便魂飞魄散,吾亦无悔。”黑猿没有一丝犹豫。 第七章:古刹妖僧盘踞 “既如此,与灰猿妖群联手对付黑木长老,如何?” 黑猿沉默了。 张长灵继续说着:“我知前因,真算起来,你与村民所化灰猿同样有怨,但想要除去黑木长老这首恶,还需与它们同心协力。” “除去首恶后,该如何,再如何。” “……全听先生的。”黑猿低声道。 “好。” 张长灵满意点头。 不管如何,至少不能让己方战力起内讧。 本来胜算就不大了,若是再起内讧,可就真不用打了。 “对了,关于那黑木长老,你可知它有何手段?” 黑猿摇摇头:“我曾登山寻它复仇,失败后,浑浑噩噩,更是受其控制,许多事已记不清了。若非先生唤醒,我恐怕无脱难之日。” “对了,先生。” “如今我醒来,挣脱控制,那妖怪怕是有所察觉。” 听到这话,张长灵表情立刻凝重下来。 但思索片刻后,他眉头逐渐舒缓。 能做的,该做的,他基本已经做了。 即便黑木长老知晓黑猿挣脱控制,问题也不大,只是需尽快行动了。 “你在这稍等片刻。” 不敢拖延,张长灵留下这句话后,当即折返,回到林间洞窟,将灰猿妖村长带了过来。 时隔多年,黑猿与灰猿妖村长再度相见。 灰猿妖村长想要说些什么,但黑猿却摇头道:“无需多言。” 一句话,便让灰猿妖村长知晓了黑猿心中所想。 它叹息一声:“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而后,它看向张长灵:“先生也要登山?” “此行凶险万分,先生何必冒这风险。毕竟,此事与您无关。” 张长灵摇头:“我早已身处其中。” “出发吧。” 灰猿妖村长不再多言,而是对着张长灵的背影深深行礼。 一人两猿,于薄雾中穿行,很快,便来到了沿山小道。 行至之前老妪所在位置,看着空空荡荡的石块,张长灵心头一沉。 按理来说,老妪应该在此才是。 或许,与黑猿的挣脱有关……灰黑之气,应是那黑木长老控制妖物的手段象征,老妪体内,俱是黑灰之气,明显受到黑木长老的控制。 察觉到黑猿的脱困后,黑木长老将老妪带走,也在情理之中。 “可惜……” 张长灵心中一叹。 他还想着,让老妪与她儿子见上一面。 “先生,怎么了?”黑猿瓮声瓮气道。 张长灵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穿过沿山小道,等环境再度变化时,他们已来到了登山石阶之前。 张长灵看向灰猿妖村长,后者会意,往前一步,扯开嗓子,发出一阵阵奇异的怪叫。 声音中,一只接一只的高大灰猿妖,有些畏缩的出现在附近。 一阵交流后,灰猿妖村长朝张长灵歉意道:“先生,它们对您腰间的断剑十分恐惧,不敢向前。” “不过有我在,指挥它们围攻黑木长老,还是没问题的。” 张长灵点点头,表示知晓,他看了眼黑猿。 后者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如同一个沉默寡言的打手,没有对灰猿妖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这让张长灵松了口气。 他仰起头,望着上方的雄伟庙宇,出声道:“走!” “今日,是了结一切之时。” 就这样,一支奇异的队伍,向着山顶而去。 黑猿开头,张长灵和灰猿村长落后一步,而在他们之后,则是零零散散跟着的八只灰猿妖。 百道石阶,转眼踏尽。 一阵冷风拂过,吹得庙门旁的老树叶片凋零,深绿泛黑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地。 黑猿站在发白的朱红庙门前,双手发力。 “嗡……” 沉重的实心木门,在巨力的推动下,向内部缓缓移动。 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寺庙,今日,再度开启。 张长灵跟在黑猿身后,小心谨慎的迈过门槛。 庙门后,是一处石砖铺就的平整广场,中央处,有一半人高的镀铜香炉。 炉中插着三根静静燃烧的香烛,青烟袅袅,从烧灰的程度来看,它们被点燃最多也就不到半刻钟。 视线顺着香炉往后,便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寺庙,只可惜多年未有修缮,许多地方已经开始褪色。 寺庙大门敞开,其内佛像慈眉善目。 但表面金箔的褪去,使得佛像的面容金暗不定,变得狰狞。 而在佛像前,有一身披宽大袈裟的背影。 “哒、哒、哒……” 木鱼敲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寺庙里,显得尤为清晰。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各位施主,来此所为何事?” 庙门处,张长灵眯起眼,“观炁”开启。 只见满寺灰黑之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汇聚在那斑驳佛像下的身影上。 那粘稠的、近乎成液的灰黑之色,触目惊心! “哒!” 木鱼声戛然而止。 黑木长老站起来,缓缓转过身正对几人。 它有着一副极好的卖相,垂耳,大肚,天庭饱满,一眼就像高僧大德。 若非如此,昔年也不会那么容易便取得村民信任。 黑木长老的目光先是落在灰猿妖村长的身上: “乡野村夫,愚昧无知,与妖物为伍。贫僧心中不忍,赐村民灵妖之肉,褪去生老病痛之苦,却不知感恩。” 而后,黑木长老看向黑猿: “灵妖之子,半妖之躯,贫僧念你无辜,遂未下杀手,留在我佛身旁,试图感化。没想到你这孽畜,不仅不念恩德,反想恩将仇报。” 最后,黑木长老视线凝聚在张长灵的身上: “原来是方外之人?呵呵呵。我道这两孽畜怎会如此,原来是受你教唆。” “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却也不渡十恶不赦之徒。” “既不珍惜,便让贫僧超度汝等!” 黑木长老抬起手,一根等人高的锡杖出现在他的手中。 “铛——” 金属杖底触及地面,将青石砖砸出蔓延的裂纹,其上铁环嗡嗡作响。 狂猛的劲风迎面而来,吹得张长灵的发丝向后扬起。 “吼——!”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早就等不及的黑猿发出一声暴躁的怒吼,四肢着地,当先朝着黑木长老冲去。 后方,灰猿妖村长口中怪叫不断,八只灰猿妖一同冲上前。 大战,开始! 第八章:污血绽放初微 褪色的古刹四周,种满了高出院墙的竹子,随风摇曳,细语低吟。 本该肃穆神圣的庙宇,却因其内盘踞的妖僧,而显得阴气森然。 身披袈裟的黑木长老,手持锡杖,静静的望着朝自己奔来的黑猿和灰猿妖群,生得宝像庄严的面孔,在明暗不定的烛火映衬下,无比狰狞。 “铛——!” 锡杖重击地面,铁环震颤,一股黑色的妖风席卷开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四肢着地狂奔、怒目圆睁的黑猿。 黑色妖风拂过,虽无法阻止它的前进,却令它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减缓了一截。 而跟在黑猿后方的八只灰猿妖,则不得不四肢紧扣地面,这才不至于被妖风吹走。 仅是这一幕,便可见黑猿与这些普通灰猿妖的差距。 张长灵抬起手抵着身前,因为距离较远,黑风抵达他这里时,已无多大威力,但黑风扫过,他心头却升起些许烦躁之感。 “这黑风,还有扰人心智的作用?” 张长灵心头一惊,连忙看向黑猿和灰猿妖。 它们本就是由人化妖,天性狂躁嗜血,受这黑风的影响,必然比他大得多。 果不其然。 八只灰猿妖目光狰狞,双手抱头,身躯颤抖,隐有失控的迹象。 反倒是黑猿,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虽速度骤减,但还是冲到了黑木长老的跟前,双腿起跳凌空,双臂握紧成拳,自上而下,重重砸落。 “呼……” 呜咽的拳风,听得人头皮发麻,肉体凡胎,被这样的拳锤砸中,怕不是当场就成了肉糜。 观望的张长灵更是眼皮一跳,之前黑猿攻击他时,若是这般倾力而为,恐怕六丁六甲护身符抗不过两下! 可面对此等攻势,黑木长老仅仅只是将手中锡杖向前一点。 “咚——!” 拳锤与锡杖相撞,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扩散开来。 黑木长老脚下的青石砖炸裂,与此同时,半空中的黑猿如遭重击,庞然身躯向后倒飞,“砰”的一声,砸在了不远处的柱子上。 “咔嚓!” 需一人合抱的圆木柱发出清脆的哀鸣,出现夸张的扭曲,失去了支柱,寺庙顶端的瓦片哗啦啦的掉下了一截,一时间,尘土飞扬。 碎石烂瓦中,黑猿体表染血,已然负伤。 一击! 仅仅一击,便击伤了黑猿! 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让远处的张长灵瞳孔骤缩。 怎会如此? 眼下黑猿虽有再战之力,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黑猿绝不可能是黑木长老的对手。 即便再加上八只灰猿妖的助力,也胜算渺茫,更别说,此刻的八只灰猿妖,受妖风影响,仍在原地抱头痛苦挣扎。 “该做的,能做到,我都已经做了,集结黑猿与灰猿妖群,可为何面对黑木长老,仍无胜算?” “那其他考验者,仅凭自身,在经过黑猿和灰猿妖群的双重消耗后,再挑战黑木长老,结局又该多么惨淡?” “不应如此的,是我漏过了什么关键之处吗?” 张长灵绞尽脑汁、疯狂思索。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嘶鸣在他耳旁响起。 他转头一看。 是灰猿妖长老! 只见它张开嘴,纵声大吼,以至于七窍都向外溢血。 尖锐之声,将灰猿妖群从失控中强行唤醒。 它们纷纷发出怒吼,看着黑木长老的目光中满是仇恨,四肢发力,全力奔跑。 而这时,黑猿也从碎瓦堆中暴起,它瞳孔红得近乎渗血,体型隐隐膨大了一圈。 “没想到你这孽障,竟领悟了‘血脉神通’?” 黑木长老的声音里,第一次浮现惊异。 “但,毫无意义。” 它眼神淡漠,手中锡杖再一次抬起落下。 “咚……” 这一次涌现的黑风,如江河奔涌,隐隐有粘稠的质感,顷刻间,便将朝它冲去的黑猿和灰猿妖群裹挟入其中。 狂乱的黑风,迫使张长灵不得不双手抵在身前,闭上眼。 待张长灵重新睁眼时,映入眼中的景象,令他面色发白。 只见雄壮无比的黑猿,以及其他八只灰猿妖,被如烟如雾的黑风固定在半空,任由它们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刚有转机的局势,顷刻间,急转而下。 就在这时,黑木长老偏过头来,目光与张长灵对撞,顿时,它的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弧度。 恐怖的拖拽力骤然传来,张长灵的四肢和躯干上,被涌现的黑风席卷,强行抓到了黑木长老的跟前。 “方外之人,皆该永堕幽冥。” “但上天好有好生之德,如那孽畜,贫道都给了它洗刷罪孽的机会。” “你也不例外。” “喝下这份天赐之水,你此生将再无生老病痛,当你参透佛理的那一日,必将对贫僧感恩戴德。” 锡杖被松开后,仍矗立在地面上,不断向外涌现黑风,而黑木长老松开锡杖的手掌上,则出现一碗清水,不紧不慢的送向张长灵的嘴巴。 黑猿和灰猿妖被黑风禁锢,自己身躯也被妖怪擒住,明明身处绝境,张长灵的脸上反而变得平静,眼中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的瞳孔深处,有微光隐没。 如此近的距离下,开启“观炁”,终于让他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什么。 迎着黑木长老略有疑惑的眼神,张长灵轻声道:“老人家,我找到您儿子了。” “噗呲!” 黑木长老的面容猛的一僵,它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望着从自己胸膛处钻出的手臂。 “撕拉……” 血肉撕裂声骤响,黑木长老的胸膛被由内向外扯开,一具浑身染血的枯朽身躯从中爬了出来。 满头华发已被血水浸染,粘稠的血肉粘在身上,可依旧能透过面容,认清她的身份。 正是当初在沿山小道,赠予张长灵酒葫芦的老妪。 同时,也是黑猿的母亲。 胸腔被剖出一个大洞的黑木长老,脚步“噔噔噔”的接连倒退,若非锡杖驻地,连站都站不稳。 但元气大伤的它,也再也无力支撑黑风的存在。 “砰砰砰。” 被黑风禁锢的张长灵和黑猿、灰猿妖群落到地上。 第九章:雾中白猿舞剑 满身污血的老妪,双眼紧闭,她的双腿已失去了知觉,只能用双手在地上艰难爬行。 即便眼前一片黑暗,但她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儿子,一点一点的朝黑猿的方向爬去。 而掉落在地的黑猿,则呆呆的望着老妪,它愣了一下,继而冲上前,伸出手想将老妪拥入怀中,但看着自己满是黑毛的手,却又停滞在了半空。 一双枯瘦的老手,主动将黑猿的大手紧紧握住。 “儿啊……” 一声温柔的轻唤,令黑猿的眼神剧烈颤抖起来。 “娘亲,儿对不起您!” “孩儿不孝,回来晚了。” 黑猿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情绪,顿时爆发,动作小心翼翼的将老妪拥入怀中,眼角泪珠滚滚而落。 “嗬嗬……” 就在这时,一阵沙哑的咳血声,夹杂着低沉的笑声,在寺庙内回荡着:“你这灵妖,就算挣脱了我的人身束缚,又能改变什么?” “数十年隐忍,换这一击,到头来,不过是死前相见。” “在你选择叛离‘黟山’的那一刻,你便应当知道,自己将有何下场!” 寺庙深处,金身佛像表面的金箔与泥胚簌簌而落,一尊身披黑色刚毛的巨大猿妖,从莲台上跳下。 它一手提起掉落在地的锡杖,等人高的锡杖,在它手中,变成了一柄“单手小锤”。 接近四米高的庞然之躯,其站立间,头顶几乎要顶到房梁。 无法形容的恐怖妖气,在这一刻,席卷寺庙的每一寸角落。 灰猿妖群在这股妖气的震慑下,纷纷软倒在地,身体无法动弹,眼中充斥着恐惧。 老妪躺在黑猿的眼中,没有理会展露真身的黑木长老,眼神温柔的轻抚着黑猿的脸庞:“抱歉,是娘亲连累你了。” “小时候啊,你便立志寻仙访道,娘曾问过你,为何如此执着。” “你说,想成为斩妖除魔的仙人,保护家人,护佑芸芸众生。” “可娘是灵猿,而你是半妖,注定无法被仙人收为弟子。” “一生寻仙,却被娘亲连累,儿啊,娘对不起你。” 老妪悲泣的声音,逐渐变得虚弱,眼神也渐渐暗淡。 被黑木长老吞食,她的生命早已如风中残烛,那撕裂胸腔的最后一击,已耗尽了她的本源。 能坚持着爬到黑猿的怀中,全靠那死亡都无法抹去的思念。 “你忙时总是大意,切记要珍惜自己的身体,莫要忘了喝水……” 老妪的声音逐渐凋零,手臂无力垂下。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就这么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即便它微弱无比,可对于天地万物而言,它却已是唯一的光了。 黑猿的身体一顿,它满是黑毛的粗糙大手,轻抚着老妪的后背。 这时的黑木长老,早已满脸不耐烦:“既然放心不下,那你们便一起下到阴曹地府去吧。” “轰!” 整个庙宇猛的一震,地面炸开了蜘蛛网状的骇人裂纹,瞬息间,黑木长老已来到黑猿的跟前,手中锡杖如锤,重砸而下。 “砰!” 锡杖没入青石砖,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深坑。 烟尘四起,却没能砸中黑猿。 不知何时,它已抱着老妪,带着张长灵,出现在了数十米外。 一滴泪珠从它眼角滑落,“嘀嗒”一声,落入地面炸开,化作浓郁的白雾,弥散开来。 动作轻柔的将老妪放在地上,黑猿一伸手,张长灵腰间的酒葫芦顿时飞了出去,落到它的手中。 用拇指将葫盖弹飞,将酒水灌入喉中,在张长灵的注视下,黑猿的身体开始缩小,最终,变成了一中年道人的模样。 “余幼时离家,寻仙访道,名山大川,无一不去,也曾遇得仙人,却言无缘。” “失魂落魄,得一道人点拨,知自身跟脚。” “余也曾埋怨,但终究释然,拜求道人为师,虽不得长生之术,却也习得护身剑术。” “某日,心血来潮,欲归。” “离别时,师曾言:吾传之剑术,亦可长生,但汝之心台,沾满尘埃,若勤勤拂拭,或有得见长生之机。” “余不解,拜别恩师,而立之年,终归故土。” “然村头桃花仍在,人面已不知何处去也。” “血海深仇,若不能报,如何配为人子。” “余孤身一人登山,不敌,沦为仇寇手中玩物。” “未得长生之术,终归只是凡人,退得小妖,如何能敌大妖?” “剑断人毁,却不想浮生若梦,竟有再度苏醒之日。” “而今方晓昔日恩师所言之尘埃,不是别物,正是吾心头成见矣。” “不能直视自身,如何得见长生?” 道人伸出手,张长灵别在腰间的另外一物,断剑,飞射而出,落于他的掌中。 道人转身,对着张长灵感激一笑。 而后,道人的脸上、手上开始长出毛发,其色雪白,根根如此。 寺庙内的白雾,变得浓重,黑木长老的面色无比难看。 它狂吼一声,妖风鼓荡,欲冲散白雾。 但黑风涌入白雾之间,不消片刻,便消弭于无形。 道人,不,现在应该称作白猿道人,伸出手指,在断剑的剑身上拂过。 白雾填补了缺失的剑刃,而白猿道人的脸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衰老。 他轻声道:“娘亲,儿啊,寻得心中的仙了。” 另一边,黑木长老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惊惶,甚至转身试图逃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 白猿道人松开手,掌中白雾之剑消失。 刹那间,似有龙吟声起,流光穿透百丈。 黑木长老的身体向前跑动了两步,“砰”的一声,跪倒在地,眼神淡漠。 它的眉心处,出现了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 白雾一剑后,白猿道人跌倒在地,与老妪并躺。 “……嗬嗬……” 忽然,粗重的喘息,从黑木长老的尸身内传出。 “……没想到吧,我的血脉神通,能让我拥有第二条命!” “终究,是我赢了!” 眉心血洞仍在滴血的黑木长老,颤巍巍的起身,眼神凶厉而疯狂。 它一步步向前,妖气袭向了张长灵和白猿道人。 与娘亲并躺的白猿道人,眼中浮现遗憾之色。 他看向张长灵:“余终究无法亲手报得血仇。” “数十年蚕食,吾身已残破不堪。” “蒙受先生大恩,无以为报,便以此剑报还。” 白猿道人抬起手,那白雾之剑不知何时,已回到他的掌心,散发着璀璨的纯白之光。 它悬浮而起,刹那间,没入张长灵的眉心。 【接触地煞之气……已吸收……】 【得灵境传承——“地煞道果-剑术”!】 【地煞-剑术:参透剑与炁合一之玄妙,元神御剑,白光起处杀人于无形。】 第十章:【地煞道果-剑术】 【当前道行无法承载地煞道果,已进行自适应封印。】 【地煞-剑术(二重封印):地煞七十二术之三十八,剑术,所凝结而成之道果。剑术者,参透剑与炁合一之玄妙,乃是元神御剑之法,白光起处杀人于无形。当前效果:剑心通明、御剑术。 ——剑心通明:你天生亲近于剑,有一颗纯粹的剑心,任何剑术,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只需稍加习练,便能精通如意。 ——御剑术:以气御剑,攻伐无双(御剑所需之元神凭依,需至少阴神境才可拥有。可凭借道果之威,你作为凡人,虽无道行在身,却也能够强行驭使。但请注意,此术消耗极大,使用需慎重!)】 丝丝缕缕的光华编织成字体,在张长灵眼前一一跳动浮现。 只是,与获得【天罡道果-隔垣洞见】时的金白色、如火焰燃烧的字体相比,【地煞道果-剑术】所呈现的,却是黑金色,粘稠如液。 与此同时,张长灵再度进入了奇异的第三视角。 他看到了,一颗圆滚灿烂、表面篆刻形如剑体大道之纹的“地煞道果”,融入他的身体,并飞入镇压中宫的天罡图录内。 刚出现的“地煞道果”,表面氤氲着浓烈的黑炁,可在经过天罡图录洗练并重新浮现而出时,那些黑炁已消散无形。 两圈金箍出现在“地煞道果”的表面,它融入张长灵的体内,而就在这时,位于天罡图录上方、滴溜溜缓缓旋转着的“天罡道果-隔垣洞见”绽放毫光。 “地煞道果-剑术”似是受到了惊吓,不敢再靠近,最终停留在天罡图录的下方。 一白一黑,两枚道果,以“天罡图录”为界,相映对照。 视界骤然回缩,张长灵眼前回归正常。 白雾流动,赠出了“地煞道果-剑术”的白猿道人,面容变得无比苍老。 他凝望着张长灵,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先生,请试剑。” 张长灵轻吐口气,抬起手,一柄白雾之剑骤然成型。 无形的气机弥散四方,朝着两人冲来的黑木长老,面色大变,眼神无比惊恐。 以“血脉神通”侥幸逃得一命的它,实力本就不及巅峰时期。 它想逃,但在气机的锁定下,身躯仿若凝固在琥珀中的昆虫,难以动弹分毫。 下一刹。 张长灵手中的白雾之剑消失。 “叮——” 空气中,似有轻铃声响起,视线从上往下看,可见笼罩整座庙宇的白雾,被整齐的一分为二。 一条血线,自黑木长老眉心处的血洞为始,竖直向下,蔓延到整个身躯。 “砰!” 高达四米的妖躯轰然倒下,而在它后方的偌大寺庙,也随之出现了一道可见天光的鸿沟。 那佛台之上,莲座凋零。 这座埋葬了无数人血与肉的邪寺,在今日,彻底坍塌。 黑木长老跪倒在地,眼神一点点熄灭。 它死死盯着前方的张长灵,以及白猿道人,口中不断有血液涌出:“黟山……妖洞……不会放过你们……” “砰!” 三尺尘土,随着尸身的倒地而飞溅。 几缕浓郁的乌黑之气,在黑木长老死后,从它体内遁出,欲消散天地间,这时,张长灵体内的天罡图录,微微一闪,强大的吸力,将这几缕乌黑之气强行摄取而来。 【斩杀“煞猿”一只,得“地煞残气”三缕。】 【地煞残气:地煞,主凶杀,“地煞道果”逸散于天地之间的残缺之气,可通过“天罡图录”转化以提升自身道行,也可用于解锁“天罡图录”上新的“天罡道果”。】 内视己身。 天罡图录的页面上,浮现一颗“道果”的图案,而这三缕被摄取的“地煞残气”,填充在这图案之内。 目测的话,想要将这枚道果图案填满,至少需要一百缕这样的“地煞残气”。 “先生。” 没等张长灵分析这全新提示的含义,一声轻唤,令他回过神来。 他转过身,看向一旁并肩相拥的白猿道人与他的母亲,微微沉默。 若是自己再努力一些,是否可以挽救这场悲剧? 恐怕,不行…… 白猿道人的母亲,本是一灵猿,数十年来,早被煞猿摧残得本源枯竭,能坚持到现在,除了她心中的思念外,也有煞猿“惩罚”她与白猿道人的缘故。 即便没有被黑木长老的人身吸收,她也顶多再坚持一点点时间罢了,初见时,张长灵“观炁”视线中,老妪浑身的灰黑之气,便是侧面的证明。 “先生不必伤怀。” 看着张长灵的表情,白猿道人自己,反而神情释怀。 他温柔的抱着怀中已死的母亲:“能在最后明心见性,得见灵台,窥得长生之剑,余此生已满。” 他仰躺在地面,望着雾气散尽后碧蓝如洗的天空,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唯遗不能拜别恩师。” “师父,弟子,终见长生矣……” 低喃声中,白猿道人缓缓闭上了眼。 张长灵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周遭的一切陡然凝固。 就连残余的白雾,都停滞在了半空。 眼前之景,不断向前拉伸,张长灵的视线骤然上浮。 浮光掠影中,他看到了坍塌的妖寺,看到了老妪曾孤坐的沿山小道,也看到了山腰平台的石亭,最后,定格在那被岁月尘埃所掩埋的茅草屋上。 恍惚间,有一少年,腰系红绳葫芦,在母亲不舍的目光中,脚步渐行渐远…… “高山间,云雾缥缈,曾有登山人,见仙人舞剑。” “然近看时,方知舞剑者,非是仙人,乃一白猿。” “登山人大惊,眨眼后,白猿不在,唯见一道人,温笑摇头。”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扫去心中尘埃,明心见性,得见长生。” “……为师甚慰。” 温和的声音,在张长灵耳畔响起。 他低下头,望向高山之巅。 只见一老道,鹤发童颜,牵着一浑浑噩噩的白猿,对着他深深作揖行礼。 “劣徒一生艰苦,心结难消,今幸得先生相助,得见长生自在。” “老道在此,谢过先生。” 第十一章:仙路就在脚下 眼前的画面如雾炸开。 张长灵视线再度攀升。 天地在他眼中,仿佛划开了均等分的十二份。 每一份,都是同样的云雾高山画面。 他看到了惨死在黑猿妖手中的男子,那人他有些印象,是与他一同到林府的夜睡者,类似惨状的,还有几人。 他也看到了李老汉躲在沿山小道上、瑟瑟发抖的景象。这个为了自家幺儿老了还奋力一搏的汉子,幸运的还逃得一命。 甚至,他还看到了一个意外的家伙——林府管事。他似乎对此处神话灵境有些了解,一进到此地,便全力向前冲刺,在黑猿妖到来前,抢先进入沿山小道,之后在登山石阶时,更是利用一颗小黑丸,吸引了灰猿妖群的注意,成功登山。可惜,最终他被黑木长老撕成了碎片,死状凄惨。 最后,张长灵看到了身着黄色道袍的张道长。 他一路过关斩将,诛黑猿、灭灰猿妖群,最终,以火法将煞猿生生烤成焦炭。 其实力之强横,看得张长灵瞠目结舌。 可惜,张道长即便诛杀了煞猿,也毫无所得。 忽的。 眼前的景象骤然崩散,一股如水波的触感拂遍全身,张长灵眼神一个恍惚,待视线恢复正常时,他已回到了林府祖祠中。 倒地的香炉,洒落一地香灰,三根香烛虽已熄灭,但末端还带着缕缕青烟。 似乎,时间并未过去多久。 “竟然回来了两个?” 张道长惊讶的声音响起。 他看着出现的张长灵和李老汉,眉头微皱:“不对!” “神话灵境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除非……有人通过了考核!” 张道长的目光直接掠过了蹲在地上发抖、一看就恐惧到极点的李老汉,落在了满脸苍白之色的张长灵身上。 黄影一闪,张道张来到了张长灵的身前,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温热的气息再次涌入张长灵的体内,他并未挣扎。 类似的气息,在之前,张道长曾对他用过,为他抚平了游魂入侵肉身后的虚弱与疲惫。 “好小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道长看向张长灵的眼神越来越亮。 “‘地煞种子’的气息……” “没想到,你一个毫无准备的普通人,仅靠贫道赠予的三张六丁六甲护身符,竟能通过神话灵境的考验!” “好好好……” 张道长松开手,温热的气也随之消失。 张长灵有些不舍。 前后不过数秒,在这股温热之气的滋养下,他因使用“御剑术”而濒临枯竭的精气神顿时恢复了不少。 注意到他的眼神,张道长没好气的道:“你无修为道行在身,纯阳之气只得消受一缕,再多便会虚不受补,反叫伤势加剧。” “你小子,也是胆大,肉体凡胎,也敢动用道果之力。若非老道我的纯阳之力精通愈伤,你非得卧床数月不可。” 张长灵讪讪一笑。 斩杀煞猿的那一剑,帅气是帅气了,但副作用,也夸张得吓人。 那种身体被掏空、仿佛要见到太奶的感觉,他想想也后怕。 张长灵对着张道长人认认真真的行了一礼:“感谢道长援手。” “此番若非道长赠予的符箓,我绝无活着走出神话灵境的可能。” 张道长抚须一笑,承了这一礼:“些许小事,无足挂齿。倒是你这孩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林府作恶多端,罪该万死,但此番涉及神话灵境的大事,绝非他一个落魄的魔门支脉家族所能掌控。” “背后,怕是牵扯颇广。” “贫道姓张,名慈怀,字子济。” “说起来,贫道还不知你何名何姓?” 闻言,张长灵眼神微动,再度作揖行礼:“回道长的话,在下姓张,名长灵,尚无字,乃怀远城北石汤村人士。” 他抬起头,面露苦涩:“不瞒道长,在下如今也是惶恐,不知如何是好,还请道长指点迷津。” “长灵,我便这么唤你吧。” 张慈怀道长温声道:“此间之事,背后多有蹊跷,贫道准备在怀远城多住些时日,不知长灵家中,可有空房?” 张长灵眼睛一亮,连忙道:“有的,有的,只是寒舍简陋,恐……” 他话还没说完,张慈怀便摆了摆手,笑着道:“无妨,荒郊野岭,贫道都住得,有遮风挡雨之地,便已足够。” “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张道长看向一旁的李老汉,走到他身旁,轻轻一拍,顿时,李老汉的面色舒缓了不少。 “你也是,该回家了。记住,此间之事,不可外泄,否则恐招致杀身之祸。” 李老汉忙不迭的行礼道谢,而后于夜色中,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这里。 巷道内。 张长灵落后半步,跟在张慈怀的身后,望了眼身后逐渐变小的林家祖祠,好奇道: “道长……这里不需要进行额外的处理吗?” “我的意思是,这处神话灵境,是否有再度开启的可能?万一有路人经过,被牵扯其中……” 他想到了另外八位无辜的村民,这些苦命人,不过为了五贯钱,最终,却死于非命。 世道艰难,张长灵很清楚,保全自身尚且不易,但若是力所能及,他还是不忍见到太多惨剧发生。 要知道,这八名惨死者的背后,可是八个活生生的家庭啊…… 张慈怀微微叹息:“不必了。” “此处神话灵境已彻底关闭。” “没有个数十载,没有再度开启的可能,无需担心再有受波及的无辜者。”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巷道内。 忽然,张慈怀开口道:“长灵啊,你可愿随我修行?” “我愿意。” “……”张慈怀惊讶于身旁少年的“坦荡”,却见张长灵轻声说道:“世道艰辛,此番遭遇,让我看到了更黑暗的一面。” “既有幸通过神话灵境的考验,有机会踏上修行之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 “我不想等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再来痛恨自己的无力。” “或许有些功利,但这便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张慈怀笑了。 他笑得很大声。 “说得好。要就是要,不要便是不要,修道之人,就是要有这般果决心性,扭扭捏捏,犹豫寡断,成不了大事。” “从今天开始,你便随我修行吧。” “是……师父。” 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于巷道内渐行渐远。 仙路就在脚下,从今而始。 第十二章:月下夜谈修行 怀远城施行宵禁,二更天敲响暮鼓,禁止出行;六更天敲响晨钟后,才开始允许通行。 一轮银月垂于天际,淡淡霜华铺满了街道。 张慈怀带着张长灵,一路出城,也不知老道士用了什么法门,沿途的巡夜衙役都对两人视若无睹,至于紧闭城门的阻碍?老道士提着张长灵纵身一跃,便跨过了数丈高的城墙。 此等潇洒惬意的方式,看得张长灵眼眸明亮,心中对即将踏上的修行之路愈发期待。 出了城,便由张长灵带路。 先是走官道,而后转为乡道,不多时,一片夜色的村落轮廓,便出现在前方。 石汤村,到了。 熟悉而陌生的景象,让张长灵眼神有些复杂。 熟悉感来自于原身的记忆以及他自己穿越后几天的接触,而陌生,则是与前世记忆对比后、那独在异乡的疏离感。 摇了摇头,驱散心头杂乱的念想,张长灵领着老道士,循着月色,来到了村落边缘的一处被篱笆围住的茅屋。 这便是他如今的家了。 这年头,柴贵油贵,乡下之地,自然也不可能点油灯,因而屋内漆黑一片。 夜色幽亮,离得近了,能听到屋内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张长灵面色一紧,赶忙推门而入。 明晃的月光顺着打开的木门流入,映衬出屋角木床上,那蜷缩着身体、捂住腹部剧烈咳嗽的佝偻身影。 走近一看,可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头儿,面色蜡黄泛黑。 他闭着眼,意识已陷入昏沉,咳嗽,也不过是身体病痛的反应。 “爷爷……” 张长灵站在床边,抿了抿嘴。 这便是原身唯一的亲人,一手将他拉扯大的老人。 老爷子姓张,名承信,这么有才气的名字,据说是一位教书先生取的。 而张长灵既然接管了原身的身体,自然要承接他的因果。 这也是张长灵揭下林府祖祠夜睡告示的原因之一。 他需要钱买药。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张慈怀伸手按在老爷子的手腕上。 肉眼可见的,老爷子紧皱的眉头逐渐舒缓,整个人沉沉睡去。 张慈怀松开手,沉吟道:“长灵,这是你爷爷?” “是。”张长灵点点头,连忙问道:“师父,我爷爷他情况怎样?” 事实上,他刚来到这方天地时,老爷子便已病重,且病情日益加重,刚开始还只是偶有咳嗽,不像现在,咳得厉害时,几乎要将肺都给咳出来,那痰液中,满是血丝。 “不太乐观。”张慈怀的话,让张长灵心头一紧:“我用一丝九阳之力,为你爷爷调理了一下,可病症易去,病根难除。” “你可知他得了什么病?” 张长灵茫然的摇摇头。 原身家徒四壁,根本没钱看病抓药。 见状,张慈怀略微叹息,而后讲道:“这不是单纯的风寒,而是,寒瘟。” “瘟?”张长灵眼睛微微睁大。 瘟疫这两个字,可不是开玩笑的,在古代社会,瘟疫一旦出现,往往意味着哀鸿遍野。 “为师从北方而来,一路经过诸多郡城,沿途所见,已有相当一部分的城镇,出现了大面积寒瘟。” “此瘟非比寻常,染瘟者,初为风寒之症,随着病程加重,开始出现剧烈咳嗽、咳血,到了最后,浑身溃烂发脓,于痛苦中挣扎死去。” “这寒瘟非比寻常,背后定然有势力插手其中。” “你爷爷的病症,目前已发展到了中期,即便是纯阳之气,也只能延缓病程,无法做到根治。” 张慈怀面色沉重:“而一位寒瘟患者的出现,往往也代表着,附近已出现大面积的染瘟者。” “纯阳之气,也没办法吗?”张长灵道。 “纯阳之气,可通过强行抹灭所有病气的方式来根除病情,但普通人的身子骨太弱,在纯阳之气磨灭病气的过程中,反而会先一步坚持不住,暴毙而亡。”张慈怀叹息道。 这番话背后,代表着老道士曾经的尝试,只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 张长灵低着头,看向沉睡的老爷子。 “观炁”,开启。 他看到了老爷子体内遍布的黑气,那是“寒瘟”的本源,同时,也看到了属于张慈怀的纯阳之力。 在呈现金红之色的纯阳之气滋养下,这些黑气的颜色变淡了许多,但仍在破坏着老爷子的气机。 正如张慈怀所言,纯阳之力在普通人身上,只能延缓,无法根绝。 张长灵细细观察着,他发现,这些黑气虽然遍布老爷子体内,但流动轨迹却有一定的规律性,它们有一个共同的源头。 只不过,这“寒瘟”的源头,在人体内时刻变换着位置。 “若我踏上修行之路,能否通过灭除这源头,从而治愈寒瘟?” 张长灵内心思忖。 他不是没考虑以自己指明位置、老道士出手的方式,来拔除寒瘟。 只是一来,他“观炁”的能力不好解释,即便是再亲密的人,事关金手指,他也不会泄露。 二来,这寒瘟是否能通过灭除源头来拔除,也尚未可知,没有试验过,他不敢在自己爷爷身上动手。 说到底…… 他还是太弱了! 张长灵猛的抬起头,望向身旁的老道士:“师父,我想修行了。” 张慈怀看着面前眼神坚毅的少年,眼神恍惚了一下,依稀间,看到了昔日的自己,回过神来后,他笑了笑:“好。” …… 茅屋外,小院中。 老道士坐在竹条编织而成的椅子上。 张长灵恭恭敬敬的奉上一杯热水。 “师父,请喝茶。” 条件简陋,只能以水代茶。 张慈怀并不在意,他接过杯子,轻啜了一口,如此,拜师仪式就这么草草完成了。 放下茶杯,老道士看着面前的少年,笑着道:“长灵啊,你可知为何世人需得到神话灵境中地煞道果赐下的‘地煞种子’后,方可开启修行之路?” “弟子不知。”张长灵乖巧站着,老老实实摇头。 本就没指望少年知晓的老道士直接解答道: “因为‘气’。” “这天地间的灵气,在万年前的一场巨大变故后,彻底发生了改变。” 第十三章:九阳服气剑经 清冷月光洒在少年的侧脸上。 张长灵听得很认真。 事关修行,哪怕是前世考试前老师划重点,他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老道士的声音,被封锁在这片藩篱之内,不传外耳。 “修行修行,修的便是一口气,在过去,修士们只需运转功法吞吐天地灵气,便可一点点变强。” “而在天地灵气剧变后,直接吸收天地灵气的下场,唯有一个,那便是被其中掺杂的地煞之气侵蚀肉身和魂魄,进而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无数先辈付出了惨重代价,才终于找到了一条新的修行方式。” “那便是以‘地煞种子’为基,将吸入体内的天地灵气进行过滤,其中的地煞之力,壮大地煞种子,而纯净的天地灵气,则用以锤炼自身。” “这便是如今,唯有获得‘地煞种子’方可开启修行之路的原因。” 老道士轻抚下颔胡须,看向少年:“长灵,为师还不知晓你此番得到的地煞种子类别。” “虽说‘地煞种子’只是基石,有了它后,能修持诸多法门,但若是发法门契合‘地煞种子’的话,日后修行之路将顺畅良多。” 张长灵作揖道:“弟子所获,名为‘剑术’。” 他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因为这毫无意义,日后总有动手时,比起到时暴露的尴尬,眼下坦诚以对更好。 “剑术啊……”张慈怀眼中浮现惊异之色,以至于手中抚须的动作都为之一顿:“这可是相当罕见的‘地煞种子’,为师上一次听闻,还是数十年前。” “当时,一位魔门天骄,仗着‘地煞-剑术’之利,为祸四方,造下累累血案,最终一道门前辈出手,方才将其灭杀。” 