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会割地送儿媳,我黄袍加身你哭啥》 第一章大凉脊梁,自我始 “放开我……拿开你的脏手……” “我是太子的未婚妻,就是死也只属于大凉太子!” 啪! 一道响亮的耳光响起。 “臭女人,居然还想自杀!” “什么狗屁太子,在我北莽铁骑面前,毛都不是!”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也配称太子?” 各种声音彼此起伏,不绝于耳。 将秦云从沉睡中吵醒。 “嘶……” 他摇摇昏沉的脑袋,皱眉自喃:“我不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与敌同归于尽了么,这是什么地方……” 一抬眼。 便看见一个穿着绒毛盔甲,秃顶上只有一条小鞭子的健壮男人在骂骂咧咧。 其身旁的床上,还坐着一个女人。 她虽衣衫凌乱,但不管是身材还是样貌都是绝美,秦云几乎平生仅见。 特别是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更让他我见犹怜。 巴图尔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哟!醒了?” 他扔掉手中从女人手中夺过来的剪刀后。 嘴角咧出一抹戏谑,嘲弄道:“那就过来告诉她,你和你的大凉皇帝老子,已经把她献给我了,让她乖乖听话。” 一幕幕陌生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秦云的脑海。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秦云,是大凉王朝的太子。 而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美人,正是他的未婚妻,当朝大将军袁战的掌上明珠,袁轻衣! 至于这个叫嚣的蛮子,则是大凉的死敌,北莽的二王子,巴图尔。 前不久,北莽铁骑南下,势如破竹,接连攻破大凉数座城池,如今更是兵临国都城下。 为了保住祖宗基业,苟延残喘,当今圣上,也就是秦云的父皇,竟然答应了巴图尔的求和条件。 条件很简单,也很屈辱。 第一,将大凉第一美人,也就是袁轻衣,送给巴图尔当暖床的玩物。 第二,割地赔款,成为北莽的附属国! 消息传到秦云耳中,他如遭雷击,立马冲到驿站。 就看见了衣衫不整,受了屈辱的袁轻衣! 以及箭在弦上的巴图尔! 怒火攻心之下,原主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喂,问你话呢!哑巴了?” 巴图尔不耐烦的声音,将秦云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斜睨了秦云一眼,眼中满是不屑和轻蔑。 “怎么?心疼了?不乐意?” 巴图尔一把抓起袁轻衣的手臂,粗暴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狞笑道:“可惜啊,你父皇那个老东西,已经被吓破了胆,为了活命,把未过门的媳妇都肯送给了我,你又能奈我何?” “识相的,就给我乖乖站到一边去,别打扰本王子和美人快活,否则……” 巴图尔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算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懒得跟你计较,你乖乖站那给我看好咯!” 巴图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把扯下袁轻衣身上的轻纱,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再次扑了上去。 大军压境,他肆无忌惮。 更何况,皇帝老儿都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 现在整个大凉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至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巴图尔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以他的身手,就算这小子想要偷袭,也绝不可能伤到他分毫! 袁轻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无力反抗,只能任人宰割。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死,也不愿遭受如此屈辱! 看到这一幕,秦云眯了眯眼睛。 “我秦云,岂能受这等侮辱!” “你说什么?” 巴图尔沉浸在即将得手的愉悦之中,随口问了一句。 “我说……” 秦云缓缓起身,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寒芒,一字一句道: “士可杀,不可辱!做出这种事情来,你就得承受本殿下的愤怒!” 既来之,则安之。 现在他是大凉太子,更是袁轻衣最后的依靠。 他脚尖轻勾,地上的剪刀如同一道银光,稳稳落入他的手中。 “咔嚓”一声脆响,剪刀的锋刃在他指间灵活地翻转,映照出一抹森冷的寒光。 “你……想干什么?” 巴图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色欲熏心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几分,但语气依旧嚣张。 秦云没有理会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 下一刻,他身形一动,如猎豹般扑出。 手中剪刀化作一道闪电,直直刺向巴图尔的腰间! “噗嗤!” 一声闷响,剪刀精准无比地刺入巴图尔的腰眼,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床榻。 巴图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肥胖的身体像是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你……唔……你敢……” 巴图尔双眼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秦云,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你们大凉……就等着灭国吧……” “抱歉,有我在,大凉不灭!” 秦云冷冷地说着,拔出剪刀,鲜血飞溅。 巴图尔又是一阵抽搐,彻底没了声息。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袁轻衣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震惊和恐惧。 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文弱的太子。 竟然会如此果决狠辣。 “你……你为了我杀了他……”袁轻衣颤抖着声音说道,“这将会为整个大凉引来祸端啊……” 秦云将染血的剪刀随手扔在地上,语气坚定: “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要这国,又有何用!” “可是……可是现在怎么办?巴图尔一死,北莽大军必定会倾巢而出,大凉危矣!” “先送你回家,明天一早,我去见父皇。” 秦云说着,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披在袁轻衣身上,遮住她雪白的肌肤。 屋子陷入沉寂,只剩下弥漫的血腥味和袁轻衣压抑的哭泣声…… 门外不远处,京城禁卫副副统领展孚正来回踱步,焦躁不安地搓着手。 太子进去后就没了动静,他又不敢贸然打扰巴图尔。 此刻心中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忐忑不安。 就在这时。 “吱呀——” 门开了。 第二章翻云覆雨的谋划 展孚猛地抬头。 却见太子秦云施施然走了出来,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殿下……” 展孚刚想开口询问,却猛地愣住。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感觉眼前的太子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眉宇间透着一股往日不曾有的凌厉之色,令人不敢直视。 “进来吧。” 秦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朝屋内走去。 展孚心头一颤,下意识地跟了进去。 “啊——!!” 一进门,展孚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一声惊叫几乎要掀翻屋顶。 只见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享乐的巴图尔,此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他身上的华服被鲜血染红,腰间更是被利刃捅了个对穿,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殿……殿下……” 展孚指着巴图尔的尸体,牙齿打颤,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这是……” “不过是杀了个异族蛮子,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秦云冷冷一笑,语气中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可是……” 展孚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他是北莽王子,如今死在……死在大梁皇都,这……这可如何是好?大凉……大凉岌岌可危啊!” “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秦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本宫自有主张,你只需按本宫说的去做便是。” “是……是……” 展孚被秦云的气势所慑,连忙点头称是。 “立刻封锁驿馆,控制住所有巴图尔带来的人,统统控制住,一个都不许放过!” “另外,传令城卫军,封锁城门,没有本宫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殿下,您这是……” 展孚心中一惊,隐约猜到了秦云的意图,但又不敢相信。 “照做便是!若消息走漏,大凉就真的完了!” 秦云语气森然,不容置疑。 事关大凉存亡,他就不信这展孚敢阳奉阴违! “是!微臣遵命!” “殿下,那您呢?” 展孚看着秦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弄匹马来,送我未来老婆回家,明日一早便去见父皇。” 秦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展孚闻言,心头一凛,却不敢多问,只得躬身应道: “是,微臣遵命!” 很快,一匹高头大马就被牵了过来。 秦云翻身上马,然后朝还愣在原地的袁轻衣伸出手。 “上来。” 袁轻衣抬头看着秦云,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她轻轻地将手放在秦云的手心,被他一把拉上了马背。 夜色中,两人同乘一骑,朝着大将军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秦云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将袁轻衣圈在怀里,防止她从马上摔下去。 他能够感受到怀中佳人的柔软和温热,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这让他的心跳不禁有些加速。 秦云的前世,是世界顶级的保镖,从小接受残酷的训练。 成年后更是刀尖舔血,执行过无数危险的任务。 他的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从未有过片刻的放松和享受。 两世为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女人如此亲近。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刺激。 而袁轻衣,此时也同样心乱如麻。 她本是将门虎女,性情刚烈。 却被迫嫁给这个传闻中懦弱无能的太子,心中虽有不愿,但他们婚约是陛下钦定,她也只得认命。 但今晚,秦云在她面前展现出的杀伐果断。 却让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太子,一个顶天立地的真男人! 身后传来的男人气息,让她原本冰冷的心,竟有了一丝丝的温暖。 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大将军府。 袁轻衣翻身下马,对着秦云盈盈一拜: “多谢太子殿下相送,只是父亲大人如今不在府中,轻衣不便留客,还请殿下海涵。” 秦云自然知道她父亲现在在哪。 大将军袁战为了阻止那昏庸的父皇向北莽求和,被打入了天牢。 这大将军府如今也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已无半点往日的威风。 “哦?是吗?”秦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若本宫非要进去呢?” 袁轻衣看着眼前这个似笑非笑的登徒子,有些无从适应。 按理说,太子私闯大臣府邸,传出去必将声名狼藉。 可看着秦云坚定的眼神,她竟生不出半点阻拦的心思。 “殿下请便,轻衣不敢阻拦,只是……只是如此一来,怕是会损了殿下的名声……” “名声?本宫身负拯救大凉的重任,些许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说罢,也不顾袁轻衣的挣扎,拉着她便往将军府内走去。 将军府的仆人们早已得到消息,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候在门口。 见到秦云和自家小姐一同回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殿……殿下……” 老管家颤颤巍巍地上前行礼,却被秦云不耐烦地打断。 “不必多礼,带路!” 袁轻衣见秦云如此蛮横无理,心中又羞又恼。 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任由他拉着自己进了府。 仆人们引着两人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布置典雅的院落。 袁轻衣轻咬贝齿,这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如此霸道了? 他拉着自己进了府,莫不是…… 秦云却看也不看那精致的房间,径直问道:“书房在哪?” 袁轻衣一愣,不明白这大半夜的,他要书房做什么。 但还是乖乖地命人带他去了袁战的书房。 书房内,秦云负手而立,目光扫过满屋的书籍。 他对袁轻衣道:“去,拿袁老将军用过的战弓,再命人取笔墨纸砚来。” 袁轻衣虽然不明白秦云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照办。 很快,一张巨大的战弓,以及笔墨纸砚便摆在了秦云面前。 秦云随手拿起毛笔,饱蘸浓墨。 袁轻衣站在一旁,心中疑惑更甚。 “殿下,您这是……” “画设计图。”秦云头也不抬地答道,“说了你也不懂,你只需要知道,这图纸一旦出世,北莽之敌必然大败!” 袁轻衣闻言,心中一惊,难道……难道他是要…… 秦云见袁轻衣还站在原地,一脸担忧之色,便柔声道: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可是殿下您……” “放心,你让我进将军府,已经是帮了我大忙,其他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安心睡觉便是。” 袁轻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秦云不容置疑的眼神逼退,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书房。 而秦云则在宣纸上一番铁钩银划后。 一套复合弓的制作流程,已然成型。 第三章:嗜皇位如命的皇帝老子 翌日清晨。 金色的阳光洒满了皇宫,却照不进御书房那阴沉的氛围。 三个皇子,如同三只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正围着凉帝秦天颂,你一言我一语地弹劾着太子秦云。 “父皇,如今北莽来势汹汹,正是我们大凉生死存亡之际,太子却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此举必然激怒北莽,若因此再次引出战端,太子他难辞其咎!” 