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风雪》 1 第 1 章 “还是不能说话吗?” 老女官那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孔虽依旧保持着恭色,然而言语里,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浓重失望之情。 这位曹姓女官是此间家主的心腹,年纪一大把了,体格却健旺得出奇。从青州齐王府行至此处荒僻之地,路途并不算近,一行人马晓行夜宿,费了几日几夜才到。虽车中皆铺柔软褥垫,然而道路实在颠簸,此刻赶到,也已是深夜,人马无不疲倦。这老女官进门却是一口气也不歇,立刻便将上下之人唤出说事。 随着这一句话,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皆射向了一位少女。 屋中烛火甚是昏淡,却仍照得少女的一头青丝乌光濯濯,难掩丽色。 她慢慢垂落眼眸。 少女身后早已跪着几人了,皆面向着这位不顾秋深夜寒远道突然而至的女官,见她不顾整休,站定后,劈头第一句话便问此事,无不感到惶恐。当中一名医士叩首告罪。 “是卑职无能,虽竭尽所能,汤药金针遍施各法,仍没能叫小娘子恢复天音……” 他一顿,似想起什么,忙又道:“不过,卑职苦览医书,皇天不负有心人,新近终又叫卑职寻获一散轶已久的上古医书,书中载有奇方。” “取乌鸟之胆,雄鸡之冠,添灵龟之甲,地虫之肠,再以丹砂、鲸脂为引,炮制入药。盖因前者善声,灵龟、地虫之属,则为至默之物,阴阳相冲,加丹砂性烈冲关,再以鲸脂润血,必能开喉启声!卑职近日正在寻药,诸味已是齐备,只那灵龟需百年之龄,一时也不好寻,故迟迟不能试药。阿姆此番来得正好,可否请阿姆代为转告,劳家主相助,若得灵龟,便可再试……” 这已是换的不知道第多少个医士了。 少女七岁之时莫名失声,从此再不能言。 十年来,她被她的姑母,亦即众人口中的“家主”留在此处治病。然而,无论访来多少神医,各路神医又如何轮番上阵发力,她的嗓,在七岁那年离她而去后,再也没法恢复了。 她是一个哑女。 医士涛涛自辩之际,跪在旁的此间管事荣老嬷一直在偷窥着老女官,察她双目始终盯着少女,虽不知在想什么,但失望乃至不悦,却是显而易见的,只不过,应是碍于少女的身份,才不敢过分表露罢了。知那家主并非恤下之人,老嬷深恐自己将遭池鱼之殃,忙也抢着应答: “老奴也不曾懈怠,遍寻灵人与高士,好为小娘子治病。恰好几日前,又访到一位真人,请来施法做术,虽当时未能见效,然而据真人之言,并非不可为,实是那害了小娘子的邪祟太过歹毒,需得更厉害的道术降服。只是——” 荣老嬷瞟了眼身前那少女的背影,一顿。 “只是如何?”老女官接问。 “只是用这法子,小娘子或要再受几分委屈了。老奴不敢贸然决断,正想着叫人去给阿姆你送信呢……” 荣老嬷边说边笑,老脸上堆满谄媚。 门口,一团朦胧的灯光阴影之后,影影绰绰地还停着一人。 那是一名青年女子,肩系一领彤云披风,长及足踝,将人遮得严实。 她并未随老女官一道立刻入内,领着仆妇侍女们到了后,便随意地微微倚门斜靠,又握了拳,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捶自己的腰,以缓旅途乏倦。 荣老嬷应话间,她半转过一张明艳的面庞,凤目微眯,朝里远远而望。 少女的一张姣面隐在了灯影里,只剩一道纤影,默然不动。 “是何法子?” 忽然,女子随口插问一句,说话间,人已立直,从阴影后显身而出,接着便朝里走去,披风的下摆露出一圈刺绣着宝相花纹的郁金裙,那裙摆随她步履而动,烁出点点的金光。 荣老嬷没立刻回话,先望向那老女官。 曹女官早将女子方才那目中无人的态度收入眼内,又听她插话,心中自是不悦,却也只是背对微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荣老嬷赶忙向着女子赔笑行礼:“回娘子的话,真人称他可筑坛设阵,到时请了小娘子入阵,四围熏烧驱邪神木,过九九八十一个时辰,病祟必退——” “哦。” 女子点了点头,“那么,你方才讲的前次呢,用的又是何法?” “前次只以神香熏喉而已。真人讲那神香请自南海广利王,是以广利王所赠之骇鸡犀入的药,寻常病祟无不退散。奈何此次加害小娘子的脏物太过邪祟,故功效不显……” 女子停在少女身畔,目光略扫,便停落在了她的颈项之上。 少女的颈上布着点点针痕,色浓淡不一,或暗紫,或呈红色。她罩一件短帔,将领襟刻意立高了些,显是不愿叫人看见了,但又怎逃得过这女子的眼。 不但如此,她咽喉周围的一片颈肤更是红肿了起来,显是火燎之伤。 察觉到了女子的注目,少女抬面,向她点了点头,神情平静。 老嬷顺着女子目光偷瞟一眼,忙再辩解:“娘子千万莫误会!此并非老奴强行所为,是小娘子她自己愿意的!” 女子名字唤作瑟瑟,是家主的义女,这些年间,她充当两地信使,一年里总有一两次往返,在此管事的这个荣老嬷,对她自然不会陌生。风闻她近年颇得家主倚重,荣老嬷虽向来以老女官马首是瞻,但对她也不敢过于开罪。 女子听到,唇角微牵,含笑点了点头。荣老嬷见她露笑,心内一松,便喜滋滋又道:“如此便烦请瑟瑟娘子回去后禀告家主,请家主放心,老奴无时不刻,将家主的吩咐牢记在心——” “啪!” 忽然,脆亮的一道掴耳之声响起,惹得门外正屏息静候的仆妇侍女一惊,转目偷看。 原来是那荣老嬷示好的话未说完,便被瑟瑟娘子兜头下来的一个巴掌截断了。 荣老嬷愕然抬脸,见她已然变色,方才的一抹笑意,转眼化为了冷厉。 “好个将家主吩咐牢记在心,老狗奴!家主可曾吩咐你如此酷待小娘子?我是看着她大的,她什么性情,我不清楚?她只恨不能开口说话,叫家主担忧,但凡能叫她病愈,你便开口要她割肉你吃,她也是心甘情愿!” “只管自己邀功,便什么都敢往她身上用!一巴掌而已,叫你长个记性。” 瑟瑟娘子丝毫不留情面,隐威逼人。 为治这莫名的哑疾,在这少女的身上,不知已是试过天下多少药灸。然而十年了,她的失声症始终不见好转。 此处知晓少女身份的人并不多,这荣老嬷是当中的一个。从前也就罢了,服侍得也算用心,然而自少女及笄之后,这一两年间,家主虽自己不曾亲自到来,瑟瑟娘子却比从前来得频繁,虽未明说,但谁都知道,她是家主所派,如此频繁到来,只表明一件事,家主对小娘子治病不力一事越来越感焦虑与不满。 不止如此,这一年来,荣老嬷更是数次收到那曹姓老女官的指示,只要死不了人,便可大胆去治。 老女官乃家主身边最为信靠的老人,她敢如此发话,自是有缘故的。荣老嬷又吃定少女自己也是治病心切,哪怕送去再苦的药,施加再痛的针,从来眉都不皱一下,一概是受下的,故胆子越来越大,非但没了从前的侍奉之心,还渐怨怪少女无用,累自己在家主面前不能露脸立功,手段便日益虎狼起来,确如那瑟瑟所言,什么都敢往少女身上用了。 心思被人道破,又当着众多下人之面受了如此耻辱,荣老嬷吃了巴掌的半脸登时烧得火辣辣的,半是疼痛,半也是羞惭的缘故。捂脸醒神过来,还待争辩,又发觉老女官的脸色只变得愈发难看了几分,对瑟瑟娘子当着她面做出的此等张狂举动,始终不曾出声半句。 此二人如今在家主面前的地位,已是显而易见了。 荣老嬷不敢再顶撞,讪讪低下了头。 瑟瑟也不再睬人,径自上前牵了少女柔荑。 “家主对你极是想念,此次特意命我来,是为接小娘子回去,共叙天伦。” 瑟瑟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含笑说道。 便如此,李霓裳,或者说,已覆亡多年的李朝末帝之女李霓裳,在这一个普通的齐地深秋之夜,即将踏上回往她姑母,前朝长临长公主身边的路。 她在这座位于齐地的古行宫里长大,从七岁到如今一十七岁。整整十年。 这是她那曾经御临八荒创立帝业的高祖为去东岳封禅而修的一处驻跸之地。想来高祖所谋为万世基业,故将行宫题名永兴。谁又知三百年不到,帝业已坍,天下乱,霸权再起。倒是此处行宫,或真受这宫名庇佑,侥幸躲过一次次的兵荒与马蹄,至今仍存——只是,早也破败而寥落,不见昔年半分的繁华之景了。 李霓裳来到了西隅的尽头处。 那是一片药园,亦是恐怖禁地,传言里面养着会索人命于无形的恶鬼。从前此间之人,若是不得允许擅入或是误闯者,数日之内无不七窍流血,死状骇人。不但如此,到得后来,连在里面做事的下人也开始遭到横死,众人谈之变色。万幸这两年小娘子大了,因一向出入平安,每有人不得已进去做事,她必一同陪伴,后来,连往里送饭这等杂事,也由小娘子代为了。也是从那之后,再没发生过死人的事,曾笼罩在此园上方的恐怖气氛这才慢慢消散。 黯淡的冷月静静地照着地上畦垄里的药草。地上种植的药草,多为乌头、狼毒等寻常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断肠草们,另也有些常人呼不出名的罕见的奇花异草。夜风里,她穿走在散放着冷冽异香的药畦间,伴着鞋底踏破泥面薄霜所发的窸窸窣窣的清响声,行至尽头处,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屋中光线昏暗,空气腥浊。四壁皆为药柜,墙角一张地簟,一张矮几,几上铺了一块暗红色的绒缎,缎面之上,依次摆着一口药匣、一柄小银刀以及一只婴儿拳大小的水盏。 矮几之后,盘膝坐了一道枯槁的身影。 那是一个显已走到了人生尽头处的老者,他的生息便如案头那一盏随风飘摇的残灯,随时都将熄灭。 在少女渐近的脚步声里,他缓缓睁目,只见一张面脸泛青,枯干得已是辨不出本来的模样了,两个眼窝更是深深地凹陷进去,望去便如骷髅头上的两只黑洞,叫人不寒而栗。 “长公主来接公主了?”老者发出一道嘶哑的声音。 李霓裳跪坐在簟上,将提来的食盒轻轻放在几上,点头。 “待公主见到长公主的面,请代老奴转呈,老奴无用,虽竭尽全力,还是没法叫公主再开口说话。老奴辜负了长公主的托付,罪该万死,只能来世再报大恩大德。” 说话间,老者颤巍巍拖动两条残腿,努力爬跪起来,冲着齐王府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叩礼。 从前李霓裳一直由这老者调治病情。只是时日长久之后,大约也意识到自己无法治愈她的失语之症,到这几年,老者便放手不问了,改而闭关在此,罕见露面。 这一个叩拜,便叫老者气喘不止,待缓上口气,坐定,只听他继续道:“老奴将公主请来,是另有一事。” 他自怀中掏出一枚小哨,轻轻吹了起来。在小哨所发的人耳难以察觉的嘶嘶声里,从屋角不知何处的黑暗里,无声无息地游出了一条金蛇。 金蛇极小,首尾不过尺余的长度,腹径更是细如女子的纤指。它的通体披覆着灿烂的如黄金的片片细鳞,额头生了一枚朱红鸡冠,眼则如两颗翠绿的碧玺,异常的美丽中,又透出一丝叫人心生恐惧的诡异之感。 它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来自地下的邪物。 它游到老者身前,以腹撑地,将身子盘卷起来后,便首颈离地笔直昂起,一对碧眼在烛火里发着幽冷的光,庄严地注视着对面的少女。 2 第 2 章 老者收哨,道:“老奴从医一生,亦研毒一生,此为老奴生平最为得意之宝,名为朱翅。从前那些闯入药园之人,便是遭朱翅同类咬啮毒发身亡的。可笑他们,临死都没看见伤了他们的究竟是为何物,还道是鬼魅所为,如此愚蠢,能做我试毒之人,也是他们的造化。” 谈及那些在他手中送了性命的人,老者口吻平淡,非但不见半分同情,反而流露出了几分隐隐的骄傲之感。 “而朱翅更是不凡。虽才一岁多,尚未成年,灵性已是远胜同类。只要能够驭控,便可使唤此物。取人性命不过如囊中取物,至于驱辟毒虫,乃至震慑百兽,亦是不在话下。唯一可惜,这两年你大了,叫你知晓了事,你便不许我拿人试毒了。不过无妨,老奴胆敢断言,所谓灵物,再无出其右者。” 老者本已将死,一副残躯枯槁而衰败,然而此时,当谈及此时,他那蒙了一层青黑死气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活气,两只黑洞似的眼睛里,也放出了得意的光芒,仿佛此刻这条正盘踞在他身前的小金蛇,便是他此一生最伟大的一件杰作。 “然则,并非什么人都能成为它的主人。想要成为它的主人,也须付出代价。” 老者忽然话锋一转,停顿了一下,再以骨哨呼唤金蛇。那金蛇游得离他更近。他打开那只搁在几上的药匣。 借着烛火的光,李霓裳看见匣内有五六颗已制好的黑色药丸。随着匣盖开启,一缕如兰非兰的异香便传了出来。 “你可识得此香?”老者似要考她,盯着问道。 她之前没有见过这种药丸,但对这种异香并不陌生,略嗅辨,便颔首。 黑丸应是由美人兰炮制而成的。这种植株含毒,喜在阴腐之地寄生,花朵巨大,而色艳如同美人面上的胭脂,花蕊又分泌一种状若龙涎的黏液,嗅似兰花,故得名美人兰。 就在她方才走过的药园地表之下,便有专为栽种此花而精心辟出的一个地窟,长年保持阴湿,即便是在盛夏的炎热时节里,窟内也是干干净净,蚊蝇蛇虫无不退避。 老者目露满意之色,也点了点头:“此丸是由美人兰为主药炮制而成的,老奴为它取名龙兰丹。此花来自异域,传说可引亡灵通往极乐,最早曾是使者上供宫廷的仙草,本就稀有,想在中原培植,更是不易,却偏为朱翅所喜。老奴试种多年,终于摸索到了栽种与炮制之法。这十年来,老奴虽未能治愈你的哑疾,但能教的,悉数已是教了你。往后我不在了,你若有需,如法便可。” 他望向金蛇。 “朱翅须得血饲。想要驱驭朱翅,便要服用龙兰丹,待饲主养好药血,再喂饲于它。它若摄食,便是认主。此后每月,都须如此喂饲一次,不可中断,若是中断,朱翅将会衰竭而亡。” 李霓裳亦望着金蛇,老者的声音在她耳边续响:“如你所知,龙兰丹含毒,服用之后,若无解毒之药,人必死无疑。而朱翅之唾,也是剧毒之物。所谓造化奇妙,妙便妙在二者相辅相克。龙兰丹与朱翅之唾同时吞服,可保性命无虞。” “然则,如同月有阴阳双面,世上万事万物,也大多如此,利弊互存。” 老者忽然加重了语气。 “金蛇利主,但若稍有不慎,亦会噬主。有一桩事,极为重要,你须牢记。每回服用药物,三日方成药血,在这三日之内,饲主万万不可受任何伤。因也是在三日之后,药毒方可尽数排解。若在那之前受伤或是见血,毒便随血游走,侵入周身经脉与肺腑,到时,饲主恐怕性命难保。” “不止如此……” 老者的目光从少女那一张净洁如玉的面庞之上掠过。 “公主,你当还记得老奴十年前来此时的样子。你再瞧老奴如今的样子。” “老奴年轻时便知世上有此种灵蛇,苦苦寻访半生,后来终于叫老奴觅获蛇种,然而呕心沥血培育多年,所得皆不尽如人意。就在老奴以为无望之时,上天助力,一年多前,终于叫老奴养出朱翅。” “这一二十年间,为驯饲灵物,老奴断断续续一直都在服药养血,想也是如此,精血枯竭,远比常人要快。” “这便是老奴要叫公主知晓的最后一事。丹毒与蛇唾虽能中和,保人一时无虞,但终究是毒物,长久服用,必损饲主,摧命折寿。” “不瞒公主,三日前,老奴已在公主服用的药物内添入龙兰丹与朱翅唾。今日第四日,公主体内药血已成。公主愿受朱翅,便请以血哺之,朱翅若摄,便是认主,老奴传公主驭法,从此以后,朱翅便为公主所用。” “此事全部利弊,老奴皆已向公主陈明,公主若不接纳,亦是无妨。如此灵物,世上除了公主,再无旁人配得上它。老奴带它一起上路便是了。更请公主放心,一次服药,对公主玉体并无大碍。” 他一口气终于全部说完,一面气急地喘息着,一面目光炯炯地盯着少女。 “请公主三思,再作决断。” 少女跪坐在地簟之上,似听非听,始终与她对面的小金蛇静静地对望着。 忽然,只见她轻轻拢起一侧衣袖,另手握住小银刀,毫不犹豫,向着露出的一段手腕划了下去。 一道冷光轻烁而过,滑如凝脂的雪腕之上,霎时便呈出一道刀伤。接着,殷红色的鲜血自她的腕伤里流出,一滴滴落到盏中,直到满盏,她方按住了自己的伤腕。 老者沉默地望着,片刻后,哈哈怪笑了起来。 “长公主果然没有看错你!” 李霓裳充耳未闻,只俯视着地上的金蛇,观察着它的动静。 金蛇很快被少女体内流出的温热药血气味吸引,游到血盏之畔。起初嗅探,接着,在围盏绕游几圈后,在老者略带几分紧张的屏息注视之中,它开始吸食起了鲜血。 它食得甚是酣畅,很快,盏中药血便被吸尽,完毕,似仍未餍足,又绕血盏游走数圈,方停了下来。此时金蛇顶冠微微膨胀,色比片刻之前,也显得更为红艳,宛若一枚朱果。 李霓裳唇角微微上翘了一下,目光爱怜。她试探着向它伸出一手。金蛇果然向她游来,顺着她的手背上行,钻入衣袖,绕她细腕卷了数圈,最后首尾相衔,温顺地贴着她的肘腕。若不细看,便如雪臂套上一串赤金臂串,竟似浑然天成,煞是好看。 “朱翅认下新主了。从今往后,新主便是公主。” 如此一个结果,本应也是老者所期待的。然而此刻,他却只在口里喃喃如此说道,望着少女的神情似是欣喜,又似几分惋惜。 “既如此,老奴便传公主驱驭之法,请公主牢记在心。” 最后,他缓缓又道。 夜风掠过药园墙头,穿堂而来,猛地扑熄了屋中那一缕残烛的火光。 黑暗中,李霓裳又静坐片刻,随后,向着对面那一具模糊的枯影行了一个拜礼。完毕,她捧过药匣,起身轻步走了出去,步入药园之时,身后忽然传出一道叹息之声。 “世人刍狗而已,多死几个,少死几个,又有什么打紧的。老奴早便知晓,公主定会接纳朱翅,本想在公主回去之前,寻到一个彻底的克毒之法,以解后患,奈何,公主却不许老奴再杀人……” “这些年多谢公主对老奴的照拂。天难谌,命靡常。当今世乱,道已不存。上位者,皆生啖血肉之辈,为善反成鱼肉。老奴但愿公主今日善念,他日亦结善果。” “药匣内另附一方,将来若遇劫难,或能助力一二。” 一簇靡弱而繁芜的草茎自一条久已无人走过的小径下突兀而起,随风摇摆,柔拂她垂落的一片裙角。 身后声止,野园四下皆悄。 李霓裳独自默立了片刻。 此草名为蘼芜。采来鲜叶风干,便为香草,香草可填作香囊,衣带留香。却又不知何时起,蘼芜被赋予忧伤,变作了女子的闺情寄托。或是去岁冬日野鸟衔来的籽,待雪化后,这个春天里,李霓裳发现蘼芜冒生,便铲尽了这一片于她无用的香草,不料尚有残存的根茎,在她浑然不觉间,又顽强破土复生,独历春夏,至今仍长在这霜野地中。 李霓裳俯身,探手折了一簇,拈着送到鼻端,轻嗅鲜草散出的淡淡苦香,嗅毕,将折下的鲜草拢在那一管藏着小金蛇的袖内,叫香草伴它,旋即迈步,渐行渐远。 古行宫的一弯残檐之上,月隐星稀,晓风淡淡。 李霓裳梳妆了一番,换去旧衣,穿瑟瑟带来的衣裳,裙帔皆为绮罗新裁,式样精美。她的青丝亦梳作云鬓,饰以莹润的明珠与新巧的花钗。 如此梳妆,于这一趟接下来可预见的倦旅而言,并非必要,甚至是个累赘。然而瑟瑟坚持如此,称是特意为她此行而备。 “听说贵妃当年产前,梦见神仙踏云,抛下一件仙衣,满室霞光,映照亮如白昼,贵妃遂得公主,公主也是因此得名。可见公主天生祥瑞,命格非凡,奈何天罡倒反,此前被迫与长公主骨肉分离,而今归去,当应吉兆,方可祛旧迎新,诸事如意。” 神仙以云彩而裁的衣裳,当是何等灿烂和辉煌。背后的隐意,更是容人大胆遐想。 谁也不知贵妃那夜究竟是否真的做了如此的梦,不过这不重要,也无从探究。贵妃描绘的梦境,成为她那位无力的皇帝父亲在彼时能抓住最为易得的一个希冀。从此她的贵妃母亲得到专宠,在别的妃嫔们忍饥挨冻之际,供奉独自丰足,甚至次年,又为她添了一位阿弟。而她,更是沐泽深厚。她这个连出生都在逃亡路上,从不曾亲睹过哪怕半分长安气象的公主,获得了她其余众多兄弟姊妹们都没有的幸运。 她活到了今日。 一队人马在外已是等候许久。那领队是位容貌英俊的青年,着铁蓝色的便服。他高坐在马背之上,借着头顶渐白的晨曦,用一块从麂鹿身上割下的皮帕,慢慢地拭着昨夜凝降在他剑鞘之上的霜露。 他的装扮,并不比他左右的任何一名随从更为显眼。然而,他昂藏的仪表,挺拔的身姿,以及不经意一个顾视之间,隐然显出的随意、却又似将周遭一切皆已掌控在手的从容之态,足以表明他的经历与身份与旁人是截然不同的。 这名青年,便是担负此行接送之责的齐王义子,崔重晏。 3 第 3 章 能从齐王手下的众多骄兵悍将里脱颖而出,被认作义子,本就不是一件易事,不但如此,地位直逼齐王亲生儿子,崔重晏自然不是一般的人物。似接送一个女子这样的事,原本根本无须他亲自出动。 当今天下虽无共主,兵荒马乱,但在齐王所控的境内,要接一个人,他的手下随便谁人点上一支卫队便可成行了。然而此行终究大不一样,齐王夫人亲自寻他说的事,且对他没有任何隐瞒,直言对方身份,称是为保万无一失,才要请他出动。 夫人的旧日身份非同一般,乃是前朝末帝的嫡妹,有着长安第一美人之称的长临长公主,名动西京。 抛去这些早年旧事不论,她如今是齐王夫人,她既亲自开口请托,崔重晏岂会不应。昨夜到后稍作整休,知要接的人一早便将动身,因都是女眷,为免冲撞,领着人天未亮便提早候在外,只又迟迟不见人出来,便随手用块兽皮擦拭起了佩剑,以消磨时辰。 他手中的这一柄剑,也非普通的兵器,而是齐王崔昆所赐。 崔昆出身显望,祖上崔道嗣仕途通达,在前朝世宗一朝,便曾历任礼部侍郎、尚书等要职,后更因出使草原立下大功得以封侯。世宗之后,到成宗李诲一朝,圣恩依旧不减。成宗道德博闻,安民立政,年少继位后,续承世宗一朝的中兴之盛,惜天不予便,在位不到二十载便因病早逝。此后新帝继位,时已高龄的崔道嗣主动告老,携四朝元老之殊荣归乡,寿终正寝,其历代子孙,亦秉承家训,此后未再入长安谋取高位,而是领节度使或刺史之职,勤加经营地方。 正是祖上所留的这一祖训,才令崔家逃过了昔年的那场劫难。 那是前朝临近末世,最为动荡和血腥的一段岁月。 长安的城门,再一次被乱军打破。 与此前任何一次都不同的是,这一次,不但令这座曾受劫又得以恢复的帝都彻底遭到毁灭,化作废墟,长安的公卿和世家,也在浩劫里被一并杀戮殆尽。所谓天街踏尽公卿骨。自那后,传承上千年的高姓便挫骨扬灰,人材尽死,再也不曾恢复过元气。 崔氏这一支,却因远离长安,侥幸得以保留实力。 乱世方显大能。崔氏一门的子孙里,此时也出了一位雄才,这便是崔昆。 崔重晏曾听人言,崔昆的血脉,若是往上追溯,似还带些胡人的血统,他应是祖上崔道嗣所纳的一名胡女的后裔。 二十多年前,长安毁灭的时刻,他还只是齐州一名普通的地方节度使,名不见经传。他先是借着勤王之名,赶去保护张皇出逃的末帝,从而摇身一变,获封齐王之号,从此身价大增,随后,他左右逢源,扩张地盘,短短数年,便发展到了十万之众。 及至今日,他已据有齐州、博州、棣州、青州等地,成为当世屈指可数的几股最大的势力之一。但与据有长安洛阳这片中原腹地建立召国称帝的军阀孙荣不同,崔昆至今不肯称帝,仍以早年所受的前朝封号齐王而自居。 崔重晏则原本是世居长安的崔氏宗门子弟,与崔昆一脉原本相远,年幼侥幸逃过那一场乱军对士族的屠杀,弃文从武,又几经辗转,十五岁时投奔崔昆,因逐年积功,得到崔昆青眼,如今不但执掌飞龙右军,还被认作了义子。 至于他手中的这把剑,则是去年因他率部血战打退孙荣来犯,保住博州未失,崔昆在庆功宴上当众解下护身宝剑赐他,以表嘉奖。 剑鞘表面的凹纹内积着残血,也不知来自哪一战哪个敌人的首级。纹内残血早已干涸变黑,牢牢附在其上了。崔重晏拭了片刻,脑海里不由浮出宴会当日齐王世子崔栩投来的嫉视。 他的手掌缓缓停了下来,捏着皮帕,凝神了起来。 也不知过去多久,前方那扇大门打开了,发出一阵动静。 崔重晏抬目望去,看见门内走出一名侍女,来到他的近前,行礼道:“瑟瑟娘子怕崔郎君等急,命我再来告一声,稍顷便出。” 这是里头传出的第三次话了。 前两回也是说要出来了,却始终不见人影。 崔重晏抬目,望一眼天色。 从拂晓前等到此刻天光明亮。远山林头后的初阳,应也将要升起了。 却不知这一回的“稍顷”,又到底是要多久。 齐王寿日不久便至,到时大宴宾客,他担负的事很多,更要严防齐王宿敌趁机再犯。这趟出行,当速去速归。 崔重晏压下心内涌出的一缕无奈之感,颔首以应。待侍女转身再去,他也无心于剑了,下马唤来亲随崔忠,二人行至道旁,确认此行出发之前安排下去的兵马防备情况。不料片刻,那门扇又一次开启。 这一回,先是走出了数名侍女和仆妇,接着,门内隐隐送出一阵环佩振动的清响之音。 应是瑟瑟娘子等人真的出来了。 崔重晏未料如此之快,便与崔忠简短说了几句,匆匆结束。才转身,远远便见瑟瑟娘子携着一名身段娇丽的女郎现身,双影停在了门内。 女郎头戴一张浅露幂篱,薄绢掩面,垂落至颈,应当便是此行要接的那位了。 他立即示意亲随整队原地待命,自己则快步迎了上去,止于阶下。 瑟瑟见他上来了,提裙迈步出槛,笑吟吟地向他赔罪:“崔郎君等急了吧?全怪我,没算好时辰,叫你空等这许久。你若心里有怨,尽管朝我发,和旁人无干。” 这显是和他在打趣。崔重晏忙道无妨,称自己无事。 因他与槛后那女郎素未谋面,又知她的身份并不寻常,不便冒昧,与瑟瑟略略寒暄几句,正待说车马齐备,问是否立刻动身,不料瑟瑟已是扭面对那女郎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束。”言罢,指着崔重晏向她道:“他便是我方才向你言及的那位崔郎君,人中麒麟,齐王最为倚重之人,此番特意放下要务,只为来接公主。” 崔重晏展目望去。那道丽影轻轻动了一动,似也未料有如此一幕,不过,只稍迟疑,便见她抬起一手,微举面前垂落下来的一角薄绢,露出半面,向着自己微微颔首表谢。 深秋的朝阳此时正在她的身后初升,越过古行宫的墙檐,染亮半片肃杀霜天。她的珠鬓和满身衣裙落满了淡金的日晕,人若立在云霞盈拥之中。 她举臂撩起面纱,一袖皆是浮光。 掩在朦胧面绢后的半张姣面,如皎月破云,显映在了他的眼内。 崔重晏记了起来,此前仿佛有一回,瑟瑟曾在他面前偶然提到过这位公主。 据说她的出生是为祥瑞,仙衣飞荡,满室红霞。末帝极其宠爱,不但以此异象为她取名,特意还赐酌春为号。 酌春公主。 冰消雪尽,以春酌酒。 此当为李朝立国数百年最为优美的一个公主封号了吧。 崔重晏犹在恍惚,觉察那一双露出的明目闪向自己,骤然醒神,忙垂目,向她拱手,行过一道深深揖礼,待直起身,早也恢复如常了,笑道:“瑟瑟娘子取笑我罢了。崔某驽蹇之乘,蒙义父不弃,夫人栽培,方能勉强做一二事罢了。此次得以成行,也全仰赖夫人信任。能为公主效力,乃崔某荣幸,一切行事以公主与瑟瑟娘子便宜为上,崔某无不应允。” 女郎听罢,含笑点了点头,随即放落面绢,面容掩住不见。 瑟瑟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下,笑道:“崔郎君客气。夫人对她极是想念,那便早些上路,也好早些见面。” 崔重晏不再多言,扬手示意车马上前。 瑟瑟携女郎同登一辆,曹女官容老嬷一道,其余侍女仆妇各归其位。 崔重晏纵身跃上坐骑,挥鞭领路启程。 瑟瑟怜李霓裳年纪小,恐她娇弱不胜长途跋涉之苦,吩咐回程不必紧赶。崔重晏无不应允,走走停停,一路顺利,如此行路了数日,这一日,一行人马终于回到了齐王府所在的青州城外。 4 第 4 章 帝国虽已覆亡多年,从前这具庞然大物遗留的影响力,却未消退。当今横行各方的军阀大多脱胎于前朝手握兵权的节度使,如今建制不但沿袭前朝大同小异,至多换个官名,日常里的诸多制度,也未完全废黜。以李朝遗忠自居的青州之地,更是如此。 这个时辰,街鼓已落,城门关闭,城中也开始宵禁。 离城门还有十数丈路,崔重晏便吩咐崔忠快马前去叫门,好叫城门提早开启,车队不必等待。 崔忠策马飞奔到了近前,却见门外已有一队人马,应方行猎归来。领头男子面孔酡红,似已半醉,见被拒在城外,狂怒不已,一面仰头大骂城头之人,威胁杀了对方,一面拔刀,胡乱劈砍城门。 城守惶恐不已,却仍不开门,只不停地告饶,央他等候。 崔忠自然认得这位醉酒砍门之人,便是齐王世子,飞龙左将军崔栩。 崔栩彪悍善战,却也喜好游猎酗酒。半年前,他在城外狩猎,醉酒夜宿城中一名官员的别业之中,奸了那官员的宠妾,妇人反抗之时,不慎误伤到他,遭他一刀刺死。此事下面那些人本瞒着崔昆,后来不知怎的,还是传到崔昆耳中。崔昆素以仁义治下,如何能忍,大怒,重责崔栩并安抚苦主之后,下了一道命令,他若日后还是夜归,不许放他入内,先派人通知自己。 崔忠停了马。 此为齐王亲父子的事,莫说自己,便是崔将军,恐也不便卷入。 他正待悄然退回,先禀予崔重晏知晓,不料城守已看到他了,高声问:“可是右将军回了?” 崔忠只得点头。 城守大喜。 世子性情残暴,惯以杀人取乐,此事人尽皆知。齐王那边的消息还没传回,再不放这烂醉的人进去,只怕齐王那边还没怎样,自己先要死在这里。 城守二话不说,当即指挥人为崔右将军开门。 崔忠作罢,看一眼崔栩,以为他会入内,不料他却慢慢收剑,扭头冷冷看了过来。崔忠只得下马,行礼呼世子,他亦不睬,只将目光投向他的身后。 崔重晏已领车队行近,早便看到崔栩,继续走马来到近前,朝他抱了抱拳,唤一声世子,见他不动,便继续引车队前行,自他身前走过。 李霓裳与瑟瑟的车在最前,车夫驱马正待进入城门,侧后方的路边蓦地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马蹄声,似有马匹冲上,欲争道先入城内。 车夫扭头,见世子崔栩上了马背,正疾驰而来,转眼便与马车呈并驾之势。 崔昆为保青州防守万无一失,可谓考虑周全。不但在原来的城门外扩增一座瓮城,且特意将瓮城门修窄。马车此时若继续前行进入门洞,极有可能与崔栩擦碰在一起。 车夫赶忙紧急停马,正待让道,却听崔栩又轻蔑斥了一句:“丧家之犬,也配走此道?” “给我让开!休挡我道!” 话音落,他一脚飞起,猛踹一下那套着车的健马,生生将马踹得发出一道嘶鸣,蹄歪退了几步,带得马车亦晃动起来,车夫慌忙控马。 在前的崔重晏飞身便从马背上跃下,扑来探臂,一把攥住马缰,猛往回拽,这才止住惊马,助那车夫停稳马车。 大笑声中,崔栩纵马,自顾扬长而去。城外他的随从也立刻紧跟而上,簇拥着涌入城门。 骑队自崔重晏的身侧疾驰而过,马蹄卷得地上尘土飞扬,弥漫着整个门洞。 崔栩方才那一声辱骂,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分明暗指右将军。 崔忠抑不住心内愤懑,疾奔而上,抬手便抽出了刀:“崔郎君!和他们拼了,胜过这般受气!大不了告到齐王那里,我们也不失理!” 他这话只说一半。另半实情却是崔重晏如今在青州飞龙军里深孚众望,在如今这个靠扳手腕的年头,兵马就是一切。莫说崔栩,便是齐王本人想要动他,怕也要先掂量掂量。 崔重晏凝视前方远去的马队,恍若未闻,一言不发。 这支带出来的护卫,皆是他的亲兵,早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似这般遭受无理谩骂与欺辱,也不是头一回,原本个个便是狠人,见状也纷纷涌上,一时间,拔刀与怒骂之声此起彼伏。 正群情激愤之时,车内忽然发出几声咳嗽,瑟瑟的抱怨声随之传了出来:“贼老天,这是多久不下雨了。走几匹马过去,便要呛死人了!” 崔重晏目光闪烁,片刻后,缓缓松开马缰,转面,冷冷扫一眼周围向他请命的亲兵。 众人登时安静下去,相互望了几眼,无奈,陆续又将方拔出的刀剑归入了鞘。 崔重晏若无其事向着车厢拱手:“方才是我照顾不周,叫二位受惊了,勿怪。咱们这就入城去。”言罢便再次上马,轻喝一声坐骑,引车继续前行。 天色黑透,李霓裳从一扇便门悄然被接入了齐王府,随瑟瑟静默迂转,也不知跨过几道院墙,穿过几折回廊,被引到了一处花木扶疏的清幽院落之内。 应是长公主对她今夜入府一事不欲张扬,院中静悄无声,看不到人,唯见檐楼的一面绮窗之后,隐隐约约,透出一扇灯火之色。 穿堂风涌入檐楼,吹得堂中烛火扑闪不停。李霓裳盯着身侧墙面上自己那道不断摇晃的光怪的黑影,只觉似曾相识。她费力思索,蓦地恍悟,记起年幼之时她喜爱的由宫伎为她张演的皮影。薄薄一张驴皮之后,几支由躲在暗处的木棍操控的晃荡虚影,便可栩栩演尽悲欢离合,青天黄泉。 脚下的楼梯,仿佛通往高天,漫长不见尽头。分明已是放轻了脚步,却觉自己踏出的登楼步声异常突兀,声声撞耳。 “长公主在此等着公主了。” 忽然,撞耳的脚步声消失,瑟瑟低语之声传来。 李霓裳猝然停步,抬起眼,看见了一面虚掩的门。 终于到了。 她的姑母就在里面,和她不过一门之隔了。 分别之际,她七岁。而今再见,她十七岁。 直到此刻,她方惊觉,不过如此短短一段登梯的路,自己的手心里,竟捏满了汗。 瑟瑟未催促,只在旁耐心静望,直到李霓裳转面朝她微笑点头,方走上一步,轻轻叩门禀道:“长公主,公主到了。”禀完悄然退去。 李霓裳深深呼吸一口气,探手,推开了门。 她方才仰望过的那面绮窗之后,此刻立着一道妇人的背影。她一袭华衣,锦帔曳地,头梳抱面的堕马髻,脑后一团浓髻之上,排插数面牙梳。 乱世孳妖魔,死生皆无常。李霓裳曾在逃难路上亲见尸骨遍地人肉为粮,也见惯上位者那常人无法想象的道德沦丧登峰造极的穷奢极侈。生在此世代,仿佛人人都知末日临头,明朝无多,只管抓住眼前能得的一切尽兴狂欢,贵妇人的装扮,也比旧宫年代更为花样百出,奇鬓危髻,比比皆是。 妇人并未转面,一种古衣裳的熟悉感却迎面而来。 她仿佛不曾跟随时光走动,而是旧宫里凝固的一位丽人。 李霓裳不由定步。 妇人缓缓转过一张宛若不老的面容,凝视着她,眼一眨未眨,片刻后,李霓裳听到她柔声唤出了自己的乳名。 “阿娇。我是姑母,你不认得我了吗?” 李霓裳霎时泪流满面,伏拜在地。长公主疾步上来,俯身将她身子抱住。待到李霓裳抑住情绪,悄然拭净面上泪痕抬起头,见她双眼亦是通红,神情似喜似悲。李霓裳被她从地上搀了起来,引往一旁的坐榻,她顺从坐下。 长公主落座在她对面,取帕轻轻揩了眼角闪烁的泪光,再次打量着她,道:“一晃眼,你竟也这般大了。这些年苦了你,我都知晓。” 李霓裳用力摇头,深恨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始终无法开声成言,以表内心所念。 比起曾加在姑母长临长公主身上的凌迟,她李霓裳的这一点事,算得上甚。 榻上矮几之上已设纸笔。她探臂,待握起笔,手却被长公主轻轻捺住。 她抬眼,对上了她一双充满欣慰的眼。 “不必了,姑母知你所想。” “姑母的阿娇,从小便有一双会说话的漂亮眼儿。世上无论怎样动听的言语,都敌不过阿娇眼儿的一望。” 长公主凝视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 5 第 5 章 只有自己知道,在她的深心里,小时候的全部记忆,她都不愿多想。 她轻垂了下眼眸,不欲叫她的姑母察觉。 长公主微微一笑,安抚似地轻拍她的手背:“你不怪姑母便好。姑母何尝不想将你一直带在身边,然而当年初来此处,脚下无立锥之地,姑母不过一个弱女子,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能保得你的周全?故虽极是不舍,也只能将你先安置在别处,一来,叫你能过几天无忧的清静日子,二来……” 她望了眼李霓裳仍未消退干净伤痕的咽颈。 “当年你无端得了这怪病,此处人多口杂,传扬出去,对你并无益处,故安排你在那里,也方便寻访名医。好容易这几年,姑母在此总算能略说上一二句话,日夜都盼着你能病愈,好将你接回。更是时刻想去看你,奈何此处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则也不太平,附近不是今日这个打过来,就是明日那个来挑事。到处都是羁绊,便只能叫瑟瑟代我去探望你——” 长公主顿了一下,笑了起来。 “这回实在是有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姑母是一刻也等不住了,即刻便将你接回,须亲口告诉你,好叫你和姑母一道欢喜。” 李霓裳不解地望着她。 “阿娇,你且听好了。” 长公主看着她,一字一句。 “你的阿弟,他还活着!他当年没有死!姑母找回了他!” 李霓裳的心如鼙鼓骤然被重击了一下,剧烈地跳了一跳。 她定定望着长公主,片刻后,慢慢闭上了眼。 长公主再也掩不住欢欣之情,用力握住她的手。 “你可还记得十年前你七岁时的事?刘继盛兵败,姑母遭人掳掠,受尽羞辱折磨,姑母忍辱偷生,想方设法,终于有了可用之人,方打听到,连皇兄也自尽,万幸,你与珑儿应还活着,姑母便叫人寻找你们……” 随着长公主的话语之声,旧事也瞬间复活,宛如狂风暴雨,瞬间涌入李霓裳的脑海里。 所有的一切,皆起源于二十年前。 长安破,她的父皇领着后宫与残余皇族百官仓皇出逃。起初那一二年间,名仍为天子,实却无一可落脚之地,今日在东,明日遁西,全靠似崔昆这等仍忠于李朝的手里还有些兵马的臣子保驾,方勉强得以维继,最落魄时,嫔妃与宗室亦是食不果腹,衣不得暖。 她便是在如此的情境中来到人世。不久之后,境况终于有所改善。 奋武节度使刘继盛兵强马壮,雄踞一方,也不知他是出于何等的目的,或真如崔昆那般忠正,或是效法古人,意欲挟天子以令诸侯。总之有一天,他领兵到来,将陷入困顿的天子迎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不久,长临长公主便嫁给刘继盛——这仿佛是件顺利成章的事。皇帝用有着长安第一美人之名的胞妹与拯救自己的臣子联姻,稳固关系,并以此昭恩。 那一年,姑母二十多岁,正值花信之年。此为她的第二段婚姻。 李霓裳曾听身边的老宫女讲过姑姑从前的第一任丈夫。 那时霓裳尚未来到人世,李朝天下虽已不太平了,但局面尚可勉力支撑。有一日,一个天杀的恶人却兴兵作乱,自此,所有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 那恶人复姓宇文,当时还十分年轻,家族更是世代深受皇恩,然而他却不思报效,反而做起叛贼。老宫女用仇恨而恐惧的语气,讲他是个食人恶魔。 自那食人魔头作乱之后,天下鼎沸,狼烟迅速四起,没几年,局面彻底失控。 父皇手下没有人可以用了,迫不得已,将姑母嫁给了当时的顺义节度使许章,以此换他领兵前去抵挡。 那一年,姑母正是一个女孩儿一生当中最为美好的年纪。她十七岁,与霓裳如今一般大,娇胜过春日枝头上的最为动人的海棠花,许章却已年过半百,子孙满堂。 她的皇帝父亲本想将姑母嫁给许家孙儿,要怪便怪她生得太美。纵是老藤枯枝,竟也一夕回春。色欲熏心的白头老翁不肯将她让出,哪怕那人是孙辈。 老宫女悄声说,她的姑母伤心欲绝,起初不愿,然而她的父皇竟下跪恳求。她终于还是点头了。便如此,十七岁的姑母有了她的第一任丈夫。然而不到两年,长安便破,许章死于乱军。 李霓裳后来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无法忘记老宫女和自己说这段往事时的唏嘘神情。 便如此,随着刘继盛的到来,他们终于结束流离,过了一段还算是安稳的日子。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又不过数年后,她七岁时,刘继盛亦兵败身亡。 皇族和宗室们,终也是步了长安世家们的后尘,悉数被屠。霓裳被带着逃命时,亲眼看到她熟悉的人一堆一堆地被杀死。士兵们扒下他们的衣裳,披盘在自己的身上,再将他们扔进水中。她看见那些赤尸仿佛漂在水面上的白色布袋,一条条随着水波盘旋,时而交叠,时而分开。他们的头发铺散,缠在一起,如水面上飘涌的大片黑色的水草。这古怪的一幕,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大厦早在多年之前便已倾崩,此后的每一天,实则不过是苟延残喘。她的皇帝父亲,如今又能继续逃到哪里去呢。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做了一件或是他此一生里最为刚强的事。 他杀死身边妃嫔,包括她的贵妃母亲,最后携着他最宠爱的女儿及儿子,登上高台,决意自焚祭天,以此种最为惨烈的方式,维护他作为李朝最后一个皇帝的尊严。 大火在脚底燃起,火苗渐渐烧向被绑在柱上的姐弟。她和阿弟的裤脚开始沾火,皮肉遭灼的钻心疼痛之感,令他们放声痛哭。 天空阴云密布,一场大雨骤然而下。 盛夏的雨水,浇熄燃烧的火。 身畔阿弟继续哀哭。她看着如疯似狂的父亲,流着眼泪,想哭,却发不出哭声。 她的皇帝父亲仰天,呆愣片刻过后,忽然双手朝天高举。 “裴卿!见乎?朕今日落到如此地步,祖宗基业绝于朕,连朕自焚赎罪,竟也不被上苍所允!” 在李霓裳听不懂的狂笑声中,他拔剑斫断了绑住她和阿弟的绳索,厉声命人带他们离开。 “天若要亡,那便亡。” “天若要活,那便活!” 此便为霓裳记忆中的来自父皇的最后一句话。 她和阿弟被仅剩的几名忠诚宫人各自抱起仓皇奔逃。她挣扎着扭头,泪眼朦胧里,看见她的皇帝父亲背对着她,挥剑戗喉,倒了下去。 “……姑母随后得到消息,你与珑儿大难不死上路后,为躲避流兵,又走失散开。姑母焦心如焚,叫人在那一带到处寻,找到你时,你落单昏迷,万幸没有大碍,便先将你带了回来。你的阿弟却始终没有消息。你当也以为他早便死在了十年前吧?” 长公主握着李霓裳的那一双手越来越紧,力道大得似要将她手捏碎。 “姑母不信他真就那样死去了。当日天既降下甘霖,救你与你阿弟,你二人便定会受老天庇护。如今你该明白了吧,为何姑母这几年始终不得闲暇!” “上苍果然开眼!”长公主的眼眸烁着兴奋的光芒。 “幸有齐王相帮。就在前些日,姑母收到消息,你的阿弟他果然未死,他如今还活着——” 李霓裳蓦地睁眼,持起那一杆笔,写问:“他如今人在何处?” “放心!”长公主立即安抚她。 “他正在被带回来的路上。”她稍稍压低声。 “你也知你阿弟身份非同小可,乃我朝仅存的一点正统血脉。此事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便是崔重晏,姑母也不敢将此事交他,用的都是姑母自己的人。如今你回了,安心再等些天,便能见到你的阿弟了。” 李霓裳凝视对面的姑母,终于,缓缓点头。 长公主也长长舒出一口气,接着,仿佛想到一事。 “对了,齐王有一女,名蕙娘,年纪只比你略小几月,你知道的吧?” 霓裳此前曾听瑟瑟提过崔蕙娘,讲她是齐王独女,生母早逝,与长公主虽非亲生,关系却十分亲近。 “你来了正好,等明日你与蕙娘见面,这段时日,你二人正好相互作伴,也不至于一个人无处可去。”长公主笑道。 霓裳带笑,颔首应下。 “女大当嫁。蕙娘姻缘或便将至。” 霓裳又听她如此说了一句,便抬目,望去。 长公主笑着解释:“下月便是齐王五十大寿。崔家有一故亲,论祖上,百多年前世宗一朝,两家还是舅甥至亲。如今后代子弟虽天各一方,免不了有人情变迁,只齐王常说,祖上之亲,断不可废在他的手里,需勤加维系。” “那家姓裴,如今当家之人是齐王小辈,名世瑛,另有一胞弟,叫做世瑜。齐王亲笔手书,早早便给裴家兄弟发去请帖,料到时应也会来。裴家长兄已有家室,那世瑜却年方弱冠,尚未成亲。此番正好借着寿喜,若能结成姻缘,一来,不负祖上之亲,二来,两家往后更可齐心协力共举你的阿弟,复我李朝江山!” 霓裳怔望姑母。正在出神,耳中忽然传来一句语声。 “你怎的了,你在想甚?” 李霓裳顿时惊觉,立刻摇头。 长公主这才笑了,又望她一眼。 “阿娇,你可想过自己的姻缘?” 霓裳对上了长公主的眼。 姑母那一双看着她的笑眼极是柔和。然而李霓裳怎会看不出来,这一双柔眼的深处,却是试探。 “我朝虽已不存,然从前侥幸留存的世家当中,仍有不少似崔重晏这般的英才,齐王这等孤忠,也非少数。只可惜各方无不各自为政,难成气候。当世急需有人能站出振臂,好叫天下齐心协力,共抗贼逆。” “齐王常与我讲,他生平最为敬仰之人,便是世宗一朝的裴相裴冀,当年亦如同今日,山河破碎,然他以一人之力召天下忠良,力扭乾坤,如补天裂,是当之无愧的中兴功臣。齐王有心效仿。” “你是我李朝的正脉公主。你自出生便有祥瑞之名,天下人尽皆知。又有当日天降大雨,浇灭焚台,足可见是上天护佑。你今助力崔家,他便名正言顺如得天授。日后再加裴家兄弟在旁协从,何愁我李朝不复?” 姑母不疾不徐,叙着家常一般,和李霓裳说着话。 从得知自己将要踏上回程的那一刻起,她便已做好任何事的准备了。 她已猜到姑母接下来会说什么。 内心忽然变得平静无波。片刻前手心沁出的一点残留冷汗,亦消退了下去。 没有半分回避,李霓裳抬眸直视自己的姑母,静待她的安排。 长公主此时反倒显得迟疑起来,顿了一顿。 “便是齐王世子崔栩。”她说道。 阁中沉寂了下去。片刻后,响起长公主低低的一声叹息。 “莫怪姑母。既为公主之身,自有公主之命。” 李霓裳并无多余之举,只改坐为跪,向她恭敬地叩首,以此礼节,表自己对她此前多年以来照顾的谢意。 长公主欣慰颔首。 “那便如此定了。齐王寿日当天,趁四方到齐,一并宣布此讯。” 6 第 6 章 崔昆负手立在前堂通往后院的一道曲廊台阶下,微仰着面,视线越过檐廊的顶,投在其后露出的一座小檐楼顶上。 楼中宿着昨夜刚到的那位少女。 晨光渐亮,天空薄青,将昨夜隐在深夜里的小檐楼的轮廓显得越来越清晰。不过一夜功夫,楼顶的黑瓦便覆上一层不薄的白霜。 又一个考验人的冷酷的严冬降临了。 崔昆眺望片刻,转面望向身后侍立着的一名仆从。 崔昆面容不怒自威,早年带兵之时,往往身披战甲,与部下一道破军冲杀,每有战利,必分赏有功之人,自己则束身俭约,如今姬妾皆无,冬夏不过各两套常服。无论部将还是府中仆下,无不对他发自内心地既敬且畏。 那仆从方才一直都在望着这边,以便时刻应召,见状迅速小步奔上。听到家主问是否已将话传到,点头:“禀齐王,方才说快了。世子应已在来的路上。”禀完,窥家主眉头微皱,显是不悦,忙机灵地又道:“小人这就再去催。” 崔昆道了声不必,迈步便去。 却说崔栩昨日傍晚回城,意犹未尽,又喝过一番,方搂一侍妾尽兴而眠。崔昆因白天收到有关潼关之战的最新消息,心内担忧,连夜召了几名司马与幕僚在军府内就着舆图沙盘推演局面,故并不知晓城门口发生的事,回来收到报告,虽感恼怒,但崔重晏不怪,儿子醉睡不醒,加上心事又被潼关形势羁住,事也就草草作罢了。 崔栩方已被外头的侍女催醒,知崔昆要自己过去,疑心是为昨日城门口挑衅崔重晏的事责备自己,自是不愿,心内更感不平,借宿醉头疼暂时拖延,一面坐在榻沿由那侍妾助着慢慢穿衣着履,一面思忖见面后如何应对。只还没想好,又听外面催声传来,烦躁不已,知是躲不过去,一把推开还在身旁痴痴昵昵撒娇纠缠的侍妾,自己登上靴履,大步走到门后,怒冲冲一把拉开了门,口里骂:“催什么催!迟个片刻,又能如何——” 话音未落,撞见门外一张含着虎威的面,没想到崔昆竟自己来了,一愣,慌忙后退一步,让到一旁,“父王,你怎亲自来此?” 崔昆冷面,侍妾吓得胡乱掩上衣襟匆匆退走。崔栩观父亲神情不善,心一横,哼道:“父亲大早又是要为那外来人责备儿吗?莫不是将来要把儿子助父亲打下的这青州基业也拱手送给那人?若是如此,不如早说清楚,儿子也早些出去,免得将来连个容身之地也无!” 崔昆跨入,叱了一声孽畜。 “你除能领兵杀几个人,还能助我甚事?你可知如今外头的局面?” 不待崔栩出声,崔昆继续道:“昨日方收到消息,宇文纵局面大好,便将攻下潼关了!一旦叫他自那孙荣手里夺走潼关,你知将会如何?” 崔栩一惊。 他虽性情残暴,然而论到战事,并非完全蠢钝之辈:“他拿下潼关,则取关内如关门打狗,长安迟早必将落入他手。” 崔昆沉面:“远不止如此。” “长安今虽一片废墟弃地,实无用处,但夺下长安,足以鼓舞士气,以天下之中而自居,往后声威,只会更盛。孙荣失关内之地,但只要固守他的东都,想再支撑一段时日,也并非做不到。那宇文纵一时打不掉孙荣,必捡软柿子去捏。你说,他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崔栩微吸冷气:“难道竟是我们?” “裴家兄弟凭着祖上所积之威,如今也算是站稳脚跟,太原府以西的河西之地,宇文纵目下轻易不会去动。我若是他,必会先拿青州齐州,如此,便可对东都形成左右夹包之势,到时想拿下孙荣,是迟早之事。等他占了孙荣今日之地,养足兵马,再打裴家兄弟,也是不迟。” 崔栩不服:“父王何必如此灭自己威风?宇文纵老巢在蜀,就算叫他拿下关中,一来两地相距甚远,二来,我青州也非弹丸小地,他再厉害,敢舍近攻远,叫他不死也扒层皮!” 崔昆冷哼一声:“他在二十多年前便有个名号,横海天王,你可知出处?” 那时崔栩不到十岁,自然不知,摇头道:“我只听闻,他早年乃是食人魔头。” “此人十七八岁便叛了朝廷,一度遭裴将军镇压,将老巢也弄丢了,便窜到河北一带落草为寇,与那些流民沆瀣一气,拉扯起一支杂军,号称横海天王,竟叫他侥幸又东山再起。如今的冀州节度使范方明,名义上归顺召国,实则和他早前有过交情。范方明如今受着孙荣猜忌,若是惧怕自身难保,一旦投向宇文纵,我青州北、西、南三面都将受敌。到时莫说光复圣朝,只怕就剩跳海一条路!” “只怪我当年长久领兵在外,没能亲自管教,竟养出了你这狂瞽无知之辈,整日给我撩是生非!我再告诫你最后一回,敢再恣意妄为欺辱晏儿,休怪我不认你这儿子!” 齐王的语气严厉而冷酷,崔栩被镇住,再不敢发悖逆之言,迟疑地问:“那当如何破局?” “第一便是联合裴家兄弟,第二——” 齐王盯一眼崔栩。 “知我今早为何叫你?” “儿子不知,恭聆父亲教诲。” 齐王神色这才稍缓:“你当也知圣朝从前有位酌春公主。先帝殡天之时,她年纪尚小,昨夜被接来此处了。一早叫你,是要你随我一道过去拜见。” 崔栩愕道:“便是从前那个有着祥瑞之名的公主?” 齐王颔首。 “当年刘继盛兵败,公主被你母亲接走,这些年一直隐在外面,如今长大了,将她接来。不止此,当日与公主一道幸免于难的先帝之子亦在人世,不日也将到来。” “为父与你母亲已是议定,由你尚公主殿下。往后,我青州便是天下正统所在,可以此为据,广召天下豪杰,光复圣朝大业。” 崔栩终于自这突然而至的震动中反应过来,目光烁动间,快步走去将门关合,回身道:“父王!儿子有一话,长久以来如鲠在喉,今日便直说了!什么母亲,我母亲早已去了。什么圣朝,圣朝也早便亡了!那妇人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娼妇,儿子不知她到底用何手段,竟能叫父王你对她俯首帖耳!还有父王要我娶的那甚公主,我瞧也就是个小娼妇,与她姑母有何两样!她若真是祥瑞之身,何以家国还是灭了?父王你若真要儿子娶,我娶便是。只是,儿子实在想不通,咱们父子为何要给他人作嫁衣裳?当今天下,谁都可以称帝。那孙荣早年不过是个卑贱武夫,如今都敢自立,父王出身清河崔氏,最为清贵,为何不能自己也……” “住口!” 崔昆挥臂,扇了崔栩一嘴。 “再敢发这悖逆之言半句,我今日便当场杀你。”他寒声道。 崔栩心内虽依旧不服,然而终究是不敢再发声了,只得垂头应是。 “你又知道什么!天道苍茫,凡眼岂能窥得当中运数。祥瑞也要天命之人,方可承接。” 他上下打量了眼崔栩。 “换身衣裳,将自己收拾得利索些,随我来!” …… 天色大亮,当第一道阳光射到齐王府邸后院的小檐楼上时,李霓裳已梳妆完毕,在长公主的陪同下端坐在位,候齐王到来。 没片刻,伴着一道脚步之声,门内入得二人。随在后的年轻些的,李霓裳昨日在城门口透过车窗瞥见过,便是崔栩。而前方那领着他肃然下拜的,想便是齐王崔昆了。 她起身上前,伸手扶起地上的齐王,又向跪在后的崔栩略颔首,示意起身。崔栩却仍是跪地,一动不动,只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来,双目灼灼,似当场已将她的衣裳剥落一般。 李霓裳心内油然生出一缕不适之感,转面不再去看。 崔昆已自长公主口中知公主至今失语,待情绪平复了些后,唏嘘谢恩道:“老臣只恨当年势单力薄,未能保得先帝与公主周全。而今侥幸仍能苟活于这乱世,自当加倍报效。老臣不敢以一代国相裴文贞公自比,然而时势倒逼,纵然不自量力,如今也当搏上一搏。倘上天助力,有朝一日能叫老臣辅助公主光复圣朝,死而无憾!” 李霓裳深深敛衽,以表谢意,崔昆怎敢受礼,极力阻拦。又叙话片刻,自当告退,道:“事以密成。今太子未至,公主在此之事,也不宜叫外人知晓,以免生变,只好委屈公主暂时在此陋舍再住些天,待太子到了,老臣便向天下昭告,到时我圣朝复立,公主便是辅国公主,老臣率我青州万千将士全力效命。” 言毕,崔昆领崔栩退下。 方才来的路上,崔栩听崔昆叮嘱自己,公主至今不能讲话,心里还存鄙薄,待见到人,什么念头都无,只剩喜出望外,只觉从前见过的全部女子皆泥塑木胎,简直恨不得今夜便能洞房花烛,叫他抱得美人同归。 此时本该跟随其父,他却仍是不舍,起身后,磨磨蹭蹭,眼依旧不停看向公主,直到发觉陪在她侧的长公主含笑看着自己,方依依不舍掉头而去。 夜幕再一次地降临。 崔重晏白天外出办事归来,方才入府向齐王禀事完毕,辞了齐王留饭,如常那样向外行去。路上不断有遇见的家仆向他躬身行礼。他心不在焉,似怀几分心事。当行至一道曲廊前时,不觉放缓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从他这方位,举目越过檐廊,能看到齐王府后院远处的半座小檐楼影。 此前那檐楼应无人居住,入夜便漆黑一团。然而今夜,夜幕之上,隐隐显映着一扇模糊的灯窗。 忽然,曲廊的尽头传来步足之声,他转目,看见一道身影婀娜行来,应要往后院去。正是瑟瑟。便招呼一声,待离去时,却见瑟瑟行到身前,向着自己低声笑道:“崔郎君你说好笑不好笑,世子那样一个刚硬之人,竟也生生转了性子。这可真叫百丈钢化做绕指柔了。” “呶。”她抬了抬手中捧的物件,压低声。 “这是要我转进去的,说什么昨日不知她也在车中,冲撞到了,求她千万勿怪呢。” “嗳。他何时变得如此体贴了。当时分明我也在车中,我也吓得半死,他怎就不知求我也勿怪呢。”低声吃吃地笑。 崔重晏看去。她捧的是只金平脱匣,内中之物应为首饰脂粉。 “也是。”瑟瑟叹息。“似那样一个可爱人儿,我见了都要爱上。世上男子谁见了若不喜欢,恐怕便不是真的男子了。” 崔重晏笑了笑,转身离去,走几步,身后传来一语:“对了。长公主三日后去太平寺祈福谢神。” 崔重晏心微微一跳,步履不觉停住了。 片刻后,他缓缓转面。 身后空荡荡无人。瑟瑟身影早消失不见。 7 第 7 章 太平寺在城外西山,乃崔府所供,每月只在初一十五两日允民众入内拜佛上香,其余日子,山门皆不开放。 今日是禅寺闭门日。崔重晏隐在山门附近的一条僻静小道旁,候到日近黄昏,依然不见齐王夫人现身。白天除几名僧仆出来打扫山门,其余时间山门始终紧闭。 夕阳斜照着不远之外那通往山门的寂静的石阶道上,耳畔也渐渐响起山鸟归林的聒噪之声。 心知齐王夫人今日是不会来了。他迈步自隐身处走出,下山归城,却见对面的山阶道中立着一人。正是三日前叫自己来此的齐王夫人义女瑟瑟。 他压下心内遭了戏弄的不快之感,正待到她面前盘问何意,却见她抬手,笑吟吟地朝着夕阳方向一指。循她指点,他迎着夕照微眯眼。在距他一箭之外的一座侧峰顶上,看到了一道夕阳勾勒出的隐约的女子廓影。 齐王夫人择的会面之地,叫他颇觉意外。但再思忖,又无可厚非。寺内再清净,也难免隔墙有耳。若是齐王夫人今日邀约的目的确实如他所料,那么择在彼处,三面悬空,倒确实不必担心附近匿人。 崔重晏收目,循着一条上盘的羊肠小道疾步而行,未到峰顶,远远便见夫人头戴幂篱,背对自己,面向着峰顶悬崖尽头处的夕阳而立。 时令入冬,山顶荒烟蔓草,树木萧疏,晚来疾劲的山风吹得她裙裾鼓荡,显得那段身影比平日纤秀了不少,更似山巅畔的一段孤枝弱柳,随时便将被风折断,看得崔重晏也不禁为她捏一把汗,恐她失足跌落悬崖。 正待出声提醒,夫人应也听到了身后那来自他的靴履响声,转过了身,接着,她抬臂,向他缓缓掀起面绢。 面绢之后,是张少女的面靥。 竟是那酌春公主李霓裳! 崔重晏做梦也不曾想,会见如此一幕。 今日经历,实是一波三折。饶是他向来心机深沉面如平湖,此刻亦是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 愣怔间,一阵狂烈大风卷过峰顶,附近山木簌簌,枯枝纷纷断折。他顷刻醒神,疾奔到她近前,抬腕便将她人拉进来几步。 她似感意外,随即应便明白了他的用意,颊靥展露笑意,向他点了点头。 崔重晏此时方意识手掌仍紧紧抓握她一只手腕,仓促地撒开手指,人也后退几步,定了定神,抬起双臂,行一道揖礼:“方才多有冒犯。公主恕罪。” 她再次微笑,摇了摇头。接着,二人似各自怀有心事,一时相对而立,皆是不动。片刻,崔重晏恢复了镇定,此时他也终于开口,问出心中疑虑。 “但不知公主今日唤我来此,所为是何?” 她一臂微动。他落目,这才看到,她一只方才被衣袖掩住的手中,一直握着一只匣。 她举了臂,将匣托送到他的眼前。 崔重晏怎不识得此物?这只金平脱匣,分明便是几日前崔栩托瑟瑟转交进去的讨她欢心的礼物。 她的双眸始终望着他,一眨不眨。就在崔重晏狐疑之际,她倏地扬臂,那金平脱匣便被抛向了她身侧的悬崖。 崔重晏醒神,抢到崖前俯首望下,只见金平脱匣笔直坠落,展眼便掉入崖下一丛杂生的荒木丛里,消失不见。 他压下内心那倍添的迷惑,慢慢转头,望向女郎道:“恕崔某愚钝,请公主明示。” 她不应。自然,她是不能应他的。只示意他伸来一手。 他遵她心意,向她伸去了一只手掌。 她举起臂,自鬓间拔出一支簪子,在他依旧不解的注目中,簪尖点触在了他摊开的掌心之上,轻轻一划。 伴着掌心随之传来的一道隐痒之感,他亦领悟了。当即凝神感受。 她徐徐划簪,一笔一划,力道不轻也不重,簪尖最后轻轻一点,如蛱蝶采蜜毕,飞离他的掌心,随即便再次举臂,将簪插回鬓中,结束了与他进行的这一段无声的对话。 她的回答极为简短,然而他的心房,却因这片刻前落在他掌心上的寥寥四字起了变化,突突地跳。 一时间,他甚至疑心,是自己误认了,乃至下意识又望一眼掌心。 他的掌心里空无一物,印记全无,连片刻前那宛如虫蚁爬过轻搔着他的奇异之感,也消散无踪。 带着最后的几分不确信,他抬目,便对上了她的一双静眸。 她在看他。 刹那间,崔重晏确信了。 “敢要我否?” 她一字一句,如此问他。 山风在耳边呼呼狂吹。崔重晏宛若入定,一动未动。 他在很早之前,便感觉到了来自齐王夫人,或者说,前朝长临长公主的若有似无的拉拢。不久前受她请托前去接人,倘若说,在接到公主之前,他尚不敢十分确定长公主如此安排的用意,那么,在见面的一刻,他便不再怀疑了。 他承认,在见到这位前朝末代公主的第一面起,他便心动了。如此的心动之感,此前是他从未有过的。他也知公主回来,必是为嫁崔栩,此为他义父齐王崔昆的目的。同样,对于三天前瑟瑟在他面前表演的那一场有意无意似的言语机锋的目的,他亦是了然。 他自然感到了失落。此为难免。然而,与他的过去相比,此种失落实是过于轻飘,无足轻重。 崔昆早年尚未发迹时,常以出身抬显地位,以此积聚人望。如今的天下人谈及齐王崔昆,更是将他等同于清河崔氏。 其实崔重晏一族,方是清河崔氏内最为嫡正的门宗,自上古季子以来,历东周、强汉,世代公卿,人杰辈出,传承至今。 他三岁识字,四岁诵文,一度被家族认为是崔家久未出现的麒麟子,被寄予厚望。倘若不是随后降临的末代黑暗,他的人生轨迹,几乎在他出生之后便已定下。虽然李氏朝廷在覆亡前的几十年间便已风雨飘摇,百余年前世宗成宗两朝的中兴之盛,在后人看来,更像是君主凭借个人之力在强扭天命,当这两位君主死后,帝国便又回到它走向衰亡的道路之上,不过,这对清河崔氏原本并无多大影响。 在李氏称帝立国前,清河崔氏便已存在千年,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门,北方第一豪族。皇帝会改姓,而崔氏必将一直传承。他们是超脱于王朝的存在,向来如此。 崔重晏的此种清贵,在二十年前,遭彻底打碎,被踩入了泥尘。那一年他五岁。整个家族成为了李朝的陪葬,剩他一人独存。 不必多谈这二十年间,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曾经因为高贵荣华与生俱来,唾手可得,所以在他眼中,此物一文不值。 也是深知今日一切无人可倚,所以,他更为审慎,心也变得极为冷酷,乃至残暴。他可以眼也不眨地下令屠杀敌手满门,即便三岁小儿,也无法令他产生丝毫的怜悯之情。生在如此一个上下疯狂的乱世,人命本就贱如蝼蚁。 他的义父齐王,则沉醉于在世人面前扮演前朝孤忠的角色,或许时日久了,连他自己也开始信以为真了,不知到底哪日,他将扯下面具,恢复他身为一名政治投机者的本色。且这两年,对他的防范,亦是益增,虽这防范,至今仍以温情脉脉的外衣掩盖,但以他的洞察之力,岂会无知无觉。 齐王防范于他,他亦不怪。如此一个强权当道的乱世,多少今日的称王称霸者,昔日都是借着兵变取代上司而上的位,当今召帝孙荣,便是一个活生生的范例。齐王若真对他毫无防范,也不可能做成今日一方霸主。 事实上,他也已做好与齐王决裂的准备了。只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最有利于他的时机。至于那时机,是叫二人体面地结束曾经的父子关系,还是兵戈相见,你死我活,便看上天之意。 乱世没有恩义。所有恩义,皆是互有用处。 所以,如今前朝这位长公主能抛给他的筹码,即便加上那位惹人心动的公主,也不足以令他愿意冒险,与他们贸然绑在一起。 他还有无数的事要做。复仇、拥有更为强悍的一支兵马、掌握更高的权力。崔氏曾经的荣耀,在他这一代覆灭,也要在他这一代得以重生,甚至,可以是过去一千多年以来从未曾有过的荣耀。在他看来,前朝旗帜如同一柄双刃之剑,或许确实有些用处,但与此同时,也可能是一口深渊,一着不慎,岸上之人便会被溺死的水鬼拉下,反而不如自己一身轻松。 不止如此,崔氏子弟与生俱来的骨子里的清高,也叫他不愿如崔昆一般,借这些遗老遗少鼓张旗帜。 他只信奉实力。在强大的兵马面前,一切都将摧枯拉朽,不堪一击。 今日他之所以来此赴约,不过是为拒绝那位前朝的长公主,好叫她对自己彻底死心,往后勿再如此试探。 他不是她可以拉拢的人。 然而,一切皆是脱离了他的计划。 从看到转面之人是她的那一刻开始,巨大的惊奇之下,冲击接踵而至。 在她于他掌心写下那四字的一刻起,冲击抵达顶峰。而他也明白了过来。 他可以拒绝她的姑母。 他无法拒绝此刻面前这位正在等待自己回答的公主,李家的公主。 她竟问他,敢不敢要她。 他崔重晏,怎可能不敢? 崔重晏紧紧盯着对面这女郎,向她缓缓跪落。 她微俯面,与跪于身前的男子对望片刻,微微一笑,示意他起身。 此为今日她第三次对他笑。笑完,神情又恢复平静,无大喜,亦无大悲。 她放下了面绢,在他的凝目之下,举臂从容地整理好被风吹乱的鬓发,随即丢下他,迈步独自朝着山下走去。 崔重晏望着前方这道沐在夕阳里的渐渐远去的纤影,蓦地说道:“等等!” 她停步,略不解地转面看他。 崔重晏走到她的身畔,抬掌自她发间抽出方才那一支曾于他掌心划字的簪子。 “你先回吧。我不会叫你嫁崔栩的。” 崔重晏将方抽出的簪子纳入衣怀之内,向她柔声说道。 8 第 8 章 午后管事寻到齐王夫人,报说专为此次齐王贺寿而修缮的紫璧园将要竣工,请她前去察览,看各处是否合宜,若有不妥之处,趁还有些天,可加紧改建。此次场合之重要,不言而喻,夫人便亲自入园,一路看过,只见亭台楼阁处处皆景,夫人甚是满意。览过大半,她渐觉脚乏,路过一座水边榭楼,便暂停入内更衣歇息。婢女们捧来盥盆澡豆手巾等物,服侍夫人净手,以罗巾轻轻印干残留在手上的水滴,再为她点上香膏,细细抹匀十指。完毕,夫人命人各自散去,不必围在近旁。众人遵命而去,楼中便剩夫人一人,瑟瑟则领了些仆妇,守候在榭桥口下,以备随时应召。 夫人登楼,停在了一面临水的雕窗之后,隔水远眺园景。对面一道池廊,廊中管事的正在督促几名工匠画漆,几缕若隐若现的说话声,不时随风飘来。 夫人眺了片刻,举起一面菱花铜镜,整理起了妆容。 午后的阳光在雕花的窗孔里漫映,照得夫人头上插的金珠闪烁放光。镜里显出一张依旧精致的面颜。夫人的目光在镜中人的面上游移片刻,蓦地落到额前,定住。 那里,竟有一根她平日未曾发觉的夹嵌在鬓角内的白发。她就着镜,小心拔出。近旁又出现一根。再次拔除。然而接着,在更为浓密的鬓深之处,隐隐约约,她又看见压着数根新的白发。 夫人叹息一声,停下,目光聚向镜内一道于片刻前无声无息自一面云屏后浮出的朦胧人影。 “寻我可是有事?”她一面继续理着妆,一面漫不经心地问。 那人行过揖礼,恭声道:“崔某求见长公主,自是有事相求。” “哦,你乃堂堂飞龙右将军,青州除去齐王与世子,便属你为最,你有何事求我?” 长公主语带几分隐隐的调侃之意,显见她今日心情不错。 “何况你是齐王府之人,应唤我夫人才是。” 崔重晏抬面,一笑。 “长公主怎的明知故问?此难道非长公主所愿?我甘心为长公主所用,长公主为何又为难起崔某?” 长公主瞥他一眼,将菱镜倒扣于案,略挑眉梢:“说吧,何事如此着急,怎今日便定要见我了?再迟个几日,待我外出,说话岂不更是方便。” “此事恐怕等不及。”崔重晏道,“崔某今日求见长公主,是要叫长公主知道,公主不可嫁于崔栩。” 长公主略略蹙了蹙眉,转身向他。 “此事乃你义父所定,恐怕改不了。我料你也不是没有耐心之人,如今便叫公主依着原本所议嫁了崔栩,日后……” “长公主错了!”不待长公主说完,崔重晏便截断她言。 “据我所知,长公主当年尚为先帝幼妹待字闺中之际,也曾有过数位爱慕长公主的求娶之人,当中便有崔某今日义父齐王。只是他当年势单力薄,难入先帝之眼,故虽对长公主一腔赤诚,也只能眼睁睁瞧着长公主另嫁如意之郎。好在上苍见到我义父苦心,多年之后,终还是圆我义父当年之求。” “义父胸怀坦荡,肯为长公主苦候多年,我却不似他胸次开阔,更没有兴趣去做刘继盛或是义父第二。” “昨日公主肯纡尊见我,我料必是出于长公主的缘故。崔某因而恳请长公主,既然有意要将公主许我,那便不可再将她许配他人。” 他的言语听去恭谨,实则难掩几分咄咄。 长公主没有料到,崔重晏竟当她面讲出如此的话,甚至拿她从前的数段婚事作譬。那些旧事,于她实是有些不堪。她的眼底掠过一缕阴霾,却极力抑下了,略迟疑,道:“你先回吧。此事不大容易。容我细细再想。” 崔重晏却是纹丝不动:“我知长公主乃女中丈夫,素来足智多谋。此事只要长公主成全,何来不易之说?” 长公主沉面不言。 崔重晏静待片刻,慢慢道:“倘若长公主实在难办,那便只得我自己想法子了。此处也不宜久留,崔某先行告退。”行礼毕,他迈步便待要去,长公主不禁低声喝止:“站住!你想作甚?” 崔重晏停了步,却是不言。 “莫非你想杀了他?”她压低声道。 崔重晏仍是不言,只望着长公主。长公主彻底沉了面,走到崔重晏的身前,一字一顿地道:“不可!我等待多年,为的就是这一日。齐王另有异心,我自然一清二楚,只是那些都是日后之事,待将来再论。目下,他也需我李氏相助。如今万事俱备,眼见复国在望,如此关头,绝不能出任何意外,何况是如此大事!” 崔重晏作揖道:“长公主所言有理,我亦并非不知道理之人。若是长公主实在无计可施,定要将公主先嫁崔栩,某在后,崔某便只得收回许诺。也请长公主放心,往后崔某就当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言罢,他再次抬步欲走,却听长公主道:“罢了!” 崔重晏望去。长公主沉吟片刻,咬牙道:“便如你所愿!待我想个法子,将婚事推了。” 崔重晏长长一揖:“如此便有劳长公主了。” 长公主此时神情已是恢复,盯着崔重晏冷声道:“既如此,我也不瞒你了。先帝尚有一子留存,便是我家阿娇的同母胞弟。我忍辱偷生至今,只因我乃李氏长公主,当年我曾应许皇兄,只要此生,我尚有一口气在,便不敢忘记我的身份!助我侄儿上位,有朝一日,夺回长安,夺回东都,复我圣朝昔日荣耀,此便是我活着的唯一目的,亦必是阿娇的目的!我今日若将阿娇全部交你,你该如何叫我相信,你不似崔昆这等阳奉阴违假仁假义之辈?” 崔重晏道:“我的出身,长公主应当再清楚不过。当年我的父兄,皆遭宇文所害。二十多年过去,宇文恶贼非但不死,反而倍加猖狂。此仇不报,家门不兴,我愧为崔氏子弟。长公主信我,那便信。不信,我仍是那话,便当不曾有过此事,我不勉强。” “那恶贼亦是我李氏死敌,我恨不能生啖其肉,渴饮其血,再将他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长公主一听到宇文纵之名,眼底蓦然便也浮出一股浓重的恨意,亦低声咬牙切齿道。 一时间,二人或是各自触动心事,皆沉默了。 很快,长公主定神又道:“崔家子,放心!汝之仇敌,我之仇敌。崔昆如今还需我借力,他想反出,也没那么容易。只要你对圣朝忠诚无二,我必尽心竭尽助你。将来,若能实现我当日所发的愿誓,你崔家之荣,必也如华衮之赠,更胜往昔!” 崔重晏未再作声,只朝长公主再揖。 长公主微笑道:“如此我先去了。你自己当心。”言罢,她迈步行到榭门之后,打开门,走了出去。瑟瑟方才特意打发人都去了稍远些的径旁,守到长公主现身,便唤回人,如来时那样,侍随在后。 长公主步伐如常,神情亦是含笑,如此一路回往住处。一进去,她命曹女官在外,唤瑟瑟随自己入得一间内室,门方关合,神色也随之顿转,阴沉了下去。 瑟瑟小心地望了下她的脸色,斟上一杯她一向喜饮的夔州香雨,奉上,轻声道:“夔州那边因了战事,运输不便,此茶也断了些时日,方昨日才补来的新货,请长公主品用,看是否一向的口味。” 此茶因来之不易,身价贵重,可谓是是片茶片金。 长公主却未碰,自顾思索,渐渐地,脸上怒气变得愈发浓重,忽然恨声道:“你道那崔家子今日见我,都说了什么?” 瑟瑟不敢随意猜测,只接道:“都说了甚,竟惹得长公主如此生气?” “混账!我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长公主又恨恨道了一句,定了定神,方将方才崔重晏之言讲了一遍。 “我阿娇何许人,他如何来的胆子,竟敢生出独占阿娇之心?他如今不过一个区区青州飞龙右将军罢了!” 瑟瑟登时明了,未免也惊讶于崔重晏的狂傲。 长公主很早前便想将崔重晏拉拢过来,曾试过金银钱帛,亦暗赠过美人,发觉他皆不为之所动,便将唯一希望放在了公主身上。公主貌美倒在其次,她的身份与天生祥瑞之名,方为当世独一无二,可谓奇货可居。 此前瑟瑟时不时在他面前偶然似地提及公主,此次安排他去接人,连同门外瑟瑟引导见面,皆是刻意为之。察觉崔重晏果似有所心动,长公主便筹划一鱼二吃。 公主先许崔栩,再暗许崔重晏,以此笼络住他,如此,两边往后皆可为己所用。至于将来到底如何,那便随机应变,走一步看一步。却不想崔重晏昨日才点的头,今日便提出如此苛刻条件,坏了长公主的计划,难怪她如此恼怒。 瑟瑟猜她定已应下。长公主如今手下自也有些人可用,但罕有如崔那般的俊士。而公主即便不嫁崔栩,只要有太子在,不怕齐王如今便翻脸。于是便斟酌着道:“崔将军如今不过是暂时屈人之下,如龙游曲沼,假以时日,一旦蛟龙得水,必有一番极大作为。长公主若非爱惜大才,又怎会纡尊降贵延揽?” 长公主听罢,又思索片刻,神色终于渐渐缓和了下去,道:“但愿如此。否则实是便宜了他。” 瑟瑟忙捧上香雨。长公主终于接过,略略饮了一口,此时仿佛又想起什么,道:“昨日那事,是你的安排?这崔氏子年纪不大,却实在不好对付。” 瑟瑟不敢抢夺功劳:“并非是我,乃公主自己,她叫我如此将他约出见面。” “她如何劝收了他的?” 瑟瑟回忆当时自己远远瞧见的一幕,好似公主在他掌里以簪写了几字,此外应无别的。便讲了经过。 “写的是甚?” “我也不知。”瑟瑟摇头。 长公主沉吟片刻,忽显出几分后怕。 “我只叫你加以试探,见机而动。她年纪小,也就罢了,怎的你也如此孟浪,全由着她来?此次乃是侥幸。万一昨日事不成,他反而去向崔昆邀功泄密,那岂不是坏了大事?” 瑟瑟赶忙跪道:“此事确系我鲁莽了些,本该先与长公主商议。公主与我笔谈之时,我亦有所顾虑。她说接她回的那日,见我定要给她装扮,又安排二人门口碰面,她便猜到几分长公主的所望。她也瞧出崔家郎君对她应有几分好感,故大胆一试。即便不成,也叫我不必担忧告密。如此于他有何益处?他告了密,齐王便会因此改了主意,不叫世子娶她,杀了我们?齐王绝不会如此行事。既维持原样,对他又有何好处,反树敌罢了。况且他自己遭着世子排挤,绝不可能与齐王真的同一条心。” “公主还说,那日城门口见他应对,便知他是非常之人。以他的经历,能有今日,能力是一,做事也必善于权衡。故公主才有如此安排。” 瑟瑟唯恐长公主怨怪,一面说,一面观察,见她听罢神色终于缓和不少,又道:“公主实是口不能言,对长公主却是一片赤诚。此事本也是为达成长公主所想。我替她向长公主告罪,恳请长公主勿怪……” 长公主摆了摆手。 “罢了,我知她是个柔善的乖孩子。她有心为我排忧解难,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她?” 瑟瑟忙道:“待我转话给公主,她定会欢喜至极!” 长公主唔了一声,缓缓闭目,不再说话。瑟瑟知她是要考虑如何收回公主与世子的婚约了,不敢惊扰,便悄然起身,待要退出,忽听一道声音淡淡地道:“我听说,接阿娇回来的那日,你很是威风?” 瑟瑟抬眼,见长公主不知何时睁目,似笑非笑正在看着自己。 她便垂目下去,道:“当时乃是因我见到公主颈伤,一时考虑不周,开罪了几位老人。还请长公主恕罪。” 长公主微笑:“我就说,似你这般世上少见的聪明之人,怎会无端给我惹事。我晓得了。” “只要不是仗着得了几分宠便忘了本的,我必善待之。” 她瞧着面前的女子,含笑说道。 瑟瑟恭谨地伏地而拜:“婢子谨记。婢能有今日,全是因了长公主的厚恩。” 长公主轻轻拂了拂手:“去吧。那事待我仔细想想。” 夜色渐渐转为浓郁,小檐楼的一面绮窗里,点起了一盏夜灯。李霓裳散着一头镜鉴般的漆黑长发,薄肩随意披件素单衫,曲起露出的一条细细光腿,浑不觉冷,以肘支着身子,靠着榻沿,久久地趴坐在一张地簟之上。 她的眼一眨不眨,凝视着对面的床榻。 小金蛇静静曲盘在她的榻上,将头埋入锦褥,似已睡去。 阴暗的一团夜灯光里,她歪头赏视良久,伸去一指,轻轻戳了戳小金蛇,随即以指绕卷它滑凉的细躯,不叫它睡,又戏弄地点了点它露出的一点美丽朱冠。 小金蛇化作一根绸缎织就的软金带似的,任她缠在指间玩弄。她的唇角勾了一勾,靥上显出一缕淡淡笑意。 忽然此时,门外传来一道轻轻的走步靠近之声。她迅速展袖。小金蛇哧溜一下钻入,消失不见。 伴着两下轻微的叩门声,她坐直身体,转头,望见瑟瑟已是迈步走了进来。 “外面冷了,公主光腿坐在地上作甚?当心冻到,快坐被里去。” 瑟瑟放下送来的一盏金橙缕丝杏酪,忙上前,将她自地簟上扶起。 “公主太瘦弱了,怕是风一吹便倒。往后需多吃些。” 李霓裳顺从地默默钻入被衾,捧接住杏酪。方待入口,耳中忽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一道断断续续的凄厉痛号之声,似有人正在受着什么可怕的苦楚。 漆黑夜里,骤然生出如此一道仿佛发自阿鼻地狱的异响,不免有些瘆人。 她不禁侧耳听了几声,辨了出来,似是那个服侍她多年的荣老嬷,不禁望向瑟瑟。 瑟瑟却仿佛不曾听到。 “长公主叫我来与公主道一声,明日公主先与蕙娘一道去太平寺小住几天,潜心礼佛,祈佛祖护佑。” 瑟瑟笑言。 9 第 9 章 荣老嬷的惨厉呼声很快便被窗外刮起来的夜风声吞没,消散了去。 第二天,日头升起,照得整个齐王府的后宅亮堂一片,婢侍仆妇们如常不停穿梭在院堂廊道之间,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事,仿佛昨夜于寂夜里突然发出的那一段凄厉之声从不曾存。直到登车去往太平寺的路上,听到身畔的崔蕙娘低声提及她的惧怕,李霓裳才确信,原来昨夜,并非只有自己一人听到。 “……一早我出来时,阿姆悄与我说,天未亮,有个死人便从母亲那里抬了出去。也不知犯下何事。好似便是与阿姐你一道来的,昨夜遭打,熬到早上,断了气。曹老嬷叫人抬了丢到城外乱葬岗去,在后门被瑟瑟娘子叫住,让添一副薄皮棺材,她出钱。阿姆说,瑟瑟娘子是个有佛心的。” “难怪昨夜我被那一声惊醒,还道是我听错,或是梦魇了,原来竟是真的……阿姐,你昨夜可有听到?” 崔蕙娘的神情看去依旧带了几分不安,应仍未从一早到来的这个可怖消息中完全回过神。 熟悉的一个人,毫无征兆,说没便就没了。 她的姑母,这是为了向她示她根本不需要的恩,还是发出的某种警示? 李霓裳转移话题,掀起窗帘一角,示意她瞧车外之景。 崔蕙娘是个容貌秀气的少女,惜应是天生血气不足,身体有些孱弱,常需吃些调理之药。李霓裳与她不过处了几日,便感觉她并不像瑟瑟先前说的那样,和她的“母亲”齐王夫人亲近,相反,从她言行的下意识表露里,李霓裳只感觉到了她对后母的敬畏,或者说,是畏惧之情。 因李霓裳身份之故,为免不必要的意外,照长公主的安排,在她阿弟李珑未到之前,只叫她以齐王夫人故旧之后的身份暂留后宅,故崔蕙娘也只以为李霓裳是普通少女,见面后,很快便亲近了起来。 应是身子的缘故,崔蕙娘性情柔弱,平常也极少出门,除了一年几次或会往太平寺走一走,其余日常活动,基本只限在她自己的居所之内,虽衣食丰足,然而墙内只有乳母和婢女陪伴,除去读书写字,无人可以说话,未免也会寂寥。此番李霓裳到来,她本便欢欣,没几日又能外出小住,更是喜出望外,此刻随着马车出城,渐被车外所见吸引了注意力,很快便也抛开了一早的阴影,心情转好。 今日这趟出行的护送之人是世子崔栩。但他只知李霓裳和蕙娘去太平寺礼佛。这在当下于贵妇贵女而言,几乎被视为是用来展示家族财力和地位的必备的社交活动,故他丝毫也未多想,唯一不满,便是自己送完公主,便要外出公干。他做梦也没想到,定好的事,凭空暗中又生出波折。 事情起因,乃是齐王前日暗得线索,长公主拿了世子与公主的八字请人参合,得知二人刑冲相害,结作夫妻,非但不能嗣续宗祧家成业就,反是凶兆,轻则数奇不遇,重则迟早将见血光之灾。然而长公主竟将此事压了下去,在齐王那里,半分也不曾透露。 齐王因了前半生的时运转势,不得不信命数之说。得知消息,当即暗中请一平素与自己交好的真人求问吉凶,所得果然无差。 儿子与那公主若真刑冲相害,受害一方,恐怕将是命格印弱的儿子。那长公主一心只谋复国,阴险到了如此地步,明知对己不利,竟不相告。 齐王暗恼之余,犹疑不定。 当做无事继续履约,万一一言成谶,于己不利。然而就此中断不议,他又怎甘将此奇货拱手让人? 齐王一时难以决断,却知长公主向来心机,唯恐她故意安排世子与公主接近,万一儿子被那公主美色所惑不愿放手,那便棘手,于是昨日先称家中人多口杂,万一走漏消息,提议先以女儿蕙娘礼佛的名义,将公主送到太平寺里小住一段时日,接着安排儿子出门,趁这段时日,他再仔细考虑,此事到底该当如何处置。他既如此开口,长公主暗怀鬼胎,自然也得点头,此便是这一趟太平寺之行的起源。 却说崔栩将人送到之后,犹是不舍离去,想再盘桓一番,只那曹女官犹如黑面门神,将公主的居处看管得严严实实,莫说他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外面又催促得紧,道军情紧急,不可再延误下去。崔栩迫不得已,叮嘱留守在此的一名家将,须掌好守护之职,这才离去。 太平寺后寺那里,从前专为齐王府的女眷圈建一处居所,虽不比王府气派,但论水石清华,修身养性,却更胜一筹。李霓裳与蕙娘的住处便在茂木修竹之畔。此间僧人得知崔府小娘子要来小住,早便将地方打扫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二人落下脚后,起初各有一间相挨的寝屋。白天一块消磨时间,或下棋,或论诗弹琴,入夜则各自就寝。只没两天,崔蕙娘便生出与霓裳同住一屋的念头,在她面前提过一两回。李霓裳性情本就凉薄,不愿与人有多相交,如今与蕙娘朝夕相处,也只是出于躲不开的缘故罢了,何况也怕小金蛇万一没藏好惊吓到她,反正已哑,索性再装聋不应。 不料第三晚,天寒落雨,她闭门早早躺下,睡到半夜,被后山远处隐隐响起的一阵冬雷声惊醒,正辗转难眠之时,听到叩门之声,起身开门,发现蕙娘自己抱着一床被衾,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外,说她方才被雷声惊醒,一向伴睡的乳母不知去了哪里,不见了人,她一人害怕,又不想叫醒别屋婢女,恳求睡她这里。 她那乳母三十来岁,肤白貌正,逢人便是笑面,看着十分讨喜。蕙娘依赖,去哪都要乳母跟在身边,因而至今还在伴睡。 李霓裳实是无法再拒绝了,只得将她接入。蕙娘欢喜不已。二人一道重新躺下,李霓裳闭目,片刻之后,听到蕙娘轻声问道:“阿姐,你可有听到,我父王便要将我许配人了?” 李霓裳睁眸,转面看向枕畔少女。 崔蕙娘轻轻咬了咬唇,面露羞涩,然而李霓裳还是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闪亮的光芒。那是李霓裳从未见到过的一种陌生的光,无论是在镜中自己,还是她身边所有人的眼内,她从不曾见到过。 李霓裳忽然不忍让这点光芒熄灭,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蕙娘目中光芒登时更甚。李霓裳的回应,显是给了她倾诉更多少女心事的勇气,更不必担心自己心事会被别的第三个人知晓。 她挨得更近些,接着道:“那人是河西裴家的二郎,名叫世瑜,又名虎瞳,他们都叫他虎瞳子。阿姐你知他何以有如此一个名吗?” 李霓裳摇头。 蕙娘愈发没有睡意,将自己从乳母那里听来的关于那少年人的一切全部分享了出来。 大约二十年前,将军夫妇不幸去世,英年殒没,留下长子世瑛,当年十岁,而裴家二子世瑜,则才来到人世不久。 在此之前,随着天子迭代,曾在世宗成宗两朝立下盖世功劳衣冠赫奕的裴氏家族,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没落。到兄弟的祖父一代,烈祖裴讳萧元曾因功获封世袭的荥阳郡王之号,已是因罪被削,若非还有一位烈祖母至尊大长公主,恐怕靖北侯之位如今也是难存。裴家早已淡出朝廷,以固守西北为己任而已。 不久,长安破,末帝出逃,天下又一次陷入霸权纷争的大乱之世。 便是在如此的情境里,十岁的裴世瑛在一群忠义家臣的辅佐下,继续稳固西北,担起家主重责。而裴家二郎,也没有辜负兄长的栽培和期待,自小文武双修,再大一些,裴家男儿血脉里所固有的勇武与悍不畏死的特质,更是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极致。 六年前,孙荣集合大军,北上进攻太原府。 这片靠近河西的河东之地,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曾因裴父的存在,无论外面如何战火连天,局面也可保持稳定,当地百姓安居乐业。但在裴父去世之后,前朝节度使常启明便勾结北方契丹,趁裴家兄弟年幼失怙,发兵占了过去。这一占便是十几年,直到不久之前,裴世瑛领兵血战,终于夺回。 孙荣那一次的进攻,是想趁裴世瑛大战过后尚未立足脚跟,出其不意,坐收渔翁之利,因而准备充足,发兵迂回走些隐秘小道。当大军出现在石会关一带时,关内守军方得到消息。 石会关是北上通往太原府的要扼之地,一旦失守,太原府怕便难保,前功也将尽弃。当时关内守军两千,本不算少,但孙荣志在必得。那时他已占领长安洛阳,方称帝不久,势头正猛,亲率大军围攻,将关城围得水泄不通。 守军苦守关门,一次次打退孙荣的进攻。然而,消息若再无法传出,援兵不到,恐难持久。 一支敢死骑队很快组成。参与之人,皆是身经百战的勇猛之士。 时年十四岁的裴家二郎,亦站了出来。 他当时恰来石会关不久,本是为了运送一批物资,却没想到遭遇围城。 他是将军遗孤,靖北侯的幼弟,如此冒死,谁敢点头。 城中守将力阻,他亦不争。就在敢死骑队趁着夜色与箭阵掩护纵马冲出,关门即将合拢之时,他一枪一骑,抢门而出。 关门在他身后闭合。 十四岁的少年向来以他烈祖父母为荣,更是心高气傲,为免旁人轻看自己的年纪,上了战场,必要覆戴一张绘有獠牙虎面的傩鬼面具,以掩他那一张尚带几分青稚的少年俊美面容。 那夜他亦戴上心爱鬼面,虎牙狰狞。不过冲杀片刻,便由骑队之末纵越至前,人枪合一,在潮水般的敌军里星奔电驰,疾冲无阻。 他的面具之上,很快沾上一道道喷射而来的污血。周围那些孙荣士兵不知此为何人,只惊恐看到,火杖熊熊跳跃的光中,自那狰狞面具之后露出的眼目,宛如一双浸满了血光的威严虎瞳,择人而噬,叫人胆寒。 裴家二郎,未令他的先祖堕威。 那一夜,他一路挑杀,冲出包围,单骑连夜疾驰北上,顺利将消息带到太原府,引兵解围。 便是自那一战之后,河西虎瞳子的名字,不胫而走。 蕙娘讲完这一段她听来的故事,面露神往。 “阿姐你说,他如此出众,又如此骄傲,会不会瞧不上我?” 忽然,她又如此问了一句,眼眸里流露出一缕淡淡的担忧之色。 李霓裳也自瑟瑟口中,略知些裴崔之事。据说两家祖上便是姻亲。圣朝末世最后几年,裴将军出兵镇压叛乱,曾遇军粮短缺,崔昆给他送去军粮,解了当时之难。 李霓裳望着蕙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蕙娘轻轻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夜极深了,倾诉完心事的少女倦了,终于睡去。 李霓裳望着蕙娘沉沉入梦的面容,心内忽然生出一缕淡淡的羡慕之情。 蕙娘最大的心事,便是她想象中的那位年少气锐、景星麟凤的骄傲少年郎,是否愿意接纳来自于她的卑微不显的爱慕。 人生烦恼,若都只得如此,又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10 第 10 章 这一回的夜半私语过后,蕙娘顺理成章将李霓裳视作她无话不说的密友,次日便搬来,和她住在了一起。李霓裳不愿扫她兴,默许了下来。 她是喜欢崔蕙娘的。她的天真和浅显,便如一口一眼望见底的小池,叫人无须设防。她也是李霓裳有记忆以来,遇见过的唯一一个令她感到可爱的人。她愿去纵容蕙娘的可爱。 日子如此度过,转眼,来此已有四五天了。这日午前,瑟瑟来了,告诉李霓裳,齐王已决定取消原定在寿日宣布她与世子联姻的计划了,但是到底是彻底取消婚约,还是只是暂停日后另外再议,长公主目前也不确定。不过,瑟瑟叫她不必顾虑。 “无论如何,还有崔郎君在。”瑟瑟临行前,仿佛别有所指,握了握她手,如此耳语宽慰。 瑟瑟走后不久,窗外便纷纷洒洒,飘起小雪。 如今才是十月底,虽天气早已转寒,但在城中,极少能在此时便见落雪。也是因了此地位于山中,气温比城内要冷得多,这个时候,才能早早便见到雪。那雪虽极微小,淅淅沥沥,犹如冻雨,但这对于崔蕙娘而言,依然是个极大的惊喜。她当即提出要去竹林赏雪。 竹林就在附近不远处,从这里看出去,便能望见,只是需要走出院落。曹女官显是不愿,起初用她体弱为由加以婉拒。蕙娘辩道:“我不会冷的,我穿厚些就好了!” 老女官当即沉面,一言不发。蕙娘看见乳母拼命向着自己摇头挤眼,屋内其余婢女更是一并噤声,登时明白说错了话,慢慢垂头,嗫嚅道:“我知道了……那便不去了……” 李霓裳忽然走上去,拿起自己披风,系在了肩上,随即对着曹女官微微一笑。 无须她多言,曹女官自然便领会了,想到数日前那没了的荣老嬷,终究是不敢悖逆眼前这位公主,于是换了语调,笑道:“原来二位小娘子都想去。原本是怕一个人太过冷清。既如此,那便一道做伴,再好不过。” 崔蕙娘此时仍是胆怯,迟疑地看着老女官。老女官瞥一眼蕙娘乳母,乳母忙去衣箱里取出带来的一件裘衣,替蕙娘穿上了。 一行人终于来到竹林之畔。此时地上积雪虽还浅薄,但竹叶之上已压了一层寸余的积雪。竹竿个个碧绿,白雪一片晶莹,映得蕙娘身上穿的裘衣倍加锦绣灿烂,极是醒目好看。 崔蕙娘心情终于慢慢好转。赏雪片刻,察觉天色越发阴沉起来,雪势也在变大,打得竹林沙沙作响,一众人于是转了回来,有的跺去靴上积的雪泥,有的换下微微泛潮的衣裳,一通忙乱过后,各自整理毕,蕙娘照着平常习惯吃了送来的药,上榻午歇。 跟前暂无事了,曹女官与众婢妇也散去,屋中留有两名婢女。此时蕙娘忽然发觉乳母不见人。一名婢女道:“兴许是去后厨看小娘子的晚餐了。” 蕙娘作罢,低声叨咕一句:“阿姆最近常见不着人,也不知在忙甚。”说罢躺下,唤李霓裳也一道歇。 霓裳却示意自己要去一趟净房,婢女都无须跟,留下陪伴蕙娘。 蕙娘看见窗外雪已纷纷扬扬,忙叫婢女将自己方穿的那件裘衣给她披上,解释道:“都怪我,方才出去,害你斗篷都潮了。你穿我的去吧。此衣名为吉光裘,沾水不湿,外面落雪更不用怕,进来抖一下,便就干了。” 李霓裳不再和她推脱,依言系上她的裘衣,再次命婢女不必同行,方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她之所以独行,是想检查小金蛇的状况。 回来转眼十来日了,她用老宫人教导的法子,白天将小金蛇养在一根特制的小管里,挂在腰上,可用衣裳遮挡,即便露出来,看去也是如同萧笛,不会引人注目。入夜则打开管口,叫小金蛇自由采食,待在任何它喜欢的地方过夜。之前她独居,应是天气转冷的缘故,小金蛇喜蜷在她的榻褥角落里取暖。 离下次养血喂食的日子还早,但这两日,因蕙娘和她同居,白天黑夜几乎都在一起,小金蛇基本便只能留在管中。她有些不放心,知后面柴房那里极是僻静,这个时间,更不会有人经过,于是走去,沿着一道走廊,入了一间最靠里的杂房,寻到一个隐秘的角落,摘下管,打开了管口。 小金蛇安静地盘蜷在内,并无异常。她放了心,往里投入两片带出来的新鲜的小肉条。 它的食量极小,如此足够它一天的采食了。完毕,再将管子贴里系回在腰上,用自己体温助它保暖。 想做的事完成,李霓裳正待回去,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也往这里走来。 她以为是来取柴火的粗使仆妇,想着若是自己如此走出去,未免要向对方费力解释何以出现在此,不如等人先走。思定,她便未动,依旧停在原地。万万没有想到,进来的竟是崔蕙娘方才正在念叨的乳母,并且,不止她一人,还有一个穿着海青僧服的光头僧。 李霓裳想了起来,前些日来时,此僧就在迎接的行列之中,似是太平寺的一名知客僧。 她还没反应过来,此二人怎会相识,又怎一起在这个时间来到此屋,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一下便令她头皮发麻,汗毛竖立。 只见那二人关门上闩,迫不及待抱在一起,衣物亦随之窸窣落地。僧人几下脱得精光,将同样衣不蔽体的乳母抱住。妇人口里低声怨着僧人猴急,大白天来找,回去迟了要遭小娘子的盘问,然而身子却未反抗,半推半就。 两具肉虫般的男女躯体交合,扑入李霓裳的眼帘。 霓裳脸色发白。她猝然闭目,又伸手紧紧压捂自己双耳,想不看,不听。然而,近在咫尺,又如何逃得开。 钻入耳的声音不绝,她驱不走脑海里浮出的画面。她的心跳开始加速,额头与后背冒出冷汗,胸口阵阵发闷,人便如生病一般,几乎就要晕厥过去。那小金蛇似也感受到了来自她的异样,竹管在她腰下微微振动。 李霓裳极力忍着想要作呕的难受之感,伸手扶住身后的墙,缓缓滑座在地。她身子歪倚着壁角,闭目,一动不动。 七岁那年的往事,这一辈子,只要她还活着,恐怕便将永远挥之不去了。 焚台下来,又是一段梦魇般的逃生经历之后,她睁目苏醒之时,发现自己已是获救。 姑母派人找到了她,将她带到身边。 然而,这远远不是结束,而是另一段开始。 刘继盛战败死了,此时的姑母,理所当然,又成为了新一任胜利者获得的最值得向世人炫耀的一件战利品。 李霓裳至今也不知道,姑母是如何忍辱委身于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从而换得一点有限的能力。就是凭着这一点能力,她找回自己,将自己藏好,又买通人,将求救的消息传递给她昔日的求婚者崔昆,在收到回讯之后,找到机会,带着自己和她为此前刘继盛生的稚子,逃出魔窟,踏上投奔崔昆的路。 这一场逃脱,还是没能避开追捕。 崔昆派来接应的人在路上耽搁了,未能如约而至。此时追兵又至,姑母被迫带着她和那孩子,三人共乘一骑逃生。 坐骑越来越慢,身后追兵越来越近。李霓裳知道马匹载不动三人。 “姑母,放我下去吧!” “我比阿弟重。” 她请求,仰起头,看见姑母的目光在自己和阿弟的身上掠过。接着,那孩子便掉下了马。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一面惊恐地放声大哭,一面跌跌撞撞地朝前追赶,大声喊他娘亲带上他。 那孩子聪明而乖巧,一向是姑母的心头之肉。 姑母没有回头,仿佛不曾听到。李霓裳只感到身下的坐骑骤然加快速度,驮着她和姑母,继续朝前而去。那孩子嘶声力竭的哭喊之声,彻底地被抛在了身后。李霓裳流着眼泪回头,看见一个赶上的士兵一刀砍下,圆样的东西飞了出来。那孩子倒在了地上 那天傍晚,坐骑跑得脱力,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流着眼泪,再也无法起立。她被姑母拽着,深一脚,浅一脚,走进了一个荒村。她们太饿,想在这里找点东西填饱肚子。然而,过了无数的匪,又过了无数的兵,村中早已荒无人烟,连一只老鼠都不曾见。 姑母无可奈何,带着她又走了回来。快到坐骑附近的时候,远远看到有人正在杀地上的马。那人拿起一条刚砍下的马腿,连皮带血,大口大口地撕咬,淋漓的鲜血沿着那人的下巴脖颈淌落。 这应是一个不知从哪一支乱军里逃掉的老兵丁。他的年纪大得像条老狗了,然而,想要对付姑母和她,显然依旧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惊怖之下,李霓裳不小心踩中一块石头。 那人仿佛听到了动静,猛地扭脸,显出一张涂满生肉血的状若野兽的脸。 她被姑母拖着往村里逃,那老兵丁应还没看清人,操起地上的刀,一边喊着站住,一边追了上来。 逃到一个拐角近畔,身后那老兵丁的追赶步足之声已是清晰可闻。姑母停下,将她一把推进一堵断墙的洞后,警告她说: 不要再发声。 不要再发出半点的声。 她说完,将衣襟往下拉了一些,接着,转过身,朝那即将追来的老兵丁迎了上去。 夜深了,李霓裳寻到了一间废屋的门外,透过半扇歪倒的门,终于看见了姑母的情景。 皎洁的月光如镜一般,将门里的一切都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一具干瘪得清晰显出肋骨的丑陋躯体压在姑母娇腴的身子上,不停起伏,仿佛厕虫那样地蠕动着。姑母闭眼,一动不动,老兵丁抬手扇她耳光,用言语辱骂着她。 就在李霓裳目呲欲裂,不顾一切要冲进去保护她的时候,姑母忽然睁眼,朝她的方向看来,阻止她的动作。接着,她向那老兵丁笑了起来,也不知她说了句什么,老兵丁露出满意的神情。他呲着一口布满污秽的黄牙,躺了下去。 姑母仿佛坐船一样,不疾不徐。老兵丁闭上眼,显着销魂的神情。李霓裳看见姑母俯身,一手慢慢地摸来横在近旁地上的那一柄还沾满马血的刀。就在那老兵丁发出怪异的嗬嗬之声的时候,她猛地举刀,向着他的脖颈重重地砍了下了。 老兵丁狂叫一声,猛地睁眼,脸上露出不可置信般的愤怒的表情。他想翻身起来,接着却惊恐地发现,他的头颅不受控制,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歪斜地倒在肩上。 这一刀,竟将这老兵丁半边的脖子生生砍断。 老兵丁在痛苦里慢慢死去,然而,姑母手中的刀却不曾停。她一面发着尖锐的咆哮,一面不停地高高举刀,重重落下,从各种角度,朝着地上那具早已一动不动的尸首砍去。一股一股的污血沾着皮肉碎屑到处飞溅,破屋的墙上,地上,头顶,以及冲进来的李霓裳的面上。 姑母疯狂地砍,不停砍,也不知砍了究竟多少刀,直到最后,她耗尽全部气力,连刀也拿不住了,掉落在地,方瘫坐在地上那一团血肉模糊的秽物之旁,一动不动。 李霓裳的头脸全身,甚至口中,亦溅入了污秽。 许久,她看到姑母终于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转过脸,两道目光,落到了身后的李霓裳的脸上。 月光之下,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啊,仇恨,冷酷,决绝,怨毒,狂乱,或还带了几分隐隐的责备…… 那一夜后,李霓裳发现自己失了声。 此后无论她如何努力,她也无法再发出说话的声音了。 她更是深深地知道了一件事,那夜过后,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姑母的。姑母安排她嫁谁,她便肯嫁。姑母希望她笼络谁,她便去笼络。 从前的她早已死去。如今她是活着,还是死去,于她而言并无两样。她只是一具名字叫做李霓裳的躯壳。 所以她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小金蛇。 它与自己一样,都是见不得光明的只适合隐在阴暗里的异类。 隔着一堆杂物,那双男女发出的销魂声仍在不停钻入耳鼓,就在她难受得快要透不出气的时候,忽然感到小金蛇在管中再次躁动起来。她握住竹管,极力安抚。 “谁?” 发出的细微响动,还是惊动那二人。知客僧停下,试探地发了一声。乳母则是惊慌地从地上飞快坐起,掩衣四处张望。 恰此时,远处突然好似起了一阵骚动,有人高声喊叫着什么。二人这回听得真真切切,对望一眼,慌忙分开,跳将起来,各自穿衣,随即匆忙开门奔逃而去。 李霓裳从好似已布满污秽空气的杂屋中奔出,一出来,便再也忍不住,趴跪在雪地之上,呕吐了出来。 担负此间女眷留守之责的那名家将名叫郑力,方才得到消息,竟有一伙山贼趁着天气不好来此打劫。 太平寺几乎便如同齐王府的私寺,这个地方,竟也会有山贼光顾。 郑力当即安排一部分人手继续在此留守,自己领了剩下的人去寺门之外应对。 那一伙山贼人数不过二三十个,应是没有想到今日会遇齐王府的家将,不过一个照面,吃了两轮弓箭,便纷纷逃窜作鸟兽散。 