看到张长灵脸上浮现的担忧,老道士哈哈一笑:“放心,放心,他是他,你是你,道果之力本无善恶,皆看持有之人。” “不过‘地煞-剑术’锋芒极盛,日后你修行有成,行走天下时,还是不要轻易暴露的好,不然容易徒生忌惮。” “剑术……剑术……” 老道士沉吟道:“‘地煞-剑术’的话,本门倒是有一极为契合的法门,名为九阳服气剑经。” “习得后,不仅修行速度相比同阶法门更快,且炼出的一口九阳剑气,至阳至刚至利,乃天下间一等一的攻伐之气。” “此法由来已久,据说是上古修士在某种大神通的启发下得来。” “但此功法对资质要求颇为苛刻,且玄奥无比,难以参悟。” “长灵你的‘地煞-剑术’的种子,资质方面,应该足以满足,唯一的问题,便是参悟……” “师父,弟子愿意一试。”张长灵没有犹豫,郑重行礼道。 身怀“天罡-隔垣洞见”和“地煞-剑术”两枚道果,且今后可以预见的,还将拥有更多道果,资质方面,在道果加持下,他自问将不会弱于任何人。 至于功法的参悟?天下间,恐怕没有什么,是比“天罡-隔垣洞见”更好的辅助手段了。 “那便试上一试吧。”张慈怀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九阳服气剑经,纯以威力和修行速度而言,甚至超越了镇派功法。 若是张长灵能够修成,未来不可限量。 老道士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朴的玉简:“此玉中记载的,便是九阳服气剑经,此玉尚未三次参悟机会,若是皆无所得,便代表着你与此法无缘,为师将另教你其他法门,虽不如此法,亦不差亦。” 张长灵恭敬的接过玉简。 “此玉在昼夜分隔之际参悟,或有加成,你可在黎明时刻再行参悟。” “至于修行之后的事情,等你参悟了功法后,为师再与你讲解。” “长灵,你可还有疑惑?” 手中小心翼翼的握着玉简,张长灵想了想,问道:“师父,关于神话灵境,我有几个问题。” “您之前说过,通过神话灵境考验,可得‘地煞种子’,但若是如您这般本就有修为道行在身的修士,进到神话灵境中,又会如何?” “你能想到这一点,殊为不易。”老道士笑道:“神话灵境,远没有那么简单。” “按照规模,神话灵境划分为小型、中型、大型等。” “不同神话灵境内,所能发挥出的实力上限,是不同的。” “像你先前经历的那处神话灵境,便是最小型的神话灵境。” “如为师,进入小型神话灵境后,最高也只能发挥出炼气期的实力。” “大多数神话灵境的出现,都有其偶然性,而修士所能拥有的‘地煞种子’,因个人而不同,但绝不仅有一枚,所以啊,很多修士在神话灵境开启后,都会入内冒险,以期获得更多的‘地煞种子’。” “然而,实力越强的修士,进入神话灵境后,想要通过考验,便越难。” “像这次,为师一路斩妖,最终依旧是一无所得。” “说起来,这处小型神话灵境也是颇为奇怪,一般来说,一处小型神话灵境,应该能产出三到五枚的‘地煞种子’才对,怎会在你通过后,便直接关闭?” “或许是此处神话灵境的特殊性吧。” 对此,张慈怀也没有过多深究。 毕竟,这天地间事关神话灵境的隐秘太多,即便是他,也只了解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但另一边,张长灵听到这番话,心头却不免泛起嘀咕。 “师父一直说的都是‘地煞种子’,可我获得的,明明是完整的‘地煞道果’……” “或许,与我的通过方式有关?” 张长灵也没有多想。 随后,老道士又给张长灵讲了些修行界的常识,便让他好生休息去了。 临近卯时,也即日出之时。 老道士将张长灵唤醒,带着他来到茅屋的屋顶,让他盘膝坐下。 “九阳服气剑经,其至阳至刚的由来,便是因其采撷的,是朝阳初升时的紫气。” “你未习得功法,无法吸纳紫气,但迎着紫气,说不定参悟时,能多些感悟。” 老道士温和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张长灵深吸口气,按照师父的指引,将玉简贴于眉心。 视线尽头,撕开夜幕的第一缕朝阳出现,天地间氤氲的紫气,也随之浮动。 与此同时,张长灵眉心处,玉简绽放毫光,牵动他的心神。 第十四章:凝气百日铸真 初升的朝阳紫气,透过有些浑浊的玉简,落在张长灵的额头上。 心神勾动,他的眼前顿时呈现出了一副奇异的光景。 一道与他保持相同盘膝而坐姿势的身影,从他体内分离了出来,与他相对而坐。 他与他,身体边缘皆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漆黑。 在张长灵的注视下,这道身影开始了动作。 一呼一吸之间,有如云似雾的缥缈紫气,涌入他的身躯,使得他的面孔都被映衬得满是紫意。 只是…… 这种纯看、没有任何言语教学的方式,真的是普通人能够参悟得了吗? 张长灵心中忍不住吐槽。 无怪乎师父说,这九阳服气剑经的参悟难度极大。 除非是先天参悟圣体,不然谁能从这简单动作里,参悟出一套功法来? 好在,他还有别的手段。 “观炁”,开启! 霎时间,对面身影简单的呼吸,在张长灵眼中开始呈现不一样的光景。 进入对方体内的紫气,以一种玄妙而规律的路线进行流转,最终汇聚于脐下三寸的下丹田内,凝结成一个紫气蓬勃、似实非虚的“小圆球”。 张长灵本能的开始模仿,刚开始时,因为对呼吸频率的掌控不熟练,导致紫气无法入体,但数次过后,他成功采撷了一缕紫气入体。 如同久旱之人沐浴甘霖,这一瞬间的感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而紫气入体,仅仅只是第一步。 如何让紫气以正确的方式在体内运转,并于下丹田处凝结成球,才是关键。 张长灵的第一次尝试,不出预料的失败了。 仅仅只是略微的偏差,就导致紫气运行到的部位轰然炸裂。 但随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他受损的部位恢复如初,体内的紫色也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重置到了最开始的那一刻。 “这是玉简参悟时的独特能力?” “我就说嘛,哪有让人干看着参悟的道理。” 话虽如此,但若是无效的尝试,进行再多次,也是无用。 张长灵心头惊喜,不知道此状态具体持续时间的他不敢怠慢,当即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有“观炁”能力时时对照调整,在失败了九次后,他终于成功的令紫气在体内完整的运行了一个周天,并汇入下丹田内。 想要凝气成球,一缕紫气显然是不够的,就在他准备按部就班的进行第二缕紫气的吸收时,眼前的一切骤然凝固。 意识一个恍惚,张长灵退出了“参悟状态”。 睁开的第一时间,一双满是惊愕的眸子,便出现在他的前方。 老道士的表情因过度震惊而嘴巴微张,习惯性的抚须动作,都为之一顿,险些揪下自己所剩不多的老须:“这就,参悟成功了?!” 有件事,老道士没有告诉张长灵。 这枚传承有“九阳服气剑经”的玉简,他得到时,一共有十次尝试机会。 之所以只剩下三次,自然是因为,都被他自己用掉了啊。 即便是他这样有道行在身的修士,高屋建瓴下,都难以参透九阳服气剑经的玄妙。 而现在,初次接触法门的张长灵,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而且看样子,不仅参悟成功,还顺带着将第一缕紫气吸入体内? “咳咳!” 四目相对,意识到自己失态的老道士轻咳了两声:“不错,不错。” “看来九阳服气剑经确实非常适合你。” “你感受到丹田处的紫气了吗?” 张长灵点点头。 从“参悟状态”中退出后,他就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暖洋洋的,内视己身,下丹田处,一缕如烟如雾的紫气缓缓流转。 “你既功法入门,那接下来,为师便好好与你说道说道,这修行的体系。” 老道士在张长灵边上坐下,两人一同迎着初升的朝阳。 “此世修行,共分四境。” “炼气、筑基、阴神、阳神。” “每个大境界,又细分为初期、中期、后期、圆满四个小境界。” “在很久以前,修行共分五境,阳神之上,还有真仙。” “然仙人渺渺,到了现在,基本上便默认为修行四境,已很少有人再提及真仙了。” 老道士的语气里,带着感慨:“修士,修士,不就是为了修道成仙么,可惜……” 他摇了摇头,没在这方面继续深入,而是转而道:“修行第一境,便是炼气。” “炼气,炼气,顾名思义,便是将天地灵气炼入己身。” “在很早以前,有炼气士只修一口长‘炁’,却能纵横天地间,妖魔鬼怪莫能与之相抗,没有像现在这般明确的境界划分。” “孰优孰劣,我这里不做评判,但今法普及后,天地间强大修士数量增多,却是不争的事实。” “扯远了,说回你当前最需注意的炼气事项。”老道士看向张长灵,细细讲解着: “根据功法的不同,炼气所需的‘气’,对环境有着苛刻的要求,例如需采撷江流之气的,便需在河流湖泊等地进行,不过你的‘九阳服气剑经’,倒是无需如此。” “天地紫气,极其稀少,且是目前极少数未被地煞之气污染的气。” “只需每日按时在夜尽天明之际,吞吐紫气,积攒百缕后,便可尝试凝练‘九阳剑种’,若成功,便可洗尽铅华,正式踏入炼气期。” “一般来说,普通人每日仅能采撷一缕天地灵气,故而,这一过程也被称之为,百日凝气。” “不要小看这一过程。” 老道士语重心长: “人初生天地之间,含一口先天之炁,乃无垢无暇纯净之体。然尘世浑浊,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进食,都不可避免的会将浊气带入身体,日积月累,体内浊物遍布,不要说炼出灵气了,就连自身寿元都会随之亏损。” “故而百日凝气的过程,便是在积攒灵气的同时,祛除体内杂质。” “当然,百日只是一个虚数,具体的时间,根据每个人情况的不同而变化。” “有的人一天采撷一缕灵气,便精疲力竭,可资质卓越者,两缕、三缕甚至更多,都有可能。” 第十五章:白莲慈母救世 老道士的一番教导,让张长灵获益良多。 又讲了一些修行界常识后,老道士提着张长灵,从屋顶跳回地面,对他道: “你爷爷的病状,为师虽已用纯阳之气压制,但他终归肉体凡胎,加之年老体衰,需要多多滋养,而药膳食补的方式,最为合适。” “你去城里,按照这张药方上的内容抓药,顺带买些食物回来。” 闻言,张长灵点点头,随即面露尴尬:“师父,弟子……” 没等他说完,老道士便从怀中一掏,扔给了他一布袋子。 巴掌大小,入手沉甸甸的,张长灵打开一看,里面尽是白花花的碎银。 粗略估算,至少也有二十两银子! 在大盛国,一两白银=十贯钱=一千铜钱。 而当初林府给那些夜睡祠堂冲煞的村民们开出的奖赏,也才五贯钱。 二十两银子,足够一家三口,舒舒服服的过上三年! “这是从林府祖堂那儿顺来的。”老道士随口说了句。 “您何时取的?”张长灵好奇道。 这一路上他跟着老道士,也没见老道士去“摸尸”啊。 “五鬼搬运术,为师改良的一门小法术,能够从圈定的死亡目标身上,取走财物,精通之后,即便是活人,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取走他身上之物。”老道士笑了笑:“等你炼气后,想学为师再教你。” 张长灵眼睛一亮:“弟子定尽快炼气。” 对于敌人,他从来不会有心慈手软的念头,这五鬼搬运术,可谓是发家致富的必备法门。 而能改良出这样一门法术,可见老道士的道德水准,也是比较“灵活”的。 “你小子。”老道士笑骂一声,而后道:“对了,上次给你的六丁六甲护身符,你应该用光了吧?昨晚为师又画了一沓,你带着防身。” “之前给你的,还是很久以前剩下的,这种基础符箓,于为师已无用,基本不会携带。” 一沓十张的黄纸符箓,被塞进了张长灵的手中。 这厚实感,分明是满满的安全啊! “谢师父。”张长灵恭敬作揖。 带着药方和钱袋,拜别师父后,张长灵便踏上了前往怀远城的道路。 从石汤村到怀远城并不远,也就十里地,乡路官路顺畅,步行仅需半个时辰。 张长灵入城时,天色尚早,但城内已是热闹非凡。 街道两侧,贩夫走卒众多,加上诸多商铺,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一副热闹景象。 但同时,张长灵也注意到,行人中的一部分,皆时有咳嗽,这让他心头沉重。 “寒瘟……果然蔓延到了怀远城内。” 这看似繁华的盛景下,普通人无从察觉的阴影,已悄然而至。 “你们听说了吗,林府发生了大事,一大早,官兵就把林家祖祠围得水泄不通!据说是那林家家主,惨死在自家祖祠内,林管事更是寻不到尸骨,那惨状,啧啧啧……” “是张贴告示招人去冲煞的那个林家?前些时日,那林家的米铺还趁机抬价,这些高门大院定是缺德事做多了,才引来这等鬼怪报复!活该!”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愤而咒骂,人间百态,不一而足。 张长灵边行边听,脚步匆匆的来到城北的一间药铺。 刚一进入其中,浓郁的草药味便涌入鼻腔。 这年头,医馆和药铺并没有区分的那么明显,二者往往互有兼职。 看着药铺侧房内、一帘之隔躺着的众多咳嗽病患,张长灵捂住口鼻,来到药铺前台:“老板,按照这药方上的记载给我配齐。” 药铺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十分儒雅。 配药期间,张长灵貌似随意的问道:“老板,这些咳嗽厉害的病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多起来的?” “大概半个月前吧。”说到这个,药铺老板的面色也变得愁苦:“这风寒端的是厉害,难以治愈。” “染病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我担心是……” 差点说漏嘴的药铺老板连忙闭口,不再多说,张长灵也识趣的没再多问。 付了钱,接过打包好的药材,经过侧房时,张长灵再次偏头看了眼。 这一次,他开启了“观炁”。 熟悉的黑气映入眼帘,映证了这些病患,全部都染了寒瘟。 不敢在此地多留,张长灵快步离开。 他虽开始修行,但毕竟还未成为真正的修士,万一染了病,就麻烦了。 到市场抓了只老母鸡,买了些鸡蛋、猪肉以及一些配菜,张长灵便准备回去了。 行至城门附近,他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因为一众人堵住了去路。 这些人目测在二十人左右,皆穿白衣,两侧的人手拿长幢,中间四人抬着一法架,上面帷幕轻荡,有人端坐其间,浩浩荡荡的从城门处进来。 一边走,最前面的白衣人还敲打着锣鼓,大喊道:“五浊恶世,万灵皆苦。白莲慈母,普度众生。” 这是? 张长灵躲在人群后,默默看着这群诡异的家伙风光进城。 他注意到,那些守门的官兵满脸恭敬,没有丝毫上前阻拦的意思。 是提前做好了打点?还是这所谓的“白莲慈母”,有官府层面的关系? “是白莲教的人!” “我听说过,这白莲教的教众时常开办赈灾粥场,且免费为人看病抓药。” 路人的讨论声传入张长灵的耳中,让他眼睛微眯。 他从来就不信天底下有掉馅饼的好事。 很多事,看似毫无代价,实则背地里早已标注好了筹码。 更何况,这所谓的白莲教,一看就颇为邪性。 距离较远,张长灵也就没有开启“观炁”进行观察。 他不想徒生事端。 对现在的他而言,任何事,都没有尽快完成“百日凝气”,成为真正修士重要! 白莲教众远去后,聚集在城门口附近的路人渐渐散去。 张长灵顺着人流出了城,一路小跑回石汤村。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街道尽头的白莲教队伍中,那端坐于法架内、被层层帷幕遮掩起来的身影,在他离去时,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眼中闪过幽邃的光芒。 第十六章:晋升练气初期(上) 白莲教的插曲过后。 出了城,张长灵匆匆赶回了石汤村。 到了村口,有人和他打招呼。 “小长灵啊,我家六子在城里谋了个差事,在铁匠铺当学徒,你要一起吗?要的话,我让六子给你介绍介绍。” 说话的人,是李婶,一个地道的农妇,腰粗腿壮,干起活来顶得上汉子。 原身的爷爷为人热情,时常帮助他人,因而在村里人缘极好。 像李婶,当初生六子时难产,他家男人刚好又不在,还是老爷子冒雨去邻村请来接生婆,这才保得母子平安。 这些年,李婶一家感念当初恩情,对张长灵一家也是十分照顾。 事实上,刚穿越来的那几天,若非李婶的接济,张长灵早就断粮了。 可世道艰辛,李婶家也不好过,一直让人家接济,他们也负担不起。 这也是张长灵昨日选择铤而走险,去林府祖祠夜睡的原因之一。 对于李婶的提议,张长灵笑着婉拒: “不用了,李婶,我在城里也找了个不错的差事。” “主家仁慈,还提前允我工钱,你看,这些都是我用工钱买来的。” 说话的同时,张长灵将手中提得满满当当的药材和肉菜展示给李婶看。 若是在昨日之前,能有这工作,他定然欣然接受。 但现在……他已有了前景无限的“工作”,只能对李婶撒一个善意的谎言了。 毕竟,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而且鬼怪之事,普通人接触多了,对他们有害无利。 “那就好,那就好……”李婶道:“这下子,你爷爷算是有救了。” “快些回去,给老人家弄些好的补补。这老母鸡你会炖吗,不会的话,李婶可以帮你。” 张长灵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家里已经没有烧火的木柴了,这时候再去买或者上山砍,属实有些不便。 犹豫了下,他看向李婶,作揖道:“家中木柴已尽,这老母鸡药膳,便麻烦李婶了。” “不麻烦,不麻烦。”李婶笑着摆摆手,风风火火的提着老母鸡和药材就进了屋。 两家距离很近,不一会儿,便有香气飘出。 老母鸡药膳要熬好,需要些时间,辞别李婶后,张长灵进了茅屋,看到了坐在床边不远处的老道士。 “师父,东西已采买妥当。” 张长灵恭敬的将此番进城后发生的事讲述给老道士听,后者听完,陷入沉吟:“白莲教么……” “师父知道这个教派?”张长灵好奇问道。 “自是知道的。”张慈怀轻抚胡须:“每逢乱世,这白莲教都会冒出来,跟地里的韭菜似的,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目前为止,这白莲教尚未造下什么骇人听闻的惨案,倒是多有布施赈灾之举,暂时不必理会。” “这白莲教的背后,水很深。” “就是不知道,它们与此番神话灵境的开启,与林家,与这寒瘟,是否有关?” 自顾自的思索了一番,老道士看向张长灵:“这怀远城,真有点漩涡中心的味道。” “长灵,接下来的时日,若无必要,你尽量不要离家,百日凝气,成为修士,能初步发挥地煞道果种子之力后,你的安全才相对有保障。” “是,师父!”张长灵郑重应下。 老道士所言,正合他的心意。 不多时,隔壁李婶那边,老母鸡药膳便炖好了,张长灵恰着点,提前一步去接,并趁着李婶不注意,在桌上留下了些铜钱。 并非是他吝啬,只是碎银的来历不好解释,且穷苦人家,持碎银购物,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 二十枚铜钱就刚刚好,抵扣了柴钱后,还能有一些剩余,算是麻烦李婶帮忙的酬谢,以及前段时间救济的感激。 没等张长灵端着老母鸡药膳走出多远,李婶便追了上来,手里抓着铜钱。 不等她说什么,张长灵率先开口道:“李婶,还请不要推辞,之后一段时间我若不在家,还想麻烦您帮我到城里购置一些食材,若您坚决不要,我也不敢再麻烦您了。” “唉……你这孩子。”一句话,堵得李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若说是酬谢、报答什么的,李婶定然不会收,但张长灵这么一说,她再拒绝,反而是她的不是了。 “您就收下吧,对了,等六子回来,和他说一声,叫他一起吃酒。” “……好,唉。” 辞别了李婶,张长灵回到家中,将老母鸡药膳一点一点的喂给爷爷喝。 而喝下药膳没多久,老爷子的面色明显红润了一些。 见状,张长灵松了口气。 有师父的纯阳之气压制,加上药膳的滋补,纵然无法根除寒瘟,也能拖延上不少时日。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在老爷子病发之前,尽快完成百日凝气。 一通忙碌,回到自己小房间的张长灵也是累得喘了口气。 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他看似小憩,实则意识微沉,来到了魂魄深处,看着那悬浮在其中的天罡图录,特别是它卷面上染了些许黑气的道果图案,陷入了沉思。 先前在神话灵境斩杀煞猿时,他得到了名为“地煞残气”的东西,按照提示所言,这玩意儿不仅可以用来解锁全新的天罡道果,还可用来提升修为。 新道果的话,对目前的张长灵而言,没有太大必要,现有的两枚道果,他都还无法很好利用,更何况,解锁新道果需要至少一百缕地煞残气,数量差得实在太远了。 倒不如将这三缕“地煞残气”,先用来提升修为,毕竟,实力强了,获取“地煞残气”的效率也能大大提高。 就是不知道,这“地煞残气”该如何用来提升修为? 随着张长灵心念一动,天罡图录上,那三缕“地煞残气”的其中一缕脱离道果图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钻入他的下丹田内。 在他的注视下,这缕“地煞残气”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颜色由黑转紫,很快,就变成了一大团的紫气,而后,与张长灵今早吸收的那缕天气紫气融合在了一起。 仅是一眨眼的功夫,融合了“地煞残气”的紫气,数量暴增了三十缕,达到了三十一缕。 “嗡……” 一股奇异的震动自内而外发生,张长灵感觉自己身体骤然一盈,如同洗去沉疴。 第十七章:晋升练气初期(下) “观炁”开启,张长灵内视己身,发现许多灰色的污浊之气从他体内排出。 “这是师父说的,百日凝气过程中祛除体内杂质的效果吗?” 张长灵眼中满是惊喜,若非条件不合适,他甚至会高兴得低呼出声。 一缕“地煞残气”,可以转化为三十缕的紫色。 换言之,三缕“地煞残气”全部用光,能将紫气堆到九十一缕,距离百缕的目标,只剩下最后九缕。 没有犹豫,张长灵当即用掉了剩下的两缕“地煞残气”,对现在的他来说,尽早成为修士,比什么都重要。 暴增到九十一缕的紫气,给身体带来的“杂质祛除”效果愈发猛烈——将原本接近百日才能完成的过程,压缩到一天之内,痛苦也是理所应当。 张长灵咬牙坚持,眼神坚毅。 世道艰辛,普通人生死不能自已,唯有成为修士,才能拥有掌控自身命运的能力。 比起获得的实力,“些许”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痛苦到了最后,变得麻木,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无法轻松的轻松感萦绕在张长灵的心头。 他能感觉到,自己距离脱去“枷锁”,仅差最后几步了! “可惜,‘地煞残气’仅有三缕,若是有更多的‘地煞残气’就好了……” 欣然过后,张长灵贪心不足的想着。 “从目前来看,‘地煞残气’,似乎需要通过击杀神话灵境的关底妖物来获得,难度极大。” “而且神话灵境的出现,极具偶然性,十分稀少,这注定了‘地煞残气’的获得十分艰难。” 摇了摇头,张长灵不再多想。 …… 第二日,朝阳初升之际。 老道士再度带着张长灵,来到了屋顶。 “今天是你参悟九阳服气剑经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修行,以你的资质,每日能够吸收的紫气应该不止一缕,至于具体多少,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张慈怀温和说道:“不过,也不必过多在意这方面,资质好坏,固然决定修行的速度,但心性的磨炼,地煞种子的数量等等,也同样重要。坚韧不拔,必有所成。” 张长灵点点头,眼看视线尽头天色将明,他不敢怠慢,盘膝打坐,运转功法。 某一时刻,昼夜分晓,紫气在这天色的巨大变动中,氤氲而生。 而全力运转功法的张长灵,好似一道无形的吸口,将那半该转瞬即逝的天地紫色,强行吸引到体内。 数量,至少也有三缕! 但下一刻,令张长灵无比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功法运转的同时,他体内位于天罡图录上方和下方的两枚道果,同时一震,绽放毫光。 一股额外的吸力,从这两枚道果上传出,其中,“天罡-隔垣洞见”产生的吸力远比“地煞-剑术”强得多! 凭借这股额外吸力,张长灵从即将散去的紫气团中,又“掠夺”了一些过来。 这些入体的紫气聚合在一起,按照功法运转的路线前进,完整的一个大周天后,落下他的下丹田中。 这一大团紫色,若是用“缕”来计算的话,至少也在十缕以上! “道果竟然还有辅助修行的效果?” 照这情况,即便没有用“地煞残气”提升道行,他自己修行,最多也只需十日,便可完成“百日凝气”的过程! 张长灵心头满是欢喜,但此时此刻,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因为随着这一团紫气的加入,他下丹田内的紫气数量,正式突破了百缕,达到了足以凝气成种的地步。 与此同时,盘坐在张长灵身旁的老道士“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张长灵。 “这是,要尝试凝练‘九阳剑种’了?” 这一刻,老道士是懵逼的。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抬手虚引,以法力将张长灵整个人托到小院地面,而后踏罡步斗,布下聚灵法阵,牵引着周遭的天地灵性,朝着这处小院中聚集。 “这小子也太毛躁了……不过也怪我,没有提前将‘凝气成种’需要在灵气充裕之地进行的注意事项告诉他,好在我就在边上,来得及补救。” “但这谁能想到?” “这小子与‘九阳服气剑经’的契合度这么高?一天便完成‘百日凝气’,就算是这剑经的创造者,能达到这种程度吗?” 老道士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中。 “这小徒弟的资质,比我预想中,要高得多得多啊……” 他低声自语道。 另一边,张长灵“凝气成种”的过程,也来到了关键时刻。 百缕紫气纠缠在一起,以一种玄妙的方式,不断压缩,在此过程中,它疯狂吸收着外界的天地灵气,来者不拒。 好在灵气充裕,否则,若是灵气不够,导致紫气无法凝结成种,那后果,张长灵不敢想象。 在他的注视下,一颗紫金色的“圆球”,缓缓成型。 …… 就在张长灵的突破进行到关键时刻时,距离石汤村一里地外的乡道上,两名穿着白衣、头戴斗笠的身影,趁着初明的天光,飞速前进着。 若是张长灵看到的话,一眼就能认出,这两人的服饰,与昨日进城的白莲教众有着惊人的相似。 很快,一片村落的轮廓,就出现在两个白衣人的前方。 “花石村,应该就是这儿了。” “速速行动,按照香主的吩咐,将‘目标’带回去,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 两名白衣人摸进了花石村,按照手中地图的指引,很快,便来到了张长灵家的小院旁。 看着盘坐在地的少年,以及站在他边上的老道士,两名白衣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 这幅景象,与他们预料的完全不同! 情报中说了,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少年,且有一个病重在床的爷爷。 而现在…… 少年仍在,只是怎么看都不普通,而老爷子也有一个,但怎么都没有病重的样子吧? 就在两名白衣人惊疑不定时,小院中,盘坐在地的张长灵猛的睁开了眼。 紫金色的光晕,在他瞳孔中一闪而过。 而在他的下丹田内,一颗“滴溜溜”旋转的紫金色“九阳剑种”,吞吐着如涓涓细流般的精纯灵气。 少年缓缓起身,脱胎换骨的感觉,让他沉醉眯眼。 而后,张长灵看向两名不速之客:“白莲教?” “看来是成了,好,很好。”老道士大笑道:“长灵,拿这两个白莲教的‘灵伥’练练手,如何?” “好。”张长灵眼眸明亮,带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锋锐。 这一瞬间,两名白衣人如坠冰窖! 第十八章:剑经三大特性 “灵伥,是白莲教一种极其歹毒的秘术。” “顾名思义,便是将正常人炼化成类似‘伥鬼’却又拥有肉身、且神志清醒的存在。” 老道士的声音,出现在张长灵的耳旁,为他介绍两个白衣人的情况。 “灵伥不得不执行其主人的命令,否则,便会承受分魂裂体的剧痛,而灵伥的实力,也与其转化前的自身实力以及施术者的水平有关。” “这两只灵伥,转化前虽是普通人,但因施术者的原因,实力远非普通人能比,虽不及炼气,但亦不远矣,作为你刚刚突破后巩固练手的对象,正好合适。” 小院中。 张长灵随手捡起一根劈好的柴禾,这是他昨日请李婶帮忙采买的,现在倒是刚好派上了用场。 面对步步紧逼的少年,两名白衣灵伥在经过初时的惊慌后,眼神变得狠辣起来。 若不能完成主人交代下来的任务,等待它们的,将是比死亡更恐怖的惩罚。 既如此,不如拼一把! 万一,眼前的少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呢? 两名白衣灵伥的双脚近乎同时重踏地面,整个人向前猛扑,迅如猎豹,却诡异的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白色衣摆翻飞,若是在光线昏暗之地,与鬼魂几无区别。 面对这常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张长灵的眼神却十分平静。 直到白衣灵伥那尖锐的利爪即将临时之际,他才有所动作。 手中拿着的柴禾,后发先至,精准斩过。 “刺啦——” 两根手臂飞起,断口处,平整如镜。 没有锋刃、明明钝得不行的柴禾,这一刻,竟如同真正的神兵利器,轻而易举的就斩断了两名白衣灵伥的各一只手臂。 若是有人能近距离细致观察,就能发现,这根柴禾的表面,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毫光,隐约间,构建了成一柄长剑的形体。 张长灵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这是“九阳剑种”的特性之一,九阳剑罡。其效果为消耗九阳剑气,为手中之物附加一层剑罡,使之削铁如泥,对阴邪鬼物,更是有着极强的克制效果。 九阳服气剑经,难则难矣,可一旦练成,即便只是炼气初期,仅靠功法,都有着极其强悍的战斗力。 断臂之痛,令两名灵伥发出痛苦的哀嚎。 成为灵伥,并不代表着它们就感知不到疼痛,只不过,它们身体的一些特征,不再如常人,就比如它们的断臂处,仅有少量的鲜血流出。 跑! 两名白衣灵伥的眼中充斥着恐惧,仅此一击,就让它们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是和香主大人一样的“仙人”,不是它们可以碰瓷的存在。 但它们捂着断臂,才刚转头没跑出几步,那“持剑”的少年已拦在它们的前方,堵住了它们的去路。 晋升炼气初期,修士不仅能调用体内灵气施展种种法术,祛除杂质、经灵气淬炼过的身躯,更是比普通人强出不知多少。 哪怕不是体修,其体魄也不是灵伥可以比拟。 柴禾的尖端,锋锐如剑,在一名白衣灵伥的眼中急剧放大。 “噗呲!” 一声轻响后,它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 同伴的死亡,让另一只灵伥吓得肝胆俱裂,但下一刻,它的另一只手臂也被斩断,脖颈被人掐住提了起来。 战斗结束,张长灵看向这只灵伥,凝声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不断收紧,让灵伥感到到越发强烈的窒息压迫。 “是……”生死刺激下,白衣灵伥本能的想要将答案说出口,但下一刹,它的眼眸中便涌现极致的恐惧。 张长灵面色微变,松手后退一步,他刚完成这一动作,白衣灵伥的体表“彭”的一声燃起了剧烈白火,将他的身体焚毁,最后,仅剩飘落的灰粉。 “这是?”张长灵眉头紧锁。 “灵伥的一切,皆受施术者的掌控,一旦它们试图说出施术者禁止的事项,或者施术者有意为之,便会像现在这般,被体内禁制反噬,身死魂灭。” “因而,审问灵伥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行为。” 老道士慢悠悠的走到张长灵身边,眼中带着满意之色:“战斗干脆利落,不错。” “但剑术太过粗糙,不,直接就没有任何剑术可言,这方面,后续还需补足。” “弟子受教。”张长灵恭敬行礼,目光看向先前被他洞穿眉心的灵伥,果不其然,同样化作一地灰粉,尸骨无存。 但下一刻,他眼神微微一愣。 因为,从两只死去灵伥所化的灰粉中,两道细若游丝的黑气飞出,融入他体内的“天罡图录”内。 “地煞残气?” 张长灵心头一惊,这点地煞残气虽然极其稀薄,两道合在一起,也就一缕地煞残气的五分之一,换言之,要斩杀十只灵伥才能获得一缕地煞残气,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在此之前,他还以为地煞残气只能通过“神话灵境”获得。 眼下出现了新的获取途径,他怎能不喜? “长灵,你细细感受一番体内灵气。”老道士含笑的声音,令张长灵回过神来。 他依言照做,惊讶发现,先前施展“九阳剑罡”消耗的灵气,此刻已完全恢复。 九阳剑罡威力强则强矣,但消耗也相当惊人,以张长灵炼气初期的灵气量,最后施展五次。 虽然不知道其他功法的灵气恢复速度,但他也能猜出,这样的灵气恢复速度,绝对不正常。 “这便是‘九阳剑种’的第二特性,生生不息。”老道士自己没练成九阳服气剑经,但门内前辈曾有人练成,因此对其中事项颇为了解: “天地紫气,浩渺广大,包容万象,而以紫气凝成的‘九阳剑种’,无论身处何方,只要不是绝灵之地,都能摄取环境中的各种灵气,将之转化为‘九阳剑气’,恢复速度极其惊人。” “此外,此功法还有第三种特性,自动修行。只需每日汲取天地紫气后,便无需再修行功法,‘九阳剑种’会自发运转,提升修为道行。” “这便是为师之前和你说,此功法修行速度惊人的原因!” 第十九章:追炁溯源,天罡显威 老道士讲述的九阳服气剑经三大特性,张长灵都有着深刻的体会。 九阳剑罡的威力和生生不息的灵气恢复,在先前练手时显露无疑,而在灵气回满后,他也感受到,自己一呼一吸间,功法无需他在意,便随着“九阳剑种”的律动而运转,令他的灵气量上限不断增加。 虽然单次增加的量极少,但架不住时刻不停啊! “炼气期的修行过程,是一个积累‘量’的过程,下丹田的灵气每次蓄满时,便可尝试突破,再度凝结一枚‘九阳剑种’,三枚是炼气中期,六枚是炼气后期,九枚才算得上炼气圆满。当然,突破的过程需要择一灵气充沛之地。” 老道士讲解到后面,连忙补充了一句,他是生怕自己这小弟子再和这次一样莽撞了。 见少年不好意思的挠头,老道士摆了摆手:“行了,你刚刚突破,去巩固巩固。为师要外出一趟,去准备些你下一阶段修行所需之物。” 见老道士这就要走,张长灵连忙道:“师父,这些白莲教的妖人如此上门,我们不管吗?” 老道士笑了笑:“不急,不急,一切以你修行为重,白莲教不过癣疥之疾。” “他们此番找来,或许与林家事件有关,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修士,终归靠实力说话。你提升修为,便胜过万般手段。” “长灵,你如今已成炼气,修九阳服气剑经、‘地煞-剑术’在身,全力爆发,境界比你高深的炼气修士也不见得能在你手上讨得好处,也无需为师时时照看。” “此处小院,为师已布下法阵,若有修士不请自来,会自动开启。” 留下这一番话后,老道士便迈开脚步,身体如幻似影,朝着远方而去,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张长灵的视线中。 老道士走后,张长灵没有立刻回屋巩固修为,而是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师父竟然没有疑惑我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攒够百缕紫气?不,并非没有疑惑,只是他不想问……” 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老道士不询问的行为,正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张长灵心头复杂。 “呼……” 轻吐口气,张长灵将目光转移到白衣灵伥死去之地。 雁过留痕,炁过留影。 一些强大的法术,可以根据一定时间内残留的“炁”,重现过往的某个画面,但往往会受到种种因素的干扰。 而“天罡-隔垣洞见”能做到更多。 无视干扰,但有所留,必能追溯本源! “观炁”开启,在张长灵的视线中,白衣灵伥死亡之地,出现了一道微弱的灰白之气。 他走上前,伸手触摸。 师父虽然说暂时不必管白莲教这种“癣疥之疾”,但一想到有敌人对自己虎视眈眈,他就觉得寝食难安。 更别说,地煞残气的另一个获取途径,还是来自灵伥,来自白莲教。 他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让灵伥体内拥有了微弱的地煞残气。 随着张长灵的手指与灰白之气触碰,他眼前一个恍惚,模糊到清晰的画面,顿时呈现了出来。 鲜血、残肢,浓郁的血腥味,似乎都透过画面飘了过来。 他看到了一个无辜村民饱受折磨后,从人转变为灵伥的全过程——浑浑噩噩、生死不能自己,而后穿上白衣,助纣为虐。 