说话的是大皇子秦毅,一双三角眼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何止,若不把他交出去,北莽必定大举进攻,届时……太子他……他将是我大凉千古罪人啊!” 二皇子秦睿,面容白皙,文质彬彬,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 “父皇,儿臣听说今日早朝,北莽还会派第二批使臣前来,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此事,我们当如何交代!” 三皇子秦潇,年纪最小,却也最会察言观色,一句话便戳中了凉帝的痛处。 “都给朕闭嘴!” 凉帝斜倚在龙椅上,语气慵懒而平淡。 他没有发怒,却胜似发怒。 三个皇子见状,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凉帝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三个儿子。 “朕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就迫不及待想要太子死,是想跟朕抢这张椅子吗?” “儿臣不敢!” 三个皇子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脑袋磕得砰砰作响。 “不敢?我看你们胆子大得很!” 凉帝冷哼一声,带着一丝嘲讽道:“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做出这等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三个皇子闻言,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是啊! 以太子那胆小怕事的性格。 怎么可能做出杀了北莽二王子,还带走袁轻衣这种事?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高呼:“太子殿下求见!” “宣!” 秦天颂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御书房的门缓缓打开,一身玄色锦袍的秦云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秦云微微躬身行礼,语气平静。 凉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秦云,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 御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生怕惹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 无形的压力,让秦云也有些心跳加速。 他再次叫了一声,“父皇?” 这时,凉帝才淡淡开口: “朕的好儿子,一晚上不见,你就给朕这样一份大礼,一份亡国之礼!” 说着他猛地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发出猎猎声响。 “你说,朕,应该怎么办!!!” 最后一句,语气骤然加重,如同惊雷炸响。 震得御书房内的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胆战心寒。 三个皇子跪在地上,头压得更低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他们虽然迫不及待想要秦云倒霉,但也不希望被卷入这场风暴中心。 然而相对于他们。 秦云却依旧站的笔直,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这让凉帝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他双手扣在腹间,细细端详了秦云一番。 又恢复慵懒的语气问道:“朕在问你话,为何不答?” “儿臣,在等父皇平复心情。”秦云不卑不吭地回应。 记忆里。 他这皇帝老爹可不是喜欢阿谀奉承的类型,跪地求饶也只会让他更加愤怒。 凉帝眯起眼,目光从未从秦云离开过。 “做出这等事,你却一点不慌仿佛有恃无恐,真是令朕感到意外啊……” 秦云再次行礼道:“儿臣知道慌乱并不能解决事情!昨晚之事,等大凉消除危机,儿臣自向父皇请罪,届时不管父皇如何处置,绝无怨言!” “那你倒是说说,大凉怎么才能消除危机?是你自己去北莽王面前谢罪,还是朕绑你去?”凉帝语气逐渐加重。 其余几位皇子虽然俯首贴地,战战兢兢。 但见他们的父皇说出这话,都不约而同幸灾乐祸的暗喜。 因为不管怎么选择,太子秦云的结果,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秦云却依旧面不改色,声音更是清朗无比:“如今北莽贼寇已经兵临城下,攻陷我大凉皇都只差临门一脚。” “父皇真的以为,用我这大凉太子的命,就能平息他们是去二王子的愤怒吗?” 这话如同灵魂拷问。 瞬间击中了在场每一个人最担忧的痛点。 显然。 如果交出秦云真就能确保北莽铁骑不大举进攻,气氛也不至于这么压抑。 凉帝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如果能保住皇位,他的确不吝啬将秦云交出去。 但秦云说的也是事实。 交出秦云,未必能让北莽罢休。 他垂目沉思半晌后才沉沉道:“所以,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那是自然!”秦云不假思索地回答。 “说!” 凉帝脸上虽然无喜无怒。 但这一刻他语气加速,显然也被秦云勾起了好奇心。 “父皇,北莽军虽有悍马之勇,但常年在游牧北方,不习水性!” “而我大凉南部还有五十万淮南军,且个个都是水战好手!” “若我们利用淮南水军优势,依托淮江天险据守,休养生息,再寻机退敌,方为上策!” 此话一出。 所有人都不由为之一震。 凉帝也动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朕迁都淮南?” “正是!” 秦云斩钉切铁地答道。 他很清楚,父皇为了保住皇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连未来媳妇,甚至自己这个太子都毫不犹豫送人,何况是葬送淮北的一些城池和百姓。 不出秦云所料,凉帝果然意动了。 他淡淡地问道:“今日早朝,北莽第二波使臣将至,他要是知道他们北莽二王子已死,又该如何应对?” 其实凉帝并不是没有想过迁都,只是之前还能议和! 可如今谈判有可能破裂,迁都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秦云自信满满,胸有成竹地道:“父皇请放心,儿臣昨夜已经副统领展孚严守消息,至于那北莽使臣,儿臣也自有办法与之周旋!” “只是为确保父皇安全退到淮南,还需一名虎将带兵断后,阻挡北莽军追击!” “朕,还有虎将吗?”凉帝叹了口气道。 大凉屡战屡败。 一个个抵御北莽军的主帅都被北莽军打得胆寒,大凉几乎已经无将可用了。 秦云忙道:“有!大将军袁战可担此重任!” 凉帝总算是想起了被他亲手打入大牢的未来亲家。 于是道:“那朕便给你一道手谕,让他出来吧!” 闻言。 秦云立刻跪拜道:“父皇英明!” 但低头那刻,他却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事实上说那么多,他最终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要将自己那位勇猛的未来岳父放出来。 至于迁都…… 也就骗骗这位视皇位如命的皇帝老爹罢了。 他可从未想过退守淮江! 第四章:未来的岳父大人 “事不宜迟,父皇便速速拟旨吧!” 秦云行礼催促道。 凉帝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问道: “哦?太子为何如此着急?莫非是有什么隐情?” “父皇说笑了。” 秦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儿臣只是想着,袁将军毕竟身陷囹圄多日,想要恢复到最佳状态,独当一面,还需要些时日操练。” “阻挡北莽军也需要提前部署,方能万无一失啊!” 凉帝闻言心中冷笑,这小子,真当自己是傻子不成? 什么提前部署,什么恢复状态,分明就是急着要将袁战那老匹夫放出去! 不过,他也不点破,只是故作沉吟地点了点头,道: “言之有理,是朕思虑不周了。” 说罢,便提笔写下了释放袁战,恢复其职位,并令其率三千禁军断后的旨意。 秦云接过圣旨,恭敬地叩首道:“儿臣这就去天牢释放袁将军!” 说完,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大殿。 几个皇子眼见着秦云离去,又听着父皇那句“迁都淮江”,哪里还坐得住? 一个个都像是屁股底下着了火似的,连忙起身告退。 笑话,这可是逃命的大事! 万一去晚了,被父皇抓去垫后怎么办…… 目送着儿子们慌慌张张地离去,凉帝脸上却没有半分怒意,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 “秦云啊秦云,朕以前真是小看你了!藏得可真够深的啊……” 他喃喃自语道,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你这十几年来装疯卖傻,韬光养晦,意欲何为?” …… 阴暗的天牢弥漫着一股腐气。 袁战蓬头垢面,形容枯槁。 昔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如今却像是一条丧家之犬,被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苍天啊!为何要如此待我袁家!我袁战戎马一生,为国征战,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 他仰天长叹,悲愤交加。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天牢的死寂。 “袁将军何故如此悲观?男儿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建功立业,岂能被区区牢狱之灾所困?”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袁战猛地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穿锦衣,面容俊朗的年轻人,带着几个侍卫,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你是……太子殿下?” 袁战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 “殿下身份尊贵,何必来这污秽之地?” “袁将军乃是我大凉的栋梁之臣,如今身陷囹圄,本宫岂能坐视不理?” 秦云说着,挥退了左右,只留下一个侍卫,然后走到袁战面前,压低声音道: “将军放心,我来此,是奉了父皇的旨意,特来释放将军的!” 袁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他一把抓住秦云的胳膊,激动地说道: “殿下此言当真?陛下真的要放老臣出去?” 秦云不动声色地抽回胳膊,淡淡一笑: “君无戏言,本宫岂敢欺瞒将军?” 秦云展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北莽犯境,大凉危在旦夕,为保江山社稷,特迁都淮江……” 袁战起初还带着几分狂喜,听到“迁都”二字,脸色顿时变得比这天牢里的霉菌还难看。 “殿下,这…陛下这是要……” 袁战声音颤抖,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袁将军莫急,且听我念完。” 秦云不慌不忙地接着念道: “袁战将军忠君爱国,赤胆忠心,特令其即刻领三千禁军,沿途阻击北莽,以将功折罪,钦此!” 这道圣旨下来,和直接判袁战死刑没什么区别。 三千禁军对阵二十万北莽铁骑,无异于以卵击石,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袁战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谢陛下!臣将纵然肝脑涂地,也要护我大凉江山!” 秦云连忙扶起袁战,笑道: “未来岳父大人这是做什么?您老要是真的一心求死,我们一家如何团聚?” “殿下,这……” 袁战一时语塞。 “殿下,您就别拿老臣寻开心了。北莽铁骑,战马阵势,堪称无坚不摧,老臣纵有一腔热血,也……” “无坚不摧,又不是坚不可破!” 秦云打断了袁战的话: “如果能破了他们的战马阵,岳父大人有几分胜算?” 袁战眼前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 “若是能有三万精兵,老臣有把握和北莽周旋,可是区区三千……” “谁说只有三千?”秦云挑了挑眉,“凉州城外,不是还有五万守军吗?” “殿下,这五万守军是要护送陛下迁都的,老臣如何调动的了?”袁战苦笑道。 “若是岳父大人能大败北莽,我们还需要迁都吗?” 秦云反问道。 袁战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运筹帷幄的年轻人,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希望: “殿下,你……可是有什么妙计?” 秦云神秘一笑,凑到袁战耳边,低语道:“昨晚我在将军府中……” “什么?!” 袁战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昨晚在将军府?你和轻衣她……” 秦云连忙解释道:“岳父大人误会了,我是在你书房睡的。” 袁战老脸一红,颇有些尴尬。 秦云也不再逗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展开后递到袁战面前: “您老看看这个。” 袁战接过宣纸,仔细一看,上面画着一种奇怪的弓弩,不禁疑惑道:“这是……弓?” “此弓名为复合强弓。” 秦云解释道: “不但省力,威力更是普通弓箭的数倍,而且这种弓还能做大型的,若以长枪代箭,放在地上……” 袁战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秦云的意思,顿时双眼放光: “你是说……” “嘘!”秦云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袁战噤声。 然后附耳过去,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听着秦云的计划,袁战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最后化作一抹难以抑制的激动: “好!殿下放心,老臣一定在一天之内完成任务!” 袁战接过秦云递来的圣旨和图纸,激动得老泪纵横。 他颤巍巍地起身,仿佛年轻了十岁。 恨不得立刻飞到战场上,将那些北莽蛮子杀个片甲不留。 秦云拍了拍袁战的肩膀,笑道: “将军不必如此激动,留着力气上阵杀敌便是。” “今日早朝大概要开了,我还得去会会那些北莽使者,就先告辞了!” 说罢,秦云便叫来狱卒,让他们打开牢门放了袁战。 自己则转身离开了天牢。 只留下一脸懵逼的狱卒和一个精神抖擞,仿佛打了鸡血的老将军。 第五章:手刃北莽使臣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金碧辉煌的泰安殿上。 大殿内,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级站立两旁,一个个面色凝重,鸦雀无声。 凉帝坐在龙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似乎对眼前的局势毫不在意。 “众卿,可有本要奏?” 他一开口,目光便不着痕迹地看向秦云,等他提出迁都之事。 这时。 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出列禀报道:“启禀陛下,北莽使臣求见!” “宣!” 凉帝懒洋洋地吐出一个字。 片刻之后,几名身穿异族服饰,腰佩弯刀的北莽使臣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泰安殿。 他们一个个满脸横肉,目露凶光,丝毫没有身为使臣的自觉,反而像是来耀武扬威的。 为首的一名使臣更是嚣张至极,他一脚踏入大殿,便大声嚷嚷道: “你们大凉的皇帝呢?赶紧让他出来说话!” “大胆!见到陛下,还不下跪行礼?!” 一旁的太监尖声呵斥道。 那使臣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昂首挺胸地站在原地。 甚至还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弯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无妨。” 