人既跑了,郑力也知保护女眷重要,便不再追,正命手下收兵回去,远远看见雪地里疾驰来了一人,认出是崔重晏,赶忙迎了上去。 “崔右将军!你怎出城来此?莫非也是收到了山贼的消息?将军放心,不过是几个蟊贼罢了,方才已经被我打跑!” 崔重晏之所以此时匆匆赶来,是因出了一桩意外。 此前那名爱妾遭了崔栩奸杀的官员,终究还是没有被齐王安抚住,竟在暗中策划报复出走。 崔重晏收到报告,那人打听到齐王女儿将要与河西裴家联姻,人这几天来了太平寺,便谋划买通郑力的手下作内应,将崔家女儿绑走,以此报复齐王。 郑力脸色微变:“坏了,莫非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崔重晏尚未应答,便见太平寺的后寺方向竟冒出一阵烟火,立刻下马,疾步登山上行,郑力慌忙也呼手下跟上。 一行人匆忙入寺,顾不上别的,径直便冲入了女眷所居的院落。 方才郑力在外驱赶山贼之际,不知何故,后厨那里竟然失火。一阵忙乱扑火过后,众人还没回过魂,又看见崔重晏现身,开口便问齐王女儿,忙道:“崔将军,小娘子就在这里!方才受了惊吓,坐在屋里歇着呢。” 崔重晏抬目,果然看见崔蕙娘白着张脸出现在了门口,略松口气,紧接着,他双目环顾四周,却未看到心里记挂着的另外一人,正要发问,曹女官慌慌张张地从后奔来,看见他,宛如获得救星,尖声嚷道:“崔将军!不好了!公……李家娘子不见了!只在后面地上,剩下一件裘衣!” 崔重晏面色大变,心跳得砰砰作响。他疾步奔至那地,看见雪地之上一堆杂乱足印,近畔掉着件锦绣灿烂的锦裘,此外周围空空荡荡,不见半条人影。 崔蕙娘此时也奔赶而至,看见吉光裘,失声嚷道:“阿姐呢!阿姐呢!怎的我衣裳在此!她人呢?” 崔重晏压下心内惊乱,盘问了几句。 崔蕙娘眼泪早已下来了,哽咽道:“方才阿姐说要独自出来方便,我便叫她披了我的吉光裘。莫非是那些人错认了衣裳,将她当做我抓走了吗!” 11 第 11 章 崔蕙娘的猜测并没有错。 策划今日事的那名官员名叫戴厚,投奔崔昆已久,颇有能力,然因从前不慎开罪过世子崔栩的母舅田敬,从此彻底断了升迁之路,始终只挂个游击将军的空职,久难出头。 他打听到崔栩喜好游猎,为方便讨好,一年前举债花了一大笔钱,在崔栩常去行猎的郊地附近置办了一处别业,想请他登门饮宴,然而田敬知道之后,暗中加以阻挠,崔栩一次也没去过。戴厚终于死心,遂只求往后安稳度日,不再抱有别念。哪知上天戏弄。半年前的一日,崔栩又一次行猎归来,因天黑回城路远,知戴家别业就在附近,便前去过夜。也是凑巧,那日戴厚的爱妾也在别业之内,出来拜见世子。崔栩当时已是酩酊大醉,见她有几分美色,当场便呼来伴睡,妇人慌张反抗,不慎抓伤崔栩,惹恼这张狂之徒,顺手将人一刀刺死,自己酣睡到了天亮,方若无其事离去。待戴厚得知消息赶到,崔栩早就走了,别业里只剩下爱妾的一具僵硬尸身。此事后来齐王虽也予以弥补,给他升了官位,然而戴厚心中恨极,更知经此一事,往后恐怕往后再无安宁,遂表面忍了,暗地却在谋划出路,只苦于没有合适的投名状。 终于机会到来。不久前他听到消息,齐王或将趁着寿庆与河西裴家联姻,又打听到齐王之女前往太平寺礼佛小住,于是领人埋伏在了四周,前几天始终不得机会,今日他在山上高处远远窥见后寺竹林那里有女眷出来活动,从寺中一名收买的护卫那里得知,当中那个穿着灿烂裘衣之人,便是崔家女儿,遂当机立断,命一群花钱雇来的流贼在寺门外佯攻攻寺,吸引出大部分的护卫,再由寺中内应放火制造混乱,自己则和几名同伴翻墙潜入。他本以为掳人也要费些功夫,没想到上天将机会送到眼前,才进去,就撞见齐王之女独自跪坐在雪地里,看去好似生了大病,软歪歪的,一时也管不了许多,从后将人弄晕,拿出口袋当头一套,便将人掳走,随即沿着事先安排好的路线立刻遁走。 李霓裳苏醒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之中,周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她仿佛置身在了一个极其狭仄的空间内,空气里弥漫着咸腥的气味,而且,身下似在不停地微微晃动。 起初她完全摸不到头绪,片刻后,意识到手脚未被束缚,第一反应便是猛地摸向自己的腰间,摸到小金蛇仍在,这才松了口气。 定下神后,她开始摸索起周围。她摸到一圈板壁,一床硬得如石的旧衾,一个状似净桶的东西,打开臭气冲天。 那劫走她的人好似并没打算立刻要她的命,日常所需倒都齐备。 一道隐隐的水拍板壁的响声忽然入耳。 她顿时领悟,原来身在一条船的舱底之中。然而,除去这一点,其余她仍是茫然,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是有人知晓她的身份,要从齐王这里将她劫走,还是姑母的仇敌所为?她更不知已到何处,又将会被送往哪里,只能从饥渴的程度推断,从她被劫出太平寺算起,应当过去至少一个白天了。 正愣怔着,忽然,头顶漏下一道亮光,她抬起头,看见有人掀开一块顶板,探面粗声说道:“崔娘子,委屈你了,要怪就怪你的父兄,这是你的命。你也别想逃,外面全是深水!只要你老老实实,我便不会为难你!”说罢,丢下几张炊饼并一袋水,咣地一声,又闭上了甲板。 眼前再次转为黑暗。 李霓裳终于明白了过来。应是此人与齐王父子有仇,将自己当做崔蕙娘,误绑到了此处。 弄明白此刻的情景,她便平静了下来。 此地应当已经远离青州了,就算她能够借助小金蛇设法将船上的人全部杀死,不识水的她也能顺利登岸,她孤身一人,又如何返回青州? 她被劫走的消息,此刻必已传到姑母等人耳中了,齐王府的人会追上来的。不如不动,待齐王府的人到了,再随机应变,看是否能够脱身。 退一万步说,若是齐王府的人未能及时赶到,到了最后,她只剩一条死路可走,也是无妨。 死便死了,原本便无多大要紧。她如今活着的每一日,本也不属于她。 思定,她再无半点恐惧。摸到一块略微干净些的地方,靠着舱壁坐下,先摸索着给小金蛇喂了些水,自己这才慢慢吃了几口方丢下的干粮。 黑暗里的光阴不分日夜,分外漫长,李霓裳只能从顶上打开舱盖给她送食之时漏下的光线强弱,来判断外面究竟是白天或是黑夜。好在她本就随遇而安,死生无妨,那小金蛇也不必每日采食肉类,只要有水,它便能够维持多日。有它作伴,船底的日子,倒也没有如何煎熬,实在无聊,她便将小金蛇放出,与它嬉戏玩耍,困了,便倒头而睡。 照她估算,应在船上如此走了七八天,有一天夜里,船靠岸,下来几个壮汉,往她头上套袋,投入一辆覆罩油布的马车。如此又走一天一夜,马车停了,她似又被人弄上一张坐辇,抬着,去往一个地方。 借着周围的声响和抬她之人的步伐变动,她感觉正在上山。天落着极大的雪,寒风在耳畔呼啸地吹,不时卷着冰冷的雪片,钻入她的衣领。 便如此,天寒地冻里,她上完一段山路,最后似是到了一处建在山里的什么地方。风雪呼号声里,她辨出旗帜猎猎之声,疑心应当是个山寨。她又听到对面有人高声喝问:“你便是那来投靠的戴厚?” 那劫她至此的人态度谦谨地应:“正是!戴某祖上亦为三品公卿,如今天下大乱,便奔青州,本想立下一番功业,没想到女眷竟惨遭崔昆之子奸杀,此仇不共戴天。戴某久闻天王威名,向往已久,知天王恢廓大度,有吞天吐地之怀,如今在此大战孙荣,便舍家弃业,千里迢迢来此投奔,盼望天王收我,往后我当誓死追随,为天王效力!” 对面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只是你凭空而来,万一是那崔昆派的奸细,那当如何?” 戴厚立即说道:“戴某将崔昆之女亦绑了过来!便是此女!此便为投名状!” 那人仿佛有些惊讶:“听闻崔昆将与河西裴家联姻,你真将崔昆之女绑了过来?” “正是!千真万确!此事是真是假,天王派人去往青州打听便可知晓,绝不敢有半分欺瞒。” 那人又是一阵大笑,接着,伴着沉重的巨门开启所发的嘎吱之声,有人走了出来。 李霓裳正在侧耳听着声音,耳边呼地一声,头套已是被人一把摘下。 她已接连多日不曾见到日光了。骤然被人扯下头套,又是白天积雪,强烈的光线登时照得她无法睁眼。她闭着目,等待了片刻,感到双目已是能够适应光线,方慢慢睁目,看见面前白茫茫的雪地里站满人,个个皆是虎背熊腰作军士装扮的人。几乎全部人的目光聚在她的身上,周围鸦雀无声,只剩风雪呼啸不止。 片刻后,对面那个应是头目的大汉摸了摸自己长满胡须的下巴:“生得还算标致,只是腌臜了些。” 他瞟了眼周围那些仍在直勾勾盯着她看的军士,略一沉吟。 “那便先关起来,待我报上,献予天王!” 话音落下,大汉又将套子朝着李霓裳飞来,呼一声,准确地落在她的头上,再次将她罩得严严实实。 便如此,李霓裳又被关入一间屋子。 此地是座建在山中的兵营。 那戴厚口里一直称着天王。据李霓裳所知,当世也就只有那个著名的枭雄,李氏仇敌横海天王宇文纵,才有此名号。 李霓裳也略知道一些当今天下那些男人打来打去的争斗。 自古以来,关中政权想要问鼎中原,必先夺取汉中和蜀地,以此作为军需后方,方有能力去逐鹿天下。同样,巴蜀割据也必须北上先夺关中,方能打通入主中原的通道。这便是为何始皇帝嬴政经略巴蜀在先,方能统一六国,也是蜀汉丞相诸葛不惜代价也要六出祁山北伐的原因。 如今宇文纵拥有蜀地汉中,为了入主天下,自然是要北上。他和孙荣大战,倘若她没猜错,此地应当便是潼关附近的华山。 她的猜测到了当天夜里,便被证明是真。 那个大汉看着粗鲁可怖,倒是个心细之人。除了严令所有人不许靠近她所在的这间屋子之外,还叫人送来一只火盆。但即便如此,这间仿佛到处都在漏风的屋子还是冷得要命。她被冻得手脚发僵,只能将火盆移到身畔,将小金蛇放在怀里供它取暖,自己则卧看烛火,等待天亮。 忽然,从远处不知何处的山谷里,发出一阵呐喊之声。那声音起初隐隐约约,很快,越来越大,由远及近,到了最后,几乎漫山遍野,到处仿佛都充斥那阵阵沸腾般的欢呼之声。 李霓裳从床榻上翻身而下,奔到门后,通过一道门缝朝外看去,只见兵寨里火把点点。她正猜着发生甚事,听见有人欢呼:“天王攻破潼关了!天王攻破潼关了!” 李霓裳了悟,不再看了,回到火炉近畔继续取暖。 屋外,天色渐渐白了。风雪肆虐。天又黑了。风雪依旧。 就在李霓裳以为她已被人遗忘的时候,那大汉和看守的说话声在屋外响起:“天王没兴趣见。说既抓来了,生得还算不错,那便赏赐给这回攻下潼关立下大功之人!” 12 第 12 章 华山自古险绝峰,但在北麓上行数里的山峪之旁,却有块地势相对开阔的平地。这座兵寨便在此处,最早也不知建于哪朝哪代,到了前朝,为军援潼关守卫长安,朝廷命当地守军依托地势加以修缮,最终形成了今日天生城的概貌。此城据险设障,筑石作垣,距离潼关不过数十里地,快马半个时辰便到,立于寨顶,天气若好,便可遥望潼关,乃至更远些的黄河之影。 召帝孙荣深知潼关之重,一旦被破,关中必失,到时宇文纵便如打开进出中原的大门,天下形势恐怕又将起变,故极力死守。那宇文纵早年兴风作浪,搅乱天下过后,蛰伏多年,如今北出,剑指中原,自是势在必得,双方已在这一带对峙长达半年之久,为屯兵扼守之需,便重新启用了这座本已废弃的天生城,将其建作了一个营寨。 苦战半年之久,而今终于拿下要塞,这叫全军上下如何不欢欣鼓舞。次日,天王更是亲自来到天生城,大摆庆功宴会,犒慰将士,全城沸腾,不必多说。 谁知,如此极乐的气氛之下,却发生了一桩意外。起因,便是那个数日前被送来的青州齐王之女。 此女美貌的消息已在城中不胫而走,应有不少人有所耳闻,天王又随口一句将她赏给此次作战功劳为大之人,因此宴会竟起纷争。 当时宴至高潮,酒兴正浓,座中的壮武将军何显祖自认第一个率兵登上潼关关城,居功甚伟,便起身开口讨要。不想另位忠武将军孟翚不肯落后,见状也紧随开口,道此战自己杀敌最多,请求天王将那女子赐予自己。 此二人都是早年便随宇文纵纵横天下的老部下,哪个没有过冲坚毁锐的战绩,哪个不是功勋累累,又都是骄悍之将,平日本就彼此不服,时常争功,若非天王威重压制,恐怕早已翻脸。 天王当时喝得已是大醉,自是不想这二人为个女子争执,便应待到正式论功之后,再作赏赐。当时场面是过去了,然而筵席散后,这二人恰又遇在一起,互不让道。 双方本就为着方才之事各自恼恨,此刻酒意上冲,哪里还忍得下,也不知是哪个先动的手,当场便斗在一起。此二人既斗破了面皮,各自的亲信部下哪甘落后,顿时转为一场乱战。 幸好监军商俭深谙此二人的脾性,又见众人皆已醉酒,放心不下,宴毕便派人跟随在后,以防万一。即便如此,在他获悉赶到之时,双方已是刀剑相向,雪地里到处可见殷殷血迹,触目惊心。商俭当场调来天王虎贲卫队,这才将双方镇压下去,各自羁押,等待天王酒醒之后处置。 天生城内发生的这场骚乱,李霓裳是半分也不知晓。 昨夜她人在那间破屋内,被看管得严严实实,只在天黑之后,从外面突然爆发出的一阵几可撼动雪峰的“恭迎天王”的欢呼声中,知是来了那个宇文獠贼。接着,不时飘来的阵阵喧闹之声,显示城中是在举宴。那喧声一直持续到深夜,停歇过后,她猜想次日,自己或应也会有一个结果了,不知将会被分给哪一个人。 不管是谁,都是一样的结果。对方死于蛇吻,而她,也将痛痛快快了结生命。 齐王府和姑母的人没找到这里,那么这应便是自己注定的结局了。虽有些仓促,但是无妨。 她没有想到,次日一早,她果然等来结局,然而,结局却和昨夜她的预备不同。 仍是之前她见过的那名大汉现身,打开门,命她出来。她依言走出屋子,便见附近站满围观的军士,然而气氛却颇为怪异,不是想象中此刻应当会有的猥琐,相反,那些人看着她的目光似带同情,甚至可以称是怜惜。 她疑心看错,压下疑虑,听从指令朝前行去,很快,发现不是去往前方任何一处的营房或是议事堂之类的地方,而是往这兵城的后方走去。 周围的营房越来越是稀落,风雪则刮得更为疾猛,她几乎站不稳,只能勉力顶着劈面而来的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白皑皑的积雪地里。渐渐地,前方变成一道参差茂密的雪松树林,再也没了去路。 她慢慢转过身。 大汉停在她的对面,眼内似露出几分不忍。然而片刻之后,他缓缓拔出一柄精光闪烁的利刀。 “崔小娘子,你也不用过于害怕。我特意亲自来送你上路。我的刀很快,不会叫你感到痛的。” 他迟疑了下,接着,应是用他能说出来的最为柔和的语气,和她说了这一段话。 李霓裳方才便有一种临刑的直觉,故此刻真的听到这话从大汉口里讲出,倒也不觉惊诧,更无半分恐惧。 虽然她确实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何改了主意,要将她直接杀死,而不是那种寻常的对待女虏的方式。但这无关紧要。如此死法,反而更为干净利落。 她的心里立刻便做了决断。 大汉落刀之时,金翅也会窜出,将他咬死。一命换一命,也算公平。 她凝望着对面这个仍不知接下来将会发生何事的大汉,在衣袖的遮挡下,一手缓缓地摸到了腰间的管,拇指揿在管口之上。 小金蛇有所感应,立刻蓄势待发。竹管在她衣下微微振动。 她的沉默却令这大汉生出误会,以为崔家这女孩儿害怕得已经傻了,不但多日来一句话都不说,此刻连反应都无,竟还看着自己。不禁暗叹口气。 之所以会有今早如此一幕,全是因了昨夜何孟二人的缘故。 天王今早酒醒之后,获悉昨夜发生的事,勃然大怒,下令将那二人剥去衣裳绑在雪地里,各鞭笞五十,以儆效尤,再将昨夜参与斗殴的数十人也惩以鞭刑,此外,毋论职位高低,悉数剥夺此次战功。 处置完人,天王余怒未消,又下令立刻斩杀崔家之女。 对天王的这道命令,无论是监军商俭或是这个大汉,都觉处置过当。商俭当场便出言劝阻,道不妨留下崔女性命,日后与那青州齐王必有一战,到时或可派上用场。 然而天王想都未想,予以拒绝,道此女不祥,刚来兵寨,便引出如此祸端,杀之,以绝后患。 这大汉姓谢名隐山,出身于河北郡望,少时便继承家业,为当地巨富,救难济贫,颇有侠名,不久,领五百私兵,携万贯家财,投奔了当时还是巨寇的宇文纵,从此追随他至今,深知天王雄才大略,却也天生狂悖不羁,当年十七岁成为家主后,立刻兴兵反出了朝廷,非世俗所能束缚之人,这些年来,性情更是变得刚强冷酷,轻易不听人劝。此刻见他如此迁怒,便知自己也是无法劝阻了,虽心内有些怜悯那无辜女娃,但也只好从命,想着不如亲自动手,给她一个痛快,也好叫她少些苦楚。 “……你若实是感到害怕,那便闭上眼!” 话音落,他微转臂,正待翻刀,将这女娃头颅一刀斩下,忽然此时,伴着一道尖锐的箭镞破空之声,他眼角的余光捕到了一道白羽的影,似正从他身侧后方的大雪里向着他飞来。 那箭的力道太过疾劲,他尚未看清,不过一瞬,箭簇便距他握刀之臂不足一尺。 他被迫急遽收刀,猛地往后倒退一步,方堪堪躲避开来。只见那一杆箭嗖一声,自他身前飞过,深深地插入雪地,整杆箭瞬间被雪吞没,只剩下一段不足手掌长度的白羽箭尾。 谢隐山方才反应若是慢上半拍,只怕此刻一臂已被利箭生生射出一个血窟窿了。 他倏然扭面,朝那发箭方向厉声喝道:“谁?” “听闻宇文纵乃当世英豪,二十年前便已纵横天下,素有天王之名,小爷我神往已久,近日有事恰好路过,便得空上来瞧上一瞧,本还以为是个如何了不得的人物,却没想到,堂堂天王,欺辱一个弱质女流,部下个个更是色中饿鬼,为着一个女子,拔刀相向,传扬出去,岂不是叫天下笑话!” 伴着一阵笑声,雪松林后转出来一个脸覆傩鬼面具之人。他肩披一领黑色狐裘锦织雪氅,腰系一条嵌金十节蹀躞带,上面斜挂了只金线锁边玳瑁扣的箭箙,内中插有十数只白羽箭。 他大步踏雪,向着谢隐山走来,右掌内握垂下来的那张玉靶霸王弓的弓弦,此刻犹在微微震颤。 雪片被狂风卷着,纷纷扑打在他的面具之上,显得他那一双隐在面具后的双目明亮异常,灼灼有神。 虽然此人个头颀长,几不输天王,又以面具遮脸,然而,无论从他漆黑的头发、骄狂的语气,还是那只有少年人才特有的挺拔与瘦劲的身材,都不难判断,这是一个年纪不大,最多不会超过弱冠的少年。 谢隐山很快便恢复镇定,微微扫了对方两眼,最后盯着他那一双鬼面后的眼,冷冷地道:“你是哪家小儿,乳臭未干,竟敢私闯天王兵寨!” 少年停在他的面前,从容地拔出方才射空插在雪地里的那支羽箭,抖去箭头上沾的泥雪,插回箭箙,这才举臂,以手中的弓角遥指远处的险峰与前方城寨:“此天生城分明自古便建在此了,便是前朝李家的皇帝回来,恐怕都不好说是他的,何以到了你这里,就变成你家天王所有?” 谢隐山冷哼:“我不与你狡辩!你到底是谁?”他再次打量一眼少年装扮。 “看你样子,也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再不拿下面具,报上姓名,休怪我不留情面!” 少年在面具后仿佛淡淡一笑:“我既敢来,何须你留情面?” 狂傲至此地步。 谢隐山不再多话,眯了眯眼,后退数步,举臂一挥,那数十名方才留在他身后的士兵立刻张起弓刀,迅速围了上来。 “活捉此人!”他下令道。 就在众军士合围之时,少年迅速拉起崔女,带着她转身便往他方才现身的雪林奔去,转眼,身影消失在了林内。 谢隐山并不着急,只带着军士追了进去。 此处已是兵寨尽头了,这一排雪松之后,便是一道绝壁悬崖。除非这少年能插翅,否则,休想逃出包围。 他迅速跟入雪林,朝前搜索数十步,前方便是绝壁。然而,那少年竟真似插上了翅膀,带着崔女,不见了人影。 “信王快看!” 一个士兵忽然呼他。 谢隐山奔上,探身朝着悬崖看去。一株扎根在崖壁上的老松干上,竟系了一道腕粗的以牛皮与老藤绞出的绳索。索直直下垂,此刻绷得极紧,隐约可见那少年带着崔女,正顺着这道绳索攀援而下。 就在他探身察看的功夫,少年已顺利降落到一条凿在悬崖下方的栈道上,稳稳立足。 饶是谢隐山征战半辈子,见惯魑魅魍魉,也是没想到少年竟早就留了这一手。 一时间,向来沉稳的他亦被激怒。 他对天生城的地势再熟悉不过。虽然此处距离下方栈道的垂直高度不高,然而若是循着常规道路,绕走兵寨去追,想到达下方栈道,至少也要一盏茶的功夫。那时,人都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当机立断,决定也涉险,从这根现成的绳索攀援而下。 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要下时,只听下方嗖嗖几声,飞上来几支箭头滴着火油的火箭,箭箭皆中绳索,很快,索被引燃,火烧了起来。显见是不能用了。 谢隐山看见那少年的影在下方栈道上一闪,消失在了拐角处,强忍怒气,命人往下方的寨门发去警示,自己转身追了下去。 13 第 13 章 李霓裳完全被动地被身前这名正紧紧攥着她一只手的人带着,跌跌撞撞地朝前迈步奔去。 她完全不知这个片刻前突然现身救她的人是谁,他又怎会如此巧合,于那时间出现在那一个地方。忽然她想到齐王府和姑母,他应是他们的人,下意识想问一声,然而方张口,她想了起来,她无法说话。 正神思混乱,这人蓦地停步,转过他那一张仍覆戴着傩鬼面具的脸,两道目光扫来,在她的面上停了一停。 “走得动吗?走不动我背你!” 李霓裳听到他低声如此问道。她一下醒了神,立刻摇头。 那人再次望她一眼,略略颔首:“那便跟紧一些,当心脚滑。”言罢转回头,继续带她前行。 脚下的栈道,依着一侧起伏皴裂的岩壁,呈羊肠状地朝着山下延伸。此路应当是通往寨口的一条便道,积雪里踩满足印,若不加紧,或许随时都将遇到人。 李霓裳感到他加大了些攥着自己的手劲,当即也打起精神,极力跟上他的步伐。如此向前又走一小段路,快到一处拐角时,忽然,他再次停了步,双目盯着前方。 李霓裳也看到了。就在下方不远处的对面,已出现了一队正疾奔而来的士兵的身影。这些应当就是收到消息从兵营口上来的要拦截他们的人。 她回头,远远又见方才那名大汉带着一群手下,正也从后追来。 刹那她便做了决定,正要表达他自己想法子逃,不必管她,却被他又攥了手带着继续前行。李霓裳身不由己随他转过拐角。因了山壁的遮挡,此时前后追兵暂时都看不到了,他拔出刀,嵌入山壁的一道裂缝里,借力攀上一块高耸的巨岩,接着俯身向她伸手,一个发力,将她拉了上去,按在巨岩之后,再迅速抹平了巨石上的积雪的痕迹,接着,伏在了她的身畔。 一阵由远及近的杂乱的奔走履声传来。对向的军士离得越来越近了。 李霓裳伏在冰冷的石后,她被一种似曾相识的唯恐自己发出声音的恐惧之感攫住了,尽力将自己蜷得最小,紧紧闭目,屏住呼吸,人更是一动不动,全身绷得近乎僵硬。 忽然这时,她感到耳畔微微一暖,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他向着自己耳语:“你莫过于担心,他们不会想到我们藏于此的。退一万步讲,即便当真被发现,也是无妨,天无绝人之路,尽力应对便是。” 李霓裳睁目转脸,面颊竟不慎与他那一张冰冷的面具相擦在了一起。他显也觉察到了,下意识般地微微偏了下头,不动声色地迅速躲开,随即若无其事向她点了点头,便转过脸去。 也不知为何,来自这人身上的那种犹如将万事视为等闲的度外置之的做派,叫她感到了一种长久以来,从不曾有过的的松弛。 她默默也转回了脸,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身子慢慢松软了下去。 果然如他所言,那一队士兵丝毫没有留意,飞快地从前方经过。待那一队人走了,他攀下去,将她也接了下去,道:“宇文老儿治军还是有一套的,天生城又上下同道,防守很严。不过,我知道有一条晋朝的古道,当年尚未凿完,逢大乱而废,后又遇地震隐没,知者寥寥,只在前朝修缮天生城绘的一张关山图上有过记录,宇文老儿也未必知道,我便是走那条道入的营寨。路虽难走了些,但你跟紧我便可。” 李霓裳随他弃走栈道,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经过一道遍布着嶙峋怪石的坡峪之后,走入一条埋在积雪后的因了两峰相峙而成的岩缝。 这是一道极长的曲折岩缝,有时略宽些,有时却狭得只能容一人侧身勉强挤过,她咬紧牙关,避着头顶不时挂下的冰锥,跟着他不停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全部走完。 当出来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出口前方不远之处,隔着一道峡谷,出山口已是遥遥在望了。此处更是远离那座筑在北麓上的营寨,因无战略意义,人迹罕至,宇文纵并未派人在此扎营或是把守。 一座应是前朝修的残旧的索桥,横在了峡谷的上方。渡过,便可出山。 李霓裳再次振作起精神,跟随他又上索桥。就在快要抵达对岸之时,身后蓦地传来一道喝声:“站住!” 她转面,骇然看见那个大汉,宛如阴魂不散,竟也出现在了他们方才出来的那个出口处。 少年扭面望一眼,目光微沉,将李霓裳一把推送上岸,接着,片刻也未停顿,毫不犹豫地拔刀,朝着索桥的一段锁扣便重重斫去。 此桥距今也有一二百年了,无人修缮,木材早已腐朽,铁索锈迹斑斑,怎经得住他如此砍斫,不过数刀,便剧烈地晃动起来。 谢隐山迅速蹿跃而下,却是迟了。就在他奔至索桥前时,只听一道咔喇喇的异声,索桥已然断裂,从对岸的接连处塌陷,笔直坠入峡谷。 这时,一个接一个的军士也从那出口里钻出,见状,纷纷射箭,乱箭纷飞,穿过飘在峡谷上方的雪,射向对岸。 那少年将李霓裳一把护在身前,朝树林的方向打了个唿哨,只见雪里冲出一匹通体乌黑锃亮的乌骓马,观其体态,必为神驹。 少年将她举上马背,自己则是一个纵身跃上。乌骓载着背上二人,如星奔电迈一般,穿过大雪,疾驰而去。 “信王,怎么办?” 谢隐山的一名部下问道。 谢隐山眺着对面那一道已化为模糊黑点的骑影,双眉紧皱。 方才他与拦截的人马相遇,发现扑空,便又沿着栈道仔细寻找,循着雪地里留下的尚未被完全掩盖的足迹,终于发现蛛丝马迹,最后追到此地,却没有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不好了!寨门口起烟!” 他尚在思忖这小儿到底是哪一家的,忽然又听近旁之人惊呼了一声,扭头,看见寨门的上空果然窜上了一股烽烟。 这是有情况发生的讯号。 他不再停留,这边暂先作罢,领了人,掉头迅速往营寨赶去。 李霓裳与身后的人共乘一骑,冒着满天棉絮撕扯般的大雪,越过身畔一座座的雪峰,一片片的寒林,不停地走在这个仿佛亘古至今便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寂静的琉璃世界。忽然,头面一暖,她仰起头,发现少年竟解下了他的雪氅,披罩在了她的身上,她那被风雪打得生疼发僵的面脸和身子一下便得了温暖庇护,很快暖和起来。她又嗅到一缕渗入了衣物经纬里的若有似无的仿还带着体温的青木香。这陌生的气息,竟并未惹她不适,她出奇地感到很是好闻。 少年继续驱马前行了一段路,开始放慢马速,最后停下,环顾四周。 一早开始,差不多一天已经过去了。暮色渐渐笼罩,天将黑。 少年的坐骑为不世出的神驹后裔,方才这一通狂奔,至少已是奔出去四五十里路。此地距离天生城已远,已是安全之地。 原本若他自己一人,天黑也是无妨,继续前行便是。然而带着这女郎,她应早就需要休息了,也需进食和饮水。 周围荒无人烟,连间破庙也无。好在积雪道的右侧是片林子,古木参天,巨松林立,张盖连接如伞,林下勉强应能遮挡些风雪。他驱马行至近前,寻到一株最为茂密的老松,将李霓裳扶下马,又卸下马鞍,放置在树干前的雪地里,示意她坐。 李霓裳依言走去,少年瞟一眼她的背影,先从悬在马背上的皮袋里掏出两块豆饼,喂给心爱坐骑。 李霓裳坐在鞍上,仰面看了眼头顶。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树顶的积雪不时从头顶的松枝缝隙里落下,发出簌簌的轻声,那雪粉如春日里的飞花一般,轻散在她的面上,并不冷。 此情此景,与昨相比,几叫她疑心是在梦中。 她缓缓闭目,任这洁净的雪粉纷纷撒落在她面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他喂马毕,又看她一眼,这回将取出的一块干粮递给她。 “一天没吃东西,你也饿了吧?先稍稍吃些,等到了前面镇上,我与我的人汇合了,你便可好好休整。” 他的话,一下便将李霓裳拉回到了现实里。 她默默接过,低了头,撕下一小块面饼放进口中,慢慢咀嚼。 “你便是齐王之女?” 正满腹心事,忽然,耳畔传来一句问声。 她心一跳,抬眼,见少年手中捏着一只他方从皮袋里取出的酒嚢,待饮未饮,侧面向她,那一双隐在面具后的眼,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李霓裳本以为他是姑母或齐王府派来的人,然而他既如此发问,显然,那便不是了。 她犹豫起来,不知是该否认,还是继续担着这个身份。她不知少年是为何人,为何要救自己。更不知自己有无向他澄清她非齐王之女这个身份的必要。 少年等了片刻,等不到回答,仿佛不耐烦起来,抬起臂,一把摘下他的鬼面,别在腰间蹀躞带上。 “你怎的一直不说话?莫非是被吓傻了?” 浓暮的黯淡雪光里,一树雪松下,一张眉目飞扬,英气勃勃,却又生得极为俊美的年轻男子的面容,宛如一轮放着辉光的明月,一下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李霓裳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年轻男子。 她一时竟然难以挪睛。 “你不必害怕。我乃——” 他似要说什么,顿了一下,终是没说出来,只拔出酒塞,仰面饮了一口酒。 李霓裳醒神,不敢再多看,垂目思索了起来。 他应当不是齐王的仇敌,但也不是青州的人。 她更不知道,齐王或者姑母会不会利用“齐王之女”遭宇文纵绑架一事来谋某种利,譬如,获取道义上的所谓正义。 以她的猜测,这种可能性,不能说完全没有。 在没有确定齐王与姑母决定如何处置这件事之前,她也不便向任何人,包括面前的人解释身份,以免不利。尽管她是被他救下来的。 还有,青州的人,此刻应当已经在附近了。 思毕,她捡起附近地上的一根残枝,在雪地里留言,请他到了镇上后,可否代为打听,有一位叫崔重晏的人是否来了。 写完,她抬起头望他。 他显得有些意外:“你当真不会说话?” 李霓裳颔首,指了指自己咽喉。他仿若顿悟,“是生病了?”见她再次点头,他不再多问,立刻走来,看了眼她写的字。 李霓裳久未等到他回答,再次抬目望他。 “齐王的那个义子?”他挑了挑眉,问。 李霓裳又点头。 也不知何故,李霓裳觉他神色似乎忽然便变得和方才有所不同了。 就在她困惑之时,只听他又问:“你二人很熟吗?” 她仰面再次望他。 他的眼在雪光的映照下,微微闪烁,似带了几分玩味地看了过来。 她更加不解,他何以会问这个。 在这人如此怪异的目光注视下,她一时竟然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还在迟疑不决,便见他仰脖,又喝了一口酒,随即重重揿下酒塞,看也不看,将酒嚢一把抛入皮袋里,淡淡地道:“走吧!今夜我便送你去镇上,替你打听!” 言罢,也不待她应,他自顾转面,冲着马儿打了个唿哨,骏马迈蹄走来,停在身边。 他只看着她。 李霓裳满头雾水,心内甚至因了这少年突然改变的冷淡态度生出几分不知所措的惶恐,却也只好扶着身后树干,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不再多说半句了。只从地上捡起马鞍,掸了掸雪,装回在马背上,又将她扶上马背,自己跟上了。 她还没完全坐稳,身后那人便猛地拽了一下马缰,将缰紧绕在他腕上,无须催鞭,坐骑得到主人指使,嘶鸣一声,撒腿便纵出松林,奔入了满天飞扬的夜雪之中。 14 第 14 章 谢隐山赶回营寨,得知方送到一条紧急军情,孙荣那些从潼关退败的残军不甘失败,竟又纠集拼凑出约有不少于三四万的人马,连夜转道前去攻击蒲津关了,守军吃紧,发来紧急求救。 蒲津虽不比潼关中枢要害,但亦是重要的关地,尤其那里有个粮库,万一失守,损失不小。 天王一早便离开了,马不停蹄继续领军西进经略关中,命他在此善后,完毕自行前去汇合,此刻这里便以谢隐山为首。 军情如同火情,他当即留了一支守军把守天生城,自己点大部精锐连夜出发去往蒲津。然而出去十数里地,细思不对。 孙荣的这支残军,即便如此打下蒲津火烧粮仓,对天王经略关中的大势也无大碍,夺回只是迟早的事,且一旦受到夹击,便成瓮中之鳖。守卫潼关的那个将领梁猛,若是如此一个鲁莽之辈,天王也不必耗时半年之久,才艰难打下潼关。 谢隐山越想越是疑虑,当即召人详问,又知送信之人传到消息后,便以军情紧急需他再求援军为由匆匆离去,并未出示蒲津守将的印信。他命部暂停,自己率了一队亲卫快马返回,才到天生城下,便见营寨的山脚下喧嚷一片,一人自称齐州来使,带着约数百人,正在山脚之下摆阵,要求送出齐州叛将戴厚,否则必将攻入山门踏平山寨。正摇旗呐喊揎腕攘臂,忽然看见谢隐山回转,当即逃散。谢隐山纵马赶上,将那领头擒住,不过略施酷刑,那人便将事情交待得一干二净。 原来这些都是数日前被打散的原潼关残兵,因孙荣军中对待军士残酷,军饷又长久不能及时发放,既已落单,这些人便无意再返,一时却又不知出路何在,聚在一起,正商议落草为寇,遇到了一名出手阔绰的青年郎君,也不知他是何来历,言今日谢隐山将率大部离去,天生城里留守不多,命他们前去闹事。这些人见有钱可拿,谢隐山又果真走了,便欣然从命,却没想到,这么快他便回转。 谢隐山又盘问青年样貌,听罢,抬目望一眼营寨,立刻疾奔而入,果然寨内已是生变。戴厚被人刺死在了屋中,头颅也失,那下手之人却早不见踪影,想是趁乱,也已逃逸。 谢隐山懊悔不已。 他已猜到此人身份了,应当便是齐王的那位义子。早就听闻此人乃是齐州最为杰出的青年后起之秀,果然手段非一般人能比,日后恐怕将成天王统一天下的一个阻碍。更反思自己,戎马半生,罕遇败绩,今日一天之内,竟一败再败,皆栽在了后辈手里,甚至连那个从他手中活生生劫走崔女的少年身份也没弄明白,真真是后生可畏。 谢隐山这边几欲呕血连夜具书去向天王陈情谢罪不提,这个大雪夜里,李霓裳也是吃了些苦头。那少年不知何故,后来一句话也不再和她说,强带她在马背上冒着风雪奔了大半夜。 毕竟和对方素不相识,同乘一骑,难免肢体碰触。起初她极是留意,尽量坐直,以减少对身后少年的冒犯。苦于他一直不曾停马,他那坐骑又不知是什么种的良驹,只顾朝前疾奔,越跑越来精神,没有半点疲倦停脚的迹象。 她却不同,白天被他带着穿山越谷,跋涉在冰天雪地之中,实是凭着一股性气,不愿再拖累救下自己的人,咬紧牙关,方勉强撑着跟到了最后,其实早就疲乏不堪,此刻又不得休息,连夜继续乘马。 煎熬着挺了一阵子,实是太过乏倦,也不知何时起,身子松软下去,上下眼皮终也是控制不住地黏在一起,她打起盹,半睡半醒,如此迷迷糊糊,也不知闭目了多久,忽然,耳中依稀飘入一阵嘈杂的声音,似有人在说话,她被惊醒,恍惚睁眼,发现一团漆黑,仿佛连头带身子,全被一件狐裘包裹起来,背则完全抵靠在了一具暖烘烘的坚硬的胸膛前。 短暂的茫然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睡过去了,这段余下的路程里,整个人怕是都倚靠着他的,急忙一把扯下还蒙头盖脸的雪氅,从那一堆丰厚的狐裘领里钻出个头,飞快环顾四周。 应已到目的地了,马停在一间看起来颇大的客栈门前,几个人挑着灯笼站在雪地里,都已经不说话了,全在看她。她再转头仰脸,一下便撞见身后之人那两道冷淡的目光。 他微低头,正在看她,似要等着看她到底何时能自己醒来,而他双臂此时依然持握马缰,顺带自也仍是将她稳稳地拢在他的身前,不至于因为睡着而从马背上翻落。 此时李霓裳完全地清醒了过来,猝然坐直身体,离开这人胸膛。 他也面无表情地撒开了马缰,自顾下马,迈步朝内走去,将她一人剩在马背之上。 雪地里那几名看起来像他随从的人却还在望她,神色无不惊奇。 为掩窘迫,李霓裳只得朝几人笑了一笑,随即小心翼翼地抱了马鞍,正待自己也下马,这时,只见客栈内急匆匆奔出一名年长些的人,一眼看到那人,难掩狂喜之色,迎上紧紧攥住他手臂,上下打量几眼,长松出一口气,接着,便立刻又抱怨起来:“少主!小郎君哎!你不声不响,将我们抛在此,自己到底去了哪里?若再不回来,我便要告诉君侯了!” 少年漫不经心地应:“不是已留书于你了吗,怕甚,事毕,我自然会回。”说罢挣脱出来,将手中马鞭随手丢给一个匆匆跟上的侍从,步也未停。那人摇头叹气。显是这位“少主”一贯皆是如此随心所欲,绝非头回这般行事了。叹气毕,忽然又看见马上的李霓裳,也是面露讶色,不禁扭头再望向自己少主。 他此时仿佛才想起来,略停步道:“她是我路上偶遇捡的,你们领她进去先歇下,”语气平淡。 那年长之人显然满腹狐疑,却也只得作罢。 李霓裳也收目,再要自己下马,早蹿来一个十二三岁个头敦实的半大小子,抢着哧溜一下在雪地里滑到马前,道:“我名永安,乃我家少主的人。小娘子快快扶着我!积雪路滑,当心摔了!” 这名为永安的半大小子,衣着也不像是小厮,然而态度却殷勤远胜小厮。周围几人又都注目着自己,李霓裳只好扶住小子的肩从马上下来,稍停片刻,待乘马乘得已快麻木的腿脚稍稍能活动了些,拉高身上长得几要拖地的雪氅,遮掩了下头脸,低头随那年长者匆匆入内。 此地是潼关附近的一个镇场,因靠近关城,往北是黄河渡口,往西长安关中,往东去往洛阳,交通便利,故地方虽然不大,早年却是人烟阜盛,商贸繁荣,为当地著名的重镇。然而前朝彻底覆灭之后,也是因了地理缘故,从此开始遭殃,三天两头易主。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几番劫掠,早已萧条下去,这半年又逢天王军来打,虽未如传言那样恐怖食人,然而强征民夫是常有的事,故居民是越来越少,能逃得几乎都逃了,如今仅存的客栈,也是勉强维持罢了。好在炭火尚足,竟也有婆子给她送来热水。 李霓裳顾不得别的,先察看小金蛇,喂它水食,将它放在暖和的床褥里,安顿好它,开始脱自己的靴袜,这才发现双足肿胀,足跟处更是磨破几道伤口,只是之前近乎冻僵,没有痛感,此刻渐渐回暖,便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想到那人莫名转变的冷淡态度,她自然不会再去麻烦,忍痛自己胡乱处理了下,便和衣躺下,睡睡醒醒,等待天亮。 次日的整个白天,她都在屋中度过。心里想问那人是否已经帮她打听消息了,然而不好发问,毕竟对方也不欠她。救下她,便已是莫大之德。 傍晚永安给她送来晚食。因足掌实在不适,休息一天,非但没有恢复,看去反而比昨夜愈发肿胀,落地更是钻心疼痛,故坐在榻上未动。永安将饭食放下,问她是否还有别需,若有少的,可写下来交给他。 显然他已知晓自己不能说话。并且,霓裳疑他应也已受了某种教训,今日对着她时,规规矩矩,低眉顺眼,多看她一眼都不敢,早没了昨夜初见时的殷勤活泼。她迟疑了下,正想写问他家少主人今日是否有派人出去寻人,这时,小金蛇大约也是好奇生人,竟自她身后的褥角里钻出半截脑袋,恰落入永安的眼。 这永安生平最怕便是蛇了,望见,双目暴睁变得滚圆,惊叫一声,如见鬼一般,当场便一蹦三尺高,随即掉头,不要命地朝外逃窜。 他发出的惊叫声撕心裂肺,几乎响彻整个客栈。他才冲出,伴着一阵疾飒的靴履之声,一道身影已是疾奔而至。正是今日一个白天都不见人的那位少主人。 “郎君救命!救命!小娘子的榻上有毒虫!毒虫!你快去救她!” 永安抬眼看见少主到了,如见救星,一面继续跳着脚地躲到他的身后,一面指着里头,嘶声力竭地嚷。 那人迅速到了李霓裳的身前,将她自榻上一把拉起,先掩在自己身后,随即抖开被衾,空无一物。 李霓裳也是没想到会有如此一幕,自是不愿叫人发现小金蛇的存在,就在方才永安转身逃窜之时,她便已迅速将惹了祸的小金蛇收好。 那人再将枕也挪开,依旧不见异常,转面望向她。 李霓裳摇头,表示自己并未看到。 永安自是死活不肯承认是自己看花眼,一口咬定:“有!分明有!竟是金色的!脑袋上还顶了个红帽子!我的娘诶!这若咬上一口,不得立刻升天!” 他家的少主人不语,只又仔细将整间屋子全部检查一遍,包括床榻之底,箱柜之后,连屋顶房梁也未遗漏,最后终于确定,应当没有异常。 他眉头微皱,看了眼永安,显是有些不悦。 永安此时也变得不确信起来,揉了揉目,哭丧着脸,喃喃地道:“莫非真的是我看岔了眼?活见鬼了!” 李霓裳正想坐回去,却见那人又转向自己:“不管有无,你换间屋。此处不好住了。” 她忙摇头,表示不必。他却不与她多说了,拔步便朝外去,吩咐永安叫此间主人立刻替她另外收拾一间干净屋子出来。 李霓裳一时忘记足伤,上去便要阻拦,不料太过疼痛,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伸手一把扶住榻角,方稳住身子。 少年转面望了一眼,目光便迅速落到了她的脚上,很快,他似顿悟,快步走回到她面前,俯身下去,探手便除去了她的靴。李霓裳躲避不开,只得任他又轻轻褪下了袜。 他的目光在她显露的伤足上停留了片刻,慢慢抬头,问:“肿得这么厉害,为何不叫我知道?”语气竟带几分责备似的。 李霓裳此时也镇定了下来,望着他,只微微一笑。 他仿佛有所领悟了,眼内掠过一缕懊恼之色,未再追问,顿了一下,吩咐永安去将伤药取来。 永安应一声,转身飞快去了。他则背身对她,面向着雪庭,等在门后。 李霓裳悄偷地看着这道忽然好似变得沉静而耐心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也莫名变得安宁了起来。片刻后,听他说道:“我一早便叫人去打听了,你勿心焦。” 她一怔。 昨夜后来看他那样的态度,她本已不敢报太大指望。却没想到,原来他并未忘记她的事。 “若你说的人当真已来,必能找到。最多你再等几日罢!放心便是。” 他转面向她,安慰道。 “郎君!郎君!”这时,永安的声音响了起来,人也跟着跑了回来,手上却是空的。 这少主看一眼,皱眉正要训斥,却听永安禀道:“方才我伯父说,找的那个人来了!此刻就在外面!” 李霓裳心一跳,抬眼,与这少年投来的目光恰撞到了一起。 他很快收目,一言不发,转头走了出去。 15 第 15 章 外面那登门之人,正是李霓裳预料的崔重晏。 那日,在发现戴厚处心积虑周密准备,却把公主当做崔蕙娘劫走后,崔重晏的第一件事,便是判断戴厚到底会将人送去哪里,这亦表示,他将带着这件投名状,去投奔哪一方势力。 而今天下,可逐鹿者,除齐王之外,惟余孙荣、河西裴氏,以及横海天王宇文纵,其余那些前朝遗留下来的大小节度使,充其量不过是占据一地,或求自保,或相互混战而已,掀不起什么大浪。 裴氏第一个排除,原因无须多说。剩下孙荣与横海天王,皆是齐王对头,都有可能是戴厚的目标。然而孙荣虽已立号称帝,看似力压四方,潼关一战,他却眼看是要顶不住了,关内若是落入宇文之手,则宇文从此背靠蜀地汉中,盘踞关中,东出再无任何阻碍,隐然已有昔年始皇帝征伐六国之相,更不必说宇文纵其人,除了当年年少之时惨败于裴大将军,此后再未有过相当的对手。他若自认枭雄第二,则天下再无人敢称第一。 可以说,目下四家之中,唯他最具一统天下的雄霸之气。戴厚既要另外投人,不去他那里,会去哪里。 公主金躯,何等贵重。崔重晏作出判断,便深信不疑,毫不犹豫立刻往西向着潼关赶来。他晓行夜宿,路上跑死了几匹马,终于到了潼关附近。迎接他的,便是宇文纵攻下了潼关的消息。紧接着,他又知宇文纵来到天生城。他推断公主应也在天生城内,便在附近刺探多时,然而城寨地势险峻,防守更是严密,连他也寻不到任何可以混入的机会。正在束手无策焦躁之际,遇宇文纵离开,并未看到他身边携带女子,恰此时,他遇到一群流兵,当即策划了一个计谋,将宇文纵的得力干将谢隐山调开,随即自己趁乱终于潜入营寨,并未费多大周折,便找到了尚留在寨内的戴厚。 戴厚突然看见他如鬼魅般现身,惊惧不已,又怎是他的对手,很快便被制住。崔重晏也从他的口中得知人已被离奇劫走了。 当时他惊异万分。 以他起初的设想,宇文纵凭空得到如此一个“见面之礼”,哪怕不知她真实身份,当她就是崔昆之女,也有利用价值。 崔重晏原本计划,在探清公主如今实际状况后,能救最好,他自尽力去救,若是实在无法救出,他便出面去与宇文纵谈判。 只要公主真实身份不被人所知,以他的应变,加上相当的利益,宇文纵没有理由不放区区一个崔昆之女。想当年,汉高祖宁可坐视老父遭到烹杀,也不肯低头。齐王更不是放不下一个女儿的人。至于与裴家的联姻,只要两家有心合力,所谓的联姻,也不过是一个做给世人看的表象罢了。 他万万也没想到,宇文纵竟不按常理行事,果然如传言那样,我行我素,邪行逆道,直接便下令诛杀了。万幸,她当时被人救走。 然而,那个救走公主的人又是什么来历,怀了何等的目的? 他一时无法理清,当时只能先按捺下去。既已入寨,自也不能空走,顺手便取了戴厚头颅,以儆效尤,随即迅速撤出。 公主到底被人又劫去了何方?根据戴厚的说法,对方似是一位极其年轻的少年。然而除此之外,便毫无别的讯息了。 线索就此中断,不知公主如今安在,人身是否无碍。崔重晏的焦虑程度可想而知。今日他勉强定下心绪,想着先派个人赶回青州,看那劫走公主的少年或者背后之人是否会利用手上之人向齐王索取好处。这是他最期望的结果,至少这说明公主人身是安全的。 随后,他将剩余的人马分成几路,搜索天生城的附近以及周围的山林,希望能发现有用的线索。然而天不助人,雪太大了,落在积雪地里的任何足迹,不过片刻,便被遮掩得无影无踪。 便是如此,在他生平第一次因巨大的挫败和担忧而陷入沮丧之时,转机到来。 就在方才,他的一名手下匆匆来报,附近集镇里,有人在关帝庙和街市拐角的墙上刻下“崔君速见”的字样,印痕应为新留,抱着试试念头,便在近旁等待。果然不久,有人上来搭讪,确定身份后,说有位崔女正在客栈之中等待归家。 崔重晏起初不敢相信,第一反应便是谁人设的陷阱,然而事已至此,哪怕虎穴龙潭,他也必将探一究竟。为防万一,他在周围设好埋伏,随后独自入内。 一个年约半百面容和气看着像是大管事的老者已在等待,确定他的身份之后,笑容满面地引他入内,随后请他停在一个院落之外,道先去通报少主。 然而不知何故,老者去后,迟迟不见出来,也不知和那“少主”到底讲甚。就在崔重晏疑虑重重之际,伴着一阵脚步之声,方才的老者终于又露面,笑着赔罪,说让久等,随后便道:“崔郎君请来,那位小娘子就在里面,郎君看下,是否便是要寻之人。” 崔重晏早便等得焦心万分,立刻大步入内,才到门口,抬目,一道身影便跃入了眼帘。 竟真是公主。 她静静坐在门内一张榻上,槛里站了个十来岁的衣着光鲜的半大小子,应是高门豪奴,正在为她守门,此外别无他人。 就在看到这一道身影的那一刹那,连崔重晏自己也不曾料到,他的胸廓内陡然血潮阵阵,一时激动得几乎难以自持。原本不该如此。 那日被她约出,一个转念间,他改了原本的主意,决定接纳她,或者说,她背后的长公主的示好。毕竟,旧朝嫡族也非毫无价值,只看如何利用。何况她本身是如此一位绝色。很难相信,她那般主动投怀,世上会有男子肯狠心拒绝。 此时他一面骇异于这位公主向自己施加的超乎他原本想象的影响力,一面再无别念,疾奔而入,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也早看到他,睁眸静静望他。 崔重晏顿了一顿,稍稍压住激动之情,正待扶她起身,却听身后那小子道:“当心!小娘子脚伤了,不可落地!” 崔重晏看一眼那掩在她裙下的露了半只靴头的足,想也未想,索性上去一步,俯身便探臂过去,一下将她整个人从榻沿上打横抱起。 此情此景,莫说永安这半大小子看得睁大双眼,便是李霓裳,也是毫无防备。待她醒神,人已落入崔重晏的双臂里。 李霓裳登时挣扎起来,示意他放下自己,然而崔重晏却似浑然无觉,非但不肯遵从,反而因她挣扎,似怕她跌落,愈发收紧臂抱。与此同时,他也已转身,迈步朝外行去。 李霓裳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日邀他登山相见,最后遭他意外抽走她那写字发簪的一幕。 迟早将遵姑母之意,与这男子行敦伦之事。她名为前朝公主,实则与娼门有何不同。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纠结于这种小事。 思及此,浑身手足刹那似被当场抽筋剔骨,只剩了一副绵软皮囊。 她垂额,微微侧面向里,停止了挣扎,任他照他心意而行。 崔重晏抱她走了几步,方看见那位老管事也来了,立在门畔,脚步一顿,顿时醒悟了过来。 方才骤见到她,安然无恙,实是太过欣喜,一时竟然忘情,连这最基本的礼数也不顾了。便将怀中的公主又小心地放坐回原地,低声嘱她勿动,随即整了下衣,向着对方行了一礼。 “敢问老丈如何称呼?方才崔某一时失礼,还望海涵。” 他看一眼前方,并不见别的人现身。 “可是老丈家主救下了她?可否也请贵人赐面,崔某当面言谢!” 这管事赶忙还礼,礼毕,笑呵呵地道:“老朽贱名,何足挂齿。我少主有事,便不见了,命我转告崔君,些须小事,不过是桩顺手之举罢了。