虽是身不由己,但他却渐渐变成了自己所憎恶讨厌的模样。 视线的最后,停留在进入怀远城的白莲教众队伍、那被四人高抬的法架上。 微风吹起层层帷幕,但转瞬即逝的帷幕缝隙中,一只暗红色瞳孔的眼睛,一闪而过。 “原来是你啊……” 追溯的画面在眼前散去,张长灵轻声自语。 闭眼沉默几秒,少年终于压下了心头的杀意。 毫无疑问,那暗红瞳孔的主人,就是这只白莲教众的领导者,同时,也是对他展露恶意的元凶。 更重要的是,这家伙也是一名修士,且实力不知深浅。 眼下出手,非是明智之举。 他刚刚成为炼气初期修士,短时间内,有一个实力井喷期,时间站在他这一边。 以弱胜强,被誉为天才,但若是可以,张长灵更喜欢以强凌弱,一击必杀,不留后患。 两只灵伥的死亡,这名白莲教修士必然有所察觉。 而摆在他面前的选择不多。 派出更多的灵伥前来查探情况?张长灵能趁机多收割一些地煞残气。 白莲教修士自己亲身前来?小院有师父布下的法阵,一旦被触动,师父察觉会第一时间归来,这白莲教修士敢来,就是自寻死路。 想到这,张长灵暂时放宽了心。 他转过头,看向小屋内昏睡着的爷爷。 如今他已成为炼气初期修士,趁着师父不在,可以开始尝试寒瘟的拔除了。 事关重大,张长灵当然不可能在自家老爷子身上尝试,总要先找个“小白鼠”来试验试验。 而试验的目标,也并不难找。 爷爷染上寒瘟,说明石汤村内,定然有着不少同样染瘟之人。 村里人穷苦,在这天灾人祸不断的世道,染了恶疾,大多数人根本出不起看病抓药的钱,只能在家等死。 张长灵大可以寻一些穷途末路之人,问一问他们,是否愿意尝试。 想到就做。 张长灵快步走出小院,开启“观炁”,寻找感染寒瘟的村民。 有了灵气的支持后,他开启“观炁”,不再像过去那般,不到十秒便会头晕眼花,需要采用间隔式开启的法子,中途休息,哪怕一直开着,他也能坚持五分钟以上! 此刻天刚蒙蒙亮,农忙时节,大多数村民都下地干活去了,留在家中,只剩老弱病残。 这种情况下,找寻染了“寒瘟”之人,再简单不过。 很快,张长灵就锁定了目标。 那是一位在“观炁”中,寒瘟之气占比最大的老人家。 他一个人躺在家中病床上,胸膛微微起伏着,似乎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身体表面,也开始出现一点溃烂的痕迹。 这是寒瘟即将进入后期的表现! 第二十章:了夙愿、得圆满 破旧的茅屋,到处是缝缝补补的痕迹。 墙角木桌上的烛盏,白蜡早已干涸。 初升的朝阳,洒来蕴含生机的光芒,从窗户的缝隙努力挤入,却擦着老人的病床而过,在地面留下一圈略显苍白的光圈。 张长灵悄然溜进屋内,站在垂死的老人身旁。 他能看到,老人体内,代表生的气,已经被代表寒瘟的气侵蚀得仅剩下一丝丝,若是再不得到救治,恐怕老人熬不到明早。 沉默片刻,张长灵轻声道: “老人家,我会尝试为您治病,只是可能存在一点风险,若您愿意的话,请……” 他想说“点点头”,可猛然惊觉,老人现在的样子,别说点头了,连眨眼都未必能做到。 “……得罪了。” 张长灵低下头,“观炁”全开,在灵气的帮助下,甚至比上次观察自家老爷子时,还要清晰。 很快,他便锁定了寒瘟之气的“源头”,它此刻位于老人下腹偏左的位置,缓慢朝着右边移动。 张长灵眼神一凝,没有任何犹豫,单指点出。 九阳剑气在他的指尖凝聚,随着他手指的落下,这一缕气直接刺入老人的体内,贯穿了那寒瘟之气的源头。 老人的身体猛的一颤,眉头紧锁,似乎承受了不小的痛苦,但他的面色却比先前好看了不知多少。 有时候,人体并不是怕疼,怕的是,连痛苦都无法做出反应啊…… 在张长龙的注视下,被九阳剑气贯穿的寒瘟之气源头,溃散了开来,而失去了这一源头,老人体内的寒瘟之气,也就变成了无根之水,即便一时存在,但在人体生机本能的反抗下,终会败下阵来。 只可惜,老人的年纪太大,身子骨太弱,接下来能否完全恢复,还要看他的家里人如何照顾。 没有立刻离开,张长灵调动九阳剑气,尝试为老人温养身体。 一番努力下来,他累得满头大汗。 只可惜,九阳服气剑经练出的“九阳剑气”,虽是世间一等一的杀伐之气,但在治病救人,温养伤势方面,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好在效果虽差,但多多少少也有一点点效果,让老人的面色稍稍红润了一些。 见状,张长灵松了口气。 “老人家,珍重。” 他转身离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转身没多久,老人紧闭的双眼勉强扯开一道缝隙。 他模糊朦胧的视线里,一道身体边缘泛着金光的身影,逆光远去。 “仙人、仙人……” 老人的唇微微开阖,发出的声音,低得仅有自己能够听到。 …… 有了第一次的试验后,张长灵的信心充足了不少。 事实证明,那寒瘟之气汇聚的“源头”,确实就是拔除寒瘟的关键点。 或许也与九阳剑气有关? 毕竟此气至阳至刚,对阴邪之物有巨大的克制作用。 具体原理如何,张长灵不是医师,并不在意,只要能根除爷爷身上的寒瘟就行。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张长灵又在村内寻了两个情况和第一位老人差不多的患者,为其治疗,皆成功拔除寒瘟。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张长灵快速返回家中。 距离他离开,尚未过去一刻钟,师父还没回来,张长灵进到房间内,站在爷爷的身旁。 按照先前三次成功的经验,他如法炮制,精准无比的点灭了寒瘟源头。 比起先前医治的三位患者,爷爷的病情较轻,加上有师父的纯阳之气滋养和先前的药膳打底,因而,在没有了寒瘟源头的迫害后,老爷子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红润起来,呼吸不再急促。 见到这一幕,张长灵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感,在他心头萦绕。 他,或者说原身,即便死去,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病重的爷爷。 如今,老爷子寒瘟尽去,残留在这具身体的最后一丝残魂没了顾念,终于肯散去。 灵魂与肉身完美无瑕的契合,使得张长灵下丹田内的“九阳剑种”,都变得盈润光亮了一些。 他不清楚这有什么作用,但总不会是坏事。 双喜临门,让张长灵容光焕发,恰是时,他感受到了什么,转身走出屋外,看着信步而回的黄袍老道,脸上满是笑容: “师父,您回来了。” “嗯。”老道士看着精气神明显不同的弟子,打趣道:“这么一会儿不见,就想为师了?” “想当然是想。”张长灵笑着回应:“但弟子更高兴的是,拔除了爷爷身上的寒瘟。” “嗯?” 听到这话,老道士明显愣了一下,他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说了句:“你说什么?” “弟子说,拔除了爷爷体内的寒瘟。”张长灵吐字清晰,一字一顿的说道。 他没有隐瞒这件事情的想法,因为根本瞒不住。 既如此,不如自己主动向师父“有选择性的坦言”。 “我去看看。”确定自己没听错后,老道士拖着张长灵的手进屋,查看老爷子的情况。 并非是他不信任自己的小弟子,只是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 他这样一位“大修士”都无可奈何的瘟瘟,竟被一个接触修行不久的新手给解决了? 其耸人听闻程度,就好比练气修士出门一趟,回来后向师门禀告说,找回镇里员外闺女丢失猫咪的途中,顺手宰了一只妖王。 可在一番检查过后,老道士纵然再不可置信,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自己这小弟子,真解决了寒瘟。 “好小子,你是如何做到的?” 张慈怀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 这个弟子,实在太让他惊讶了。 毫无准备、仅靠自己赠予的三张六丁六甲护身符,他就通过了神话灵境的考核,且还是“地煞-剑术”这种无比凶险的神话灵境。 而后,他更是仅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参悟了门内已上百年无人修成的九阳服气剑经,且完成了“百日凝气”的过程。 而现在,他竟然还做到了连自己都做不到的寒瘟拔除? 面对师父的问询,张长灵不好意思的笑笑:“是这样的,师父。” “弟子自小就有一个天赋。” 他抬起头,与老道士对视,眼睛里亮起了淡白色的微光。 “我能看到世间存在的‘炁’。” 第二十一章:天象四气剑诀 “看到,气?” 老道士微微瞪大了眼睛。 “是的,师父。”张长灵轻声解释道:“万物皆有属于自身的气,那寒瘟自然也不例外。” “此前尚是凡人,弟子这‘观炁’的能力,限制颇多,负担极大,如今有了炼气初期的修为打底,倒是轻松许多,也正是依靠这一能力,弟子才找到了那寒瘟的源头,进而一举将其拔除。” 老道士心头震动。 他知道,自己真的捡到宝了。 修行界中,固然有资质好坏之分,但却没有明确的界定,可有一种情况,是所有修士公认的,那便是——任何拥有“天赐能力”的修士,只要不夭折,未来的修士之巅,必然有其一席之地。 任何“天赐能力”发展到最后,都是不逊色于地煞道果的强大神通!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兴之所至南下,竟有这等际遇…… 晃了晃头,老道士神色转而变得无比严肃:“长灵,你切记,关于你的‘观炁’能力,除了你我之外,决不可再让第三人知晓,要不然,很有可能会给你带来杀生之祸!” “弟子谨记。”虽然不清楚老道士为何如此说,但张长灵自是乐得如此。 若非自己与老道士朝夕相处,很多东西根本瞒不过,他也不会选择“部分公开”。 “如此一来,之前的离谱之事也就说得通了,有天赐能力的修士,通过神话灵境的考核再正常不过,至于一天多修成九阳服气剑经……额,虽然还是很离谱,但也勉强说得过去了吧?” 老道士心头嘀咕,但看向少年的眼神却是愈发满意。 “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字后,老道士继续道:“本来为师还想着,这套剑术对现在的你而言,会不会太难了些,不过,既然你有“观气”的能力,想来修成这套剑术会容易许多。” “什么剑术?”张长灵眼睛一亮。 如今的他,迫切渴望实力。 老道士微微一笑,背着手走到屋外,张长灵快步跟上。 于小院中央站定后,老道士随手捡起一片落叶,看向少年: “长灵,你可知术与法的区别?” “弟子不知。”张长灵老老实实道。 而他的这个样子,让老道士“教导弟子”的快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悠悠道:“所谓法,指的便是提升修为道行的根本之法。” “而术,则是将自身修为道行展现出来的技巧。” “说的直白些……” 老道士轻吹一口气,手中落叶打着旋儿飞出:“你看,这便是有法无术。” 他伸手一抓,将落叶吸了回来,而后吐气,这一次,落叶笔直飞射而出,深深嵌入篱笆内:“而这,便是有法亦有术。” “同样的气力,不同的使用技巧,造成的效果将有天壤之别。” “法是根本,关乎境界、寿数。” “而术是护道手段,没有它,法便有动摇之危。” “我辈修士,修持根本大法,也当掌握降妖除魔的雷霆护道手段。” “法,你已修持,而为师现在要传你的,便是术的一种。” “其名,天象四气剑诀。” “这是一门能够让你从炼气期一直用到后面的强悍剑术,修行到高深处,甚至能和你的九阳服气剑经和‘地煞-剑术’达成配合,爆发出更强悍的杀力。” “天象四气剑诀,取自天象扭转、四季轮回之意境,难学难精。” “但与九阳服气剑经不同,在这门剑诀上,为师颇有点造诣。” “因而,传授之法,也不再拘泥于手把手的教学。” 老道士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点在了张长灵的眉心处。 刹那间,一股庞大的记忆流涌入张长灵的脑海,于其中凝结成了一柄虚幻的奇异小剑,熠熠生辉。 “长灵,为师已将天象四气剑诀的所有内容传授于你,今后你想学习时,只需意识触碰这小剑即可。” 老道士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但更多的,还是兴奋:“遇到不理解的地方,也可用此‘小剑’反复温习。如此一来,即便为师不在你身旁,你的修行进度也不会落下。” 老道士收回手指,而张长灵也在这一刻睁开了眼。 他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谢师父!” “嗯,你我师徒之间,不必如此。”老道士背着双手:“对了,炼气之后,尽量不要去碰凡俗的五谷杂粮。” “这是为了避免五谷中蕴含的浊气,污染你百日凝气之后,无垢无暇的纯洁之体。” “当然,你每日修行功法,能够抹消进食带来的浊气,但毕竟会消耗修为,在你当前这个阶段,得不偿失,因而,最好的选择,就是辟谷丹。” “为师此番外出,采买了不少辟谷丹的原材料,今日便可开炉炼丹,明日起,你便每日服用辟谷丹,直到筑基之日。” “谨遵师父教诲。”张长灵恭敬应下。 虽然口腹之欲无法得到满足,让他有些难受,但孰轻孰重,他还是拧得清的。 大不了,等他以后筑基了再补回来就是。 “嗯,你可以去学习剑诀了,为师去炼丹。” “若你三十……不,三天内能剑诀初成,为师就带你去个‘好地方’。 老道士长了个心眼,“三十天”改成了“三天”。 “嗯?”张长灵眼中浮现好奇之意,但老道士神秘一笑,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背着双手施施然的回房去了。 见状,张长灵也只能按耐住心头的好奇。 比起师父口中的“好地方”,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天象四气剑诀”! 迫不及待的冲回自己房间,张长灵盘膝而坐,闭上眼,视线转移到传承小剑上。 此剑所在之地,非是魂魄深处,与天罡图录和两枚道果,并不在同一区域。 意识触碰的瞬间,大量关于天象四气剑诀的信息涌来,张长灵尝试性的接收。 有师父先前的话打底,他已经做好了长时间苦修的准备。 只是让他感到古怪的是,这天象四气剑诀,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的样子? 难道是师父所言有误? 不! 内视己身,张长灵看到了,“地煞道果-剑术”正绽放着光芒。 是【地煞道果-剑术】除了“御剑术”之外,另外一个能力。 ——剑心通明:你天生亲近于剑,有一颗纯粹的剑心,任何剑术,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只需稍加习练,便能精通如意。 第二十二章:剑如春雨连绵(求追读) 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并没有打断张长灵的传承学习状态。 【剑心通明】的效果,是常驻的,只是一直以来,他并没有接触剑术,所以并没有明显的感觉。 而今,一遇到“天象四气剑诀”,这不显山不显水的天赋,顿时便迸发出了璀璨的光彩。 天象四气剑诀,取天象扭转、四季轮回之意。 四季者,盖春夏秋冬,而天象,则细分雨雷风雪。 因而,这门剑术在炼气期的全部内容,便是四式剑术。 春雨、夏雷、秋风、冬雪。 四式剑术,循序渐进,各具特色。 而作为首式的春雨剑,一经施展,剑光分化如细雨,润物无生,绵连不绝,一旦敌人被卷入其中,便会被春雨之剑气浸透全身,尸骨无存。 绝美中,透着残酷。 房间内,张长灵缓缓睁眼,眼中闪过锐利的锋芒。 天象四气剑诀,已初步习得! 【剑心通明】的效果,令他在初次接触天象四气剑诀时,便掌握了春雨剑。 张长空起身走出房间,来到小院中央。 一根细小的柴禾被他握在右手之中,以木代剑。 张长灵眼神肃然,弓步前踏,手中柴剑笔直刺出。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刺,却在刺出的过程中产生了叠影,由一剑变成了两剑,其尖端延伸的剑气,同样如此。 “丝丝!” 两道剑气刺入泥土地面,留下了两个食指大小、黑黢黢的深洞。 张长灵面色平和,收回柴剑,再度施展春雨剑。 这一剑,剑气由一分二,再由二化四。 平行的四道剑洞,彰显着这分化而成的剑气绝非虚幻,而是真实存在。 第三次使用,剑气由四化八。 第四次时,剑气数量不再增加,但剑气速度却提升了一截。 一次次挥剑,沉浸在剑术玄妙中的张长灵忘记了时间,直到天色变得昏黄,体内灵气陷入枯竭,他这才如梦方醒。 但他手中的动作并未停下,而是将体内刚刚恢复的灵气再度用尽,全力一剑刺出。 顷刻间,便是八道剑气爆射而出,不再有逐一分化的过程,且速度快到了肉眼都无法反应的程度,虽然剑气数量仍少,但已有几分春雨连绵的迹象。 “呼哧……” 体力的消耗,灵气的枯竭,让张长灵面色发白,呼吸急促,双臂微微发抖,甚至双脚都有些站立不稳,但他的眼神却无比明亮,恰如初春时的第一缕春风。 这一次酣畅淋漓的剑术修行,让张长灵对春雨剑的掌握,提升到了一个相当惊人的程度。 “任何剑术,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只需稍加习练,便能精通如意。” 【剑心通明】的描述,绝无任何夸大的成分。 于原地驻足片刻,缓过劲来的张长灵默默分析起来。 “春雨剑,剑气数量越多,威力越强,且数量多到一定程度,还可组成剑阵……” “可惜,受限于我本身修为道行,一次分化八剑,便已是目前的极限,继续修行下去,最多也只是提升转化速度和剑气速度,但同样也因道行原因,存在一个上限。” “至于其他三式剑术,不是不能强学,只是没有道行打底,习得用不出来,也毫无意义。” “夏雷剑需要炼气中期、秋风剑需要炼气后期,至于冬雪剑,更是要炼气圆满才行。” “可惜……” “好在,有春雨剑傍身,就目前来说,已是足够。” 张长灵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但随着他低头看向手中坑坑洼洼、与报废没什么区别的“柴剑”,顿时皱起了眉头。 “普通的长剑,无法承载剑气的传输,即便我以九阳剑罡加持,也有极限。” “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获得一柄法器。” 老道士与他闲聊时,普及了不少修行界的常识,其中便有法器。 法器,顾名思义,是炼器师利用各种天材地宝、珍稀材料炼制而成的器具,威能强横,是修士护身必备之物。 而法器同样也有好坏之分。 下品、中品、上品、极品。 而在极品法器之上,还有灵器、法宝等。 不过,即便是等阶最低的下品法器,也是修士难得的宝贝了。 “找机会和师父问问,看他身上有没有以前淘汰下来不用的法器。” 张长灵如是想着。 随后,他又思考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内视己身,凝望着天罡图录之下,那“滴溜溜”旋转的“地煞道果-剑术”,张长灵心头泛起疑惑。 在他之前,也曾有人获得过“地煞-剑术”,按理来说,师父他老人家应该是知道这枚道果的能力的。 可在预估剑术修行进度时,哪怕他已表现出了一日修成九阳服气剑经的骇人速度,师父也只敢大胆预测,三天内可能修成。 若是知晓了【剑心通明】,不可能如此低估。 也就是说,在他之前的上一任“地煞-剑术”拥有者,并未在剑术方面,表现出惊世骇俗的天赋。 忽然间,张长灵想起了一直以来,师父所说的“地煞种子”。 通过神话灵境的考验,便可得到“地煞种子”,开启修行之路。 可他得到的,却并非什么“地煞种子”,而是完整的“地煞道果”。 “那么,是否存在这么一个可能。” “因为我解开了所有隐藏要素,完美通过了神话灵境的考验,所以得到的奖励不再是‘地煞种子’,而是升级为了‘地煞道果’?” “或许也有‘天罡图录’的影响?毕竟,白猿道人赠送的云雾之剑,是被天罡图录吸收的……” 张长灵不太确定。 摇了摇头,他不再多想。 真相如何,只能等他下一次有机会进入神话灵境,才能验证了。 至于现在…… 张长灵看了眼茅屋——内里氤氲着淡淡的红光,显然,师父的炼丹尚未结束。 “该休息了。” 一日练剑,固然灵气因九阳服气剑经“生生不息”特性可以不断恢复,但精神的消耗,却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回复的。 …… 第二天,朝霞初上。 茅屋顶端,早已盘坐等候多时的张长灵,运转功法,吸收天气紫气入体。 待天际的紫气隐没,他这才结束运功,起身跳下了屋顶。 恰是时。 茅屋内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咚”声。 而后,房门被推开,老道士红光满面的走了出来。 看到刚好结束练功的少年,老道士打趣道:“乖徒儿,剑诀练得如何了?” “已初步习得。” “嗯……若是有不理解的地方,为师可以……等等,你说什么?!” 第二十三章:弟子求之不得(求追读) 小院内。 老道士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他看着身前嘴角含笑的翩翩少年,很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身为一名大修士,他还不至于耳背到这程度。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天象四气剑诀,这门剑术的难度之高,绝非一般修士能够想象。 即便是他,当初在师尊的指导下,也足足花了数月时间,才堪堪入门。 三天的考核时间,还是老道士看在张长灵身怀“天赐能力”和之前种种离谱表现的份上,才给出的一个尽可能夸张的预测。 但现在看来,自己错了。 一天修成九阳服气剑经?身怀“天赐能力”?这就离谱了? 更离谱的,这不就来了? 老道士嘴角抽搐了一下,看向少年:“施展一遍给为师看看。” “是!” 张长灵作揖行礼,正欲展现,忽然看向老道士,欲言又止。 “怎么了,说。”老道士急着验证,语气带着焦躁。 “是这样的,师父,弟子此前用柴禾为剑,发现普通之物即便加持了九阳剑罡,也无法承载剑气的大量冲刷,故而想问问,师父可有淘汰下来的法器,借弟子一用?” “就这事?”老道士伸手进袖里掏了掏,几秒后,掏出一柄带鞘长剑,朝张长灵抛了过来。 少年眼睛一亮,抬手接住。 细细看去。 只见剑鞘乌黑如墨,而剑柄末端,则系着一根红穗儿,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 “此剑名曰‘逐桑’,曾是极品法器,追随为师游历天下,斩妖除魔,可惜,在讨伐某个筑基大妖时,被其折断,为师不忍,后来将其重铸,但也导致此剑品质跌落到中品法器。” “你莫要因此小看了它,此剑品质虽跌,但其上沾染沉淀的妖魔心血,却令其有了微妙的灵性。若持之继续斩妖除魔,未必没有重回巅峰,甚至更进一步,成为灵剑的可能。” “若非为师那时已有更好的灵剑,加之一些变故,此剑也不会蒙尘至今,如今交到你手中,可不要令其蒙尘。” 张长灵目露喜色,他哪里会听不出老道士话里的意思,恭恭敬敬的行礼:“谢师父赐剑。” 他珍重的抚过逐桑法剑的剑鞘,最终落在剑柄上,“锵”的一声,长剑出鞘。 流光闪过张长灵的瞳眸。 长剑通体灰银,剑身中线,泛着淡淡的金光,似初升东曦。 “逐桑,逐桑,追逐扶桑么……真是,好大的志向啊。” “但在我手,你未必没有成功‘逐桑’的那一天!” 似是感受到少年的心意,逐桑法剑“嗡鸣”一声,以作回应。 “看起来,这小家伙认可你了。”老道士笑道:“法剑都拿了,还不速速施展剑诀,与为师一观?” “是!” 张长灵朗声应道,而后,一剑朝着面前空地递出。 “斯——” 中品法剑在手,与之前手握“柴剑”,完全是天壤之别。 九阳剑气通过逐桑法剑时,不仅没有任何迟滞感,反而得到了法剑的加持,剑气凌厉三分。 “噗呲!” 半空中,八道春雨之剑气破空而出,因为剑气太快太密,导致破空声连成一片,如春雨初落,猝不及防间,便悄然而至。 挡在剑气前进方向上的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砰”一声,炸开漫天石粉。 当烟尘散去,石头上出现了八个细小的孔洞,不仅如此,顺着这些孔洞往后的泥地上,同样有着八个深不见底的黑孔。 “……真练成了啊。”老道士心头近乎呻吟。 他知道张长灵不敢欺骗自己,但真摆在眼前了,还是不免震惊。 更夸张的是,这小子不仅练成了,而且一夜之间,对春雨剑的掌握程度,还达到了连他挑不出毛病的程度。 春雨剑气穿透坚石,留下干脆利落的孔洞而没有将其粉碎,这恰恰说明了张长灵对春雨剑气的掌控,达到了精细入微的境界。 另一边。 张长灵手中逐桑法剑归鞘,他将之别在腰间,这才抬起头,看向边上的老道士:“师父师父,您之前说的‘好地方’,是哪里?” 他还记得昨天老道士故作神秘的卖关子。 眼下他天象四气剑诀已初步练成,这下子,老道士总不能还藏着掖着不说了吧? 闻言,张慈怀这才回过神来。 他叹息一声:“本想着你剑诀没那么快练成,为师今日炼好辟谷丹后,再提前去探查一下,摸摸底。” “不过现在,倒是没关系了。” “你修成九阳服气剑经,习得天象四气剑之春雨剑,法与术皆备,虽仍有短板,但加上‘地煞-剑术’以及天赐能力,在这怀远城中,自保已是无虞。” “那地方可能存在的危险,对你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修士总不可能时时都处于准备妥当的状态,遭遇突然情况,谁都无法避免。” “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倒不如提前培养一下自己在这方面的应对经验。” 老道士抚须道。 张长灵听得一头雾水。 从字面意思来看,师父昨日提及的“好地方”,似乎是一个挺危险的地方? 见张长灵目露不解,老道士轻笑道: “长灵啊,昨日你所斩的两只灵伥,可还记得?” “弟子自然不会忘。”张长灵眼神一沉。 对于这两只灵伥背后、那端坐于法架上暗红眼睛的主人,他可是“想念”得紧啊。 昨日要不是没办法,他当场就杀回去了。 而现在,师父提及灵伥,莫非…… 想到某个可能,张长灵目光亮晶晶的看向老道士,而后者则大笑道: “如你所想。” “为师说的‘好地方’,正是那群白莲教众在怀远城内的驻点。” “这些乱世猖獗的邪教徒,身上往往带着不少值钱的东西,修士修行,没有钱财也是不行的,毕竟辟谷丹的材料,买起来也要成本。” “对这群十恶不赦的东西,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更别说他们还主动招惹过你。” “我道门修士,习得一身本领,不敢为非作歹,却也不是任人欺负却不还手的迂腐之辈。” “修道,修道,连心气都不能顺,还修个什么鸟道?” “此前让你专注修行,是因为比起消灭这些邪教徒,长灵你的修行更加重要,如今你法与术皆得,是时候来上一场真刀真枪的实战了。” “如何,怕吗?” 张长生眼神无比明亮:“弟子,求之不得。” 第二十四章:夜入白莲 “弟子,求之不得。” 朝阳的初光,从少年的身后而来,勾勒起一圈淡淡的金边。 老道士笑了。 他抬手一挥,一个玉瓷瓶落到了张长灵的手中:“这是为师炼制的辟谷丹,一瓶十丸,每颗都能顶三天。” “你且用着。” “另外,你爷爷的情况,为师也详细检查过了,他身子骨太弱,虽然寒瘟已去,但太早醒来,对身体而言不是好事。” “为师已用纯阳之气助其沉眠,修补身体元气,大概明早便能痊愈苏醒。” “谢师父。”张长灵行礼道。 “嗯,你准备准备,酉时末,太阳落山,我们再出发前往白莲教驻点。”老道士看向张长灵:“有件事忘了和你说。” “我等道门修士,尽量不要在平民百姓面前,使用超出世俗的手段,否则容易引起恐慌,这是我道门与大盛王朝的约定。” “嗯……当然,这是大盛王朝开国时立下的约定了,三百年沧海桑田,现如今,道佛儒三教大多也只是表面遵循,真遇到了事,该出手就果断出手,不必顾忌什么。” “弟子明白。”张长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怀远城,城东。 近日来,因为祖祠出事、家主和管家双双遇害而闹得沸沸扬扬、大门紧闭的林府,从今早开始,却敞开府门,请来城中最好的酒楼风仙楼的主厨掌勺,宴开百席,全城乡绅官宦俱至。 直到下午,客人才陆续散去。 笑意满满的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怀远城的县令大人,林新开转过身时,眼中已满是阴翳。 他穿着考究的长裳,戴着幞头,眉眼细长,嘴唇略薄,加上鹰钩鼻,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作为林家的长子,在父亲和老管家去世后,他责无旁贷的扛起了家中大旗,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反而内心无比惶恐。 家中之事,涉及神话灵境与仙缘,林新开自然清楚。新开,新开,他的名字,不就寓意着林家全新的开始么? 但为何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林新开想不明白。 明明事情一直非常顺利……直到本该收获的前夕。 林家主和管家的双双死亡,使得一切真相,都被埋葬。 即将到手的仙缘不翼而飞,林新开心头的恨意,倾尽三江五湖都无法洗尽,但眼下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难关,是如何度过慈母教的问责。 林家这一脉,高祖时,曾是魔门弟子,但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下来,林家无人成为修士,仅靠他们之力,根本无力觊觎神话灵境,故而在知晓了白莲教的某个诉求后,选择与白莲教合作。 由白莲教提供秘法,而林家负责实施,并尽量避免被三教门人察觉。 依照约定,白莲教众在香主的带领下,如期而至,可林家,却无法依照约定,提供该有之物…… 好在,白莲教众的到来,也不全是坏事。 林家主和老管家死后,林家陷入动荡,而城中另外几个大家族,见此情形,蠢蠢欲动,试图趁机瓜分林家财产,如今白莲教众入驻林府,并宴请全城,倒是好好震慑了一番这些人的狼子野心。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林新开很清楚白莲教的凶名,是一柄双刃剑,震慑他人的同时,也可能伤到自己。 “还是得另谋出路才行……” 青年心事重重的向着后院白莲教的驻地而去。 跨入后院时,林新开的脸上已转变为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来到院中,看向今日搭建起来的高台处、那被层层帷幕包围在其中的莲花台座,恭敬道: “香主大人,宾客皆已送走。” “嗯。”几秒后,帷幕后传来了一道不咸不淡的应声:“林少爷,按照贵府与我教的约定,神话灵境开启后,我教应有三个进入的名额。” “只是今日我听闻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不知林少爷可有什么想解释的?” 话音落下,高台四周盘坐在地的所有白莲教众,都睁开眼,那一双双死人般的淡漠眼睛,让人心里直冒寒气。 这一幕,吓得林新开下意识的咽了咽喉咙。 作为合作者,他很清楚,白莲教的香主,与一般的教众完全不同,每一位都是真正的“仙人”,拥有着凡人无法企及的力量。 同时,这也是他本该拥有却莫名失去的力量。 与这样的存在交谈,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对方话里那隐含的恶意。 “我……”就在林新开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吱呀……” 后院被反锁的大门,被人从外向内推开。 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当即吸引了院中所有人的注意。 清冷的月光下,一灰衣少年漫步走来。 他腰佩长剑,戴着斗笠,头发于脑后随意扎成一束 对于无数白莲教众凶狠的目光,他视若无睹,只是朝着高台处步步走去。 他是谁? 林新开感觉少年的身影有些眼熟,似乎自己曾在哪见过,可如此超凡脱俗的气质,若自己见过,又怎会想不起来? 就在他愣神之际,高台周围的白莲教众已全部站起身来。 他们的身体略微前倾,犹如即将脱笼而出、向前猛扑的野兽。 “道友不请自来,可是有些失礼了。”一道平和的声音,从莲花台座的帷幕后传出。 层层淡白帷幕,在一股无形之力的作用下,向着两侧掀开。 一面相阴柔的中年男子从中走了出来, 他身穿白袍,胸口处,绣着一个银色的莲花标记。 随着阴柔男人的现身,四周的白莲教众呼吸愈发急促,身体隐隐膨胀,手部有向着利爪转化的趋势。 “鄙人白莲教香主,贾贵。” “道友来此,若是为了寻求帮助,不麻烦的话,我教便帮了这个忙。” “可如果道友来者不善,我白莲教,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白莲教香主贾真的话,看似毫不客气,实则隐含试探之意。 他能察觉到,这灰衣人是与他一样的炼气初期修士。 但炼气初期只是他没立刻动手的前提,接下来是否动手,还要看对方身后的师门背景。 第二十五章:出来混,讲背景 这年头,打打杀杀,是下下策。 出来混,要讲势力,要讲背景。 若眼前的灰衣人是个散修或者什么小门小派出身,那贾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将他留在这里。 否则,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意闯入白莲教的驻地,真当他们白莲教是泥捏的了? 但若灰衣人出自道佛儒三教,那贾真就不好动手了。 白莲教虽然门人众多,但招惹三教,绝非良策。 面对贾真的“质问”,灰衣斗笠人只是轻笑了一声,随后抬手摘下头上的斗笠:“怎么,这才过去了两天,便不认识我了么?” 朦胧的灯光下,少年的面孔棱角分明,眉毛微扬,带着锋锐之感。 见到这张年轻的脸庞,贾真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认出了眼前少年,正是他前日傍晚进城后注意到的目标。 这少年身上,颇有一股灵气,而这样的‘祭品’,正是慈母所喜爱的,以秘法炼制,有不小概率炼出更高等阶的灵伥! 贾真顿时心动,加之一番探查后,知晓这少年出身普通,便立刻派出两只灵伥试图将其带回。 哪曾想,两只灵伥,一只触动禁制而死,另一只也生命垂危。 有所察觉的贾真,顿感不妙,当即主动触发禁制,令第二只灵伥暴毙而亡,避免暴露更多的情报。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击败两只灵伥的,必然是修士。 有修士在那少年身旁,这一点,是贾真万万没想到的。 而更让贾真没想到的是,那修士,竟是少年本身? 明明前天晚上,那少年还只是普通人啊! 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令贾真一时心乱,但同时他也知晓了对方今晚来此的意图。 双方此前已结下大仇,如今,不管灰衣少年师承何处,今晚,注定只能你死我活。 心念至此,贾真的眼神变得狰狞起来。 下一刻。 高台四周,早已急不可耐的白莲教众,或者说,灵伥们,纷纷发出低沉的咆哮,双手双脚长出了尖锐的利爪。 坚硬的青石砖被它们的利爪划过,留下一条条深达寸许的痕迹。 顷刻间,这些灵伥便爆发出了超越虎豹的速度,袭至灰衣青年的跟前。 夜风吹动少年的发丝,带起幽凉,张长灵的眼神平静,似缓实快的抬起手,按在腰间逐桑法剑的剑柄上。 若是未习得天象四气剑诀之前,他面对这群起而攻之的灵伥们,虽最终依旧能解决,但也不免狼狈。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被包围的情况下,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但现在,却完全不同。 “锵——” 长剑出鞘,金属嗡鸣之声颤响。 半空中,似有流虹划过。 远处的贾真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悚然惊觉,冲在最前面的四只灵伥,已与他断开了联系。 而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另外六只灵伥,也身体僵直,而后倒在了地上。 这些死亡的灵伥有一个共同点——它们的眉心处,皆出现了一个前后通透的孔洞。 直到身死,它们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灰衣青年保持着扶剑姿态,从满地灵伥尸体旁走过,向着高台之上的贾真一步步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贾真的心跳上,令他面色发白。 白莲教的灵伥之术,可让习练者以秘法将凡人炼成比肩虎豹的灵伥,寻常士兵莫能与之相抗,这也是白莲教能在大盛国境声势浩荡的依仗之一。 贾真在这灵伥之术上的造诣,能让他操控最多二十名灵伥,被这么多灵伥包围,寻常练气初期修士,稍不注意,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可现在,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在他的眼皮下底下,十只灵伥就这么被人轻易斩了? 