凉帝摆了摆手,看向那名使臣,笑问道:“说吧,来做什么。” 那使臣冷哼一声,说道:“自然是来传达我王的旨意的!” 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卷,展开后大声念道: “我王说了,前日我二王子送回去的议和条件,我王已经考虑过了。” “除了之前的条件之外,还要你们大凉年年纳贡,布匹三千匹,粮食三千石,黄金万两,女人三百!” “什么?!” “这…这也太过分了吧!” “他们怎么不去抢?!” 大殿内顿时炸开了锅,群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向北莽使臣的目光充满了愤怒。 “够了!” 凉帝一声轻喝,压下了众人的议论声。 旋即淡淡地说道:“区区万两黄金,几百个女人而已,我大凉又不是拿不出来,朕…答应了!” “什么?!” 这次轮到北莽使臣傻眼了。 他们原本以为。 自己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大凉皇帝就算不勃然大怒,也要和他们讨价还价一番。 却没想到,这大凉皇帝竟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 “是啊陛下,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陛下三思啊!” 群臣见状,顿时慌了神。 纷纷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都闭嘴!”凉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那名北莽使臣问道: “还有什么事吗?” 那使臣见状,心中更加得意,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王还说了,每次我们来大凉,都要住最好的客栈,享受最好的待遇,还要……” “没问题,都答应你!”凉帝不假思索地打断他。 “这…这……” 那使臣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他原本还想借机羞辱这大凉皇帝一番,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配合,这让他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怎么,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凉帝见他半天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那使臣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了,没有了。对了,我二王子呢?今天是我们两国议和之日,他为何不在场?” 这话一出,大殿内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不少大臣脸色微变,他们都知道二王子已经被秦云杀了,如今北莽使臣问起,这可如何是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秦云。 凉帝也看向秦云,毕竟他说过,二王子的事情由他全权处理。 然而,那使臣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见众人不说话,还以为他们心虚,便更加嚣张地说道: “怎么,你们大凉就是这样对待贵客的吗?我二王子好歹也是身份尊贵,你们竟然让他一个人在驿馆里待着,这也太失礼了吧?” “二王子他……” “他怎么了?” 那使臣见终于有人肯搭理自己了,便连忙追问道。 秦云施施然地站了出来,淡淡地说道:“他死了。” “什么?!” 此言一出,整个泰安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秦云。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名北莽使臣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指着秦云,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你说什么?你说…你说我二王子他…他死了?!” “对,他死了。” 秦云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这不可能!” 那使臣猛地摇头,大声反驳道:“我二王子英明神武,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死了?你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秦云反问道。 “这……” 那使臣一时间语塞,仔细打量了秦云一番,见他神情不似作伪。 那轻蔑的语气,也变得凝重。 “他是怎么死的?” “被我杀死的。” 秦云淡淡地说道。 “哈哈哈……” 那使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就凭你?你知不知道我二王子是谁?他可是我们北莽十大勇士之一!” “如果他死了,那他一定死的很冤枉!” “冤枉?你说他死得冤枉?” 秦云不等他说完,便猛然踏前一步,浑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直逼那名使臣。 “你…你想干什么?” 那使臣被秦云的气势所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问道。 “你们北莽贼子,骑着两匹野马,拿着两把破刀,越过我大凉国境,就想抢我们大凉的黄金和女人,真欺我大凉无人吗?!” 秦云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大殿内回荡。 “你…你是何人?!” 那使臣被秦云的气势震慑,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我?” 秦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向前踏出一步,逼得那使臣连连后退,几乎要跌坐在地。 “我乃大凉太子,这偌大的皇宫,便是我的家!你们那什么狗屁二王子,竟敢侮辱我太子妃,侮辱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你说他该不该死?!” 大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大臣都像被点了穴一般,呆呆地看着秦云。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太子,仿佛一头沉睡的雄狮,终于露出了獠牙! 就连一向老谋深算的凉帝,此刻也是一脸惊愕。 他本以为秦云会编造谎言,拖延时间。 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强硬,直接承认了! “你……你真杀了我北莽二王子?” 使臣回过神来,指着秦云,声音颤抖地问道。 “怎么,你耳朵聋了?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秦云斜睨着他,眼中满是嘲讽。 “你!” 使臣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好!就算你真是大凉太子,你杀了我北莽二王子,此事也绝不能善罢甘休!你等着承受我北莽铁骑的怒火吧!” “我大凉屹立百年,还怕你北莽的威胁不成?” 秦云冷笑一声: “倒是你,作为使臣,却如此蛮横无礼,见到天子不跪,目无君上,我看你也该承受我的怒火!” “哈哈哈……” “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毛小子,也敢口出狂言?” 他指着秦云的鼻子,嚣张地说道,: “我告诉你,我北莽铁骑百万,踏平你大凉皇都,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到时候,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为我二王子陪葬!” “踏平我大凉皇都?” 秦云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他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抽出使臣腰间的弯刀。 “那我就先……踏平你!” 然而就在此刻,却见寒光一闪,刀光如电! “噗嗤!” 一声闷响,鲜血飞溅! 那使臣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觉得脖子一凉。 眼前一黑。 硕大的头颅便冲天而起,咕噜噜滚落在地。 鲜血喷涌而出,洒满了金碧辉煌的大殿,显得格外刺眼。 死寂! 整个泰安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 谁也没想到,秦云竟在刹那间抢过对方的刀,一刀砍了北莽使臣…… 第六章 蛮夷可教 刀芒闪处,人头落地。 满朝文武都惊呆了,目眩神移,腿酥手麻,一时间宛如身在噩梦。 “太子殿下......两国相交,不斩来使!” 枢密使林青身子微微颤抖。 林青这个枢密使,年近六旬,名义上掌管禁军,权势熏天,实际上却是一个胆小怕事的骑墙派。看到这血淋淋的场面,魂飞魄散,连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此贼在大殿之上,公然侮辱我父皇,杀之如屠猪狗!” 秦云甩了一下弯刀上的血迹,眯着眼睛,看着另外几个北莽使者。 凉帝坐在龙椅上,目光呆滞,面色苍白。 太子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 胸有城府,深藏不漏,韬光养晦......虽然令人惊讶,还在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 弄死北莽二王子巴图尔! 当殿斩杀北莽使者! 杀伐之果断,作风之狠辣,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难道这曾经恭顺小心、懦弱胆小的太子,竟是狰狞猛兽披着羊皮? “你敢......你敢害死二王子,斩杀来使?北莽铁骑,必要踏破尔等的京师!我们北莽的大王子,要让你们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剩下了几个北莽使者指着秦云,声色俱厉,但是眼睛里的凶焰已经散去了大半。 “哦?太阳是你们北莽的?” 秦云一脸不屑,看着几个使者,眸子里精光四射,出声嘲讽。 “四弟......太子!你也太过鲁莽!北莽若是起倾国之兵来攻京师,如之奈何?我们若是殉国,也倒罢了,将父皇置于险地,你于心何忍啊?” 大皇子秦毅装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连连顿足,三角眼闪烁着阴毒的光芒。 秦毅用心恶毒,把太子秦云的行为往“连累父皇”上引。 坐在龙椅上的凉帝听了,果然冷哼一声,面色不善。 二皇子秦睿、三皇子秦潇对视一眼,扑通一声,都跪在凉帝龙椅之前。 “太子啊太子,你这是做什么?” “你这两刀下去,是彻底断绝了和谈之路啊!两国交兵,血流成河,不让父皇当太平太子,你的孝道又在哪里?” 秦睿、秦潇连连叩首,声泪俱下。 不少主和派的臣子,此时也跟着三位皇子跪下了,朝堂上一片哀恸之声。 众臣哭的伤心,倒不是心疼凉帝当不成“太平太子”了,而是担心北莽铁骑攻过来,玉石俱焚,自己的荣华富贵保不住。 秦云乃是大凉王朝四皇子,按照“长幼有序”的原则,本是没有资格染指太子之位的。 十年前,秦云的母亲王贵妃为凉帝挡住了刺客的一剑,魂归太虚,凉帝悲痛之下,这才破格将秦云立为太子,以宽慰王贵妃在天之灵。 秦云为人一向懦弱少刚,为凉帝不喜,又被三个哥哥觊觎太子之位,明枪暗箭,不知道遭遇了多少。 如今这个机会,三个皇兄更是不肯错过,在凉帝面前,争先恐后的指责秦云。 剩下的几个北莽使者略一观察,心里有底了。 三个皇子,以及六七成以上的大臣,都是主和派。太子只不过是意气用事,逞威一时而已,大凉君臣还是害怕北莽的! “大凉太子,我北莽使者,西至大宛乌兹,东到高丽东瀛,每到一处,大家都是礼遇有加,只有你这大凉太子,害死使臣和二王子,必须给个交代......” 一个使者把眼睛一瞪,拧着脖子叫道。 “把佩刀解下来。” 秦云摆摆手,打断了使者的话,指了指他的腰间。 “什么?” 几个使者心头大震,左手抓住刀鞘,右手握紧刀柄,手心里满是汗水。 “留刀不留头,留头不留刀。” 秦云冷哼一声。 “北莽的汉子,彪悍尚武,刀不离身!人在刀在,人亡刀亡!” 一个光头使者将弯刀抽出一截,厉声叫道。 在北莽人的眼里,大凉君臣都是避刀避剑、贪生怕死之辈。被大凉太子当堂缴械,更是奇耻大辱,回到北莽,何以立足? “既然来到我大凉朝堂,就要遵守大凉的规矩。面对当今天子,腰悬弯刀,尔等想要刺王杀驾?我大凉以孝道治天下,父亲被人威胁,做儿子的岂能置之不理?” 秦云笑的很轻松。 他的话里有刀,笑里有刀,眼睛里也有刀! 在北莽使者眼里,秦云的笑容比厉鬼都可怕。 满朝文武和几个皇子,都被秦云的气势震慑,噤若寒蝉,一句相劝的话都不敢说。就连凉帝,也呆呆的坐在龙椅上,一时间不知所措。 “狗太子,找死!” 那光头使者的心智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怒吼声中,猛然拔刀。 “唰!” 秦云挥刀。 姿势凌厉、潇洒,一气呵成。 寒芒过后,光头使者愣在原地,目光涣散,一道红色的血线在颈部浮现出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光头使者低声呓语,嘴角泛起红色的血沫子。 “噗!” 一股血箭从脖颈伤处喷出,那使者扑通一声,匍匐在地,一命呜呼。地上一摊鲜血慢慢扩散开来。 “哼,出刀的速度,比预想的要慢一些。还得锻炼啊。” 秦云看了看手中弯刀,低声自语。 穿越前的秦云,是一名训练有素的保镖,刀法自然也在训练课程之列。 只不过,穿越后的这幅躯体,虽然贵为太子,可是论身体素质,毕竟不能跟打打杀杀的保镖相提并论。出刀的手法和意识还在,速度和威力就差了很多。 但是,秦云现在用刀之狠辣果决,在众人眼里,已经算是鬼神般的存在了...... 顷刻间,夺去两条性命! 剩下的两个北莽使者,面如土色,握着刀柄的手在微微颤抖。 识时务者为俊杰! 牙关一咬,两个使者将佩刀解下,放在一边。 “拿下去,放在门口。若是这两位使者能活着离去,让他们把刀带走。” 秦云使个眼色,一个小太监飞快的跑了过来,将地上的两柄弯刀,连同秦云手里的弯刀,一起抱着,直奔大门外而去。 “太子......” 龙椅之上,凉帝的声音有些干涩。 “父皇,北莽虽然是蛮夷做派,倒也可以教化。宰了两个,剩下的两个就能好好说话了。”秦云冲凉帝下拜,呵呵笑道。 第七章 莫萨尔王子赶紧来罢 一队侍卫飞奔而入,手脚麻利,将两具尸首抬出,略略打扫了一下血迹。 剩下的两个北莽使者,老老实实站在龙椅前的御阶之下,眼见同伴被杀,佩刀被缴,心胆俱寒,早就没有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想说几句狠话镇镇场子,看到一旁不动声色的太子秦云,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大凉皇帝,我们大汗的条件,方才已经说过了:大凉年年纳贡,布匹三千匹,粮食三千石,黄金万两,女人三百......” 其中一个北莽使者咽了一口唾沫,强装镇定,手里颤巍巍的拿起了羊皮纸。 “呵呵,老狼主的条件,甚是有理!” 秦云一脸微笑,连连点头。 北莽势力,是若干蛮族部落的联合,首领称为“单于”或“大汗”。因为北莽部落信仰“狼神”,旗帜上也有奔狼标志,大凉人也称北莽大汗为“老狼主”,内含轻蔑之意。 两个使者对视一眼,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位大凉太子竟然不生气?自己多半可以活命了! 众臣子也是心里惊讶,不知道太子秦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大皇子秦毅赶忙插嘴:“我的意见跟太子一样!我大凉富庶,这点财物,只不过是九牛一毛!我等愿意和北莽结为兄弟之邦......” “皇兄住嘴。什么也不知道,还一个劲的说。” 不等秦毅说完,秦云就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秦毅出了这样一个洋相,满脸尴尬,退到一边,心里暗恨太子。 “老狼主的条件,咱们都知道了。本宫也有条件:北莽也得向我大凉进贡肥牛三千头,骏马三千匹,人参万斤,女人嘛......蛮夷的女子,粗手大脚,羊膻味太浓,反正本宫是不喜欢,折换成牛肉干或皮革,也是可以的。” 秦云笑吟吟的说道。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掩嘴而笑。 就连龙椅上的凉帝,也无奈的苦笑了两声。 “太子,你......你拿我们开玩笑?” 两个北莽使者面色煞白,结结巴巴的嚷道。 “才反应过来?是你们先拿本宫开玩笑的!” 秦云的声音冷若玄冰,眼神陡然变得凶恶起来。 两个北莽使者吓的血都凉了,声音沙哑:“大凉太子,我们大汗的条件,你们不同意也就罢了,何必戏耍我等?