这位小娘子应当受惊不小,既寻到了家人,再好不过,崔郎君还是早些将她送回家中,方为正事。” 崔重晏不禁意外。世上有如此之人,救下齐王之女,却这般随手将人还出?听这老管事方才的回复,竟连姓名也不愿透漏,如此举动,匪夷所思。若不是公主此刻就活生生地坐在面前,崔重晏几乎就要怀疑对方此举,是否暗藏图谋。 他踌躇了下,很快笑道:“多谢尊主,高义希古,叫崔某自愧不如。尊主若是此刻不便相见,崔某也不敢勉强。只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如此大恩?崔某感恩怀德,不敢不报,待崔某将小娘子送回家中之后,再来重谢!” 他再次行礼,完毕,便如方才那样,复将公主抱起朝外走去,不料,待跨出门槛,看见庭院的积雪地里,多了一道少年身影。 少年年纪不及弱冠,面容俊美,气派华贵,立在雪地之中,身姿便如青松,应便是老管事口中的“少主”,那位救下公主的人。 知道对方年轻,却没想到会如此年轻。 崔重晏不禁略感意外,又见少年一身雪氅,手掌缠握一道马鞭,似待出门,却又折道而归的样子,不偏不倚,就停在庭院中央,满不经意地随手把玩着手中的马鞭,恰好挡了去路。 他迟疑了下,正待开口,此时,见少年偏面过来,淡淡瞥他一眼,道:“口口声声定要重谢。我便问你,你做得了主吗?” 这一句话,轻描淡写,然则实是诛心。 崔重晏眼底蓦地掠过一缕暗影,然而望向这个显在挑衅的少年,面不改色:“你便是救了人的那位小郎君吧?不知尊姓大名?” 少年神情冷漠。 “崔右将军,我本想你接走人便算了,但你定要谢我,倒是提醒了我,施恩岂能不求回报?我改主意了。” 他那两道目光扫过仍在崔重晏怀抱中的女郎,抬了一臂,将手中皮鞭一指:“今日你领不走人了。放下罢!待我亲自将她送还齐王,再向齐王要个谢礼,岂不更好?” 16 第 16 章 这突变的一幕,不但令李霓裳始料未及,也叫那老管事讶异无比。 管事名叫裴曾,祖上起便在河西裴家生下了根,至今六代下来,开枝散叶,后裔各有前程,但他这一支长房嫡系,却始终不曾变过,无论外面如何富贵,也是不曾离开过裴家,世代皆为裴府掌事。到他这一代,已是第六辈了。永安则是他的侄儿,其父早年战死,他的年纪尚小,如今自然跟在裴曾身边。而他口里的那位“少主”,则正是河西裴家的二郎君裴世瑜,小名虎瞳的,要到三个月后,才正满二十岁。 至于他们这一趟出来的目的,说起来话便长了,需从早年裴世瑜尚未出生之时讲起。那时裴大将军曾受崔昆之恩,许下诺言,将来若需他裴家报恩,无论何事,只要裴家之人能够做到,无所不应。后来大将军不幸英年早逝,夫人亦去,家中只留下十岁的长子世瑛和方来人世不久的世瑜。二十年的时间里,裴世瑛如父如兄,不但将裴家重新撑了起来,对这个幼弟,更倾尽所有,无比关爱,兄弟感情极好。 就在数年之前,裴家重新夺回河东太原府,这些年往来本已稀落的崔家渐也恢复交通。大约次年,崔昆来信,首次试探联姻之事,不过那时,裴世瑛二十五六岁了,已经娶妻,自不可行,崔昆属意裴家幼子。世瑜想都没想,断然拒绝,称他若也遵从祖训,一生只得娶一人,则将来之妻,非烈祖母那样的人物不可,最次,亦要有阿嫂的风范。 这话惹得全家都笑。笑过之后,裴世瑛考虑到弟弟还是莽撞的年纪,对男女之事尚无开蒙,而崔女年纪匹配,听闻性情温良,崔昆声望也是不错,以仁义著称,且有恩于父亲,父亲也确曾放过那样的话,当时便没有一口回绝,只以弟弟年纪尚小为由,将话题暂时搁了下去,想着等他大些,再看他想法,或者,崔女之后若是另遇姻缘,事情就这样过去,亦无不可。 接着便是去年,崔昆再次谈及联姻,原来他对此事依旧念念不忘。当时世瑜已是十八岁了,裴世瑛再向弟弟问询,他依旧摇头,这回称他不愿因娶妻而受束缚。 裴世瑛向来宠爱弟弟,他既不肯,自然不会勉强,这一次唯恐说不清楚耽搁了崔家女儿,自己虽因路途遥远事务缠身无法亲自前去赔罪,但特意请了一位族叔携着厚礼前去青州,代为致歉,愿偿以当年百倍军粮或是婚姻之外他可以做主的事物,以表感恩。崔昆极是宽宏,热情接待,半句也无不满,更不肯要什么报答,事情终于过去。 这次之后,裴世瑛以为联姻之事,往后再不会有了,不料,几个月前,崔昆竟然又一次旧事重提。 且这一回,与此前两次只是来函也有所不同,他亲自派世子的母舅田敬千里迢迢跋涉而至,送来寿帖,并在筵席之上,当众再一次地表达了盼望两家能够结下秦晋之好的殷切愿望。 当时弟弟恰好不在太原府,去往朔方凉州一带整备军务,以应对砀项、西蕃等异族随时可能发起的侵犯。 事不过三。裴世瑛极是为难,更不可能当众拒绝,打青州的脸,当时只得含糊对付,说等弟弟回来,再予以答复。 田敬虽有些失望,但在到达后,也知裴家二郎确是上个月便出关去往凉州一带了,并非故意躲避,他这一行人也不可能一直留下等,只得先行回了青州。 送走田敬,裴世瑛便开始费神思量这回该当如何答复,既能彻底断了青州的联姻之念,往后再不要提,又能尽量不开罪故人。为抚慰崔昆,纵然军务缠身,此次他也决定亲自往青州走一趟,既为贺寿,也是当面将事给彻底解决掉。 没有想到,过了些天,他收到一道来自世瑜的手书,称他已从身边人的口里知晓了此事,他早改了主意,叫兄长给青州发信,愿意联姻。 裴世瑛极是惊讶,不知他这个自小便狂傲不羁的弟弟,何以突然态度大变。 他并未立刻往青州发信,而是一直等到上月世瑜终于从河西归来,先盘问了一番。世瑜解释,当年太过轻狂,全不知事,说了些叫兄嫂发笑的痴话,如今见兄嫂琴瑟和同,早便艳羡,何况男大当婚,他已成年,也想早日成婚,过上举案齐眉的生活。 对于这个解释,裴世瑛总觉不大对劲,这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弟弟,便向他强调,若是心有半分的不愿,也不必勉强点头,他已想好对言,此次亲自过去解决,日后必定不会再有如此困扰。然而裴世瑜这回却极为郑重,叫兄长不必亲去,专心防务便是,由他亲自去往青州贺寿,并商议婚事。 严冬即将来临,黄河一旦上冻,孙荣便有可能再次发兵北上,并且不止孙荣,如今的横海天王也须严加防备。裴世瑛原本确实是脱不开身的,再三与弟弟确认,见他态度始终坚定,又思忖崔昆声望显著,治下宽仁,青州百姓对他颇为拥戴,这在当今已是极为难得了。至于这种乱世里,日后即便他生出一争天下之心,这也不算什么,人之常情。此外此前也打听过,崔家女儿早年丧母,但性情温柔,容貌想必也是可以的。娶妻娶贤,弟弟若能就此成家,完成人生大事,身为兄长,他自是求之不得,于是终于点头,派人给青州发去一道回信,定下行程,安排裴曾带了一队上百的人马,随二郎君出发上路。 临行前,裴世瑛又特意叮嘱裴曾,若是弟弟路上临时改了主意又不愿结亲,也不必有任何顾虑,照他心意行事便是。此前的回信,裴世瑛依然没有把话说死,只道此次由弟弟前去祝寿,也请齐王先当面相看。即便因了婚事不成开罪崔昆,也是无妨,一切自有他在。 河东往青州的古道横插中原腹地,如今皆在孙荣召国境内。一行人虽作商队上路,但目标太过明显,不宜直接穿行而过,只能舍近取远,绕道先行南下,走孙荣与宇文纵如今相争不下的边界地带,这种地方无主,反而好走。上路之后,起初一切顺利,遭遇几次流兵和蟊贼而已。他们带的人马是裴世瑛亲自精挑细选过的,个个皆为身经百战的猛士,对付不在话下。如此一路南下,七天之前,抵达陕州。 这一带,宇文纵与孙荣围绕潼关正在大战,重兵密布,算是此行最为危险的一段路。照行程安排,当迅速穿过,继续往南再行一段,在进入山南道后,脱离中原腹地,大小王侯节度使们争斗的激烈程度便大大减小,且沿途几位多与裴家有故,即便没有往来,裴家先祖自宰相文贞公裴冀起,功高威重,此后代代家主镇守河西,天下何人不敬,遇到了,报个身份,自便能过。 就在裴曾打起精神预备快速通过这段战地之时,出了意外。 那日一行人抵达此镇,人马疲乏,歇一夜,添加了补给,一早裴曾正待上路,却迟迟不见少主露面,还以为他年轻贪睡,想着这一路赶路辛苦,便再等等,等到日上三竿,还是不见动静,忍不住叫永安去叫,这才发现人已不见,只留一张手书,道自己有事先行,叫裴曾不必管他,可按原计划上路,留两人以备接应便可,稍后他自会追上大队汇合。 裴曾叫苦不迭。少主虽说年少气锐,武力超群,如今年方十九,便已是军中将领,上下皆服,然而在裴曾眼里,他依然是从前那个未长大的顽皮少年,如此孤身一人不知跑去哪里,周围又是战地,他怎放得下心?将人都派出去到处寻找。 时日一天天过,少主音讯全无,裴曾急得口角燎泡,想起临行前君侯的话,便疑心少主是否如君侯所言,突然又改主意不想娶,却不好张口,索性一走了之? 如此空等也不是办法。昨夜他正在房内修书,打算派人将消息告知君侯,恰好少主竟在此时归来,还带回一名陌生的美貌少女。裴曾问他去了哪里,少女又是何人。他称久闻西岳太华之名,神往已久,既已路过,岂能不去登顶倚天,一览众小。至于少女,则是崔昆之女,被人挟来此地,恰他遇见,顺手带来。 裴曾听罢,吃惊之余,更是心惊肉跳。他知太华山的北麓有宇文纵兵马驻扎,少主怎敢如此妄为,只为观景,便贸然闯山,实是任性至极。本还想再多问些关于崔女的事,但见少主心情似是不快,知他脾气,人既无恙归来,其余便都不是大事了,也就暂时忍下没有多问,今日先帮崔女寻人,顺利找到了那位青州来的齐王义子。 就在片刻之前,裴曾去寻少主通报此事,以为他会出来面见崔姓郎君。且如此巧合,他救下崔昆之女,又有婚约之意,那么双方见面之后,或可同路而行。 不料,少主非但没有此念,还不许他在齐王义子面前透漏半点身份,只叫他将人快些打发走,说罢披了雪氅,拿起马鞭便要出门,这把裴曾吓了一跳,唯恐他又要不辞而别,死活不放,总算暂时将他挡了下来。 想到那齐王义子还在等着,裴曾便叫人先伴着少主,不管何事,务必不能让他单独离去,自己则先匆匆赶来,照少主之意应对,想先送走人,再寻少主详谈,却不料,转个头,便见少主现身于此了。 不但如此,看他这般挡住崔郎君去路的样子,分明有意为之。 裴曾困惑担忧之余,视线落到那个正被崔郎君横抱着的少女,忽地有所领悟。 难道是少主无意看见崔郎君做出的这不大合适的举动,心生怒意? 虽说裴家始终并未明确应下婚事,但这件事,从头到尾,是崔昆三番两次主动要求,这回少主在君侯面前终于点头,那便可以算是定下来了,此崔女,几乎也可被认作是少主的未婚妻。 此刻,来接人的齐王义子,却做出了如此的举动。 实话说,方才他看到时,亦感几分意外,总觉此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非只是义兄妹如此简单。 裴曾想通这个关节,顿时紧张起来。 他深知少主性情,乃眼里揉不得沙的人,唯恐事情不可收拾,忙上前几步,朝着齐王义子笑道:“崔郎君勿要当真,我家少主戏言而已。崔郎君与小娘子乃是兄妹,小娘子受伤,为兄者担忧,也是人之常情。外面雪厚风大,不如叫人抬张便舆来,请小娘子乘坐,也可遮挡些风雪,如何?”说罢,朝外大声喊话,命人立刻抬来。 很快,便舆送至,停在槛外。 “崔郎君!”裴曾在旁又唤。 崔重晏却是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此二人便如此对峙。 李霓裳羞惭无比,面庞涨得通红,她再次挣扎了下。 崔重晏盯着对面少年,眼皮微跳了一跳,手臂非但不松,反将怀中女郎慢慢箍得更紧了几分,阻止她要下的意图,接着,他的面上亦笼上一层淡淡寒霜,转向裴曾:“救人之恩,没齿难忘。崔某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去了。尊主日后若是有事,往青州寻我便可。” 言罢,他迈步,继续朝外而去,将要从那少主身边走过时,只听他道:“我方才的话,你没听到吗?” 崔重晏转面,盯着少年,一字一字道:“敢问尊驾,到底何人,为何故意为难?” 就在此时,庭院外响起一阵嘈声,阵阵的喧嚷里,似还夹杂有拔动刀剑的声音。 永安一溜烟又奔出去,在院外张望几下,高声嚷了起来:“有贼人要打杀进来了!” 他话音未落,外面便传入一道呼声:“右将军!你那边如何了!你可还好?” 原来是崔重晏的人,见他进去许久仍未出来,担忧之下,欲入内察看,却被挡住。这两边都是强悍之士,遇在一起,便如针尖对上麦芒,自是各不相让。 少年听见,目光再次扫过仍在崔重晏臂抱内的女郎,点了点头:“原是有备而来。也好,今日我便瞧瞧,没有我的许可,你如何带走人!” “众将听着,把门给我守好!敢进一步者,杀!” 少年头也不回,只蓦地提声,喝了一句。此刻他依旧面如平湖,然而眼内已是隐见戾气。 外面立刻传来齐声应是之声。 李霓裳此时羞愤几乎欲死,心突突地跳。她本被崔重晏箍住,那巨力不至于伤她,却能将她死死固定,无法凭自己挣脱,此刻她再也抑制不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自崔重晏的臂中挣脱出来,人也重重扑跌在了雪地里。 崔重晏不防,一惊,低头看见,反应过来,立即上去。 少年身形亦是一动,然而见崔重晏已是伸手欲待扶她,便止住了。只冷眼看着。 李霓裳已自己爬起,不顾脚伤,咬牙便朝外疾走而去。 就在此时,一道女子的曼妙笑声响起,打破了这僵持的一幕。 “这是在做甚?我来接人。动刀动枪,吓死人了!” 随着一句抱怨,伴着环佩轻振之声,只见外面雪地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二十八九年岁样貌的丽人,她姗姗走入客栈,看一眼满堂的刀剑和惊恐躲在角落的主人,蹙着秀眉,小心从侧旁绕走而过,接着,出现在了李霓裳的面前。 竟是瑟瑟娘子。 李霓裳惊呆,做梦也没想到,瑟瑟会在此时出现在了这里。 见她吃惊地望来,瑟瑟一笑,走来,附耳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长公主不放心你,命我也来瞧瞧。”言罢,她直身,看了眼崔重晏,道:“我来了,小娘子跟我走罢!” 老管事松了口气,急忙见缝插针,叫人送上便舆。永安早将小娘子双足受伤的事啪啪地说了,又道:“小娘子乃是我家少主救回来的!” 瑟瑟目光微动,再望一眼崔重晏和对面的少年,随即向老管事见了一礼,笑称自己乃是齐王夫人义女,奉命来接小娘子。 裴曾忙还礼。 瑟瑟此时转向那少年,稍稍打量一下,便含笑深深行了一礼:“不知少君是何方贵人?今日救下我家小娘子,恩重如山,齐王与夫人必定感恩万分。” 少年不动,淡淡道:“我是何人,过些天你自然知道。人你看好了,莫再闪失。下次再若叫人劫走,恐怕便不会有如此好的运气了。” 言罢,他未再多看一眼,转身便踏雪而去。 17 第 17 章 马车不停向前,太华山那如剑插天的绝峰与它脚下连绵起伏的群山羽灰影廓渐渐转为模糊,终于,尽皆消失,只余下漫天的风雪,白茫茫化作混沌。 回程的起初几日,李霓裳陷入了一种情绪。那是如何的一种情绪,羞耻,愤怒,悲凉?抑或全不是。任何短暂而激烈的情绪,只是再一次地化作恒久的绝望而已。那绝望,便如她做的一个梦。她行走在旷野内,神思里怀着归家的渴念,却不知归家的方向。那于仿徨和茫然中长久踯躅的感觉,并非如何可怕,只是,每回醒来,总叫她感到心窝发凉。 她很早便知道了,她降生在流离的旅途上,冥冥之中,那便已预兆了她的一生。 霓裳是感激瑟瑟的。这个女子,名为姑母义女,然而,李霓裳若是能够开口,唤她一声姑姑,也是应当。不止因瑟瑟年长她不少,从前对她颇多照顾,最重要的是,瑟瑟不会在她不想遭人打扰的时候多问一句她不愿去想的事。 回路上,瑟瑟没有就她这一次的经历问过半句,包括那日的一幕。她加给霓裳的,是需要之时的及时照顾。李霓裳情绪也平复了。她原就不是一个大喜大悲之人。 最后的一日,将要到达青州的前夜,一行人落脚在驿舍内,多日来一直也不曾出现在她眼内的崔重晏应是得到瑟瑟暗许,无声地走进她的寝屋。 她正预备就寝,身着寝衣,坐在一面妆镜前,指握一柄犀梳梳发。 崔重晏或已做好迎接愤恨的准备。他或是她的心里,各自皆是明白,那日若说起初的一抱,乃全然出于他对她的关切的话,后来,不管是无心或是有意,便完全是两名男子之间的关乎占有权力的无声的争夺了。那争夺的物,可以是稀世的珍玩,富庶的城池,当然,也可以是一名女子。 他应没有料到她是如此反应,仿佛任何事都不曾发生,包括他曾无意或是有意施在她身上的羞辱。 迟疑了一下,他走上前去,屈膝缓缓半跪在她的身侧,凝视着她半垂的线条秀美的侧颜,诚恳地道:“我错了。求你勿怪!” 霓裳偏面望他一眼,微微一笑,随即继续梳发。 她唯一的最为熟悉的表情,便是微笑,纵然她内心已是厌恶,从不会对镜看自己微笑时的模样。 正如她永远不能说话,微笑也永远不会出错。 她没有怪他,完全没有。 他沉默地注视着她,一动未动,久到她几乎以为他已离去,忽然,耳中传来他的话语之声。 “公主,你难道还是猜不出,他是何人吗?” 李霓裳再次转面向着崔重晏,看见他的面容之上,浮出一缕古怪的表情。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的心不禁跳了一跳。 “世家子。” “那样小的年纪,随从却个个精悍雄健,显是历过多次战场厮杀的猛士。” “坐骑多为北地之马,毛皮丰厚而肢干短健,不易陷沙,容易冲刺,一向为骑兵所喜。马上所携的囊袋鼓胀,却无沉实之感,内应藏有弓弦。” “一行人在长途南下的路上。” 崔重晏一句一句地道。 “这些日在路上,我终于想明白了。那少年,应当便是河西裴家的那位二郎君,裴世瑜。” “他显是将你当做了齐王之女。” “公主,你与他应也处了些时候了。我之所言,可有道理?” 回来后,李霓裳便刻意不再去想那段时日发生的任何事,自也包括那少年。然而,崔重晏的话,此刻实却如同鼓点,字字地击在她的心上。她脑海里不由地又浮出那一张初见之时覆戴着狰狞傩面的脸容。当时所有那些叫她迷惑的事,登时也清晰了起来。 她垂目不动,胸内一颗心搏动剧烈。 “我知你当时如何想我。这几日我亦自问,崔栩曾屡屡当众辱我,比之更甚,我亦可忍,何以这一次,却不能了?” 崔重晏自嘲地轻轻笑了一声。“我想明白了。”他道。 “因当日他出来的那一刻,我便有所感知,他对你有意。一个陌生之人,竟也公然夺我已经抱起的怀中之人。他凭了什么?那时我尚未想到他的身份,故我不愿再忍。” “公主,此刻在我明白他何许人后,便也知他那一刻为何那样敌对于我。换做是我,我亦是不容。” “你若问我后悔吗?我悔,亦是不悔。” “不悔,是因当日那一遭,叫我愈发清楚我当做之事。若是我连已抱起的女子也抱不走,受制于人,我活于世上,还有何欢可言?” “我之后悔……” 他顿了一顿。 “公主,你抬起眼,看我可好?”语气竟带几分祈求的意味。 李霓裳终于慢慢抬眼,依他之言,望了过去。 崔重晏凝视着她:“我之后悔,乃是因你。我为一时意气之争,罔顾你的心意,将你置于极大的羞辱之中。我错了。我向你发愿,从今往后,我崔重晏再不会如此对你。” “不但如此,终有一日,我也必要将世上,还你以一位公主该当有的荣光和尊贵。”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锵金,字字发愿。 李霓裳执梳的手停了下来,一动未动。 烛火暗吻女郎的螓首蛾眉,一张姣面,如午夜梦中故园里的朦胧海棠。他禁不住目不转睛地看着。终于,她略仓促地动了一下,脸偏过去,抬起她仍握梳的手,将最后的一握长发梳到了发尾。 此时,外面也传来一道轻咳声。 崔重晏醒神。知该走了。 “裴家二郎的事,你不必过于顾虑。” “似裴家出来的世家子弟,行事自有准则。我若所料没错,待误会澄清,该当怎样,仍是怎样。”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随即起身辞去,如他来时那样,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天亮了,马车入城,载着李霓裳回到了齐王府。 这一次,走的依然是上回走过的便门,悄然无人看见。她也住回到了那座小檐楼内,中间除了那个世子崔栩回来,曾试图闯入见她不成之外,一切仿佛都和此前没什么两样。那一段遭劫的经历,便仿佛是一段她臆想的离奇的经历。 几天之后,齐王府的正门,也迎来一位盼望已久的贵客。 裴家的二郎君裴世瑜受其兄靖北侯之托,不远千里,终于在齐王的寿日到来之前,顺利抵达青州。 齐王欢欣不已,获悉消息,亲自领人出城,将这位年轻的贵客迎入王府。 齐王府正门大开,齐王于新落成的紫璧园的金碧大堂内大摆筵席,为贵客接风洗尘。 世子崔栩、齐王义子崔重晏、田敬、青州百官、当地名士,这些人不用说,皆列位相陪,就连平日一向很少出来的那位人只听闻过其名的齐王夫人,亦罕见地露面,盛妆与齐王同坐,一道宴客。席间钟鸣鼓乐,艺伎献舞,青州已是许久不曾有过如此豪奢的盛宴了,当夜,府内火杖齐燃,亮若白昼,飘越出墙的歌舞之声在数里之外的街市上亦是隐隐可闻,惹的坊巷里的百姓好奇不已,纷纷打听今日来的到底是何方贵客,竟能叫一向撙节的齐王破例至此地步。 未等筵席完毕,裴家二郎君的美名便已经由宾客之口传出。年轻的郎君,不愧是河东名门之后。他的容貌俊美而英桀,举止鸿轩凤翥,高雅不俗,连他席间神色清冷,笑意甚少,从头至尾说的话寥寥可数的孤高自傲,也成为了世家子弟矜贵气度的最佳诠释。 齐王夫妇对他的喜爱之情更是丝毫不加掩饰。宴毕,宾客散去,夫妇又将裴二郎君引入雅室,摆上私宴继续款待。片刻后,夫人见他面上隐露几分不耐烦似的倦意,朝那一班乐伎看了一眼,众乐伎连同全部侍婢鱼贯退下,雅室便只剩齐王夫妇与裴家二郎。 齐王亲自斟酒一杯,笑道:“本王等候贤侄,已有多日,今日终于见到,实是欢喜。方才人多,说话不便,大恩不言谢,这一杯酒,本王便先干为敬。” 自那日崔女被那位姑姑接走后,这一路上,裴世瑜心内的一股气便始终消不下去,将他堵得日夜不宁。时而恨不得当场掉头回转,不去劳什子的青州了,什么婚约,更是可笑,他怎可能还会娶那崔女?就算她是瑶池仙女,他亦绝不会再多看一眼。时而他改念头,觉着就此放过那对男女,岂不是遂了他人心愿?他裴世瑜从来不会做如此的窝囊好人。索性就将崔女娶来,自己不要,晾着也好,反正不能叫别人如意。时而他又恨不能插翅飞去,立刻出现在那些人的面前,好叫齐王那老匹夫知道,他早便看出他女儿与所谓义子之间的私情了。家风不堪至此地步,竟还死乞白咧要将女儿嫁来,当他裴世瑜和裴家为何?究竟是何等厚颜无耻之人,才会有此行径。 便是如此,他一路满腹暗怒,抵达青州,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方才那场盛宴之上,见那日那个齐王义子还若无其事来向自己敬酒,心内便在冷笑了。此刻终于等到齐王开口,似要谈及此事了,想必那位姑姑认出他,并将事告知齐王了,如此也好,省去他再费口舌。便勉强压下暗怒,笑了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区区小事,贵府千金无碍便好。” 他本还想再说一句,“贵府义子与千金应是青梅竹马,兄妹情深,当日即便我未遇到,她那义兄想必也会出手”,忽然想到女郎年纪也小,天真不知世事,或许遭人诱骗,齐王夫妇并不知晓也未可知,他若是此刻便当人父母之面揭其丑事,未免有失身份,终还是忍了回去。 齐王夫人道:“小郎君怎如此客气。郎君救下我那本家孤女,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裴世瑜怔了一下。 夫人便将自家一个女孩儿陪伴齐王之女同去太平寺礼佛,不想阴差阳错,竟然被人当做齐王之女劫走的事略略讲了一下,讲完,笑叹了一口气:“我那义女瑟瑟此前接人回来,同我讲,救人的那位年轻郎君高义,竟不肯叫人记恩,未报来历,她无可奈何,只能先将人接回家中。救命之恩,岂能不报,我正想着再派人去仔细打听,没想到今日瑟瑟又讲,她看到裴家来的那位贵客,竟然就是先前救了我家女孩儿的恩人。这可真叫巧了!大恩不言谢,裴郎君此次既然来了,那便一定要多留些时日,好叫我多尽些地主谊,以报裴郎君的恩德!” 裴世瑜还没听完齐王夫人的话,整个人便已惊呆,五指紧捏着一只方端起的酒盏,当场僵坐不动。 齐王对亲事,或者说,希望两家联盟之事,确实抱有极大期待,所以才会在明知裴家不愿的情况下,不顾颜面,借着这次寿宴再次提及。他也确实是在今日才从瑟瑟口里知道前些时日救下李家公主的人,竟就是裴家的二郎。 裴世瑛前次回信,婚事希望颇大,但,依旧没有完全答应。齐王怎会看不出来,借着良机,便又出言试探:“不知贤侄此次出发之前,君侯可有与你谈及别事……” 他话未说完,留意裴家儿的面色忽然变得极是难看,人一动不动,似魂游太虚,迟疑了下,改口道:“贤侄你怎的了?莫非是不舒服?” 裴世瑜被他叫了好几声,方蓦地醒悟,抬目便见齐王夫妇看着自己,神色疑虑,定了定神,强抑下此刻心内的汹涌,缓缓放落掌中那只几被他捏碎的酒盏,若无其事地道:“想是确实有几分醉了,方才失态,还望见谅。今日承蒙盛情款待,时候也不早了,不敢再多叨扰,便请齐王与夫人早些休息,我也告退。” 他既如此说了,齐王怎不放人,忙朝外喊话,命人快些送裴郎君过去歇息。 裴世瑜深吸一口气,忍下胸腹内突然涌起的酒水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之感,起身,向着对面二人行了一礼,迈步便去。 18 第 18 章 齐王亲送贵客至大门,再由田敬继续领人相送,一直送到了下榻的驿馆,方辞归而去,殷勤之状,不必多说。 裴世瑜下了马,便向里大步行去。 自太华山那段周折完毕再次上路,裴曾便觉少主情绪极是异常,今日到达青州,齐王大摆宴席为他接风,他看去依旧意兴阑珊,落落穆穆,与主家的盛情相比,愈显冷淡。 裴曾倒不担心少主真的会在筵席上做出什么出格的冒犯主家的举动,只是他如此态度,确实不像是来结亲,倒与寻仇有几分相似了,猜测应是与齐王之女和那位崔郎君有关,今夜的私宴里,也不知到底说了什么,心里颇为记挂。 终于等到送行之人全部回了,入得下榻之所,裴曾将那些还跟在身后的驿馆官吏也都打发走,身边只剩下自己人了,正想追上去询问状况,却见他忽然疾走几步,俯冲到庭院的一个角落,竟呕了出来。 原来醉了。裴曾赶忙喊人来,要一道扶他入内,又被他拒,无奈,只得等他自己进去了,再叫人送来温水,漱口毕,往他嘴里含了两颗解酲冷香丸,见他接着便自顾和衣躺下,闭了目,一句话也无,只得替他盖上被,退出,轻轻拉合了门,先让他醒酒歇息。 周围之人终于全部不见,耳畔的嘈声也消失了。裴世瑜再闭目片刻,将口里那两颗含得他舌根发苦的香丸一口吐回到榻侧的一只沃盆内,翻了个身,趴在榻上,便将脸深深埋入枕内,一动不动。 他今晚喝得不多,自是没醉,只胸口闷涨难当,出来后,再遭冷风一吹,整一副肠子都似绞作了一团,恨不得全呕出来才舒服。 终于得了清净,再无人杂扰。然而,起初那一阵因张冠李戴而致的诧异和震惊过去后,此刻他非但不能冷静,整个人反更陷入另外一种浓重的混乱之感里。 他从有记忆起,便知父母皆去,是当时自己也还只是少年的兄长将他养大。兄长十岁起掌家,外有强敌环伺之险,内有万千民生之计,全部压在他的肩上,担子之重,情状之艰,可想而知。但即便是那样的情状下,兄长也时常抽空亲自教他读书,领他骑马射箭。便是在兄长这般无微不至的关怀之下,裴世瑜长大。 倘若说,在他十六岁第一次拒婚那年,他还只是一个终日只知冲锋杀敌建功立业的热血少年的话,那么这几年,随他走遍四境,历练加深,他早已慢慢改变。忧患,不会因为他的无视,而不存在。 身为裴家人,无论任何时候,外面如何翻天覆地,只要人还在,守住先祖曾洒热血保护过的河西之地,已成为每一代裴家子弟与生俱来融入骨血般的使命。 前朝覆亡,霸权四起,河西周围的诸多异族强敌也趁机来袭,父亲去世后的那段混乱期,河东难以维继,只能退守河西。四面强敌,河西形同孤岛,打退一次又一次的来犯,坚守将近十年过后,垦荒屯田慢慢见效,粮足马壮,局面终于开始扭转,如今更是取回河东,一切都已向好。但裴世瑜也清醒地知道,如今还远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 北面契丹,西南砀项,仍在环伺,东面本就有孙荣为敌,如今横海天王又起,显是蛰伏多年,亦忍不住要跳出来北上中原加入争霸之局了。那老贼当年曾惨败于父亲之手,对裴氏必怀刻骨仇恨,一旦他夺取潼关入主关内,兄长便又多一强敌。 并且,与孙荣、宇文那些人不同,裴家除要应对他们,更要时刻戒备异族来犯,可谓是前有虎,后有狼,局面倍艰。如今青州既有意联合,三番两次提亲,不如应下。往后长久怎样难说,不过,目前若多一盟友,来战之时,青州牵制一下对手,也是没有坏处。 从小到大,全是兄长为他付出,处处为他考虑,包括他的婚事,不愿委屈他半分。如今只要能为兄长分忧,娶妻何妨,便是对方貌若夜叉,他也不会皱一下眉。 正是如此考虑之下,裴世瑜接受联姻,随后,他出发南下,路过陕州,近旁便是潼关,当时大战正酣。 他早便听闻,宇文纵治军有方,麾下效死者也是众多。如此机会,不亲眼去看一下对方的排兵布阵,未免可惜。 知裴曾绝不会放他过去,所以他不辞而别,先去了潼关附近,观望两军对垒,随后,又潜入天生城,察看宇文对粮草和后援的安排调度。 果然,所见如同传言,宇文麾下将士极为悍勇,并且,难得竟也可以做到令行禁止,可见他军法森严,在部下面前威望必也极高。他的后防也是预备充分,戒备周密。难怪此人有当世第一枭雄之名。至于那潼关之战,打到这个地步,也无须再等结果。看两军士气便知,数日之内,孙荣必败。 这一趟,他也没白走,收获颇多,算是达到目的。 当日他已刺探完毕。本来想再攀一下太华山的顶峰,立于巅顶,览众山黄河,方不负此行。然而想到裴曾必已急得不行,还是尽快回去为好,免得他过于担忧,便打消计划,潜匿了下来。在他等待天黑之际,隐约听到营寨门口的方向起了一阵骚动,似是有人前来投奔,还弄来个女子作投名状。 这种事和他完全无干,他继续闭目养神,终于天黑,他正要从藏身之地出来,附近走过两名夜巡轮岗结束正要回营歇息的士兵,那二人低声议论白天送来的女子,无非是说女子容貌如何如何绝美,天王夺下潼关,便可献给天王助兴之类的话。他耐心等那二人走了过去,正要出来,“青州齐王之女”几个字入了耳。 他这一趟本就是为联姻而去,如此巧合,齐王之女竟被挟来此处,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再袖手旁观,于是又埋伏下来,想趁夜色直接将人救走,然而那个姓谢的部署严密,即便他能将人救出,重兵包围之下,恐怕也难将人顺利带走,故又等了一天,想继续寻找机会,不料当天,横海天王便到,紧接着就是次日一早的事,宇文纵竟要杀那女子。 这实是他未料到的一个意外,当时便冒险出手,终于叫他将人救了下来。 此一刻,他将人当作崔女而引出的种种误会,一幕幕又浮现在了脑海里。他认定那女郎与崔重晏有染,却不知二人郎情妾意,天作之合,干他一个外人何事?他竟从中作梗,阻止离开,险些还大打出手。 李氏女虽口不能言,然而心里,不知已是将他想得如何不堪了。又难怪今夜崔重晏对着他时,也是若无其事一番坦坦荡荡的模样,原来,根源竟是在此。 裴世瑜被从未有过的巨大的羞惭之感攫住。忽然迸出念头,要去寻那女郎将事说个清楚,再连夜离开此地,此生再不踏足半步。 他整个人被这个念头激得猛然睁眸,一下从榻上翻身跃下,匆匆套靴,几步冲到了门后,打开,朝外便去。 裴曾尚未走远,因不放心少主,将长安唤来,叮嘱他今夜睡在少主隔壁,若有动静,随时来叫自己,正说着话,忽然看见裴世瑜从房内出来了,忙上去叫他:“不早了,郎君怎又出来了?要去哪里?”却见他仿若未闻,自顾仍是大步朝前。 裴曾追上,待要细问究竟,又见他忽然止步,停了下来。 裴曾赶到裴世瑜身前,担忧地发问:“郎君怎的了?可是有事?”他问完,见裴世瑜也不应话,自顾伫立半晌,忽然低低道了一声“无事”,转身又走了回去,再次闭门。 他的举动实在古怪。好在这一晚的后来,暂是不见任何异常了。次日一早,驿馆里便来了齐王府的使者。昨夜筵席过后,齐王曾说今日引郎君出城游览。裴曾上去叩门,门仍反闩,门内传出少主一道低闷的应声:“今日我哪里也不去,阿伯也勿来扰我。” 这声音过后,屋内再无半点动静。裴曾无可奈何,出来以少主宿醉未醒的借口,将人先打发了回去。 整整一日,房门始终紧闭。裴曾急得在外团团转。等到快要天黑,他思忖着白天得知的事,再也忍不住,又上去拍门。本以为少主依旧任性不理,不料门却应声而开,原来闩已移除,少主也起了身。 他的一头乌发凌乱散落,身上只松松地套了件白色衩衣,盘膝坐在榻上,身形一动不动,似已如此很久了,也不知他在出神想甚。 永安招手,驿馆里一直候着的婢女们便入内服侍。众婢送入盥洗之物。裴曾命人都退下,将门关了,亲自服侍裴世瑜净面,低声道:“事情我都知晓了。白天齐王夫人打发那位瑟瑟娘子过来,送来谢礼。原来先前那位小娘子,不是崔家的女儿……” 裴世瑜不言,只下了地,屈身俯在铜盆前,自顾掬水洗面,铜盆内的清水在他的手掌间不断地发着搅碎的哗哗之声。 老管家望着他的背影,暗叹口气。 今日他才完全领悟,昨夜回来后,郎君为何反常至此地步。 若是没有看错,郎君应对他所救的那位女郎颇有好感,奈何造物弄人,此女先是认识崔郎在先,二人关系看似不浅,后竟然说,不是要与郎君定亲的崔家女儿,而是齐王夫人那边的一个无干之人,想是哪位旧日宗室遗留下来的女儿。 阴差阳错,徒呼奈何! 裴曾迟疑了下,终于说道:“郎君,你若改了心意,不愿娶崔家之女,也是无妨,不必勉强。出来前,君侯特意说过,他并未允诺齐王,咱们还是可以改口的,郎君千万不必有任何的顾虑。” 裴世瑜抬起湿漉漉的一张脸,睁目,接过老管家递上的素巾,缓缓揩去俊面之上不停垂落的晶莹水珠,转头道:“就照原定那样,我还是娶崔家女儿罢。”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 “劳烦阿伯,明日便去寻齐王商议,尽快将事定下,如此,我也好早些回去!” 说罢,他将半湿不湿的素巾扔在铜盆里,整好仪容,迈步走了出去。 19 第 19 章 裴世瑜命随从勿来,独自牵马出了齐王府,遇一队夜巡士兵,打听到右将军的宅邸,找了过去,被告知右将军今夜在城外防营内巡夜,便照指点再去。 青州城虽有宵禁惯例,但他却是齐王亲自出城迎接的贵客,城门官怎会拦他,自是放行。他打马出城,来到了右军防营,远远见辕门周围火杖光动,门外停了几匹马,再走近些,便认了出来,那领头之人,正是昨日在筵席上见过的齐王世子崔栩。 观崔栩仿佛面带愠色,来者不善的模样,裴世瑜迟疑了下,停马未再前行。没片刻,崔重晏快步走了出来,向崔栩行了一礼,问他何事。 崔栩扬手,将左右悉数屏退之后,冷声道:“我听闻,是你过去将人接回来的?” 崔重晏仿佛早便料到他的来意,应道:“世子怕是有所偏听了。怎会是我一人?瑟瑟娘子亦在。我不过担起护卫之责罢了。当时出事,义父与夫人焦急万分,世子又不在近旁,我再不去,难道坐看她落入险境?若是那样,待世子归来,恐怕又要怪我罪了。” 他这话应得,不卑不亢,实在叫人捉不到任何可指摘处。崔栩恼羞起来,一顿:“姓崔的!你一向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父王遭你蒙蔽,我却知晓,你绝不是什么善人!你若以为你如此便可瞒天过海,那便是痴心妄想!我问你,怎就如此巧,上回她来,也是你去接的?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为何我与她的婚事迟迟不见进展?父王先前分明已经应许过我,将她许配于我!她已是我的未婚之妻!” 他冷笑:“莫不是你看她花容月貌,便也见色起意,从中作梗?你到底在我父王面前都说了什么!我告诉你,她身份贵重,就凭你,一个丧家之辈,也想染指?” 崔重晏竟也不怒,只道:“世子自重。想知我与义父都说过甚,你自去问便可,来我这里又有何用?天色不早了,我今夜亲自巡营,军务在身,世子也早些回罢,免得晚了,又惹义父生气。” 言罢,他行礼,便待转身回营。 他字字句句,看似恭谦,实却没将人放在眼里。崔栩怎肯如此干休。 他凭着直觉,总觉自己婚事不顺,与这父王的义子脱不开干系。此次公主出了如此大的意外,出力者竟不是自己,而是此人。更不用说,戴厚的人头尚悬城关,军士皆言右将军之功。 这一口气,他如何忍得下,猛然拔刀,呵斥崔重晏决斗。他的随从如今早就得过田敬叮嘱,不敢再随他了,急奔上来劝阻,对面右军里的人远远看见,当即也冲了出来,一时,辕门口喧声大作,纷纷攘攘。 裴世瑜未等听完,便悄然转身,牵马离去。 他再不想多听半句关于那女郎的事了。 昨夜起,他在羞惭与自责中辗转一夜,又经历一个白天的苦思,终于霍然开悟,下定决心,尽数摒弃不该有的杂思,归他当行之道。 唯一仍觉挂心的,便是他那日的狂妄之举,无礼至极。 对李氏女的诸多冒犯,只能作罢了,他如今也不可能再寻她私下见面了,随她如何做想,皆是他该当的。 崔重晏那里,当日自己对他,确实有所折辱。裴世瑜不愿因己之过错,引他对那李氏女有任何的误会。 若是如此,他便真的罪该万死。 正是怀着如此一个念头,裴世瑜方出来,想寻崔重晏将事解释清楚,澄清误会,免得他有无谓的猜疑。 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叫他得知了如此一个意外。 原来那女孩儿根本不是崔重晏的人,而是齐王世子的未婚妻。 然而,凭了那日所见,裴世瑜很难不去相信,她与崔重晏之间没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此间到底何意,无须多言。 裴世瑜的眼前,不禁又一次浮出那少女的模样。 倘若今夜不是亲耳所听,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有着那样一双仿佛隐忍着万千情绪的明眸的少女,竟与这两个身份地位各皆不俗的男子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他忍不住又回想起了他救下她时的情景。 对面便是即将落下的森亮利刀,她静立不动,神情分毫不见惧色,坦然得如一尊正在静待烈火焚身的雪中冰人。 那一刻,裴世瑜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便是她等待中的来自上天的恩待。 他所知有限,自然不敢论断,是她将这二人玩弄于股掌,然而,当再联想到她在跟随自己逃生路上所表露出的种种叫他意外的坚忍,她显然并非如她外表那般简单,此再毋庸置疑了。 先前是他轻看了她。 他已离那座营房越来越远,早听不到任何异声。他漫行在积着残雪的野地里,也不知过去多久,身后的马儿亲昵地顶了一下他的臂膀,他方惊觉。 一阵刺骨寒风迎面吹来。 他向来性急,有事便要立刻去做。出来得仓促,穿得不多,冷风嗖嗖钻入衣领,禁不住微微打了个寒噤,闭目,捏了捏掌,长长地吐出了胸间的一口气。 那崔世子又说她“身份贵重”,到底如何贵重,裴世瑜也无欲望再去探究。 这一刻的心情,是遗憾,释然,或者,些微也有那么几分难过? 他自己亦是不清,只在他吐出这一口气后,便仿佛将这段时日以来胸间堆积的全部郁结,尽数排遣出来。 他转身,歉意地揉了揉被他忽略的心爱坐骑的一只尖耳,再不多想半分,蹬上马背,叫它驮着自己疾驰回往了城池。 深夜,齐王崔昆与田敬仍在书房之中对坐议事。 齐王的这间书斋,亦如他一贯给人的印象,陈设简古,看不到半件奢色玩物。 裴家的那个二郎君,人虽到了,然而从昨日的接风筵席起,他便颇为冷淡,更不用说,今日竟闭门不出了。裴家那位大管事称他是因宿醉所致,然而齐王又怎会相信。 裴世瑛此次在信中也并未完全应下婚约。齐王之所以提早放出消息,破釜沉舟,是想造个既定的事实。到时,除非裴家兄弟甘冒公然与青州翻脸再树一敌对的风险,否则,多少也要考虑齐王颜面。 然而,在看到裴家的二郎之后,齐王不禁又生出几分不确信。实在是这裴二郎君与他兄长裴世瑛完全不同。 齐王见过裴世瑛,乃是一位谦光如玉的雅量君子,而这位裴二郎君,看去颇为傲矜,不像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 “姊夫安心。”田敬安慰他。 “宇文纵如今已攻下潼关,他与裴家乃是宿仇。裴家兄弟本就有孙荣这个大敌在,更不用说讫丹、砀项那些蛮夷,一向就没有消停过,如今又多一个宇文纵,他们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姊夫你有意襄助,便如雪中送炭,我料裴家感激都来不及,怎可能拒人以千里之外?姊夫放心,裴家二郎人既已到,事便成了大半。我看就这两日,他必会开口。” 齐王沉思,忽然有人来报,世子方才出城又去寻右将军了,似起冲突。 田敬脸色微变,看一眼沉面不悦的齐王,起身便要赶去,幸好那人又报,右将军退让,世子也被他身边的人劝住,此刻已是回城。 齐王开口问是为了何事,那人摇头说是不知,齐王便拂了拂手,那人下去,田敬终于松了口气,然而转念,如此小事,竟也有人特意禀到齐王面前,必是崔重晏之人所为,心里不禁暗恨,迟疑了下,便试探地问起外甥与那位公主的婚事。 他也不知到底为何,齐王对这件原本板上钉钉的事,突然变得犹豫起来,至今未决。外甥这趟外面回来后,曾几次来他面前问询,然而他并不明内情。 问完,田敬正在等看齐王如何说,外间竟又有人到来,说要禀事。 田敬以为仍是方才那事,唯恐齐王又要怪责世子,心里恼怒,叱了一句,道自己稍后便去处置,不料来人竟是齐王府一个名叫上官赞的幕僚,入书房后,低声禀告一个消息,召国皇帝孙荣派遣密使送来一道密信。因上官赞与那使者早年曾为同窗,便托他将信转交,再三叮嘱,务必亲自送到齐王手上。 孙荣与齐王已敌对多年,就在此前,孙荣还曾兴兵攻打博州,崔重晏领兵抵住孙荣大军,不久,宇文纵又开始发难,孙荣才被迫退兵而去。 这个时候,他送信过来,目的为何? 齐王也有几分意外,冷着脸接过,展开览信。 田敬在旁观察,见他起先不过草草浏览,很快,神色变得凝重,阅毕,竟从头再看了一遍,接着,齐王久久盯着来函,目光闪烁,神色古怪,似遇到一桩极为难办之事。 田敬不禁好奇起来,等待片刻之后,忍不住发声询问何事。 齐王将信缓缓转他,田敬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未等看完,脸色也是变了。 原来,孙荣来信提出愿与齐王交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两方联手应对宇文纵。为表诚意,他不但许诺归还早年夺走的原本隶属齐王的德州,另外,将齐王渴望已久的宿州、徐州两地,亦一道划归齐王所有。 但,此事亦有一个前提,那便是帮助自己,除掉裴家兄弟。 20 第 20 章 田敬看完信,小心翼翼地摆回到齐王面前,未置一言,心里却飞快地盘算不停。 齐王经营二十多年,从最初一个籍籍无名的地方节度使开始,到如今也算是威震一方的雄王,然而,他的上限,仿佛也就如此了。 他最大的遗憾,便是因了地理受限,始终只能困于如今这一块东海滨地。 齐地之北,乃是河北,自古便为中原要地,争夺激烈,他如今自是不能多想,拓展的最佳出路,在于南面的江都扬州与吴越。彼地以富庶闻名,鱼米丰沃,桑田遍布,巨商富甲天下,在前朝便为重要的课税来源。 齐王若能南下夺得江都与吴越,则实力必将大增。然而,如今那位盐贩出身的江都王陈士逊虽年岁不大,却极不好对付,他的义妹白氏,江都白家商社的掌家之人,更也是裴世瑛的夫人。 不过,阻止齐王南下经略的最大障碍,倒不是他惧怕陈士逊,而是他南下必经的徐州宿州之地,始终被孙荣以重兵牢牢占据。徐州自古为兵家要地,倚仗山势与城外水路,易守难攻,齐王也曾数次发兵打过,皆无功而返。本已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如今孙荣为求联合,竟主动将地让出。这也便意味着,齐王往后经略南下,再不是遥不可及的空梦了。 孙荣的这份礼物,不可谓不重,不可谓不投人所好。 田敬心内已是难抑兴奋,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望向齐王。只见他沉吟许久,赫然而怒,抄起信件上官赞的面门抛砸,道:“大胆!我因赏识你的才学,方留用你至今,不想你竟吃里扒外!这便罢了,你分明知晓,我崔裴两家世代姻亲,如今又在议婚,你还敢送来此信,挑拨离间,居心何在?”斥毕,他转向田敬,命立刻杀掉此人。 那幕僚慌忙叩首求饶,辩道:“不才深受齐王厚恩,无一日不是在想如何报答主上,怎敢藏有私心?一切所思,皆图齐王之利而已。宇文纵蛰伏二十载,如今凶焰滔天,莫说青州独木难支,便是孙荣,往后恐怕亦暂要避其锋芒,破局之道,无非是趁着大战刚过,宇文纵休养元气之机,早结联盟合力对抗而已。” “主上若取裴家兄弟,目下无实际所得不说,便是将来,助力恐怕也是有限。那裴世瑛又娶陈士逊义妹为妻,莫看如今陈士逊与他不和,但有那白氏从中调停,迟早二人必将言和,他怎可能助力主上将来的南拓远策?主上若与孙荣联盟,所得近在眼前不说,合力应对宇文纵,料那宇文纵一时也难逞凶。等度过当前难关,到了将来,不必长远,五年十年便可,放眼天下,谁或又会是齐王可能的最大强敌?” 屋内寂静无声。 上官赞顿了一顿:“孙荣如今看似依旧势倾天下,然而连年用兵,实则民困马疲,日益空虚,更不用谈此人凶暴无德,军中亦颇多埋怨,胜势之时,尚可维持,一旦连败,必如山崩,用不了几年,恐怕便如强弩之末了。” “裴家兄弟却是不同,论祖上之威,论谋事之能,皆非一般人可比,如今他们又夺回太原府,势头正是如日方升。” “所谓祸患,当杜之于将渐,不可悔之于已成啊,主上!” 他说完,深深叩首,俯额到地。 片刻后,田敬觑一眼齐王,微咳一声:“若照你之意,该当如何行事?” 上官赞自地上起身,开门望过左右,尽皆无人,这才合门,返身低声说道:“此事,召国使者也已献策。主上不是要将爱女嫁与裴家二郎吗?何妨促成此事,送嫁到一方便行事之地,于送嫁队伍及四周设下周密埋伏。裴世瑛爱护兄弟,裴二逢如此人生大事,他必会领着家臣亲临主婚,待大婚之夜,趁其不备,来个釜底抽薪,将兄弟二人连同家臣全部除掉!” 田敬捏了捏开始冒汗的掌心,迟疑一下,道:“如此行事,若是传开,叫天下人知晓……” 上官赞摇头:“此事干齐王何事?分明是宇文纵不甘齐王与裴家联姻共同对抗于他,趁机偷袭所为。” “使者亦带来孙荣之言,事成之后,他只取河东。河西那些地方,暂便叫蛮夷自己争斗,料没个三五年,争不出胜负,中原也可得些安宁。主上你有徐州宿州为托,尽可以南下,一展宏图,拿下江都吴越,日后两家效仿齐周,东西分治,共同对付宇文纵,岂不两全?” “此便是孙荣使者全部所言。不才深知主上,从无霸业之念,多年尽瘁事国,不过是不忍生灵涂炭,于这乱世尽力保得一地百姓安乐罢了。然而不才以为,似主上如此的仁爱之主,自三皇五帝起始,至今又有几个?主上若能更进一步,才是对天下万千黔首的最大恩赐!” “不才代青州万千民众,天下万万民众,恳请主上,郑重考虑!” 上官赞说到最后,已是动情不已,涕泪俱下。 齐王始终未发一声。田敬暗示幕僚随己退下。上官赞忙揩泪随同,剩齐王独个又在书房内坐了片刻,终于,他缓缓起身,走去拾起方被他投掷在地的信件,举到案头烛火之上,点燃,看着信笺在卷起的火舌里渐化灰烬,齐王稍稍前推座前的案几,只见身后一面靠墙的格架之后,露出来一道小门。他手执烛杖,走了进去,关闭小门,墙壁便又复合如初。 原来墙壁之后,尚有一间隐秘的斗室。室内陈设与外间大不相同。东墙悬挂一幅山河地理舆图,对面则是紫微垣星图卷,图上描绘紫微、太微、天市三垣,东西两番如城墙环绕,其间,八敕、四辅、天悟等星座有序罗列。 细看,竟是前朝末代宫廷天师况西陵的亲笔手绘。此人是位不世出的天才,医学术算,天文地理,堪舆相卜,乃至曾在宫廷风靡一时的幻术,无不精通,中年他奉召入宫,因精准预言日食,轰动一时,天下无人不知其名。此卷留有宫廷印鉴,想是他入宫之后所绘,乃大内藏物,长安被毁后,也不知落入谁手,又如何辗转,最后到了此处,成为了齐王崔昆的心头之宝。 齐王将烛杖放在案头之上,先行至一处置有水盆的角落,仔细净手焚香过后,来到舆图之前,站望片刻,又转到星图前,伸手,缓缓抚过那因年头长久而微微泛黄的纸面,手指最后游移到那紫微宫上,摩挲片刻,接着,他朝向了设在南墙前的一面屏风。 屏风素面木座,看去极是普通,隐隐约约,只见屏后似乎矗着一尊高大的威严人形。 齐王便如此隔着屏风,落目于那道人形之上,出神良久,他踱步绕过屏风,来到了其后,那里一道木架,架上竖挂衣物,冕冠、玄衣、纁裳、大带、蔽膝,连同素纱中单、赤舄等,无一不齐。 竟是整齐一套绣有日月星龙十二纹章的天子礼服。原来方才映透在屏风上的那道朦胧人形,便是衣影。 齐王停在冕服的前方,久久凝望,神情渐渐痴迷,犹如对面是他思慕许久的一位心爱的女子,目内放出了无比温柔的光。 