这样的手段,如此凌厉的杀伐之力,绝非一般修士能够做到。 强烈的死亡危机在心头狂涌,贾真那暗红瞳孔因过度狰狞而充斥着血丝,他双手掐诀,另外十只因距离较远而落后的灵伥,纷纷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它们浑身溢血的彼此撞击在一起,在极短的时间内,竟融合成了一个怪异而扭曲的“血肉巨人”。 那红白之物的粘粘,浓烈到极点的血腥味,视觉与味觉的冲击,让人见之欲呕。 张长灵眉头微挑,对方的这一手,连他都感到惊讶。 单只灵伥,充其量不过是只猛兽,但十只堆叠在一起,散发的威胁感,已经比一般的炼气初期修士还要更强了。 “嗬嗬……能让我用出‘灵融秘术’……你应感到荣幸……” 贾真手臂、脖颈、脸庞等身体各处,血管暴凸,内里的血液高速流动,鼻孔和嘴角,不断有鲜血流出,可见施展这一秘术,对他有着极大的负担。 “杀!” 在他的暴喝声中,融合在一起的灵伥巨人朝着张长灵狂冲而去,每一步,都令林府后院的地面产生震动,那院墙的瓦片簌簌而落,继而破碎成屑,喧嚣而起。 比人头还大的手掌拍下,空气震荡不休,从灵伥巨人身上投下的阴影,将张长灵的身体完全淹没。 这一击,让张长灵回忆起了几日前在神话灵境中,面对黑猿妖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只能无助的躲在六丁六甲护身符的护罩内。 “但现在,不一样了……” 强风扑面,令张长灵的头发向后扬起。 少年眼神重归平淡,扶在腰间的右手发力,逐桑法剑寸寸拔出。 “春雨……” 剑光如雨,点出的刹那,由一化八,好似春雨初降,让行走于道路上的行人们防无可防,只能任由春雨之水沾湿身体。 面对袭来的剑气,灵伥巨人试图用双手抵挡,但它触碰“雨滴”的手却被直接洞穿,无法阻挡丝毫。 “噗呲!” 连成一片的血肉洞穿声响起,灵伥巨人的眉心、心口等全身各处要害部分,皆出现了碗口大小的血洞。 它踉跄的向前走了两步,随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分化成十具死亡的烂肉尸身。 从红白一片的污浊之地趟过,张长灵手中的逐桑法剑停留在贾真的咽喉前,只需轻轻一松,便能取走这邪教徒的性命。 春雨已停,万物,早被浸湿一片。 第二十六章:善恶到头终有报 银色霜华,透过森冷的剑身,映入白莲教香主贾真的眼中。 夜风微冷,但他的心却更冷。 身体僵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染血的锋刃,再度染上自己的鲜血。 此刻的贾真,肠子都悔青了。 好端端的,自己为何要徒生贪念? 只恨,自己实力不济…… “道、道友,有话好说啊……我家坛主大人,与这中三郡内诸多门派皆有交情,在下也略有薄资,愿悉数奉出,但求道友手下留情……” 贾真颤巍巍的开口道。 张长灵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稍稍递出一些手中法剑。 锋锐的剑刃,划破了贾真脖颈的皮肤,血液顺着伤口流出。 刺痛感让贾真的面色愈发苍白,但他却是更加不敢动了,只能用哀求的眼神望着面前少年。 他一身本领,全在那灵伥之术上,如今,所有灵伥被斩,反噬之下,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人。 反抗是不可能了。 但眼前剑客,年纪尚浅,涉世未深,自己伪装成诚心悔过的模样,加之奉上家资,说不定,仍引动其恻隐之心,进而逃得一命? 贾真也知道,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他人一念之间,是一种风险极大之事,但此刻的他,已别无选择。 张长灵眼神平淡:“我问,你答,若我满意了,说不定能饶你一命。” “道友请问!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贾真颤声道。 “你我之间,无冤无仇,为何要派遣灵伥袭我?” “这……”贾真一时失声,但感觉到眼前少年眼中愈盛的寒意,只得实话实说:“灵伥之术,施术者造诣和修为是一方面,但底材也极为重要。” “那日城门处,我望见道友,见道友一身灵气,极适合转化灵伥,这才……道友,在下只是一时糊涂,况且这灵伥之术,也不会危及性命……这不也没对道友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外,在下愿意数倍,不,数十倍赔偿。” 张长灵冷笑一声。 不会危及性命不假,但生不如死,更不假。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继续深入,换了个问题: “白莲教来怀远城,目的是什么?” “这……”贾真心头发苦。 这家伙的每个问题,怎么都这么犀利,让人不好回答。 “道、道友,非是我不愿答,实不能也。我身上被种下了禁制,一旦透露,顷刻间,便会化为一滩血水啊。” “呵……”张长灵嗤笑一声:“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寒瘟的蔓延泛滥,是否与你们白莲教有关?” 贾真面色不自然的笑了笑:“怎、怎么可能呢?道友,我白莲教虽然从乱世中牟利,但也确实帮助了不少贫苦之人,像寒瘟这样的大灾,怎有胆子……” “噗呲!” 贾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艰难的低下头,看着贯穿自己脖子的法剑,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淡去。 直到死前,他都想不明白,这家伙,真的完全不在乎白莲教积攒的财宝吗? “什么都不能说,都不说,留你何用?” 抽回逐桑法剑,于归鞘途中,手腕翻转,将剑身上沾染的血渍给震飞,张长灵收剑归鞘,表情平淡。 他之所以留给贾真开口的机会,主要是想试试能否得到什么情报。 毕竟,“观炁”能追溯到的画面有限,有些东西,不问一问,还真不一定能看到。 而且,死前问一问,让贾真对这些问题的印象深刻些,说不定能影响到“观炁”所能追溯的范围? 这也是张长灵的一次尝试。 可惜,三个问题下来,也就第一个问题,贾真的回答可信度高些,其余两个,没有一句真话。 在贾真的尸体上,一道灰白之气浮动,张长灵没有着急追溯,而是看向眼前唯有自己才能看到的提示。 【斩杀“灵伥”二十只,得“地煞残气”二缕。】 加上之前,他现在一共有二又五分之一缕的“地煞残气”。 “不知道练气初期后,一缕地煞残气,能提升多少道行?” “有些奇怪,为何斩杀灵伥能够获得地煞残气,但作为灵伥炼制者的贾真却一点都没有?” 张长灵心头思索着,随后,转过头,看向高台边缘愣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的男子:“你的姓名。” 如剑锐利的目光,加上大战后那慑人的气场,让林新开如梦方醒。 自己视若“仙人”的白莲教香主,都死在这灰衣剑客的手中,这让林新开惊恐万分,忙不迭的跪下磕头:“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人乃林家现任家主,林新开。” “之所以请白莲邪教入府,不过是受其逼迫,不得已而为之啊。” “万望上仙垂怜。” 看着面前磕头如捣蒜的青年,张长灵眼神深处,浮现些许古怪之色。 林府……这个名为林新开的男子,便是林家主收集百人份气血精魄,苦心孤诣为其铺路的“林家长子”? 换言之,他也是那些受到林家迫害而气血衰败的村民们,最终身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林家,为何与白莲教合作?” 想到这,张长灵的眼神冰冷了几分。 淡漠的声音,让不断磕头的林新开身体颤抖了一下。 他还想狡辩,但目睹了此前白莲教香主被一剑穿喉的画面后,他知道,自己再不表现出价值,恐怕下场只会比白莲教香主更加凄惨。 “上仙,我有重要情报,希望以此换得垂怜。” 林新开仰起头来,额间已满是红印,他知道,一旦说出这一情报,自己必将遭到白莲教永无止境的追杀,但此刻,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追杀是日后的事情,再不说出来,他现在就得死。 “哦?”闻言,张长灵倒是来了兴趣。 从主要目标身上暂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想到,竟能从原本不在意的“路人”身上获得意外之喜? “你说。”张长灵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林新开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当下只能涩声道: “白莲教与林家的合作,始于一场即将开启的神话灵境。” “而白莲教之所以选择与我林家合作,除却我林家掌握着此处神话灵境的通过方法外,还因为,这处神话灵境所赋予的‘地煞种子’,刚好是白莲教正在谋划的一件大事所必须的引子之一。” 第二十七章:五鬼搬运显神通 张长灵眉头微蹙。 林家长子林新开所讲的内容,前半部分,神话灵境他已亲身经历,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后半部分,白莲教的某件“大事”,令他颇为在意。 什么事情,竟然需要“地煞-剑术”作为引子? “上仙,小人愿奉上神话灵境通过之法,该法自小人高祖处传下,相传祖上正是凭借此法,得到了这处神话灵境赐下的‘地煞种子’。” “只愿上仙饶小人一命。” 林新开深深叩首。 他已开出自己所有的筹码,接下来的命运,不再由他决定。 “白莲教谋划的‘大事’,是什么?” “小人不知,这种事情,别说小人了,就算是白莲教内部,知道的人恐怕也没有几个吧。”林新开苦涩道。 “这样啊,好吧……” “噗呲!” 林新开呆呆的看着自己无头的尸身,眼前快速变得黑暗。 他想不明白,一个修士,为何能拒绝神话灵境的诱惑? 意识陷入永眠的最后一刻,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张长灵的面容,忽然闪过一丝恍然。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一开始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在父亲和管家出事的前一天,招收的那批夜睡者里,其中一人,与这灰衣少年剑客有些相似。 只是几天不见,气质变化实在太大,导致他一时间认不出来。 “原来……是你……” 低声的自语,消沉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张长灵面色平淡的收回逐桑法剑。 林家害人无数,自当有此报应。 他转过身,来到贾真的尸体旁,抬手触碰那悬浮的灰白之气。 虽然以贾真的级别,大概率也接触不到那所谓的“大事”,但白莲教想达成某个目的,总要有底层执行者,通过他们的蛛丝马迹,说不定能窥得一二。 手指与灰白之气相触的刹那,一道画面在张长灵眼前展开。 朦胧的香火青烟中。 贾真恭恭敬敬的走进一座异常奢华的大院,一路深入,最终,停在了一处房间外。 “大人召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几秒后,房内才有声音传出。 那是一个听不出男女的中性嗓音:“贾真,你入教已有十年,在练气初期也停留了十年,教中知你忠诚,准备给予你一项考验。” “若是通过了,你便能擢升二等香主,境界也能往前更进一步。” 听闻此言,贾真目露狂喜,忙不迭的跪地叩首:“大人还请示下,属下必死而后已。” “呵呵……”一声轻笑过后,那中性声音继续道:“按照圣教与豚江郡怀远城林家的约定,半个月后,那处有‘地煞-剑术’种子的神话灵境将会开启。” “你作为圣教的先行人员,先去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大部队将在你抵达后一周内就位,届时,会有一等香主带队。” “此次任务,必须确保没有纰漏,否则,你知道后果。” “属下明白!”贾真重重点头。 “还有,寒瘟的散布也要继续,如何做,应该不需要我说了。” “下去吧。” 画面到此骤转,变成了一处破落的粥场。 无数饿得面黄肌瘦的难民,在粥场外排起长队,领取白莲教分发的救济粥。 领到之人,皆对着白莲教的方向不断叩首,感恩戴德。 而在粥场深处,熬粥之地。 贾真拿出一个瓷瓶,往煮好的粥锅内,倒入灰白色的粉末状物,脸上浮现不知意味的笑容:“喝吧,都喝吧……” 一名领了救济粥的难民,在当夜便发了高烧,继而开始了咳嗽。 一传十,十传百…… 画面变得模糊。 再次定格时,已在怀远城的城门,法架上的贾真,目光停留在那朝着城门外走去的少年身上,嘴角微扬。 …… 眼前之景溃散。 张长灵眯起眼睛,心头沉重。 此番“观炁”,收获之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首先,白莲教在一周后,不,从贾真入城算起,大概四天后,会再度来一大批人,其中,更有所谓的一等香主。 这白莲教的职位,似乎与修为强相关。 贾真炼气初期修为,是三等香主,擢升到二等香主后,才有机会达到炼气中期。 而一等香主,极大概率,将是炼气后期修为! 从那屋内中性声音的主人所说的话来看,“地煞-剑术”对白莲教极为重要。 一旦白莲教发现,怀远城的神话灵境已被开启过,必然会全力寻找通过考核者。 张长灵那日揭榜,看到的人不少,白莲教真想查,肯定能查到他身上。 而且,白莲教可不是什么正派组织,为了达成目的,宁杀错,不放过,只是基操。 所有进过林家祖祠的夜睡者,只要是没死的,都会被白莲教关注。 张长灵自己有修为在身,倒是问题不大,实在不行,还能跑路,不是非得呆在怀远城附近。 但老爷子不行。 他年纪太大,加上大病初愈,若是再舟车劳顿,很有可能直接就撒手人寰了。 “必须找机会,先下手为强。” 张长灵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寒芒。 这件事,他打算先自己解决,实在不行,再找师父出面。 毕竟,他不太好解释自己的情报来源。 更何况,从这些白莲教妖人的手中,还能获取地煞残气。 虽说张长灵仍未搞明白,白莲教地煞残气的来源。 而从此番“观炁”获得的第二个重要情报,便是寒瘟的源头。 “果然,寒瘟与白莲教脱不了干系。” “看似善意的赈灾发粥,实则却是在散布寒瘟,简直丧尽天良。” “怀远城内,昨日白莲教已经开设过粥场了,再过几日,寒瘟必定大规模爆发。” “必须得找到这寒瘟的克制之法才行。” 张长灵眼神凝重。 他虽能通过消灭人体寒瘟“源头”的方式来拔除寒瘟,但他只有一个人,面对千千万万的患者,累死他也治不完。 毕竟,寒瘟是会传染的,他治疗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寒瘟的传染速度。 “此事倒是需要和师父商榷才行。” 就在张长灵沉思之际。 一黄色道袍身影,出现在他身旁,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干得不错。”老道士的语气颇为欣慰。 此番夜入白莲教驻点,自家这小弟子动起手来,干脆利落,虽然有些地方处理得不够完善,但已经难能可贵了。 但这正是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应该指导的地方,不是么? 弟子若是太过完美无缺,当师父的,可是很容易有挫败感的。 “长灵啊。” “弟子在。”张长灵回过神来,恭敬作揖。 “为师今日,再教你两门法术。”老道士单手背于身后,另一只手轻抚胡须:“其一,名为五鬼搬运术,这也是之前你很感兴趣的法术。” “其二嘛,便是小五行遁法中的火法。” 老道士指向地面的尸体,意味深长的说道:“修行界中,法术万千,有些法术,能通过残尸残魂追踪杀害者,所以,如何毁尸灭迹,是我辈修士外出闯荡的必修课。” 第二十八章:珠光宝气迷人眼 林府,后院。 张长灵听完老道士的话,这才后知后觉的看向贾真和林新开的尸体。 他确实是疏忽了。 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才刚刚踏足修行界没几天,很多方面,还是想得不够周全。 “师父教训得是。” 张长灵郑重点头,恭恭敬敬的行礼。 “还请师父赐法。” “呵呵。”老道士轻抚着胡须:“这五鬼搬运之术,为旁门小术,炼气期即可修行,难度较低,具体威力,视施术者的修为和造诣而定。” “而小五行火法,相对就艰难晦涩许多。它是小五行遁法之一,完整的小五行遁法,与天象四气剑类似,在不同境界,皆有可修行的法术。” “为师暂时不准备传你完整的小五行遁法,‘术’之一道,贵精不贵多,贪多爵不烂,天象四气剑诀修行到高深处,足够护道。” “长灵,为师知你在剑术一道上极有天赋,一夜之间,便可将春雨剑修行到纯熟于心。” “但天象四气剑诀,越往后,难度越高,若是分心在他物,很可能无法攀至巅峰。” “但凭师父做主。”张长灵对此,并无异议。 他对自己在术之一道上的天赋,还是有点数的。 虽比一般人强些,但也有限。 此前接受天象四气剑诀的传承时,若非“地煞道果-剑术”带来的【剑心通明】,他一夜之间,不要说将春雨剑修行到“纯熟”境界,估计连门都入不了。 而在五行遁法方面,没有道果加持,他修行速度不会比一般人强出多少。 “我记得三十六天罡道果之中,有一枚名为‘五行大遁’,若是能获得这枚天罡道果,那五行类的术法,估计能信手拈来了……” 张长灵心头暗自可惜。 “这两门法术,为师造诣不深,无法做到像天象四气剑诀那般印刻入你的脑海,需要你跟着为师一点点学习。” “五鬼搬运之术,本质为召唤五只小鬼,为施术者取来短期内与之存在因果关联的财物。” 老道士没有拖沓,直接现场开始了教学。 他先是一指点在张长灵的眉心,将口诀、印法等传入张长灵的大脑,而后,他单手掐诀: “敕令,五鬼召来!” 在老道士施法时,张长灵便已悄然开启了“观炁”。 有了老道士传来的口诀、印法等内容,他对五鬼搬运术有了基础的了解,但具体如何将口诀、印法以及灵气配合在一起,就需要跟着师父一点点摸索了。 而“观炁”能力,则是一个相当有用的辅助工具。 在张长灵的视线中,单手掐诀的老道士,体内灵气在口诀念诵的过程中,分化为五道细小的灵气流,继而以手印为引,勾动了这天地之间冥冥中的某种规律。 阴风骤起,约莫十几秒后,五只神情木讷、眼神呆滞的小鬼浮现而出。 不过,因为老道士短期内并没有相关的财物,五只小鬼的怀中什么都没有。 悬浮在半空,与老道士呆呆的对视了一眼后,五只小鬼缓缓淡去。 这一过程,看得张长灵啧啧称奇:“师父,这五只小鬼是这天地间的孤魂野鬼吗?” “算是。”老道士点点头:“这些遵循敕令而来的小鬼,完成了敕令的内容后,便能得到一部分灵气的滋养,进而使得自身的魂体更加结实,算是一种等价交换。” “长灵,看清楚了吗,你试试?” “那弟子便尝试一二。”张长灵迫不及待的点点头。 有“观炁”的辅助,施术的整个过程他看得清清楚楚。 “天苍苍,地苍苍,五鬼在何方?太公押来五方鬼,押来五方生财鬼……” 与老道士不同,初次施展此术的张长灵,老老实实的念动完整口诀。 在此过程中,灵气运转,分化五股。 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在他心头浮现。 张长灵知道,自己的初次尝试,成功了。 “敕令,五鬼召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半空中泛起些许涟漪,约莫十几秒,五只小鬼各抱着满满一怀的钱财浮现而出。 “哗啦啦……” 白银混杂着珠宝项链洒落在地。 完成了财物的搬运后,五只小鬼的身影重新消失。 看着眼前财物,张长灵瞳孔不自觉的微微放大。 不要说此世,就算在前世,他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白银! 一时间,他都无法判断出这堆财物价值几何。 回过神来后,他不禁感慨,这乱世平民苦,但那乡绅地主们,过得可一点不比盛世差。 这么多的钱财,而且还只是一部分,可想而知,林家和白莲教这些年究竟吸食了多少民脂民膏。 “师父,我能否再驱使五鬼,继续搬运?” 闻言,老道士微微摇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尚且遁去其一。这五鬼遵循因果而行,但一次过后,这份因果也就随之散去。” “你若想要更多,便只能加深自己的道行和此术的造诣,或者,你也可以尝试自己去收集。” “弟子明白了。”张长灵点点头。 他只是一时见到这么多财物,心神恍惚罢了,回过神来后,他很清楚的知道,凡俗金银对他而言虽有助力,但若是因此沉迷其中,便是舍本逐末了。 “嗯,孺子可教也。”老道士看着少年神情的变化,满意的笑了笑:“接下来,便是小五行火法了。” “此术在练气阶段,能焚毁肉身,到了筑基阶段,方可烧却残魂。” “因此,你在施展此术毁尸灭迹时,最好再配合我道门超度经文,《太上救苦经》,做到不留一丝痕迹。” 张长灵心悦诚服的作揖行礼:“师父高明。” “不过是多行走几年世间罢了。”老道士不在意的摆摆手,实则极为受用。 他将小五行火法和《太上救苦经》的内容传入张长了的大脑后。 “小五行火法,不同于五鬼搬运术,修行不易,后面慢慢来,今日为师先替你处理。” “麻烦师父。”张长灵看着老道士挥手之间,此地所有尸体表面皆燃起火焰,不消片刻,便只剩一地残灰。 做完了这些,一老一少这才并肩向着林府外而去。 第二十九章:道行渐深 夜色幽明。 林府的轮廓,在一老一少的后方逐渐拉远。 谁也不知道,几日前高调进城的白莲教众,以及在怀远城内作威作福上百年的林府,于今晚悄然覆灭。 行走在因宵禁而静悄悄的街道上,张长灵看向身旁师父的侧脸,犹豫了下,开口道: “师父。” “嗯?”老道士有些疑惑的偏过头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张长灵沉声道:“您也知道弟子的能力,从那白莲教香主的身上,我看到了极为浓郁的、属于寒瘟的气。” 寒瘟之事,需尽快处理,直说发现肯定不行,张长灵决定绕个弯,换个说辞。 听到这话,老道士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严肃:“你继续说。” “寒瘟总有源头,光靠自然传染,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遍及数郡之地。”张长灵组织着语言。 “而那白莲教香主贾真身上有如此浓郁的寒瘟之气,说明他近期内,定然接触了寒瘟的源头。” “如此一来,白莲教的嫌疑就显得极大。” “白莲教众的行迹遍布大盛境内,且时有施粥之举,若是在施粥之时,加入这寒瘟……前去粥场的难民,何止千百?” “此前石汤村内,虽有寒瘟,但一来人数较少,二来,他们属于数次感染者的间接传播,病力较弱,患病者大多是老人,年轻人基本无恙。” “但直接吃下掺杂有寒瘟稀粥的难民,体内寒瘟病力,也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寒瘟之症,一传十,十传百,不消数日,恐怕全城百姓,难有幸免……” 老道士神情肃然,知晓问题的严重性:“走,我们现在就在白莲教曾施粥的粥场,你认真看看,确定清楚后,为师再决定如何处理。” “是!”张长灵应道。 老道士对怀远城颇为熟悉,带着张长灵左弯右绕,避开了巡夜的官兵后,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稍显空旷、仅有几处破漏棚顶的场地。 进到粥场的深处,也即是熬粥的场所,在老道士难看的面色下,张长灵“艰难”的点点头。 “这粥锅内,有着极浓的寒瘟之气。” “砰!” 距离老道士最近的一个粥锅轰然爆碎,老头气得眉头倒竖,面色发红:“这些该死的畜生!” “我道寒瘟为何蔓延得如此之快,原来这群邪教徒作祟!” 张长灵站在一旁,待到老道士稍稍气缓后,这才开口道:“师父,解瘟之事,刻不容缓。” “可单凭弟子一人,纵然不眠不休,恐怕医治的速度,也赶不上传播的速度。” “不知师父可有良策?” 老道士虽然气怒,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你拔除寒瘟的方法,速度太慢,想要压制寒瘟的蔓延,需要大面积的对症汤药。” “为师倒是认识几位药王派的门人,其中一位,常居于距离怀远城约莫五百里之外的一座无名荒山上。” “这样吧。”老道士深吸口气:“长灵,你先回石汤村,为师去将这位药王派门人请来。” “白莲教如此疯狂,冒天下之大不韪,必然有着极大的图谋,你独自一人,需得小心,不能排除他们通过秘法知晓怀远城内香主死亡的可能。为师会在小院布下阵法,等闲修士,绝不可能打破。” “明日你好生修行,为师去去便回。” 即便事态十万火急,但老道士最看重的,依旧还是少年的安全问题。 “弟子明白。”张长灵乐得如此。 此番夜入白莲驻点,与白莲香主贾真一战,让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了初步的认知,且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 加上师父传下的五鬼搬运术和小五行遁法,他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修行任务,颇为繁重。 在白莲教那以一等香主为首的大部队到来之前,他要尽可能的提高自身实力才行。 不多时。 一老一少便返回了石汤村。 在精心布下阵法后,老道士趁夜朝着远方疾行而去。 注视着老道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张长灵这才返回屋内。 主屋中,爷爷安然的躺在床上,气息平稳均匀。 按照师父所言,爷爷大概会在明早醒来。 张长灵的眼神有些复杂。 对于原身的爷爷,他的印象基本来自原身残留的记忆,并没有太多的实感。 等老爷子醒来后,该如何相处,对他而言,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走一步看一步吧。” 徒想无用,张长灵返回自己的房间,于木床上盘膝而坐。 意识沉入体内,天罡图录在他眼前快速放大。 看着新获得的二又五分之一缕地煞残气,张长灵沉吟片刻,打算立刻用来加点道行。 九阳服气剑经,在凝结成最初的“九阳剑种”后,于炼气阶段的修行,便是不断吸纳灵气并凝结全新“九阳剑种”的过程。 三枚为中期,六枚为后期,九枚为圆满。 在“天罡道果-隔垣洞见”和“地煞道果-剑术”的双加持下,张长灵的修行速度相当惊人。 按照他自己的预估,晋升炼气初期之后,第一次将灵气填满下丹田,只需五日左右。 如果说,他自己的修行速度是一,那“天罡道果-隔垣洞见”赋予的加持便是八,而“地煞道果-剑术”则加持了二。 三者叠加,才造就了张长灵夸张的修行速度。 要知道,他的修行速度,本就比常人快了两三倍,在道果的加持下,便是二、三十倍!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太慢! 毕竟,时不我待,白莲教的大部队四日后将会抵达。 以他当下炼气初期的修为,对付炼气后期的一等香主,还是风险颇大。 即便他手握“御剑术”这一底牌,但难保敌人就没有后手。 一切,谨慎为上! 心念一动之间,天罡图录内攒存的地煞残气,顿时飞起了两缕,流入张长灵的下丹田内,最终,进入到“九阳剑种”中。 “滴溜溜”旋转着的九阳剑种微微一颤,下一刻,大股灵气从中涌出。 这股灵气无比精纯,无需运功炼化,仿佛本身就是张长灵的灵气,直接与他下丹田内的灵气相融。 今日修行,已让张长灵的下丹田积存了五分之一,而今,两缕地煞残气带来的灵力涌入,当即令下丹田内的灵气量,暴涨到五分之三! 换言之,只需再两日修行,他便可再度凝成一颗“九阳剑种”! 第三十章:先生何不入店一叙?(一) 月华如银,顺着窗缝而进,于桌面上流淌。 房屋内,张长灵睁开眼。 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气,他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 “有了地煞残气的帮助,再两日,赶在白莲教大部队抵达前,我便能凝结出第二枚‘九阳剑种’,届时把握能更大几分。” “不过,晋升炼气初期后,一缕地煞残气所能带来的道行加成,确实变低了。” “准确说,不是变低,而是凝结九阳剑种所需的要求,变高了。” “如果说,将第一枚九阳剑种凝结所需的道行定义为一百,一缕地煞残气能够提升三十,而今,凝结第二枚九阳剑种所需的道行,就拔升到了一百五。” “果然,修行越往后,越是艰难……” 张长灵心头思忖。 “接下来,功法方面,只需要按部就班修行即可,倒是术的方面,还需努力。” “受限于修为,春雨剑无法发挥出更多的剑气,但仍有进步空间。” “新获得的小五行火法,也得抓紧时间开始。而五鬼搬运术,也需要勤加习练。” 这么一算,张长灵顿时感觉时间不是那么充裕了。 这也让他不得不感慨,九阳服气剑经这门功法的强悍。 正常的功法,都需修行者专心练功,方可增长修为道行,每日数个时辰打底,哪像九阳服气剑经,每日吸个天地紫气,一天都不用再管,可以将时间花在术的习练上。 这也是修行该门功法的修士,战力比同阶强横许多的原因之一吧? 道行方面的问题,暂时解决,张长灵开始琢磨起“小五行火法”来。 这门法术的难度,比天象四气剑诀低得多,但作为小五行遁法之一,难度也低不到哪里去。 此前老道士传授时,他匆匆一瞥,顿感晦涩难懂,就像是刚学数学加减法的小学生,直面代数难题。 短时间内,几乎没有学成的可能,需要一步步解决其中关键难点。 “接下来几天,小五行遁法可作为主修,算是补充手段,天象四气剑诀则是兼修,其他三式剑术,虽然受限于境界无法施展,但也可以提前参悟……” 有了明确的规划,张长灵内心平稳的开始逐步实施。 房间内,与月色为伴的他,开始一次次的尝试小五行火法…… 不知不觉。 天色渐白。 黎明时分,盘坐于屋顶上的张长灵完成了每日功课后,缓缓睁眼。 他的眼神中,带着通宵后的浓浓倦色。 一夜尝试,小五行火法上,他并未入门,甚至可以说,连门槛都没有摸到。 比起他修行剑术时的表现,用龟爬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但其实,这才是修士修行法术的正常状态。 一门法术,从开始学习到掌握,动辄数年,甚至十几年,以白莲教香主贾真为例,他只掌握了一门灵伥之术,一方面,有法术难得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术之一道,贵精不贵多,他成为白莲教香主也就十年,排除前期底层经历,真正修行时间,能有八年都算是多的了。 修行功法之余,还要修行法术,数年时间,能将灵伥之术修行到这种程度,于普通人而言,已是不易。 只是,体验过剑术修行的“高歌猛进”之后,再让张长灵进行“龟爬”缓慢的小五行火法修行,其中参差,实在让人心绪复杂。 好在张长灵早有心理准备。 火法修行不顺,慢慢来便是。 “咳咳……” 就在这时,一阵自屋内传来的轻咳声,令他回过神来。 “是爷爷醒了!” 张长灵面色一喜,从屋顶动作轻缓的跳到地面。 站在屋门前,他眼神浮现些许纠结,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推门而入。 晨光顺着打开的屋门,挤进了被夜色浸染了一晚的房间,角落处的木床上,刚刚苏醒睁眼的老人,本能的循声望来,那浑浊的眼睛中,先是带着久睡初醒时的迷惘,而后,在倒映出少年身影之时,逐渐变得清明。 “小长灵,是你吗?咳咳……” 许是久未喝水的缘故,老人家的喉咙很是干渴,没说两句,就轻咳了起来。 张长灵箭步上前,拿起挂在墙上的木瓢,舀了一瓢水递到老人跟前:“爷爷,是我,您先喝水……” 接过水瓢,老爷子喝了几大口,缓过劲来后,他看向面前的孙儿,嘴角微咧,露出了泛黄不齐的牙齿,声音好似梦呓: “……爷爷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自己正朝着一个很远的地方走去。” “那里很黑,也很冷,冻得人瑟瑟发抖……爷爷老了,怎样都无所谓,只是留你一个娃儿在这艰苦世道上,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您病刚好,身子骨还虚,别说这么多话了。”张长灵感受着老人家紧紧攥住自己的手上传来温度,沉默了下后,声音轻柔的说道: “孙儿已让李婶那帮忙炖了鸡汤,之前您意识昏沉,只能喝点汤汁,如今醒来,还需多吃些鸡肉,补补身子才是。” “……这太麻烦人家了。”老爷子眉头微皱:“李家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你怎能依仗旧日恩情,一直索取。” “爷爷,您想啥呢。”张长灵无奈的摇摇头:“孙儿这些时日,在城里找了个不错的活计,鸡汤、柴禾钱,都一分不少的给李婶了。” 这时,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张长灵看着老人家笑道:“您瞧,李婶到了。” 他话音落下,身形壮实的李婶便端着一大锅熬煮好的鸡汤药膳走了进来。 老道士临走前布下的阵法,能自动阻拦修士,但对于普通人,倒是没做多少限制。 “老张头,你终于醒了。”见到老爷子醒了,而且看上去精神头相当不错,李婶显得十分高兴,忙不迭的盛碗鸡汤出来,递到老爷子跟前。 老人家接过鸡汤,看向张长灵:“你们也吃。” 张长灵笑着应下,见少年也端起一碗鸡汤,老人家这才动筷。 喝完鸡汤,身子尚虚的老爷子很快便在床上沉沉睡去。 张长灵动作轻柔的挣脱老人紧握自己的手,与李婶一同来到屋外。 “这段时间,辛苦您了,李婶。”张长灵感激道。 “都是邻里的,说这些干嘛。”李婶摆摆手。 张长灵送李婶到院门处时,后者有些犹豫,似想说些什么。 见状,张长灵询问道:“李婶是有什么事吗?但说无妨。” 第三十一章:先生何不入店一叙?(二) “是这样的。”听到张长灵的话,李婶终是下定决心: “前两天我不是和你说过,六子他去了城里一处铁匠铺当学徒吗?” “是这样没错。”张长灵回想起来,点点头。 李婶的眼中带着忧虑之色: “铁匠铺学徒,每周可回家一次。” “按理来说,六子前日便该回来了,但一直到现在,他都未能归家。” “我和家里那口子有些担心,这不,小长灵你不是也在城里找了个活计吗,想着你对城里比较熟,想麻烦你过去看看。” “对了,那处铁匠铺叫做,龙泉冶锻屋。” 闻言,张长灵却是陷入了沉思。 前日……算是他从林府的神话灵境中走出的第一天。 龙泉冶锻屋,是怀远城相当有名的铁匠铺,据说锻造出的刀剑,皆是精品,在豚江郡多处城镇,都很受欢迎,之前“四处求职”时,他也曾去面试过。 可惜,人家瞧不上他这细胳膊细腿的。 而对于六子,张长灵脑海中只有一个不深不浅的印象。 六子与原身,从小玩到大,感情相当不错,只不过,后来原身选择了读书这条路,而六子则选择外出打工,双方之间的联系才慢慢少了起来,但也时有来往。 于情于理,李婶的这一请求,自己都不该拒绝。 只是…… 师父如今外出,大概要晚上才能归来,自己若是离开了,就只剩下爷爷一人在家…… 但仔细一想,其实问题也不大。 小院有师父布下的阵法,外来修士不可入内,且白莲教众已被铲除,外来风险极低。 另外,怀远城也不算远,以他现在的脚程,一来一回,花不了多少时间。 至于法术的修行,等回来再进行,也没事。 还能顺便去看一看,怀远城内如今的寒瘟蔓延情况。 一晚上的火法修行,让他精神颇为疲倦,趁机散散心也是好的。 思绪至此,张长灵笑着道:“行,李婶,刚好我也要进城一趟,便去龙泉冶锻屋瞧瞧。” “您也不必担忧,或许是活事太多,六子忙不过来,耽搁了也说不定。” “就是我爷爷这边,需要麻烦您费点心。” “应该的,应该的。”听到少年答应下来,李婶脸上浮现如释重负之色,连忙点头道。 事不宜迟,张长灵当即向着怀远城的方向赶去。 速度快些,说不定等他回来时,老爷子还没睡醒呢。 十里地,对普通人来说,算是一段不短的距离了,但对有修为在身的张长灵而言,哪怕他不会什么神行之术,但凭借远超常人的肉身,一来一回,也花不了一刻钟。 顺着人流,进到城内,张长灵眯起眼,四处张望。 在他“观炁”眼中,来往的行人中,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人,已出现寒瘟之气。 丝丝缕缕的寒瘟之气,与这些行人体内的正常气机相互纠缠,当寒瘟之气占据主导时,便是这些行人表现出寒瘟症状的时候。 甚至其中一部分行人,已开始咳嗽了。 “这才第二天……” 张长灵心头沉重。 从目前的情况看,最迟明天,寒瘟病人便会开始小面积出现,后天开始爆发,再数日,整个怀远城,几乎无人能够幸存。 “希望师父带来的药王派门人,能够给点力吧。” 抿了抿嘴,心头沉甸甸的张长灵,开始向着龙泉冶锻屋而去。 龙泉冶锻屋,位于城南,知晓其位置的他,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只是让张长灵有些意外的是,龙泉冶锻屋,竟然紧锁着大门? 这明显不正常! 张长灵眉头皱起,拉了个路人询问情况。 刚开始时,路人还很不耐烦,不过,在接过一枚铜钱后,他顿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小哥是想问这龙泉冶锻屋的情况吧?” “我刚好是附近的住客,知道一些。” “这龙泉冶锻屋啊,从五天前开始,就紧锁大门了,据说是为了紧急赶工某位大客户的订单。” “前几日啊,可谓是热火朝天,我们这些住在附近的,夜里都能隐约听到敲打声。” “不过从前日开始,敲打声就没了,想来龙泉冶锻屋应是完成了订单,至于为何还没开门,这我就不清楚了。” “感谢。”