你害死二王子,斩杀北莽使者,此事不能算完!” 虽然是在抗议,但言辞温和了许多,生怕激怒秦云这尊凶神。 “哦?怎么不算完啊?砍掉本宫的脑袋?” 秦云的眼睛又眯起来了。 看到秦云不依不饶,两个使者的膀胱都有些发紧。 “太子,两国相交,不斩来使。我们大凉是礼仪之邦,北莽使者已经得了教训,切不可再生杀戮。” 龙椅上,凉帝慢吞吞的说道。 凉帝心里怒气涌起,恨不能立刻就把儿子秦云一耳光扇倒,骂个狗血淋头。 本来花钱就能解决的事情,搞到现在,不可收拾。 凉帝内心也有顾虑。 如此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若是被人看出父子君臣不和,定然生乱。因而只能强忍怒气,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万岁言之有理!” “万岁圣明!” “万岁圣明!” 一些臣子赶忙附和,乱纷纷跪下一片。 “父皇所言极是。若是把这些狗才都杀了,谁回去送信呢?” 秦云微微一笑,冲凉帝恭恭敬敬,拱手行礼。 两个北莽使者强装镇定,仿佛从鬼门关溜了一圈回来,早就汗流浃背了。 “此次北莽大举南侵,统帅是大王子莫萨尔这厮吧?” 秦云斜眼瞥了使者一下,缓缓问道。 “没错!大军统帅,正是我们大汗的大王子莫萨尔!骁勇善战,威震草原!此次带领二十万北莽铁骑,破恒州,平定州,势如破竹,势在必得,兵锋离大凉京师只有一百余里!” 一个使者来精神了,壮着胆子朗声说道。 恒州、定州,位于大凉北境,乃是京师北面的门户。这两个地方被北莽攻下,方圆百里,皆是平原,已经无险可守。 这使者所言,虽然有一定的夸张成分,但是北莽南侵大军尽占优势,几乎兵临城下,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少臣子听了,都是心里发慌,双股战战。 更有一些人,府上的细软财物早就收拾好了,心里开始琢磨着往南逃遁的路线。 大家不约而同,对太子秦云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恨意:花钱消灾,这么简单的事情,何须搞的血雨腥风? 即便是未来的太子妃被迫爬上了北莽二王子的床榻,也不过只是一个女人罢了,何须动怒?只要能保住京师,保住荣华富贵,这样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大王子莫萨尔?久闻此人智勇双全,乃是草原上难得的人才,本宫倒想会他一会。” 秦云连连点头,表示很满意。 “哼哼,我们大王子号称北莽战神,威名远播,天下无敌......”一个使者拍着胸脯,大言不惭的说道。 同伴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会说话就赶紧闭嘴。惹怒了太子秦云,脑袋难保。 这使者咳嗽一声,换了一副谦虚的嘴脸:“大王子远在塞外,也经常听说大凉太子的威名。龙争虎斗,正是敌手!还请太子留我们俩性命,主要是想留着脑袋,看一看两雄相斗的威风!” “你这厮倒是会说话,求生欲很强嘛。正所谓兵贵神速,莫萨尔王子的兵锋既然离京师仅有百里,骑兵冲击,一日可到。明日的这个时候,本宫在京师北门候着他吧。” 秦云得意的笑道。 此言一出,满堂大惊。 不光两个北莽使者大惊失色,就连凉帝、皇子和众臣,也是吓的不轻。 千盼万盼,盼的是北莽骑兵不要到来。太子竟然催着对方速来?这是活不耐烦了? “太子,岂有此......” 二皇子秦睿上前一步,义愤填膺,正要指责秦云。 看到秦云猛兽般的目光盯着自己,心头一凛,下半截话也就不敢再说出来了。 第八章 老奸臣,你就装吧! 太子秦云所言,实在匪夷所思。 “什么......可是......” 使者面色苍白,说话磕磕巴巴起来。 面对北莽铁骑,诸国都是避之不及,这个大凉太子秦云,竟然胸有成竹,一个劲的催促敌人快来?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 大凉太子早就设好了陷阱,专等莫萨尔王子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两个使者都是冷汗直冒。 一个使者神色焦虑,抬头去看凉帝,是战是和,想求得一个答案。 “好自为之......” 凉帝目光闪烁,冷哼一声,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 实际上,凉帝是真的魂飞天外、脑子空白了。 昨日,太子秦云提出了“迁都”建议。 凉帝内心里还存了一丝幻想:靠着“花钱买和平”,退了敌军,守住京师,继续当自己的太平天子,不必费力迁都。 可太子如此霸道凶狠,斩杀北莽二王子、处死使者,北莽怎能受此奇耻大辱?两国已经到了水火难容、你死我活的地步,再也没有退路了。 想到这里,凉帝又怕又气,浑身冰凉,几乎坠泪。 大凉江山,危在旦夕...... 但是在北莽使者眼里,凉帝这幅不动声色的模样,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显然是早有准备,胸有成竹。 “既然大凉没有议和诚意,只能刀兵相见了。” 两个使者冲凉帝拱手行礼,由冲秦云拱了拱手,准备溜走。 “且慢!” 秦云冷哼一声,两个北莽使者心头一凛,站住脚步。 “两位来去匆匆,没有忘记什么?”秦云笑眯眯的问道。 两个使者面面相觑,连连摇头。 “我大凉乃是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尔等面见天子,理应行双膝跪拜礼。刚进来那会儿,尚未教化,也就罢了。临行之际,不应下跪磕头再走么?” 秦云缓缓说道。 “岂有此理!” 两个使者气的横眉立目,愣在原地,站立不跪。 按照草原部落的规矩,即便是见了大汗或王子,也只是行单膝跪拜之礼。面对这敌国天子,岂能双膝下跪,折损北莽威风? “礼部尚书邱礼!” 秦云扭头看着文臣之中,大声叫道。 “微臣在!” 一个年逾五旬的老臣战战兢兢走了出来,手持笏板,向太子恭恭敬敬的行礼。 “邱尚书,您既为礼部尚书,国家礼仪之事,自然了如指掌。敢问外邦使者来到大凉,该不该行跪拜礼?”秦云冷冷问道。 “应该......” 邱礼面色苍白,一个劲的咽口水。 “北莽使者方才进殿之时,大摇大摆,不行礼节,邱尚书,你身为礼部尚书,何不出言斥责?君辱臣死,尚书大人难道不知道么?” 秦云的语气变得阴森森的。 邱礼汗流浃背,躬身弯腰,只能一个劲的嘀咕“老臣惶恐”。 邱礼可怜巴巴,朝凉帝看了过去。 “身为礼部尚书,确有失职之处。邱尚书,退下吧,下不为例。” 龙椅上的凉帝给邱尚书一个台阶下。 “谢主隆恩!” 邱礼如遇大赦,小心翼翼退到一旁,这才发现官袍下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 两个北莽使者如芒在背,对视一眼,表情复杂。 “大哥,跪吧?” “一起跪!反正又不会少块皮肉!” 好汉不吃眼前亏! 北莽的汉子,虽然不怕死,可也不想主动作死。 秦云这厮不依不饶,作风狠辣,若是自己不跪,只怕会被他找个茬儿,一刀取了性命。 想到这里,两人扑通一声,都跪在了龙椅前,叩首三次。 “大凉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个使者的声音如同狼嚎犬吠,隐隐带着一丝哭腔。 “北莽使者平身。” 凉帝拖长声音说道。 两个使者爬起身子,不敢回头,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匆如漏网之鱼,飞快开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看到北莽使者的狼狈相,朝堂上的少数主战派腰杆硬起来了。 北莽使者也怕死? 据大凉军民所言:北莽人都是凶神恶煞,悍勇无比,打起仗来不怕死,一个能顶十个大凉士兵。大凉人的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恐莽症”。 既然北莽人也是血肉之躯,也有胆怯怕死的一面,我们大凉为何要退让?为何要惧怕他们? “反正也撕破脸了,干吧!” “跟北莽蛮子拼了!” “军民齐心,凭着京师坚城,我们未必会输!” 不少主战派的官员议论纷纷。 主和派的官员则是满脸沮丧,有的连连顿足,有的唉声叹气。 枢密使林青躲在群臣后面,小眼睛灼灼发亮,暗中观察。他心里打好了主意:不管是战是和,自己都得带着禁军做做样子,在城外转一圈,然后再往南跑。垫背送死的任务,自己是不会卖命的。 秦毅、秦睿、秦潇这三个皇子,都是主和派的成员。此时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若是能出钱买和平,或者及时逃往南方温柔之乡,尚能再过纸醉金迷的生活。若是北莽铁骑愤怒而来,骤然间围困京师,逃跑不及,自己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想到这里,三个皇子看着秦云,恨的牙根发痒。 凉帝端坐龙椅,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六神无主了。 “闫太师,求见陛下!” 忽然,大殿外传来一声拖长声音的叫声。 却见一个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老臣,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走进朝堂,正是当朝太师闫松。 闫太师的女儿闫蕙,乃是凉帝宠爱的贵妃。闫太师在朝内权势熏天,号称文官之首,又是主和派的代表人物。 面对北莽使团的“和谈”要求,闫太师偷奸耍滑,自己为了避免骂名,称病在家,只让主和派的文官前去周旋。如今听闻太子秦云手刃北莽二王子和使者,和谈计划一地鸡毛,心急如焚,只能自己亲自前来。 “咳咳咳......老臣闫松,拜见陛下!” 闫太师颤颤巍巍,咳嗽两声,跪拜在地。 “爱卿请起......” 凉帝最信任的臣子就是闫松闫太师,此时看到他到来,立刻觉得有了主心骨。 “呜呜......都是老臣疏忽,关键时刻没有出面,这才使两国和谈,陷入困境......老臣罪该万死!” 闫太师说着说着,老泪纵横,花白的胡须在颤抖。 主和派的臣子们本就心里惊惧害怕,此时看到闫太师恸哭,人人抹泪,个个伤心。 秦云冷笑一声,背着手站在一旁。 老奸臣,你就装吧! 第九章 十日之内,莫萨尔绝不会到来 秦云斜眼看着颤巍巍的闫太师,面色冷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老家伙,大奸若忠! 结党营私、卖官鬻爵之事,暂且不论。 如果说主战主和,还只是一个路线问题,可以讨论研究。 可是,把主战派的袁战老将军等投入天牢,这就属于公报私仇。 袁战的女儿被人掳走,送去“贿赂”北莽王子,这种行径,就是不可饶恕了。幕后主谋虽然暂时没有找到,想必跟闫太师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秦云冷哼一声,眸子里掠过一丝杀意。 “闫爱卿,如今之事,该当如何?” 凉帝急切的问道。 “唉!太子杀死使者,尚能推说是一时冲动,多多赔付北莽一些金银丝帛,诚恳道歉,倒也可以通融。只是太子鲁莽,杀死了北莽老狼主的二王子巴图尔,血亲之仇,不共戴天,老臣也是无能为力啊!” 闫太师的声音带着哭腔。 听老太师这么一说,凉帝的心猛的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满朝臣子的目光都朝秦云看去。 这些目光中,有愤怒,有憎恨,有不解,有无奈。 大凉王朝遭此危机,都是因为这个率性而为、做事冲动的不成器太子!秦云这厮,真是大凉王朝的灾星! “闫爱卿,你再好好琢磨琢磨,当真没有退敌之策了?” 凉帝假装镇定,双手瑟瑟发抖。 闫太师眼珠子转了两下,叩首道:“陛下,尚有一策,或可解此危难。” “爱卿快讲!” 凉帝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赶忙问道。 “北莽二王子死的那座驿馆,现场并无旁人。我等就一口咬定,说是太子殿下和二王子之间因为太子妃一事,发生误会,互相推打,二王子不慎摔倒,被刀刺伤身亡,并非太子故意杀人!” 闫太师一脸凝重,提出这样一个办法。 “可是......毕竟是亲生血脉,血浓于水,老狼主怎能相信?”凉帝摇头。 “一者,可以把纳贡的岁币提高两倍,那老狼主贪财,自然允诺;二者,可让太子殿下将那二王子的灵柩送回北莽兵营,亲自去见北莽军队的统帅莫萨尔,以表诚意......” 闫太师偷眼看了一下秦云,拱手说道。 秦云眯着眼睛,不置可否。 这老家伙,这是想把本太子架在火上烧烤啊? “老太师不愧是国之栋梁,思虑深远,谋事有理有据!”大皇子秦毅连连点头,满脸赞赏。 “为了大凉江山社稷,为了父皇平安,太子一定会忍辱负重!”二皇子秦睿不愧是读过大书的人,冲秦云一拱手,张口就来了一个道德绑架。 “我秦潇为了大凉社稷,尚能赴汤蹈火,更何况四弟这个大凉储君?相信太子决计不会让父皇失望。”三皇子秦潇道德绑架的水准更上一层楼。 三个皇子心里自有盘算。 太子若是到了大王子莫萨尔营中,大概率自身难保,轻则扣押,重则给二王子偿命。 一者,把秦云的小命儿奉上,大凉和北莽,就可以继续和谈,花钱买和平,自己也就可以继续过太平日子了。二者,太子既然没了,储君之位不能空缺,自然要再立,自己就有继承大统的机会了! 一箭双雕,实在太爽! 不少主和派的大臣,七嘴八舌的附议闫太师和三个皇子的意见。 眼见太子秦开就要成为弃子,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人,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程。 “不可!太子乃万金之躯,怎能轻蹈虎狼之穴?更何况北莽统帅莫萨尔狼子野心,再加上血亲之仇,定然不会放过太子。” 群臣之中,站出一个年轻官员,面色白净,目若朗星,身形高瘦,冲凉帝拱手奏道。 众人定睛一看,此人是新晋的翰林院大学士李慕白。 秦云心里一暖,看着李慕白,微微点头。 此人跟自己素味平生,谈不上什么交情。 此时的朝堂之上,主战派有的下狱,有的噤若寒蝉,放眼望去,都是主和派的天下。这个年轻人为了自己,不惜得罪主和派的领袖闫太师和三个皇子,也算是很有胆量了。 “哼,腐儒一个,懂什么国家大事?”大皇子秦毅厉声喝道。 “误国之辈,若是父皇有个闪失,就是诛你的九族,也算是轻的!”三皇子秦潇出言威胁。 闫太师不语,斜眼看着李学士,面色不善。 “哈哈哈,有趣!有趣!” 秦云忽然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声震大殿。 “太子,不得放肆。”凉帝冷冷说道。 秦云对凉帝鞠躬,微微一笑,环顾四周,声音平静,却似乎带着一股无可违逆的力量。 “本宫当着诸位的面,说三件事情。” “第一,北莽二王子巴图尔,意图对太子妃袁轻衣不轨,死有余辜。本太子保护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没有把他碎尸万段,已经是很仁厚了。” “第二,袁轻衣乃是袁家家主袁战老将军的女儿,也是本宫的未婚妻,谁是把她献给北莽蛮子的主谋,本宫早晚查出,斩头沥血,方雪我耻!” 说道第二点的时候,闫太师如芒在背。 数日之前,袁战这老东西冥顽不灵,反对和谈,自己奏明天子,将他打入天牢。袁战的女儿袁轻衣,号称大凉第一美人,闫太师暗中派遣心腹,将她从袁府掳走,送去驿馆,准备献给北莽二王子,当作和谈的筹码。 太子这个废物软蛋,闫太师本来是没放在心上的。 天知道太子竟然如此凶恶,手刃了北莽二王子,闯下了塌天大祸! “第三,依着闫太师的主意,要本宫扶着巴图尔的灵柩北上,去见他哥哥莫萨尔。本宫若是被莫萨尔扣押,受到拷打,被迫将大凉南方的河道、港口、船厂、兵力部署全部绘成图本,呵呵呵,想守住半壁江山,也成泡影了。” 秦云一脸似笑非笑,盯着闫太师的眼睛。 老贼,你想除掉本太子的区区诡计,怎能瞒得过我? 满朝上下,鸦雀无声。 让太子亲赴北莽军营,的确不妥。 闫太师的计策,是一招臭棋...... 闫太师心里一阵阵的发寒,垂首不语,不敢与秦云目光对视。 “诸位爱卿,当下局势,大家有什么对策?”凉帝强压恐惧,声音颤抖。 “速去西京和会稽,请雍王、吴王前来勤王。”林枢密使建议。 凉帝摇头。 远水不解近渴。 更何况,这两个皇亲,压根没有胆量前来...... “迁都淮南,以图再起。” 太子拱手说道。 闫太师面色苍白,声音沙哑:“既然太子早有迁都之策,面对北莽使者,为何不用缓兵之计,稳住大王子莫萨尔的大军,还要激怒他们?” 莫萨尔大军距离京师,仅有一百多里。若是盛怒之下,轻骑突进,一日可抵城下! 群臣面面相觑,都是心胆俱寒。 “无妨,十日之内,莫萨尔绝不会到来。”秦云微微一笑,似是成竹在胸。 第十章 料敌于先 大凉京师以北一百多里。 两座无名山丘之间,是一大片平地,用临时砍伐的树木钉做栅栏,围成了一座巨大的营垒。这正是北莽大王子莫萨尔的二十万大军驻地。 营帐之内,毡帐林立。 旌旗招展,杀气冲天。 营寨门前,一面大纛迎风招展,旗帜上绣着一个狼头,狰狞生威。 中军大帐之内,一个身材高瘦的北莽年青汉子坐在上首,留着两撇小胡子,头戴锦帽,披着貂裘,一脸阴鸷凶悍之色,正是北莽部落的大王子莫萨尔。 莫萨尔的两边,坐着十几个北莽将领,都是容貌威猛,身躯雄壮。 先锋官巴音。 侍卫统领蒙克。 心腹爱将孟和、孟尤兄弟。 都是北莽部落万夫不当之勇的悍将,斩将夺旗,冲锋陷阵,凶悍无比。 莫萨尔王子的身边,坐着一个形貌枯槁的老头子,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精明强干的光芒,乃是军师苏赫先生。 桌案上摆放着酒罐和羊肉、水果,众将大快朵颐,划拳行令,兴致勃勃。 十数名衣衫单薄的女子,神情畏惧,眼泪汪汪,穿梭帐中,给众人斟酒。 