他开始朝冕服恭肃下跪,行三叩九拜大礼,将要完毕之际,忽然,身影顿了一下,接着,也未从地上起身,只手足并用,慢慢地爬向那一套冕服,到了近前,无声无息地探手,突然,将那一片刺绣织藻黻纹的裳角猛然一把掀起。 冕服之后,陡然发出一道尖叫之声,一团身影连滚带爬,不住地往后退去。 齐王神色紧绷,手紧跟着一把抽出冕服腰带上悬的佩剑,自地上一跃而起,一步抢到衣后,赫然看见一人退缩在角落。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女儿崔蕙娘。 崔蕙娘的神色极度惊恐,面容更是白得不见半分血色了,整个人瑟瑟发抖。 “是你?” 齐王立在女儿身前,难掩讶色,攥剑的手终于缓缓放落,然而目光依旧阴鸷无比。 他的眼皮抽搐,双目盯着脚下的女儿,寒声道:“你怎会在此处?” “你都听见了甚?” 今日之事,崔蕙娘自然不是有意为之。 太平寺意外之后,她被匆匆接了回来,在度过一段满是煎熬和愧疚的日子后,总算前些时日传来了好消息,代她受罪的霓裳安全归来。 她极想过去探望,然而,数次皆是无果,被瑟瑟娘子以各种借口婉拒。她便明白,应是长公主不再允许她与阿姐往来,只得作罢。如此难过数日后,又得知裴家的二郎君抵达青州。 憧憬了许久的未来夫郎终于到来了,起初,她自是如同世上所有的怀春少女一样,心如鹿撞,暗怀期许。然而,事情似乎并未如她预想那样发展,她得不到议婚的消息,忍不住向乳母旁敲侧击地打听。乳母只满口夸裴家二郎如何俊美,如何翩翩风度,却半句也不提婚事进展。 崔蕙娘不谙世事,然而也非蠢笨之人,乳母这般躲闪,敏感的她在心中有所感知。今日哭了半日,终于下定决心,不可勉强别人。她知父亲几乎每晚都会独自在书房内停留,便在天黑后来到了此处,想寻父亲说清楚,裴家的儿郎若是无意于自己,那就不必再议亲,免得自取其辱。 齐王的这间书房,连同外间庭院,向来是个禁地,每日只许仆从在早间的固定时间入内打扫,除此之外,家仆等人未得召唤,一概不许擅入,这个规矩,上下皆知,从无人胆敢打破。 崔蕙娘却是不同。 齐王从前对这唯一的女儿,也颇多怜爱,她那件稀世的吉光裘,便是齐王所赠。虽然近年,齐王因军国大事缠身,渐渐对女儿有所疏忽,但蕙娘在仿徨失落之余,心中始终仍将父亲视为最为亲近之人。 她悄然入内,天黑也懒怠点灯,只缩坐在父亲惯坐的位置上,回忆起幼年自己被他抱来这里坐他膝中的情景,倍感伤神。后来夜深,久等始终不见父亲归来,便想先回,等明日再来。不想因了眼前昏暗,起身之前,不慎撞到前方案几。 案几颇有分量,按说她这一撞,不至于挪位,然而疼痛过后,她发现身后格架的墙上竟露出一道小门,好奇驱使之下,燃起烛台走进,看到了墙后的另个乾坤。 便在她万分吃惊手足无措之际,庭院外隐隐起了一阵步履之声。应是父亲来了。她下意识地明白,父亲绝不容许有人发现这面门后的秘密,包括她在内。当时情景太过仓促,也不容她多想,她迅速恢复案几,熄火,随即躲藏在了小门之后,期盼父亲不要发现,等他走了,她再离去,便当什么也没看见。 她却没有想到,接下来,隔着一堵小门,叫她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为残酷和阴险的一段对话。不止如此,连她自己,也成为计划当中的一环。 此一刻,她更是被方才躲在龙袍后时看到的父亲的诡异模样给吓得魂飞魄散。 她睁大眼,瘫坐在角落,恐惧地望着面前这个陌生得她仿佛根本便不认识的父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次日,在准备充分过后,裴曾更换新衣,求见齐王,谈及了此前一直悬而未决的两家议婚之事。 齐王满面愁容,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 他的爱女蕙娘昨夜染上急症,危在旦夕,齐王牵挂不已,昨夜一夜未眠,暂时无心议婚,请他先行回往驿馆歇息,等蕙娘身体好转,再议此事。 裴曾闻言,意外不已。 难怪齐王今早面色憔悴,眼底布满血丝,与平常的模样大相径庭。他忙应允,再询问几句蕙娘的情况,得知齐王已请来了最好的名医在为女儿诊治,方略略放了些心,又请齐王自己也务必多加保重。 婚事是只能暂时挂起了,但愿崔家女儿能早日康复。 主家出了如此意外的烦心之事,裴曾自也不会再多烦扰,再次安慰齐王一番,在齐王的感激道谢声中起了身,告退先行离去。 21 第 21 章 裴曾的脚步声远去后,方才隐在隔门后的田敬便现了身。 他一早过来,是因听闻崔蕙娘昨夜突染恶疾的消息,心中有些不安,方才见面还没说两句,裴曾便到,只得先行回避一下。此刻跟前再无旁人,按捺不住焦急,再次询问外甥女的情况。 “究竟是怎的了?好好的突发恶疾?” 崔蕙娘乃昨夜那计划内的重要一环。她若出了岔子,整件事便不可行了。 齐王沉面将昨夜意外略略提了一下,掠过密室一段,只说蕙娘当时恰藏在近旁,事已被她知晓。 田敬胸间心血登时发凉。 外甥女素来胆小软弱,计划既已被她知晓,即便她肯顺从齐王安排上路,到时路上或是婚礼当中,万一有异常表露,哪怕再细微,也是极大的隐患。裴家人绝非泛泛,若有任何起疑,后果可想而知。 “这……这如何是好……”半晌,田敬喃喃地道。 就此放弃,太过不甘。继续为之,风险又太过巨大。 齐王不言,只转了话题:“我问你,孙荣之诺,可信几分?” 田敬知他是问徐州宿州,勉强稳住神,道:“潼关一战败北,他如折一翼,元气已伤,目前谅他也不敢出尔反尔。” 齐王缓声道:“你叫上官赞传话,孙荣先将徐州宿州也一并让我,我便照计而行,为他除去裴家兄弟。” 田敬一怔。 那孙荣为表诚意,说的是先将德州让来,剩下两地,待事成之后再让。齐王如今却要他预先一并将三地转来? “这……孙荣老奸巨猾,怕是有所顾虑,不肯这么快便全部放手……” 齐王轻哼一声:“他不讲,便当我不知吗?北面那些蛮夷对裴家既恨且惧,十有八九,他已暗中与北夷做了交易,为他们拔掉裴家这根锲在河西的钉子,北夷便借他兵马,否则,他怎肯如此大方,开口将那两地也让与我。” 田敬恍然大悟:“是了!必是这样!这无耻的孙贼!眼里是完全没有河西的百姓啊!还是姊夫你想得深远。如今咱们才是他能除掉裴家兄弟的最大指望,难怪他舍得让地。是他有求于咱们青州!” 想通这个关节,田敬放松不少:“我明白了,稍候便去传话。日后,只要拿下江都与吴越,孙荣想要翻脸,咱们也是不怕。何况那些蛮夷,只知利,而无义。他如今能驱用,我们日后也能。” 他话音方落,想起外甥女的事,满腔希望顿时又扑灭了,思索片刻,忽然,蓦又灵光一动:“姊夫!我有了!公主与世子的婚事既未定下,不如先缓一缓?” 他话说一半,停了下来,望向齐王。 齐王沉吟片刻,拂了拂掌。 田敬知他向来深计,自己能想到的,他不可能想不到。恐再打扰他思忖大事,忙起了身,恭敬地道:“一切皆由姊夫定夺。我先去办正事。” 田敬匆匆退下,跟前再无人了,齐王略感倦乏,便稍稍松开些终日束缚己身的腰间玉带,歪靠在坐床的围屏上小憩,目光落到侧旁一面围扇上。 那扇上绘的是副美人图,画中美人斜依蕉窗,娇面含愁,似正在盼夫早归,颇为动人。 齐王看了片刻,闭目卧思。 深夜,青州城远处所发的隐隐的三更鼓声越过高墙,送入了齐王府的一处幽室之中。 瑟瑟披着一件将她从头掩盖至脚的大氅,穿过一面预先半开的小门,曳着软底绣鞋走过一段昏暗无光的画廊,闪身入了一间寝堂。 铜灯半明半暗,香篝红火焖灰,她如一缕浓重夜色里的馥郁暗香,随了夜风,无声地游过重重帐幔,终于,步至寝堂的最深之处。 一张雕花牙床之上,侧身向内卧着一道魁梧的身躯,那人着了中衣,一动不动,似已睡去。瑟瑟便停在牙床前,故意不上,片刻,听那人低声命她上前,嗤地轻笑出声,这才靠了上去,软声低语:“我就知道!我才在心里数到九,连十都不到,你便忍不住了……” 那人蓦地探臂,将瑟瑟一把拖上牙床。瑟瑟惊呼一声,肩上氅衣滑落委地,声也渐转为颤。一番红波碧浪,翻云覆雨过后,她徐徐吐出一口气,道:“今夜怎突然又想起来叫我了?我还道你有了新欢,早将我丢脑后。” 那人依旧微喘,在枕上闭目仰歇,随口应:“谁人比得上你。我是前些时日事多,才冷落了你几分。早便想见你了。” 瑟瑟冷笑一声,讥道:“谁人能想,外人看着道貌岸然的齐王,竟会对着家中一个洗脚婢说这些。当我是不知事的十五六岁女郎吗?少拿这些话哄我了。” 齐王非但不恼,反而仿佛觉她如此态度颇为有趣,睁目望她一眼,呵呵一笑,抬臂将她搂近,另掌抚她圆润小腹,附耳哄道:“哪日你若能替我再生个儿子,那便好了。” 瑟瑟闻言,终于将自己一张娇艳的面容转向齐王,眸光流转:“我算得甚,怎配为齐王生子?何况……齐王不是已经有了个好儿吗?” 齐王正色:“我是说真。令尊虽只是一个宫廷乐师,却是铁骨铮铮,更兼忠肝赤胆,宁死不屈逆首。我早年于宫宴内有幸也曾亲耳听过他的一曲琵琶,如闻仙乐。可惜他效忠错了人。李家的皇帝薄凉无情,你的那位长公主,亦是不遑多让,何曾善待于你。” 瑟瑟的父亲本是宫中乐官,无器不通,尤以一手琵琶而著称,有着宫中第一乐师之名。长安破后,他遭叛军俘虏,一次宴会当中,逆首与下属以集体当众淫辱前朝宫女为戏,又命他弹奏琵琶助兴,他愤而不从,举器砸伤首领,遭五马分尸惨死。瑟瑟当时年幼,被长公主所救,后来又被认做了义女。 “至于我那儿子……” 齐王叹息一声,转了话题,捉住瑟瑟的一只手来把玩,“说起来,令尊乃天下第一乐师,我看你手指纤纤,当也弹得一手好琵琶,怎的好像从未听你为我奏过。今夜既来,何妨便为本王奏上一曲。” 瑟瑟微垂眼眸,淡淡道:“我自小笨,学不会那些,阿爹便未教我。”言罢,她自齐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斜睨一眼枕畔男子:“我还不知你这老东西,说话就爱七拐八弯!少在我面前讲好听话了。说罢,今夜叫我来,到底为了何事?” 齐王看她一眼,哂笑,随即神色便也转肃,沉吟片刻,道:“早上裴曾来寻我议亲了,竟如此不巧,蕙娘昨夜偏偏突发重疾,病势不轻,如今还生死难料。你也知,她原本身子便弱,这回即便上天垂怜,叫她能好起来,也是不能如约嫁过去了,否则,便如害了裴家二郎。只是这桩婚约,非我一家一姓的私事,乃干系我青州万千百姓的福祉,不能因此而断。” 他顿了一下,“公主与栩儿八字不合,强行成婚,怕是不利,我便想,不如就此作罢。此次联姻,何不改为公主嫁去?” 瑟瑟吃惊不已,自齐王怀中坐起,披衣皱眉看他:“你难道不知,裴家或深恨先帝?怎会打起如此盘算?” 当年宇文纵悍然叛出朝廷,满朝人心浮动,不少同样手握重兵的节度使皆在暗中观望,预备时刻跟着兴兵。 正是如此情状之下,裴大将军受命平叛,他镇压下宇文,稳住局面后,皇帝却听信监军太监谗言,怀疑他养寇自重故意放走宇文纵,将他关押审问。大将军在狱中旧伤加重,后虽无罪释放,却不治而去,夫人随后也忧思而亡。朝廷遂予以追封。然而,有了这段曲折,裴家人怎可能不心怀芥蒂? 齐王道:“皇帝不是已经诛杀监军太监,证明乃是那太监索贿不成栽赃陷害吗?还了大将军清白,事后也予以追封,还能如何?裴家世代本就深受李家皇恩,更不用说,裴家兄弟的烈祖母,本就是世宗公主,两家早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些事,又干如今的公主何事?裴家兄弟皆为明理大义之人,怎会纠结于这些旧日的误会,置河西、青州两地百姓生死于不顾?” 见瑟瑟依旧不言,齐王继续说道:“长公主如今是我夫人,早便是一家人了,既是联姻,嫁蕙娘,还是嫁公主过去,有何区别?况且,与公主的贵重身份相比,我那女儿算得了甚。裴家世代忠良,乃河西天柱,也只有公主嫁去,方能彰显裴家二十载孤忠的持守之节。” 瑟瑟不以为然:“你说得再好也没用,长公主未必就舍得将公主嫁去。” 齐王将她揽回在枕,笑道:“所以才要你这心肝出动,替我好好和她说话。” 瑟瑟将齐王一把推开了些,“我可不信你有如此好心。你不老实说清楚,我便是满身的嘴,也不可能说动长公主。” 齐王慢慢坐起身,凝神片刻,缓缓道:“既如此,我便不瞒了。”将那计划道出。 瑟瑟听完,面容难掩惊骇之色,半晌,只道:“好狠!” 齐王只用宽容含宠的目光望她:“乱世凶年,四海鼎沸。大丈夫处世立身,当不拘小节。我若是不狠,如何做得你们倚仗?” “蕙娘胆小,还不听话,不能用了,如今只有公主能够胜任此事,记住,绝不能叫她知道,免得她出纰漏。你也放心,不用你们说,我自会第一时间护公主周全,将她安全带回。至于长公主那里……” 他顿了一下,“并非是我不守承诺,而是情势有变。你代本王告诉她,寿日当天,怕是不能举起复国之事了。不过,只要她点头,事成之后,必是她心心念念的前朝复立日,她将被尊为摄政大长公主,受本王、百官以及青州万民的伏拜。此言若假,我甘受天谴!除此,她有任何别的要求,也尽管提。只要本王可以做到,必会应允。” 他慷慨言毕,含笑看着瑟瑟。 瑟瑟岂会不懂,齐王言下之意,便是长公主若是不肯配合,那便休想他助她复国了,忍不住气笑。 “好个无耻老贼,出尔反尔。你就不怕长公主与你翻脸,一拍两散?” 齐王笑着复将瑟瑟压在身下,耳语:“本王分明早知你是个人精,乃她有意放我跟前,都能叫你弄得服服帖帖,由你打骂,可见你的本领,她那里,本王自也是交给你……” 瑟瑟于天亮前最为黑暗的黎明时分,如来时那样,悄然行出画堂,回到了长公主的寝屋。 她应是一夜没睡,迎着冷风,立在窗前眺望远方的一片漆黑夜空,瑟瑟入内,跪在她的身后,低声道:“我回了。” 长公主转面,见她鬓发凌乱,面靥此刻犹带几分残春之色,连嗓也沙哑了些,昨夜显被折腾得不轻,便将窗户闭合,回身走来,柔声道:“辛苦你了,起吧,去收拾了歇一下,回来说话,也是不迟。” 原来长公主自嫁给齐王,便无实际同房过,只将瑟瑟送他,齐王颇喜瑟瑟,瑟瑟渐渐也开始代这二人相互传话。 瑟瑟道谢,接着摇头,从地上起身道:“奴婢不累,他忽然将我叫去,果然是有大事。”接着,将齐王之言一一道出。 长公主瞋目竖眉,破口大骂:“该死的崔老狗!竟敢拿这事来要挟我!扮了半辈子的忠臣良将,这是终要显出逆贼真面目了!” 瑟瑟见她脸色煞白,忙安慰:“长公主息怒。好在长公主对他早有防备,将来如何,还不一定呢。只是目下此事关乎公主,我看他的言辞,已是没有转圜余地,还望长公主决断。” 长公主闭目,恨恨地吁出一口气,勉强压下些怒气后,慢慢坐下,蹙眉问:“此事,你如何看?” 瑟瑟道:“若是不计裴家人的死活,咱们只需考虑两件事。一是公主是否愿意,她的安危如何保证。第二件,便是藏宝之事……” 原来,当年那监军太监之所以索贿,是因他知晓一个上代也不知自哪里流传下来的隐秘传言,道从前世宗宠爱寿昌公主,曾赠公主和驸马以藏宝。 裴家虽手握重兵,世代公卿,然而,除应得的食邑和来自历代皇家的赏赐累积,并无别的积财。 无论河西官邸还是河东的祖宅,每一件藏物,皆有来源可采,阖家日常饮食起居节制,因长年周济故旧与亲族,那些来自皇家的赐物又不能动,一度乃至可用清寒来形容,与长安达官贵人的奢靡生活完全不能相比。这一点,在皇帝从前派去刺探过的密探那里,是得到过证明的。 倘若裴家祖上真有如此一笔藏宝留下,也不至于清寒至此地步。当时皇帝审问得知内情后,认为是个无稽之谈,将那太监处死。 长公主当年也是不以为意,然而如今,想法却是不同。 裴家长子无所凭托,竟能在如此的乱世里,在艰难中领家族崛起,而当年,他才不过十岁。 长公主不得不怀疑,或许那个传言是真,裴家后人确实手握一笔藏宝,只是,或是隐藏过深,瞒过世人,也瞒过了皇帝。 世宗实录里曾载,世宗有女,先封簪星郡主,后封寿昌公主,殊爱无二,降驸马裴萧元。 能叫史官在正史里也以“殊爱”落笔,可见,倘若此事是真,当年那一笔赐予,绝非小数。若能得手,对光复大业,自是大有裨益。 照长公主原本的打算,崔蕙娘嫁入裴家,瑟瑟也以陪嫁为名一同过去服侍,伺机探查此事。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仿佛从接回霓裳开始,一切的计划,便都开始偏离了她的预想。至此,更是长公主先前不曾料过的大变。 她以手托额,闭目良久,终于,睁目道:“老贼欺定我如今无所凭靠,有恃无恐罢了。寄人篱下,如今也只能暂先忍下,先照计划,立国方为第一要事。故国复立,才方便广纳人才,从中筛用,否则,一切都是空谈。至于别的,往后伺机而动。” “终有一日,我要叫这老贼尝得苦果!”末了,长公主切齿,一字一字说道。 瑟瑟垂目应是。稍顷,她悄窥一眼长公主,略迟疑了下,试探道:“那么裴家之人……” 长公主起初宛若未闻,依旧以腕支额,闭目不动,半晌,就在瑟瑟以为她不应时,只听她道:“怎的,你于心不忍?” 瑟瑟抬眼,见她是已睁目,正冷冷看着自己,忙道:“奴婢不敢。只是,因了裴家人在,河西这么多年,方能始终不失……”她停住了。 “我问你,裴家人忠的,是国,还是我李姓之君?” 瑟瑟一怔,应不出来。 长公主淡淡道:“他们这些所谓的清流大夫,我再清楚不过了,自命直臣和忠臣,张口闭口,天下万民,什么出仕是为天下,非为君,是为万民,非为一姓。裴家人犹其如此。从他们那位老祖宗裴冀开始,眼内便无君主。此前的那位裴大将军如此,如今的裴家兄弟,料也是如此!他们与崔重晏不一样,我一清二楚!我本无意如此行事,奈何今日遇上,当是天命,合该如此!” 瑟瑟低了头,应是。 长公主再细思片刻,又道:“我听闻,孙荣当初夺河东后,曾下令毁裴家祖屋,掘裴家祖坟,要将裴家先人扬骨荒野。当地一个大户为保裴家祖地,主动出来,引孙荣之人去毁了自家的屋坟。你去告诉崔昆,我有条件!” “裴家对我圣朝毕竟有功。如今我迫不得已如此行事,事若成,不许孙荣再有如此叫人发指之恶行!我要裴家在河东的祖宅坟茔,将那地改作寺院,为裴家人超度,叫他们世代享受香火,如此,也算是尽了一份我李家人的心力!” 瑟瑟起初一怔,随即,便领悟了。 长公主此举,或确是不欲做得太过,其次,应也是她疑心裴家人最有可能将那笔巨财隐匿于祖地。若能要来圈作寺院,叫人过去直接寻找线索,反而比原本让她打探来得更为方便。 她再次应是。 长公主点了点头:“此事齐王必会用崔重晏的。他很快便会知晓。你去和他说,公主还是他的。除非他如今有把握能立刻反杀齐王,还能同时应对孙荣和宇文纵,否则,那便不要乱动。” “若是连这也忍不下,如何能成大事。我料他也不是如此之人。” “阿娇那里,我去和她讲。” 长公主面露浓重倦色,转头望一眼隔窗渐渐透入的晨曦,揉了揉额,最后说道。 22 第 22 章 李霓裳举腕,等着血一滴滴落聚起来。小金蛇餍足后,静静蜷卧在她的膝上。 腕上的第一道旧伤才落了痂,剩一道淡红痕印,第二道已接至而来。 饲血毕,她了无睡意,随手用块素帕压着伤口坐着,思绪仍被今夜刚得知的又一个消息所占。 崔蕙娘突染重疾,无法履行婚约,裴崔的联盟却不能因此而断。 所以,她得嫁给裴家的那位少年郎。 从被接出到此,短短才一个多月的时日,她先后被配给了三个男子。 今夜刚听此话从姑母口中讲出之时,她竟不觉任何意外,有那么短暂一刻,只想笑。 不是因为欢喜,而是可笑。 夜风掠得烛火摇曳不停。她冥思片刻,待腕伤止血,将小金蛇收起,跟着起身,走了出去。 “公主要去哪里?”婢女适时便跟了上来。 李霓裳迈步往蕙娘居所走去。 蕙娘的住处从外看去漆黑一片,白天来过几拨探病的人后,院门便深锁不开了。她拍门许久,方开启一道小缝,露出一个仆妇的头,道小娘子需静养,郎中说,不宜再多探病打扰了。 李霓裳推开门,径自来到蕙娘寝堂。 屋内乳母独自伴坐,眼皮红肿,神情呆怔,也不知在想甚,被李霓裳突然开门而入的声音惊了一下,猛跳起来,扭头看见是她,慌忙走来见礼,也知她来的目的,自是探望蕙娘,不敢阻拦,看她行至病榻。 崔蕙娘容颜苍白,双目紧闭,昏睡不醒。 李霓裳在病榻前立了片刻,坐下,伸手入被,找到她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乳母在旁低声解释,蕙娘平日身子便弱,此次发了如此重病,郎中说是邪风侵体,应是日积月累所致,一时也无别策,只能对症下药,慢慢调养。 忽然,蕙娘眼皮微微翕动了下,被下的手也跟着动了一动,仿佛挣扎着正要努力醒来,然而,病情太过沉重了,她终还是抵不住,很快,再次陷入深沉的昏睡。 李霓裳压下心中涌出的伤感,略掀起被,想将她手放好,目光掠过她手背时,顿了一下,接着,慢慢推高她衣袖,盯着她手臂内侧皮肤上的一片针尖状的红痕看了片刻,再看另臂,又检查耳后,最后她靠近蕙娘,闭目,细嗅那一点残留在她唇角的业已干涸的药汁气味。 她嗅到了一缕犹如腐鱼的腥味,虽然气味极淡,但还是叫她捕捉到了。 一时间,她的心跳加快。 “小娘子怎来了?不早了!快去歇息吧!”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李霓裳回头,见曹女官匆匆赶到,停在她的身后,不住催促。 看起来,她似也来了此处,在一道服侍蕙娘。 李霓裳又看一眼依旧闭着双目的崔蕙娘,缓缓起身,转面,朝外走去。 起初她的脚步极慢,渐渐地,在她确信不会弄错之后,她开始加快脚步,越走越快,经过自己住处的门前,步伐依旧不停。 “公主,到了!” 曹女官在身后叫,她恍若未闻,继续转向姑母寝堂,一口气赶到,闯了进去。曹女官紧紧尾随,朝那开门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二人齐力,要将她抱抬出去。 这二人皆是体格强壮之人,捉她便如捉小鸡般容易。李霓裳被制,半点也动弹不得,愤怒地一口重重咬在曹女官的手上。老女官痛得惨叫一声,急忙甩手,方挣脱开,那手却已被霓裳的尖牙咬得冒血。另个婆子见她一改往日温顺之态,双目圆睁,神情凶恶,不禁也被吓住,慌忙撒手,后退了几步。 李霓裳重重吐出口里血沫,从地上爬起,掉头便再往里去。曹女官见状,顾不得痛,又上来,此次不敢用强了,只不住说长公主已歇,白天人也不舒服,央她先回。 “叫公主进吧!”瑟瑟此时走了出来,说道。 曹女官看一眼门窗,灯已亮起,只得应是。李霓裳推门跨入。 长公主应确是已歇下了。发髻解落,披件帔衣,半卧半靠地倚在一只铺罩了厚织锦罩的火笼上,扭脸看见闯入的李霓裳,上下打量她两眼,道:“怎的了?何事将你气成这样?” 李霓裳的手还在微抖。 倘若她判断没错,蕙娘是被下了一种名为血根蕈的毒物。此物晒干研作粉末,少量使用,还只是令人致幻。 早年,幻术风靡宫廷之时,幻术师为欺人耳目,往往会于现场暗中喷洒,在场的那些达官贵人吸入,便能随其表演进入幻境,体验平日无法想象的光怪陆离的各种场景。但若过量,则将导致昏迷,最后便是死亡。 此毒并不常见,知者寥寥。看蕙娘的状态,摄入已是不少,只要再加几分,必死无疑。 十年来,这应是她第一次痛恨自己不能发声,以致于无法完全地表达出她此刻的愤怒。她快步冲到案前,抄起笔,在长公主的注视下,急速落字。 “为何要毒杀蕙娘?” “仅是为了我去代替?” “你们到底有何谋算!” 写完,她掷开还洒墨的笔,冷眼看着瑟瑟上来,将她话呈到姑母的面前,那曹女官也匆匆跟入,捂着只方被咬伤的手,附在她姑母耳边嘀咕说了几句话,想是说她方才去了蕙娘那里的事。 倘若说,今夜在方听到姑母开口要她嫁给裴家二郎的时候,她还只觉此事荒唐可笑的话,那么此刻,在知道蕙娘遭到投毒后,她已经可以断定,这个决定的背后,必定另有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她太了解自己的姑母了。 长公主接过,瞥一眼,随手放下,瑟瑟与曹女官便退了出去。 “先前姑母便听人说,你在那边整日跟在那老奴身边种草切药。他可不是个什么好路数的人。我原先派过去,也只是要他给你治病而已。没想到,你病未治愈,倒是学了些那老奴的东西。” 她不紧不慢地道,从榻上坐起,略略整理了下身前垂落下来的一片卷皱的披帔,随即抬起眼。 “不错,蕙娘不是病倒,是被下了药。不过,你若以为是我下的手,那便错了。我虽是后母,也不喜那丫头终日畏畏缩缩,看去像只小老鼠,见我更是跟见了鬼似的,倒也不至于要到除掉她的地步。下药不让她开口的,是她的父亲,与我无关。” 李霓裳脑海里浮出齐王那看起来正派而威严的一张面孔,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虎毒不食子。可是有时候,没办法。”长公主悠悠地叹了口气,神情微微伤感,仿佛这叫她也想起什么久远的旧事。 “总之,此事你不必多问。你听姑母的话,回去安心待嫁。这也是为了你好。”她最后劝道。 李霓裳一动未动,足底生根,只盯着对面自己的姑母。 长公主与她对望片刻,轻轻摇了一下头。 “你既执意要问,那便叫你知道!如此也好,你心里有底,到时不至于毫无准备,万一若是因此出了岔子,反倒不好。” 长公主沉吟,斟酌如何开口。 “齐王之所以如此,是因情势。情势变,不得不变。” 她将崔蕙娘误听秘事的经过讲出。 “……他做梦都在想着南下,怎肯放过如此一个送到面前的机会。蕙娘是万万不能用了,只能是你。” 片刻前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一股彻骨的阴冷之意,自李霓裳的足底升起。 她的眼前掠过一道仗剑恃险领她走在绝地里的身影。雪松之下,傩面之后,一张飞扬的少年的面容。 他们这些人,怎就敢如此笃定,那少年肯踏入他们设下的这个陷阱? 仿佛知她心中此刻是何念头,长公主接道:“此事,你这里自是无须担心。裴家那里,他们本就答应了婚事……” 她看一眼霓裳。 “我也问过瑟瑟,那少年人对你应当颇有好感。至于他裴家与先帝的那点事,本就是个误会,早便澄清,先帝后来也已尽力弥补过了,天人可鉴,以裴家祖训,又怎会执着与一点旧事,罔顾河西与青州之民的愿望?况且,你乃圣朝嫡出的公主,素有美名,下嫁裴家,当是他裴家的荣耀……” 李霓裳已听不见姑母在说甚了,她盯着对面那两片不停闭合的红唇,打了个寒噤,猝然间,转身拔腿便走。 “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也和那蕙娘一样,不肯从命?” “我告诉你,阿娇,崔蕙娘可以不从,你却不能不从!” 身后,姑母的声音冷冷响起。 “你竟无知无觉吗?你已足够幸运了!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已去侍奉一个老得可以做我祖父的男人了!你以为我便愿意?你是圣朝公主,我也是!怎的,你天生便要比我来得高贵?” 足上如被钉连住了利箭,李霓裳顿住。 “当时我也不愿嫁那老男人。我恨不能死去。可惜我死不了,我连死的资格都没,只因我是公主。阿娇,要怪,就怪我们运道不好,没有生在从前的圣朝里。如今我不过是要你走个过场,事毕,崔重晏依然对你忠心耿耿,你还有何不满?姑母哪里对不住你了?” “当日不是我弃了我的儿,你能活到今日?不是我护住你,你会是如何的下场?这么多年,我寄人篱下,委屈求全,好不容易,眼见便要有些希望了。此事,已到如此地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若不从,崔昆岂肯干休?圣朝又如何复立?姑母为圣朝,为你,所受过的全部屈辱和痛苦,便如此白白地付诸东流?” “霓裳!姑母本以为,你不是一个如此不明事理的人!” 寝堂内静悄了下去。 片刻之后,长公主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 “阿娇,你看看,是谁来了?”她的言语又变得温软许多。 李霓裳慢慢抬眼。 瑟瑟领着一位少年,不知何时入的寝堂,停在一处角落内。少年看去十四五岁,容貌清秀,十分瘦弱,正用他怯怯的目光,在偷偷地看过来。当发现霓裳望去时,他迟疑着,终于,仿佛鼓足了勇气,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唤她:“阿姐……” 霓裳定住了。 “他便是你的阿弟,珑儿啊!”长公主柔声道。 “几日前他便到了,因旧年受过太多的苦楚,身体极是虚弱,就先休养了几日。你也是,刚回,也需休息。姑母原本就打算这两日便叫你姐弟见面的。” 李霓裳朝他一步步走去。李珑睁大眼睛看着,忽然,挣脱开瑟瑟,朝她扑来,跪在她的脚前,抱了她的腿。 “阿姐!当年我们从焚台下来,又遇流兵,我和阿姐散了,我本以为,往后我再也见不到阿姐的面了!” 李珑仰面伤心哭了起来,忽然,他记起什么似的,一面擦泪,一面撩开袍角,卷了一段裤管,露出腿胫,指着皮上留的一片看去已是有些年头的旧日伤痕:“阿姐你为何不说话?你不相信吗?你看,当日那火已烧到我的身上了。” 李霓裳低头看着李珑,终于,伸臂慢慢搂住了他的头,眼泪跟着落了下来。 在她的一段小腿肌肤上,亦是留有一片相同的灼痕。 瑟瑟始终悄然立在角落间,怔怔看着李霓裳和那少年,眼圈忽然暗红了起来。 次日午后,裴世瑜收到田敬之邀,请他过府赴宴。 此人在青州,也是重要人物。裴世瑜虽懒怠应酬,经不住裴曾劝说,终还是一道赴宴。 田敬极是热情,设下盛筵,请来诸多青州官员与名士陪坐,席间传杯弄盏,歌舞不绝,十分热闹。宾主寒暄毕,各自落座后,裴曾开口先问了齐王爱女的病情,听到田敬说她暂无起色,心中不禁忧虑,哪里还有心思宴饮,但自己是客,须得随主,也只能耐住性子坐下。席间他家少主依然高冷,言语不多,裴曾怕场面冷落,令主家扫脸,自也是代替少主极力应酬,终于临近宴毕,田敬起身更衣,请他一道过去。 这应是主家另有事情单独要议,裴曾岂会不知,于是随田敬转至偏厅。田敬先为外甥女的事向他致歉,说齐王极是负疚。 “我家蕙娘,应是无这福分了。” 裴曾低声叹了口气,叫他劝好齐王,千万勿因此事而过度伤悲。 “两家本就世代交好,如今又逢乱世,自当相濡,联姻固然锦上添花,不成,也无大碍。” 田敬十分感激,举袖拭了下眼,道:“话虽如此,这般乱世,豺狼当道,联姻之事,绝非我两姓私事,而是系载河西与青州两地万民的大事。齐王如今另有一法,不但能维系婚姻,更能彰显裴氏容光,此事若成,必为当世佳话。” 裴曾不解,便问详情。田敬道:“前朝有位酌春公主,不知长者可曾听闻?” 裴曾自也听过其名,点头:“便是那位有过祥瑞之名的公主?听闻十年之前,她年纪尚小,末帝领她自焚献天,天却适降大雨,末帝以为天意,放她离去,也不知如今到底如何了。” “正是这位公主。因有上天眷顾,她安然无恙,且已长大成人。齐王的意思,莫若请裴二郎君与公主结成眷属,如此,一来可安抚两地百姓之心,二来,也能于此乱世,彰扬裴氏二十载的孤忠美名。” 裴曾很是意外。 对方既这么说,显然,那位公主如今应当就在齐王这边,联想到那位齐王夫人本来的身份,这倒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但是…… “多谢齐王美意。只是此事并非小事,公主金枝玉叶,尊贵……” 裴曾正想先婉拒,话未说完,不料,田敬道:“长者不必顾虑过多。我何妨直说。裴二郎君与公主,不但见过面,还极有缘分!” 裴曾一怔,看见田敬笑望了过来,顿悟:“难道公主竟是我家郎君救回的那位小娘子?” “正是!”田敬抚掌笑道。 “你说有无缘分?若不是如此巧合,齐王也不敢有牵线之念。长者回去,何妨先说给裴郎君,看他到底如何意思,再定也是不迟。” 既是那位女郎,仿佛又有些不同了。 裴曾按捺下满心惊讶,转回前堂,忍到筵席散,辞别出来,连回驿馆都等不及,将二郎君拉到了一处人少的僻静处,便要将方才的事说给他听。 23 第 23 章 裴世瑜这两日懒洋洋,什么事也提不起劲。 随着齐王寿日的临近,驿馆内近来每天都有从各地新近赶至的宾客,除了齐王辖下的各地将领和官员,像割据于山南道的江陵节度使、淮南的镇南节度使、庐州刺史等方伯,也是陆续到来。 这些人地处南方,自身实力也是有限,基本无力扩张,此前多在观望中原而已。潼关一战,天下皆惊。众人担忧北方局势变动或也将在未来影响自身,正好借着此次机会碰面,探听消息,以审时度势,定日后方策。 人一多,难免便嘈杂起来。那些人得知河西裴家的二郎君此次也代君侯到来为齐王贺寿,怎会无动于衷,不是拜会,便是邀饮。裴世瑜不胜其扰,若不是不等寿日过完就走太过失礼,他恐怕早就拔腿踏上归路了。 此刻从田家出来,思忖回去还要应酬,青州城外雪景应还不错,索性躲去清净半日,却又被裴曾强行拉去说话,以为他又替自己应下的什么推不开的宴饮,恼得就要翻脸了。 裴曾道:“郎君,你可知田将军方才与我说了何事?”见少主面无表情,也不接话,只得自己继续说道:“崔家小娘子病势不轻,如今养病最为重要,怕是不能联姻了。齐王想为郎君另外牵线——” 裴世瑜扯来马缰,一个转身,已是跃上马背,头也不回便走。 “阿伯你若拒绝不了齐王好意,回去也不怕永安伯娘拿刀砍你,我倒有一妙策,何妨由阿伯你自己娶,完成两家联姻,岂不更好!”说罢哈哈大笑,催马丢下裴曾便扬长而去。 裴曾顿了下足,哎一声,追道:“少主勿拿我取笑!听我说完!那女子不是别人,乃是前些时日你在天生城里救回的那个!” 风中那段笑声戛然止住。 少主虽没回过头来,好歹总算停了下来。 裴曾赶忙追到近旁,先抓住马缰不让他走,这才继续说道:“不但如此,郎君你可知道,那女孩身份并不一般,乃是前朝末帝的酌春公主!” 他说完,见少主依然那样坐在马上,背影一动不动,以为他不知公主来历,又将那些话给他解释了一遍,最后低声道:“齐王想是联姻心切,竟想出如此一个法子。此次出发前,君侯虽特意吩咐,来了这边,一切皆照少主你的心意行事,然而她既是前朝公主,此事便非同一般了,我方才怎敢做主,先要叫郎君你知晓。” 裴世瑜双肩微动一下,终于,慢慢回面,望向他身后的齐王府。 裴曾此前便疑心他对那位女郎颇有好感,本还以为少主此次误打正着,得娶心仪佳人,心里还暗暗替他欢喜了几天,最后却张冠李戴一场空。 并且,裴曾多少也有点看出来,少主最近凡事都提不起劲,逮住一点不好就乱发脾气,惹得永安都在背后抱怨了好几回,想来多少应与此事有关,还在替他遗憾着,谁料,事情忽然就柳暗花明了起来。 然而此刻,见他听到这个消息,神情古怪,久久竟然不发一言,裴曾一时又迟疑起来,摸不准他到底作何想法,等待片刻,便道:“不知郎君意下如何?若是可以考虑,我便叫人立刻快马去给君侯送信,看君侯如何发话?” 对方是前朝公主,身份特殊,与崔女完全不同。此事,即便少主愿意了,也需先告知君侯,由君侯最后定夺。这一点,裴曾自然清楚。 裴世瑜这才仿佛醒神,迅速摇头。就在裴曾以为他是拒绝此事,却见他又顿了一下,道:“不急。此事先勿叫我阿兄知晓。待我再想想。” “你们谁也不要跟来!” 丢下这一句话,他纵马便去。 裴曾目送少主转瞬便去的背影,只得先领随行回去。 裴世瑜一骑出城,沿着官道疾驰一段,渐渐拐入野地。 他的坐骑,论血统,最早溯源,乃是烈祖那会儿的一匹名为金乌骓的宝马。裴家人爱极,金乌骓年老死后,还特意为其修了马冢,伴在祖坟之畔,对其后代,也是精心培育,不断加入外来优良马种,传到如今,金乌骓已是后裔众多,而这匹马,便是种族同代里最为出色的一匹,它性格暴烈,谁也不让骑,被裴世瑜捶了一顿,老实了下来,此后便成为他的坐骑。裴世瑜一向张狂,给爱马起名也是一样。龙子,天龙之子。唯有如此一个名字,方配得上它。 龙子入得荒野,四蹄踏破积雪,很快便撒欢狂奔起来。 寒风夹着马蹄溅甩飞起的点点冰雪,劈面袭向裴世瑜的面脸,他却丝毫不觉疼痛。 他实是被方得知的那个消息弄得心神不宁。 一阵失而复得般的窃喜过后,便是吃惊和疑虑。 他不曾想到,她竟有那样一个身份。本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前朝宗室孤女。 他之所以失恃失怙,生来便连父母何等模样都没见过,全是因了那位末帝所赐。她竟是末帝的那个女儿! 就算他能将她与她那个可悲又可憎的父亲割开,只要答应此事娶了她,往后,自家恐怕便将与她所代表的前朝以及皇族遗裔产生割不断的关系。 前朝这个铭匾,在有些人眼中或有大用,但在裴世瑜眼里,早该被彻底葬送。若是答应婚事,非但于他无用,日后反或成为绊住他裴家人手脚的累赘。 这些姑且不想。 裴世瑜实是无法忘记那日在华山脚下客栈内遇到的事,更无法忘记那夜他亲见的崔家世子与义子因她而起的冲突。如今齐王竟想安排自己与她联姻?那么那两个男子,到底和她是何关系? 裴世瑜反复纠结,始终难以下定决心。想立刻拒绝最好,不再和那个乱过他心的女郎牵扯上任何的关系,偏偏心里,仿佛又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 这就应下? 更是万万不可。 只要他松了口,让裴曾将消息传到兄长那里,兄长定会默认他心仪那女子,无论对方是何身份,兄长定也会答应下来的。 不觉间暮色四合,龙子跑了半天,应是饥饿,慢慢停下。 裴世瑜也觉有几分腹空之感,揉一揉已是发僵的脸,自蹀躞包内掏出两只豆饼,掰碎捧在手心里喂它,自己也拣着嚼了几口,吃完,捧雪搓干净手,便打马归城。 他入得城门,往驿馆骑去。此时天还亮着,城内宵禁尚未开始,街上到处都是急急归家的行人与车马,他不得不放慢马速,免得与人发生冲撞。快到驿馆之时,对面转弯的街上驰来几骑人马。 他的神思仍是有些散漫,也未多看,随意引马往路旁闪了一闪,便待继续前行。 不料,对方竟也止马,接着,一道马鞭横举,挡在了他的马头之前。 裴世瑜转目望去。拦马之人,竟是齐王世子崔栩。 崔栩如此行经,极是无礼,裴世瑜心中立时便不悦了,碍于对方是主,暂忍下来,问他何事。 崔栩沉面收回马鞭:“方才我特意前来拜访,不见你人,没想到出来,倒是遇上了。我已设下酒席,请随我来。” 裴世瑜怎会跟去,况且崔栩语气,与其说是邀约,不如说是威胁。 他皱了皱眉。 “世子何事,这里说便是。我待回了。” 崔栩神色愈发难看,顿了一顿,终还是压低声道:“我听闻,你要娶那李姓女子?” 裴世瑜微怔。 “我实话与你讲,她是我的人。我知你救过她,你要如何报答,与我说便是。至于别事,望你另做打算,勿叫我难做。” 原来就在白天,崔栩从田敬身边一个受他贿赂专为他刺探消息的人那里得知,今日田敬宴请裴二,目的竟是要将公主嫁他,以取代妹妹与他联姻。 崔栩自先前见过公主一面之后,便日思夜想,本以为婚事稳稳当当,没想到平地起波,先是怀疑崔重晏从中作梗,那边还没解决,又获知这个消息,不啻晴天霹雳,更觉奇耻大辱,如何忍得下去。 齐王那里,他知再去也是无果,去找田敬问事。 事尚未定下,田敬更知崔栩暴躁无脑,做事只凭血气之勇,此时怎敢将计划让他知道,含糊推搪一番,只说齐王担心联盟不成,听闻裴家二郎倾慕公主,才拿公主暂时维系,日后未必就会作数,叫他耐心等着。又正色警告他勿轻举妄动,当心再次惹怒齐王。 崔栩怎肯相信,当时忍气而出,过后,却是越想越恼,忍不住赶去驿馆,想找那裴氏子将话说清,好叫他知难而退。却不想这裴二郎君从小便不知“受气”二字当如何写,论脾性,比对面的来得更为高傲,闻言一怔,反应过来,一张俊面便沉了下去。 “此事你当去寻你的父王,来我这里说甚!” 他冷冷说道,催马便走。 二人当街说话,一个是齐王府世子,另位则是前些日由齐王亲自迎入城的河西裴氏公子,实是招眼,此地又是驿馆附近,毗邻市井,最为热闹,早有路人认出,纷纷驻足观望。 崔栩当众被他扫脸,恼羞成怒,怎肯这么让人走掉:“裴二,我因你比我年岁小些,怕你不懂人情,又是远道而来的客,才忍你三分。你若执意与我作对,你去问问,我崔栩何时是个怕事之人?” 裴世瑜一顿,停马,缓缓回头,双目盯着崔栩,一字一字地道: “我还便就娶了!你当如何?” 崔栩一愣,反应过来,挥起一鞭,朝这裴氏子的坐骑便抽了下去。 啪一下,龙子吃痛,嘶鸣间,马蹄一阵顿踏。 裴世瑜低头,看一眼爱马身上的鞭痕,抬起头,探臂一把攥住鞭身,顺势一卷,崔栩防备不及,被他拽落下马,扑跌在地。 他犹不解气,一个倒手,持住了崔栩的鞭,顺势俯身下去,向着还没爬起的崔栩又下了一鞭,狠狠抽在他的背上,为爱马复仇。 本是车水马龙的街上早已鸦雀无声,路人纷纷停步,两旁商户也忘了闭门,全都屏住呼吸偷看。 崔栩万没想到,这裴氏子竟敢以客身对自己还手,丝毫不给留面。 他方才那一鞭出去,若能得回些场子,或也就作罢,没想到吃回这一鞭,失脸更大,怎还忍得下去,将田敬的叮嘱全都抛了,怒吼一声,一把拔出随身短刀,人便扑了上去。 裴世瑜从马背上转过身,抬起一脚,踢在了他的臂上,那刀脱手飞了出去。接着,二人便扭斗在了一起。 这二人各皆上过战场厮杀,都是以一敌十的狠人,此刻一个自觉失脸,另个被激怒,如此肉搏在一起,场面自是骇人。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奔去附近的驿馆里叫人。待驿丞与裴曾带着卫士慌慌张张赶到,看见世子与裴二郎君还在搏斗。 “世子住手!裴郎君快住手!” 在众人的惊慌劝停声里,裴世瑜攥住了崔栩的一只足踝,发力一扭,崔栩的庞大身躯被他拗翻在地,一时无法起身,只大口大口地喘息。 裴世瑜此时看去比他也好不了多少,手背擦伤,袍角开裂。 “郎君你怎样了?”永安冲上去问。 就在此时,地上的崔栩一个打滚,抄起方才落在地上的短刀,咬牙挺身站起,从后又朝裴世瑜刺去。 “郎君当心!” 在永安发出的尖叫声里,裴世瑜转身便将崔栩勾绊在地,接着,抬起靴履,当胸重重踹落。 崔栩惨叫一声,数根肋骨竟是齐断,口角涌出血沫,再也无法动弹。 众人惊呆,一时竟无人胆敢去扶。 裴世瑜神色阴沉,擦了下手背关节处的渗血,丢下还在脚边痛苦呻吟的崔栩,牵马径自便往驿馆去。 周围之人急忙让道,看着他身影消失,方匆匆将崔栩抬去安顿。 天黑了下来,裴世瑜正在马厩里,亲自给龙子抹擦伤药,裴曾过来,说他已经送走田敬。 方才田敬匆匆来到驿馆,却不是兴师问罪,而是为世子的鲁莽举动赔礼谢罪,盼望裴郎君勿与他一般见识。少主不出,裴曾只好代替他去见人,这才回来。 裴世瑜依旧一言不发。 裴曾暗叹口气,改口,正想劝他也去将身上的伤处置一下,这时,永安匆匆奔来。 “郎君!那位瑟瑟姑姑来了!要见郎君的面,郎君你见不见?” 24 第 24 章 晚秋的天澄清如水,枯黄的树叶旋旋着从枝头落下铺满整个道路,让人看起来越发觉得深秋孤寂。 “洛神就是看中了妙娜为了家族,为了荣耀,为了野心,可以付出一切,才布的这个局。”果老解释道。 无形之中,白星感觉到她和西力大人被某种东西连接了起来,只要西力大人回应了她,就会立即出现在她的身边。 城外八万兵马,城内三万精锐,队伍不足九万兵马的突厥人真的是很有胜算,至少将他们赶走是很简单的。 “怎么了?苏伯伯?有事吗?”苏乞儿的喊声响亮,把嫦娥、兰儿、还有寒食从睡梦中惊醒。 距离几千米的距离将战场的一些看的清清楚楚,反王们围攻秦氏族的过程全都被看到,包括秦氏族最后逃离的方向。 尤其是当秦氏族的骑兵全都被消灭的消息传出去后,更是引起了轰动。 但这个火候要把握住,针不能断了,一旦针断了,那毒素又会重新涌回体内,相当于前功尽弃。 最先到来的是本家的帮手,自己的表妹与她的男友,上次她们没空,在任务失败后这位表妹就表示无论如何也要带着人过来。 对于拿回所失去的,他们将信将疑,但有好处不占王八蛋,此次大理内乱,傀儡师出手,他们也就跟了过来。 霍成君与上官幽朦细谈间,刘病已在宣室殿已见了好几人,他们的来意皆是皇后无德,应废之,来自朝臣的压力,一下子堆积在了刘病已面前,两边的太阳穴突显,一个劲的揉按还是难掩心底被自己故意忽略的烦躁。 就在这时,罗曼婷听到身后大乱,几名老妪已经与十多名高手战到了一起,还有几人已经见到了罗曼婷的身影,他们急速朝这边逼近。 白宫莎话落,问晴唰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抵在王彦的勃颈处,仿佛下一刻就要斩下他的脑袋。 此刻,距离楚瑶上楼,已过去七八分钟,史东只希望,一切来得及。 交换的事,有宇哥他们就行了,叶展听说我去新香,也想和我一块我去的,但城南才刚刚收复,肯定有好多事处理呢,我就没让他去。 见到我来了,他们便说起了大老二的葬礼,安排的差不多了,下午就准备入土了。不火化,就葬在赵一凡他们那个地方。我还问道:“大老二的尸体在哪里?”宇城飞说咱们一块去吧。 “所以呢?你现在准备如果改变现状?”即便猜透了一点,我仍是反问着二炮。 “成君,你来得正好,可以看看背叛本王之人的下场是如何的。”刘去笑着,可霍成君却看到他笑容背后的嗜血,不禁打了个寒颤。 公西晚晚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好,我们去,但是一会你帮我问。”林音笑着答应。 “嘿!怎么今天迟到这么长时间?”一直在旁边清理散热片的斯特凡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阿提拉问到。 程琳想着也是,便没有再纠结这茬,而是轻声细语地嘱咐她,让她照顾好自己,少看微博评论云云。 可是下一刻他就否则这个想法,诸侯们麾下的大将很难提升到100%的好感度。 讲到这里龙总叹了口气停顿一下,似乎因为老杨的离职而感伤不已。 “我知道了,谢叔叔指点。我会更加努力的。”杨静抿了抿唇,早就听说辰影帝为人爱耍大牌,谁都不敢面子,家里又在影视圈极有影响力,使得他有惧无恐,谁都不放在眼里。 回程的路上,林致远问起修车厂要关门的事,张雪娇表示她也是今天知道的,并不比他早。 听着耳畔清晰的风声,郭召抬起手看着手中的东西,眸光幽幽,再也没有丝毫的隐忍。 “回王首长话,您说的一点没错,正是出自这首诗中的这句。哎呀,在王首长面前,我可不敢耍大刀呀。”李善达谦虚中调侃了一句。 魔猴们自然也不会放任他们离去,连忙再次追了上去。然而,这次还没等他们追多远,一道道血红色的剑威就像他们劈了过来,最前方的几只躲闪不及直接被劈成了两半。 顾龙没在说话,而是把掖在衣服里的一块玉佩拿了出来,挂在了胸前。 柯南还有服部平次跟着木子跟了一会儿,见她根本就是在散步所以就一脸无语的离开了她的领导,自己去找东西了。 本来秦俊熙他以为找一个水汽少的星球渡劫的话,那么劫云会少一些,不过现在看来秦俊熙他的想法完全错了。 但魏贤不是闲得蛋疼吗?不找些事情让他乐呵乐呵,他会对“永生”产生悲观的情绪。 而站在四周的很多人听到了箑的话,心中一紧想要抗辩,但又立刻颓然放弃。 这样安排部署之后刘志又问了问尹天野,柳前辈,这就是你给我找的人嘛我怎么看着,他不象什么高手呢,傻傻的反应迟钝这不要受制于人吗,何况对方还是屠炫忠。 闻言火耀阳没有先回答一卡夫的话,而是向着在后面坐着的秦俊熙看了一眼。 打开盒子之后,秦俊熙就看到在盒子里面孤零零的躺着十个硬币。 听到秦俊熙的话,王强下意识的就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并且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秦俊熙。 “到了?”丁靖析微微一怔,向着四周望了望。他们是要去凌空城,可是放眼望去方圆百里之内依旧是空旷草原,别说城池应有的城墙、建筑了,连半块砖都看不到,凌空城又在何方? 25 第 25 章 所以公公也不想和江南那帮敌视自己的官员打口水仗,写什么东西为自己发声,为特区正名,那根本没有实质意义。 俩人没想到冬儿的性子很是认真,初初相交也就这么几天,可见成年累月下来认识的人不一定成为朋友。但和别人也许就会相遇的那一天就成为朋友,好兄弟,好姐妹,黄冬儿三人显然就是这种情况。 吴淞这一片自从苏州府脱了籍隶了海事特区后,境内民政事务现都由镇守衙门负责。这民政事务自也包括刑律等事。 一旁薛茹冰担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心中颇有些焦急,看着那花白头发的老头一阵可怜巴巴的直视,心道,这老头怕是有七旬了,要是出手帮自己就好了。 所以,乔海想交易走萨姆马克,这也是因为萨姆马克还有一定的交易价值,否则直接裁了了事。 东哥迟疑之后,告诉魏良臣李成梁要洛洛儿的目的是想分裂建州。 修复一新的动力装甲,被在战术背包之下加装了单兵能量护盾,单兵护盾的延伸能量节点隐藏在了动力装甲外挂的额外装甲之下。 发展到现在,一个以太就等同于一个钛帝国中独立的国度,而且,这些国度偏偏每一个都强大的令人心惊。 平时城城也住严二家,苏漪经常会抽空,去严二家陪城城聊天,关心孩子的学习。 这结果导致她的工作效率直线下降,接下来的那个下午都在神游发呆,就连中午在员工餐厅那和蓝哲宇一起吃饭的时候,无论是他跟自己聊天,或者是问自己问题,她也心不在焉的。 随着传令兵将蔡和的军令大声的重复传递了出去,以及一队队由禁卫军组成的督战队从后面赶上来,之前还因为乌恒骑兵冲得太狠了而有些动摇的黄巾军新兵,当即就明显的稳定了很多。 一眼望去,每一颗果子都如神玉雕琢而成一般,集美之大成,集天地灵秀于一身。 何雅琴闭上眼感觉了一下,突然睁开眼睛吃惊的说道,一双美目中吐露出惊奇。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灵剑裂天。