朝路人道了声谢后,张长灵驻足原地,眉头皱得更深了。 前日……这个时间节点,太过特殊。 刚好是林府凑齐百人份“气血精魄”的时间节点。 而怀远城内,支付得起大额订单的势力,没有几个,林府就是其中之一。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张长灵心头自语了一句。 他看向龙泉冶锻屋的方向,“观炁”于悄然中开启。 无声的世界中,一道狰狞而深邃的乌黑之气,从龙泉冶锻屋的深处灼灼而起,如升腾之浓烟。 张长灵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什么东西?!” 从炁的表现形式来看,这道炁的主人,绝非善类,不像是人,更像是妖物。 从炁的强度来看,这玩意儿的实力,已不比之前神话灵境的“关底妖物”——黑木长老差多少了。 而黑木长老,在张长灵的预估中,大概率是练气后期到圆满的强大存在! “只是出来找一趟人,就遇到了这么强力的妖物?” 张长灵轻吸一口凉气。 他有些犹豫了。 此前对上黑木长老,是因为别无选择,但此刻,他大可以抽身而退,待师父回来后,有万全的保障,再来这龙泉冶锻屋一探究竟。 原以为林府和白莲教众,就是这怀远城内的“祸乱之源”了,但与这龙泉冶锻屋相比,都算是小巫见大巫。 “五日前,龙泉冶锻屋就紧锁大门,看样子,六子是凶多吉少了……这小小的一个怀远城,怎么聚集了这么多的牛鬼蛇神?” 思忖片刻后,张长灵还是决定撤退。 若说六子是今天失联的,他还有强闯的意义,但六子已失联五天…… “吱呀——” 张长灵猛的抬头。 只见龙泉冶锻屋那紧锁的厚重镶铁大门,向内缓缓开启。 一位商人打扮、留着两撮胡须的中年男人从中走了出来,对着张长灵笑意盈盈的拱手道: “先生到此,小店蓬荜生辉,高祖已知先生到访,何不来店中一叙?” 第三十二章:若不铸出这神兵 “鄙人龙泉冶锻屋的大掌柜,姓王,名冶,还请先生入内一叙。” 明明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但这一刻,张长灵却有种此方小天地,唯有自己和对方的错觉。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在远去。 迎着王掌柜的目光,张长灵心头念头转动,脸上却是浮现淡淡的笑意。 “如此,也可。” 他说着,迈步上前,走到王掌柜的身前。 四目相对,后者收回目光,躬身行礼:“先生,请。” 言罢,王掌柜转过身,向着龙泉冶锻屋敞开的大门内走去。 张长灵迈步跟上。 他能感觉到,一双迫切而渴望的“眼神”,牢牢锁定在他的身上。 龙泉冶锻屋深处,那漆黑中泛着血色之炁的主人,已发现了他。 这种情况,再退去,已无意义。 张长灵心底浮现明悟。 他若是转身撤退,那龙泉冶锻屋深处疑似妖物的东西,必然会毫不犹豫的追击而出。 既然已无退路,那勇往直前便是。 张长灵飒然一笑。 他谨小慎微,但绝不代表,他怕事。 当初还是凡人之躯,他都敢站在黑木长老的面前。 更遑论现在? 他并非毫无依仗。 踏入龙泉冶锻屋,扑面而来的热浪,让张长灵眼底浮现些许惊讶。 他原以为,这妖物盘踞之地,纵然炉火旺盛,却也难免存在阴森之气,可入目所见的铺面,却没有一丝妖邪之气,反倒是锋锐的金戈之气,充斥视野。 王掌柜慢步走在前头带路,越过前台的铺面后,映入张长灵眼中的,是一条狭长的封闭廊道。 在廊道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锋芒毕露的武器,各种样式皆具,其中以长剑为主。 于近处的一柄泛黑长剑旁停步,王掌柜抬起手,指尖从长剑剑身上轻抚而过,语气怅然: “先生可知,我龙泉冶锻屋存世多久了?” 没有等张长灵回答的意思,他自顾自的接着说道:“自高祖传下,至今已一百又三十年矣。” “而这柄剑,便是高祖昔年成为学徒之时,锻造出的第一柄剑,其名,承心。” “或许是情怀所致,高祖他老人家,对剑器格外钟情。” “此后的锻造生涯里,共铸造了三百六十四柄剑。” “这也影响了后来的学徒及匠人师傅们。” “一代代的发展,一代代的耕耘,我龙泉冶锻屋,终以剑器闻名,从怀远城走出,于豚江郡内,甚至外郡之地,都颇负盛名。” “但……” 王掌柜语气一顿,他的手从剑器上收回,继续向前走着。 张长灵跟在后头,目光从挂在墙壁上的剑器上一一掠过。 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越往里面,或者说,越往后期,这挂在墙上的剑器品质便越高。 一直到廊道的尽头,一柄一看就锐利难挡、精湛无比的剑器前,王掌柜这才停步继续开口: “数十年的磨炼,高祖于剑器一道上的铸造技艺,已达到了凡俗的极致。” “为了寻求更进一步的突破,他毅然决然的放下了铺里‘首席匠师’之位,外出游历,寻求突破。” “他老人家这一走,便是五十年。” “岁月匆匆,就在我等后人以为他老人家已仙去时,他却孤身一人,重返怀远城。” “那时我还尚未出生,只记得父亲说过,高祖他老人家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得多。” “从那时开始,高祖他铸造而成的剑器,已不再属凡俗之流。” 说话间,王掌柜推开廊道尽头的木门,一间宽敞的陈列室,映入张长灵的眼帘。 浓烈了不知多少倍的金戈之气,甚至令张长灵的皮肤,都感到隐隐刺痛。 这间陈列室的每一面墙上,都挂着三柄长剑,共计十二柄,皆是法剑。 每一柄的品质,都不低于中品法器。 张长灵的瞳眸微微收缩。 虽然法器的多寡,并不代表着绝对的实力,毕竟法器需要人来驾驭,但管中窥豹,那妖物定然不缺强大法器。 王掌柜并没有在陈列室内过多停留,而是继续往前,在对面的墙壁某处轻轻一按。 “咔咔……” 伴随着机扩之声的响起,地板轻颤,一道通往地底深处的道路,呈现在张长灵的面前。 “我家高祖知先生到访,甚是欢喜,特命我出来迎接。” “他老人家在地火炉旁恭候多时,还请先生入内一叙。” 张长灵面色平和。 他能“看到”,那黑红之炁的主人,就在这地道的深处。 那股迎面而来的“迫切感”,甚至无需接触,就能轻易察觉。 对方,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 “呵……” 张长灵轻笑一声。 这是,吃定我了么? 他迈开脚步,在一旁王掌柜呈九十度的鞠躬中,踏入了地道。 比起外头,更加炙热的气浪涌来,吹动张长灵的发丝向后微扬。 他没有在意,只是在两侧火把的照明下,一步步往深处而去。 最终,一个显得“赤红”的石窟,出现在他前方。 滚烫的地脉之火,形成岩浆流淌,被规划好的装置导入中央的巨大熔炉之中。 八条比成人手臂还粗的铁链,从石窟的四面延伸而出,聚集在熔炉的中心点,而它们的汇聚之处,有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正在满炉岩浆内,静静沉浮。 空气中的燥热,一下子拔升到令皮肤都发红的程度。 张长灵的目光下移,锁定在了熔炉前方、那正对着他而坐的宽厚身影上。 哪怕盘坐在地,此人的身高,都达到常人肩部。 可以想象,若是站起身来,怕不是有一丈。 虽然体型异于常人,但老人的皮肤却十分光滑平整,白发在身后编成小辫,身上简单的披着粗麻短衣和短裤,露出了夸张精炼的肌肉线条。 “冒昧请先生而来,实在抱歉。” “如您所见,鄙人是个铸剑师,姓王,名承心。” “先生可能看出,我在做什么?” 沉嗡的声音,在石窟内回荡开来。 张长灵驻足停步,眉毛扬起:“铸剑?” “先生法眼如炬。”老人笑了:“但准确来说。” “我是在,铸造神兵。” 第三十三章:世人又岂知我锻冶之技登峰造极? 石窟内,炙热岩浆滚滚而流。 而高大老者,铸剑师王承心的身影,被火光描出了一层淡淡的赤红晕边。 “老朽这一生,沉醉于剑,不假外物。” “中年时外出,寻求突破之法,时也命也,得一旁门偏方,终破凡俗之限。” “至此,我所铸剑器,皆可称法剑。” “然即便如此,这样的剑,在我眼中,依旧与凡兵俗铁无异。” “真正的神兵,理应通灵,即便无人持有,亦能自动护主。” “我一生夙愿,只为铸造神兵。” 铸剑师王承心老爷子慢慢站起身来,丈许的健硕体魄,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但神兵铸造,谈何容易?” “整整三十年,我毫无寸进,即便炼气之术有成,我也寿数无多了。” “正当我绝望之际,林家和白莲教一同找上了我。” “他们告诉我,有一枚名为‘地煞-剑术’的道果,能帮助我完成神兵铸造。” “我信了。” “我曾听闻这枚道果的传说,即便只是雏形种子,亦有修士难以想象之力。” “至于事成之后,神兵需借他们使用?这也无妨。” “神兵既成,自当于世间展露锋芒,于陈列室内,只会神兵蒙尘。” “可是……” “他们都死了。” “林家,白莲教,他们图谋什么,我不去管,也不在意,但,‘地煞-剑术’种子没了,我的神兵如何铸成?” “若不铸成这神兵,世人又岂知我锻冶之技登峰造极?” 王承心的表面变得狰狞,而后又快速转为冷静,眼中泛着淡淡的血光: “幸好,幸好,先生您来了……” “或许是常年铸剑,我能近距离感知到,您身上那特殊的气息。” “林家和白莲教覆灭,那神话灵境,总该有通过者,若我所料不差,应是先生您。” “您请放心,我与他们之间,并无瓜葛,也无欲为他们报仇。” “不知先生您,可愿助在下铸就神兵?” 王承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张长灵,身体微微前倾,显得急切。 对方一连串的自述,姑且不论真假,倒是让张长灵对龙泉冶锻屋如今的情况,有了大致的推测。 “王老爷子,您辈分高,我这么称呼您,可否?” “先生随意便可。”王承心不在意的说道。 闻言,张长灵点点头:“那么王老爷子,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也有个问题,需要向您提问。” “快说,快说。”王承心轻微抖动着身体,按耐住自己急切的心情。 “龙泉冶锻屋,除您之外,还有不少匠人师傅和学徒,如今,他们都去了哪里?” 少年的这一问题,令王承心颇为意外。 他没想到,一个外人,竟然会关注他们冶锻屋的内事。 但转念一想,他便有所明悟。 “原先先生,是为他们其中之一而来……” 王承心老爷子的语气变得低沉:“神兵铸造,以血通灵,这些匠人及学徒,终日锻造,虽不入我眼,但一颗匠人之心,有资格成为神兵之灵的一部分。” “我以旁门偏方,将他们投入了熔炉,滋养神兵,如今,神兵基础已成,只差最后一步,通灵点化,便可完成。” “这么说虽然薄情,但些许凡人罢了,我等修士又何须介怀?若其中有先生亲属,老朽愿做出赔偿。” “除铸造而成的神兵外,外面陈列室内的所有法剑,皆可赠予先生,以表歉意。” “这已是老朽的全部,如此,先生可否满意?” 张长灵沉默了。 他想到了不久前雨夜奔袭入林府、如今去往五百里外只为请来药王派门人的老道士。 同样是修士,但对普通人,二者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还有那白莲教,将活人炼成灵伥,掌控其生死。 “或许,是因为我遇到的第一位修士是师父,导致我对这个世界的修士认知,出现了些许偏差…… “在大部分修士眼中,凡人,属于怎样的存在呢?” 少年不禁思考了下这一问题。 但随即,他便摇了摇头。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深切的明白一个道理。 管好自己,已是不易,强行扭转他人观念,不过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唉……” 他轻叹一口气,抬起手,按在了腰间逐桑法剑的剑柄上。 “先生真要与我为敌?” 王承心老爷子的声音里,带着不解。 “您腰间法剑,若我所看不差,应只有中品法器级数,而您的修为,显然刚刚炼气不久。” “老朽虽于炼气一途天资愚钝,但数十年下来,也已达炼气圆满。” “先生选择与我动手,殊为不智。” “仅仅,只是为了些许凡人?” 张长灵的眼神十分平和,他眸光偏下,看向腰间的长剑。 想到李婶那殷切又担忧的眼神,他不知回去后,该如何面对…… “王老爷子,在您眼中,或许凡人卑微如蚁。” “但在我眼里,他们同样是鲜活的生命。” “若您未曾血祭,我十分愿意全力施为,助您铸造神兵。” “但现在,却是不行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是而已。” 王承心老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若先生执意如此,老朽也不便强求。” “但既然您不愿,那老朽也只好亲自动手了。” “地煞种子之力无法夺取,但以您肉身魂魄血祭,想必也能达到相似的效果吧?” “老朽,实不愿走到这一地步啊……” 王老爷子伸出手,丈高的他,平举手时,刚好可以握住熔炉内插着的那柄漆黑长剑的剑柄。 “咔嚓嚓……” 伴随着王老爷子手部的发力,嵌入四周岩壁的粗大锁链“咔咔”作响。 赤红的岩浆从熔炉内逆流而起,顺着锁链攀附,使其在高温中软化,继而崩裂。 剑身表面的漆黑,一点点脱落,显露出其内赤红的色泽。 “便借先生之躯,助老朽铸成这旷世神兵吧!” 苍老的声音在石窟内响动。 “咚!” 单脚重踏,地面震动,电光火石之间,庞大的影子已将张长灵的身影言淹没。 赤红剑刃斩落,所过之处,就连空气都泛起剧烈的扭曲波纹。 第三十四章:血肉炼体,金戈难伤 在踏入龙泉冶锻屋之前。 张长灵就一直思考着一个问题。 若是盘踞在此的妖物,不放过六子,或者说,六子已经遇害,自己该如何处理? 换个准确点的说法。 面对境界远超自己的妖物,他,要选择逃避吗? 即便妖物的目光已经锁定他,但他一心逃跑,妖物想要追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最终,张长灵还是选择了进入。 或许源于自己当初还是凡人之时,师父对他的关切。 他深深的知道,深陷绝境之人,有多么渴望得到拯救。 而今,知晓了六子已经遇害的情况,张长灵的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逝者已去。 他唯一能做的,仅是报仇而已。 熔岩泛滥的石窟内。 赤红剑刃迎面斩落,尚未接触,那恐怖的高温,已令张长灵的发丝末端出现了些许焦糊的味道。 他握紧剑柄的右手发力,逐桑法剑寸寸出鞘。 下丹田中央,“九阳剑种”滴溜溜颤动,大量九阳剑气涌出,流转周身,进而汇聚在三尺青锋之上。 逐桑法剑斩出的过程中,由一化八,似真似幻的剑影近乎同时,落在了赤红长剑的剑刃上。 “铛!” 接连八次碰撞,因为间隔的时间太短,给人一种强烈的叠音感。 王老爷子的眼中浮现浓烈的惊诧之色。 巨大的反震力,迫使他手中之剑向上扬起。 “剑修?!” 心头的疑惑,在战斗时刻,无暇细思,王老爷子本就比常人大腿还粗的手臂,肌肉进一步膨胀,令反震而起的赤红剑刃强行停下。 炼气圆满的磅礴灵气,加持在赤红长剑上,使其表面燃烧了深沉的赤色灵光。 继而,再度斩下。 “轰!” 石窟震动,以赤红长剑的落点为起点,一条向后延伸出十几米、深达半米的鸿沟,赫然成型。 鸿沟的表面,岩层泛红,犹如岩浆。 鸿沟之畔,张长灵半跪在地,千钧一发之际,他以“观炁”提前洞察了对方攻击的轨迹,这才侥幸逃得一劫。 可即便如此,那自身旁掠过的赤红剑气,还是灼伤了他的左侧皮肤。 疼痛,令少年的眼神愈发凝聚。 趁着王老爷子攻击落空的宝贵间隙,张长灵不退反进,手中逐桑法剑递出。 八道剑气顷刻成型,如雨,如雾,穿透了扭曲的灼热空气,袭至王老爷子的面门。 在地脉之火环境内,这八道春雨剑气,好似冬末无声来临的细雨。 无声静谧中,唯落到身上后,方才惊觉。 “撕拉……” 好似利刃切割坚韧牛皮的声音响起。 王老爷子的脖颈侧边、面颊、手臂外侧等部位,共计出现了八道深达半寸的血痕。 鲜血喷洒,特别是脖颈处那切开了动脉的区域,鲜血喷涌好似血花,极短的时间内,就将王老爷子染成了一个血人。 张长灵本欲乘胜追击,可负伤的王老爷子却好似感觉不到丝毫痛苦般,挥剑斩落,将他逼退。 隔着数丈距离,一老一少相对对峙,仿佛又回到了先前交谈时,只不过,此刻双方,剑已出鞘。 抬起手,按在受伤的脖颈处,王老爷子的脸上满是惊叹之色。 “这便是‘地煞-剑术’的威力么……” “竟能让一个初入炼气的新人修士,伤到我这炼气圆满的老家伙,真是,令人艳羡。” “以先生之血,浸吾神兵,定能助其通灵!” 明明受伤,可王老爷子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焦躁,反而变得愈发狂热。 血丝蔓延到他全部的眼白区域,怒睁双眼的他,给人一种眼睛暴凸而出的感觉。 “噗呲!” 在张长灵的注视下,王老爷子竟然手中赤红长剑贯穿自己的左心胸膛。 重新抽出时,那剑刃上附着的灵光,带上了血色,妖异而阴邪。 更让张长灵在意的是,仅是这短短数秒,春雨剑气留下的血痕,以及对方心口处的血洞,已恢复如初。 “这还是血肉之躯吗?” 张长灵心头沉重。 丈许身高,本就非人,能穿金洞石的春雨剑气,仅能留下半寸伤痕,再加上这恐怖的恢复能力…… 这王老爷子,似乎修行了某种炼体法诀? 若非九阳剑气,至阳至刚至利,恐怕连破防都做不到吧? 双方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在太大了。 炼气初期和炼气圆满之间,隔了三个小境界! 双方灵气不仅在“量”上差距极大,“质”上,也难以比较。 “呼……” 轻吐口气,面对气势更加强盛的王老爷子,张长灵的脸上全无畏缩之色。 他箭步前冲,主动朝着王老爷子冲去。 初次交锋后,他对王老爷子的实力,心里有了底。 对方疑似修行了某种强大的炼体法门,导致肉身力量远超同阶,而持有的赤红长剑,品质至少也是极品法器。 但王老爷子并非全无弱点。 一心沉醉于锻冶之道的他,虽然修为高深,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斗法经验,且他挥剑的方式,只是简单粗暴的汇聚灵气,继而斩出,没有学习过任何精妙剑术,看似威力不俗,实在剑气分散,威胁较低。 前冲过程中,张长灵的瞳眸泛起白色微光,“观炁”开启,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变得缓慢起来。 “天罡道果-隔垣洞见”赋予的“观炁”能力,除了追炁溯源外,还能用来辅助战斗,寻找敌人的破绽。 此前对付白莲教香主贾真时张长灵没动用这能力,纯粹是因为贾真的实力实在太弱,根本没有动用这能力的必要。 于张长灵眼中,此刻的王老爷子,已变成了无数黑中泛红之气的聚合体。 这些气交织缠绕,于腹部位置,呈现出深色的光芒。 那是,破绽! 赤红染血的长剑,每一次斩下,都伴随着轰鸣的剑气,地面出现一道又一道骇人的裂纹。 燃烧的血炎,令空气“噼啦”作响。 可在这狂风骤雨的攻势下,却有一道身影,有如风暴中的雨燕,总是提前一步预判了攻击的落点,并朝着前方不断突进。 直至,在王老爷子瞪大如铜铃的眼睛中,来到他的身前。 第三十五章:一点灵光入剑,自此再不相同 王老爷子眼底深处,浮现些许迷茫。 一个初入炼气的小辈,是如何躲过自己这爆发式的剑气? 剑气威力强,还能用“地煞-剑术”来解释,但这好似未卜先知般的敏锐战斗直觉,就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可惜,已没有时间给王老爷子思考了。 因为,避过了重重剑气、一跃来到他身前的张长灵,手中逐桑法剑,再度点出。 八道凝练的春雨剑气,于半空中急速穿行,绕过了试图抵挡的赤红长剑,精准的贯穿了王老爷子的腹部“破绽”点。 “噗呲!” 愈合的腹部,出现了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 这看似普通、并非致命部位的伤势,却令王老爷子的身体骤然一僵,手中赤红长剑上的血炎,也骤然暗淡。 他所修行的炼体法诀,强则强矣,但未达大成之前,必然会在身体上,留下一个“罩门”。 而王老爷子的“罩门”,是腹部肚脐眼,这并非致命部位,战斗时,敌人都倾向于攻击心脏、眉心、脖颈的要害区域,极少有人,会关注到肚脐眼,再加上他自己的特意保护,一般情况下,没有“破功”的风险。 “嗬嗬……嗬嗬……” 法诀被破,王老爷子的身体骤然变得萎缩,从丈高的筋肉人,变成了干瘪的瘦老头子。 他跌跌撞撞的后退着,直到后背撞到滚烫的熔炉壁,才停了下来。 赤红长剑拄地,王老爷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中的暮色,浓重到外人都能轻松察觉。 他本就寿数无多,如今这一破功,生命直接走到了尽头。 握剑的手颤抖着,王老爷子死死盯着前方持剑走来的少年,眼中没有怨毒,只有浓浓的不解。 “你是如何看出,我的‘罩门’所在?” 没等张长灵说话,而王老爷子反倒先自嘲起来:“呵,确实是我多问了,咳咳……咳咳咳咳……” 他的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 “本想铸成神兵后,干干净净的离开,不曾想,却要借助‘它’的力量……” 张长灵瞳眸微缩,意识到对方要启用底牌的他,毫不犹豫的再度使出春雨剑。 八道春雨剑气穿透层层空气,其中四道刺破王老爷子的心脏,另外四道,贯穿王老爷子的大脑。 身体两大要害部位受损,别说普通人,就算是修士,未修至阴神,也必死无疑,但王老爷子却好似没事人一般,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咚咚……咚咚……” 强烈的心跳声响起,王老爷子的身体开始一点点膨胀。 与之前的肌肉人不同,此刻他的身体膨胀,更像是体内血肉的扩张。 绷紧到极致的皮肤由内而外撕裂,暴露出其下红白一片的血肉。 眨眼之间,王老爷子变成了一个丈高的血肉巨人。 张长灵眉头皱起。 王老爷子现在的模样,与之前白莲教香主贾真施展秘术融合而成的灵伥巨人,惊人的相似。 不同之处只在于,王老爷子所化的血肉巨人,更强! 浓重的血腥味争先恐后的涌入鼻腔,淡淡的血雾以血肉巨人为中点,向四周弥漫,充斥石窟的每一寸角落。 张长灵身体骤然一沉,好似深陷泥泽,难以行动。 不知使用了何种秘法、化身血肉巨人的王老爷子,修为隐隐超出了炼气的范畴。 接近一个大境界的修为差距,使得王老爷子仅靠威压,就能令炼气初期的张长灵行动困难。 “咚、咚、咚……” 王老爷子的每一步踏出,都令地面上的碎石子不住跳动。 他来到张长灵身前,手中赤红长剑,朝着少年的心口插去。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老朽都必须……铸成神兵!” 染血的剑刃,与少年心口的距离一点点拉近。 就在双方仅剩不到一米时,王老爷子忽然目露疑惑的看向自己手中的赤红法剑。 只见长剑不断震颤,嗡鸣,任凭他如何用力,都再难前进半分。 作为剑器的铸造者,王老爷子能感受到,剑器的“情绪”。 他本该欣喜,因为情绪,正是神兵通灵的征兆。 可下一刻,从赤红长剑上反馈而回的情绪,却令他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 它在恐惧。 它在敬畏。 如子民面见帝王,恨不得将头深深埋进地里。 不知不觉中,迷蒙的白雾,驱散了此地的血雾。 朦胧的雾气翻腾,好似仙境降临。 恍惚间,王老爷子眼前出现了一座云雾缭绕中的高山。 轻风吹拂间,雾气淡去了些,一道身影,自那雾中的高山之巅屹立。 一柄半雾半实的场景,被他身影握着手中,轻轻舞动。 霎时间,天地为之一清,漫天白雾在这一剑之下,分化两半。 “嘀嗒、嘀嗒……” 那是血液滴落地面的声响。 王老爷子的身体,以眉心为轴,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血线。 血液顺着血线不断涌出,短短的时间内,就在他的脚下形成了一滩血池。 庞大的身躯不断萎缩,直至恢复成原先的瘦小模样,只是失去了皮肤,显得狰狞可怕。 而在这一过程中,王老爷子保持着看向前方的姿势,眼神呆滞。 那雾中高山之巅的身影,在他眼中,逐渐变得清晰,化作了俊朗的少年。 “也只有这样的剑术……才配得上……神兵吧?” 眼神一点点暗淡,生命的最后,王老爷子的嘴角反而浮现淡淡笑意。 他看向自己手中的赤红长剑,发出畅快的大笑声。 细密的裂纹,爬满了剑身,在笑声中,彻底崩裂。 “先生赠礼……老朽也当回礼才是。” “虽无法亲手铸成神兵……但助力一件神兵的诞生,也不枉老朽这碌碌一生……” 声音渐熄,老人垂首闭眼,而赤红长剑崩裂后,于原地留下了一点灵光。 刚刚施展完“御剑术”的张长灵陷入了极度虚弱状态,半跪在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点灵光,遁入他的逐桑法剑之中。 —— (欢迎各位读者姥爷多多评论,不然怪冷清的,去书评区打个卡也行啊。) (另外,有月票的读者姥爷,求个月票~) 第三十六章:《兵体诀》(求追读) 赤色岩浆静静流淌,汇于熔炉之中。 困于执念一生的老人,于此刻,迎来了人生的落幕。 但即便死去,他的嘴角依旧带着笑容。 仿佛,他的追求,已然达成。 好半晌,缓过劲来的张长灵才艰难起身。 “御剑术”的消耗,并没有因为他成为炼气初期修士而有所减少。 凡人时,他使用御剑术,会虚弱得走不动路,而今亦然。 区别只在于,御剑术所发挥出的威能不同。 诚然,因为“地煞道果-剑术”的缘故,张长灵能以凡人之躯,强行使用“御剑术”,但这并不代表着,御剑术就能发挥出足够的威力了。 他修为越强,御剑术才能越强,同时,消耗也随之增大,直到阴神境时,或许才会出现转机。 好在,九阳服气剑经具有“生生不息”的特性,在缓了一阵后,张长灵下丹田内恢复了一些灵气,用以滋养身体后,他这才有了简单的行动能力。 第一时间,张长灵便抬起手中的逐桑法剑,细细查看。 王老爷子死后,那“半成品神兵”碎裂后所留的一点灵光,融入了逐桑法剑中。 此剑乃师父所赠,更是他如今唯一的法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得心疼死。 一番探查,张长灵目露疑惑之色。 在他的感知中,逐桑法剑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给了他一种淡淡的“依赖感”。 可这种感觉,太过微弱,稍纵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沉吟片刻,少年皱起的眉头微松。 “师父晚上便回来了,到时请他老人家看看,便可见分晓。” 至于现在…… 张长灵看向眼前。 【斩杀“异化修士”一位,得“地煞残气”五缕。】 来自天罡图录的提示,让他面露惊讶之色。 王老爷子的境界,与黑木长老差不多,但实力却差了不少。 不过,最后关头,王老爷子不知用了何种手段,抵达了半步筑基,倒是远超黑木长老了。 如此一来,能获得五缕地煞残气,倒是不足为奇。 只是…… “为何斩杀白莲教香主贾真,无法获得地煞残气,斩杀王老爷子,就能获得?” “这二者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区别?” 张长灵目露沉思。 可惜,缺少了关键的情报,他无法将二者拼接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有收获是好事!” 思索片刻,没有得出结论,他不再多想。 具体是何缘由,今后接触得多了,他必然会知晓。 “有了这五缕地煞残气,在白莲教大部队抵达怀远城前,我的修为说不定能更进一步……” 张长灵内心振奋。 他转过头,看向了老人尸首所在的位置。 一道缥缈的黑红之炁,静静悬浮。 少年慢步上前,看着死去的老人,眼神有些复杂。 对于那些死去的匠人师傅和学徒而言,王老爷子毫无疑问,是彻彻底底的恶人。 他为了一己之私,使用残酷旁门之法,以活人血祭剑器,只为铸成神兵。 但或许正是这种不疯魔不成活的方式,才使得他的技艺一路达到如今的水平吧? 也是际遇使然。 王老爷子中年外出,虽得炼气之法和铸剑旁门之法,可终归没能得到完整的传承。 若非如此,他不必走到今天这一步。 比起王老爷子,遇到师父的自己,无疑要幸运了太多太多。 无论是九阳服气剑经,还是天罡四气剑诀和小五行火法,都是散修奋斗一生,都难以触及的玄门妙法。 “若有来生,愿您老能走上正途……” 张长灵轻叹一声,而后抬手触碰身前的黑红之炁。 光影流转间,一道画面在他眼前展开。 “铛!铛!铛!” 金属锤一次又一次的砸在被熔炉煅烧得通红的剑胚上。 年轻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浸满汗水,他的眼神无比专注,依稀能看到王老爷子的轮廓。 热气逼人的锻造室内,他独自一人,捶打出了一柄又一柄剑器。 技艺从初时的生涩,到后来的纯熟。 但凡俗技艺,终有极限,困于瓶颈近十年后,时年而立的男人离开了龙泉冶锻屋,离开了怀远城,一路跋山涉水,每到一处城镇,就与其中名声最响亮的匠人师傅切磋。 一场场的胜利,并没有让男人的眼中,有任何喜色。 因为他的锻冶之技,在这一过程中,没有丝毫进步。 三年后,男人终于明悟,除却传说中的“仙人锻艺”,他再无进步的可能。 于是,他开始寻仙。 但仙,又岂是那么好寻的? 名山大川,奇山峻岭,男人没有一处放过,可却始终无缘得见仙踪。 直到那一天,他误入了一处毒瘴丛生的密林。 在里面,他经历了万虫噬身的痛苦,但追求“神兵”的信念,让他咬牙坚持了下来,并于虫窟之底,发现了一处密室。 密室内,有一黑袍老人的尸身,他已死去多时,但却留下了两份密卷。 其一,名为《血祭炼兵》。 其二,名为《兵体诀》。 男人欣喜欲狂,痴痴翻阅着两卷密典。 或许是记忆太过深刻,《血祭炼兵》和《兵体诀》的内容,清晰无误的显现在张长灵的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当男人合上密典时,毒雾弥漫的密林,被付之一炬,一颗“地煞种子”,出现在他的体内。 他,通过了这处偶然现世的神话灵境的考核。 五十载匆匆而过。 得到想要之物并有所成的男人,如今已发鬓斑白,他再度回到了怀远城,自此,龙泉冶锻屋的声名,响彻数郡之地。 一柄柄法剑,在男人手中诞生,可他却渐渐迷茫。 法剑远胜凡俗兵铁,可终归,不是他心目中神兵该有的模样。 为了锻出心中神兵,男人几经挣扎,最终将目光移向了《血祭炼兵》中的秘法——以人祭兵…… 随后的岁月里。 一位位匠人师傅,惨死他手,命陨熔炉,可依旧无法促成剑器,迈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直到那一日,一名身穿白莲教服、胸口锈有金色莲花的身影,出现在男人的面前…… “我能助你铸成神兵。” 他说。 第三十七章:地煞-吐焰(求追读) 出现在王老爷子面前的白莲教徒,戴着白色的面具,让人看不清面容,但那充满磁性的中性嗓音,却分外独特。 “不日,怀远城中将出现一处‘神话灵境’,通过者,可得‘地煞-剑术’的赐予。” “凭此名,王老想必也知,此地煞种子对锻冶之道的助力。” “届时,我等可派地煞种子获得者,来助您一臂之力,但作为交换……” “不仅您所铸神兵需借我教使用,而且,您本人,也需同我去一趟郡城。” “您所拥有的‘地煞-吐焰’种子……” 不等白莲教徒说完,王老爷子就笑了:“我答应。” “若能铸成神兵,无论何种条件,我都答应。” “王老爽快。”白莲教徒笑道: “对了,透露神话灵境,以彰显我教诚意,事关重大,为了防止您泄密,还请您服下此物。” 白莲教徒伸出手,掌心之上,是一颗拇指大小的暗红肉团。 “此乃白莲秘种,服下后,百日内若未得解药,必将身死道消。但只要王老遵照约定,此物经化解后,甚至能助您突破炼气到筑基的壁障。” “甚至危险时刻,您刺激它,也能换来短时间的半步筑基之力……” 王老爷子没有丝毫犹豫,拿过“白莲秘种”,直接吞进了肚内。 见状,白莲教徒大笑:“那便三月后,你我再见。” 眼前的画面至此,骤然溃散。 “呼……” 回过神来后,张长灵舒了口气。 黑红之炁,展现了王老爷子一生中,至关重要的两个时间节点。 其一,是他通过神话灵境的过程。 其二,便是他与白莲教的约定。 感受着脑中关于《血祭炼兵》和《兵体诀》的详细内容,张长灵面露古怪。 《血祭炼兵》,顾名思义,这是一门利用生灵气血来炼兵的旁门之术。 之所以称之为“旁门”,是因为此术的上限,仅有炼气,换言之,以此术祭炼而成的兵器,最高只能达到极品法器。 而《兵体诀》,便是王老爷子那一身强悍肉身的来源。 这既是一门炼气之术,也是一门炼体之术,侧重于后者。 习练此术,需得吞食法器,以独特的“兵体之气”,耗费漫长时间,将吞食的法器碾碎,以其独有物质,滋养肉身,以达到金铁难伤的地步,但修行过程无比痛苦,非大毅力者不可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兵体诀》和《血祭炼兵》是配套的法与术。 后者的存在,用来快速获得法器,进而满足《兵体诀》修行所需。 而王老爷子通过那处神话灵境后获得的“地煞-吐焰”种子,在法器的铸造中,也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三者可谓相辅相成。 让张长灵羡慕得牙酸。 他通过的那处神话灵境,仅得到了“地煞道果”,并无配套的法与术。 显然,每处神话灵境的情况都大不相同。 两门法诀的获得,只是意外之喜,张长灵虽想练得一门炼体之术,但《兵体诀》并不是很适合他。 至于《血祭炼兵》,反倒有点用。 法术本无正邪,全在使用之人,利用此术,收集妖兽精怪之血,能帮助逐桑法剑快速恢复到巅峰时期的极品法器水准。 两门法术的事,暂且不谈。 令张长灵更在意的,反倒是那出现的白莲教众。 白莲香主贾真胸口处的莲花纹锈,是银色的,而此人却是金色,明显地位更高。 而他那独特的声音,与吩咐贾真前来怀远城的白莲教高层,惊人的相似。 以第三人的视角看去,白莲教与王老爷子的合作,那铸成的神兵,也即是“灵器”,更像是一个添头,他们更重视的,反倒是王老爷子本人。 并非他所拥有的锻冶之技,而是他身怀的“地煞-吐焰”种子。 白莲教似乎需要拥有这枚地煞种子的王老爷子去郡城做一件事。 “‘地煞-剑术’、‘地煞-吐焰’……白莲教所图谋的‘大事’,已知所需的,便有这两枚地煞种子。” “不过,因为我的存在,这两枚地煞种子,他们已无法获得。” 想到这,张长灵嘴角微微抽搐。 在白莲教的视角中,一个未知存在的敌人,接连破坏他们的计划,可实际上,张长灵只是被迫卷入。 “按照约定,这金莲级别的教徒,会在三月后与王老爷子碰面,并送来白莲秘种的解药……如此看来,此人应该会在前来怀远城的白莲教大部队中。” 张长灵沉吟着。 “如此一来,是否可以将龙泉冶锻屋,设为埋伏之地?毕竟,白莲教的大部队不一定会走官道,想要埋伏,也不好选择地点。” “伏杀普通教众,毫无意义,这种金莲级别的大鱼,能获得更多的情报……” “只是,金莲教徒,有可能超出炼气水准……具体如何,还需商榷。” “嗯,可以作为备选计划之一。” 张长灵的目光落在王老爷子尸体上。 经过这一次“观炁”后,他对地煞残气的来源,有了更多的猜测。 击杀拥有“地煞种子”的生灵,能够获得地煞残气。 至于为何击杀白莲教香主贾真没有地煞残气,张长灵怀疑,是这家伙,根本就没有“地煞种子”。 白莲教于大盛诸郡肆虐,香主众多,怎么可能每一个,都经历过神话灵境? 可是,贾真拥有炼气初期的修为,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与老道士曾说过的,唯有身怀“地煞种子”,方能开启修行之路产生了明显的冲突。 师父没必要骗他。 也就是说,白莲教具有赋予普通人修行的能力? 忽然间,张长灵脑中灵光闪过。 他想起了一个在贾真残留之炁中看到的画面。 那屋内的白莲教高层说过,贾真擢升为二等香主后,便有机会突破到炼气中期。 难道说,白莲教这种赋予普通人修为的手段,与他们在教中的“职务”有着密切关联? 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视职务大小,赋予教众不同的修为…… 思绪至此,张长灵脑中浮现一个存在的称谓。 ——慈母。 五浊恶世,万灵皆苦。白莲慈母,普度众生。 初见白莲教时,白莲教中宣扬的口号,他还历历在目。 第三十八章:峰回路转,计已深埋 “白莲慈母……” 石窟内,张长灵默默念叨着这四个字眼。 一时间,只觉得心绪难平。 若事实真如自己所想,白莲慈母具备赋予凡人修士之力的手段,那她又该是何等境界的存在? 阳神大能?还是说,在世真仙? 接触修行没多久的他,无法揣测那些屹立于金字塔尖的大能们,有着何种手段能耐。 自己接连两次破坏白莲教的举动,是否已进入她的视线? 用力摇摇头,张长灵失笑道:“我这是自己吓自己了。” “那样的大能,又岂会将目光落到我这样的蝼蚁身上?” “更何况,我并非没有背景。” 老道士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从未提及过师门,但从他随手便能拿出九阳服气剑经和天罡四气剑诀来看,其所在师门,必是道门大派。 “不管怎么说,努力精进自身道行,总归是没错的。” 定了定心神,张长灵开始毁尸灭……咳咳,打扫战场。 提起王老爷子的尸体,将之丢进熔炉之中,他还没能习成小五行火法,只能用这种“粗糙”手段。 随后,是诵念《太上救苦经》,超度亡魂。 肉身和魂魄,双保证! 如此一来,纵是有大修士出手,也难寻痕迹。 做完了这些,张长灵转身离开。 地脉之火流淌的石窟,终归,掩埋在了疯狂的执念之下。 回到陈列室时,张长灵脚步微顿。 他目光微凝,看向了静静站在陈列室入口处、带领他进来此地的王掌柜。 