她们都是北莽铁骑攻陷定州、恒州时,掳来的大凉女子。除了少部分姿容出色的留给莫萨尔和心腹将领享用,其余的都分给了各营兵将,肆意玩乐作践,死者不计其数。 不到半个月,接连攻下了定州、恒州两座城池,距离大凉国都仅有一百多里。 不世之功,就在眼前。 众人心里都是异常兴奋。 “哈哈哈,大凉的娘们,果然比咱草原的精致好看!” 孟和、孟尤兄弟一把抱过女奴,上下其手,纵声大笑。 可怜大凉良家女子,一旦沦为北莽蛮族的玩物,任人摆布,毫无尊严。 “那定州总兵赵奕,神气活现的,还以为他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在咱大王子眼前只走了两个回合,脑袋就落地了!”巴音啃着羊腿,一脸得意的笑。 “没错!这小子至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哩。” “恒州太守和总兵跑的比兔子还快,还不是被我们追上杀了?大凉有的是软蛋废物,怎是我们北莽汉子的对手?” “大凉京师,就在眼前,咱们大王子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敬大王子一杯!” “敬大王子一杯!” “敬大王子一杯!” 众将越说越是开心,端着酒碗,一起向莫萨尔敬酒。 莫萨尔一脸矜持,端起酒碗回敬众将:“此次攻破大凉城池,全赖诸位兄弟拼命!不过,大凉京师,毕竟城池坚固,不易攻破。若是大凉皇帝能够同意我们的和谈条件,倒不如暂且回师。我二弟和使者应该快要回来了吧?” 一言说罢,众人脸上都有不满之色。 大凉京师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何必和谈? 莫萨尔王子和军师苏赫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心里得意。 谈判只是一个幌子,为了的让大凉君臣放松警惕。自己假装撤军,然后杀一个回马枪! 正说话间,却见一个侍卫灰头土脸,神色慌张,急奔入帐,说话磕磕巴巴:“大王子......二王子他回来了......可是......那个......” “混账!我二弟怎么了?” 莫萨尔拍案而起,心里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二王子死了!” 那侍卫的声音在颤抖,仿佛大白天遇到了厉鬼。 莫萨尔面色一变,带着众人飞步出营。来到营寨门口,发现已经聚集了很多北莽将士,脸上均有愤怒之意。 十几个萎靡不振的使者,缩头缩脑,站在路边。 一辆马车拉着一个长形的竹筐,停在门口。 莫萨尔心里一阵冰冷,上前拽开竹筐的盖子,只见二弟巴图尔赤身露体,躺在竹筐内,面目狰狞,瞪着一双怪眼,死不瞑目。腰眼处,一道深深的贯穿伤口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 莫萨尔狂吼。 “大凉太子秦云做的!他还给您留了一封信......” 一个使者小心翼翼的递给莫萨尔一张信笺。 “大王子莫萨尔亲启:你二弟巴图尔这个狗杂碎,非礼本太子的女人,被我一剪刀扎死了。本拟将他剁成臊子,本太子仁厚,还是把全尸送回来吧。你们北莽的使者甚是无礼,被我砍了两个,剩下的都懂事多了。你若是有种,尽快来京师城下,跟本太子一对一的单挑,若是没种,把定州、恒州还回来,带着你的狐朋狗友,滚回草原大漠去吧。此致敬礼,大凉太子秦云亲书。” “秦云狗贼,不把你碎尸万段,我莫萨尔誓不为人!” 一瞬间,莫萨尔怒火冲天,恨不能立刻整顿兵马,一天就冲到大凉京师的城池之下! “大王子,大凉的狗太子欺人太甚!” “咱们出兵,给二王子报仇!” “大王子下令吧!” 众将摩拳擦掌,精神抖擞。 莫萨尔抓起秦云的信,本想撕了泄愤,忽然心头一片雪亮。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莫萨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咬牙切齿。 “大王子,何意?”众将问道。 “哼,秦云狗贼真以为我莫萨尔是个粗鄙武夫,不懂兵法?这厮千方百计激怒本王子,无非是想骗我怒而兴师,轻敌冒进,他却在京师一带设下埋伏,守株待兔。本王子岂能上他的恶当!” 莫萨尔说的头头是道。 众将听了,心里都暗暗佩服:若是盛怒之下,不顾辎重粮草,贸然去攻京师,只怕落入陷阱,有去无回!大王子果然英明神武、智谋过人! 军师苏赫也是连连点头,一脸欣慰:大王子成长了。 莫萨尔下了两道命令。 一是坚守营寨,整顿兵马。未经允许,不得大举出动。 二是派出大量斥候,轻骑轻甲,往来与营寨和大凉京师之间,探听大凉军队的动向。 巴图尔的尸身,且用棺木收殓,派人送回草原。 莫萨尔的内心里,对二弟巴图尔的死并无多少伤心。巴图尔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向关系冷淡,此人粗鄙无知,偏又野心勃勃,觊觎王位。他一死,自己倒是少了一个王位竞争者。 与此同时,大夏京师。 太子秦云在准岳父袁战的帮助下,修缮城池,整顿人马,制造复合弓等守城器械。 京师北门,秦云伫立城头,眺望北方。 烽烟未到。 杀气不远。 “太子殿下,京师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若是北莽大军此时前来,京师必然陷落,无力抵抗。殿下不该弄险啊。”袁战叹道。 “无妨。莫萨尔多疑,看到本宫有恃无恐的样子,定然不敢前来。我们时间充足。” 秦云微微一笑,成竹在胸。 第十一章 有杀气! 京师之内,人心惶惶。 北莽铁骑,如同悬挂在众人头上的一柄长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大凉的京师凉州,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凉帝下达了迁都的旨意。 大凉皇宫,连同整个官僚系统,都要及时转移到淮南。 自凉帝为首,整个皇宫的妃子、宦官、侍卫,都在忙着收拾行囊细软,出南门的马车连绵不绝,延绵数里。护卫的禁军旌旗遮天,马匹扬起的烟尘,把道路都快湮没了。 各部官员也在忙着携家出逃,跟着皇帝的车驾,往南而行。 京师的富商、豪门,也不甘落后。 淮南河道纵横,利于水师作战,不利于骑兵驰骋纵横。只要能及时逃到淮南一带,就算是安全了。京师纵然保不住,大凉的半壁江山依然在手里,还可以继续过荣华富贵的生活。 如果淮南也守不住,大不了顺江而下,到江南富庶繁华之地去。 最可怜的是京师凉州的平民,有点积蓄的抛家舍业,随着大队人马一路南去。没辙的,也只能留在城内躺平,听天由命了。 三个皇子组织了府上的心腹、家丁、随从,携带珍宝古玩和金银财物,跟着父皇南行。 太子秦云,主动要求断后。 凉帝勉励了几句,态度甚是冷淡。 凉帝的内心里,对这个惹是生非、破坏和谈的太子恨之入骨。若不是危难之际担心动摇国本,早就告知太庙,将他废除太子之位了。 负责断后的,除了三千禁军,还有五万守兵。 这五万守兵中,凉帝以“护驾”为名,又调走了三万人,只留给了太子秦云两万守兵。 如此一来,秦云手里的兵力是两万三千人。 凉帝对太子守城断后,并没有什么信心。让他能拖延一些时日,掩护皇室和百官安全撤走,也就是大功一件了。 天色阴晦,秦云站在凉州南门的城楼前,看着城下蚂蚁一样忙碌的南迁队伍,长长的叹息一声。 “殿下。” 耳畔传来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 扭头一看,却是袁轻衣,笑容温暖,姿容不减,只是脸上略有憔悴之意。身穿蓝色的裙衫,上身却套着一副不太合身的皮甲,手里拄着一杆长枪,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轻衣,女人不去抚琴,却去扛兵器,男人之耻啊。袁府没有收拾东西么?” 秦云轻轻抚摸了一下袁轻衣的秀发。 “我父亲说了:我们袁家,要追随太子殿下抗敌,与京师凉州共存亡,绝不南逃。若是北莽蛮子杀进城来,他老人家要求袁家的家将掩护太子殿下撤退,然后举家自尽......袁家世代忠良,决不能被蛮子生擒活捉,给家族蒙羞。” 说到这里,袁轻衣的眼神有些悲哀凝重。 “轻衣放心,北莽蛮子绝对进不了京师的城门。” 秦云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保护欲,轻轻揽住了袁轻衣的身子。 “父亲还送给我一柄贴身携带的匕首,他说了:我虽然是女子,可也是袁家的血脉。若是被北莽骑兵围困,就要拔刀自尽,决不能被北莽俘虏,成为他们的玩物。”袁轻衣正色道。 秦云慨叹一声,把袁轻衣抱得更紧。 袁轻衣嗅到了秦云身上的男子气息,如山般巍峨雄厚,似乎有了一些安全感,轻轻啜泣起来。 秦云看着城下逶迤离去的达官贵人,心里暗暗想道:这些家伙食君之禄,平日里一个个飞扬跋扈、意气风发,装出一副国家栋梁的模样。到了关键时刻,尚不如一个女子有气节,真是贻笑大方、丢人现眼。 南门外不远处。 三个皇子聚在一起,观看自己的随从搬运行囊,目光中半是惊惧,半是庆幸。 惊惧的是,北莽铁骑黑云压城,不知道何时到来。 庆幸的是,自己及时脱身,保住了身家性命,只留下太子秦云这个蠢材在后面断后送死。 这三位皇子,平日里勾心斗角、使绊子打冷拳的事情没有少干,此时逃难之际,又加上秦云这个共同的敌人,不禁同仇敌忾,暂时放下了心里芥蒂,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大哥,你看老四奉命断后,有无危险?” 二皇子秦睿摇着折扇问道。 “哼,和谈破裂,京师危机,都是老四这个太子自作主张,杀死北莽王子、斩杀北莽使者导致的。他若是不断后,不但父皇饶不了他,路上大臣们也会手撕了他。” 大皇子秦毅抹抹汗,轻蔑的答道。 “大哥言之有理!依我之见,老四也就在后面装装样子,哪里真有胆量抵抗北莽铁骑?他把袁战那老东西从天牢放出来,无非是当自己的挡箭牌和替死鬼。” 三皇子秦潇分析道。 “若是北莽铁骑追杀过来,老四这厮能否逃出生天,还在两说。他就算逃到了淮南,父皇岂能容他?太子这个位置,反正是坐不成了。”秦毅笑道。 “袁战那老顽固,还说什么与京师共存亡。袁家灭门也到罢了,只是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袁轻衣,啧啧,可惜了可惜了。”秦睿连连摇头。 秦潇邪笑两声:“我要是太子,现在就得抓紧时间,把袁轻衣这小娘们办了,死也做个风流鬼。那小娘们跟小白羊似的,从头发丝美到脚尖,啧啧啧!便宜老四了。” “哎,三弟不必琢磨这个。南方美女,冠绝大凉,到时候安顿下来,少不得咱们风流快活。袁轻衣多半已被巴图尔这个蛮子玩坏了,惦记她作甚?”秦毅笑道。 听他这么一说,两个弟弟哈哈大笑。 正想再说几句,贬损太子,忽然三人感觉浑身发凉,如芒在背。 定睛一看,太子秦云轻轻揽着袁轻衣,站在城墙南门,正往这边观瞧。虽然距离尚远,但是一双眸子里带着凛冽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三个皇子不敢多留,匆匆离去,各自忙着招呼随从搬运东西。 秦云看着三个哥哥在城下议论,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多半是对自己进行贬低嘲讽。 沉默不语,眉宇间却涌起一阵阴云。 “太子,不要动怒。鼠辈说的话,多听一句也嫌脏耳朵。” 袁轻衣把脑袋靠在秦云肩膀上,轻轻劝道。 秦云微微一笑,伸手去抚摸袁轻衣的秀发。 身后脚步沉重矫健,有人快速接近。 “有杀气!” 猛然间,秦云只感觉汗毛倒竖,一股凛冽的杀气从身后传来,心头一凛,赶忙转身。 第十二章 疑兵之计 “太子殿下!” 身后传来一个粗犷雄厚的熟悉声音。 秦云松了一口气,略有些尴尬,松开了抱着袁轻衣的手,回头看去,却是准老丈人袁战带着一队袁府家将,跪拜在地。 袁战全身披挂,腰悬长刀,手里拄着一杆龙胆亮银枪。经历了牢狱之灾,老将军略有些憔悴,但此时气概不减当年,虎将虎威,气势逼人。 “老将军请起!诸位请起!” 秦云赶忙上前,将袁战等人扶起。 “殿下,按照您的吩咐,末将已经召集工匠,着手打造复合弓。”袁战拱手说道。 秦云点点头,表示满意。 “这三位乃是袁府的得力家将,都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被末将收为义子,原先的姓氏不用,一律姓袁,唤做袁龙、袁虎、袁彪,尽得末将真传,皆有万夫不当之勇,现由太子殿下调遣听用。”袁战拱手又道。 “见过太子殿下!” 袁战身后,走出三个年轻将领,正是“袁家三雄”,一起向太子行礼。 老大袁龙,体格魁伟,面色刚毅,手使一柄金背截头大刀;老二袁虎,身形高瘦,满脸伤疤,面色倨傲,拄着一杆浑铁点钢枪;老三袁彪,猿臂蜂腰,腰悬宝刀,背后背着一张铁胎弓和装满长箭的箭囊,显然是矫捷善射之将。 秦云一看,心里顿时有底了。 自己的手里,的确有三千禁军、数万守军,作为“断后”的人马。 不过,封建时代的军队是个什么尿性,秦云心里还是有谱的:战阵之上,就是少数精锐带着一大群乌合之众打仗而已。若是风头不顺,很可能全军崩溃,若是精锐部队打的好,大家士气高涨,各司其职,奋勇上前,也能有所斩获。 有老袁家的人马打底,起码不会一触即溃了......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来帮太子守城了?”袁轻衣甚是开心。 看得出来,袁家三雄虽然是袁战的义子,但是情同父子,跟袁轻衣的关系也很好。 “妹子,我们是来帮义父的。” 袁龙微微一笑,看着袁轻衣的目光有些溺宠,看向太子的目光却有些冰冷。 “太子殿下!” 袁家三雄冲着秦云行礼,礼数周全,眸子里却写满了“不信任”。 老家主袁战因为一力主战,被凉帝和闫太师下狱。三兄弟流落江湖,一心想着救出义父,却未能成功。 后来,袁战被太子释放出狱,奉命断后。 三兄弟的心里,认为义父只是被太子的小恩小惠欺骗,充当挡箭牌和替死鬼,因而对秦云并没有多少感激之意。 义父和自己若是战死,这狗太子大概率逃去淮南,根本不会跟京师共存亡。 “三位兄弟,值此国难之际,你们能来帮我,真是旱苗逢甘露啊。” 秦云拍着三人的肩膀,满脸欣慰。 “殿下,尊卑有别,万万不可!他们三个只是末将的义子,怎敢与太子称兄道弟?”袁战有些着急了。 “哎,袁老将军算是本宫的准岳父了。这三位既然是袁将军的义子,与本太子是同辈之人,称为兄弟,理所应当。” 秦云呵呵一笑,满不在意。 袁虎和袁彪悄悄对大哥袁龙道:“太子爷礼贤下士,没有架子,看来是个可靠之人。” “哼,不要光听其言,要观其行。” 袁龙是三兄弟的老大,较为持重,并没有因为秦云两句“兄弟”,就对他忠心不二。 尊卑有别,阶级的鸿沟无法填补。 在他看来,秦云这个太子,无非是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跟自己拉好关系,关键时刻要自己当替死鬼罢了。大凉皇室过河拆桥、贪生怕死的德性,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诸位,本宫在此发誓:社稷危如累卵,不论成败,本宫绝不离开京师。有背此言,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秦云说着,从袁彪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一根长箭,咔嚓一声,折为两截。 众人见了,无不动容。 一国太子,折箭起誓,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太子,末将一定要拼死厮杀,守住京师,绝不让太子陷入危险之中。”袁战热泪盈眶,跪拜在地。 袁轻衣扶着父亲,也是一个劲的抹眼泪。 袁家三雄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点点头:虽然对秦云还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和忠心,起码好感度提升了不少。 却见一名斥候匆匆忙忙奔上城墙,冲秦云下拜。 “殿下,北莽大军,果然按兵不动!”斥候满头大汗。 众人听了,心里一块石头暂时落地。 “哼,大王子莫萨尔,丧失了一个天赐良机啊。若是此时杀奔过来,皇室和群臣都在忙着南迁,人心丧乱,我等不能组织起来有力的抵抗,京师必然沦陷。” 秦云一脸轻松,呵呵一笑。 用兵之妙,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自己高调羞辱莫萨尔,有恃无恐。这位北莽大王子是个心机深沉之人,担心陷阱,反倒小心谨慎起来。 这样一来,就给自己争取了一些增强防备、组织兵马的时间。 “启禀太子,还有一件事:京师以北,有不少北莽的斥候骑兵出没,似乎在探查我军的信息。我们大凉的斥候,已经跟他们发生两次遭遇战了。”那斥候骑兵又道。 秦云心头一凛。 大王子莫萨尔,这厮脑子精明,倒是劲敌。此人派出大队斥候,显然是在探查京师附近的虚实。若是确定没有陷阱或伏兵,就会催动大军,长驱直入了。 袁豹拱手道:“太子爷,末将可以带领善射的官兵,猎杀北莽斥候,绝不让他们探听到我们的虚实!” “不必。三位兄弟,你们各带一百轻骑,马尾上绑上树枝,就在京师以北的荒地和林子一带,来往驰骋。扬起漫天尘沙,以为疑兵,迷惑北莽斥候。” 秦云下令。 一定要竭尽全力,给自己再争取一些时间! 没过多久,京师北郊,尘烟滚滚,仿佛有千军万马之势。 北莽斥候魂飞魄散,不敢多停留,飞马回营寨报讯。 第十三章 战术天才,知音难得 大帐内,莫萨尔听到了斥候的禀告,腾的一下站起身子,一脸庆幸。 “秦云狗贼,难怪这厮有恃无恐,千方百计的想激怒本王子,果然有埋伏!幸亏本王子谨慎,没有盛怒之下,轻骑冒进!” “大王子英明!” “大王子神算!” “狗太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众将七嘴八舌,奉承莫萨尔多智。 