即使身体内的斗气已经完全耗干,但是,面对邪眼太过于柔弱的身躯,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可以轻易地了解它。 经过讨论最后确定留下乌鸦队,让闪电队跟猎鹰队先出发拦截这个阿尔久洛斯,乌鸦队等装载完电浆飞弹之后再出发。 后来两个老头被关云山一人打断了一条腿,扔进了派出所,死活不知。 剑是黑的,衣服是黑的,脸也是黯黑的,一双漆黑的眸子闪闪发光。 “遭了,原来自己一早就入了别人陷井了。”叶凡苦笑的摸了一下鼻子,没想到坐在洒馆里的那个少年,只不过是个引,真正的杀手并不是他,真是好算计啦。 巨石崩裂,灵剑的一半儿剑身已经没入了巨石之中,绵长的蜂鸣声在露在巨石外面的剑身之上萦绕不绝。 陈浩忍住了骂娘的冲动,有点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到了【未知宝箱】的锁扣上。 等到他们各就各位之后,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里,一道命令声悠悠传来。 对此,众人之前的冷冰霜不过是随意的一摆手,那些扑面而来的水珠以及无形的浪涛便随之消散。 “师傅,这么精彩刺激的事情,你居然不带上我!”蓝雨蝶不满的说道。 可是现在拍卖师似乎有点了解了,看来这一对戒指绝不是简单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有这么高的价钱。 银箍棒打在金身头上的声音,不断的响起,简直是震耳欲聋,响彻地府宝殿森罗城。 陈锋所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过庞大,太过惊人了,星海蝠王愣在当场,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电视画面上,赵龙掰开了日本选手川口名人的大腿,身体压了上去。 “无理取闹,别理她!”江凯然忽然一句话打破了邵子枫的幻想,邵子枫从yy中回过神来,也只能沮丧又开心地带着叶星来到江凯然的座位上。 “你!”百里修气的脸都要白了,指着楚昊然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好……”她干笑着摆摆手,自从那天被许妄标记后,不用许妄多说什么,也不用她多说什么,所有的士兵们在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时,就会恭恭敬敬的对她行礼打招呼。 一听此言,闫老先生立即神色一愣、坐直了身子,显得非常惊骇,迟疑片刻才问我们为什么打听那种东西。 薛染明白为什么孙一刀会把这个所谓的信物交给风光而不是交给自己了,因为孙一刀知道,如果交给了他,那他铁定是不会拿出来的,他脸皮太薄。 但她的状态显然很差,这点从她需要伪装躲避,而非直接使用匿踪术与浮空术潇洒离去就能看出。 在操作发布的接待员怪异的目光中,这条招募信息便出现在了佣兵大厅的巨型光幕上,而由于2000金币周薪基本属于最高的档次,它被高高悬挂在最顶端的高阶招募区。 今年来谈判时还说不在叶家的土地上种,让她再买地,还作出一副兄弟不和的假像。就凭他拿了叶家六成家业,怕兄弟不合直接分家不就得了?干嘛又不离开叶家独立? 毕竟,到了他们这一实力层次,又有谁,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战斗的时候,没人会手软!——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常年在深山里采药的人都知道,凡是奇药妙物,旁边多有灵物守护。比如蟒蛇甚至妖兽一类的东西,如果有人敢随便乱采,它一定拼死相守。 当意志冲击强度达到至尊层次的时候,徐铭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点压力,神色也微微有些严肃起来。 26 第 26 章 接下来是二届弟子比斗、一届弟子比斗,杜金山和东方隽臣、露华,都毫无悬念地获得了晋级资格。 直到冯潮生也没了耐心,狠拍了下桌子,孟紫衣才收了那副浪荡相,把骰盅拍到赌盘上。随后左手抬起,撩起额前的一缕发丝,绕到耳后。 是也找到了一件上品灵宝品阶的星辰之宝,这是一条黑色腰带样的东西,也只合将来送人。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你要去哪呀?我带你吧。”曹建华骑着一个老式的自行车稳稳的停在了李谷雨的面前。 “呵呵,黄毛哥果然霸道,但是我觉得没我厉害,黄毛哥你说你可以打的我找不着北,但我还能找到东西南呀,而我要出手,会让人找不到任何方向。”? 袁明珠早就趁机想看一下自己胳膊的伤情了,见状,自然喜出望外。 其实大家也不必遮遮掩掩了,都互相知晓,她们两个对江辰都产生了好感。 火焰攻势几乎将洼祖给包围,熊熊焚烧,形成火海压向洼祖,而洼祖也是厉害,无数树枝摇动,形成妖风一层层扑出,将杀来火焰海洋压制,又用树枝阻挡法宝攻击。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从全身镜前离开,转身扑到了床上。 所以,看到自己的接力战术成功时,刘羽琦欣喜若狂,满脑子都是赵前辈赞赏自己的表情,甚至比得奖还开心。 就韦宝知道的,这一片有很多石英石岩层,还有金刚石岩层和石灰石岩层,可以说这些石头也都是宝贝。关内关外可以说处处是宝藏。 男人特有的体息一阵阵扑在脸上,夏时悠心跳加速起来,脸滚烫的。 安雪沫握着手中的电话,顿了几秒,慢慢的放在茶几上,摇了摇头。 薄凉微微抬起脑袋,看着他打开衣柜,随意挑选了衣服和裤子,精瘦的身上还有一些地方的水珠没有擦拭干净,可却别样的性感。 不过这也是叶天歌自找的,谁不好惹,偏来惹少爷放在心尖上的人。 大学四年,缪晴是她最好的朋友,领证结婚的事情,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沈寒宸搂着安雪沫的肩膀,用鼻尖亲昵的蹭着安雪沫的鼻尖,放软口气。 估计王震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架势的攻击,不对,应该说,他第一次见到敢反抗他的攻击,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倾城躺在藤椅上,揉了揉鼻子,一脸的愤色。她已经打了两个喷嚏,肯定是有人在骂她。 “嘶……”田丽恨不得晕过去才好,晕过去就不用感受这种灼烧灵魂一般的疼痛。 什么叫听说关系恶劣,警察可以了解情况,但不能带有这样的隐射含义。 容与笑了笑:“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他神色一黯,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真恨不得能飞到她身边去。 “那银杏姑娘,是想让谁给你换药?”典清卓一副体贴的样子,看向银杏。 突然,有三根骨刺穿透了上半身,在肩膀处露出两根,更恐怖的是它的头顶还露出一根。流出来的血渗到粉嫩的淋巴去,淋巴突然变得血红起来。 修琪琪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就好像在跟容蓉讨论今天的早餐是什么,容蓉只觉得自己好像被闷雷震了一下,她就一直都知道修琪琪很厉害,但是她不知道修琪琪竟然,这么厉害。 这一下,万祈彻底看清了这怪物的样子,黑色鳞片和粉嫩的淋巴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它的皮肤,一直蔓延到腰部。 “朝中变化颇多,熙寒私下多向太子请教学习,早日熟悉朝中之事,这些事项你兄弟二人下去商议便好。”皇帝声线淡淡,话中有责备之意。 “叮!恭喜宿主,斩杀宇宙之主一名,获得精气点数一千八百阿僧只!”战斗力系统的声音,也瞬间在他耳边响起,比上次在地球斩杀的那名虫族宇宙之主获得精气点数要多上不少。 更可气的是,宋老头儿还跟我们说,这地方打劫的人,领头几个还是修行者,这特么就更不好办了。 此话一出,朱天篷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四周灵剑派弟子们肃然的气氛很神色。 七彩流光仙子和林傲的身体四周,泛起一片片七彩流光的仙界天阙。 “就是这个时候!”陈浩轻喝一声,然后按照特有的顺序依次放入了龙鳞草、火浆果、三生花等等灵材。 “怎么……可能?你……”双眼渐渐的失去光泽,图迪看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最后甚至是用腿挪移,用膝盖翻转都要远离这一地区的玄月,图迪难以置信的说道。 “宗克尔大人不要激动。万物有灵,图腾再做一个就是了,反倒是能在你怀里偷走东西,这可不是随便什么盗贼做得到的,而且能乔装成矮人,这应该是变形术吧? 之前隔着空间看不清楚,只能看出是间青石古殿,现在到了门前,这座仙府才算是露出真颜。 赵前猛踩油门,将速度开到最大,只是这个路况太差,急得赵前心里直冒火。 “也许他只是在跟公牛的比赛中会有这样的发挥吧。呵呵。”格里看着肖邦的历史数据开口。 宋许许此时正跟在上司身边,面对上司揽着她肩头的咸猪手,她不着痕迹的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王爷您慢走,贫道就不多送了。”长眉道长晏临渊他们送到了门外,一直目送着他们下了石阶才回到观中。 27 第 27 章 但做梦也想不到,十爷身份如此尊贵的人,竟然会亲自来这穷山恶水的地方。 苏晴的房子是个300平的顶楼复式,她喜欢聚会,母亲怕她在外危险,就特意买了这个大房子,让她回家聚。 皇上兴奋得睡不着,要不是安贵妃和张妃极力阻拦恐怕连夜去东宫看孩子。 “爸,陈墨我接触了一下,也没挑出啥大毛病,他带铃铛玩了一天,铃铛倒是对他很喜欢。”许红米说道。 那老太太指着陈青就要骂,只不过这次制止她的不是陈英或者王佳楠了。 贺修宇也有点紧张,最近大嫂的脸色越来越差,以前那么一个精神抖擞的人,现在整天病恹恹的,很难不让人担心。 不过她又想起顾莳一说过,这世界的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别说是与世隔绝十三年的她,许多人即便一直生活在这个社会,都未必能弄懂各种新科技的产品。 九大堂主,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从明争暗斗中胜出,都是猛人。 挂断电话,许云禾怅然若失的看着黑屏的手机,随即用手拍了拍额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陈英的笑容更深了,她妈和妹妹就是好,这大半夜的,要是谁打扰她休息,她都得生气。 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姬如欢却懒得再搭理她,直接拉了九皇叔的手臂转身离开了。 说完也不等李妈唠叨,直接回了自己房间,拿了衣服进浴室,等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收拾的一丝不苟了。 要是不给士兵们那么多钱,他现在身上接近一千个金币,死一回就损失将近100个金币,这谁受得了? 想要找到艾肯回忆录,肯定要先知道艾肯是何方神圣,但是现在线索就此断掉。 再说白龙也就罢了,月离尊者的座驾是一条罕见白龙这事此界无人不知,可上次回来过后,座驾怎么就变儿子了? 老校长开始发言,发言的时候大多谈的都是学习,然后又提起了谢浪,对着谢浪一顿称赞,等到发言结束后,主持人又开始上台。 车帘子一开,凤榕溪正端坐着吃着蜜饯,她眉头微微一挑,满不在意的睨了她一眼。 说起这个孩子,阿莲嫂还是有些印象的,之前自己刚刚失去了丈夫,在村里被人说三道四的那时候,自己的心情特别不好,见到人都想躲不敢见人。 “翠红是给大人暖床的丫鬟,品级也就比你高了些,你这般巴结着叫夫人,不怕折煞她?”欢袭是大夫人房里的,到底气势就不一样。 下班的时候大概六点,顾北走出办公室,正巧遇到了从安然传媒副总经理办公室出来的的张寒亦。 3月19号下午,顾北通过金圣泽要到晴川市电视台台长余正华的电话号码,直接打了过去。 “或许他们是受创撤退了,毕竟我们的飞行员根本就没发现雷区有任何有可能属于潜艇的漂浮物。”即使最保守的军官也都认为潜艇已经离开了普利茅斯湾。 银听到树茂的解释,一开始还能够听得懂,但是后来他就听不明白了。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萧飞和道君乘坐飞机赶来燕京,在他那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放着一张光碟,光碟里,就是燕青和日本人勾结的证据。 在天空之城,医院是每个主播必须要去的地方,那里的医生护士也都是机器人,用的仍然是光辉星的治疗技术,不管来的主播受伤多重,都能在几分钟之内治好,比级治疗包的效用不知强了多少倍。 “应该就是他们了!”树茂回答得相当的肯定,因为在遗迹内,他看到三眼狐族的代表了。 谁叫她那么愚蠢,轻易的相信了别人,还手滑把机密资料发出去了呢? 顾北极少管李瑾的事情,只是知道最近金圣泽有找过李瑾几次,具体的情况是不大了解的,但总能感觉到两人的关系有些微妙,李瑾呢,或许是因为那个陆子淇的缘故,对金圣泽有些看法,不大爱搭理。 “夜间是丧尸活跃的高峰期,我们先在县城外休息一晚,明天再进城去收集物资。”叶倾考虑再三,还是将车停在县城外一个相对隐秘的地方。 李枫看了一眼巫族真身上的巫符象形后,忽然抱拳道:“萧某得罪,就此离去。”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杨怀仁也不知道孩子为什么会长这种像是疖子一样的红疙瘩,但是总算知道孩子为什么总是哭闹了。 到最后贼军只剩下千余人,紧紧抱团,眸中交替闪动着凶狠、恐惧的光芒。 把持朝政这么多年,特别是早期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忠臣良将弹劾他们父子的不在少数,但他们父子一直安然无恙。 羌氐既然会耕,冶炼、制器等自然也略,是可以打造攻具,更何况阎行还胁裹了不少汉民。 战仙台中惊呼之声迭起,就连一直心急如焚的天璇子和章宣等人也都呆立在当地。 28 第 28 章 当时之所以愣神,便是因为那阵微风过后,他脑海中出现了一道传音。 体贴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我再一次做回柜台里面,开始反复的摩擦着玉扳指。 那意思不言而喻了,难道你姓苏的有特权,凭什么给你送这么多的盒饭来。 扫视之中,除了一人身形踉跄倒地之外,其余人等解释狂奔而来。 本来是让周阳云去报官的,但他被打的都没有办法从地上爬起来了,这便只能是周芳去了。 到时候他就能得知,他为什么会从蓝星来到这个充满迷雾的诡异地方了。 俩人吃完饭,就来到虹桥物流办公室等待起来了,等车来了,俩人就去装货了,时间转眼就到了晚上,此时俩人已经把货物装完了。 不过都被李凡拒绝了,至于盟主之位一事也被李凡以南月谷域事了,联盟使命已经尽到的借口,推脱了过去。 杨秉一噎,想说怎么还成倍涨价,但他忍住了,他怕这丫头脾气上来不卖给他,那他去哪儿哭去。 突然间觉得头顶上一重,似乎戴上了一些东西,拿下来一看,才看清是个花环。 “额?”邱阳苦笑,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他能管的,等双方的粉丝都骂腻了,自然就平静了。 不过在方言看来,莫娅应该也不会拿假的配方来糊弄自己。毕竟连他们整个部落都准备向方言臣服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么? 在现场众人一片严峻的面色中,邓布利多却是面色如常,只用三言两语便将当年事情的经过给说了个清楚。 一声枪响,隆巴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个大洞,鲜血飞溅,直挺挺的栽倒下去。 一声沙哑如纸摸过桌面的兽吼之音,骤的从那骨兽口中传出……声音刺耳,犹如雷鸣一般,回荡开来。 龙骨箭,伴随着五根紫色光箭,一同冲出,可怕的气息跌宕,如同六道闪电,在楚风癫狂下,齐齐轰击在在那铜鼎上。 好,先解决这个搅屎棍再说!顾凡眼神一凝,突然毫无征兆地放声大笑。 虽然王霸说他们上次来采集铁矿的时候一只活着的生物都没有碰到,但谨慎起见,王昊还是宣布众人放缓了速度。 田风和李雅分别坐在魏明棋的两边,分别都给他敬了一杯酒。之后,田风就是借故要再给魏明棋炒一个菜,然后就走出了包间了。 方言见得众人神态,心中不由微微一笑,知晓自己此刻已然在众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次露面的最基本目标,便已算是完成了。 黄浦江流经此地,河宽大致在五百米左右,现如今赵敢二人刚刚渡了不到二百米,离过江还早的很。看陆震那一副淡然如水的大将风度,显然是吃定了赵敢二人。 四人在空中疾滑过,越过淡绿色的荒原,奔向黑绿色的森林。荒草间,四人可以清晰地看到人类大毁灭前的遗留建筑,只是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远远地,巨大的双环谷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我看见凌羽的状态可是有点不对劲儿,他好象对那头狮子非常愤恨,为什么呢?”金铃儿问。 一道光在他眼前一闪,见她的两只手交叉着放在大腿处的白裙上,无名指上一枚石榴红钻戒在她鲜嫩的肌肤上闪着红光,她今天竟戴上了和季青的订婚戒指,他的心一颤,有些隐隐的痛。 “你要把仙罗人引向何方?”幽南望了一眼桌上的酒杯,平静地问。 虫子自然是不知道宋端午所处的情况的,所以当他听到宋端午这两句冷冰冰的话语时,很自然的就是一个哆嗦,所以那些个寒暄的熟络也就沒敢说出口,只是目地很明确的给宋端午传达了一个讯息。 大家不要怪我写得慢,每天上班苦比,下班回来就七点了,每天都是抽空写的,并不能签约赚钱,免费写完给大家看,希望理解。 素素慨叹道:“我再不是那个干净的素素了,君和哥哥。那年你走之后的事,就像个醒不了的噩梦。不知有多少回,夜半醒来,只想一死了之……”泪水顷刻间如泉涌。她痛苦地掩面,似乎再也不愿面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黎照临刚走,凌远声便回来复命。四人聚在灯火下,皆因夜间之事而深深不安。 露西亚当天并没有在星辉佣兵团的驻地过夜,在拉着梅琳达又说了一些私话之后,露西亚便单独返回了魔武学院,不过从梅琳达兴奋的神情来看,露西亚临走时说的话肯定是个好消息。 还有指挥室外面的走廊上,所有人非常紧张的跑来跑去,在布置防御工作。 现在,它们都变成了变异植物的被寄生者,都具有同样的一个称呼:被寄生的人类。 29 第 29 章 “媚儿?你怎么在这里的。”方子明被吓了一跳。在电筒的光线下他看清了来人正是林媚儿。 虽然说要让静风村接纳下一个镇的居民有点困难,但是刚刚布莱克也说了,战争已经让这罗格纳镇死了许多人,所以在剩下人不多的情况下,静风村应该可以做到勉强接纳他们,然后再慢慢把村子扩大就是。 有些不自在的还向周围瞟了一眼,咳嗽了几声,以掩饰他们心头飘过的一连串尴尬。 发现斩钢匕首刺的锋利度不够之后,何枫立马从背包中拿出了一块精致磨刀石给斩钢匕首磨了两下,等磨完之后何枫再看一眼斩钢匕首的属性,发现斩钢匕首的锋利度变成了极限。 眼下看来,却要她错了,绝对要摒弃原先的念头,重新来审视苏留了。 但在发出信息后青烟一直都没回,估计也是陷入了什么麻烦之中,于是何枫只好先自己行动。 本尊此刻也是越来越迷糊,但又感觉自己在无边接近真相。这种水中望月,雾里看花的感觉有些令本尊抓狂。 “杀掉了几个废物就这么高兴吗?”穿着红色长袍的人掀开兜帽后说道。 腾冲在西汉时称滇越,大理国中期设腾冲府。由于地理位置重要,历代都派重兵驻守,明代还建造了石头城,称之为“极边第一城“。腾冲有很多可以浏览观光的景色,这里的风景非常迷人。 不对,自己好像越权了一次,难道说,这些人觉得有一就有二?还有就是,他们觉得我花钱厉害且没有规划? 黑的她都能说成白的,死人她都可以说活了,还惧她区区东阳国的公主不成? 沐千寻缓缓打开门,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样,玉手捂在嘴上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泪光。 夜倾城眼中一寒,打开窗户,看着抚着头随时要晕过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晚上宴会上用言语刺激她的夜雨心。 哈日图老大不高兴,回身一看,守军这边的人都西撤了二十米,全部卧倒于雪地上,缴获的机关枪都支好了。旅长的命令要紧,他悻悻地看了大岛两眼,移步西去,放弃了决斗。 过了一会刘清清只觉得腹中有些不适,强撑着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只觉得冷汗直冒,脸色都有些发白。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好丑。”苏嫦乐有些嫌弃的蹙起眉头。 从而在短暂时间冲突之下,利用飞刀流星最强一击,插入人仙八层修为的胖道士身上,随手一抬,他身体过来。 天玄惨然一笑,双手聚拢,一朵灭世妖莲凝聚而出,望了一眼九璇花,发现和尚几人以成功多去,而且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部队隐蔽之后,239团侦察连由连长吴双喜连副王贵满率领,向马家湾日军营地进行侦查。他们发现日军一个联队的鬼子两千多人,把马家湾村子给占满了。这些鬼子把老百姓通通赶出屋子,他们住了进去。 他在那里,从乾坤戒中拿出一些草药,捣碎后,正在身上涂抹着。 在这里,麦克海尔犯下了又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将所有人的临场指挥能力都和自己混为一谈了。 叶天也没有闲着,他的机器人保安不需要吃饭填饱肚子,但这些海盗们却是需要。 “薇妮!离渊结束给他一个秒吊!别让他跑了!”希尔德十字枪敲在离渊中的楚言身上,对队友喊道。 大汉应有一百七八十斤,却被郭客随意的一脚直接踹飞十米开外,重重的砸落地面,翻滚的身躯,更是粘上不知多少污垢垃圾。 郭客摇了摇头,他到不怎么担心那孩子的安全,先不说对方和自己无缘无故。 谭苒为自己不争气的个性暗暗懊恼,发誓下次见面时,一定要告诉关颖自己的想法。 在生死存亡的危机下,人类不得不提起武器,向挑衅种族主权的怪物们,吹起了进攻的号角。 比赛中间的休息时间,来自全世界各个赛区的观众和解说,都在分析着上一局的比赛细节。 谭天向柳鹰风使了个眼色,他也着急,柳鹰风要是招了驸马,自己妹妹玉莲就没机会了。 柳鹰风的内力是圣级的内力,本身的凝炼程度就很高,他要凝炼罡气,比别的玄级高手可要简单得多。 “是的,袁绵宝的极限耐寒温度是一百八十摄氏度,不知道那个霸王鱼的耐寒极限是多少度?”有人悄声地道。 之前得到夏晴空的帮助,因为夏晴空体恤她,一个单身母亲带着孩子不容易,所以便涨了工资,也允许他在上班的时候带着两个孩子。 可是叶棠刚要扑身而上,却冷不防昆仑老祖扔过来一个器具。叶棠一看那飞来的东西,长的跟个香蕉一样,马上明白了是做什么用的,顿时满脸通红,慌忙躲闪,错过了追击的时机。 头狼战战兢兢,扯半天没用的,叶村长还没说说黑子的病咋办呢?可是它又不敢问,只好使劲憋着。 30 第 30 章 三名升仙道高手,也被眼前看到的,给震撼到,满目看去,只有一大片漆黑,看不见头顶上空那遮天巨物的外貌,动用神识感应后,他们才知道,上空正有一方巨器,携泰山压顶之势,盖了下来。 “慕容少侠那日所葬骨骸,应是祖上养芝后人。为此,老身谢过慕容少侠了。”老妪接着说道。 宋瑞龙让史冬云对着王大同的面说说王大同昨天晚上在什么地方。 宋瑞龙和苏仙容又去了林南山的家中把林玉华叫上,回到了县衙。 杀勿近的这一杖,没能捅穿墨风暴的身体,倒是将其撞飞了数十米。 “关云长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但凭借着三千人,想拿下风寒城,不好说。“林寒飞对关云长虽然有信心,不过想到现实,终究是摇了摇头。 那腿芒犀利如刀芒,便是横削而出百余米,将得对面的一个锦衣卫都是拦腰劈成了两半。 再说,除了像金徽陛下那般无可怀疑的能力,其他那些人,谁又比谁强到哪儿去呢? “杀一人,敢如此狂妄,李某倒是想领教领教。”轻沉的声音,荡漾在天空。 红袍老者更是直接被离姓长老打伤,只有带着弟子撤退,再战下去,便有可能全军覆没,毕竟,天辰宗的支援已到,再打下去就会出大事情了。 不远处,杨狸和古丽娜凑到了一起,奇怪的组合,两人互相阴阳、斗嘴。 这一切都是连锁反应,正是因为帘子落地,姜盼盼呈现在众人面前,被人们谴责,才会惹得那些老板哈哈大笑。 张琴芬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脸上还是笑的合不拢嘴呢。 陆天此时一脸无语的看着面前亢奋的几人,同时心中对这个欧皇神教感觉到心累,如果不是入会条件他觉得很棒,早就用能力想办法让这个神教解散了。 休息片刻后,他重新施展魔术隐身,一路朝着那些位于深处的房屋走去。 眼前人赶紧摆摆手,缩了一下脖子:“方先生如此博学,自然也能看出,我那天施展的术法,没有想要命的意思,只是想压住姜盼盼的运气。 池夏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只能让苗苗陪着,穿上了皇后的大朝服。 姜亦凝的厨艺最近一直在增长,一开始只会做点家常菜的她,最近依旧开始学煲汤了。 陈锋倒是并不想成为季战的学生,这件事他还要提前告诉肖亚才行,不然事后,肖亚怪罪他的话,他可承受不起。 “世间万物,皆是缘分牵引,我受命运牵引来到此处,而江叔又在命运的指引下,冲我一跪,让这份缘,有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此时的天气,就像此时晓晓的心情一样。心中愁云烟消云散,充满了生机勃勃和活力。 镯外,石洞除了那副平面棺材,其他的几乎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紫光冲天,这好在死亡山脉深处没什么人,不然想必又是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众人无语的抚了抚额头,怕是也只有七殿下能没皮没脸的说上一句办不到了。 陈晓脸色很难看,第二次灵气迸发,让本来没有觉醒灵根的人开始觉醒,已经觉醒灵根的人变得更加强大,但是自己却在掉级? 安婉清心里乱糟糟的,她搞不懂燕擎玉口中的那双眼睛究竟指的是谁?是她,还是叶碧妤? 最后叶沐晕了过去,醒过来之后腿软了好几天,见到陆景行就想到那荒唐淫靡的画面。 脖颈被血丝的凝聚绳索缠绕,周图好像钟摆一样在屋内晃动,他此时的样子就跟画作中的自己一模一样。 莫亭跟着南宫咏来到了大理寺天牢,脚步沉重的慢慢朝牢房靠近。 话题一直围绕着叶轻轻打转,她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合,表情温婉大方,并没有什么过度的反应。 杜盛仪望了眼窗外,目光没有焦点,不知道在看什么,她说:“他出事后还在我家住了两个月,是我帮他躲过了警方严密的搜查,然后又用保姆车送他出了城。”她语气不急不缓,平铺直述的语气,但表情让江偌看不明白。 此时此刻,回锅肉和比杨德都不知道罗现在便是冲着传承之物而去。 我翻了翻白眼,说道:”我有什么办法?”在我强悍的自愈能力下,伤口逐渐结痂止住了血,对大青我还真没招了,晶核被吞掉,消化不了的话就意味着被撑爆身体。 不过楚江王这么做就是想求一死,因为他心中知道他今天必死无疑。 狼啸天做车夫,驾着镇西王府中的辇车奔向皇宫,当他下车的时候,众人以为是平西王的少年。但是却极其陌生。 黄金神光蔓延天地,大道杀机降临,震碎了铺天盖地的兽‘潮’,金光劈斩而下,那位血‘色’骑士当场惨叫一声,被当场力劈。 “他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季默喃喃低语,那个地方一定是大凶之地。 看到苏孤烟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邱少泽真的很想答应苏孤烟,可是事实不允许他这么做。 这一批政工人员,李宁宇的建议是首批培养6000人,学期时间半年,主要输送野战军类的甲种部队的旅、团一级的战斗序列,在进行一年的观察期,然后在开始培养第二期,面向团级一下的战斗序列延伸。 邱少泽现在的确是四方树敌,而且每一个敌人都能随时的致他于死地。可以说邱少泽完全可以算是一个半死之人。 辰罪脸色阴沉的指挥着进化战士们守护城门,身边的三个黄甲战士也加入了战斗,唯独那个巨人战士冯云汉和骨刺战士裘成枫这两个黄甲进化战士没有参战,而是在战场中四处寻找着什么。 31 第 31 章 程鹏当然也看过论坛上那个著名的帖子,他以至还用马甲在帖子里面发表了“顶”这种一个字的纯回复呢。 米公公双眼瞪大至极限,死死盯住了方应看,想要开口质问他,咒骂他。可是才刚刚一动,大股腥甜鲜血急速涌上喉头,然后又从嘴角溢出,混合着空气变成了血红泡泡,却无半个字可以吐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谨慎点总归是没错的。我觉得,我们还是现在就过去找她吧。”被嘲笑的男生弱弱道。 可初来乍道的杨某人并不知道这些,如今的他,在圣界来说依然是个‘黑人’,没加入任何国籍,更没有什么银行户头可言了。 芋头歪着头看了看地上那一堆骨头,咽了咽口水,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看穿着,是我们人。”因为我们到吕宋这么久,头一次看到绵花纺织后染就的粗蓝布,草鞋的打法,也很熟悉。 “这个方法好像有效,但是它收集能量泡的速度太慢,若这样下去,我能获得的能量泡着实有限。不行,我还得另想办法。”千夜心想。 原来,sm公司虽然是李秀满创办的,但公司的董事长和ceo,却都不是李秀满。这也很寻常。因为sm公司是上市公司。究竟由谁来当社长,要看那位大股东手头掌握的公司股票最多而定的。 灵能光焰说简单点,实际上就是人体内散溢出来的能量,又可以叫做“人体辉光”,是连普通人都具备的现象,只是普通人散溢出来的“人体辉光”过弱,仅凭肉眼无法观察而已。 香香低着头,很委屈,“不应该呀,我娘就是这么做的。”说着自己也夹了一筷子,结果却也是跟任图影等人一样,先是一声惨叫,然后瘫痪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楚天羽很知道救他的人,到底叫什么名字,怀着一颗非常期待的心问道。 颜洛娘听她这么一问立即想到了传说中六圣之一,通天教主的诛仙剑。 果然,能力晶石里蕴含了强大的能量,但可惜的是段秋并不知道是什么能力。 这是陈景心中的三个境界,他自认为自己现在还处于圆融自身,化外在一切为己用的境界之中。 不过洞穴里除了黄色金属,还有其他的东西,至少上百条鹰头蛇都朝着段秋看了过来。 三长老狂笑不已,手中的长剑一剑劈下,静等楚天羽的脑袋搬家。 其实十二座高台,每一座都留有战斗的痕迹。尤其是最后一座高台,各方人马都杀红了眼睛,简直是一寸山河一寸血。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很不太平。 顿时,这根火线便一点点隐于夜锋体内,进入了他的经脉之中。瞬间,一股极为冰寒的感觉泛上心头,夜锋只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天寒地冻之中,浑身都忍不住抖动起来。 听闻此语,夜锋脚步停下,他看着段芊夭,目光柔和,但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是让钟离心中一颤。 叶清雪仍是站在青山之巅,直到半个多月后的一个晨雾未散的清晨腾空而起,脚踏电花,眨眼之间消逝远方。 这好似第一次,是她看着他离开的。以前,每一次都是他看着她的背影。然而她才知道,冷亦枫高贵清华的伟岸背影,竟然看起来如此落寞。 “你什么都不知道,嚷嚷个什么劲儿?”苏静潇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妹妹。 可也由此,柏毅很舍不得这些“学生”,同样的这些骨干更舍不得柏毅这个“老师”,恰恰明白这一点,柏毅才会选择晚上离开,以避免难以割舍的情感,毕竟他是个不太喜欢“麻烦”的人。 并没有人回答,不过大鬼和菠萝都没有放在心上,这里是马拉贡,起义军的大本营,现在城堡外的军营内驻扎着超过一千名来自远东公司的雇佣军,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那些雇佣兵可不好惹。 阿瑟才不管渡边信的死活,只要不是死在纽约市,爱死那哪死哪。 看着慕修远离去的背影,我想起之前何深提过的,他说有什么疑惑的可以问薄音。 “这是皇上的事儿,咱们做丫头的,管不着。”青黎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突然魏仁武的眼前出现了一双亮眼的黑红an一代篮球鞋,魏仁武顺着这双鞋看上去,便看到了岳鸣那张圆圆的笑脸。 “皇上,我们没有离开您,无论走到哪里,连城心里都始终有您这个父皇。”云七夕劝道。 只要这份协议签下,这个姑娘就是她的人了!霍雪滟踌躇满志的笑了笑,看看表,急匆匆的出门,她跟魅儿化妆品那边的负责人约好了时间,正要去谈一谈有关代言人的事情。 我知道大家有时候觉得我可能生活的比较艰难,可是世事为艰,我可以在章尾向大家倾诉,可是更多的人又何处倾诉? 所有的副院长,大使,以及雷劫修仙者都来了,似乎,这是一次至关重要的大会。 “除了这些财物,虚影神宫之中还藏匿着很多件上古神物,强大的上古神物,你只要滴血认主,就可以令其为你所用,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鉴灵牌开启,他看到,那枚舍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保护,就是直接被浇注上了铜汁,铸成了神将模样。 美国虽然是个现代化程度非常高的国家。但是在他们的社会环境下。男性还是占据着主导位置。赵晟当然不会狂妄到真的对这样的社会现状发起挑战。不过。在自己的影片中表现一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32 第 32 章 人类因为种种限制,在极度极端的环境里,很难发挥,比如深海、无氧、高温、极寒等等区域。 不过现在这个系统挺好,不是以前那种冷冷的样子,罗硕多了一个交流的对象,尽管不是人。 “不怕,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保护我,无非是想和我来一场公平的对决,放心,如果以后我成为武王了,被你所败,我也不会后悔的。”许启明看着他的眼睛,轻笑了一声,之后说道。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m国政府宣布的新闻是假的,但是敖问非常清楚,当事蛇还在这里躺的好好的,谁被抓了? 一直以来,罗硕总有一种与这个社会的疏离感,他觉得自己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正在她芳心坎坷的当口,许启明的手再度移动,从陈雪的翘臀上慢慢移动到前面的桃花源处,虽然隔着一层布料,但是那若有若无的触感还是让陈雪感到一阵悸动。 因为这回皇浦洛珈手中没有盈儿在,所以磊儿和云澄是毫不客气的朝皇浦洛珈扔暗器。 同时,倾凰也接到了导演的任务——开个微博,没空打理的话,剧组有的是人手。 如果倾凰没猜错的话,她捡到的这把银色手枪,里面配置的应该是银子弹。 看着时辰难看的脸色,顾恩薰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大boss误会。 姜幼伶深呼吸了一口气,手按在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就这么猫着腰回到了宿舍。 因为之前,她们确确实实看见手已经严重变型,可是在花朵儿再次触碰到以后,又奇迹般复原了。 爱孩子,希望孩子成龙成凤无可厚非,但如果强迫孩子,干扰孩子的正常成长,无疑是非常愚蠢的。这表明了父母的教育无方,又在一定程度上害了孩子。 他的语调懒懒的,就连不经意的动作都像是在逗弄自家的宠物一般理所当然。 夏大红一边喊着,一边将自己的坐骑拉到了李宵隐的面前,然后自己进去又牵出了一匹马来。 秦悠宁已经有点口不择言起来了,她没看到龙柒和陆放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耐烦,径自说着惹人烦的话。 楚寒站在马路边,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叹了口气,他真是没眼力见,厉总和夫人吃饭,他跟着干啥……想着,他转身招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陆凡人狠话不多,直接上去开大,对着那家伙的头颅就是一顿猛锤。 林妄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然后下一秒,莫名感觉到背后一凉。 直接伸手一揽,将苏云秀搂进自己的怀里,闻着她发丝的香味,就觉得心里满足极了。 林语这番话其实是前面那田副总让她说的,是工作的一部分,不过。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任谁也听不出来半点做作的痕迹。 输不起的比赛,萧国基有点紧张。要是输掉比赛,晨曦就预订冠军了。 石磊兴起,顾不得蒋风约在这里没有换洗衣物,一把抓住了她的领口,双手较劲,几颗白sè的纽扣带出轻微的响声,崩开了出去,弹射在洗手间的墙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听到米哈伊尔熟悉的声音之后周天策终于通过声音定位发现了深处浓烟当中的米哈伊尔,不过因为烟雾太多了即使以周天策那敏锐的眼神也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额,还有他手中那个红色的亮光点。 在英属马来亚问题上,〖中〗国保证“马来亚华人不提出独立和自治的要求,并促使暹罗政府正式放弃对于之前割让给英国的上地”。 吴禄贞看着这帮人已经全须全尾差不多进来了,当下手中的金钩步枪一扣扳机,领头的一个日本军官后背爆出一丛血花,一声不吭地从马上栽了下去。 水诗韵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像永远多没有醒来,同时她又感觉到,有个声音一直在叫自己,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最近,她才听出来,是方维的声音。 “老曾,有什么事么?”陈扬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杯,边吹散茶面上的热气,边问道。 方维这边看去,陈耀祖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回到家中,直接将西装往沙上一扔,就一屁股坐在那里,想着事情。 一边说着这样的话,知弦姐一边微微屈起了端坐在椅子上的修长大腿,将膝盖的部位稍微顶在了桌子的边沿。 光从图片上,九天觉得挺不错,而且人家这个设计真的非常棒了。 寇冬儿很委屈,而且听她最后说的,周安对她用强了,她没敢反抗而已。 鬼面狐一剑划在周安下巴,周安脸颊下顿时血流如注,鬼面狐险些就将周安割喉了。 “我管你家公子是人是鬼,若三息之内不在二位公子面前消失,那就休怪老子心狠手辣了”甲胄大汉仍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秋玉夫妻都很赞同,不一会儿,买的旧家具用品都送到了,从外头回转的胡飞与陆仁义两个青壮年,加上春瑛,一起把东西摆放好了。王二婶在旁看著,便在心里盘算,是不是也到庄里去买几样旧家具对付著先用几日? 只见,他面前的无菌冰柜里面,一块晶莹剔透用纯净水制造的大冰块中央。 在这短短片刻的观察时间,九天已经确定了地上这些蜿蜒的藤蔓究竟是什么。 春瑛心里有些不情愿,明明母亲都跟她说好了,过几天就搬回去的,虽然她的意思是再推迟些,可被人命令不能回家,又是另一回事。等他的命令,谁知道要等到几时? “没有计么特别的事情吗?。”吕弈成感觉并仅仅是去看望泰如华一家,一定另有隐情。 因为,秦川目前应该是造化地中最强的一批人之一,想要找出比他更加强大的渡劫期,恐怕也只有在上界才行,他的全力一击居然被人如此轻描淡写的挡下。 那人的笑容越发邪气,几个相熟的凑在一块,言语之中不返冒犯之处。 33 第 33 章 她此刻身受重伤,已经无力再战,于是退到一边,将战场让了出来。 掌风呼啸,罡劲激荡!这一掌所过之处,虚空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崩毁,塌陷,北冥鲲眼神一惊,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全力催动了体内之力!而北冥鲲背后的圣门同样旋转到极致,喷吐出一道又一道能量。 林辰视而不屑,他可是深得星辰大帝道法感悟,所领悟的法域本是如于浩瀚星宇。 昨天她还想着哥哥是想给她找个嫂子了,怎么今儿就冒出情敌了? 龙方与炼魂一脉的众人也实在算不上同路人,虽在一个屋檐下,但他们之间也并没有什么情谊,相反与大多数人都是相看两相厌的态势。 坐在这招呼三人的自然是唐纳德,只不过现在的他用的却不是瑟维特·塔罗斯的容貌,而是依靠异调局内的变装方法,以一种比较简单的方式换了张人脸。 苏妲己皱起了眉头,这个赵枫林要是死懒着不走,她也不能找保安轰他出去,毕竟赵枫林身后还有一些关系,不能明显得罪他。 我最近几年开始养生,只喝果汁和白水,对于咖啡之类早就戒了,所以她要了一杯咖啡,我要了一杯冰水。和往常一样,她先是吐槽了我的生活习惯,比如说咖啡这么好喝,你居然不喝,太没口福了之类。 大妈——李家兄弟的奶奶,眉飞色舞地说起在河边遇到甜心的事情。 “君师弟,你不在山上修炼来这里做什么?”允晨排众而出,脸上的表情挂满了疑惑。 相比较自己这个熊孩子的儿子,厉祁深觉得那会儿的他,就是同龄孩子里的“混世魔王”,从来没有黏着谁,靠着谁的时候。 没得说,她就是几十万里挑一的天赋型选手,这是天生的,旁人羡慕不来。 说是之前出问题的化妆品,已经全部收回,将在明天上午十点的时候,全部销毁。届时会邀请各企业的与工商部门等政府部门,监督下,完成。 秦子峪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虽然说魏安最先的目标是叶咏晴,但最后受伤的却是贺琅,这么说让顾宸修解决也无可厚非。 我忙碰碰白泽,白泽却捂住我的嘴,严肃的摇摇头。我只得继续耐着性子等白泽出手。 方眠却有些气结,这臭兔子都跳到她怀里了,摆明了不讨厌她,可那副蔑视又是怎么回事?兔眼已经很大了,可还是瞪着她又是怎么回事? 真的,看到冷母现在还是这个状态,于婉什么话也没说,当场打了自己的嘴一巴掌,抱着孩子就直接上楼了,根本也不带个冷母这个脸的。 “我当然是跟着你来的。云飞,姐姐看你已经痊愈了,或者你压根就没病。”凌若翾生气道。 叶咏晴点头,她不会愚善,让孩子过的好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她不会原谅尹霜不会原谅魏安,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只是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苏西航与我的相处中还是有点放不开手脚。 “姑姑,这次的事情是秦昇……”秦淮越想越气,立马就决定在秦婉的面前揭穿秦昇的真面目。 看到众人安静下来之后松井一郎冷冷的笑了一下淡淡的说道!但是语气中却是包含了无数的杀意。 艾伯特可以从他的表情和眼神的变化他可以看到龙傲天确实是得到了领悟。 要不说人老成精呢!年纪老意味着经历过的多,意味着见识过的多,最少比年轻人多的多。你自以为超级精明,实际上人家早就见识过,某些事甚至亲身经历过了。 ps:爆更周承诺三十章,最后一章,单独致敬,凌霄空之轨和作家老二,谢谢爆更周时鼎力支持,答谢万张贵宾票。 邓华摊开双手,他没有说实话,当年大比武,就曾经遇上过枭龙部队的兵王,那一战极其艰苦。他硬是凭借超越对方的毅力,取得胜利,从而获得二等功勋章。 “醒了?”兰陵燕这会儿推开玻璃门进来,两人住的这间卧室进房间门口除了一大片落地镜与洗手台之外,左边则是厕所与更衣室,一大片透明的玻璃将更衣室与外头的洗手台与内室隔了起来。 现在梦醒了,万盛县已经变得更加美好,以至于让他这个老万盛县人都不敢认了,如果是自己走出去一年半载,重新回到这里,绝对认不出还是那个贫困县。 “这两个晚上都没见你人影,没有不舒服吧?”谭玉芬坐下来,用饼子裹了韭菜鸡蛋,递到了楚天舒的手上,还不忘关切地问。 等进了大门,才发现这宝塔内部简陋无比,寒酸到陋室一般,远远比不上外面的气派。 与此同时,各种各样来自于未来世界的生产线,包括了一些建造用的大型机械,也同样开始投入生产。 萧尘与神皇高手各自施展出最强大的防御招式,可是结果,依旧是神皇高手被那一枪震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倒飞出去百丈远才稳定下来,脸庞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3:特别提示,大象是一种体型巨大、有着扇子般的大耳,且身子很长,腿粗如柱子般的生物,并且皮肤颜色不为白色!并且请您务必注意,确保您在大象园区看见的是大象,且只有大象。 不过,写到现在基本上也是靠着一股毅力撑着,一方面可能就是比较容易被成绩影响,其实还是有在缓慢提升的,另一方面就是精神状态的问题。 34 第 34 章 鲁伯只觉得土黄色的遁光一闪,急忙睁开眼睛看时,自己却是从宽敞明亮的超市办公室会客厅,穿越来到一个徒有四壁、很是简陋的石室。 齐鸣再一次被砸飞,喷出一口鲜血,一股冰寒的气息从他的双眸之中散发而出,头发瞬间变成天蓝色,他睁开了冰瞳。 阿黄可不像倰老者这么激动,先是轻轻挣脱倰老者,转而跟元初男修拱拱手,道是谢过贤伉俪帮忙引路之功,并与之互揖道别。 幽若有些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夏碧瑶,深怕一眨眼,就错过精彩的部分。 这种程度的煞气,杨凌天怎么可能受得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林雨看到此处,不禁眼睛一眯,那血色蛋状之物眼看就要离开怪虫的胸膛,怪虫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四肢突然跪座在地面之上,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雪花纷纷扬扬,寒风刺骨。