对方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脸上带着不喜不悲的平和表情。 “先生请跟我来。” 王掌柜按下一旁墙壁处的暗隔,伴随着机扩震动声,陈列室的侧面,一道幽深的通道显现而出。 他率先走了进去,见状,张长灵沉吟片刻,也跟了上去。 在他的“观炁”视线中,王掌柜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普通人,纵然有恶意,也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通道不深,尽头处,隐约传来红色的火光。 张长灵迈步向前,很快,一个小型石窟出现在他的眼前。 流动的地脉岩浆,向着一侧石壁涌入,似是通往王老爷子所在的那处石窟。 而在岩浆带的边缘,则是十来名被绑住双手双脚、昏迷在地的少年们。 眼前之景,让张长灵眼中浮现惊诧之色,他偏头看向一旁的王掌柜,而后者则低着头,轻声道: “高祖他老人家的决定,无人能够忤逆,但我终归不忍,于是,仅将匠人师傅推入地脉之火,而这些学徒们,则被我保护了下来。” “他们只是孩子……” “高祖他老人家或许也知晓,不过,这些学徒的匠人之心还不够纯粹,以他们祭剑,用处不大,故而选择了默认。” “先生,您能走出石窟,说明高祖他老人家失败了。” “想必,他也得到了应得的惩罚。” “对于神兵,我从无念想,只是想带着王家后人,好好活下来。” “恳请先生垂怜。” 王掌柜跪在地面,深深叩首。 张长灵看向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因其三言两语就轻信,而是看向周边悬浮着的“炁”。 它们来自于那些死去的匠人师傅,只不过由于时间较长,加之这些匠人师傅只是凡人,导致“炁”已变得十分微弱。 张长灵抬手轻触,一道道闪过的画面,证实了王掌柜所言,是实非虚。 目光从这些昏迷的少年身上扫过,在其中一人上,张长灵看到了原身记忆中熟悉的面孔——六子。 那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皮肤因常年劳作,显得黄中泛黑,但身子骨很壮实,此刻双目紧闭,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中。 失而复得,让张长灵心头陡然一松。 他原本还在苦恼着,回去后该如何和李婶交代,眼下六子平安无事,再好不过了。 思忖片刻,张长灵看向保持叩首姿势的王掌柜:“祸首已经伏诛,但王家助纣为虐,若想活命,需得戴罪立功。” “还请先生示下,王家,万死不辞。”王掌柜没有一丝犹豫。 见状,张长灵微微一笑。 …… 临近午间,烈日炎炎。 石汤村,张长灵家的院子里。 李婶搬了个板凳,坐在屋门口,她时而看看屋内老爷子的情况,时而起身,垫脚远眺,试图看见期望中的身影。 但阳光太过毒辣,遮住了视线,也挡住了一位母亲的期盼。 反反复复,心头焦虑,直到一阵脚步声的靠近,李婶才猛的抬起头。 篱笆小院的入口,少年背着一昏睡过去的人儿走了进来,迎着妇人激动的眼神,笑道:“李婶,我带着六子,回来了。” 一阵“鸡飞狗跳”的解释后,李婶带着昏迷的六子先行回了家。 张长灵松了口气,走进茅屋。 刚一进去,他便看到醒来的老爷子躺在床上看着他,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爷爷,吃了没?” “吃过了,放心,你李婶照顾得很周到。”老爷子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但虚弱的身体想要完全恢复,仍需时间。 “饭菜在灶里,还是热的,小长灵,饿坏了吧,快去吃。”老爷子关心的说道。 “嗯。”张长灵点点头。 这一趟怀远城之行,消耗的时间远比他最初估计的多得多。 到了现在,他也是有些饿了。 快速解决午餐后,张长灵回到了自己房间。 盘坐在床上,意识投入体内,看着天罡图录上的五又五分之一缕地煞残气,他陷入了沉思。 之前使用过两缕地煞残气后,他下丹田内的灵气储量,已达到五分之三。 而今日已经过半,换言之,等到明天日出之时,灵气储量达到五分之四后,他再投入一缕地煞残气,便可开始尝试凝结第二枚“九阳剑种”了。 只是这样一来,如何和师父解释修行速度如此离谱的原因? 额……好像也不用怎么解释。 毕竟,一天领悟功法,一天成功入门,好像更加夸张,比起这两件事,两天凝成第二枚“九阳剑种”,好像也不是多么离谱了? 第三十九章:药王葫首,月生灵砂 念头转动至此,张长灵不再犹豫。 一缕地煞残气从天罡图录中飞出,融入他的下丹田内,令其灵气量涨高了一大截。 如此一来,明日黎明时分,在吸收完天地紫气后,他便可顺势在师父的眼中突破。 有“地煞残气”的帮助,他的修为进境远超一般修士,提前在师父眼中,打造出一个“天才”的标签,也算是为以后“铺路”。 至于剩下的四缕多地煞残气,等凝结第二枚“九阳剑种”后再使用也不迟。 张长灵满意点头。 接下来,便是等师父回来了。 也不知药王派的门人,是何风采? 带着期待,张长灵沉浸于小五行火法和天罡四气剑诀的修行中。 今日一战,让他更加清晰的意识到,“术”的重要性。 那王老爷子炼气圆满的修为,只因掌握的“术”不够强大,甚至败于仅有炼气初期的自己。 虽然这与王老爷子是“铸剑师”不擅战斗有关,但也可见“术”的护道重要性。 当然,“法”才是根本,“术”只是手段,这点张长灵很清楚。 能够境界碾压,当然没必要靠“术”去越级而战。 但九阳服气剑经的修行不必他过多去操劳,唯一能费心的,也就只有“术”了。 修行总是匆匆。 沉浸在术法修行中的少年,隐约察觉到门口李婶的靠近,不过,似乎是觉得他睡得正沉,李婶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便转身离去。 直到落日的最后一抹光辉消失在天际线,张长灵才缓缓睁开眼。 “呼……” 轻吐口气的同时,他单手掐诀,伴随着灵气的涌动,下一秒,一簇蚕豆大小的火苗出现在他的指尖上。 被自窗户缝隙流进的晚风轻轻一吹,这簇小火苗就被吹灭,但张长灵的眼中,却满是喜色。 这小小的火苗,当然不配称之为小五行火法,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攻克了第一个难关后,接下来只需要稳扎稳打的修行,终有成功的那一日。 小五行火法有所进展,让张长灵心情很不错。 他下床起身,为了避免打扰到老爷子的休息,他动作轻柔的推开窗户,翻窗而出,来到院中。 月牙高悬,但十六过后的月光,明显黯淡了许多。 于小院中,静静欣赏了一番这没有光污染的绝美夜空,张长灵似感知到了什么,转过身,看向小院门口。 月光铺就的银光小道上,一黄色道袍的老道士踏步而来,仿佛行走于银色流河之上。 而比起老道士,更吸引少年目光的,是跟在老道士身后,那一老一少两道身影。 其中的老妪,穿着深绿色长袍,满头华发梳以发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而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位妙龄少女。 她年芳二八,穿着淡绿色的衣裳,身姿纤细轻盈,眉心一点朱红,腰系一碧翠葫芦,如玉肌肤在月光下,呈现通透质感。 只是,她那秀气的外貌,被一双英气十足的眉毛破坏殆尽。 那炯炯有神的双眼落到院中的少年身上,带着锐利的打量之意。 张长灵收回目光,上前几步,朝着老道士作揖行礼:“师父,您回来了。” “嗯。”老道士笑眯眯的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老妪与少女,介绍道:“这位是为师的友人,药王派当代‘葫首’,你可以理解为医术最高绝的门徒,陈浣雪。” “陈师叔。”张长灵恭敬的朝着老妪行礼,后者回以笑意:“来时听你师父夸赞,如今一见,师侄风采,更胜言语。” “师叔赞缪。” “另一位……”老道士正欲介绍,少女上前一步,主动开口:“师伯,我自己介绍吧。” 声音脆如空谷鸣鸟。 “陈灵砂,初次见面,你好。” 说话的同时,少女的目光落在张长灵的身上,不断打量着,似乎想起到了什么,浮现跃跃欲试之意。 “张长灵。”少年心头不解,但表面还是回礼道。 “浣雪,不得无礼。”老妪呵斥了一声,歉意道:“抱歉,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张师兄,师侄,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被呵斥的少女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乖乖回到了老妪的身后。 “正事要紧,师兄,你所说的寒瘟拔除之法,是什么?”陈浣雪看向老道士,沉声道。 闻言,老道士目光转向张长灵:“长灵,你将具体原理告知你陈师叔。” 老妪眼中顿现惊奇。 一路匆忙,她只是简单了解了下自己这位师兄近段时间的经历,知道他时隔多年,再度收了位弟子,却没想到,连自己都束手无策的寒瘟之法,这少年竟有拔除之法? 而站在老妪身后的少女,眼中也满是惊异之色。 “是。”张长灵应了一声,而后看向老妪:“陈师叔,言语的话,太过苍白,不如我们寻一病患,师侄亲自操作一遍给您看?” “可以。”老妪点点头。 不多时,石汤村一病患的家中。 老道士施了法,让这一家子陷入了美梦,而四人则站在一老人的病床前。 张长灵深吸口气,按照之前的经验,锁定了寒瘟的“源头”,以九阳剑气将之击溃。 做完了这一流程,他才对着老妪说道:“陈师叔,如您所见,这寒瘟的源头在病患体内,时时移动,若不能直接锁定,惊扰了它,可能对病人造成严重后果。” “而一旦源头溃散,这寒瘟便不攻自破,稍以时日,人体可自行痊愈。” 老妪旁观了整个过程,思索片刻后,道:“师侄,你能取出寒瘟源头,让师叔瞧瞧那物么?” “这……”张长灵迟疑道:“师叔,非我不愿,只是师侄初涉修行,道行尚浅,无法如此精准的操控灵气,恐会伤到病患。” “我来助你。”清脆的声音在边上响起。 少女走上前来,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中,英气的眉头挑起:“我派有一秘法,可做到短时间内,与其他修士心意相通,身心同协,如此一来,你作为‘眼’,我作为‘手’,便能完美取出这寒瘟的源头。” 第四十章:不想当医师的酿酒师,不是个好剑修? 暗淡的烛光,映衬出少女斑驳不定的侧脸,但那双如皎皎明月的眸子,却分外明亮。 张长灵愣了下。 心意相通、身心同协? 从效果上看,若秘法真能做到这一点,对方确实能在他的辅助下,完成对寒瘟源头的“提取”。 但是…… 我俩这才第一次见面吧? 就算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张长灵看向少女:“这,不妥吧。” “灵砂师……” “叫师姐。”少女纠正道。 “灵砂师姐。”张长灵耐心解释道:“心意相通……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好到能进行这一层面交流的程度吧?” “原来是顾虑这个吗?”陈灵砂用力摆了摆手,眼中带着狡黠之意,腰间系着的碧翠葫芦随之晃动:“师弟,你想多了。” 少女嘴角微翘,有种调戏他人后得到满足的既视感:“这秘法还做不到‘坦诚相待’的程度,只能进行浅表的心神交流和一定程度的五感共享。” “这……”张长灵有些无奈的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老道士和老妇人。 老道士眼神有些恍惚,似是触景生情,而老妇人则是淡淡的笑了笑:“长灵师侄,无妨。这丫头虽然说得夸张,但其实只是一种粗浅共享五感的小法术而已。” “若不取出这寒瘟源头,师叔我也难以对症下药。” 这时,老道士也回过神来,对着少年点点头:“无妨。” 见自家师父都点头了,张长灵虽然不太情愿,但考虑到满城病患,也只能叹了口气:“那便劳烦灵砂师姐了。” 来到另外一处病患家中,这次的病人,是位老太太。 张长灵问道:“具体需要我怎么做?” 陈灵砂来到病人边上:“师弟只需伸出一只手与我相握,先前怎么做,现在仍这么做,我会在关键时刻出手,取出那寒瘟源头。”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皓白霜腕,张长灵点点头:“我明白了。” 手与手接触的一瞬间,张长灵能明显感受到,那柔软到仅是接触就略微凹陷而后倔强弹起的触感。 但此刻的他,已无暇关注这细枝末节。 接触的下一刹,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在他心头升起。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这门药王派秘法的效果。 它本质上,是把施术者与被施术者拉到一个“实时私聊”的房间,双方可以快速无障碍的交流,同时,可以选择将自己看到的某个画面,共享给对方。 交流什么,共享什么,全凭双方意愿,效果远没有陈灵砂之前说的那么玄乎。 “吓我一跳。” 张长灵心头思忖:“如此一来,无关画面可以全部掠过,只标记寒瘟源头的位置即可。” “这样一来,也不会暴露‘观炁’能力,想必师父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同意的吧?” “师弟,可以开始了。” 这时,清脆的女声在张长灵心头浮现,他回过神来,传话道:“久等了,灵砂师姐,第一次体验此等妙法,有些惊奇。” “这便开始了,还请灵砂师姐做好准备。” “好。” 实时传讯结束,张长灵深吸口气,“观炁”开启,不多时,他便锁定了寒瘟源头。 与此同时,在陈灵砂的视线中,病患手臂处,出现了一个不断移动的光点。 它的移动轨迹毫无规律可言,若非亲眼锁定,根本不可能在人体内捕捉。 没有迟疑,少女并指点出,淡绿色、充满生机的灵气点出,飞入老太太的手臂内,封锁了那寒瘟源头的四周。 而此时的寒瘟源头,好似感受到了危机,试图逃离,可惜,为时已晚。 随着少女的一声轻叱,一个淡绿色灵气构成的微型球形囚笼从老太太手臂处飞起,而在囚笼之内,一个仅凭肉眼、几乎无法看到的小黑点,正疯狂乱撞。 张长灵目光一凝。 寒瘟源头既已取出,他毫不犹豫的中断秘法,走上前,细细观察着灵气囚笼内的小黑点。 一直以来,他虽然能拔出寒瘟源头,但对这源头的模样,也并不知晓。 只见那囚笼内的黑点,赫然是一只极微小的虫子! 生有翅翼,六足,嘴有啮齿,模样十分狰狞。 “这是……” 老妇人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她单手一引,灵气囚笼落到她的掌中:“有点类似蛊虫,但又似是而非。” “此为寒瘟之源头,那岂不是说明,所有的寒瘟病人,本质上,是这‘寒虫’的寄身体?” “道兄,关于此物的解药,我需要些时日细细研究一番。” “麻烦你了。”老道士面色沉重:“走吧,我们先回长灵家中,再行商议之后的事。” 陈灵砂单手按在病床上老太太的伤口上,随着灵气的涌动,老太太受伤的部位愈合,面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 做完了这些,一行人这才离开此地。 …… 回到小院中。 张长灵将自己的房屋借给了老妇人,当做她的临时制药场所。 情况紧急,老妇人一回来后,便立刻展开了研究。 院内。 张长灵看向少女,少女也炯炯有神的看向他,对视三秒后,他有些头疼的说道: “灵砂师姐,你不和师叔一同研究么?” “没必要,奶奶她医术高绝,我参与进去,只会添乱。”少女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所擅长的,是酿酒,而非医术。” 那么你来的意义在哪里? 张长灵心中忍不住吐槽。 “对了,长灵师弟,我听师伯说,你剑术天赋世间第一等,刚好我在剑术方面,也有所涉猎,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切磋一场吧?” 看着少女那英气眼眸中灼灼的光芒,张长灵终于知道,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师姐,为何对自己“格外关注”了。 感情这也是一位剑痴? 所以说,不想当医师的酿酒师,不是个好剑修么? 槽点太多,张长灵一时间,无话可说。 不过对于切磋之事,他倒也并不抗拒。 斗法也不一定要生死相搏,同龄人之间的切磋,体验不同门派的斗法方式,也别有趣味,还能开拓眼界。 但谨慎起见,张长灵还是问道:“不知灵砂师姐,如今是何境界?” “我啊?”见少年没有拒绝的意思,陈灵砂眸光微亮:“前段时间,刚刚筑基。” 嗯? 张长灵眨了眨眼,脑门处浮现问号。 你一个筑基,要和我炼气初期切磋? 我打筑基? 第四十一章:炼体之说,改良之契 无言的沉默中。 陈灵砂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师弟不必担心,我会将境界压制到和你同一水平。” “这不是压制不压制的问题……”张长灵再度叹气:“灵砂师姐,切磋之事,还是暂且缓缓,师弟我才刚炼气没几天啊。” 看着转身走向老道士的少年,陈灵砂有些不甘心,但想到自己修行了十几年,这位师弟仅仅几天,纵然有师伯赞誉的世间第一等剑术天赋,也委实有些欺负人了些。 于是只好闷闷不乐的作罢,自己一个人走到小院角落里坐下,喝起闷酒。 另一边,张长灵走到自家师父面前,叹气道:“师父知道这位师姐的……脾气?” 他所用的,是传音入密的方式。 这是一种灵气的简单运用,算不得法术。 他一个炼气初期的传音入密,当然瞒不过筑基修为的陈灵砂,但这不是老道士在么,倒也不必担心泄密。 “哈哈。”老道士笑了笑:“年轻人嘛,多交流交流,不是坏事。” “你小子,比起同龄人来说过于成熟,思虑颇多,这不是坏事,但也不全是好事。” “小灵砂虽然医术不咋样,但剑术天赋嘛,不逊色为师当年,而且她所练剑诀,颇有特点,你闲暇之余,与她交流交流,没有坏处。” 张长灵摇摇头,自己师父的心思,他也能猜到一二。 无非是看自己天赋不错,或担心太过顺遂,日后遭遇打击会一蹶不振,或心生懈怠,所以提前安排强大的同龄人来“切磋”与“鞭策”。 与其日后道心蒙尘,不如从一开始,就磨炼坚韧道心。 只不过,老道士这一担心,完全是多余。 他穿越至今,危机不断,丝毫不敢松懈。 至于遭受打击后一蹶不振?他前世职场上遭受的打击,简直数不胜数…… 摇了摇头,不在这方面多想,张长灵看向老道士,沉声道:“师父,今日你外出之时,发生了一些事。” 听到这话,老道士嘴角的笑意逐渐收敛:“怎么了?” 将六子的事前后详细讲述了一遍,张长灵这才继续道:“从王老爷子的话里,弟子察觉出,那白莲教如此行事,背后定有大动作,且涉及多枚‘地煞种子’。” 追炁溯源不能透露,但换个说法,将情报来源推到死去的王老爷子身上,可谓绝佳。 原本张长灵打算独自解决此事,但那金莲级的白莲教众,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白莲教香主贾真那里得到的情报有误。 当然,这并非贾真说谎,而是他仅是一个小小的三等香主,很多事,白莲教高层不会让他知道。 在贾真的认知中,晚他一段时日来怀远城的白莲教大部队,领头者是一位一等香主,修为大致在练气后期到圆满。 可实际上,那金莲级别的教众,也就是安排贾真来怀远城的那个磁性声音主人,也会跟随大部队而来。 此人修为,大概率在练气期之上。 仅靠他一人,风险已大过收益,需得求助外援了。 这才是张长灵选择将此事和盘托出的主要原因。 老道士眉头紧锁,沉吟许久,才开口道:“为师知道了。” “长灵,不知你有何打算?” 他的声音里,带着考校之意。 “是这样的,师父,弟子打算先自己解决,若是遇到了不可抗力的存在,再劳烦师父出手。”张长灵恭敬道。 “如此,也可。”老道士抚须颔首。 他对弟子,护持有加,但绝不溺爱。 道人传人,皆需经受考验。 温室里种出的花朵,难以承受风吹雨打。 “弟子有个计划……”张长灵将自己的初步计划告知老道士,后者听闻,点了点头:“可以,放手去做。” “是。”张长灵松了口气,有师父兜底,他也可放手施为。 “对了。”这时,他想起了一件事,从怀中取出一本墨迹初干的册子:“师父,从龙泉冶锻屋那,弟子得到了一本炼体功法《兵体诀》和配套术法《血祭炼兵》,但并不适合我,不知师父您那是否有合适的?” “怎么,见识过炼体修士肉身的强横,羡慕了?”老道士接过册子,一边翻看,一边说道: “炼体只是辅助,练气方是大道。” “炼体修士,固然肉身强悍,可修至可抵法器的程度,需要投入多少资源心力,你清楚吗?法器之上,还有灵器、法宝,想要抵御,又需要何等海量资源?” 张长灵沉默。 他见识了王老爷子的强悍肉身而心生艳羡,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不过在未至阴神之前,炼体确实能有效提高战斗力。”这时,老道士忽然语气一转: “你修行九阳服气剑经,时间比较充裕,倒也可尝试一二。” “嗯……这本《兵体诀》,配合上《血祭炼兵》,确有可取之处,这种失传的上古法门,思路上很有意思,唯一可惜的是,这门配套的法与术,上限只有炼气。” “本门确有炼体功法,但都需各种珍稀资源配合,获取起来,殊为不便……这样吧,这份抄本,先放在为师这吧,我尝试改良改良,若有所得,再教授于你。” 闻言,张长灵眼中浮现惊喜之色:“谢师父。” 他倒是没想到,老道士连改良功法这种事都做得到。 显然,自己这位便宜师父的道行见识,远比他想象中的高得多。 说起来,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老道士是何境界…… 一番交谈后,张长灵便在院子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老道士来回奔袭千里,需要休息一番。 他瞥了眼陈灵砂,少女依旧在原地喝着酒,也不知道她腰间那碧翠葫芦究竟装了多少酒,一直喝也没见完。 喝到最后,少女面颊微醺,倚靠着篱笆上,似在小憩。 张长灵也不去管他,自顾自修行。 月色幽深。 转眼间,便临近天明。 张长灵准时睁眼,来到熟悉的练功点——屋顶,盘膝而坐。 一晚功法的自动运转,积蓄的灵气,将他的下丹田彻底填满。 是时候开始,第二枚“九阳剑种”的凝结了! 第四十二章:玄阳炼兵诀(求追读) 晨曦如细碎的金尘洒落,点缀在茅草铺就的屋檐上。 张长灵面朝着东方,鱼肚白出现的那一刻,天地间氤氲的紫气随之涌动。 九阳服气剑经运转,下丹田内,“滴溜溜”转动的九阳剑种,将天地紫气强行攫取而来。 下一刻,下丹田中积蓄到极限的灵气以紫气为引,向内骤然压缩。 “嗡……” 灵气漩涡产生,牵动着周遭的大量灵气朝着张长灵涌来,为第二颗“九阳剑种”的凝结提供助力。 突如其来的异动,当即引起了小院中另外三位修士的注意。 房间内的老妇人手中调配药剂的动作为之一顿,微一感应,知晓发生了什么的她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随后继续将注意力投入到手头上的工作。 正在院角酣眠的陈灵砂睁开眼,看向屋顶的方向,眼中浮现讶然。 两人虽有惊异,但并无太大反应。 在她们看来,这不过是张长灵功法修行的一个小进步罢了。 而与两人不同的是,在灵气漩涡产生的下一刻,老道士就瞬间来到了张长灵的身旁。 看着正在突破的少年,老道士的眼神无比复杂。 “这才第三天吧……一天领悟,一天入门,三天突破……” 心头自语着的老道士深吸口气。 虽然一再高估自己这位弟子的天赋,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 想到曾经的自己,老道士不由得自我提问:“天赋好,真就能不讲道理?” 外界的反应,张长灵并无所觉。 有师父在边上,他全身心投入到突破中。 第二枚“九阳剑种”的凝结十分顺利,紫气为引,灵气为基,下丹田内,第二颗紫金色的圆球成型、凝实。 两枚九阳剑种,在下丹田中对称旋转,形成了一股奇异的转力,令进入其中的灵气得到淬炼,变得愈发精纯。 “呼……” 不知过了多久,张长灵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 入目所见,是近在咫尺的老道士面容。 “突破了?” “突破了。” “嗯。” 师徒间的交谈语气,十分平淡,好像聊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道士微微颔首,背负着双手,从屋顶上跳下。 院中,陈灵砂英气的眉毛扬起:“师弟,恭喜了。” “功法精进,来一场剑术切磋,庆祝一下如何?” 张长灵嘴角的笑容一滞,避过这个话题:“陈师叔的研究,有进展了吗?” 见少年避而不谈,陈灵砂顿时变得兴致缺缺,重新回到原位坐下:“还没出来,估计还要些时间。” 简单交谈后,张长灵来到院中,盘膝坐下。 功法突破后,总归要熟悉熟悉。 他内视己身,在两枚九阳剑种的牵引下,体内灵气的运转速度拔高了数成,精纯度也提高了不少。 这意味着,同等数量的灵气施展法术,将发挥出更强的威力。 功法自行运转间,张长灵预估了一下。 如果说,原本丹田的灵气储量,是一百五,现在,便扩展到了两百。 在修行速度不变的前提下,他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将丹田灵气再度存满,进而尝试凝成第三枚九阳剑种。 而第三枚,是个关键节点,代表着他的修为,正式从炼气初期,突破到炼气中期。 算是一个小质变。 如此修行速度,若是让外人知晓,怕是惊得下巴都会掉下来,但张长灵却依旧觉得不够快。 “白莲教的大部队,会在两天后到达,按照当前的修行速度,无法在那时达到炼气中期……” “不说那金莲级别的白莲教众,光是那一等香主,也得炼气中期比较保险。” 心念至此,张长灵将目光投向天罡图录。 下一秒,四缕地煞残气飞出,融入他的下丹田内。 因刚完成第二枚九阳剑种凝结而变得空荡的丹田内,灵气迅速滋生,一直到占据五分之三容量,才缓缓停止下来。 灵气充盈的感觉,让张长灵感到心安,只是…… “即便加上四缕地煞残气提供的道行,到最后,也还差上一天,才能炼气中期!” 张长灵眉头微皱。 剩下的五分之一缕地煞残气,无法用来加点,而他的修行速度,已经拉满,想要更快,除非他在两天内,获得新的地煞残气。 “主动去找其他城镇白莲教的麻烦?” “不行,不说时间上来不来得及,无法确定对手实力的情况下贸然动手,可能得不偿失。” “或者说,放白莲教大部队入城,等待一天,再行偷袭?” “……若是境界上无法提升,那从战力提升上入手?” “呼。” 深吸口气,压下纷扰的思绪,张长灵将注意力转到术法上。 第二枚九阳剑种凝成后,春雨剑能发挥出的剑气数量可进一步提升,但具体如此进行,他还需参悟一番。 …… 张长灵的术法修行,被老道士打断。 睁开眼,此刻天色已经微暗,远方,橙红的落日即将垂入地平线。 “这么快就要天黑了……” 张长灵心头怅然。 怪不得有修仙无岁月之说。 自己还只是炼气,修行起来,便时常忽略了时间,那道行高深者,一次闭关,三年五载岂非等闲? 感叹过后,少年看向老道士,起身作揖道:“师父,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事。”老道士看着少年,眼中带着满意之色。 仅用三天功法突破后,少年仍苦修不辍,这样的心性和毅力,十分不易。 老道士笑眯眯的打趣道:“也就是你昨晚拿给我的那炼体功法,我尝试改良了一下,炼气部分初有成效。” “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想要?那便算了……” 张长灵眼中蕴满惊喜,连忙道:“还请师傅指点。” “呵呵。”老道士抚须而笑,也不继续开玩笑:“兵体诀的本质,是利用法器内的独有灵气,淬炼肉身,这一思路很不错,配合术法血祭炼兵,不虞资源。” “但长灵你不擅炼器,利用血祭炼兵修复法器还行,炼制法器就太过为难了些。若是将时间投入到炼器上,便得不偿失了。” “因此,为师以这一功法的思路为核心,融入了我派诸多炼体功法的特点,改良出了一部颇为适合你的炼体功法。” “其名,玄阳炼兵诀。” 第四十三章:从未设想过的第三者(求追读) 黄昏下,小院中。 老道士的讲述仍在继续: “玄阳炼兵诀,顾名思义,便是利用玄阳之气,把肉身当做法器来祭炼。” “本质上与原先的兵体诀类似,只不过,滋养肉身的物质,从法器碎片变成了玄阳之气。” “此功法修至大成,可令肉身比肩极品法器,且自带玄阳真罡,可退阴邪、反伤害。” “从表面上看,不再需要外在资源,但实际上,对修行者的要求变得更高。” “玄阳之气的采集,需在每日正午烈阳当空,而玄阳之气入体淬炼肉身,修行者好似油锅烹煮,全身上下剧痛无比。” “此功法还有一个优点,那便是大火烹煮之下,肉身进境速度会相当惊人。” “非天资纵横且有大毅力之辈,不可修行。” “长灵,你修持九阳服气剑经,采集玄阳之气,对你而言不是难事,但日日油锅烹煮的剧痛,你可承受得下?” “炼体对你而言,非是必须,修持炼气,一样可通大道。” “那么,你的决定是?” 面对老道士的询问,张长灵没有任何犹豫:“弟子愿意修行,还请师父成全。” 作为人,他本能的想远离痛苦。 但穿越至今的遭遇,让他深深明白这个世界,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 与其劫难来临时无能为力,不如趁现在,先对自己狠点。 “既然你意已决,为师也不再多说。”老道士颔首抚须,而后,将“玄阳炼兵诀”的内容,一一传授给了张长灵。 …… 第二天,正午。 烈阳高照。 早已准备多时的张长灵,盘膝坐在小院中,承受着烈日暴晒,默默运转“玄阳炼兵诀”。 两枚九阳剑种在他丹田内旋转,牵引着一缕缕玄阳之力降下。 如老道士所言,玄阳之力,炙热酷烈,直接淬炼肉身,其感受不亚于被丢入油锅。 张长灵紧咬牙关,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止不住颤动。 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之意。 “观炁”开启,内视己身,引导着玄阳之气更好的洗炼肉身。 剧痛到了最后,反而变成了麻木,时间的流逝于此刻,都失去了感知。 许久,痛感再度恢复,与此同时,张长灵的眉心处,出现了一道极淡的金色细线。 此乃未成型的“禁纹”。 一旦禁纹凝成,便意味着他的肉身达到媲美下品法器的程度! 张长灵缓缓睁眼,瞳眸中,带着麻木,几秒后,才恢复了灵动。 “嘶……” 身体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龇了龇牙。 “滋味如何?”老道士的含笑之声,从边上传来。 “确实够劲。”张长灵咧嘴道。 “功法为师已经传你,你也亲身体验过了,至于之后是继续修持,还是放弃,都在你自己。”老道士摇摇头,随后转身向着茅草屋内走去:“缓过来后,就进来吧,你陈师叔的解药研究,有进展了。” 张长灵点点头。 缓了个半刻钟后,他这才站起身来。 刚一行动,他便察觉到了身体上的不同。 他的肉身之力得到了巨大的提升,按压皮肤,初时与正常一般柔软,但到了一定程度,就变得极为坚韧。 “仅是一次玄阳炼体,就有如此功效。” “若是炼成‘一禁’境界,那肉身之力,该是多么强横?” 张长灵目露神往,有了目标,炼体的剧痛,似乎也不再是那么难以承受了。 冲凉洗去炼体带来的污垢,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张长灵这才去找老道士。 原属于他的房间、如今已被改造成制药屋,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草。 不大的房间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老妇人、老道士还有陈灵砂,皆聚集在一起。 见到进来的张长灵,老道士微一点头,看向老妇人:“人到齐了,浣雪,你来说明吧。” “嗯。”老妇人接过话来:“关于寒瘟的解药,我已有了眉目,考虑到染瘟者皆为凡人,故而使用的药草,都是普通之物。” “大部分极易获取,唯有这药引,有些麻烦。” “那寒虫寄身在人体内,不断游走,并释放出寒瘟之毒,想以药物拔除,就需要一个引子,将这寒虫勾引到胃部,进而以药效灭杀。” “寒虫性寒,故而喜暖,这药引之物,需得性热,且具备一定活性,我几经尝试,最后选定了‘地乌龟’,且是活着的地乌龟。” “不知为何,这寒虫对地乌龟的成分格外敏感,一旦察觉,便会第一时间前往啃噬。” “只是,药铺的地乌龟,大多是干货,想要获取活的地乌龟,殊为不易。” “灵砂,收集地乌龟的事,就交给你去办,老身还需要尽可能完善药方,而道兄这边,也有其他重要任务。” “长灵,你与灵砂一起前往。”老道士看向张长灵,吩咐道。 “弟子明白。”张长灵点点头,而后与边上的少女对视了一眼。 …… 怀远城。 午后热辣之时,大街上鲜有行人,本该有人把守的城门,也是空荡一片。 张长灵和陈灵砂一同在街道上行走,偶尔遇到的路人,几乎都在咳嗽。 “观炁”视线中,目之所及,皆飘散着寒瘟之气。 短短数日,这城中的寒瘟感染者,已达到一个令人触目惊人的数字。 眼下瘟疫的发展,还在初期,但已可以预见之后的惨状。 张长灵心头沉重,而陈灵砂虽然看不到寒瘟之气,但出身医药世家的她,还是能大致推测出这寒瘟在城中的蔓延程度的,当下也是表情紧绷。 两人脚步匆匆,很快,就在一间人满为患的药铺门口停了下来。 赵氏药铺,是这家店的名字,同时,它也是怀远城内最大的药材铺子。 两人迈步走入其中。 隔间的病房内,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断响起,铺子里的坐馆医师忙得焦头烂额,不断为病患熬药喂药,但收效甚微。 柜台前的掌柜,身宽体胖,病人初现时,他因利润而眉开眼笑,但此刻,早已面色苍白。 事已至此,再蠢的人也能看出端倪。 寒瘟并非初现,消息灵通之辈,早有所耳闻,但谁也想不到,它会这么快就蔓延到怀远城。 “掌柜的。”张长灵的声音,让柜台后的掌柜回过神来,脸上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客官需要些什么?” “活的土乌龟,你这有吗?”张长灵问道。 陈灵砂静静站在边上,她虽然道行更高,但与人打交道之事上,还真不如张长灵,因而全权交给少年处理。 “活的?”掌柜表情愣了下:“这晒干的土乌龟,我们库存不少,但活的还真没有。” “说来也是奇怪,一个礼拜前伙计去收这味药材时,收上来的数量极少,据说有人提前收走了大量土乌龟,甚至连那些还没晒干的都不放过,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对这平日里少用的药材这么感兴趣。” 张长灵眼睛一凝。 心念急转间,他已意识到,白莲教或许早就知晓,土乌龟这味药材,对寒虫有克制作用,因而提前派人收走。 “掌柜的可否告知,你们平日里收土乌龟的地方是哪里,我们想亲自过去瞧瞧,看还有没有剩下。” 说话间,少年从怀中取出一锭足有三两重的银子,放到柜台上。 掌柜接过后,点点头:“就在城北的桑古村,你们想去便去吧。” 他的语气不甚在意。 若是平时,他不会这么爽快的说出地方,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决定尽快逃难。 至于他的逃难是否会造成瘟疫的传播扩散? 他怎会在意? 人大多自私,危难时刻,又怎会顾及他人? 离开赵氏药铺后,张长灵带着陈灵砂,马不停蹄的出城,向着桑古村的方向赶去。 “师弟,照那掌柜所说,活的地乌龟已被人收走,要遏制满城病患,需要的数量极多,就算有剩余,也远远不够,我们再去那里有何意义?” 赶路的途中,陈灵砂不解的问道。 张长灵微微摇头:“我心中有一想法需要验证,若此想法可行,我们当能获得大量活的地乌龟。” 少女眼中浮现探究之意,但见张长灵没有细说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 花了将近一个时辰,两人才赶到桑古村。 路程不远,主要是找人问路、寻到村子比较费时。 令陈灵砂感到惊讶的是,抵达桑古村后,张长灵并没有挨家挨户的去问是否有剩余的活地乌龟,反而带着她,在桑古村内到处乱转——东瞧瞧、西望望,最后,莫名其妙的停在了一棵老桑树的前方。 “终于找到了!” 看着“观炁”视线中那一缕微弱到即将消散的灰黑之气,张长灵终于松了口气。 但有走过,必有痕迹。 而只要有痕迹,就无法逃过“天罡-隔垣洞见”的追溯! 但由于他现在道行尚浅,加之天罡道果有三重封印,若是时间太久,痕迹他很有可能寻不到。 好在,这一次,幸运站在他这一边。 没有犹豫,张长灵伸出手,触碰这缕灰黑之气。 下一刹,一道有些模糊的画面,在他眼前展开…… “县令大人,下官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城内连带周边村落的所有地乌龟全部收走。” 第一道响起的声音,就令张长灵瞳眸微缩。 他想到了无数的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收走地乌龟的,竟会是官府之人? 按耐住心头的震惊,他继续往下看去…… 第四十四章:转角遇得金莲(求追读) 古桑树下,轻风拂动,婆娑影摇。 朦胧的画面,在张长灵眼前构成了真实的场景。 那是一处奢华的宅院,雕栏画栋,丹楹刻桷。 太师椅上,一威严满满的男子端坐其上,头戴官帽,身着浅绿官服,腰佩银带,静静端详着身前半跪在地的衙役。 “县令大人,下官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城内连带周边村落的所有地乌龟全部收走。” “嗯,做得很好,东西收归老地方,立刻进行销毁,你先下去吧。”