先锋官巴音粗声粗气的嚷道:“大王子,大凉有埋伏,咱们就不取京师了么?” “哼,纵有埋伏,本王子何惧?传令各军,稳扎稳打,每天十里,朝南移动。每到一处,必要垒好营寨,小心防守!” 莫萨尔冷冷一笑,下了军令。 自己兵多,且又是战胜之师,士气旺盛。大凉太子虽有埋伏,只是疲弊之众,已经丧胆。只要不被他们偷袭,找到野外决战的机会,就能一举击溃! 不过,莫萨尔这慢吞吞的行军速度,给了秦云更多的准备时间。 三日过去了,京师内的官吏居民,已经走了十分之七八。 刑部大牢,阴森可怖。 这里被逃亡的大凉君臣遗弃和忘记了...... 刑部尚书和侍郎,早就随着大队逃走了,只留下十数个无路可走的年迈狱吏,神情沮丧,坐在门口。 秦云带着几个太子府的侍从,在袁战、袁轻衣父女的陪同下,进入大牢。 在一个狱吏的带路下,众人顺着一条甬道,一路向下。甬道的尽头,是分割成许多区域的监牢区,不见天日,宛如幽冥地府。 一股潮湿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好吓人......” 袁轻衣花容失色,一把抓住了秦云的手臂。 地牢之内,不知道有多少冤死的孤魂野鬼,想到这里,袁轻衣更加害怕。 “将门虎女,也害怕监牢?”秦云笑道。 袁轻衣噘着嘴,轻轻掐了秦云一下。 袁战经历过兵戈杀伐、尸山血海,对于死亡早就司空见惯,倒是昂首挺胸,无所畏惧。 “主战的官吏将领,关在何处?” 秦云掩着鼻子问道。 “就在西监牢......太师说了,这些人只顾自己的虚名,不管圣上安危,冥顽不灵,反对和谈,大奸似忠。要求狠狠的收拾他们,问出幕后主使......”一个老狱吏小心翼翼的答道。 “老贼,若是今番脱困,要你狗命!” 秦云目光灼灼,面露杀意。 秦云此来大牢,目的是找出若干主战派的可用之人,协助自己守城。 被闫太师指使下狱的主战派官吏将领,除了被释放的袁战之外,共有十一人。 三人染病而死。 四人受不了屈辱和折磨,已经自尽。 还有三人,身体虚弱,别说谋事了,就连正常行走,也成了一种奢望。秦云命令狱吏,将这三人释放,暂时带到太子府调养照顾。 “闫松老贼,天良丧尽!” 袁战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这些主战派的官员和将领,跟自己的关系大都不错。看到他们沦为这种下场,心里悲愤莫名。 “袁老将军,本宫凭直觉,闫松这老狗多半是北莽奸细,将朝堂上能征惯战的主战派人物一网打尽,大凉面对北莽精兵,就再也没有反抗之力了。” 秦云冷冷说道。 “没错......太子的分析很有道理,只是没有证据......” 袁战咬牙切齿,声音颤抖,恨不能将老贼闫松碎尸万段。 若非太子秦云来的及时,自己身陷天牢,也是凶多吉少...... 秦云慨叹一声:如今主战派的重要人物,死的死废的废,自己想挖掘人才的计划,看来是实现不了啦。只能凭着仅有的资源,去硬怼北莽大军了。 正寻思间,听到不远处有对话声。 “不对不对......等到长矛手调转矛头,侧翼早被重甲骑兵冲的七零八落了!” “重甲骑兵也是莽撞,若是先由轻骑射手掠阵,打乱对方阵型,方可一鼓而下!” “胡说,你当步兵阵中的弓兵是吃干饭的么?” “骑射手灵活!” “放屁,步弓手射的远、射的准!” 不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话语内容是“争吵”或“对话”,却好似是一个人发出的声音。 难道是精神分裂? 秦云心头一震,赶忙快步走去。 靠墙的监牢内,上面开着一个很小的天窗,透着一丝微弱的阳光。 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约莫三十来岁,坐在稻草中,摆弄着地上的一些木头碎片,自言自语,絮絮叨叨,显然是在模拟行军布阵。 “范岩老弟,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袁战看到了那汉子的模样,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哎呦!袁老将军,你出来了?”那汉子抓着栅栏,呵呵笑道。 此人名唤范岩,乃是轻车都尉,禁军统领之一,生性孤僻迂腐,不擅长钻营官场,却喜欢琢磨行军布阵、战术战略,多少年都不得升迁,是众人眼里的“怪人”。 袁战虽然觉得范岩有纸上谈兵之嫌,不过还是对他欣赏的成分居多。 像范岩这种看上去很不开窍的货色,刚一开始,闫太师并未放在眼里,都懒得对付他。 袁战一力主战,被下大牢。范岩挺身而出,为袁战争辩,言辞激烈,得罪了闫太师,也被顺手下了刑部大牢。没多久,他就成了半疯不傻的模样。 “范岩将军的战术和阵型,虽然是纸上谈兵,不过总有独到之处。如今成了这个模样,令人痛心啊。”袁战抹眼泪。 “范将军,对方若是以重甲骑兵突袭,该当如何?”秦云突然问道。 袁轻衣插嘴道:“我们也有重甲骑兵!” 袁战微微摇头:大凉缺乏良马产地,论骑兵部队,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北莽。骑兵对冲,杀人三千,自损一万,不是什么好策略。 “长矛手结阵迎敌。” 范岩声音平静。 袁战和秦云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若是对方骑射手掠阵,打乱长矛手阵型,然后以重甲骑兵突袭,该当如何?”秦云又问。 “阵中穿插步弓手。论对射,马弓的射程和威力,肯定超不过步弓。” 范岩眯着眼睛,声音很肯定。 “最后一个问题:若是敌人全身重甲,马匹也披甲,长矛无法刺穿,该当如何?”秦云目光炯炯。 “不求长矛手大杀八方,让骑兵慢下来就可以了。马腿又不能穿护甲。”范岩笑道。 “你出狱!” 秦云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 第十四章 卧龙凤雏 秦云的声音忽然变大,把身边的人吓了一跳。 “我不出狱......这里的生活简单舒服,每天还能琢磨琢磨布阵打仗。出了大牢,还得面对闫太师一众走狗的嘴脸,心里不痛快。” 范岩一口回绝,扭头蹲到墙角了。 袁轻衣微微皱眉:这家伙真是个疯子。刑部大牢,大家都是谈之色变,避而远之,还有赖在大牢里不肯出来的? “大胆!这是本朝太子,你区区一个囚犯,怎敢背对贵人!甚是无礼!” 一个狱吏大声喝道。 “别拿范某开玩笑了。太子软弱可欺,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被闫太师一党玩弄于股掌之间,养尊处优、寻花问柳还行,早晚是北莽的俘虏,来地牢作甚?” 范岩说话的声音很不客气。 一言既出,就连袁战也听不下去了,面色一变,准备厉声呵斥。 秦云摆摆手,制止了袁战说话。 向狱吏使个眼色,要他打开监牢大门。 自己这个太子,当的确实窝囊,面对闫太师一众权臣,还有三个心怀叵测的兄弟,噤若寒蝉,毫无作为,也难怪大凉的不少官吏将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范兄弟,我的确是太子秦云。今日来天牢,为的是寻觅人才,抵御即将到来的北莽大军全面围攻。”秦云言语诚恳。 范岩这才扭过身子,看看袁战,脸上满是询问之意。 袁战无奈的点点头,示意这就是太子本尊。 “罪臣轻骑都尉范岩,拜见太子殿下!” 范岩向秦云下拜,眼神里半是不情愿,半是惊讶。 就是没有一点发自内心的尊敬之意...... “范兄弟快快请起!” 秦云伸手将范岩扶起。 “北莽大军打过来了?”范岩一脸询问。 秦云点点头,满脸凝重。 “北莽大军由大王子莫萨尔统领,已经攻占了北境的恒州、定州两座重要城池。如今北莽铁骑和京师凉州之间,仅仅相距一百多里,大都是平原,已经无险可守了。” 袁战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出所料......不出所料......北莽军队开始进攻定州时,范某早就说过了:此次北莽大举出动,目的不在于勒索贡品,而是要彻底覆灭大凉王朝!闫太师这伙贼子污蔑范某,扣个破坏和谈、危害天子安全的帽儿,打入监牢......可恨!可恶!” 范岩连连顿足。 “范兄弟,京师危如累卵。天子和百官已经南迁,准备去淮南躲避兵锋,本宫和袁将军一家断后。这偌大的京师,已经十室九空,成了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地。” 秦云拍了拍范岩的肩膀,声音低沉。 “太子为何不去?” 范岩问道。 “北莽使团无礼,连袁老将军的女儿也敢侵犯。本宫一气之下,宰掉了他们的二王子巴图尔,又砍了两个使者。父皇和百官都说,本宫是引起北莽大军进攻的罪魁祸首,如今只能留在京师背锅了。”秦云自嘲的笑道。 “胡说!胡说!北莽进攻京师,乃是早有预谋,有备而来,关太子何事?他们的使团,多半就是来使缓兵之计的!杀的好!杀的痛快!” 范岩连连拍手,兴致勃勃。 范岩本来内心里对太子有一些鄙视,听了他近期的事迹,好感度大幅提升。 “太子爷,我们断后的有多少人马?” 范岩问道。 “十万大军。”秦云说道。 “定州、恒州的十一万大军全军覆灭,南方的军队一时间调遣不来,哪里凑十万大军?”范岩微微摇头。 “号称十万大军。其实就三千禁军、两万守兵。”秦云的声音有些发苦。 “就这......北莽军队呢?” 范岩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起来。 “北莽大军二十万。如果有可能,还会有一些部落的军队从北方而来,加入莫萨尔王子的队伍。”秦云笑道。 范岩目光收缩。 这就好比一场豪赌:机会小,底牌少,可是一旦赌赢,那就是逆天改命的盖世英雄! “我范岩横竖就是一条贱命,死过一回的人了!愿意追随太子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相助太子,建立不世功勋!” 范岩跪拜在地。 “好!好!有范兄弟相助,大事定成!”秦云伸手将他扶起,一脸开心。 袁轻衣却是一脸冷漠:这个范岩范将军,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真有如此能力? 正寻思间,不远处的一间小监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是太子爷来了吗?救我一救!” 秦云心头一凛,带着众人走上前去。 却见一个戴着镣铐、披头散发、身形瘦小的陌生汉子,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哼哼唧唧。 “你是何人?本宫认识你么?” 秦云问道。 “小人公孙班,在三皇子府上干过一段时间。远远的见过太子几面,哪敢上前说话?”那自称公孙班的汉子自嘲的笑道。 说到了三皇子秦潇,秦云的面色不好看了。 “原来是三哥的宾客?何以沦落到这个地步?”秦云冷冷问道。 “哎,一言难尽!我公孙班本是神机门的大师兄,擅长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机关和道具。我应三皇子所邀,在他府上帮着做一个玩具......不慎把他新纳的姬妾弄伤,因而一怒之下,把我打入囚牢,已经好几个月了。”公孙班连连叩首,脚上的镣铐哗啦哗啦直响。 神机门? 秦云微微皱眉:据闻这是一个江湖门派,不精通武艺,而是精通各种各样的道具和机关。“孔雀翎”、“暴雨梨花针”等著名暗器,就是出自他们的手笔。 “你做的什么道具,能把人弄伤了?”秦云不解。 “哦......就是一个木头做的毛驴,上紧发条,可以自己行走......” 公孙班吞吞吐吐。 “那也不至于把人弄伤。”一旁的袁轻衣连连摇头。 “驴背上有一根木棍,随着驴子行走,还能一伸一缩......”公孙班终于说了实情。 “下流!” 袁轻衣这才反应过来,面色绯红,轻轻啐了一口。 袁战脸色一变,厉声呵斥:“江湖妖人,造出这种损阴丧德的玩意,教唆皇子玩物丧志,罪该万死!” 公孙班吓的魂飞魄散,跪地磕头。 秦云目光闪烁,一把捏住了公孙班的肩膀,厉声问道:“木牛流马?” “不是不是......其实就是三皇子和姬妾们玩耍的道具!”公孙班一头雾水,看着太子,满脸懵懂和恐惧。 “哈哈,天助我也!公孙先生,范将军,你们就是本太子的卧龙凤雏啊!” 秦云笑的甚是开心。 第十五章 李慕白的请求 秦云穿越前的那个世界,古代有一发明家,才智卓越,名叫诸葛孔明,制造出“木牛流马”用于运粮。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公孙班造的木驴,虽然只是一个成人玩具,原理上却是相通的。 “多谢太子抬举,我公孙班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不过......卧龙凤雏什么意思?” 公孙班连连磕头。 那狱吏很有眼色,看到太子高兴,赶忙帮公孙班打开锁链。 反正天子和百官都开溜了,刑部大牢区区几个犯人的死活,没人在乎。放就放了。 袁战的声音有些冷:“太子,这个公孙班,明显就是一个江湖骗子,让他烂在这牢里罢了,何必救他?” “不然。公孙先生说的木驴,大家仔细想想,除了玩乐,还有什么用处?”秦云笑道。 袁战摇头,表示不解。 “此物略加改装,便可以运输粮草辎重。” 秦云很认真的解释道。 “如此笨拙,还不如使用手推车和驴车、马车。”袁战满脸轻蔑。 “袁老将军,若是在平原戈壁上交战,这种木驴自然比不过推车和马车。可若是在山地、丘陵交锋,山路崎岖,地势不平,粮草辎重运送不便,就不如这种工具了。” 秦云笑的甚是开心。 “没错没错!小人造的这玩意,没想到还有如此妙用!”公孙班也是咧开大嘴,笑逐颜开。 袁战还是不太服气:“如今北莽铁骑快要兵临城下,京师以北,又没有高山丘陵,用不着木驴运粮。” “父亲,女儿明白太子的意思了!这么复杂的木驴都能造的出来,只要这位公孙先生发挥才智,便可以制造或改良兵器!例如说手持的劲弩、投石器、装在墙头的大弩,应有尽有。北莽骑兵也是血肉之躯,怎能抵挡得住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 袁轻衣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笑意,拉着父亲大声说道。 “知我者,轻衣也。” 秦云轻轻摸了摸袁轻衣的秀发,一脸赞赏。 “原来如此!” 袁战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狱吏放了范岩和公孙班,把血糊糊的囚服脱下,给两人找了两件干净衣衫穿好。 “事不宜迟!范将军,你速去研究战术,帮着袁老将军整顿兵马!公孙先生,城内的能工巧匠尽数拨给你调遣,如今北莽蛮子即将兵临城下,什么武器好用,你们就造什么!” 秦云干净利落,发号施令。 “遵命!” “遵命!” 范岩和公孙班再世为人,心里满是对太子的感激之意,精神抖擞,各自做事去了。 天色不早,秦云带着随从,准备暂回太子府歇息。 太子府门口,却见一个年轻人神情焦虑,踱来踱去。 定睛一看,却是翰林院大学士李慕白。 此人有些迂腐,却是个正直之人。在朝堂之上,为了帮太子说几句公道话,耿正直言,不惧闫太师和三个皇子,秦云心里甚是感激。 “李学士,百官都跟着圣驾到淮南去了,你何不一起前往?”秦云问道。 “太子殿下,下官乃是西川人士,去到淮南,只怕水土不服,反正是无家无业,住在驿馆,还是留在京师罢。唉,为了来京师做官,千里迢迢,历经辛苦,没想到还没坐稳,局势就变成这样。” 李慕白冲秦云下拜,自嘲的笑道。 “北莽大军南下,京师危如累卵。李学士既然不是武职,也就不必枉送性命。不妨暂回西川,若是朝廷安定下来,你再前来。” 秦云善意的建议道。 “下官虽然位卑言轻,可绝不是避刀避剑、胆小怕事的小人。可惜下官手无缚鸡之力,就是帮着军民搬一搬檑木、修一修城垛,也算是尽力了。”李慕白叹道。 听李慕白这样一说,秦云心里一阵暖意。 京师危急之时,群臣都是只想着自己安危,争先恐后往南逃遁,压根没想过自己这个“断后”的太子压力多大。 父皇和三个哥哥,也是生性凉薄。 说是血浓于水,值此危难之际,也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挡箭牌,并没有真心提供帮助。 更可气的是凉帝,本来守城的兵力就捉襟见肘,他还把五万守军抽走三万,说是护驾,压根不在乎自己儿子的安危。 想不到,李慕白这样一个西川读书人,素味平生,倒是颇识忠义二字! “李兄弟,真有你的。如若本太子这次不死,定要重重提拔于你。”秦云拍了拍李慕白的肩膀,呵呵一笑。 “下官区区一个翰林院学士,怎敢跟太子称兄弟?”李慕白赶忙摆手。 “唉,我这个太子,下个月轻则是废太子,重则是死太子,也就不必讲究那些繁文絮节了。李兄弟在朝堂上能为本宫仗义执言,本宫心里着实感激。” 秦云呵呵笑道。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太子殿下既然有这样的胸襟和胆量,下官也不甘落后。愿意追随太子身边,执鞭坠镫,效犬马之劳。”李慕白很客气。 秦云心里更暖。 这个李慕白,虽然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战阵厮杀,没什么用处,不过值此危难之际,还愿意认自己这个太子,很不容易了。 “殿下,如果信得过下官,还请拨给我数十名随从,下官准备去淮南,给太子做好铺垫,给百官吹吹风,抬高太子的威望!” 李慕白恭恭敬敬,冲秦云拱手。 秦云楞了一下,心里一咯噔。 京师一带,兵荒马乱。 原以为李慕白这小子忠义,原来是无路可走,想在太子手里借点人充当保镖,往南逃遁? 罢罢罢!多少达官显贵,尚且不顾一切的南遁,企图在一个翰林院学士这里寻觅到忠心,只是一种奢望。 “既如此,拨给李兄弟十个太子府兵丁,护送李兄弟南下。”秦云不动声色。 “这个......翰林院这月尚未发薪水......”李慕白尴尬的挠头。 秦云也不含糊,命令手下取来二百两银子。 他对于李慕白这个虚伪小人,甚是厌恶。念在他在朝堂上帮自己说过话,也就顺手帮一帮算了。 