凶煞之地,冷霜手握古剑,面沉如冰,积雪有一尺厚,古剑刺入积雪,积雪飙射,冷霜冲到雪中、横着、竖着、斜着挥剑。飞到空中,使出九域剑法之序,窥道,几万道剑芒闪烁。 妖狼要一口吞了杨辰,它的忽然攻击,也让剑尘他们大惊,纷纷出手救援。 邪高同样流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这是讥讽的笑容,他没有出手挡住这四色彩雷,他不想成为被齐鸣利用来挡住这四色彩雷,他也不相信齐鸣能够当下这四色彩雷。 左边的危险解除了,但右侧高速‘逼’近的大卡车已经来到近前,如果是更早两秒钟,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但毕竟是差了两秒钟。 其实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人学了中医,最后沦为进工厂打工的人也不少,混得不好的人基本都是三餐难以为继的。同是一样的行业,有的人吃不饱,但是能够混得像许神医这样的,恐怕每天数钱都能够数到手软。 从这家店铺走出之后,魏炎便没再犹豫什么,而是调转了方向,向着东京城的西区奔了去。 虽然内心充满了焦急,但许哲没有表现在脸上。越是着急,越会出错,必须要保持平静的心态,这样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而此刻,在一栋豪华的大酒店中,布莱恩特有些郁闷的‘抽’着烟,心情一看就不太好。 咄咄相逼,只怪颜盈居心不良还敢视她如无物布玛才出口刁难她。 那可怕的恶毒的咒骂在脑中回响,厉昊南看着楚楚可怜的顾筱北,稍微柔软一点儿的心思立刻变得坚硬起来,“你别她妈的想装死!我让你照做一遍!”他本来气势不怒自威,此刻眉头一皱,寒气‘逼’人。 瞧着这人的身影,魏炎好似在见过他一般,但到底是在哪里,魏炎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两人走到那管理军服的地方,取了一套副参谋长的军服,然后,曹政委一个劲的鼓励林峰穿起来。 他知道顾清菱有一个义子,但他娶了她,不代表她生的儿子、收的义子都要“认”吧? 你看看骆永慕,最近因为度度怀的双四胞胎,憔悴了不少呢!我觉得,他到时候很可能会得产前焦虑症!度度,回去的时候你要试着开导他,别让他那么紧张了。 从做饭洗衣,再到陪着她去产检散步。在卫锦炎的照顾下,萧洋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人也圆润了不少。直到有一天,他摸到了孩子的胎动,在洗手间抽了整整一包烟,出来对萧洋说。 “我…真有机会率领大军和西凉的大将对阵?”关胜有些不确定的问。 只见在这位大宗师的身上居然也在散发一阵阵红光,不受控制,向着高空中迅速冲去。 院子里不仅拥有很多游乐设施,还有姚九爷最爱的泳池,以及建在泳池上面的滑滑梯。要不是天色太晚了,他现在都想玩。 人生最开心的事,莫过于逼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说些难为情的话。 十字正义军的首领,眼神冷酷,身躯高大,屹立在地上,满头金色长发,徇烂刺目,即便隔着面具,也可以猜测,此人必然俊朗无双。 什么美食诱惑,什么以身饲虎,可惜什么手段都用了,姜离能写的速度,还是跟不上她看的速度。 所以包括路浅溪在内的不少国内考古界的人士都鼓足了劲,想着找到这座城墙奇观的线索。 我草……这一天就要过去了,我可得回去一趟,要不然,冷柔她们可要担心了。 “她是个普通觉醒者,只是力气比较大而已,没有特殊能力。”姚惜雪说道。 “我怎么感觉每次看到你都在医院。”嘟哝一句,柯南也推着轮椅轮子滑进了房间。 “……”大长老有些无语,暗骂自己刚才不该多嘴,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 碧绿色的保护罩被黑色长刀击的向内凹着,碧绿色的罩子看起来又薄又脆,彷佛随时都能被黑色长刀捅破一般。 “行了,别规矩狼嚎的了,我没杀他。”莱茵风奇淡淡开口说道。 只要亚当大人好好的存在着,长枪战士们就感觉自己拥有无限的力量,这就是一名成功领袖的魅力。 你这辈子都学不会魔法了!有什么样的打击能比这样的话让人更加生无可恋?对一个痴迷于魔法的男人来说。 其实也不能怪他无情,只是留情太麻烦了,自己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 “你既有求与我,为何不现出真面目?”林羽同样不回答,反问道。 35 第 35 章 玉轩邈闻言,一声怒叱,彻底被气炸了,暴怒的狂笑,旋即运转一身阳源力,气势暴涨。 公良浩藏的话还未说完,先前那名百兽宫的赤身大汉也被楚星寒一把抓了过来。 黑袍老者知道自己在徐帆心中,或许不如姜权亲近,但黑袍老者却是相信徐帆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公平的交代。 被巨大战火,又再次吵醒的黑暗先知,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还特么活着……不过说是活着……却也离死不远了……迷迷糊糊的看着无数人,逃难而去。 天魔之音,曹坤手中的天魔锤不仅拥有恐怖的攻击之力,身为下品真器更是拥有着摄人心魄的强大力量,生死一瞬之间光是一个愣神就足以要人性命,此时此刻,有了宫野鹏的前车之鉴他没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因为这些畜生,是有目的,有节奏,有组织,有计划的杀人游戏。 巨大的爆破之声,把整个空间震的为之一晃,隆隆做响,大地之上立刻出现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其威力无比让人震惊。 与此时,通过阵术,相隔诸多进化者眼热,观察秦天的动作,心中颤抖着,这就准备来开抢。 回头再去看所谓的楼兰废土,还是卡车方向,都早已一去无踪,众人在大兵队长的安排下,面见了一些长官人物,连城虎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护照,等等的证明物件。 前仆后继,你来我往,誓死挡住金光人形的次元之地,不再让一颗子弹,打到哪里。 但是,雁儿为了不让师父知道自己去了钟家的事情,所以无论师父怎样拷问,她都守口如瓶,一句话都不说。 真正的神元八策弥荒大阵,如果我等初入此殿中,势必早已被其吸入到上方的柱子之上,瞬间身上的能量就被此阵法吸收干净了。 东离域,乃是水域面积远远高于陆地之界面,海兽与人族可以说共存。 “对了,你知道这里为什么没人吗?”傲龙想起这个奇怪的现象,本以为来这里还会经历一场恶战,但结果就和电脑打了一场。 云羽的魂识自然也早已经见到了数万里之外的一番争斗。只见有三名修士在后,前方有两道遁光急速飞遁而近,前方二人明显速度难以与身后三道遁光相比。 “当时,这个老佣人和我说,当年,你的祖父的确是生了两个儿子,而且还是双胞胎。”白师叔说道。 震碎毒蛇的卡跋元,身体向东门岐爆射而去,直奔东门岐的胸膛一拳轰出。 在他们看来,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在内宗充其量不过是个扫树叶的老头。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内宗排名第五的绝顶高手。 极人之地,骆天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在骆天前面,已经进了七十一人。 “那么樱间代理,你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吗?”坐在一旁的本城正色问道。 “你们吴家累吗?”正当他打算挪动脚步跟上莫雅的时候,一道平淡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众人看向远处,跟家里人最后道别,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 孟天朗打死一人,其余人反倒是被激怒,一改先前姿态,个个手上不留情,恨不得立即将他斩于刀下。 一阵带着惊悚的笑声结束后,百里洛华愤怒的将飞刀插在了柳雁雪的左肩上,望着她血流如注的肩膀,却是笑的更加兴奋,也越发诡异。 看见铁桌向自己砸来,莫雅脸色瞬间吓白,捂着头惊呆地叫了一声。 底下人的意思,他们还是该给孔顺帮帮忙,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李燃虽然看起来不是什么细狗,但这样下去,她还真怕李燃受不了。 而这次一同参加节目的嘉宾不是墨语系艺人,李想没有把嘉宾的具体消息透露给众人,所以目前还处于一个完全未知的状态。 “制作出来的?这么说那是玩具了?轩哥我想要那个金雁,你抓一只给我好嘛?”稚嫩的娇声,带着些许哀求,轻轻在云轩耳边响起。 而这种层次的疗伤神通必定是极其消耗心神,换做是她都不一定会如此大方的帮人。 风水大师马上赶回到村里。然后又立即拿着手枪。气势汹汹跑到庵里。两眼通红的问庵主。那个老头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今天他走得更慢了,总是走走停停,一路上一会儿飞上大树远眺一番,一会一跺脚裂开一片大地仔细观察一下。 大夏王朝当初开创这个榜单,不知道耗费多少画圣画仙的心血,诛天图居然自己就搞出来一个? 而后,田望虎这个向导完全无用了,孙昂开始主导一切,他指挥着队伍一步步深入。事实上这支队伍早已经离开了道路,开始在荒野之中跋涉。 36 第 36 章 黄城内此刻热闹喧嚣,因为今天要对清海行刑,所以各方势力都来看热闹了。 那神秘的天坑,究竟有多么的神秘,无人可知,但是,据说,坑中,可能有星辰图的存在。 不只是他,这些端坐在玄元阵的许多人都是浑身煞气逼人,气势如刀,手中绝对染过不止一头异兽的鲜血。 卡普护住泽法的同时用身躯硬抗着冲击波,借助冲击波的力量,速度再次增加,化作阵阵幻影朝远方激射而去。 “那就好,你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出声。”李二狗交代,随后带着异兽又继续向凌空潜伏了过去。 他到底出现了什么事故,繁花之路为什么会坏掉,他碰到了高于夜·命师以上的对手。 最近9号的战斗越来越少,而实际上离9号的一百连胜又只剩下几场了。 “你好,我叫夜苏琉,你叫什么名字?”毕竟是假称自己是夜汝的妹妹,所以苏琉直接给自己冠上了夜汝的姓氏,主动跟王旭开口。 不过这个斗灵场的布置也是相当的可观豪华,毕竟还是阴界出手盖的,不然能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完成竣工吗? 规则是很简单,只需要守护住村落和获得积分就行,但是却没有对最为重要的积分进行限制,也就是说获得积分的方式可就不止是击杀异兽那么简单,这样的话可能发生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想到了很可能接下来需要许多解毒丹药,于是奉长赢点了点头,跟着屈浦泽去了御医馆。 慢慢的,sone们注意到了这首歌曲的旋律,这是粉丝们没有听过的歌曲。 一缕清风拂过,温柔的抚摸着人们的脸颊,也带走了空气中的尘埃,让一切的事物都变得清明。 “他……是我的大师兄。”唐唐却解释了一句,抬眸一笑,也蓄了满眼温柔,笑得有些献媚。 如今数万暗黑玩家已经把鹿水镇围得是水泄不通水旗镇还源源不断有更多玩家往这边凑热闹。 畴星河也有些吃惊,没有想到程老太竟然有办法解开奉长赢的封印,而且……还有一个需要他们一起完成的条件? 不过烈焰佣兵团早就出名在外,成员极少,而且行事低调,作风正派,岂是他这臭名昭著的家伙一篇帖子能够诬蔑得了的? “顺便去给阿姨看看身体,不请你吃饭没关系,可若是耽搁了阿姨的身体,那就不好了。”叶无天太了解常肖媚了,见她要发飙,连忙说道。 八字胡根本就没料到光头会如此厉害,虽然反弹回来的是他的能量,可是措手不及之下,他依然受了不轻的伤。 天下无双也清楚他们两个近战职业帮不上忙,索性让他们退出组队,随时准备回城——对付不了“变异三头魇兽”,同样也拿空中的黑侠没办法,留下何用? 这样的实力,就算是在七星强者之中,那也是顶尖的实力,很多七星圆满位强者,都没有能够撕裂虚空,只有实力无比强大,或者已经达到八星的强者才能做到。 只不过是少赚一点钱,要是在这炎热的夏季,放上个三四天,岂不是要发臭,算了,还是不要挣那个钱。 “荆兄为何如此说法?”尧慕尘微微一愣,觉得他是有点言过其实了,说不定找到了合适的节点,他们的宝丹就能发挥出逃生的作用。 五公里的路程就在队员们的闲谈之间轻轻松松的度过了,这些已经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必修课在队员们现在看来都是九牛之一毛,不存在任何的挑战性,相反,这对于他们来说倒是一种休息。 亚东与那四名同学多次疯狂的交锋之下,他突然像一头饿狼一般猛得扑上一名同学的身上,而又在顷刻间将手中的血红匕首划开了他们的喉咙,只听那名学生发出一声凄凉的惨叫就瘫倒在地上,一命呜呼死去。 “给我破!”尧慕尘把手中的法阵向那片烟雾里一下轰出,并利索地关闭炉盖子。 理心也是一拳打在理仁的胸口“羊子,你也一样,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居然都不知道。”都同样只是幸喜的表现,都同样是激动地哭泣。 丁雨涵并不知道他们要去那里执行任务,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会有危险,几乎每一天都有危险,就和王峰是一样的,不时的,眼角湿润了,望着缓缓上升的飞机,心中一阵的忧伤。 就在龙昆的三轮车刚刚开到县城中心,往东北方向走的时候,前面堵车了。 众人听完严涛的话纷纷点头,表示相信,龙虎神针当年在中医术交流会相遇轰动全囯内外,一场龙争虎斗下让医学界眼界大开,针法之精妙,治疗之神效,实属罕见,因此中医界特誉这两种针法为中医魁宝。 死亡黑暗元素师有些不解的看着夜倾城,她只是将他留在这里,并没有对他出手,这是何为? 不过他警觉性非常高,一见自己拼不过,会立马逃跑,所以他总是能够在打野的gank下丝血逃生,即便是被对方收走了,也会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姬清莲依旧漂浮在空中,长裙飞舞,她的神情凝重,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前五道雷劫。 这点是虚空,银丝没有朝前面继续前进,如果前进,势必会让万千银丝交接在一起。 天玄暗中窥测着天辰,感应着后者的气息,想要探测出他的境界,不了他的体内仿佛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一搬,将天玄的探测隔绝了下来。 “切,就这种货色的记者,记者证估计都没有的吧?”王凯又嘀咕了一句,没大声说出来。 就在那一脚踹出去的同时,旁边一个身影冲到他的面前了,那一脚把这个身影踹了一个跟头,而后面的王刚安然无恙。 她想得到什么?她一生的痛楚便是求而不得,甚至是求亦不能求。 当老僧的手缓缓从天玄眉心处移开的时候,天玄立刻上前想要搀扶住他。 37 第 37 章 深冬站在一旁,满脸期翼,从两天前开始,南叶就是自己拿调羹吃饭的,既然拿调羹手不抖,那用筷子,应该也没问题罢? 此时棺材随着红光的照耀,上面的灰尘开始慢慢的散开,然后棺材的表面上渐渐的显现出一种奇特的符号。 果然发现国内的一张帖子,寻求龙腾会长现实中的具体住址,我们是他的粉丝,希望知道的人能告诉我们,当然告诉我们的人会有奖励。 这个男人,同样的俊美,白发白眉,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但是,他望向慕如月的眼神却充满了忧伤和哀怨,似乎还在埋怨着刚才她强行断去了联系。 他转脸,只见雪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的身后,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慕浩天眸光闪烁了几下,眼神不着痕迹的从楚韵的身上一扫而过。 轩辕先前还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此时一想天老所说还是有相当道理的。 蜜糖急得跟什么似的,觉得他们姜国府这一帮子厨师,真是惹祸的胚子,她想要去向南叶道歉,却又怕这些人说她吃里爬外,只得尽力忍住了。 在场的几个杏林海弟子眼角抽搐,此刻全都不想再跟花九说话了。 而且这么多年来,君攸宁从来没有踏足过巫族的领地,也从不跟巫族起冲突,必然就是因为他的人偶术无法控制巫族。 所以,两人的表面上,还是非常的和睦的,起码在还有外敌的情况下,不会做两虎相争,最终便宜别人的事情。 花九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这个慢慢找,说不定民间流传的各种春宫图册里就藏着后面的部分,最开始的残卷她不也是在老道士的珍藏里发现的。 那玩意,虽然让自己的实力上升了许多,但是也带来了一个躲避不了的弊端。 但是面对陈敬值和许大娘托付的全部信任,辛世诚顶着压力,一点也不曾出错。 对于柳无尘的态度眼前一亮,示意对方坐下,自己也坐在主位上。 大厅的气氛更加低沉了,这回低沉得不但令人喘不过气,而且还让人的头也不敢抬起来。 伴随着古典的乐曲,灰暗中的人影动了动嘴唇,并没有告知自己的部下。 物极必反,在大陆最寒冷的冰雪山脉,会出现与它完全相克的火晶石,不得不感慨造物主的伟大和神奇。 “是吗?你也认为我很忧郁?”我以为我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我的忧郁和沧桑,可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信都,你还真是烦人,我到哪你就跟到哪,你能别跟着我么?”梦瑶仙子美丽的脸上明显有着厌恶。 刘彦成八成是被吓死的,事后才让人挂起来说是丑事败露,对不起朝廷之类的放屁话。 没想到,我来到大师姐的千仪峰时,也是山门紧闭,看来大师姐也是在闭关中,难道也是要突破了? 王彦脸色阴沉下来,力士们手持强弩将铁笼围了个紧,若是此时难,自己这条命只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陈天能依稀透过气息分辨出司药师,如今坐在了中央靠左的位置,看样子,这位置也是有讲究!让他好奇的是,那中央蒲团上坐的会是谁? “也对,可不就是用来当灯用的么,那就当灯用吧。咱用的起。”父亲豪爽地说道。 无奈之下我只好跟着她来到了一家手机店,然后她又发挥了她在商场里买东西的能力,凡是看上眼的就叫营业员拿出来。 谁知,秦慕阳夸张地垮下脸,英挺的五官皱在一起,可怜兮兮地叫。 他看着她的眼,笑意一点一点在他脸上散开,冷气盎然的黑眸,一寸一寸地逼近,声音冷硬如坚冰。 北条康虽然年纪上太大了,但是他一直是童子之身,又时刻保持巅峰状态,所以,真元液在他身上,效果应该是出乎意料的好。 冯绍峰珠一股感应力量笼罩百里,一有什么异动,他马上就会知道。 “好!一定有故事发生!”张凡闻言笑着应道,然后打量起手中的白金卡起来。 这个别院极大,后面是一片园林,山青水秀,还被放养了各种珍禽异兽,当然,没有猛兽,都是些食草动物。 火犁生火法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在木板上,开出一道细长的槽,然后用尖锐的木棒在里面,高速的来回推动摩擦,直至尖锐的木棒顶端高温碳化,形成火炭块,然后放在火绒里,吹出明火来。 “不过你们别得意地太早,我师父会亲自过来拿走属于我们的东西的。”说完三人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这一次,叶云直接就向着金光狮王来临的方向,进行着冲击,全身都蕴含着苍白色的火焰。 那蝴蝶穿花的手法,非常的迅速,如果做一个手模的话,绝对会非常的吃香,不说日进斗金,一个月十万应该不是问题。 南苏和北苏几个兄弟坐在一块,也都觉得很有面子,以前这种事北苏家兄弟都不一定过来,这一次苏玉衡及笄礼实在是太过轰动,故而都赶着过来了。 他没有像传统的拳击比赛那样报选手的名字,然后选手给观众们挥手致敬。 他抬头看到我,那紧张很明显的就表露出来了。估计是他也知道,我们出现是绝对没有好事的。 阳光正好,林间斑驳,若隐若现的人影在晃动,蒲陶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她黑色的眸子轻垂下,遮住了眼里所有的情绪,心里却还是微叹了一口气。 “是。”战逍遥恭敬地应了一声,与云绯一道转身往离开了鸾凤宫,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秦寿无语的摇了摇头:“没了就没了,我也正好准备换车”秦寿随即大踏步的朝着一台奔驰的驾驶员位置走去,上面坐着的黑西装司机赶紧下了车。 二组三组的成员提着ak47寸步不离的守护在周皇朝手下的四边。 最后更是在秦寿的强迫下,她还给头发弄了一个发型,成了波浪卷发。 38 第 38 章 不过同样也因为所谓的优先选择权,这些互相之间竞争激烈的金丹期老祖,也是戒备之心大起,毕竟涉及到一件甚至数件重宝的归属。 以他现在状态,就算是呆在剧组,估计也拍不出太高质量的镜头。 “我怎么知道?”红玉的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但还是假装镇定。 云褚急了,他,他本来就是武将,好不好,要儒雅干什么?他要的是英姿飒爽,风流倜傥。 看来,这个叶天成想要躲过这一劫,那恐怕,真的是难上加难了。 身为恶魔大公,他体内的血脉可是s+级,对危险的感知绝对不是什么幻想。 现在的自己和那时候的自己比起来,确实相差百倍不止,反手间就能够秒杀一大堆。 这种灵丹也是大部分炼气后期修士所首选服用的灵丹,足以满足其在炼气九层之前的修炼。 相对于下品灵石来说,中品灵石含有的灵力更加纯粹,一般为筑基期修士所垄断,在坊市内一块中品灵石可兑换一百一十块下品灵石。 他们这种人,别说接近任少了,就是任少周围十米,大家都未必过得去。 肖成东冷冰冰带着怒火的目光看过去,那弟子赶忙收声,缩缩脖子,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新手,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这让叶秋玄有些失望。他原本打算在对方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现在看来,是没戏了。而且反过来,可能还要他给对方进行指点。 听说有一种精神病人,表面看起来很正常,但对某一种特定的事物却有着惊人的固执,偏执到死。 夜晚,叶秋玄和橘巴一起回到了他们的宿舍之中,虽然是临时的绊双刃,但吃饭的时候,他们还是在一起,毕竟是学园的制度,他们也不好违背。不过,橘巴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使得叶秋玄也莫名的烦躁。 朱子玮全程看戏,他表示只要跟着混世魔王璃天天都是荔枝大舞台。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想说服斯颜,似乎是一件相当具有挑战性的事情。所以,他慎重又慎重,在心里打着腹稿。 阿玖笑道,“要是认真跟父亲生气,当初我就不会劝您那些话了。只是父亲年事已高,皇上不忍心让父亲继续劳累,也该让父亲颐养天年了。”这是让李元主动致仕的意思。 不过,听到这个结果,安沐算是最不意外的那个,因为刚才张欣宜晕倒的时候,她探脉就发现了不妥,现在来医院只是证实了她的诊断没错。 “ok,大家解散,分头行动。”亦辰暗中向李威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挽着徐琳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多谢道君教诲,弟子必定铭记五内。”愣了一下之后,易清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哈哈,四嫂别怕,有无玄在。”说着便将林涵溪安置在树枝上,让她坐在那里不要动,轻抚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随后自己轻巧穿梭在树枝间,如履平地,只见他走到树枝间的鸟窝边,用衣袍将三只雏鸟捧了过来。 “梅墨,一会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没有听到我的命令不许出手!明白吗?”冷玉看着门外的黑影低声对梅墨交代着。 木惜梅见两个太监在那边互相望着不敢动手,这太子妃在前面又虎视眈眈的盯着,如果他们要是不动手,这日后太子妃肯定会找他们的麻烦。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爱他,还是说只是为了要还他的命债,但是为了他这样做,却是我心里自己愿意的。 听到梅墨关心的话语,冷玉一时间有些失神,当梅墨准备掏出丝巾给冷玉简单的包扎时,冷玉像是受到惊吓一样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 大军刚刚下山,还没排好队列,忽见不远处尘烟滚滚,耳闻马蹄声如惊雷。众人顿时慌了。 “那有没有迷到你呢。”清风忽然靠过来,极尽的距离。呼吸喷在洛汐的脸上,近在咫尺的容颜,洛汐屏住了呼吸。心跳突突的跳了起来。 ‘嗡’的脑鸣声在耳边响起,冷玉只感觉到一片昏天暗地,要不是有梅墨和蓉儿的搀扶,估计现在的她早就已经瘫软下去了。 因为余青时常会关注魏翠儿,跟在余青身边保护余青安危的贺念芹就对魏翠儿是十分的熟悉。 姜易不怕死,也不怕被折磨,但却不想有人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 不仅仅是那些皮糙肉厚的兽妖,就连瘦骨嶙峋的木精、匍匐爬行的虫蛇,都像是受到了某种伟大意志的感召,一个个前仆后继地撞上半透明光幕,不惜头破血流。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们都选择了对外界封闭,表现得唯唯诺诺,任人摆弄,然而他们却终究不是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思考的木偶。 巨坟附近,十一株圣树,银色巨人,蛮荒巨兽,干尸,一个个强者,都是簇拥在四周。 这纯属胡说八道,王欣睡着了不假,但是这呼噜,我们还真没听着。 将再缘可不理会梁添云现在如何,他直接一掌拍向擂台表面,随即一道道紫红色光柱冲天而起,目标直往梁添云而去。 “报告,三位主宰大人,刚刚打听到消息,三个黑暗主宰和黑巴大法师,提到了林飞。 布晶没有急着答话,而是看着水潭边那块大石,突然便想起了那个经常坐在那块大石上,坐了百年的糟老头,师徒二人……还都是一般的顽固和倔强。 “叶大哥,我不要。我晚上一定要陪我哥。”夏媛连连摇着头说。 来人一扬手,射出一道紫光,在火墙和焰之烈网上一扫,火墙与火网顿时消失不见。 39 第 39 章 蛟龙王此时有些纳闷,不过既然武空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多管。 自己的努力加上天生记忆力就强,脑子里还有原主的记忆,她不怕自己考不上。 看到孙悟空如此,武空也有些不忍,他和孙悟空不同,他知道孙悟空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要是洛遥能被易氏集团太子爷看上,那还能让她来参加这么个破综艺? 现在他有三种选择,要么留着这100点才气以后再用,要么直接选择一项属性从d级升到c级,要么在系统商店里买一个即时性的道具。 不仅仅是应承夜叉,就是他身后的所有海族在看到了这道指芒之后,就感觉到了一股恐怖无比,仿佛直刺他们灵魂的恐怖毁灭之力。 杨雨霏瘦了不少,但是天生宽大的骨架依附了不少肌肉反而使得姑娘看起来更加‘虎背熊腰’,杨雨霏不想这样,哪一个姑娘没有爱美之心呢。但是天生的体质极限系异兽豪彘体让她本就强壮的身体更加健壮。 周想喊走老人孩子,青年人爱跟着就继续去跟着,她可不愿意去,人挤人的,累的狠。 大笑声穿透夜空传得很远,这令无数听到的师生们都禁不住地感到一阵渗人无边的恶寒。 两拳都讲丹田,都讲三节等东西,拳谱上也近乎相似,但是首先练习的要求及顺序上却有很大不同。 不管怎么说,唐浩还要用到东康加一和宫本武雄,绝不能在现在对他们动手。 她的目光却在四处打量着,暗道这客院虽说不大,但院子里还有竹林、竹廊,院外还有青石花径,确实清幽雅致。 陵越点点头,随后重新坐下,等待着林夕将灵力重新灌入到体内。 周永烨身旁的男子身上金色光芒闪烁,及时给周永烨支援金色罩子的画面,被她捕捉到了。 天空之中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再度响起,阴云凝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朝着下放压落。 一边郑佳不可置信的瞪着赵玄,在她的心中,自己的表哥向来是无所不能。 乔飞龙手下的大将,在青龙社就是绝对的二号人物,可谓是一步登天。 在七星机甲以及大量六星机甲的配合下,拿下其他七星简直是易如反掌,慢慢的,七星机甲大军成型。 传闻中某杀手组织,实力强大,擅长各种分身、暗杀、隐匿,他们也曾试图合作,可惜对方根本不鸟他们。 说到底,祸害别人家儿子,她还是于心不忍,也不想自家儿子以后被人指指点点。 沈卿瞧不出她别的情绪,但总觉得这位太后不简单,这次回来,也绝不是因为病好了之类的借口。 傅依依穿着贴身的红色长裙,因裙摆太长,走起路来多少有点费劲。 元武帝国只需要派出林良素的那一队人马就可以了,为什么还需要帝国皇室也成立一个?这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她殊不知自己越是反抗,越是容易让男人那本身就十足的怒气越发的旺。 “放你妈的屁!老子闹啥了,你家看门狗狗眼看人低!还叫万亿来,给你脸了!”说完,扭头就走,真是一句废话都不想再跟他多说。 苏浅浅纤弱的身体侧倒在了地上,脸颊火辣辣的疼着,丫头尖酸刻薄的面容,牢牢的印在了苏浅浅的脑子里。 但马龙名声太大,既然与他交手,自然是调查明白了,二人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沐媛不可置否的笑了一下,就离开了,沐雪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唐清橙知道承雅是喜欢颜羲的,而这个酒会,名义上是个普通的酒会,实际上是为了对外宣布颜羲和傅依依两人之间的关系。 傅氏的股票也渐渐回暖了起来,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常态,傅振雄也被放了出来。 尽管天色逐渐黑了下来,他们却也不敢在这山谷附近扎营,今天的事情,让所有的人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一遍又一遍的惊魂,让众人觉得,还是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正理。 林安县县城。方家大院。日军司令部。前院正房。中川荣一办公室。 大队人马稍作休息,向前行进二十里,早有丁楚楚、云正宵等人带领魔兵魔将横在路中间等候。 “那里有一棵桦树,唯一的一颗桦树,你们可知道?”恐惧兽缓缓的问道。 当方济仁与葛兰兰在夜静更深之时以如此尴尬、意外的情形见面后,葛兰兰不论方济仁解释什么、怎么解释一时都接受不了,但又非常无奈的必须接受。思来想去、反复掂量,葛兰兰真挚倾告萌发于心底的想法。 “好的,我知道了堂哥。”林雪儿明白过来,这次她很老实的回答了林峰,不再纠结之前的问题。 回到公司的他,郁闷的现,自己的这个公司,没有他,似乎运转得还不错,余汉抓全面,刘妹妹抓具体事务,郭平时不时的来逛一逛,居然把公司搞的有声有色。好奇之余,他少不得逮住了正在公司的刘妹妹来问一问了。 40 第 40 章 鹊巧儿见他直接闭目开始修炼,也只能一脸意犹未尽的摇摇头,嘀嘀咕咕的自己走了。 左再本就有些慌乱,现在新郎忽然拉着霍风过来,就更加剧了左再心中的不安,一时语塞。 虽然这里闹鬼,七八年来没人住过了。不过看她方才威胁自己的时候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想来也是不会怕的。 见此变故,素霖赶忙牵紧了缰绳,好一番调整之后这才让马儿平静了下来,可那看向林毅的眼神之中却是比之从前更多了些探究。 庄严来到东京队加藤胜身旁,看着天桥下方两边的人行道路上正在肆意戏耍怪物的大阪队众人,开口说道。 他听胡洛聊起过心魔,称妖族乐园里的妖怪,几乎都会经历心魔袭扰,有的早,有的晚,有倒霉的,还会在渡劫之时降临。据他讲,这是系统强行将人妖组合在一起,而留下的后遗症。 薄娇嘴唇不停地颤抖,一双眼睛就这样充满惊恐地看着李令月,她不明白,为什么李令月可以就这样直接将她抓过来,为什么这样轻松。 之前,乖乖拿回来的两颗石头,并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那些实力高强的生物,在离开地球之前留下的因果石。 于笙歌闻言,脸色一变……挥开化妆师的手,直接将头伸出窗外往后看去,一瞬间,又收了回来。 看到老板朴振英自然下垂的胳膊,崔智友歪头想了一下,便轻轻的挽了上去。 在他看来,贾琮现在的状态,用后世之言便是“狂霸吊炸天”,各种谈笑风生间樯橹灰飞烟灭。 “我已经忍了好几个月……伤疤每天都像火焰灼烧那样疼……”哈利摸着额头,可怜兮兮地说。 “食人魔物与燕落村以及白家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食人魔的源头究竟是在哪里?”答应了司徒玉凝会将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江长安自然不能言而无信,但是随着他的深入,越来越是发现这件事更加的扑朔迷离。 “你说的有道理,我并不是心疼那几两银子。而是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劲,我也算是老顾客了,这店里的老板和伙计都很实在,也不是那些见钱眼开的奸商呀?他们不应该这么不讲信用呀?”梁心惠说道。 总督方悦、巡抚郭钊、布政使唐延、按察使诸葛泰四人皆面色凝重在座。 “曲太尉!你一定要给咱们出这口气呀?不然咱们天丈国可就是颜面扫地了。八属之国会认为咱们天丈国没有人才。”杜廉贞说道。 然而不得不说的是那位教官的教导虽然简单粗暴,却异常的行之有效。每当林初想要偷懒的时候,屁股似乎都会火辣辣的疼痛起来,这骨子感觉烙印在了心中,即便过去多年也难以忘却。 “看来,这萧当道就是朝廷的败类。他不但阻断了人们的上升通道,他还摧毁了人们积极向上的动力。”白金乌说道。 若是未出生的孩子得到了仙人的福缘,那岂不是日后会出人头地,富甲一方暂且不论,好歹也会一生平平安安,没有灾劫。 这还是已经灭亡的兰宇宙,若全盛时期的兰宇宙,众人无法想象有多强。 所有人都发现舟舵不对劲,以往不管遇到什么事,要么怒火冲天,要么就是谩骂,从来没那么平静过。 且不说霍冀此举其实并不合规矩,他这个不留情面的做法不仅伤害这个野丫头,亦是落了自己这位上官的颜面。 这么多战舰聚在一起别说是以前的倭寇了,就算是纵横四海的西夷人都不能匹敌。 原因无他,无非是姜维此行随身带了不少盐巴,把羊肉腌渍得极为入味之故。 能够让玄风宗师拿驯兽师工会来压制的事情,可想而知玄风宗师此时有多么的愤怒。 之所以大家一次一次阻拦火车,除了被火车损害过之外,绝大多数还是因为观念。 一直观察战况的阮钟化脸上露出了微笑,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只要明人前锋有崩溃的迹象,他就会率领数万大军随后掩杀。 严军就这个问题也跟唐丹丹交流过,唐丹丹却只是说,一切听浩哥的,浩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她也不能左右浩哥的想法。 于是德璀琳的业务越做越大,不但接受德国的订货,还拓展到了法国、英国等大多数欧洲国家。 “该死的!你怎么知道它们要来?”看着那气势汹汹,蜂拥而来的黑色虫潮,欧康纳只觉得一股凉气由脚心沿着脊椎直冲脑门,浑身冰凉。他能够镇定的面对那些木乃伊守灵者,甚至敢于和它们几下殊死的搏斗。 看着张劲松离大泳池边沿还有一米远就双脚离地,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去了,白珊珊裂开嘴笑着,差点就笑出了声。这个张劲松,真是太好玩了,可惜呀,她下手迟了。 阿米莉亚手持着长鞭,无瑕的面容虽然冷冰冰,带着一股子的不满和冷冽,却是诡异的没有将有着勾刺的鞭身,向附近的唐白利索的抽去。 两人正自好奇,敞篷货船已经被逼迫着靠上码头。几个浑身湿漉漉的落水者揪着一个船主模样的中年男子登上岸。 第二天,太阳刚刚露出个头,皇宫中的警钟突然响了起来,整个香城的人都清晰可闻,对于这口警钟,很多人都不明白是和用意,但朝中的每个大臣却十分的清楚,若不是出现国家紧急的事情,这警钟是绝对不会被敲响的。 41 第 41 章 然而两个奶娃娃,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似的,而后就只是眼波直直的往前走。 2062年,此时世界上已经只有一个超级国家就是中国!而这一年又是十年一届的中央领导换届选举。在大会上,范云松当选为国家主席,齐进知当选为国家总理。 当董黎明和马助理,站在白芳琳和那两位少校军官面前时,都显得有些紧张和不安。 她的撕扯力度很大,毫无保留,撕得云峰一张脸瞬间变了形,口歪眼斜,疼的云峰直抽冷气。 “王董事长,那三个兄弟也是你的生意伙伴么?”戴金丝眼睛的瘦子品着茶,略笑不笑地问。 刚才,他接到了君安公司的总经理陈默言打来的电话,告诉他那四个保镖不仅任务没完成,人还被萧阳打伤了,现在正在医院,随后还要被带进警局。 听到赵飞虎的训人声音,队列中的歌声马上停了下来,大家呆呆着看着赵飞虎。 “好!七点半,在静心咖啡厅,我等你!”汤虹此时对许立可不敢有任何顶撞,全凭许立吩咐。 这血腥的场面一下子就将芷兰吓懵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那少年转过身来,深邃的蓝眸里满是未及散去的怒气。 “我看就别纠结选谁了,干脆就由这次宗门大比上的八强去就行了。”天枢子开口说道。 血之子说道,倒是对夏子轩没有半点隐瞒,言道血河闇界自古以来便有所道则缺陷,这里的生灵虽然肉身强大,但是在修行一途上却很难有极高的成就,无法与外界生灵相提并论。 秦沧翻开了这本相册,并没有从头开始看,而是翻到了相册中间偏后一点的页数上,这才大略的迅速浏览起来,唐果也坐在一旁凑近了跟着一起看。 众人交谈,相互告知了一路上所见所得,各自感慨,这里果然是一处非凡之地。 当然,话里是怎么说,但是内心是如何想的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一连串的喷血的声音就像是水管裂开了,在高水压之下往出喷水的声音。 那黑衣人打量了下曲宇,突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这笑容却带有一丝讥讽。 而宴会那么多人骂潜云,离火尊者与玄水尊者却是一句话也不说,自顾自的悠闲的喝酒,这一对比,差别立分。 我就算是再差,也还有阳叔疼爱,阿宇关心,岂能被你阎扬比了下去。 视频的标题非常吸引人的眼球“史上最不可思议的闪现躲大,史诗级操作,神级反应速度!”。 云雳双手背在后面,眉头深深地皱着,山幽城内发生的一切早已传进山庄,他也知道来人所为何事。 他把自己面前的番薯也推到了柳羿那边,然后一只手上前揪了一只鸡腿。 而现在在别人看来,由柳毅出面,给柳拓向上官锋提亲,当真有攀龙附凤之嫌,以柳拓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好像有一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意思。 可是温曲有些疑惑的是,又不是自己把王嫣差点绑走的,为什么王嫣会怕自己呢? “找我就是因为我实力弱,就算驱逐了尸毒哪位大将也不至于愤怒?”陆羽反问道。 枭狼劲,柳拓那如急风暴雨的拳点拳拳入肉,一连数招,恐绿大佬连打连退。 游建两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对于前面在打扑克的时候出现的现象,游建心里面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受。 众人听了虽有些怀疑,但是话出尹天野之口,终究是有了些底气,可是有了克敌之招,还没有克敌之功。 “动手!”陈方木率先动手,一把扣住一个警察的喉咙,同时随着陈方木动手,那些兄弟一瞬间动了,他们本就是悍匪,哪怕荒废了十年,一出手那也是闲着致命的地方击打而去。 夜幕垂下,持续猛烈的寒风中,温度再度下降到了零下十多度,地上的薄冰已经变得更厚,人走在上面已经有些打滑了。 而在这团光芒黯淡而散后,终于孙丰照看到了一堆碎溅的到处都是,和那条已是无头的破土而出半截七级灵兽的半拉尸身,倒在一堆碎石沙土上。 霸皇面色一寒:“在我面前,你休得猖狂!”霸皇一声冷喝,一拳即出,无尽的魔气几乎封锁了周围的空间。 “人还真是够多的,若是这些人全都折损在了狩猎场,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反应!”白逸在心中设想着,想象着诸多天才陨落后的结果。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里应该就是昊天府附近了。那些潜伏的高手,似乎都在等待什么似地!”焚天神火皱了皱眉头道。 陆明萱的心跳立时漏了一拍,浑身冷得直打哆嗦,脑子里更乱得跟一锅浆糊似的,只剩下一个念头,若是凌孟祈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便是间接害死他的凶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田志立却一阵冲动,但还是闭上眼睛下了车,他怕自己再一犹豫,又会反悔。这是乱世,而且将会是一个不可救药的长期乱世,自己家的房产和存款也都没了用处,只要能和左菁在一起共度时光,那也算是幸福的。 “如果能够亲自驾驶它那就好了……”苏慕白看着机甲操纵仓里的那个驾驶员,羡慕道。 “要不两顿?”萧逸天的嬉皮笑脸让胡卫国没了招数,只能一个劲儿对他翻白眼,不过萧逸天很显然并不在意这个。 这么说着,苏莫邪陡然反过手,就这么把那把匕首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左肩。 李璇嘴角不断渗出的血迹,不断刺激着大脑,提醒着他,哪怕是有着衣甲的保护,自己也不能在此地沉睡。他拍了拍还未丢弃的工具,至少,自己得找一个别的村庄,暂住一宿。 我没看出来,林嘉生既然给陈子彦使了这一招。我一直天真以为两人是和平相处,看来人的野心是不可估量。 42 第 42 章 亲密而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约莫十八岁的少nv晃着一头雪白的银sè长发,看着他的表情,lu出幸福的笑容。 确实,一个空有强大的灵魂,却没有相匹配实力的悼亡之主,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诱惑。 “可是,土影大人。云隐的人都是硬骨头,不会轻易投降的……”忠心耿耿的红土立马给大野木泼了一盆凉水。 看看她,又看看躺在铁架上的约翰,张烈犹豫一下,便沉默不语。 “但是为了更多更多的人不再流血,一切都是值得的。”他艰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粱公正,认真的回答:“所以我不怕。”公正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疼的马良呲牙咧嘴的重新做回了椅子上。 “买东西。”宋玉没好气的回答道,说着自己推开门下了车,秦少游也只好跟在宋玉的身后进入了百货商城。 与此同时,其余那些医学院校的学生,尤其是中医类的学生虽然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赶到雍城大学医学院来听课,但却都是不约而同的逃了课,不是窝在了宿舍里面,就是跑到了学校附近的网里面。 “嘿嘿,基本上所有人都这么问过。你们放心吧,他能搞定一切!”一旁的丁座咧嘴笑道,水门他们三人抱着手准备看日月表演了。 迈特凯走到了日月身旁,他将陪伴着父亲的灵柩一同返回木叶,同伴不知火玄间和惠比寿会陪着阿凯回去。 就算是有异能的三代子,那也依旧是三代子,不管处于什么理由,让国家损失数百亿甚至更多,还是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吧。 “就这样吧,睡觉,鳄鱼肉给我留个大份的。”脑袋接触到帐篷地面的时刻,龙刺已经立刻就睡了过去。 “你觉得我该如何考察,或者说你觉得林忠是个什么样的人?”龙刺的脑电波和五官感知都很强,可以从人对呼吸和表情变化中得到很多信息。 扪心自问,陈洛是没有把握在三招之内击败断沧波的,除非一开始就将所有的底牌,一股脑的全部用上。 拗不过柳雁雪,顾怀彦只得将她送到了静水湾。索性,她只吃了一口柿子,故而一路上都没有发作。直到顾怀彦将她抱下车后,她才开始腹痛不止。 不过,陈洛现在并没有轻取妄动,因为那朱雀圣王与道袍老者的力量虽然降至了最低点,但比起他还要犹有过之。 墓门两旁,各立着四尊身穿青铜铠甲的武士俑,这些武士俑的身上,全都带着面具,看不到它们的脸。 “奶奶呀,怎么?就凭我的身份还做不得你的奶奶吗?”方羽仙撇了龙虎山一眼说道。 “三帅,我们已经到了安全位置上,我再问你一遍,你准备好了吗?”怕三胖子听不清楚,我提高了嗓门,大声冲三胖子喊道。 “我们有多少时间?”接过这块黑黑的芯片,吉姆感觉全身都在颤抖,对于他这种痴迷于人工智能的家伙来说,这块芯片无疑就像来自神界的金手指,即将开启他通向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 事实上,云轩对尹天仇的刻意迎合并没有表现出排斥的意思,他本来就很欣赏尹天仇豪迈的性子,加上尹天仇又是尹雪和尹月的大伯,所以他一直有意与尹家交好。 可是到了如今,剑宗的那件灵宝落于自己手中,青枫的分念也出现在他的面前,这让他不得不相信了那些传说的真实性。 还别说,郑人屠真够厉害的。一下子就抓住了独孤天峰最大的软肋。