县令点点头,待到衙役离开后,这才看向侧方,语气淡淡的说道:“林公子,如此可否?” 后堂处,走出一男子,于堂中两侧的首座上坐下。 张长灵的目光也随之看去,入目之人,让他眼中浮现惊讶。 此人并非他人,正是不久之前,刚刚死于他手中的林家长子,林新开。 他竟然与官府有所勾结?不,应该说,他背后的白莲教,竟能让官府都唯命是从? “大人勿恼,此乃上使之命,我等自是不好违抗。”林新开手持一纸扇,于身前展开,他面带微笑:“说起来,小民十分好奇,您贵为朝廷命官,怎会与圣教走在一路?” “不该问的别问。”县令并没有给林新开什么好脸色:“事情已经办完,你可以走了。” “呵呵。”林新开脸上笑容不变:“那小民就先行告辞了。” “对了,大人,上次小民给的建议,始终有效,还请您多多考虑。” 林新开离去后。 本该离开的衙役再度回到了大堂。 “大人。”衙役恭敬行礼。 县令目光阴沉:“那批地乌龟,先藏起来,暂不销毁。” “下官明白。” 眼前的画面至此,戛然而终。 它仍有未尽之意,只可惜,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导致炁消散不少,因而无法继续下去。 古桑树下。 张长灵面色沉凝。 按照那衙役所言,怀远城以及四周村子,所有的土乌龟,都已被他们收走,这种情况下,再想去其他村子碰运气已经没有意义。 至于从其他城镇调? 一方面,时间上来不及,这可不是他前世交通便利的蓝星,城池之外,猛兽、山匪层出不穷,来往商队若不雇佣大批护卫,都不敢出行。 另一方面,长时间的运输,地乌龟难以保持活性,就算运来了,也没有作用。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那批被县令藏起来的地乌龟。 从追溯的画面来看,这怀远城的县令,虽然不得不听命于白莲教,但私下里,却是阳奉阴违。 虽然不知为何,但却是给这满城百姓,留下了最后一丝希望。 心念至此,张长灵转头看向眼中满是好奇之色的陈灵砂,语气快速的说道:“灵砂师姐,我先用使用师门秘法,找到了收购地乌龟的相关人。” “那还等什么?”陈灵砂英气眉毛微扬,道。 张长灵沉声道:“但对方有些特殊,似是官府之人,若到了万不得已,需要动手,不知师姐你……是否方便?” 之所以有此问,是因为他仍记得老道士曾和他说过的,道佛儒三教与大盛王朝的约定。 对付白莲教,无人追究,自然无事,但此次目标,乃是官府,那可就不好说了。 如今的大盛,虽各地乱象四起,但仍是人间正统,说不得,就有修士为其服务。 “师弟说的什么话。”陈灵砂轻哼一声:“我药王派虽不以武力见长,但也绝非懦弱怕事之辈。” “三教与大盛王朝的约定,虽是约束的教条,但与万千百姓的性命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好。”张长灵笑道:“既如此,那我们便立刻出发。” …… 怀远城,县令府衙。 朱红的圆柱,在暮色映照下,显得有些斑驳。 大开的衙门两侧,屹立着怒目圆睁的狻猊石兽,威压肃穆之气扑面而来。 那是官家的威仪,象征天子皇权对世间的镇压。 只是,本该有人值守的衙门,如今却显得空荡清冷。 少年和少女联袂而至。 眼见如此,张长灵心头微凛。 今日进城之时,城门处无官兵巡视,就已让他有些在意。 只是当时着急寻找地乌龟,因而没有探究,而今,知晓了县令听命于白莲教,再回想此情形,他顿时就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官兵们,都去了哪里? 心怀这一想法,再见这县令府衙,顿觉大开的衙门,好似一张缓缓张开的血盆大口,择人欲噬。 “观炁”开启,他再望府衙时,呈现在眼中的,是无数扭曲升空的灰黑之气,它们组合在一起,好似一团点燃的黑色火炬,阴冷而渗人。 “好像一不小心,抓到了个‘大家伙’啊……” 张长灵感觉喉咙有些发涩。 如此诡异的炁,他也是第一次见。 若是孤身一人,张长灵此刻已调头就走。 虽不明白县令府衙究竟发生了何等变故,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但…… 他虽怀善心,可若是需牺牲自身安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但他并非一人,有陈灵砂这位筑基大修士跟在一旁。 “灵砂师姐,等等。” 张长灵抬起手,阻止了欲走入衙门的少女,神情无比严肃。 他在犹豫,是否要将此地的异常告知师父后,再进去探明情况。 但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不必纠结了。 因为,一道浓郁的灰黑之炁,从衙门深处飞出,朝着他们所在急速掠来。 被阻拦后刚想询问为什么的陈灵砂,忽然感知到了什么,抬起手搭在张长灵的肩头,灵力涌动间,带着他飞退数丈。 “轰!” 剧烈的烟尘,伴随着震动席卷四方,两人先前所站之地,一柄染血的斩马刀刺入青石砖地面,蔓延开蜘蛛网状的裂纹。 暮风变得阴冷,烟尘中,一白衣力士从中走出,抬手握住了斩马刀的刀柄。 他的白衣胸口处,纹有一银色的莲花,花生五瓣,而此前白莲教香主贾真胸口的银色莲花,仅有三瓣。 感受到对方身上丝毫不弱于王老爷子的强大灵气,张长灵眼睛眯起。 白莲教?炼气圆满?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少女,却发现她的目光根本没有看向白衣力士,而是牢牢锁定着衙门的深处。 “踏踏……” 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一戴着白色面具的人影从县衙大门处走出。 “有趣,我还没去寻你们,你们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中性的嗓音,缓缓回荡。 他的胸口处,金色莲花,于暮光中反射着刺人的光芒。 第四十五章:一点剑光忽至(求追读) 在看见金色莲花的那一刻,张长灵心中,似有雷霆炸响。 他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赫然是贾真的上司、与王老爷子定下三月之约的金莲教众! 照理来说,他应该后天才会抵达怀远城…… 或许是因为贾真的死亡、林家的覆灭,又或许是王老爷子的逝去,导致他有所察觉,所以才提前悄悄到来。 具体是何原因,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这场遭遇,对双方而言,都是一场意外。 “一个筑基,一个炼气……因为你们,差点坏了我教大计。” “虽然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但既然你们来了,那便留下来吧。”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从金莲教众的口中传出。 他的目光落在陈灵砂的身上,至于张长灵,一个炼气初期的“小家伙”,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陈灵砂眼眸凝重,眼前的金莲教众,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威胁感。 “师弟小心,此獠实力极强,接下来我无法分心。” “我已通过秘法通知师父,但他们赶来需要时间,你一定要撑住。” 急促的声音,在张长灵耳旁响起。 下一刻,陈灵砂和金莲教众同时化作两道流光,冲天而起。 筑基修士,已能驭使法器凌空飞行。 “阿木,这炼气期的小家伙,就交给你了。” 淡漠的声音,在县衙前回荡,闻言,将斩马刀从青石砖中拔出的白衣力士,嘴角浮现狰狞的笑意。 “大人放心。” “区区炼气初期,吾杀之,无需第二刀。” “你可以尝试逃跑,兴许,能多活一会儿?” 白衣力士拖着斩马刀,朝着张长灵一步步走去。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急,那斩马刀刀刃于拖行的过程中,炸开一路火花。 说是允许尝试逃跑,但实际上动起手来,他却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 面对道行远低于自己的敌人,都以言语相激,可见其谨慎。 斩马刀刃上撩,灵气化作滚滚黑烟,细碎的火星于其中跳动,鬼哭狼嚎声于那黑烟中响起。 此乃五鬼刀诀,运刀之时,黑烟相随,使人难以看清刀锋轨迹,且那哭嚎之声,更有扰人神志之效。 一刀既出,白衣力士有自信,别说区区一个炼气初期,就算是与他同为炼气圆满的修士,稍有不慎,也会吃上大亏! 刀锋朝着少年的脖颈处砍去,欲将之枭首,而此刻少年,眼神带着一抹惊惶,似是未从突如其来的惊变中反应过来。 结束了。 白衣力士心想。 “铛!” 一声震鸣,斩马刀在距离少年脖颈不到半米时,被一层纤薄的淡金色光罩抵挡。 剧烈的涟漪,在屏障上浮现,或许再来一刀,这屏障便无法承受。 可至少,目前这一刀,被完完全全的挡下了! 白衣力士面色骤变。 “符箓?” 下一刻,他看到了少年的眼睛。 哪还有什么惊惶? 唯有,绝对的冰冷与肃杀。 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视线中浮现,恍惚间,白衣力士好似看到了春雨初降。 经验丰富的他,当即回过神来,手中斩马刀抡圆,化作了一乌黑的“磨盘”。 “叮叮叮!” 每一次刀身与剑气的碰撞,都发出清脆的嗡鸣,可这一瞬间袭来的剑气实在太多,即便挡下了十道,可仍有六道,穿透了“磨盘”,朝着白衣力士的面门而去。 “撕拉……” 鲜血在半空中飞散,危机时刻,白衣力士不知运使了何种法术,竟诡异的后移了数步,避开了大多数剑气,仅被其中一道,划破面颊,留下一道染血的伤痕。 白衣力士心头惊怒交加,对方剑术之凌厉,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剑气,至阳至刚,锋锐到了极点,仅是划破面颊,就令他体内灵气起了剧烈反应,血流难止,不敢想象,若是被其洞穿身躯,该是何等下场。 抬起头,白衣力士视线锁定前方少年时,却见对方立于原地,未持剑的左手抬起,掌心平铺于身前。 一柄巴掌大小、通体由云雾构成的奇异之剑,静静悬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目光倒映出云雾之剑的刹那,一股难以形容的大恐怖,在白衣力士心头浮现。 浓重的死亡阴影,令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 滚滚黑烟从他七窍和身躯内涌出,于身前,形成一只面目狰狞、手持锯齿长刀的恶鬼,朝着少年狂扑而去。 这是五鬼刀法中的禁忌之法。 以自身精血化作刀鬼,攻击敌人。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此乃绝境搏杀之术。 不知何时起,周周弥漫起了淡淡的白雾,刀鬼在雾气中的飞行速度肉眼可见的变得迟缓。 与此同时,少年掌心上的云雾之剑,骤然消失。 白衣力士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朦胧间,他看到了云雾缭绕的仙山之巅,有一白猿看了他一眼,下一刹,剑光分断云海,同时,也将刀鬼一分为二。 “嗬嗬……” 白衣力士抬起手,想要说些什么,但洞穿眉心的血洞,已夺去了他所有的生机。 “呼哧……呼哧……” 张长灵呼吸急促,他以剑驻地,这才勉强撑住身体。 【斩杀“异化修士”一位,得“地煞残气”五缕。】 直到眼前浮现天罡图录的提示,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看着死去的白衣力士,他轻吐口气。 意识到灵砂师姐要和那金莲教众捉对厮杀,而自己需要独自面对炼气圆满的白衣力士时,张长灵便立刻做出了决断:启动“御剑术”。 王老爷子这种几乎没怎么战斗经验的炼气圆满,就打得他狼狈不堪,眼下他虽凝成第二枚九阳剑种,但并未突破到炼气中期,面对一看就是实战派的白衣力士,仅凭自身之力,绝无胜算。 这一点,在他爆发最大威力的春雨剑后,也只是猝不及防划伤白衣力士时,得到了证实。 好在,御剑术的威力,并未让他失望。 即便白衣力士反应过来,仍无法抵挡御剑术之威。 九阳服气剑经高速运转,灵气迅速滋生,生生不息的特性,抚平了张长灵肉身的疲倦。 他仰起头,望向天空。 他与白衣力士的战斗,前后不过数个呼吸,便决出了生死。 不知灵砂师姐,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筑基之战,已超出了他的能力和理解范围,别说眼下陷入虚弱,就算张长灵有能力再发一发“御剑术”,以他当前的修为,能否对筑基修士造成威胁,都是一个未知数。 “陈师叔,师父他们,还需多久才能赶到?” 张长灵心头焦急。 就在这时,仰头的他,看到一道赤色光华轰然坠下。 “咚——” 县衙门口的青石砖场地如脆弱的豆腐块般炸裂,以赤光落点为中心的数丈之地,齐齐下陷。 冲击波席卷四方,张长灵只来得及将逐桑法剑抬起,抵在身前,随后,便在冲击波的裹挟下,向后飞退了近十丈,扛了炼气圆满修为白衣力士一刀后仍有余力的六丁六甲护身符屏障,轰然炸碎。 而这,仅仅只是筑基之战的余波! 一柄等人高的大剑深深插入凹陷的地面,大剑后,是握持它的英气少女。 是陈灵砂! 但此刻的她,面色苍白如纸,嘴角带着血丝,气息紊乱,明显受伤颇重。 金莲教众的身影于半空浮现,他的脚下,是一朵徐徐转动的莲花状灵器。 灵砂师姐,不是金莲教众的对手?! 哪怕张长灵对筑基不甚了解,但仅从威压来看,金莲教众就强出陈灵砂极多,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境界上! “你竟杀了阿木?” 金莲教众看到了倒地身亡的白莲力士,眼中浮现惊色。 “如此凌厉的气息……原来是你,通过了那处神话灵境!” “想必贾真和那王老头,也都是死在你的手中。” “区区一个炼气初期的蝼蚁,数次破坏我教大计,该杀!” 在察觉白莲力士的死因后,极短的时间内,金莲教众就推测出了一系列前因后果,这让他看向张长灵的眼神,带上了浓烈的杀意。 筑基威压,即便尚未动手,已令张长灵如坠冰窟,身体变得僵冷。 即便他击杀了白莲力士,可这场遭遇战,从一开始,胜负的关键就在两位筑基修士的身上,炼气修士的胜负,只是无关紧要的点缀。 局势,危! 金莲教众抬起手,灵力化作一只有如实质的巨手,当空压下。 陈灵砂强忍伤势,运使灵力抵挡。 可全盛时期的她尚不是对手,被三两下击败,更遑论重伤的现在? 赤红灵力构成的屏障,在巨手的压制下不断缩小,眼看着就要破碎。 忽然,一点剑光划破长空,瞬息之间穿透了灵力巨手,令其溃散成漫天光点。 半空中的金莲教众面色大变,与此同时,一道苍老的含怒之声响起。 “贫道弟子,也是你能妄动的?” 第四十六章:天门洞开,地煞临世(求追读) 那洞穿灵力巨手的剑光停滞在半空,显现出真实的形体,赫然是一柄食指长短的玉质小剑。 溃散的灵力,化作漫天光雨,半空中,受到反噬的金莲教众嘴里喷出血雾,可他却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欲逃。 这灵力巨手看似普通,实则是他驭使莲台灵器所化,能将其一击击溃,说明来人的实力,远远凌驾于他之上。 只是,金莲教众才刚刚转身,远处传来了威严苍老之声。 “煌煌雷霆,遵吾敕令!雷来!” “咔嚓!” 青天白日,一道煊赫的天雷坠下,精准命中半空中的金莲教众。 天地雷霆之威,纵是筑基修士,也无法抗衡。 顷刻间,那金莲教众便如折翼的鸟儿,自半空跌落,浑身散发缕缕青烟。 一系列的变化,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 张长灵看着眼前之景,眼中浮现喜色,与此同时,强撑着的陈灵砂也松了口气,随即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之中。 伸出手,接住软倒的少女,张长灵看向出现在身旁的黄袍老道:“师父!” “嗯。”老道士微微颔首,手指抬起一点,半空中的玉质小剑化作长虹,贯入烟尘之中。 随着他衣袖轻挥,烟尘散去,碎裂的青石砖广场上,半跪在地的金莲教众、浑身发黑,眉心前,玉质小剑停留,随时都能取走他的性命。 几个呼吸前还意气风发的金莲教众,此刻,如落水老狗、狼狈不堪。 他仰着头,死死盯着少年身旁的黄袍老道士。 “原来是阴神真人当面。” “道门的人?问天楼,龙虎山,还是茅山?” 老道士没有理会金莲教众,而是看向张长灵:“没事吧?” “您来得及时,弟子没事,就是灵砂师姐,受伤颇重。”张长灵恭声道。 “金莲级别,基本上都是白莲教中的坛主,此人修为达到了筑基圆满,灵砂能抵挡一时半会,已是不易。” 老道士微微摇头:“这小小的怀远城,究竟有何特殊,竟引得白莲教如此痴迷?” “审问一番,想必便能明了了。” 老道士看向不远处跪倒在地的金莲教众,正欲施展审问手段,却见金莲教众忽然笑了起来。 大量鲜血从他七窍中溢出,而他的生命气息,也在这一刻急剧衰弱。 “这一局,仍然未尽。” “纵是阴神真人,也别想阻止!” “哈哈哈哈……” 金莲教众放声大笑,下一秒,气绝而亡。 在老道士和张长灵的注视下,金莲教众的身躯,竟化作一人形藕结,其状类人,栩栩如生,只不过表面颜色暗淡,布满了裂纹。 “莲藕法身?不,是莲藕化身。” 老道士一步迈出,来到金莲教众的“尸体”旁,快速得出了结论。 忽然,老道士察觉到了什么,看向了县衙的深处。 而跟在他边上的张长灵,也同时看向了那一方位。 “观炁”视角下,那自县衙中升腾而起的无数灰黑之气,并没有随着金莲教众和白莲力士的死亡而散去,反而变得愈发躁烈。 如同燃烧的火炬中,被加入了一股薪柴。 而在这些灰黑之气的中央,此前属于金莲教众的“炁”,赫然存在! “师父,他就在县衙里!” 张长灵大声道。 老道士面色凝重,他虽没有张长灵的“观炁”,可到了他这一境界,自有观测手段。 “这股气机……不对劲!” “轰!” 老道士的话音刚刚落下,偌大的县衙,仿佛被某个庞然大物从内向外挤压,轰然坍塌,化作一地废墟。 老道士提着少年和少女,脚踩飞剑升空。 凛冽的劲风从脸颊两侧拂过,张长灵眯着眼,自上往下看去, 只见县衙的中心处,出现了一个半径十几丈的天坑。 坑洞的底部,被粘稠的暗红血液填满,形成一汪血池,难以想象,如此多的鲜血,究竟需要多少人才能凑齐。 血池的表面,漂浮着九个血色莲台,每一个莲台,都有丈许长,上面插着八根立柱,每一根立柱上,都绑着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其中的绝大部分,还穿着官兵的服饰。 包括之前张长灵从追溯画面中看到的县令和衙役头子,都在其中。 他们的身体干瘪,气血精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走,眼神中充斥着恐惧,可被束缚在立柱上,无法动弹丝毫。 九座血色莲台,环绕着中央处的一个白色莲台,此莲台上仅有一个人,便是那金莲教众。 八九七十二根血色细线,从立柱上的男子,衍生到中央处白色莲台上的金莲教众身上,令其全身爬满了血色纹路。 他单手掐诀,仰着头,望向半空中的张长灵等人。 一点剑光忽现,笔直的刺向金莲教众的眉心,却在临近血池时,被一层厚厚的血膜阻隔在外。 “咔嚓嚓……” 血膜表面爬满裂纹,可终归将这一剑抵挡了下来。 莲台之上,金莲教众狰狞大笑:“想阻止我的话,尽管进来好了!哈哈哈!” 血光冲天而起,大地震动,一股玄之又玄的波动,骤然降临。 老道士带着张长灵和陈灵砂飞退数十丈,看着身形逐渐隐没的金莲教众,面色难看。 “师父,这是?” 张长灵眼中满是惊疑不定之色。 这股玄之又玄的波动,似乎是,神话灵境? 可之前林府祖祠那边,不是已经出现过“地煞-剑术”的神话灵境了么,怎么怀远城内,还有一处? 而且这处降临的神话灵境,若他感知不差,似乎比起之前那一处,还要更加庞大? 不等老道士回复,一道深绿色长虹由远及近,显现出陈浣雪的身影。 老妇人先是看了眼被张长灵抱在身前的陈灵砂,见其只是受伤昏迷、没有性命之危,当即松了口气,一指点出,绿色灵光没入少女的身体,令其面色迅速红润起来,做好了这些,她这才看向那原先的县衙之地,开口道:“道兄,这是发生了什么?” “这股气息……” 老道士面色沉重:“白莲邪法,以血为祭。天门洞开,地煞临世。” 第四十七章:先生,我来寻您了(求追读) 听着师父口中的话语,张长灵脸上浮现疑惑之色。 知晓少年不知其意,老道士声音低沉的解释: “这是白莲教的一种邪恶仪式,其名,白莲降世。以千灵之血,地煞之数的人命为祭,引动慈母的目光投下,借用慈母之力,勾引一定区域内,曾经出现过的神话灵境,再度降世。” “此法有伤天和,因而主持者反噬之下,需耗去百年寿数。白莲降世仪式,已经数百年不曾出现过了,我也是从门内的一卷古籍中才了解到的。” “另一方面,以此法强行召唤临世的神话灵境,往往比原先的更加危险。” “小型神话灵境,其内妖物的实力上限,是炼气,可以此邪恶仪式召唤降临的神话灵境,其内妖物的实力,很有可能突破这一梏桎,这对于任何一个进入小型神话灵境,最多只能发挥出炼气圆满实力的挑战者而言,都近乎是必死之局。” “那金莲妖人不惜耗费如此代价,也要进入此地,看来‘地煞-剑术’这枚地煞种子对他们的重要程度,远比我一开始预估的还要大。” 老道士抬起手,指向那县衙之地:“长灵,你觉得比起当初那处,这里有何不同?” 张长灵开启着“观炁”,认真打量着这处降临的神话灵境。 上次那处神话灵境刚降临时,他就被直接吸入其中,而不像现在,还有机会在外面观测。 视线中,丝丝缕缕的灰黑之气,构成了一处圆形漩涡门户,而整个县衙之地,都在它的影响范围之内。 “它的规模,似乎更大?”张长灵尝试性的猜测道。 老道士点点头:“之前与你讲解神话灵境时,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它的规模,但实际上,每个规模的神话灵境,都有不同的种类。” “以我们上次经历的那处为例,便是一个典型的单人挑战类型的小型神话灵境。” “挑战者进入其中,彼此无法相互影响,最先通过考核的三到五名挑战者,可得到地煞种子的奖赏。” “而这一处,明显不同。” “它的气机规模,仍处于小型的范畴,可类型,却不再是单人,而是转变了多人模式。” “这一模式下,神话灵境的地图将扩展极多,考核难度激增,变得更加危险,不仅需要防备来自灵境本身的威胁,还要考虑竞争者的袭击。” “本就困难至极,再叠加上白莲仪式的影响,可想而知,这处神话灵境将会多么危险!” 张长灵深吸口气,眼神变得凝重,提议道:“师父,既如此,我们不进去便是,守在外头,若那金莲教众死在里面,自然一了百了,若是他侥幸通过,我们可以瓮中捉鳖,直接将他拿下!” “没有那么简单。”老道士摇摇头。 “神话灵境降世,天地气机波荡极大,不同于我们之前那次的快速消散,其存在时间越久,波动扩张的范围便越大,白莲教的人察觉到后,必会快速赶来。” “别看他们只是乱党邪教,但实力不可小觑,据说白莲教有十二位舵主,坐镇天下诸郡,每一位都至少是阴神真人。” “时间拖得久了,白莲教舵主到来,加上大批白莲教众,情况将变得无比复杂。” “我们不能‘摇人’吗?”张长灵说道。 “可以是可以。”老道士点点头:“豚江郡一带,属于药王派的管辖地,但药王派门人,一来不擅斗法,就算赶来,效果也不大。” “二来,药王派山门虽在豚江郡内,但距离此地有数千里之遥,要赶到此地,需要不少时日。” 这话让边上的老妇人颇为不满,她瞪了眼老道士,却也没有开口反驳。 “至于向道门其他门派求援,那就更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不觉得他们能比白莲教的人更快抵达。” “那金莲教众如此大费周章,背后定然有白莲教高层授意,或许,那白莲教舵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因此,留在这里守株待兔,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老道士叹息一声:“可惜,为师早年受过伤,不宜与同阶过多动手,不然,区区白莲教,就算舵主亲自,又何足道哉?” “您的伤,连陈师叔都没办法治好?”张长灵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但下一秒,他就闭上了嘴。 以师父和陈师叔的交情,若是能治,又何必拖到现在? 连号称“葫首”的陈师叔都治不好的伤,又该是何等沉重? 他没想到,看似正常的师父,实则背负着无比沉重的伤势…… 老妇人眼神黯然,不发一言。 “好了,这一话题到此结束。”老道士摇头,继而道:“说起来,你们怎么会遭遇白莲妖人,让你们收集地乌龟,怎么收集到县衙来了?” 张长灵不敢怠慢,连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只是在消息获取方式上,做了一些更改。 “师父,那地乌龟被县令安排衙役藏了起来,或许并未摧毁,但此刻他们都被卷入了神话灵境中,恐怕……” 老道士没有盘根问底的意思,他看向老妇人:“浣雪,地乌龟可有其他的替代品?” 老妇人面色沉重的摇着头:“其他药引,效果都远不如地乌龟。” “道兄,据我观测,最迟明天,寒瘟便会在怀远城内开始大面积的爆发,若是无法及时抑制,后果不堪设想。” “白莲教,该杀!”老道士怒骂一声,思虑再三后,他咬牙道:“实在不行,我走一趟神话灵境。” “这处神话灵境我曾进去过,有些了解,纵然有所变化,想必也不会太过于离谱。” “但我不在,为防止白莲妖人袭击你们,你们需尽快远离怀远城才是。” “师父。”就在这时,张长灵开口道:“神话灵境由我去吧。” “不行!”老道士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拒绝:“太危险了。” 少年展颜一笑,传音道:“您忘了我的能力么?此能力在这处神话灵境中,可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弟子尚是凡人时,就是凭此通过考核。而今已成修士,又有何惧怕之理?” “当然,弟子不是现在就去。” “与那妖人一战,弟子收获颇多,已有几分突破炼气中期的把握,想必那时,您老也能放心不少吧?” 老道士表情一滞,他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弟子。 昨日刚凝成第二枚九阳剑种,今天就有把握凝结第三枚了? 震惊过后,老道士开始思考其可行性。 “长灵修行功法为九阳服气剑经,威力极强,加之修持天罡四气剑诀,且有了一定造诣,在此基础上,还有‘地煞-剑术’这一底牌……若是突破到炼气中期,等闲炼气后期,不会是他的对手,就算是炼气圆满,也未必不能碰一碰……” “长灵曾通过考核,对神话灵境的了解,远比我更加深入,在挑战者最高只能发挥炼气圆满实力的前提下,他确实是比我更合适的进入人选……” 老道士有些汗颜,他对这处神话灵境,了解十分粗浅,是凭借实力蛮横的闯过,若是以这种方式挑战这处难度激增的神话灵境,通过的概率非常低。 “……若你能突破到炼气中期,也不是不行。”思虑再三,老道士开口道。 闻言,张长灵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谢师父成全。” “不。”老道士叹息一声:“应是这满城百姓,该对你道谢。” …… 与此同时。 神话灵境内。 金莲教众正处于一个奇异的状态。 他无法言语,无法动弹,正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观看着一幕留影。 目之所及,皆为白雾缭绕的高山。 高山之巅,有一奇石。 陡然间,云雾深处,有一身影走出。 他虔诚的爬上高山,于奇石前驻足,目露激动、欣喜之意:“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指路仙石’。” 视线拉近,金莲教众赫然惊觉,这身影并非是人,而是一披着道袍、背负长剑的白猿! 只见白猿道人于奇石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而后抬手按在奇石上:开口道: “仙石啊仙石,可否告知,‘先生’他,如今在何处?” 俄顷,白猿道人似是得到了答案,转头望向远方:“那里,可能有‘先生’的足迹么?” “一别百年,先生,我来寻您了……” 眼前的流影,逐渐被浓重的白雾遮掩。 金莲教众瞪大了眼睛,瞳孔中,满是迷茫,以及一丝淡淡的恐惧。 这处神话灵境,与教中记载的,竟无一处相同! “怎么可能……就算受到仪式影响,也不可能变异到完全不同的程度!” “这处神话灵境,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第四十八章:晋升炼气中期(上)(求追读) 时间紧迫,在取得了师父的同意后,张长灵当即开始着手突破事宜。 他随便找了间无人的房屋,进入其中,盘膝打坐。 县衙的剧变,早已让居住在周遭的居民们,慌乱逃离,偶有一两个胆大的,也只敢躲在暗处偷窥。 三教与大盛王朝的约定,在此等危难时刻,已无人在意,形同虚设。 张长灵心神沉于体内深处,看向了天罡图录上,多出的五缕地煞残气。 那是来自于斩杀白莲力士的收获。 与之前的贾真不同,白莲力士的地煞残气,来源于他本身,而非所操控的灵伥之流。 这让张长灵多了几分猜测——地煞残气,或许就是来自于白莲教对教徒的力量赐予。 像那贾真,一身修为,基本都作用于灵伥之术上,因而斩杀灵伥可得地煞残气,斩杀他本人,反而什么都没有。 而白莲力士,并非那种假借外物的修士,一身力量全在刀诀之上,因而斩杀他本人,便可得地煞残气。 具体如何,张长灵不得而知,只能作此猜测。 纷扰的思绪到此为止,他静下心来,内视下丹田。 之前的“加点”,加上自身的修行,已让他下丹田内的灵气,达到了五分之四,仅需再一缕地煞残气,便可着手第三枚九阳剑种的凝结。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埋伏袭击白莲教大部队时,仍差一些,才能抵达炼气中期。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一次追踪,让他与提前潜入怀远城的金莲教众迎面撞上。 虽然过程有些惊险,但五缕地煞残气的额外收获,却是实打实的。 “龙泉冶锻屋那边的安排,等一切完结后,再行处理吧……”张长灵自语道。 心念一动,一缕地煞残气当即飞出,融入他的下丹田内。 灵气滋生,直至,彻底填满下丹田。 时机已至,是时候,开始突破了。 少年面色平和。 随着功法的运转,他蓄满的丹田灵气以紫气为引,骤然压缩。 有上次突破的经验,这一次,张长灵的突破过程更加顺利。 不消多时,一枚全新的紫金色圆丸,便出现在下丹田中。 它加入了到相对旋转的两枚九阳剑种内,三者形成了一个正三角形的布局。 三枚九阳剑种的共鸣,产生了奇异的变化,令旋转的速度进一步攀升。 这一刻,自其中产生的灵气,无论是精纯度,还是输出量,出现了质的提升! 炼气中期,突破成功! 张长灵缓缓睁开眼睛,瞳眸深处,淡淡的紫意闪过。 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强大灵气,他嘴角不由浮现笑意。 变强的滋味,总是让人沉醉。 没有着急起身,张长灵内视体内的天罡图录,思索起来。 “地煞残气的效果,是提升道行,作用于九阳服气剑经,便是提高灵气储量。” “那如果作用于玄阳炼兵诀呢?” “二者同属于‘法’的范畴,前者可以加点,没道理后者不行。” 越是思考,他越是觉得可行。 马上要进入神话灵境,即便将剩下的四缕地煞残气全部用在九阳服气剑经上,他也不可能凝成下一枚剑种。 按照张长灵的预估。 达到炼气中期后,凝结第四枚九阳剑种所需的灵气量再度攀升,从原本的二百提高到了三百,将四缕地煞残气全砸进去,也不够一半。 对战力的提升而言,性价比极低。 既如此,不如投在玄阳炼兵诀上,试试效果。 想到就做。 一缕地煞残气飞出,融入他的肉身。 九阳服气剑经是炼气功法,而玄阳炼兵诀是炼体功法,二者虽同属于法,但本质上,却是对灵气的不同运用。 炼气,在于将外界灵气炼化为自身之气,并加以驱使。 而炼体,同样需要炼化外界灵气,但却是将其作用于肉身之上,使得肉体凡胎渐渐脱离凡俗,生出神异,拥有抵御法器、法术的力量。 炼气与炼体,并不冲突,只不过,受个人天资和资源限制,修士往往只会择一主修,二者都想要,大多数情况下,只会二者皆空。 但拥有地煞残气的张长灵,有着说“我全都要”的资格。 融入肉身的地煞残气,化为三缕纯粹的玄阳之气,洗炼肉身。 每一缕地煞残气,都相当于三次玄阳之气炼体。 一瞬间袭来的剧痛,险些令张长灵昏死过去。 地煞残气带来的提升,实实在在,可痛苦却不曾减少半分,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好在昨日张长灵经过一次洗炼,有所适应,这才没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痛苦渐渐远去,浑身湿透的少年紧咬牙根,眼神坚毅的再度对玄阳炼兵诀进行加点。 长痛不如短痛! 三缕地煞残气,九次玄阳之气炼体,量变的积累,于此刻,达成了质变! 张长灵的眉心处,淡金色的竖线不再虚幻,呈现出真实的形体。 炼体一禁境界,达成! 肉身质变带来的滋养,抚平了玄阳之气炼体对身体造成的负担,张长灵站起身来,筋骨“噼啦啪啦”作响,似雷霆缠身。 他拔出逐桑法剑,于手臂皮肤上一压,能明显的感觉到阻力,若是换作下品法器,想要破防,恐怕不是易事。 经老道士改良后的玄阳炼兵诀,比起原版的兵体诀,要强悍许多。 手中进一步发力,灵气灌注,逐桑法剑破开皮肤,深入血肉,抬起法剑,在张长灵的注视下,受伤的部位快速止血,约莫半刻钟,便恢复如初。 超乎寻常的肉身恢复能力! 眼下虽然不算强,但可以预见,功法修行到大成,断肢重生绝非难事。 除了能够硬抗下品法器的肉身,强大的恢复能力外,一禁境界的玄阳炼兵诀,还在张长灵体表下,以凝炼而成的玄阳真罡,编织成了一层细密的特殊网络。 敌人对他造成伤害时,这层特殊网络,会反震一定伤害,对于阴邪类敌人,效果更是出众。 强大的肉身,赋予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炼气中期+炼体初期! 如此,进入神话境界的准备,便算是齐全了! 第四十九章:晋升炼气中期(下)(求追读) 张长灵走出房间,远方,落日的余晖为残破废墟广场染上了一层落寞的昏黄。 他刚一出门,不远处的老道士、老妇人,以及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陈灵砂同时看了过来。 “成功了?”感受到少年气机的变化,老道士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他知道少年的天资,但这么快就突破到炼气中期,还是出乎他的预料。 自己当年用了多少时间,才能炼气初期突破到炼气中期的? 三个月?还是半年? 有些记不清了,遥远的回忆,在时光的冲刷下,渐渐变得模糊…… “成功了。”张长灵微笑回应。 边上,老妇人含笑望着少年,眼眸深处,带着惊色。 上次目睹张长灵功法突破,她只当少年积累已至,但当时的少年,距离炼气中期,还是有些距离的,却不曾想,短短两日,便成功突破。 或许,前日的那次突破,也是类似的情况? 老妇人想到了前日自己这位道兄的反应,眼中浮现若有所思之色。 “啪!” 陈灵砂闪身到少年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带着灼灼之色:“师弟,我可是看见了,你击败了炼气圆满的白莲力士!” “如今再度突破,剑术切磋……” 她语气微顿,沉默了下,继而英眉扬起:“等你出来后,若是再不答应,师姐我可不会客气了哦。” 怎么有种立g的既视感? 张长灵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待我出来,定与师姐切磋。” “长灵,这些符箓你带上。”老道士掏出一沓厚厚的符箓:“这里面有十张一阶六丁六甲护身符,十张一阶轻身符,十张一阶掌心雷符。” “第一种效果你知道,我就不介绍了。那轻身符使用后,能让你的速度在一刻钟内,提高三成。掌心雷符,则是可以打出一道威力比拟炼气后期全力一击的掌心雷。” “另外,最上面这张,是二阶金甲符,是六丁六甲符的进阶符箓。” “这二阶符箓不比一阶,使用需消耗一定灵气,且若是不熟悉符箓上的术法,仅能发挥出五成威力,即便如此,你使用后,也能够抗下筑基后期修士全力一击。” “为师身上材料不够,全用光了,也仅画出这些,你都带上。” 接过符箓,看着老道士眼中难掩的疲惫,张长灵心下感动。 三种一阶符箓,涵盖防护、逃跑、攻击。 甚至连极其珍贵的二阶符箓,也都临时赶制了一张。 别看老道士给他符箓,跟不要钱一样,但在修行界,符箓的价格极高,甚至于有价无市。 这时,老妇人也走了过来:“师侄,这些丹药你带上。” 她递来三个药瓶,分别是红色、蓝色和绿色。 “红色药瓶里,装着一阶回春丹,服用后可快速恢复伤势。” “蓝色药瓶是一阶还灵丹,用以恢复灵气。” “至于绿色药瓶,则是一阶净血丹,能解九成以上的毒,即便是不可解之毒,也可进行压制。” “回春丹和还灵丹各十颗,净血丹是三颗。” “每种丹药一个时辰内反复服用,效果会逐渐递减,三颗后失效。” 张长灵默默接过丹药。 如此多的符箓和丹药,再加上逐桑法剑,他已经成为了他人眼中羡慕嫉妒恨的大宗门弟子。 光是靠这些符箓,就足以让一般的炼气圆满修士手忙脚乱。 “师父,师叔,还有师姐,我出发了。” “等我回来。” 