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此言不假啊...... 李慕白骑在马上,在太子府兵丁的簇拥下,出南门,朝淮南方向急奔。 三岔路口。 “不去淮南。去淮西!” 李慕白面色冷峻深沉,目射神光。 这个看上去有点迂腐的读书人,一瞬间,气势如虹,宛如帝王...... 第十六章 出乎意料的援军 接下来的五天,京师凉州城内,忙忙碌碌。 三千禁军和两万守军,在袁战、范岩等将领的指挥下,在离北门不远的校场上整顿兵马,演练战术。 北门城墙上,秦云坐在城垛上观看地图,思考破敌方略。 忽然一个斥候飞奔而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太子殿下,不好了......军队哗变!” “什么?” 秦云心头一震,手中的地图落在地上。 纵马来到校场,却见两万多守兵并未训练,而是拄着兵器,聚在一起。 大凉北境的骑兵部队,在定州、恒州两次战役中,几乎损失殆尽。 如今京师守卫战,三千禁军虽然甲胄不齐备,还有马匹可乘。那两万守军,只能当做步兵使用了。 恐惧是会传染的。 面对北莽大军黑云压城之势,大凉守军,人心惶惶。 军心动摇! 大家的眼神里,愤慨、惊慌、无奈、麻木,各种神色,不一而足。 “我们在京师断后,甘冒风险,守了这些天,也算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天子了!” “北莽骑兵未到,这是老天爷让咱们活命啊!” “趁着北莽铁骑还未到来,咱们还是南撤吧!” “就咱这几万人,哪里够北莽蛮子填牙缝的?就算是把古代的神将召唤过来,也是无可奈何!趁着城池未破,赶紧走吧!” “不为那些达官显贵送命......” “人家那些肥头大耳的老爷,家里的财物收拾了几十马车,去南面也是享福。我们这些杂兵,就得在这京师城下白白送死了。”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袁战和袁家三雄,手持兵刃,站在队伍之前,满脸怒容。 范岩也站在一边,腰悬佩剑,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 “太子有令,命本帅统领大军、抵御北莽。有擅自南逃者,斩!” 袁战声如洪雷,将手中佩刀重重的刺在地上。 袁战老将军身经百战,在军中威望巨大。看到他发怒,众兵心里一咯噔,顿时安静下来。 然而,求生的欲望,还是压倒了对主将的畏惧。 “我们要南撤!” “我们要活命!” “我们要南撤!” “我们要活命!” 刚开始,是一两个守兵在高喊。喊的人愈来愈多,声音愈来愈大。 袁战目光闪烁,拔刀出鞘,准备斩两个人立威。 “太子殿下到!” 太子身边的侍从大声叫道。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两万多双眼睛,一起朝校场的入口看去。 太子秦云全身披挂,骑在一匹踢雪乌骓马上,奔腾而至。 战马嘶鸣,前蹄腾空。 果然是人如虎,马如龙,气势雄壮,犹如天神下凡。 “诸位弟兄,大家守卫京师,甘冒大险,已经为大凉出过力了。愿去淮南者,可以出列,本宫送上盘缠。秦云身为储君,守土有责,与城共存亡,也就不走了。” 秦云的声音竟然异常平静。 众将士面面相觑,不少人脸上都有羞愧之意,谁也不想迈出这第一步。 “京师城内,各路南遁的百官和富豪家中,大都已成空宅。他们离去匆忙,急切之间不会把全部财物和珠宝收拾带走。愿意协助本太子守城的,现在尽可以去搜取。能挣多少钱,那就各凭本事了。” 秦云一脸微笑。 此言既出,一片哗然。 范岩小声提醒:“殿下,不妥......” “与其留给北莽蛮子,不如犒赏将士。”秦云说道。 众将士都是兴奋莫名:这些达官显贵的府上,大概率还有不少未带走的财物珍宝。若是能拿到手里一部分,可就发财了! 袁战和范岩对视一眼,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太子此举,其一,是为了激励军心,其二,多半也是想报复一下南逃的达官显贵。 将士之中,推出来一个头脑精明、口齿清楚的军官,跟秦云交涉。 “下官名叫田狗子,是一个百夫长。太子殿下,您的命令,弟兄们都明白,谁不想发财?可是北莽大军就在不远处,若是攻进城来,我们有钱也没命花啊。” 军官田狗子一脸苦相,冲太子诉苦道。 “对啊对啊!” “不是我等怕死,实在是敌众我寡,守城无益。” “请太子下令,尽快追随陛下南下,将空城留给北莽骑兵。” 众将士七嘴八舌的议论。 “太子殿下尚且不怕死,你们身为大凉军人,怎能如此说话?”袁战怒道。 秦云微微摆手,制止了袁战的话。 “雍王驻守西北,他亲率十万援军,正星夜兼程,从西京方向而来。只要坚守几日,里应外合,就能大破北莽军队。”秦云宣布道。 雍王是凉帝的“四弟”,也是秦云的四皇叔,镇守大凉西北。 此人野心勃勃,一心保存实力,根本没想来援救京师。所谓“雍王援兵”,其实是没影的事情,纯粹是秦云用来鼓舞士气的谎言。 “雍王按兵不动,要是能来,早就来了!” “即便是雍王前来,也敌不过北莽骑兵!” 众将士心里的惊惧和疑虑,并未消除。 “援军到!” “援军到!” 忽然,校场外尘土飞扬,喊声动天,一彪人马疾驰而来。 秦云也是心头一震:难道四皇叔雍王当真发兵来救? 出去一看,却见这队“援兵”当中,为首一人,身穿皮甲,手持长剑,精神焕发,却是早就南遁的翰林院大学士李慕白。 看到太子,李慕白滚鞍下马,倒头就拜。 “李学士不是到淮南去了么?”秦云扶起李慕白。 “太子为了国家社稷,黎民百姓,尚且不惧死,我李慕白虽然只是一介书生,不甘落后。下官为殿下请来了淮西十八寨的援军七万!” 李慕白再拜,器宇轩昂。 淮西十八寨? 秦云心头一震。 “淮西十八寨”,是淮西一带山贼、水贼、豪强的统称,实际上不止十八个寨子。活动范围很大,不止限于淮西,还包括西川和豫州等地。 数年前,朝廷官兵剿了几次,无功而返,也就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彼此暂时相安无事。 这些家伙,对朝廷和官府并无好感,愿意前来助战? “李学士,你是如何调动这帮凶神恶煞的?”秦云问道。 “淮西十八寨的总扛把子,是我堂兄......” 李慕白有些尴尬。 秦云满脸欣慰。 李慕白这小子,带给了自己最大的惊喜。 第十七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援军来了?” “不是雍王的兵马!” “看装束,倒像是草莽流寇......” 官兵站在校场上,小心的往外观瞧,低声议论。 “淮西十八寨”的阵营中,一条虬髯大汉纵马出列,身材魁梧,形貌威猛,气势不凡。 “太子殿下,久仰!” 那大汉滚鞍下马,朝秦云单膝下拜,拱手行礼。 大汉的身后,闪出了数十个劲装汉子,装束各不相同,同时向太子下拜行礼。 袁战眉头微微一皱,心里略有一丝不快。 太子的身份何等尊贵?这些江湖人士见到太子,竟然不施大礼,只单膝下拜? “诸位请起!请起!” 太子秦云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这些草莽的汉子,不懂朝廷礼仪,那也不足为奇。值此危难之际,他们能够挺身而出,支援自己,也算是很有血性了。 李慕白站起身子,向秦云介绍为首的虬髯大汉。 “此乃我堂兄李霸天,绰号浑天豹,乃是淮西十八寨的总扛把子。他早就听说了太子殿下杀死北莽二王子巴图尔、大殿斩杀北莽使团的事情,对殿下十分佩服。下官对堂兄说了:太子殿下奉诏守城,势单力薄,他就带着弟兄们欣然前来。” 李霸天粗声粗气的笑道:“太子爷钢刀挥处,北莽蛮子屁滚尿流,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大长了我们大凉子民的士气!前几日,慕白急急忙忙来到我们山寨,说是太子镇守京师,召集天下好汉前来助战,我是个粗人,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该敬重谁还是知道的,于是点起各寨弟兄,一路前来!” “两位李兄弟,仗义前来,本宫深感欣慰,真是久旱逢甘霖啊!” 秦云一脸兴奋,上前一步,扶住了李霸天和李慕白。 李霸天介绍一起前来的各路寨主,名字太多,秦云没记全,倒是记得他们的绰号,都是什么“飞天虎”、“怪眼彪”、“半天云”、“靠山虎”、“穿山甲”、“双节蛇”之类。 “李学士,没想到你看似文弱书生,竟有如此背景?” 秦云拍了拍李慕白的肩膀。 李慕白有些尴尬:“太子殿下,我和堂兄都是出自淮西李家。我堂兄不爱读书,只爱舞枪弄棒,拜过几个名师,武艺不俗。他独身到了西北边庭,本想一刀一枪,谋个前程,不想被雍王手下部将嫉恨,找个由头赶走。流落江湖,委身草莽,打拼了七八年,混成了淮西十八寨的扛把子。” “雍王这老家伙,不识英雄,可叹可惜。” 秦云抬高李霸天,免不得把自己的四皇叔贬损了几句。 不过,秦云仔细观瞧李霸天带来的“援军”,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说是七万援兵,人数倒是差不多能对得上。 马匹的数量,顶多三千,大多都是劣马。 除了那十几个寨主披挂尚算整齐,手下头目,找不到几套像模像样的铁甲。喽啰穿着皮甲的,也超不过两成,大多都是穿着粗布衣衫。 还有一部分老弱病残混在其中,显然是混饭吃的...... 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大多数是长枪和朴刀,也有一部分拿着竹子编的简易藤牌,另一只手拿着单刀或手斧。 “太子,这帮人都是乌合之众,身无片甲,不顶大用。北莽骑兵只要一个冲击,就是再来几万,也是土崩瓦解。” 袁战凑在秦云耳畔,悄悄说道。 古时,铠甲的价值远远高过兵器。 大凉王朝的乡兵,穿的皮甲或布甲,顶多在皮甲上镶嵌一些铁片,增强防御。只有禁军和边军,才能装备几乎防护全身的钢片扎甲、鳞甲。 一甲顶三弩,三甲入地府。 私藏铠甲,在大凉王朝的律令中等同于谋逆,是灭三族的死罪。这些江湖草莽,啸聚山林,更是弄不来像样的护甲使用了。 “无妨。他们会往城墙上搬石头,会往城下扔石头,那便够了。野战阵战,还得倚仗袁老将军和范岩将军。” 秦云心里有数。 “淮西十八寨”的好汉,披甲太少,彼此之间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不擅结阵野战,只让他们负责守城即可。 京师凉州,城郭高大。自己只有两万多兵马,若是防守起来,难免捉襟见肘,兵力不足。要是能把这些草莽好汉组织起来,防守的压力就小多了。 大凉守军的眼神里,看到援军到来,惊惧之意渐去。 “诸位弟兄,社稷危如累卵,江湖上的朋友尚且前来仗义相助,同生共死,诸位身为大凉军人,反倒退缩了?” 秦云骑在马上,大红披风迎风飘荡,气势慑人。 “愿遵太子号令!” “与城池共存亡!” 眼见“援军”来到,本来已经接近哗变边缘的守军暂时安定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秦云忙着统筹规划,布设防线。 袁战老将军对“淮西十八寨”的好汉们训练一番,不过尝试了几次之后,还是放弃了。 这些人都是草莽英雄,一个个桀骜不驯,好勇斗狠,虽然都有些武艺在身,只擅长单打独斗,或者几十人、上百人的散兵混战。 数万人的结阵配合,难以在仓促间练成。 训练中,袁战老将军脾气急躁,反而跟“淮西十八寨”的草莽汉子相处不好。官兵和援兵,爆发了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互有损伤。 秦云召见了各方首领,同意“淮西十八寨”不必按照正规军的标准进行训练。按照不同的山寨或水寨区分,将援兵布置在不同的城墙段上。不求城外接战破敌,只要能够坚守城墙,能将擂木和砖石从城垛后面扔下去砸人,也就够用了。 这日夜里,凉风习习。 秦云站在京师北门的城墙上,面色凝重。 按照斥候的报告,北莽大军已经出现在京师以北不到二十里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啊! 正在寻思破敌之策,一个斥候匆匆忙忙奔了上来,大声禀报:“太子殿下,大事不好!淮西十八寨其中的黑虎寨寨主,擅自出兵夜袭,带着三千多人马奔北莽营寨去了!” “这下子完蛋了!” 秦云一顿足,声音沮丧。 第十八章 夜袭,一败涂地 北莽大王子莫萨尔的大军,朝着京师方向缓慢行进。 距离京师北城还有二十多里,莫萨尔的进军更加谨慎了,把营寨扎的滴水不漏,固若金汤。 营寨之内,莫萨尔和众将领聚在一起,对着地图,研究作战方略。 “奇怪,京师附近,尘烟滚滚,却不见有伏兵前来偷袭,真是咄咄怪事。”莫萨尔用马鞭敲打着地图,若有所思。 军师苏赫眉头紧锁,抽着烟袋,默默的坐在一旁思考。 心腹爱将孟和、孟尤两兄弟坐在火盆前,小声交谈。 “想必是大王子进军谨慎,那狗太子秦云没有可乘之机,因而不敢出动。” 先锋巴音粗声粗气的说道。 “也许大凉军队早就魂飞魄散,只能做做样子,不敢出来迎战了。我等不如明日就攻城罢!”侍卫统领蒙克提议。 正议论间,忽见一名斥候没头没脑的跑了进来,单膝跪地,神色惶恐。 “大王子,京师郊外,并无伏兵......尘烟滚滚,其实是几小队大凉轻骑,将树枝绑在马尾上,来来回回的乱跑!” “岂有此理!” 莫萨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分谨慎,被秦云戏耍了,直接破防。腾的一下站起身子,踹翻了桌案。 莫萨尔麾下的将领面面相觑,一些人不免对大王子有一丝抱怨之意。 大王子过度谨慎,延误战机。若是长驱直入,现在多半早就把大凉京师拿下了。如今凉帝这条大鱼,多半已经跑了。 莫萨尔正要发号施令,却听营寨外面传来一阵喊杀声。 “看吧!用兵之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虚可以变实,实也可以变虚。大凉军队果然来偷袭了!若非本王子谨慎行军,此时必陷入敌军陷阱。” 莫萨尔一脸得意。 “果然如大王子所料!” “大王子神机妙算,我等佩服!” 北莽众将领都是粗鲁汉子,并不理解王子所说的“虚实”,此时都是满脸恍然大悟状,纷纷给莫萨尔王子吹彩虹屁。 “吩咐各营,做好防守!待到大凉军队进攻受挫,我等即刻反击!”莫萨尔抽刀在手,厉声喝道。 夜袭北莽大营的,其实只是“淮西十八寨”当中的黑虎寨。 三千山贼,倾巢而出。 黑虎寨寨主,名叫齐三,绰号“靠山虎”,为人凶猛狡诈。他内心里早就不满李霸天“十八寨扛把子”的职位,想要夜袭北莽大营,立下盖世功劳,成功上位。 此人趁着夜色,脱离了城池西门的防区,轻兵上阵,往北而行。 “哼哼,太子爷虽然礼贤下士,却没有见识过打仗;袁战这老家伙号称当世名将,做派也迂腐的很。要克敌制胜,还得依靠咱黑虎寨的几千个老兄弟!” “靠山虎”齐三骑在马上,扛着朴刀,得意洋洋。 “齐寨主言之有理!” “咱们黑虎寨立下大功,让其他人看着干瞪眼去吧。” “齐寨主一声令下,弟兄们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皱一下眉头,就不是汉子!” 众喽啰头目也是乱纷纷的附和。 昔日官兵到淮西“剿匪”,被打的一败涂地。反抗官兵的山寨、水寨之中,尤其以黑虎寨的人马最为凶悍善战。 山贼对于北莽部落的认知,大部分来自于戏文和评书。 齐三的心里,早就把北莽铁骑当做“加强版的大凉官兵”了,并未放在眼里。 临近北莽大营,齐三命令众人不许做声,缓慢接近。 “弟兄们,夜袭正是咱黑虎寨的拿手好戏!打跑了北莽蛮子,明儿咱们都封王拜将,在城里痛饮一番,再找小娘子作陪!”齐三鼓舞士气。 众人听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马上就冲进去,砍下莫萨尔王子的脑壳,回去庆功。 逼近北莽大营近前,黑虎寨的弟兄们一声令下,点燃火把,亮起旗帜,有的直接冲击营寨大门,有的开始去拆营寨的围栏。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北莽大营内,灯火通明,喊声震天。 箭如雨下,黑虎寨的人马只穿皮甲布甲,哪里挡得住北莽强弓的攻击?惨呼声中,有的肠穿肚破,有的脑浆迸裂,倒了一片。 “杀!” “杀!” 北莽骑兵如数条铁流,疾奔而出,朝黑虎寨的人马席卷而来。 刚一接触,如同鹰爪击鸡,直接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戮。 “快撤!快撤!” 齐三目眦尽裂:自己在淮西黑虎寨当了十年寨主,抵抗过的官兵大大小小也有七八拨了,哪里见过北莽铁骑这样的凶神恶煞? 不在一个等级...... “齐寨主,咱们被包围了!” “救命啊!” “往哪里撤......”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黑虎寨的喽啰们哭爹喊娘,乱作一团。 若是在山地、河道上穿梭来往,黑虎寨的人马聚散无常,神出鬼没,尚有逃命或偷袭的机会。如今北莽大营的周边,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最适合北莽骑兵奔袭,避无可避,却待逃到哪里去? 大凉定州、恒州的精锐边军,野战尚且不是北莽铁骑的敌手,更何况山寨的人马? 一通箭矢伺候,紧跟着铁骑冲锋碾压。 黑虎寨的人马,有的横尸地上,死状凄惨可怖,有的掉头逃窜,正被北莽骑兵追砍。 “拼了!想不到受困于此,天亡我也!” 齐三一声绝望的大吼,挥动朴刀,带着数十个心腹死党,且战且退。 尽管是凶多吉少,大势已去,齐三还是努力为自己的败亡攫取最高的代价。 “来将留下姓名!” 火光中,莫萨尔王子的先锋官巴音,手持点钢长矛,带着一队铁甲骑兵,站在齐三面前。 “老子乃是黑虎寨寨主,靠山虎齐三!蛮子吃我一刀!” 齐三怪吼一声,举刀朝巴音扑去。 “今日造化,碰到一个不怕死的!长生天庇护我北莽!大凉守军,原来就是这等腌臜草寇?” 巴音哈哈大笑,举矛相迎。 刀矛相击,迸出一团火星。 