如果是想拜独孤天峰为师,那保管某人立马就答应了。 盯着李天瞅了好一会,韩雪撇了李天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牙齿轻轻的在舌尖上一咬,回复了理智,然后,手指轻巧的在对方的底裤里面揉捏起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股连紫衣都觉得很模糊的怨念,张夜却感应的清晰一些,此外,张夜觉得气息似乎有些熟悉。 尤其是每每问及沙狂澜有什么事时,平日里光明磊落的沙狂澜却总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后来干脆就被曲青烟给赶了出来。 不过,安然也算是事先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在李彩凤心血來潮的提出春节带着全家出门旅行的时候,她才敢建议把时间定在这个时候。 虽然如此,但倪萍儿似乎还是有些不甚放心。“这一路之上,你必须得于我们之间保持足够的距离。特别是不能靠近他一丈之内!”倪萍儿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指了指身旁的某人。 这个称呼让周围的人大跌眼镜,没人会想到除了吴迪还有人叫总统大哥。 “有些热热的,不再发冷了,而且,我感觉好像是比以前有力气了似得!宋大哥,谢谢你!”叶怜心轻声道。 本来李振还想打着黄珊是被威胁了,才会说认识宋子阳是他大哥的幌子,先将宋子阳办了再说,可眼下,黄珊已经彻底的将他这条路给堵上了。 李峰这样的自我安慰着,要不然他实在是看不出这个荧光棒有哪里的不同。 但是在接下泰隆的第三拳后,奎托斯燃烧气血所获得的力量也彻底用尽,沉重的疲倦感如潮水般不断席卷而来,身体的力量只剩下全盛时期的十分之六七。 叶清芙唇角高高扬起,那份喜悦早已眼角眉梢洋溢开来。若不是依旧戴着帷帽,只怕早就惹来众人注目了。 今天火锅的主角们基本已经各就各位。不过。还需要添上几味配菜。 靳云他们这边到没有在意结果,对于他们而言许帆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亲昵的相携走出去的一幕,落在不远处的叶清芙和叶清柔眼中。 叶倾城顿感一阵尴尬,连忙通过一直相连的心灵赶紧呼唤三郎回来,三郎这才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朝着他跑了过去,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43 第 43 章 大长老看到了杨天到来,咬了咬牙拿着手中的权杖想要对他出手。 不过高君没有再开枪的机会了,他是拼着自己被袭击,利用这唯一的空挡和敌人一瞬间的松懈开枪的,只可惜还是没能毙敌于抢下。 “说说看!”李智眼神闪烁了一下,笑着道。他跟普通修炼者不一样,虽然他是‘低阶’修士不假,可修炼所用耗费的能量,却不见得比那些高阶修士差到哪里去。灵能块现在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了。 若不是自己的天灵液当做赌注全部押了出去,也足够还清这五千万天灵液的,易枫还挺想看到他一下子拿出五千万的天灵液,这个洛城城主的表情。 听见面前这位父亲的质问,秦浩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心中的内疚如同潮水般袭来。 幸存者如果和所有变异兽都能和平共处,那谁去杀变异兽,谁来给李智赚钱? 这就是这个杨辉的政治智慧。这也充分说明,此人审时度势的能力是一流的。 一切忙碌之后,王静宸端出了一盆洗脚水,笑道:天,云州这些天劳累了吧,我为你洗洗脚? 周围围观的进化者幸存者,听着何德江的话,脸色都不由一变,沉默安静下来,对于他们来讲,城北聚集地护卫队大队长,城内警备处处长,绝对是不可高攀的大人物。 听到了周凤鸣的声音,这个男人开口恭敬的说道,话语之中满是谦恭之色。 其实梨伩是觉得这项圈待在启乐的脖子上,启乐一抓,容易勒到脖子,何况她也不放心将这些外来的东西给启乐用。 没办法,把柄抓在蒋圆石手里,章海青虽然恨不得把他给撕碎再吃掉,可想到儿子只有十八岁,成绩好的他马上就要高考,耽误不得,无奈之下只得咬牙全力运作并动用章家的力量把蒋圆石急匆匆地扶上了副镇长的位置。 “滚,别耽误了大爷的大事。今天可是大爷发财的好日子。耽误了,我打你个满地找牙。”刁二见是一个又脏又臭的老乞丐,厌恶地推了一把,大骂道。 “想来收拾掉这个萧雨恒,我便能跨入地仙行列了!”阎十一紧了紧拳头,显得信心十足。 叶林岩冷笑道:“你以为我点一次你就能记住,这可是涉及到三百六十个穴位。 张凉生在官差的示意下,走了进去,他在外间到处摩挲,佯装真在找东西的样子,瞅见那官差在‘门’口看向了别处背对着他时,他便蹿起身子,随意拿了桌上的空茶盏,贴着地朝‘花’九脚边就滚了过去。 “喏,婢子先替秋收谢过您了。”‘春’生自然也是高兴的,能帮姑娘分担,她们四人也觉自己有用些。 在动态神经激活之后,这些朝着自己倾泻而来的子弹在他的眼里速度缓慢,根本无法伤到他。 老子愿意穿上那袍子,戴上那面具,魂飞魄散,从今以后,肉身成为她的傀儡,对她言听计从。 接着林沐又开始制造最核心的设备,它就是铭刻材料的生产设备。因为铭刻材料必须有很高的原力传导率,所以林沐制造的很精细。 林飞双腿已经被吓软,眼见斧头就要劈到自己的脸上,突然从旁边草丛里伸出一只手,一把将林飞拉了进去。 “我说话算话,以道心起誓。”允城大喊道,闪电雕王太可怕了,不拖住它,今日他别想走了。 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王旭虽然是以命搏命,但他是天庭的一品大将军,肯定被天帝赐予了造化仙印,拥有不死不灭的躯体,根本不怕搏命。 更别说,除了岳崇元这个打酱油元胎四劫修士之外,有一个元神纯阳加一个元神法相的大高手给他护法,这点雷劫根本算不得什么。 主要是上位者身在高处,一举一动都被底下人看着,而底下人就会因为上位者的表情的变化来做各种揣摩。 “叶星辰,这一次,你有多少成把握?”萧厉现叶星辰的炼丹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老练,他也从叶星辰身上涨了不少的知识。 韩萧眼皮一跳,回看了看无数九黎门的无数弟子,在这众目睽睽下,不管凌弱水是否还对自己念有旧情,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话恐怕不大好说。 “原来如此。”韩萧眼前一亮,连忙点了点头,梁安石不愧是老油条,随便指点几句,远远比那些口诀功法里面的话要好理解得多了。 霸天一举手,其他佣兵团顿时不敢举手了,霸天可是三大佣兵团之一,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在坐在椅子上苦等莫拾欢的土财主眼神焦急的时不时的往大厅门口望着,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后,。脸上才扬起久违的笑容。 十三听得云里雾里的,她这次帮还愿者还愿,的确成功了,没错,但月老这样的夸赞,一时之间,十三总觉得,他这句话有别的含义。 44 第四十四章 他全身上下百分之八十的肌肉陷入半僵死,再也不可能拥有速度,也不可能再拥有绝对的力量,这是对他的致命打击。 一股狂暴的飓风席卷而来,狂风席卷着飞沙走石撞击而来,纵然车子马力很大,但是在如此狂暴的大风之下,车子一时间居然很难往前开。 铁魔听到张晓枫的话后顿时老脸憋得通红,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旁边的侯晓兰转过头,一边捏萧战的脸玩,一边瞅着这些找上门的红旗连的人。 林柔的话仿佛咒语一般,两具僵尸面色一僵,随即居然真的跪了下来,不过表情还是狰狞无比的看着两人。 赵梁大手一挥,他深知用人之道,给人绝望的同时,要给人希望,这样别人才不至于鱼死网破。 孙悟空跳在空中,纵起筋斗云,径往直南上去,须臾见一座高山,半中间有祥云出现,瑞霭纷纷,山凹里果有一座禅院,只听得钟磬悠扬,又见那香烟缥缈。大门前一个道人,项挂数珠,口中念佛。 “你准备开价。”苏阳这时候轻声对叶妲己道,这让叶妲己很意外,这块玉石毛料看上去就没有没有多大的价值,苏阳怎么率先竞价了? 说完高洋,修长的身影一下便消失在原地,而下一秒就已经来到了围墙边缘,基地的门口此时正是混乱的一片。 即使婚礼仪式的规格再怎么盛大,但是侧妃毕竟是侧妃,有些规矩一样是越不过去的,所以那些传说中的闹洞房之类的事,并没有出现在永宁身上。 星衍宗派来处理郑德明的人中,并没有袁天罡,这多少让永宁和李治有些失望。而在李治与来人见了一面之后,便果然地交待了永宁,如果请见,便以怀孕为由推拒掉便是,实在没有再见的必要。 “安谨,莫要喝,莫要喝。”李承乾似是在对安谨说,又似是在喃喃自语。 冉云生这个地方选的极好,有一个略高的土坡刚好挡在上风口,且此处并不偏僻,依稀还有人家,也不必太担心会遇上什么危险。秋高气爽,湛蓝而高远的天空万里无云,刚刚过午不久,温度适宜,正是赏景郊游的好天气。 秦雅滢即使脸色没有那么好,即使她对他有着恐慌和不安,甚至有着很大的防备感。 那个下午,于晴沫一直都陪着赵美云,而在傍晚时分,易峰也开着车子驶进了戒酒所。 “那,亲爱的老婆,你想要怎么样呢?现在是凌晨两点。你不会让你老公我,一只胳膊还受着伤,就带着你去找你的妹妹吗?\地问道。 看到林风也在这里,李千宠和风天朗月微微有些诧异,不过随后双方立即都表现得非常自然起来。 不过幸好,二十天的时间,如果楚天全力赶路的话,也可以去很多地方了结一些事情了。 “珂珂,你不能死!这是命令!”楚天也顾不得自己腹部的伤口了,他死死地捂住珂珂肩膀上的伤口,想让珂珂体内的血不再汹涌而出。 “我没什么事,你好好过你的生活!”艾慕胡乱说着,急步离开,生怕他突然发疯对她做出更加逾规的举动。 陆通这个身高近一米九的大汉,对于这帮男生来说,还是极具威慑力的,看着陆通要帮林星辰,便四散而走。 起先还在主持公道,这会儿却大有要追究到底的意思。可话说出来好听极了,全是一个皇后忧国忧民该有的态度,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她真正的私心。 “真的吗?”林星辰的内心稍微得到一些平静,她信任魏仁武有这个能力,就像她一直信任魏仁武的那样,而魏仁武也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殷沉玦沉默地看着,眼里有些厌然之色,却是没法儿吭声,就垂着脑袋等着。 这一瞬间观止突然也有点看不懂自家主子的想法,沉默半晌,摇摇头,还是甩了缰绳,让马车缓缓从梦回楼门前走过。 王明对于这一场来侵略兽人、屠戮灭绝了无数兽人的南方联军处理的结果就是将这些人全都永远的留在了力希尔草原下。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姐弟恋,根本没有任何感情,有的只不过是相互利用是吗? 白起知道这件事,但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去管过,毕竟都是年龄不超过30岁的正常男人,有生理需求是很正常的,这一点白起也不会干涉,否则这就是美国版本的存天理灭人欲。 不仅是为了看看如同当初的自己一般,初入宗门的师弟师妹们,也是想再一瞻众多前辈大能的风采。 他记得清楚,刚惊走的两只乌鸦外貌,跟现在俯冲而下的两只怪鸦极度相像,其中一只爪尖有裂痕,另一只喙尖微弯,有些像鹰隼。只不过,现在这些外貌特征,随着身躯变大,也都被放大了数倍。 韩子浩想起以前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中路你那喜欢着自己,就如同自己喜欢着她一样的心,那么一次次的看着他为叶千秋而疯狂,钟琳娜的心是不是一次次的那么痛,也许,会比他更痛。 正当杳兮将手探进苏一的里衣时,那森森的凉意,瞬间让苏一清醒。 谌尧清隽的脸上竟是露出一抹嗜血来,余光瞥的正是全神贯注在拍卖台上的苏一。 汤尼知道,它与任何一种性药都不同,其它的东西,可以刺激一时之刚需,而事后必定有各种后遗症,这身体难以忍受,长久必会搞垮身体。 封苏城的大帐之中,鬼泣端坐首位,众将领商议接下去的战略,叶笙也得以混一个位置,她刚刚被鬼泣一言直接提到了统领位,手下士兵也增加到了过万之数。 45 第 45 章 在看胡姬看来,楚云飞绝对夸大其词了,虽然雪晴身处险境,但绝对没有人想要她的命。 以x级战队的总积分,这局比赛只要活着进入决赛圈那他们tpp模式第一名肯定不会有任何改变的了。 随即,便看到阴阳圣君那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了丝丝的孤寂之色,冲着星月喃喃了一声后,便径直朝前走了去。 有人欢喜有人愁,湖人队那边的球迷,有很多因为栾季晔去了火箭队而半路转粉,但是湖人队还是有很多真心的球迷的,不过也都抱怨着湖人队荒唐的决定,就是交易走了栾季晔,因为湖人队刚刚输了一场比赛。 立志仪式这是娜菲鲁塔利王族古往今来的传统。是向所有人民展示自己的思想,让所有人对未来王者抱有希望的重大仪式。 果然,他们床下有一个用木板掩起来的地窖,几名衙役费了好大力气,把一口大箱子从里面抬了出来。 “为什么?”楚云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既然俏西施是他的得力助手,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冷淡? 然而,无风不起浪,庄颖即使要挑拨,也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就在卡拉斯都感觉莫名其妙的时候,慧惩大和尚身影一闪出现在了对方的身后,然后运力之后全力的一掌打在了卡拉斯的后背。 “艾斯这个废物,居然让帕吉就这么逃掉了!”‘弗拉德’愤愤不平的看着不远处的狼人。 倒不是肥胖,就是有些类似于婴儿肥的那种感觉,让她变得更加可爱。 至于没有帮林雅培养出来两百名金丹期的手下,这点李昊也不担心什么,自己已经尽力了,不管她怎么想的。 按照那个黑衣人说的,这是他们老板金屋藏娇的地方,他每天晚上都会跑到这里,手机关机,直到第二天去侦探事务所才会开机,他一定在这里。 但她还是迟了一步。烟花雨已经将贺宇音的身躯从妖参池中拖出,一只血手如骷髅之爪一般,扣在了贺宇音的脖子上。 “凌云,你想对付天童家,对么?”天童木更向着凌云扑了过去。 一行六人带路,在狼村里拐了两个弯,就来到了二郎的办公室,而直到此时,众人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回家了,从越南那个鬼地方一下回到安全的狼谷,一下还让人有些不适应呢。 “谢谢老师给我上的这一课,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直到让您满意为止。”说完,富坚义博抄起放在一旁的分镜稿跑了。 “公子有所不知,按照礼法来说,您的宅院算是中等!”王五微微一笑道。 那个地方距离核心太远,武装分子如果分散的话,发挥不出太大的战斗力。 林雅一听,原本没怎么在意的她,也是扭过头去,看着张妍琳手里的衣服。 吃完早餐以后,苏秀秀又给了何勇一个包裹,装了一些衣服和水果。 “别开我玩笑了,你知道的,好奇总是在我最不需要的时候,来我脑中作乱”楚荧神色间带着丝丝愧疚。 不过余罪这部戏呢,因为都还没出来,现在拍很麻烦,让他一口气慢慢的重现整个故事和剧本,讲真的,那些细节他也记不住。 因为化山盅的容量有限,他制订了一个轮流驻守边界海域计划,即,将赵宣等弟子们分成三队,每次安排一队弟子驻守。没有驻守任务的,撤回凡人界。 这就是大师级的篮球水平,能根据对手的实力强弱,计算出对手拦截篮球的时间与威力。而‘空中三旋’是篮球场上,类似武功武技的一种技巧,不是球技十分高超的人根本施展不出来。 他自说自笑道,他以为自己拿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开了一个幽默的玩笑。 但是赛后,拉沙德刘易斯感觉到膝盖疼痛,进行了检查,魔术队随后发表通告,拉沙德刘易斯因为膝伤,暂时停赛。 我闭了闭眼睛,眼前便浮现了爷爷的身影,爷爷的笑脸,至今我都无法忘怀,这些年,我都不敢去想,也不敢答应爷爷回去看他,只是一味的逃避,这就是不该留下的人,却硬被留下来,所需要承担的后果。 到了苏秀秀家里,发现苏秀秀已经不在,显然已经摆摊去了,于是他就往夜市赶去。 余莽越想越是心花怒放——焦虑了两个多月,自今晚开始,他终于可以无忧矣。 “以前学过一点,算不上怎么好吃,至少饿不死人。”凌江一边说着,打水洗了把脸,随后开始淘米生火。 沧浪点了一下退出,手机没反应,看来手机在天台凉了一夜,真的凉了。 夜十一大怒,手中三尺噬魂如一只苏醒的凶兽,血色剑脊中红光迸溅,整个长剑就像一根脊椎一般,遍布红色纹路。 雾气浓烈,好像刚冲出来的纯牛奶,还是两包奶粉一杯水的非科学比例,若是真的牛奶,光凭味道,就很沁心呢。 沧浪从教室后门偷偷溜了进去,找了个向阳的位置,屁股刚刚坐定,便把海澜之家羽绒服的帽子套在了头上。 46 第 46 章 到处都是人头和怒骂声,两个魔王级高手眼看无法制止争端,却也是没有什么办法,忽而想到了什么,一个魔王级的高手猛然转身过来,却是看到苍翼和老七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满身血迹斑驳。 关宸极极近呢喃却又显得坚定无比的话,就好似在宣誓什么似的。霸道的不顾萌任何逃脱的空间。 这当然让关宸极的脸‘色’好不起来。他没好气的瞪了眼宋御宸,真有点想骂宋御宸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温柔点头,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到了宫墙之外,然后死死地盯着他。 她心中忍不住惊讶,心中猜测,莫非,夏侯策也有曹操那般的野心? 翠叶宗的风雨是最先被天神战象那庞大的身躯所光顾的,风雨甚至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娇柔的身躯就被天神战象庞大的身体给撞飞了出去。 “谢谢。”周衍卿只稍稍侧了一下头,伸手接过了手机,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距离,周衍卿连隔着衣服碰她一下都是不愿意的。 不过没有前进多久,南宫那月便是愣住了,因为她听到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 昨天晚上在酒吧一个很漂亮的mm过来直接问我要号码,我受宠若惊,立刻给了她,然后就看她回到她朋友那儿,把我电话号码给了她一个男性朋友,那哥们还朝我挥手。 然而,这陈聿简到底要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个未知数,一般来说他这人超过十点还没有回来的话,应该就不会回来了。 马天成跟黄冰都紧张了,药农更是不堪,端着盛着酒菜的托盘,手都在不停的发抖,“你下去吧,让我来!”让药农进去肯定露馅,马天成阻止了他。药农满头大汗的退走,马天成跟黄冰进入到房间之中。 “我去巴黎陪妈妈,爸爸留下来照顾妹妹!”安安的安排十分周到。 一看到冷月的伤口众人猛的抽气,蓝露露更是害怕的掩住了嘴止住那已经冒到喉咙的尖叫。 虽然她已经告诉他了,她去过伦敦、巴黎,然后又来到米兰,但是具体的呢?她怎么出国的?学费怎么交的?遇到过什么困难?怎么解决的?有人帮助她吗?谈过恋爱吗? ‘幸福’作为一种正面的人生价值被提出。让人思索,构建合理期望,在欲望和现实中找到平衡,收获丰硕愉悦的幸福人生。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目光落在紧紧抓着自己袖子的苏晓晓的脸上,她正仰头看着自己,一脸的希冀与紧张,他冲到嗓子眼儿的夫人话一下子就堵住了,再也说不出来。 不过,看着飞机的风驰电掣,感受着佛尔斯的通天手段,他真不对那些人抱有太大期待。 “我看完啦!”柳芸芸抬头,看着他打断了他要说的差不多可以让自己气的吐血的话。 洞房花烛夜?可是天不是还没全黑吗?冷月想说的话被淹没在墨然的热吻里。 陆青云的出现,引起了众人的短暂轰动,虽不知陆青云具体实力如何,但圆满化神之境摆在那里,此次前三,应该有戏。 注视着那悬浮于虚空之中的彩蛋,李奇锋愈发清楚的感受其中蓬勃的生命力,还有那倔强的求生欲望。 从这一点也不难看出,能将他们集合在一起共同谋事,深藏不漏的徐老到底蕴藏着多大的能量。 “第四波了!焦胖子,大恩不言谢。等事情结束后,老夫好好请你大吃一顿。”看着焦胖子身上所剩无几的肥肉,唐老一脸感激的说道。 大街之上,空无一人,司天府的禁夜令已是发布了出去,帝都之中百姓丝毫不敢造次,家家户户紧闭着屋门,整个帝都似乎陷入死寂之中。 一众蛇类虽然灵智尚未完整,对穿山甲所说的话,大多是一知半解、并不十分清楚。但也隐约感觉到这些话对自己十分重要,故而一个个瞪着那略带迷茫的眼珠,拼命的在心里记录了下来。 对于那些流言武王不曾关注过,那种东西如果他真的在意了,说不准便是被引到黑沟中去了。 那几块玉石因为所蕴含的灵气太过于稀少,根本无法达到布置聚灵阵的水准,当时因为这事,林南还倍感失落。 距离水池直线距离不到三百米远的一片草地上空,陈志凡好似一只大鸟般凌空划过。 五影之后会向各自的大名解释这次的战争,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叶随云知唐笑已经尽力,转头看了看此刻人事不醒的方轻崖,喟然而叹道:“只希望老天保佑方大哥能吉人天相。”他心中想到这两天自己必然要寸步不离的守在白家。 伊斯塔看着杰拉德,如果是其他情况下的话,估计会直接掏出腰间的枪,将他给钱枪毙掉吧?不过现在看来的话,似乎不需要这样多此一举了。 十几分钟后,两个壮汉满意地从她身上和身下抽离出来,然后擦了擦身子,嘴角坏笑着。 “多谢项元帅救命之恩!”被救的七个斥候纷纷跪在地上向项宇道谢。 47 第 47 章 李恒轩只感觉到一阵恶寒,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被人当做了猎物,还是龙这样的恶心变态。 慕容媚的行为,让那人吓了一跳,一看慕容媚修为这么低,顿时嘿嘿一笑道。 不过,江辰知道这时候不能退缩,一剑刺出,剑华凝聚成一道光柱。 结果她还没找到多丽丝她们,就被跑过来的传令兵告知索克大元帅和一众高阶军官和九阶强者们在城主府等着她了。 “,你特么那又不是雨伞,你挡得住嘛?”向左不屑的说着,人影一晃,径直冲到了第二个冲过来的忍着身前,毫无征兆的给门面上来了一拳,后者直接没来及抵挡,顿时,半边脸都变形了,口鼻中更是血流如注,惨叫不已。 可这次的待遇截然不同了,这迎面而来的纯金属战士,又何止是几个而已,这是上百个都不止了。 所以,别看擂台上那是年轻人和无量派长老两人的比试,实际上,这分明就是以二对一。 至于十分钟把武道馆的几十个高手全都打趴下,这是事实,在谈崩之后,他以为展现出过人的实力,或许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这个要求确实是有些难,不过好在聚集在大桥附近的万余闯军是败兵,一路被骑兵追赶着逃回来的,兵器丢弃了不少,而且也失去了拼死作战的勇气。这样的残兵败将,应该不会有多少人会过来和他们拼命的。 东西并不多,只有几颗魂晶,和一块玉牌,一块玉简。“又是魂晶,看成色应该都是五阶的。”琉新呢喃道。 “是!”在两声应和声中,三个狐贰一起化作了白光,朝天空射去。 看着眼前的叶卫,俞子涵不禁喃喃念着叶卫的名字,难以置信叶卫竟然也在商场内成为了人质,如今还被劫匪选为人质去到上面取直升机。 王磊和吕布带着队伍南下,所过之处,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不仅如此,途径丹水县和南乡县的县城时,两县的县令都主动给予王磊一行人补给,提供干粮、补充马匹等等,解决了王磊一行人的后勤补给。 闻言,众人皆是明白其中的缘由,这么多势力都来此争夺白骨峰遗宝,那他们的难度可想而知,想到这里,几人皆是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恩,我也认为是这样的。”阳奇武的话音刚落,王荣的脸色突然微微一笑,笑着说道,不等阳奇武反应过来,王荣的手腕猛的一甩。 到了北海这才发现竟然是清岩与玄武在斗法,而金羽,霸下又发现了麒麟三人,他们不愿惊动旁人,就隐身于虚空之中,观看了那场惊世大战,也见识到了清岩的神奇力量。 送来的病人,自然就是叶家的老太爷,身居军委副主席的叶云杉,哪怕是一再要求低调、保密,但该知道的人还是都知道了。 “光是这些琉璃石拿出外面都已经是重宝了,不亏是远古秘藏!”琉新感慨道。 进入天道山脉之后,段晨找了半天,却仍旧没有发现那百元草的踪迹,这一路上段晨已经斩杀了十几头地阶妖兽,找了一会之后段晨明白,那百元草定然是在天道山脉的深处了。 下一刻,周瑜睁开双眼,他并没有感受到痛苦,所以下意识的睁开眼睛。 金老太太说了句“等下回吴大来了我得让他给宝换个师傅。”才抬脚往家走。 “对了,公孙大哥,骑兵们现在进城了吗?”唐峥又向公孙瓒问道。 而方玲玲也闻言一怔,着实没想到他会这般辱骂王默。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骂王默,唯独王建东不可以。因为,他欠王默太多太多了,多到死后下了地狱都偿还不清。 林木自然不甘示弱,同样一掌打出,而且全力而为,炼虚合道境界的真气蓬勃而出,化为一掌,对上了公孙止的手掌。 脸色一惊,身后漆黑一片,哪还有原本跟随的几人身影,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主席台上,陈岚偷偷的擦了一下眼角,很显然,她也有丢失在青春里的爱情故事。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蔡夫人差点气炸了,要不是大姐的夫家,她就带兵直奔黄家而去了。 而更关键的或许还在于,自己从头到尾不吭声,留给大旗去平息,那么对于东胜和冯远道来说,也仅仅只是一次计划失败了而已,在没有公开撕破脸的情况下,还不能算是结了死仇。 彭向明也跟着鼓掌,看着柠檬有线的主持人上台,开始邀请剧组成员登台。 梁师未刚做完那事儿,腿还有些软,心思浮在空中。面对祁慕的问题,她回的是比较随意。 最后一句话,语气莫名的温柔,若是没有之前的对话,看起来就好像多么体贴姜倩娆似的。 48 第 48 章 而此刻,白筱筱抓着扶手的力度在一寸寸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把扶手的红漆给抓掉一般。 嘴角勾了勾,推开办公室的门,订制的高级真皮沙发里,吴菁芳身着时尚套裙,大红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很适合她的气质和肤色。 所以,他准备为貂蝉安排好一条他自认为美满的后路,再离开这个世界。 乍逢大变,痛定思痛,然后一朝化蝶,这就是如今的神奈天,一个于不久前在病房里接受了雾隐村忍者学校表彰并授予忍者护额的,被雾隐村承认了的下忍。 伺候的人不明白,少主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宋墨一个男人,少主子为何如此上心,要是真的看重,也没有见少主子动心思把他要过来。 人柱力的研究是不可少的,但除非是雾隐村证明了他们对尾兽的控制力度,即:不会在战争中暴走从而导致战事扩大并失控,否则大名府不会允许雾隐村使用尾兽。 对于这样的‘调戏’,他显得心情极好,唇角弯起迷人的弧度,突然抓过她的手,直接摁到了他双腿的中间去。 莲太郎之所以出头,当然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有多自信,而是因为,他的本尊不在场!留在这里只是实体分身而已。 被轩辕剑伤的太狠,野人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没有接近地上的那把剑,对于野人来说,靠近那把剑,肯定会受伤,甚至死亡,本能的对轩辕剑感到了恐惧。 只可惜燕王错算了宋军的战斗力,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仅仅只有一万人想要东山再起,那是痴人说梦,赵构根本就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听见叶南的话后,叶乐点了点头,挺起了肥胖的肚子,直接转过身,一副高傲的模样,大摇大摆的朝着,郭伟的方向走去。 错估了自己实力的财务大臣,面对老辣的查理亲王,完全无法抵挡,直接被下了监狱。 钟欣见李昊一个劲的朝着房间里面走去,正准备开门的时候被她拦住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这段时间他似乎是一直在想办法稳定dem社,毕竟现在dem社周围可是有着很多势力在虎视眈眈。如果失去了dem社,他就算是有再多的手段,也施展不出来。”时崎狂三说道。 可以说,这个声音对李昊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可是这次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感觉那么陌生。 “木王剑!”勾诛这柄剑虽然是通体雪白如玉,狭长轻薄,木承嗣在幻觉中看到的却是一柄漆黑沉重宽大的重剑。木王剑是历代树皇修炼到金丹之上,从树核中就自然能产生而出的一柄神兵。 阿妈在退治妖怪的时候有着锋芒毕露的气势,平时生活中又散发着温柔的母性光辉,这才是玩家心目中的阿妈,一如幻想。 这些信息并非都不为人知,只是零碎分布,无人能轻易掌握全局。无论是中土人族皇室,还是各宗门高层,都未有人将这些事串联起来,注意到鬼鸮族这桩秘辛的存在。 当然,如果不是对方醉得不省人事,他断然没有这样的机会出手。 随着守阵大将伍天锡的阵亡,又见识到了大自然白鸟朝凤的超强威力,雪国军的事情已经低落到了极点,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伍天锡一死,赵云立刻加入战团,雪国彻底崩溃,局势完全成了一边倒的情况。 他们金家这么多年守护秦陵墓,其实暗地里就是在做盗墓的生意。 那应该是家族长老会发布的特殊信息,与她正在进行的特训有关,为此,她不得不来,因为她酝酿了许久,也还没有找到突破口,而这个家族谕令,很有可能就是她突破的关键。 常青雨一呆,她苦涩的回忆了一下,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变得这么僵。 地痞不加掩饰的看着杨婷,这姓杨的身材丰满,脸蛋完美,同时又显得柔弱无比,真是让人想要得到手。 “是。”李珊珊带着后宫佳丽行了一礼,她们慢慢的坐下,这样的晚宴,对于她们来说还真是第一次。 虽然他们还没开口,但梁飞已经用直觉可以感觉到,他们要说之事,一定是要事。 莱纳见状亦是大惊失色,饶是他对菲涅斯家族的血脉了解的很透彻,却也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待他反应过来,举起弩弓朝向诺拉准备出手的时候,莱茵菲尔也动了。 已经避不开了,在那口棺材靠近船边的时候,只好再用铁钩子把它推开。 “怎么样?慕惊鸿,你想起来了吗?要不要我再帮你回忆回忆?”宫初月想要再次靠近慕惊鸿,却被慕惊鸿被只手拦住,他脸上此刻的惊慌失措是宫初月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问了自己的儿子,他们肯定地说自己绝对没问题,而且也肯定地说阿丽的身体也没问题。那,为什么迟迟怀不上呢? “客官说得极是。”掌柜说罢,将那黑石头抱得更紧,生怕摔着。 而其他人听到韩易的话,更是义愤填膺,怒视着周世林,任谁被轻视了,被看做傻子心里也是不舒服。 49 第 49 章 宁宁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已经飞扑到儿童房的一大堆彩色泡泡球堆中,笑的眼睛都成了弯弯的月牙。 宋南骁是辛曼父亲的弟弟,那样两人见面是否会有尴尬,尽管并没有血缘关系。 秦一微微一笑,知道他在等谁,但既然他都说能吃了,那他才不会客气。 那第一道黑色涟漪接触到了那两个元婴后期之时,顿时使他们吐出了一口鲜血,两人不敢大意,连忙拿起地级法宝抵御,秦一眼神一凝,左手猛的挥去,那两人的储物袋直接被他拿了下来,攥在了右手之中。 原本阮九九和慕夫人还是每天在眉心画桃花妆掩饰,可是现在红点变暗,渐渐有成黑色之势,再画桃花妆很古怪了。 微月稍稍一沉思,早餐总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不吃可能就要浪费了,所以最终决定还是先吃早餐,下午饿了再吃饭,或者直接留到晚上再一起吃,省一顿,就当减肥吧。 高速公路离地有十米多,半悬空的宝马一旦翻落到公路下面,人就彻底没有希望了。“拔打救援电话,我们不能乱动,车再翻到公路下面就完了。”霍少辰焦急万分。 在顶阶灵器这一层次中,是最差的,每件也就一百来万的样子,而这件顶阶灵器,价格至少是四百万灵石。 这时,护士已经在外面敲门了,霍少辰不想再耽误时间,两片红唇贴到了她的脸上,本想轻轻地亲一下就算了,没想到微月不肯,双手配合着环绕上他的脖子,他的双唇不自觉地含住了她的樱唇。 我好像又错了!罡气是带着一股子劲风穿了出去,也狠狠的穿到了那个紫罩子上面。 可笑的是,之前杨右明明白白的介绍自己是世界之主,可他们却认为杨右是在骗他们,是在侮辱他们的智商。 赵寒也不管这位族老所说有几分真意,还是把自己的姿态给摆足了,毕竟,无论如何,这赵家还是他此身出生的家族,若能不撕破脸,或许有利于以后了结此世因果。 剑芒横扫而出,嗤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劈中了,杨右眼眸余光一瞥,只见一只长着满身金色羽毛,浑身燃烧着火焰的人首鸟身的家伙被劈成了两半。 “你居然能够从那处过来,真是你的造化。我是一个鬼魂都通不过那通道与困阵,你竟然能?”青玉不停的重复着,像是说龙阳,也像是在说自己。 现出青兕庞大的身形后,赵寒也不废话,直接卷起妖风尾随在泥鳅精身后,向着月镜湖深处飞去。 此时夜天寻正在蒲团上盘坐,意识进入梦境模拟空间修炼了许久,忽然间,他感到一丝空间波动,当即睁开眼,迷惑凝望天空。 现在自己穷极一切时间修炼,因为看中天军部厚待天才才加入的天军,但若是去兰经区,他的天将种子身份将无任何意义。 结果,一下楼才发现,原本从不在店里逗留的洋道士,居然破天荒的早早坐在了店内。 说完,合上双眼,将我的双手拨开,慵懒的趴在我的腿上闭目养神。 不止是她,其他几人纷纷想加入军团,除了李晓萌,她毕竟是龙族,加入任何军团都不适合,因此她便没有开口,看到众人的坚定林峰终于答应下来,但却突然严肃起来道。 时间在墨莲花游玩的当中,慢慢的过去了。朗飞拉着一脸不开心的墨莲花来到了一家客栈。 刘轩点点头,马约里斯汇集了天下人才,偶然冒出一两个,也是正常。 同时一股冰寒的杀意自陈溪的身躯之中散发出来,令得机舱之中的温度都是微微下降了不少。 两边已经表现出强烈的杀机,由于修真界还是有着一些协议,有一些打斗不能显露在人前,所以也不能直接给说出来。 秦東催促道,然而雪曼盺却笑了笑,将魔像果收了起来,看着秦東的表情微笑道。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周遭灵力不断的朝着陈溪的身体之中涌去,而后,便是没入了陈溪的身体之中。 这些暗影卫的眼神呆滞,看起来就像是没有任何知觉的机器一般。 丁立一下来了精神,也不再自怨自叹了,全神贯注的听着系统的播报。 为首主位,则是一位鹤发老者,一身银色长袍,面容显得和蔼可亲,此人正是缥缈山之主,缥缈丹仙。 旁边的人有怒不敢言,他们为了让亲人葬在这里费了不少劲,如今想告也没那个实力。 “山炮,宇成都没什么事,你是要面对面开干了?”天哥语气中带着调侃。 后来石天也听说了,这严火严冰正是严老的两个儿子,他们都是斗皇境巅峰的强者。 “轰闷!”大毁灭之瞳光束直接和血红色的光芒碰到在了一场,发出了异常沉闷的声响。 “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白鹭岛主连忙说道,其实他自己被死亡给吓住。 伊洁儿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姐姐向着自己笑,不过今天她总是感觉心绪不宁,自从上次罗斯找她说想让她通过她姐姐的关系认识到学院里面的牛比人物,她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总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50 第 50 章 看着陈太医远离,程陌抬眸,眉头紧皱,心中有无尽疑惑,他竟然愿意为她做保证,甚至压上性命。 众强者们立刻全速返回人类联盟,抵达祖星后,便立刻将此事告知高层。 到了衙门沈涛塞了一包银子给牢头,然后由牢头亲自带去他们去见沈少舟。 王云伸手抱着马天骄的肩膀,示意这是我的人,你们最好赶紧滚。 皇帝出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易安并没有干涉只是加派了人手在暗中保护他。 那又不是泼皮无赖,那可是仅次于府尊的同知大人呀!借他十个胆,也不敢打了。 唐枫点了点头,就算张晓菲不受伤,出于一个男人的绅士风度他也会尽可能的照顾张晓菲,何况张晓菲还是来给他帮忙的。 蓦然地,崖壁中响起震天的咆哮声,便见那碎裂的岩石迅速凝结成了一头山精。 一条千万年级别的远古巨龙在这个时候竟然复生,谁敢想象它还有多么的恐怖? 因为今日大婚,所以武林盟主也不限制他们的自由,只不过,门外还有很多人,也就是他们绝对跑不掉。 所有人追求的都是流畅、稳定的游戏环境,手机cpu要最新的,网络带宽要最高的,这才能有最佳的游戏体验,周凡自然不例外。 “公子不多住几日了吗?”六天之后,楚辰要离开了,廖无形等挽留楚辰道,楚辰摇头,他还要去他的郡转转,那边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他闪了一下,追上去,来打尸体的旁边,一打开对方的衣服,发现对方并不认识。但是,对方的身上有一个记号,真是夜家的家族的标志。 当年分堂时,李寻首选是戒律堂,可惜天赋一般,家境也一般,最终只得到旋门作一名普通弟子。 简介写的很漂亮,也没什么夸大的成分,毕竟这个是有世界联合组织把关的,七点也不敢胡编乱造。 有个跟班已经打开背包,准备铺设休息用具,真不知道他有多少跟班。 剪辑单位:海天大学计算机系、海天大学数学系、海城传媒大学动漫系。 有坏心思你害羞打人,没有坏心思你就生气,所以,你这是在鼓励什么吗? 平安夜,大街上走动的都是情侣,单身狗若是贸然出没,肯定会受到成吨的伤害,对此,单身狗保护协会表示强烈的谴责。 而在树木之间,还连接着绳索与吊桥,灵活的精灵们有时会直接顺着绳索滑下来,虽然每年都会发生因为绳索磨损断开而导致的事故,但这样的习俗还是一直没能改变。 “堂姐,你这排场真够大的!”许阳坐着真皮的沙发,从汽车的酒柜中拿出一瓶红酒说道。还是八二年的!你说这八二年,那八二年的,喝了这么多年怎么就喝不光呢?许阳很早就想问过这问题。 刚才对方体内病毒爆发的前兆,貌似就是她这副不高兴的模样导致的,月影可不敢再来一次,只能够打断她的思路,然后不停的劝导着对方。 扭头望着血流成河的周围,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有的生化幽灵还死不瞑目的在地面上爬动着,狰狞的面目抽出,幽蓝色的目光投向三人。 毕竟随着英雄联盟战术的不断开发,如今英雄联盟的职业比赛早就不是那种彼此之间两支队伍发育三四十分钟拖到满级六神装再打两波团战分出比赛胜负的时候。 老鹰队就到底选不选戈贝尔一事产生了分歧,球队老板看中了戈贝尔的潜力,但总经理却认为老鹰队在中锋位置上已经非常拥挤。 水凝月安排好所有人之后,实在有些不放心萧铁他们那边,加之如今身处遗迹,倒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所以安排好其他人后,她直接向着萧铁他们那边走去。 最终,几人启程了,江东和金驴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把神识换回来。几人出现的地方竟然就是几日前和蜜獾分开的地方,被一巴掌抽回原地,确实非常邪门。 陆天雨一惊,这笑弥勒真是神了,此前对战局未卜先知,现在只是看一眼现场,马上判断出教官他们召唤的是s级魔兽。 这不是亦阳获得的第一个总冠军奖杯,早在新秀赛季时,他就有幸尝过了夺冠的滋味儿。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我们的通讯频道”李玉玲第一时间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 “那,我先出去,你稍停片刻再走。”陆清漪说罢转身迈开右腿。 陆清漪觉得佛门重地不能喧闹,因而下了山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如此这般将计谋道来,说完之后,众将却面面相觑,久未有人言语。显然,他们对谢无疾的想法并不理解。 分别是巴德留下的一颗上位传说级力量原核,以及他手下两个中队长留下的两颗初位史诗级力量原核。 “莱州挨着我们青州,当官的相互之间都认识,有谁会为了芝麻大的事情得罪他老子呢!”陈克朋解释到。 现在的华玉夜多少知道一些事情,至少校长手上的戒指华玉夜认了出来,欧阳雅心通过华玉夜自然也了解一些内幕,在校长的勉励中持晚辈身份聊了许久,直到有人来,华玉夜和欧阳雅心才托词离开。 陈老实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一个死字,一听这话血灌顶门,脑袋嗡嗡直响,一下子失去了理智,右手一挥就是一个耳光朝陈再荣打去,幸好陈王氏靠得近忙把他手一挡,才没有打中陈再荣。 51 第 51 章 叶曦一出现在流夏的视线中,流夏先愣住了,接着情绪直接爆发。 “嗡~”白光乍现,一个招魂棒样子的兵器,带着鬼泣之声,对着二人横扫了过来。 封钰动作轻柔地拦腰抱起她,径直朝前走去,离身后的古建筑越来越远。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就理一理我吧,大个子。”藏锋满怀期待地又问了一遍。 藏锋看着面前的嚣张人影,脸色沉重。这是超凡境级别的战力,虽然对方身上的气息比不上他在御火关外遭遇的云伯强,但也不是他目前可以战胜的。 最后,看着亚伦帮着几个医护人员,一起把艾丽推进了产房,罗德居然产生了一种久违的焦虑感。 麒麟兽闻言道:“我也只是想知道原因才会特许你们下来比试,下不为例。你走吧。”麒麟兽说完,飞身而起,续而直转而下。 “阿酷说要罩着我,是因为这里有坏人吗?”阮糯眨眨眼,一派的天真无邪。 刚开始大家还为刘梅捏了把汗,心道:这么瘦弱的身板,不会被一拳打晕过去吧。 压厉腩尔走过来的话,把对方的话听了一个一清二楚,看着人那一副毫不掩饰的嫌弃脸上的笑容差一点维持不住。 “既然不是你偷的,又是父亲让你拿的,那也不急于一时,等父亲回来后你再亲自拿给他吧。”叶鸿光一点儿也不肯退让。 “慢着!”司徒南和段玉想走没那么容易,叶天可不会这么白放过,虽然说自己的实力比不少段玉,但刚才没有显示出来自己输了的迹象,有可能是不分伯仲。所以,叶天必须要稳固一下这个局面。 陆风听到这里,这才明白为什么姿色如此美丽的周瑶,竟然会一直蜗居在利民旅社里,原来她已经被封杀了。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青义帮确实很厉害,对其他帮派很有威慑力。 只是想起刚刚顾云昊追出去的那一幕,他的神色不禁又冷了下来。 说道这里,徐猛立刻掏出了电话拨通了徐天的号码,刚一打过去,立马就接通了。 可这种场合那么多人看着,徐斌这个上过电视的警察又拉不下脸来说不应,一时间气氛到僵持了起来。 “对了,你说千手主宰正在寻找自己的儿子,会不会是千手王淼呢?”云子涛不由的问。 自然而然,这么一个门,而且杨茜茜还没有反锁,叶天弄了几下,就打开了,然后偷偷地溜了进去。 一个赌场,如果没有强硬的手段,那不行,那样的话,岂不是任何的人都可以来到你这里捣乱,同时,如果要是太强硬的话,也会影响不好。 “哮症吗?”夏初叩了叩下颌。哮症就是哮喘,她对医理没什么了解,但以前有同学有这个病。这病搁在现代倒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但古时候医疗条件不行,若是严重了是能要人命的。 “是魔障,若非有人唤醒了你,你就险些化道了!”乾老声音厉寒,好像在说着什么大恐怖。 “谢侯爷夸赞,末将的子侄实不能称得上侯爷的夸奖。”马腾虽然语气谦逊,但他内心深处的自豪感还是掩盖不住。 “没事儿,没事儿。”凤于飞豪无形象的拿袖子抹了抹嘴,连声说道。 孤落放眼望去,只见右边数丈开外有一道身影,十四岁的摸样,脸上挂着一模憨厚的微笑,看起来极为之真诚。 莫桑克、翰贝拉二将见到敌军援军已到,取经人众高徒在这里出现,打退了雷狮兽、古狮兽二将,便知道进攻碎叶城的猛兽天王已经战败,只好带领他的军团在雷猿大圣相助之下退守西海战区。 在孤落的世界里,对方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香甜软糯,迷迷糊糊间有种很是舒畅的感觉,手上不自觉把茶杯递出去。 夜晚十分。孟拱市区东区,靠近绵延大山,这里,有一个占地面积在数百亩的庄园,这是孟拱有名的翡翠陈家的所在。每年,缅甸出产的翡翠原矿,至少有百分之十五来自陈家,这一个比例,足以证明陈家的超然地位。 如果有这样的权利和地位的话,那么展黎能猜到的就是这样的程度。 毒煞鬼王没有想到取经人这么难对付,自己的两个兄弟已经被妖僧捉去,计划失败,只好飞身离开,再寻良策。 两条幼龙飞了过来,亲昵的蹭着展黎,好像很害怕展黎将它们丢弃一样。 这些话都是红芳昨天晚上想出来的,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还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期待可以获得她的谅解。 瞧见那中年人身影消失,樊襄目光如炬,杀气四射,若是这时候眼神能够杀人的话,他此刻所散发出的杀伤力绝对堪比先天神通境高手的致命一击。 深吸了一口气的瞬间,自己也是借助了魔力破损所产生的障眼法,消失在了那家伙的面前。 云浩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长袍穿好,虽说不能继续向仙山深处前进,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朝着广寒宫,振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