早已做好决定,少年没有丝毫矫情,他朝着三人作揖后,便朝着神话灵境的入口走去。 夕阳下的背影,透着洒脱。 老道士凝望着少年,直到视线中的背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吞没,这才收回目光。 他盘膝坐下,沉默片刻,看向边上的老妇人:“浣雪,这番事了,我准备回去一趟。” “道兄……”老妇人语气复杂的叹息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你终于下定决心。” “呵……”老道士自嘲一笑:“若是连保护弟子的能力都没有,简直妄为人师。” “逃了这么久,终归还是要面对。” “一切,终究需要一个了结。” …… 再次进入神话灵境的体验,让张长灵感觉十分奇妙。 浓郁的灰雾扑面而来,转眼间,又如云散去。 隐约间,似乎有人奋力呼喊着他,可惜,距离太远,加上雾霭层层,隔绝了声音。 最终,他只勉强听到了一个词——“小心”。 脚下一轻一重,当视线恢复正常时,张长灵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村落门口的碎石小路上。 打量四周。 左右及后方,皆被灰雾笼罩,心头的心悸感警示着他,若是冒然闯进这灰雾中,纵然他现在有修为在身,也是凶多吉少。 眼前之景,让张长灵眼中浮现讶然。 虽然有心理准备,知晓受到白莲仪式影响,神话灵境将发生变化,但直接换了个完全不同、且看样子毫无关联的“场景”,还是让他十分意外。 眼前的村落,目测至少有上百户人家,规模之大,远非此前“单人模式”可比。 “金莲教众比我早许多进入神话灵境,也不知他的攻略进度达到了哪一步?” “县令和那衙役头子,大概率被他带在身边,想要找到地乌龟的线索,就必须找到这两人。” “呼……不管怎么说,先进去看看这村子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轻吐口气,张长灵迈步走进了村落。 “观炁”开启,于他眼中,整个村子的上空,都笼罩着一层让人感到压抑的灰黑之气。 前行没多久,张长灵便停下了脚步。 出现在他前方的,是一个小广场。 上百名衣衫褴褛的村民,正跪在这广场上,朝着高台上的身影不断磕头祈祷。 他们瘦骨嶙峋,但眼中却充斥着狂热。 “上仙,上仙,请庇护我夫子村村民,灾病尽去。” “上仙,上仙,请庇佑我……” 上百道祈念声杂糅在一起,化作了令人头晕作呕的杂声。 张长灵眉头皱起,强悍的肉身,让他暂时扛住了这杂声的影响,抬起头,望向那高台。 只见被村民们狂热跪拜着的,赫然是一端坐在莲台上的身影。 他身着白袍,胸口处锈有金纹,脸上戴着白色面具,瞳孔中,充斥着极端的恐惧。 赫然是早他一步进入神话灵境的金莲教众! 张长灵心头剧震。 从金莲教众的眼神来看,他坐在那儿,被当做“神仙”,分明不是自愿。 他在恐惧什么? 他又做了什么,才导致自己陷入这般危难境地? 第五十章:夫子与父子(求追读) 脑中浮现的思绪,让张长灵心绪难宁。 金莲教众,堂堂筑基圆满修士,即便被压制到炼气圆满,但实力,也绝非一般的炼气圆满能够比拟。 毕竟,境界可以压制,但术法的施展,却是不受限制,顶多因修为不足,而威力降低。 可即便如此,只是因为早了他一段时间进入此地,且不知做了什么,金莲教众便落得这般下场。 这被白莲仪式影响后的神话灵境,难度究竟激增到了何种地步? 情况诡异,张长灵站在广场边缘,不敢轻举妄动。 在他眼中,这些衣衫褴褛的村民,每一个体内,都带着灰黑之气,这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们全都是妖,要么,他们全部受到妖物的控制。 无论是哪种,一对一百,他绝无任何胜算。 在他的注视下。 这场“父子村”的祭拜仪式,走向了尾声。 四名穿着村民走上高台,抬起了莲花法架,连带着上面的金莲教众,都一起抬起,而后在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的高喊声中,向着村子深处摇摇晃晃而去。 “上仙归庙,上仙归庙嘞……” 随着金莲教众被抬走,台下的上百村民们,眼中的狂热之意逐渐褪去,变成了麻木。 他们呆呆的彼此对望着,一部分人站起身来,漫步目的的游荡,大部分则呆坐在原地。 唯有先前那高喊出声的老头子,慢悠悠的朝张长灵走来: “先生缘何至此?” “老头子是这父子村的村长,喊我李老头即可。” 声音吐字清晰,虽然满头白发,但老头儿的皮肤却没有丝毫褶皱,光滑如婴孩,给人一种诡异感。 张长灵沉吟片刻,正欲说话,忽然,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用眼角余光偏头看去,却见村路远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了过来。 高的那人,是个中年人,身宽体胖,穿着绫罗绸缎,面生富态。 而矮的那个,则是一少年郎,虽穿得朴素,但从皮肤、神态、动作习惯等细节可以看出,绝非普通的农家子弟。 像是一对远行的父子,皆背着行囊。 两人脚步轻快,不多时,便来到了张长灵和李村长的后边。 “老人家,请问这里是夫子村吗?” 富态中年男人走在前头,抱拳行礼。 “夫子村?客人是否探听错了,我们这里是父子村。”李村长咧开嘴,露出光洁整齐的牙齿。 “父子?夫子?”富态中年男人微微一愣,转头与少年郎对视一眼:“我们当初听错了吗?确实,这两个词听起来很像。” 他重新对着李村长行礼:“老人家,是这样的,我们此来,是为了寻找李婆婆,李神医。” “若她老人家在这,想必我们便没有找错地方。” 这对父子的到来,让李村长将注意力从张长灵身上移开,他开口道:“李婆婆吗?她确实是我们父子村的,只不过她前段时间有事外出了。” “不知你们找她,是为何事?” 确定没有找错地方,富态中年男人和少年都面露喜色。 “此事说来话长。” “李神医她老人家,数年前曾救小儿于病难之中。” “她不收取任何诊金,只是告诉鄙人,要多行善事。” “李神医走后,在下不敢怠慢,铺路造桥,赈济灾民,而小儿长大后,深感李神医救命之恩,立志成为一位像李神医那样的医生。” “所以,在下便带着小儿前来,欲拜李沈医生为师。” “原来如此。”李村长了然点头,沉吟片刻后,他开口道: “你们若是不着急的话,可在村里暂时住下,估摸着三两日,李婆婆便回来了。” “在下父子村的村长,你们唤我李老头即可。” “若能如此,我父子二人,感激不尽。”富态中年男人大喜,对着村长郑重行礼:“李村长恩德,在下不敢忘记,若小儿能顺利拜李神医为师,在下定不吝钱财,为父子村重修村路。” 闻言,李村长笑了笑,这才想起边上还有个张长灵,转头问道:“少年郎,你来此又为何事?” 张长灵将目光从这对父子身上收回,行礼道:“在下姓张,一游方道士,尚未入籍,因而作俗家打扮。” “游历至此,欲在贵村借睡一宿,还请村长行个方便。” “原来是张道长。”李村长表情郑重了几分,显然在他心目中,道士的地位颇高,连忙回礼道:“寒舍尚有几处空房,若道长不嫌弃,可在寒舍暂住。” 而后,他看向那对父子:“二位不嫌弃的话,也可一同来小老儿家中住下。” 就这样,在李村长的带领下,一行四人,朝着村中走去。 一切,好似无比正常,如果忽略先前那诡异的一幕。 张长灵没贸然发问,而李村长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很快,四人便来到一处篱笆围起的院落中。 木头搭建的房屋,比起周遭的茅屋,档次明显更高。 将张长灵四人带入屋内,为他们各自安排了房间后,李村长歉意道: “村中仍有要事,小老儿需尽快去处理,三位客人自便即可,晚点小老儿会差人送来吃食。” 留下这话,李村长快步离去,身步轻快,甚至于,带着点急躁,一点都不像老年人。 时间尚早,张长灵没有休息的打算。 他打量着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物,最后,目光定格在一同走到院中的父子二人身上。 这两个“外来者”身上的气,与父子村村民的截然不同,不是灰黑,而是灰中带白,相对温和许多。 “先生如何称呼?”张长灵走上前。 “道长有礼了。”富态中年男人丝毫没有富贵架子,笑道:“免贵姓肖,单名一个贵字,杭州人士。” “小儿名为安康,这孩子打小身体就不好,所以我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希望他长大后平安健康。” 一旁的少年郎作揖行礼,仪态挑不出任何毛病。 “肖员外,肖公子。”张长灵回了一礼:“说起来,二位对这父子村似乎有些了解,不知这李婆婆,李神医,是何许人也?” 第五十一章;人心恶念归处(求追读) “李神医啊……” 肖员外的神情满是感慨:“她老人家有一副菩萨心肠,听说年轻时,曾游历天下,悬壶济世,救下了无数垂死病人。” “因她时常穿着白衣,所以被世人誉为‘白衣菩萨’。” “那年,杭州大疫,小儿不幸染病,幸得白衣菩萨途径杭州,妙手回春,治好了小儿,同时,也留下药方,令无数染瘟者得以存活。” “原来如此。”张长灵了然点头。 这时,站在肖员外边上的肖公子,肖安康突然插话道:“李婆婆曾和我说,若我长大后愿意从医,她可亲自教我。” 少年的眼中,带着光亮。 那是名为崇敬的眼神。 “让道长见笑了。”肖员外拍了拍肖安康有些消瘦的肩膀:“这孩子性子倔,自大病中好过来后,便立志从医。这些年来,自己读了不少医书,也请教过不少医师,生怕拜李神医时,通不过她老人家的考验。” “贵公子心性纯良,有此禀赋,必能拜师成功,日后成为一代神医。”张长灵客气道。 “那便承道长吉言了。”肖员外笑了笑,正欲说些什么。 却见不远处,刚刚离开的李村长一路小跑回来,气喘吁吁道:“道长,道长,村中有一小儿落水,被救上来后,似乎被坏东西上了身。” “可否请道长帮忙看看?”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吗…… 迎着李村长哀求的目光,张长灵轻吐口气,点点头:“贫道力所能及,自当竭尽所能。” “小老儿替那孩子谢过道长大恩。”李村长大喜。 “我也去看看吧。”这时,肖安康开口道:“在下学了些粗鄙医术,落水后,若是不妥善处理,很容易感染风寒,马虎不得。” “这……那便麻烦小公子了。” 村长没有过多犹豫,再度谢过后,便转身带路。 肖安康要去,作为父亲的肖员外,自然也跟了上来。 四人一路小跑,不多时,便来到了村中深处。 在一座修缮得十分气派的庙宇前,围了一大圈的村民,隔着不短的距离,张长灵隐约听到了里头如野兽般疯狂的嘶吼。 李村长到来后,围在外头的村民们纷纷让开了路。 张长灵注意到,这些村民,基本上都在之前的高台周围出现过。 此刻的他们,眼中的呆滞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之色,隐约中,带着某种渴望。 “村长,这里是?” 张长灵看似随意的问了句。 “这是村中的仙庙。”村长面带虔诚:“父子村曾蒙受仙人庇护,为感仙人恩德,我等为其建庙塑像。” “村中小儿落水后,我本想带他来仙庙中,看能否逼迫那坏东西自己离开,可惜,没有效果……这才不得不请道长前来一看。” 张长灵脚步一顿,随后恢复正常,点头道:“原来如此。” 真的是,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啊…… 若是仙庙为真,那为何要称那金莲教众为“上仙”? 难不成,还是那金莲教众庇护父子村的? “看来,那金莲教众之所以会变成先前那副模样,与这所谓的‘仙庙’,必然脱不开干系!” 张长灵心头愈发谨慎,但表面上却不露丝毫。 跟着李村长,四人一同进到了“仙庙”之中。 朱红圆柱,雕栏画栋,比起村民们的茅屋,这处“仙庙”的规格,无疑高出了太多! 跨过高大门槛,映入眼中的,是一处青石砖铺就的四方形小院。 在小院中央,放着一木椅,一稚童被粗大麻绳死死绑在木椅上。 只见那稚童面目狰狞,不断挣扎,发出如野兽的嘶吼,特别是在看到进来的张长灵等人后,反应更甚。 李村长悲悯的叹息道:“还请道长帮忙看看,究竟是何原因,若真是脏东西,还请道长出手,尝试祛除,父子村上下,感激不尽。” 张长灵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后,便走向了绑缚稚童的木椅。 他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借着走路的时间,悄悄观察着“仙庙”的情况。 仙庙的构造很简单,除了入门的四方院外,便是里头的内堂了。 内堂深处,有一高台,应是原本供奉“仙人”的位置,但此刻,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忽然冷风吹起,木椅上的稚童嘶吼声戛然而止,眼白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张长灵眯起眼,“观炁”开启。 在他眼中,稚童体内,同样有着和父子村村民们一样的灰黑之气,只是状态显得更加活跃一些。 他的目光,并未在稚童身上过多停留,因为,一缕微弱但纯粹的纯白之气,于仙庙内堂的角落里,熠熠生辉。 眼中出现纯白之气的那一刻,张长灵心头微松。 纯白之气,意味着攻略神话灵境的关键节点。 此处神话灵境,虽然目前为止,并未出现什么能直接威胁修士力量的存在,但一股萦绕在心头的压抑感,却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重。 张长灵知道,若是不能勘破其中玄机,他的下场,不会比那金莲教众好多少。 站在安静下来的稚童边上,张长灵没有直接上手,而是看向后方眼神直勾勾望向他的李村长,笑道: “李村长,初来贵村仙庙,我想先拜上一拜。” “道门中人,夜宿庙宇,都要给庙宇主人上一炷香,如此,也算不失礼数。” “如今,我登门进庙,若是不上一炷香,怎能说得过去?” 李村长眼神不变,进到这仙庙后,他已经有点不太想装了的意思,语气淡淡的说道:“应是如此,内堂侧边的桌上,有未用的妙香,道长请便。” 张长灵点点头,而后走进内堂中,来到放妙香的侧边木桌旁,而那散发纯白之气的源头之物,就在这木桌的边上角落里。 那是一对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殊的染灰爻杯。 这东西在庙宇中十分常见,信徒求佛问仙时,常以投掷爻杯的方式。 两正为平,两反为不吉。 唯有一正一反,方表示神佛同意或吉祥。 而这对染灰的爻杯,正是一正一反的模样。 张长灵取出妙香,忽然手一抖,几根妙香落地,他假借捡香,用身体遮住院中李村长的目光,同时用另一只手,捡起那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爻杯。 手与爻杯接触的瞬间,一大团雾气在张长灵眼前炸开。 下一秒,雾气构建成清晰的画面。 同样在仙庙之中。 同样被绑在木椅上的稚童。 唯一不同的,是站在稚童前的身影。 那是一位眉眼温和的老太太。 只是,她的面色十分苍白,连为稚童把脉的手,都颤颤巍巍。 把脉结束,老太太面色悲痛的摇了摇头:“太迟了……祸瘟已入骨髓,药石无救。” “噗通!” 这时,跪地声此起彼伏响起。 仙庙内,上百名村民都跪在了地上。 而跪在最前方的,正是李村长。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老太太,语气干涩的说道: “婆婆,您能否如过去救我们那般……以那方式,救救这孩子!” 第五十二章:菩萨心肠,亦难祛人心恶念 “如过去救你们那般……” 老太太的目光,从周遭跪倒的村民身上一一扫过,而被她目光所注视到的村民,纷纷身体一颤,把头压得更低了,可依旧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 “原来你们还知道,都是老身所救啊。” 老太太目光中,透出哀伤。 李村长跪倒在地,声音悲切中,透着祈求:“我家老大和老二,都死在祸瘟之中,若幺儿再死,我李家,便彻底绝了后。” “还请婆婆垂怜,救救我家幺儿。” 在众多村民的下跪包围中,老太太叹息道:“村长,老身曾与你说过,也与大家说过,昔日能救下你们,并非我医术有多么高超,只是借用了某个宝贝。” “但那宝贝在救了你们之后,便消耗干净。” “如今,你们让老身如何施救?” “非是老身不愿,实是不能。” 言罢,老太太就欲迈开脚步,离开此地。 但李村长再度站了起来。 他抬手拦住了李婆婆的去路,低着头,闷声道:“婆婆,我昨日在仙庙爻杯祈问上仙,问说您是否还能救治我家幺儿。” “爻杯显示结果,为一正一反。” “婆婆,您一定能救我家老幺。除非,上仙说谎了……” “您不信的话,可亲自掷杯。” 李村长缓缓抬起头来,苍老的瞳眸深处,浮现纠结、惭愧、疯狂、歇斯底里等复杂的情绪。 老太太抬起手,指着李村长,手指都在颤抖。 “好、好、好!” 事到如今,她又怎会看不懂? 这是逼迫! 老太太转过身,来到仙庙内堂的石像之前。 香炉中升起的缕缕青烟,遮掩了高台之上仙像的面容,但隐约可见,那是位背负长剑的道人。 而张长灵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那道人仙像上。 看到仙像的那一刻,他心头剧震,熟悉的感觉,让他当即认出了仙像的身份。 高台上,父子村感恩祭祀的仙人,赫然是他曾经救下的白猿道人! 一点灵光,在张长灵脑中炸现,进入神话灵境至今,他终于找到了异变后的神话灵境,和之前的些许联系。 只是…… “白猿道人为何会来到此地?它又是做了什么,才被父子村的村民们如此崇敬?” 新的疑惑浮现心头,但线索太少,无法推测,他只能继续看下去。 走到仙庙内堂中的老太太,抓起供台上的爻杯,入手的一瞬间,感受到与过往爻杯不同的手感,她面露哀色。 “请仙人裁断,他们所言是否为真。” 言罢,她将爻杯随意往地上一扔。 “啪嗒。” 爻杯落地又跳动,当其停下之时,已呈现出一正一反。 老太太站在原地。 眼中唯有悲伤。 “连仙人爻杯,你们都敢做手脚了么……” “老头子不明白您老在说什么。”李村长低着头:“仙人之意既已示下,还请婆婆,救治我家幺儿,若不然……” “我若救不了,又如何?”老太太眼神漠然,如同心死之人。 “如若不然,我等只能得罪了……”李村长语气挣扎,但说出口后,反而逐渐顺畅,他咬牙道: “仙人示下,婆婆的血,能解世间所有病症。” “呵呵呵……”老太太笑出了声:“既如此,那你们便自己动手吧。” 李村长一挥手,两名眼含愧疚的农家汉子扣住老太太的双手。 他们也不愿如此,但他们家的孩子,也在前两日,出现了祸瘟的症状…… 事实上,不仅是他们,村里所有孩子,皆是如此。 若非这般,对曾经的恩人,他们又怎会如此齐心的发难? “对不起。” 一名农家汉子低头,不敢与老太太对视,他拔出腰间的小刀,划过老太太的手背,顿时,晶莹若红宝石的液滴落下。 另外一名农家汉子用水瓢承接落下的血液,待不再流血后,这才递给了边上等得着急的李村长。 接过装血的水瓢,李村长迫不及待的来到小孩子边上,将不多的血液喂进小孩的嘴中。 不多时,稚童慢慢睁开了眼,体表的高烧也迅速退下,数个呼吸的时间,竟直接“药到病除”。 这一幕,使得周遭村民眼中的愧疚,被欣喜与贪婪所取代。 而被控制住的老太太,眼中悲凉之色愈盛。 灰雾流转,时间加快。 一开始,村民们取用老太太的血液时,还十分克制。 将她囚禁在仙庙中,每天只取够救五个孩子的量。 可随着第一个等不及救治的孩童死去,有人夜间悄悄潜入仙庙取血,事态便彻底失去了控制。 没有人在意,老太太那苍白若纸、毫无血色的脸庞。 他们只知道,若自己晚他人一步取血,自家孩子,就将丧命于祸瘟之中。 曾经的恩德,在经历日夜的自我愧疚后,似乎是为了填补内心的不安,化作了更加疯狂的行为。 直到有一天,村民们发现,老太太死在了仙庙之中。 而她的尸体,干枯如柴。 剩下一部分没能来得及取血的村民,眼中满是癫狂。 他们肢解了老太太的尸体,将她的血肉喂给自己患病的孩子,试图治疗祸瘟。 或许是为了缓解心中对仙人的不敬,所有犯下罪孽的村民,时时跪在仙像之前,祈求宽恕。 但,却再也没有一人,敢动用爻杯,问询仙人之意。 仙庙高台,仙像承受香火,它的目光似投落而下,但香火太盛,不仅遮掩了人间丑陋,也遮掩了仙人目光。 时间流逝。 谁也没有料到,那些服下老太太血液和血肉,被治好的孩童,于不久之后,体表纷纷长出了不详的红毛,并将血盆大口,对准了自己的家人。 血色,在一夜之间,染透了村子的土地。 而仙庙之中,那曾经的爻杯被遗弃在了角落,日久沾尘。 画面至此,戛然而终。 张长灵眼前之景,仍是仙庙,只是高台之上,曾经的仙像已消失无影。 李村长幽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道长拜仙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些?” “村中小儿,还在等着您的救治啊……” 张长灵转过身来,只见村长身体表面,开始浮现细密的红色绒毛。 在他后方,逼近的村民们,亦是如此。 而此刻的肖员外父子,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变化,表情变得惊恐。 “若道长不知如何处理,老头子这边,倒有一个建议。” “李神医离去之前曾说,以人之血,可延缓恶疾,亦可祛除邪祟。” “不知道长可愿相助?” 第五十三章:倒果为因,却自言人性本恶 仙庙中。 以李村长为首、体表出现不详红毛的村民们,一点点围了上来。 沉重凝滞的氛围,笼罩在小院之中。 眼下,摆在神话灵境挑战者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 要么,凭借武力突围。 要么,听从李村长的“命令”,以人之鲜血,救醒这孩子。 第一个选择,与找死无异。 随着图穷匕见,李村长和这些村民身上的诡异气息,不再掩饰,连最弱的村民,带来的威胁感都不输于炼气中期的妖物。 其中大部分,都达到了炼气后期及圆满,而为首的李村长,更是比黑木长老还要恐怖许多。 这样的阵仗,不要说一个炼气修士了,纵然是筑基初期修士,稍有不慎,也会陨落当场。 因而,能选的只有第二个,救治孩童——献出鲜血。 但谁也不知道,要救醒稚童,需要多少鲜血。 或许血液流尽之时,稚童都不会醒来,若是如此,虚弱的他,更是再无反抗之力。 但谁说人血,一定要自己提供? 仙庙中,除了张长灵外,还有另外两个人类——肖员外和肖安康。 因此,摆在挑战者面前的选择,实际上只有两个。 要么,牺牲自我,献出自己鲜血,赌一把血尽之时,稚童能够醒来。 要么,牺牲他人,强迫肖员外和肖安康这两个普通人献血,保全自身的同时,稳定局势,并伺机而动。 如何选择,自不必多言。 两个萍水相逢的普通人,而且还只是神话灵境中的人,对于一般修士而言,牺牲起来,都毫无心理负担。 但,李村长给出的这两个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张长灵想到了那被束缚在莲座之上、目露恐惧却无法动弹的金莲教众,想到了自己进入神话灵境时那隐约听到的“小心”二字,结合刚刚看到的纯白之气流影,心头已有了答案。 李村长递来的两个选择,无论如何选,或许,都难逃悲惨下场。 君不见那李婆婆,对村民恩重如山,最终都被取尽鲜血、分食尸身,他一个外来者,又能好到哪里去? 李村长和周遭村民眼中的贪婪与渴望,浓郁如实质,想来,从他踏入父子村的那一刻,这些堕为红毛怪物的家伙们,都快抑制不住贪念了。 也是难为他们,还上演了这么一出戏。 但…… 神话灵境,无论再如何困难,既是挑战,便有通过的可能,无论这一丝可能多么微小,都必然存在。 张长灵看向体表不详红毛越来越多的李村长,微微一笑: “李村长,为何我们不爻杯请示仙人呢?” 闻言,李村长眼中的恶意都为之一滞,蔓生的红毛都出现了延缓:“……些许小事,何须过问仙人?” “是不需问,还是,不敢问?”张长灵嘴角浮现似笑非笑的弧度,而后,转过身,脚步一踏,便来到了高台之上,在过去仙像矗立的地方,盘膝坐下。 “李老头,我且问你,当着仙人之面,你可敢说出,李神医现在何处!” 嘹亮的声音,在仙庙内不断回荡。 那些本步步紧逼而来的红毛村民们,像是受到了惊吓,全部跪倒在地,口中忏悔,不断磕头,以至于体表的红毛,都缩回了体内。 他们因一己之私,害了曾经的恩人,还是在心中的信仰,仙庙之中。 本以为可以释怀,但…… 终归,过不了心中那一关。 因为在那之后,再无一人,敢动用爻杯。 唯有李村长,虽身体颤抖的后退了几步,但并没有像村民一样,跪在地上忏悔。 他面色变得狰狞,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低吼:“都怪她!都怪她!” “明明她可以救人的!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救!” “我也……不想的!” “事情是大家一起做的,我只不过作为村长,第一个提出而已!” “人性本恶,我又何错之有?!” 李村长体面的红毛疯狂生长,转眼间,便再无人形。 它朝着高台之上的张长灵踏步而来。 越是接近高台,它身体便颤抖得越是厉害,气息不断降低,可即便如此,它依旧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张长灵眼神漠然。 从纯白之气提供的信息中,他洞悉了此处危局唯一可能的破解之法——那便是,村民们心中,对仙人的崇敬与恐惧。 利用这一点,他成功令上百村民跪地忏悔,可终归有一人,心中的恶念,彻底压过了对仙人的恐惧——李村长。 或者换个说法,作为主谋,村中任何人得到仙人的宽恕,他都不可能获得,也正因如此,他彻底背弃了对仙人的信仰。 站在高台前一丈之地,李村长所化的红毛怪物,身上的气息已跌落到了正常炼气圆满的程度,虽然依旧强大,但比起先前,弱了太多太多。 这种实力的跌落,既有李村长心绪波动的缘故,也与红毛的特性有关。 体生红毛者越多,所有的红毛怪物就越强,而当村民们的红毛缩回,李村长便不再受到加成。 “最后,终归要真刀真枪的做过一场……” 张长灵心头微叹。 他知道,受白莲仪式影响的神话灵境,难度拔高了太多,即便他洞悉了唯一的正确通过方法,也需要战胜有着炼气圆满实力的李村长。 无法像之前那般,无需动手,仅靠神话灵境中的“剧情人物”,便能无伤通过考核。 于高台之上站起身来,张长灵的右手,扶在了腰间逐桑法剑的剑柄上,眼中毫无惧色。 上百只红毛妖物,他确实无法匹敌。 但仅有李村长一人的话…… 晋升炼气中期,修成炼体初期,他还没有与敌人动过手。 眼下这实力衰退后、仅有炼气圆满的李村长,倒是刚好做他试剑之妖。 抬起手,三张六丁六甲护身符拍在身上,厚实的屏障,令少年好似身披金光。 红毛妖物也发出震天怒吼,体表红毛如藤蔓滋生,如同浪潮,朝着张长龙铺压而去。 “锵——” 法剑出鞘之声,响彻云霄。 —— (各位读者姥爷,求追读~求月票~) 第五十四章:雷凝一点,登峰造极 暮光为仙庙的院落,洒下一片昏红之光。 而李村长所化的红毛妖物,则为这抹光,增添了一缕血色。 那密密麻麻、让密集恐惧症患者感到头皮发麻的红毛,纠缠着、蠕动着,犹如上涨的浪潮,朝着张长灵所在之地,疯狂的倾涌而去。 坚硬的青石砖,被红毛划过后,发出“滋啦滋啦”的腐蚀声,发黑、软化,直到大部分都消融后,才停下了腐蚀的趋势。 岩石尚且如此,人体血肉之躯,一旦被触及,估计瞬息间,便将化为一滩血水。 而面对此等攻势,张长灵的回应,只有拔剑。 一剑点出,剑气分化。 由一变二,由二化四,四转为十六,最终,形成三十二点剑光。 这还没完。 三十二点剑光,构成了一个内外嵌套的圆环,高速转动,犹如锯齿,将涌来的红毛浪潮,沿着中切切割而过。 剑光在红毛浪潮的穿行过程中,不断变得暗淡,但…… 它所切割而成的空白地带,形成了一条直通红毛妖物的“廊道”。 隔着数丈距离,张长灵的目光与红毛妖物那再也看不出清明、仅剩下贪婪的眼神对视着,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逐桑法剑已一点点重归剑鞘。 这一过程看似迟缓,但实际上,却快若惊雷。 法剑归鞘的过程中,似有跳动的雷电,在剑身上流动。 少年的眼神,专注而平和,身体在收剑的过程中,略微前行,做出了一个蓄力的姿态。 逐桑法剑完全归鞘的那一刻,逸散的电弧,被剑颚与刀鞘的碰撞所湮灭。 “叮——” 空气中,似有一声轻鸣扩散。 张长灵的身体消失在原地,那些涌来的红毛浪潮,扑了个空。 一道蓝紫色的不规则细线,如同夏季雷雨之时,那乌云遍布的高天之上,雷霆划过后留下的清晰印痕,从张长灵原先所在之地为起点,一直延伸到红毛妖物的身后。 少年前倾的身躯缓缓挺直,似出鞘了一半的逐桑法剑,“叮”的一声,再度回落归鞘。 那逐渐暗淡的蓝紫色线条,随着剑刃的雪藏,而缓缓消却。 但…… 被雷霆所贯穿之物,却在这夏来的第一声惊雷中,惊魂灭魄。 ——天象四气剑诀,夏雷剑! 晋升炼气中期后,束缚张长灵剑术的道行终于不再是问题,继春雨剑后,天象四气剑诀在炼气期的第二式,他终于能够施展出来。 与讲究绵密无声的春雨剑不同,夏雷之剑,是极致的毁灭之剑,正如那盛夏惊雷响彻之时,妖魔邪祟胆战心惊,生怕天雷落下,惶惶不可终日。 雷凝一点,破灭万物,对妖魔邪祟,更是有着极强的克制效果。 “呼……” 张长灵轻吐口气,那吐出的气体中,灵气所化的细微电弧明灭不定。 夏雷剑的破坏力,远在春雨剑之上,但同时,它也有缺点,一是以他当前的剑术水平,剑出之后,无法改变方向,因而对出剑时机的要求,相当苛刻,另一方面,它的消耗极大,仅此一剑,就耗去了超过一半的灵气。 即便他修行的九阳服气剑经有生生不息特性,但战斗时,他也仅能挥出一剑。 低下头,看向身体表面——衣袍有多处腐蚀的痕迹,倒是其下的皮肤,只是泛红,并未破防。 虽然已提前用春雨剑切割出一道长廊,但红毛的数量实在太多,仍有一些波及到了他的体表。 好在,炼体初期的肉身立了大功! 些许红毛,在穿透了三层六丁六甲护身符撑起的防护后,残余之力,已不足以破坏比肩下品法器的肉身防御! 张长灵转过身,看向眉心处出现一个碗口大小、焦黑冒烟孔洞的红毛妖物,微微叹息。 “被欲望与恶念吞噬了心灵之人,最终,也将毙命于其中。” 【斩杀“恶念虫寄身成体”一只,得“地煞残气”五缕。】 “恶念虫寄身体?” 看着天罡图录给出的斩杀提示,张长灵眼中浮现若有所思之色。 “观炁”视线中,红毛妖物的弱点部位,在大脑,这也是他夏雷一剑贯穿妖物大脑的原因。 如今看来,那所谓的“恶念虫”,应该就寄身在李村长的大脑内。 张长灵的目光扫向周遭仍不断磕头的村民们,只见他们的动作越来越缓慢,直至不再动弹,身体变得僵冷。 【斩杀“恶念虫寄身幼体”一百只,得“地煞残气”三缕。】 眼前浮现的提示,让少年眼中绽放明亮的光彩。 “幼体与李村长体内的成虫,或许有着绝对的上下位联系,成虫一死,这些幼体也将跟着消亡……就是这幼体带来的地煞残气,未免也太少了些……”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意外之喜。 足足八缕地煞残气的收获,让张长灵感受到了久违的“富裕”感。 这么多的地煞残气,若是全部点在道行上,差不多能让他完成了第四枚九阳剑种需求的八成! 若是用在“玄阳炼兵诀”上,有极大概率,让肉身达到“二禁”境界。 与九阳服气剑诀类似,玄阳炼兵诀的境界划分,也是以禁纹的数量为依据。 一禁为炼体初期,三禁为炼体中期,六禁为炼体后期,九禁即为炼体圆满。 此战让他意识到肉身强悍的重要性。 这“恶念虫寄身成体”的红毛,对灵气构成的屏障,似乎具备极强的穿透性。 三张六丁六甲护身符叠加的屏障,一般的炼气圆满妖物,没个五六下攻击,根本别想破开,可仅是红毛浪潮中的数根红毛,便轻易的穿透。 好在,这玩意儿对肉体防护并没有很好的穿透效果。 但也让张长灵警惕起来。 “恶念虫寄身成体”,并非这处神话灵境的“关底妖物”,最多只能算是个“前期精英”,可即便如此,都有着如此惊人的实力与特性,若是“关底妖物”,又该叠几层符才能防得住? 张长灵甚至怀疑,他用光所有六丁六甲护身符,都不见得能防住有灵障穿透特性的红毛。 必然要有更强的肉身防护才行! 心念至此,张长灵已有了决断——立刻提升玄阳炼兵诀。 第五十五章:这一次,仍是我赢了。 肉身的淬炼,于苦痛中造就。 炼成“一禁”,张长灵进行了十次玄阳之气炼体。 自己修行一次,三缕地煞残气化作九缕玄阳之气,等价于九次。 而想要炼成“二禁”,便需要再进行十五次玄阳之气淬体。 天罡图录上,刚到手的八缕地煞残气,被张长灵用去了五缕。 十五次玄阳之气淬体带来的苦痛,在死亡的威胁和对生的渴望中,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承受。 当盘膝在地的少年再度睁开眼时,他眉心处的禁纹,已凝成了第二道。 二者并列,竖直于眉心处,又在张长灵的控制下,隐没于皮肤下。 强悍的肉身,让他感受到充实的安全感。 只需再炼成一道禁纹,他炼体的修为便可赶上炼气,达到炼体中期。 当然,看似一步之遥,实则中间隔着二十次玄阳之气炼体,换算成地煞残气,也就是七缕不到。 起身,使用了一番再度变强的肉身,张长灵这才将目光投向了红毛妖物的死亡之地。 一道黑中泛红的独特之炁,于他眼中呈现。 与恶念虫寄身成体的一战,看似电光火石间结束,实则,已是张长灵除“御剑术”之外的全力了。 九阳剑气,至阳至刚至利,对妖物的克制性本就极高,再加上夏雷剑蕴含的意境对妖物的进一步克制,这才造就了他两剑灭敌的壮举。 换做是正常的炼气圆满修士,估计不会这么轻松。 虽然依仗符箓,最终张长灵也会是胜者。 由此可见,这“恶念虫”的可怕。 然而,夫子村的异变开端,并非是李村长和成年的村民们,而是那些喝下李婆婆血液或者吃下血块的稚童们啊…… 眼下,那些最初的怪物,又去了哪里? 而从这道黑红之炁的追溯中,张长灵将得到部分答案。 他走上前,伸手触摸。 下一秒,雾气扑面,化成影像。 仍是父子村。 但那时的李村长,年纪显得更轻一些。 父子村虽然不富裕,但耕地还算充裕,没有天灾的情况下,还是能够做到自给自足。 但这一切,随着“祸瘟”的到来,而烟消云散。 最初出现病症的村民,发烧、消瘦,进而咳血不止,状若疯犬,畏光畏水,见人就疯狂上前撕咬。 村民一齐动手,将他控制了起来。 本以为没被咬便不会被传染的村民们,在之后的几天,也陆续开始出现“祸瘟”的症状,其中,也包括了李村长。 这下子,所有人都慌了。 然而,更令他们绝望的是,从城里请来的大夫,直言对此瘟毫无办法,甚至因为这祸瘟,已造成数个城镇十室九空,几如人间地狱。 大夫本不想来,只是被村民们强行架来。 彻底绝望的村民们,等死之际,却迎来了转机。 少时离家的李婆婆,如今归来,她有着悬壶医术,每日配置秘药,治好了所有染上祸瘟的村民。 也因此,李婆婆的声望,一时间,在村里达到了鼎盛。 治好了村门后,李婆婆再度离村,数月后,方重返村子,而比起离开时,她消瘦了太多,脸上带着不自然的苍白。 后来村民们才知道,李婆婆此去,遏制了祸瘟的传播,拯救了数千上万人。 因感念恩德,所有村民,对李婆婆皆无比崇敬。 此后三年,父子村一切和顺,直到一名稚童身上出现了祸瘟,出现了变化。 曾经的恐惧,在村民心中再度涌现,他们第一时间便请李婆婆治疗,但却被拒绝。 理由很简单,抑制祸瘟的妖物,已经消耗光了。 村民们颓然,但也无可奈何。 或许,只是个例? 村民们侥幸的想着,但后来的现实,无情撕碎了他们的幻想。 一个接一个的孩童,染上了祸瘟,比起数年前的那次祸瘟,这一次,感染的只有孩子。 而李村长的小儿子,没有意外的,也染上了祸瘟。 之前的那次祸瘟,已让李村长的大儿子和二儿子惨死,而今,仅剩的唯一子嗣,也再度遭遇相同的苦痛,这让李村长痛不欲生。 他几番数次在李婆婆家跪求,但等来的,只是无奈的叹息。 如同失了魂的行尸走肉,李村长独自一人,行走在乡间的田埂上。 “你想知道,李婆婆治愈祸瘟的秘药主材料是什么吗?” 一道声音,在李村长心间响起,他惊愕抬头,看到了一个对着他微笑的僧人。 他身披袈裟,手持法杖,袒胸露怀,端的是一副高僧大德模样。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李村长跪倒在地,恳请高僧告知答案。 “是李婆婆的血。” “她虽看似人身,但实则,却是山中妖物,正是因为她的存在,才招致了祸瘟的到来。” “而她的血,便是祸瘟唯一的解药。” 僧人留下意味深长的话语后,便消失无影,而他的话,却在李村长的心头,荡起了轩然大波。 过往的恩情,逐渐被怨恨取代。 恶念的种子,生根发芽,并在幼子的痛苦声中,茁壮成长。 那一日,李村长暗中召集了村民。 而后,便有了仙庙对李婆婆的逼迫。 “她是妖,一切的灾难皆由她起,所以,由她偿还,也是理所应当,不是么?” 坚信这一点的李村长,放任了村民们的疯狂取血行为。 直到他看到了李婆婆死去的干瘦身躯,看到她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死后现出原型,心中的愧疚,再也无法压抑。 村民们亦是如此。 他们坚信李婆婆是妖,所以才敢在仙庙中,行疯狂之事。 但事实却是,他们残害了曾经救他们性命的恩人。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再也没有人敢在仙庙中使用爻杯,即便他们疯狂拜仙,但旺盛的香火,遮不住人心的恶念。 不久后,那些曾饮血啖肉的稚童,化作红毛妖物,袭击了所有村民,将他们化作了同等存在。 李村长拖着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爬到了仙庙中,他倒在地上,努力仰着头,想看浓浓香火之后的仙像,但,什么也看不清。 仪式陷入黑暗之前,他朦胧的视线里,那曾经告诉他祸瘟解药的僧人再度出现。 他脸上带着独属于胜利者的笑容,站在了仙像之前,轻声道: “这一次,仍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