斗不三合,巴音一矛刺去,正中齐三咽喉,将他狠狠提起,掼在地上。 齐三哀嚎一声,血流满地,身子抽搐,眼见活不成了。 濒死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一个疑问。 “这伙蛮夷,怎么跟戏文和评书里的大不一样......” 第十九章 跟着本太子去劫营 不到半个时辰,黑虎寨全军覆没。 北莽营寨外,尸横遍野。 只偶尔传来濒死者的呻吟,还有北莽骑兵补刀时利刃刺入肉体的闷响。 当场斩杀两千多人,包括寨主“靠山虎”齐三和三十多名头目。 俘虏一千人。 只有不到二十个山寨弟兄,凭着轻骑,侥幸逃过追杀,奔回了京师凉州。 北莽的损失,微乎其微。 天色尚黑,惨白的月光投在战场上。 莫萨尔王子在众将领的陪同下,查看战场。营寨外尸体横七竖八,有的被钉成刺猬,有的被砍的血肉模糊,看到偷袭的大凉军队衣甲简陋,都是暗自惊诧。 先锋巴音提着齐三的脑袋,大步走了过来,将人头扔在地上。 “大王子,此贼就是这帮偷袭者的头领,已经被我斩了!”巴音志得意满,气势汹汹。 “好!巴音兄弟斩杀贼首,劳苦功高!” 莫萨尔王子重重的拍了拍巴音的肩膀。 “大王子,偷袭者透着古怪,看装束和铠甲,不似大凉禁军或守兵。”军师苏赫提醒道。 莫萨尔点点头,亲自审问俘虏。 一问方知,这京师城内,皇帝和百官都逃去淮南,由太子秦云负责守卫。除了袁战、范岩带领的两万多官兵。剩余的七八万,乃是淮西一带助战的草莽山贼。 莫萨尔甚是谨慎,审问了好几个俘虏,信息如出一辙。 “哈哈哈,大凉可谓无人了!堂堂一国京师,竟然拼凑了几万草莽杂兵,岂不是驱羊斗虎?这帮鼠贼的野战能力,咱们昨晚可是领教过了。” 莫萨尔哈哈大笑,心情舒畅。 本来还担心大凉有什么陷阱或妙招,因而才进军谨慎。如此说来,大凉京师大势已去啊。 “巴音兄弟,你斩杀了偷袭的贼魁,先给你记在功劳簿上。”莫萨尔扭头看着先锋官巴音,声音里满是期待和欣赏。 “斩杀这样一个杂鱼头目,算不得本领。要是能生擒凉帝,方是大功一件。”巴音拍着胸脯嚷道。 “哼哼,巴音兄弟不要焦躁,大凉京师就在眼前,有你立功的机会。” 莫萨尔一脸开心的笑意,似乎已经是胜券在握。 “哼,可恨这狗皇帝跑的太快,否则就能一锅端了。” 巴音摇头道。 “无妨,凉帝这老东西,迟早是我北莽的阶下之囚。为今之计,先拿下京师凉州,擒住太子秦云,以此为基地,集结大军,再图南下!不怕凉帝老儿逃到天上去。” 莫萨尔志得意满,信心十足。 “覆灭大凉!生擒凉帝!” “覆灭大凉!生擒凉帝!” 北莽众将士听了,都是一个个精神抖擞,斗志高昂,振臂高喊口号。 “大王子,俘虏怎么办?” 将领孟和问道。 “统统斩了。”莫萨尔不耐烦的摆摆手。 “遵命!” 孟和欢欢喜喜,带着部下杀俘去了。 杀人是会上瘾的。 大凉的传统当中,讲究一个“杀俘不祥”,战阵损伤难免,却绝少屠杀被俘兵将。 北莽部落的传统则不然,屠戮战俘,本就是一种战争的常态。若是抓住了有价值的战俘,尚能换取赎金,黑虎寨的俘虏,对于他们来讲一点价值都没有。 “先锋巴音,明日我们全军整顿半日,中午时分出发,你带三万兵马先行。本王子驱动大军,即刻攻城!” 莫萨尔刷的一声,抽出弯刀,面色刚毅。 “末将遵命!” 巴音声如洪雷,单膝跪地接令。 天际微微露出鱼肚皮色。 秦云站在京师北门的城墙上,远眺北莽军阵。 他的身边,袁战、袁家三雄、范岩、李慕白、李霸天等人,聚在一起,研究作战方略。 闻听黑虎寨的人马擅自出动,去袭击北莽营寨,秦云知道他们凶多吉少,准备组织人马,接应败兵。 “李总扛把子,黑虎寨寨主既然是你的手下,他不遵守将令,擅自出城迎敌,你也有约束不力的责任。”袁战看着李霸天,冷冷说道。 李霸天眯着眼睛,没有做声,似乎对袁战这个“大凉名将”并没有多少敬意。 “太子爷,齐寨主武艺高强,他虽然违命而去,此去必有斩获!我们不妨全军出击,突击北莽大营,跟在齐寨主身后掩杀,就可以一鼓作气,将蛮子们逐走了!” 李霸天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哼,李寨主,北莽铁骑,凶悍无比,不同于山寨之间的厮杀赌斗。你想的太简单了。”袁战瓮声瓮气的说道。 “袁老将军,我们淮西十八寨的好汉,非同凡响。休要小觑我等!今晚若是错失良机,让北莽站稳脚跟,只怕就不能退敌了。”李霸天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李霸天这个人,自恃勇武,对于北莽铁骑的凶悍善战,显然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秦云正想说几句,却见城外马蹄声声,一队骑兵从北面奔来,甚是慌张。 月光下,却见二十多个山寨喽啰装束的汉子,身上带伤,满脸是血,一个劲的叫嚷“快开城门”。 众人目光闪烁,心里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这二十多个伤兵奔上城墙,冲着太子等人就跪下了,声音悲切。 “太子殿下、李扛把子,我们黑虎寨的齐三寨主趁夜偷袭北莽大营,已经全军覆灭了!” 一言既出,满座大惊。 秦云心里惊惧更浓:他本就没指望黑虎寨能够击破北莽大营,只是没想到,齐寨主等人败的也太快了! 李霸天这个“淮西十八寨”扛把子,面色煞白,更是心惊。 黑虎寨寨主“靠山虎”齐三的本领,李霸天是知道的,并非等闲之辈。当年官兵围剿,以众敌寡,都被他出奇制胜,打的落花流水。 这样一个人,简简单单的就败亡了...... “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李霸天嘴里嘀嘀咕咕,神色沮丧。 他心里隐约觉得:听从了堂弟李慕白的劝说,带领众弟兄前来助战太子,是不是一招臭棋?北莽蛮子如此凶悍,自己这“淮西十八寨”的弟兄们,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秦云忽然眼睛一亮,猛的一拍城垛,站起身子。 “范将军和两位李兄弟守城!袁老将军,您带着袁龙、袁虎、袁彪三位兄弟,点起三千禁军骑兵,由本太子亲自统领,现在便去劫营!” 第二十章 劫掠如火,霸气纵横 “劫营?” 袁战心头一震,满脸的不可思议,瞪着秦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云目光凌厉,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太子殿下万金之躯,不能轻捣虎狼之穴!此事万万不可!” 李慕白吓的面色煞白,拱手向秦云行礼。 “北莽胜了一阵,士气正旺,此时去劫营,凶多吉少!” “齐三兄弟夜里已经去劫了一次营,北莽蛮子必有防范,此去不易成功!” “实在是太冒险了......” 众将士纷纷相劝秦云。 秦云面色刚毅,将手放在佩刀的刀柄上,冷冷道:“圣上有旨,命本太子防守京师凉州,全权统筹和指挥一切兵马。将令在此,不得违逆,违令者,斩!” 秦云此言一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罢!罢!罢!袁某世代忠良,岂能违背太子的命令!袁龙、袁虎、袁彪,你们三个护卫太子,点起禁军兵马,这就出发,直奔北莽营寨!” 袁战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违心领命。 “遵命!” 袁家三雄拱手,声如洪雷,精神抖擞。 袁战心里一阵凄苦:此次偷袭,怎么看怎么都是一次“自杀性”的任务。 老将军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若是此行不利,自己和三个义子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太子周全。幸而北莽大营距离京师北门只有二十余里,接战不利,还是可以逃回来的。 “箭在弦上,不可不发!此战诸位务必努力向前,就是不斩杀莫萨尔这狗东西,也要大挫北莽锐气,为我京师防御多争取几天时间!” 秦云说罢,在几个侍从的帮助下,顶盔披甲,大步朝城墙下走去。 袁战和三个义子对视一眼,跟在秦云身后,一起走了下去。 “太子爷,我李霸天愿意助战!”李霸天本来还有一些怯战之意,看到太子器宇轩昂,斗志也燃起来了。 “李总扛把子,你的淮西十八寨,都以轻装步兵为主,此战我们是全军骑兵突袭,你们只管做好守城职责便好。凌晨厮杀,天亮即回,再与诸位痛饮!” 秦云扭头对李霸天吩咐一声,走下城楼。 袁战和三名义子行动迅速,将三千禁军集结在北门之内。 火把燃烧,照亮了一张张刚毅的脸。 秦云骑在踢雪乌骓马上,头顶凤翅金盔,身披鳞甲,意气风发,霸气纵横,大红的披风随风飘舞,宛如战神再临。 刷的一声,长刀出鞘。 “诸位弟兄,此战必要一往无前!大丈夫取功名、夺富贵,就在今日!” 秦云高举长刀,高声喊道。 “取功名、夺富贵,就在今日!” 众人一起高呼。 “打开城门!” 秦云一马当先,带领三千禁军冲了出去,一路向北而去。 “你们三人,保护太子殿下!若是交战不利,死也要把太子救回来!” 袁战骑着一匹青鬃马,手持长枪,对三个义子咬牙吩咐道。 “义父放心!” 袁龙、袁虎、袁彪三人三骑,分别护卫在秦云的两侧和身后,并肩驰骋。 天色将亮。 苍穹之际,呈一片鱼肚皮白色。 北莽大营门外。 数千北莽士兵,正在忙着清理战场,搬运和掩埋尸首。 一晚上折腾厮杀,未能好好休息,此时又得了一个埋死人的衰差,这些人不禁骂骂咧咧,很不满意。 “哎,咱们北莽的汉子,一向是管杀不管埋,如今倒是改了性子。” “大王子说了,尸首不埋,恐有瘟疫。” “大王子也太过谨慎,说是京师一带,恐有伏兵和陷阱。昨晚偷袭的这帮贼子,我看也稀松平常,不堪一击。” “也是,灭掉了偷袭的大凉贼兵,大王子明显松懈多了。” “大凉的狗皇帝和太子,分明已经肝胆俱裂。不出一两天,京师就是我们北莽囊中之物,金银珠宝倚叠如山,少不得咱们发财!” “哈哈哈,想得美,狗皇帝和大臣们若是迁都逃跑,财物肯定会都带走的。” “哎?南面什么情况?” “漫天的灰尘,有骑兵到?” “夜袭的不是已经被杀绝了吗?还有人来送死?没道理啊......” 北莽的士兵们一边扛抬尸首,一边议论纷纷。 有人惊讶的发现,南面腾起了一片烟尘,似乎是有骑兵朝这个方向冲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隐约间,大凉骑兵腾跃冲锋,势如霹雳,已经近在咫尺。 “快去禀告大王子!” 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惊呼一声,飞奔进营。 为时已晚! 秦云率领的骑兵已经冲到近前,开始肆无忌惮的砍杀和践踏北凉兵卒。 此时的北莽大营,处于一个防御最松懈的时候。众人都以为屠灭了袭击者,大凉守兵就是再疯狂,也不可能一天内袭击第二次。 用兵之妙,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秦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再次杀到! “怎么回事?帐外谁人吵闹!” 北凉大帐内,莫萨尔王子搂着两个女子,正在补觉,却听到外面山崩地裂一般,杀声震天,不禁魂飞魄散,猛的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寻找铠甲和兵器。 “大王子,大凉骑兵杀进来了,弟兄们准备不及......” 一个满脸是血的斥候连滚带爬冲了进来。 “岂有此理!又是什么淮西的龌龊山贼?快叫弟兄们迎敌!”莫萨尔王子连声大叫。 “不是山贼,是禁军......秦云太子亲自带队前来!” 那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 “什么?狗太子安敢如此?” 莫萨尔披着铠甲,手持弯刀,不管不顾的冲出了大帐。 “大凉太子秦云在此,蛮夷快来决一雌雄!” 却见营寨的围栏被战马踩的粉碎,秦云手持长刀,威风八面,亲率禁军来往冲杀,如入无人之境。不少北莽的帐篷都燃起了大火,一些衣甲不整的北莽士兵慌里慌张的乱逃。 秦云的身边,有三员战将,武艺精熟,凶神恶煞,将北莽营寨冲了个七零八落。 “生擒秦云!生擒秦云!” 莫萨尔举刀大喝。 却见秦云拨转马头,手舞长刀,直奔莫萨尔冲了过来。 劫掠如火,霸气纵横! 刀芒一闪,长刀冲莫萨尔当头劈下。 第二十一章 死战 “养尊处优之辈,也敢向我北莽的男儿挥刀?” 眼见秦云挥刀冲来,莫萨尔牙关一咬,举刀相迎。 铛! 刀刃相击,迸发出一片火花! 两人相交的一瞬间,各自换了一刀。 莫萨尔的弯刀划过秦云的鳞甲,撕开了几片甲片,却未能伤到秦云的躯体。 由于莫萨尔出来的匆忙,甲胄没有穿戴齐整,秦云的长刀从他肩头划过,伤到皮肉,腾起一片血花。 “岂有此理!” 莫萨尔怪吼一声,捂着肩膀,单膝跪地。 秦云身为太子,虽然学过骑术和刀术,可大凉王朝重文轻武,太子的培养以圣人之训、安国之策为主,武艺虽然也是教学科目之一,却走的是强身健体的路子。 北莽大王子莫萨尔,自幼生活在弱肉强食的草原,得到多个名师指点,刀法入神,手下亡灵不可计数。 莫萨尔本有十足的把握,将秦云一刀砍下战马。 然而穿越后的秦云,前世身为顶级保镖,精练过各种武艺。虽然这具躯体的力量和耐力大打折扣,却保留了顶级的战斗意识和反应敏捷。一个回合,竟然砍伤了以刀法闻名草原的北莽大王子! “机不可失!” 秦云调转马头,准备再冲过去砍莫萨尔一刀。 却见莫萨尔王子的随从、亲兵蜂拥而出,枪矛如苇,护在王子身旁。 “太子小心!不可逞一时之勇!” 袁龙骑在马上,手持大刀,拦住了秦云的下一步行动。 再看不远处,袁战老将军带着一众亲兵,杀的性起,枪如蛟龙,切瓜砍菜般的收割生命。 自从因主战被罢免官职、打入天牢,袁战心里憋着一股怨气。此时战阵厮杀,这才终于将这股怨气发泄了出来。 秦云的突然袭击,虽然打了北莽大军一个措手不及,斩获不少,可是北莽毕竟兵多,而且军队精良,此时反应了过来,开始组织有力的反击。 “袁老将军,见好就收,莫要被蛮子围困!” 秦云冲着袁战大声吩咐道。 “末将明白!” 袁战嘴里答应,手中长枪刺出,将一名北莽偏将刺下战马。 “哈哈!老将军英雄盖世,不减当年啊!” 秦云一声大笑,带着众人冲出重围,杀条血路,往南而行。 临行之际,回头看着莫萨尔王子,大喝一声:“蛮族王子,今日寄下你项上人头,改日再来索取!” 说罢,众人冲开北莽阵营,如同波开浪裂,疾驰而去。 “大王子,追吧!” “大凉太子就在眼前,莫要放他跑了!” 眼见秦云等人扬长而去,北莽众将都是目眦尽裂,怒气填膺。 “秦云既然敢冒险前来,必有接应和伏兵!号令三军,不得追赶!” 莫萨尔咬牙,发号施令。 清点损失,阵亡了两千多人,大部分是自己践踏挤压而亡。伤者是亡者的数倍。 损失虽然有限,但是对于士气的打击,是十分严重的。 “大王子,我巴图愿意带领精兵数万,推平了凉州,斩下狗太子的首级,报仇雪恨!” 巴图尔单膝跪地请战。 “我等也愿战!” “秦云小儿欺人太甚!” 北莽众将纷纷冲着莫萨尔下拜。 奇耻大辱,只能用狗太子秦云的血来洗清! “后退二十里,安营扎寨。整顿兵马,再作良图。” 莫萨尔一面包扎伤口,一面冷冷的下了一道命令。 兵法有云,主帅不可怒而兴兵! 莫萨尔恨不能立刻逮住秦云,碎尸万段。然而理智告诉他:秦云胆大心细,非同小可。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一定要求稳,不能轻敌冒进。 “大王子!” 众将跪拜在地,脸上都是怒意满满。 “违令者斩!” 莫萨尔低吼一声,众人这才闭嘴,悻悻而去。 天色大亮。 袁轻衣站在京师北门的城墙上,扶着城垛,向北眺望,泪流满面。 昨夜,袁轻衣没有好好休息,带着袁府的女眷,为将士们缝补战袍,赶制旗帜。 忽然听闻太子和父亲、三个哥哥一起出城劫营,心里又急又怕,急忙奔到城墙,想把他们劝住,却晚来了一步。 范岩站在城楼前,指挥众人,安置守城器械。李霸天沿着城墙巡逻,督促手下人马做好防守。 李慕白目光闪烁,不敢与袁轻衣对视。 “李学士,太子殿下身负重任,亲自出城劫营,你竟然不善言规劝?若是殿下有个闪失,你如何向大凉天子交代?如何向黎民百姓交代?” 袁轻衣的声音不大,却似乎带着一丝愤懑和悲哀。 “袁大小姐,我......是我失职......没有劝住太子爷!” 李慕白垂首不语。 不远处的城垛,有人窃窃私语,声音里半是恐惧,半是同情。 “唉,太子爷也太过鲁莽,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齐寨主一身武艺,何等凶悍,都被北莽蛮子轻松斩杀了,太子爷去斗那北莽大王子,只能是羊入虎口。” “没事没事,有袁战那老头子和几个义子回护,料无差池。” “袁老头子就是一块好铁,进得炉子又能打几根好钉?只怕也是回不来了。” “嘘......别乱说,袁老头子的女儿就在那边哭呢......” “可怜可怜......” 几个北门守兵,看装束是“淮西十八寨”的兵丁喽啰,拄着长枪,小声议论,不时还往袁轻衣的方向偷偷瞥几眼。 正议论间,一个守军军官打扮的汉子经过,听到了几个喽啰的言语,呵斥一声:“好好站岗,休得胡言!袁老将军勇冠三军,三位小袁将军又有万夫莫当之勇,定能护着太子,安然回来!你们快快闭上那乌鸦嘴!” “唉,这位军爷,现在这个情况啊,咱也就不用掩耳盗铃了。这京师啊,多半是守不住了,咱们能坚守一两日,也算是给朝廷和太子有个交代,可以安安心心的撤走了。” 一个喽啰摇头叹息道。 袁轻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的站起身子,从一个守兵手里抢过一杆长枪,朝城下走去。 未婚夫太子和父兄都在城外激战,生死未卜。 身为袁家之女,身为准太子妃,死则死矣,决不能苟活,令袁家蒙羞! 第二十三章 谥号都拟好了,太子没死? “北莽狗贼,也知道害怕!” “经过这一场恶战,莫萨尔这狗东西多半已经心胆俱裂了!” 京师中的禁军、守军和援兵,洋溢着一股“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的轻松之感。 秦云不敢怠慢,抓紧时间,整顿兵马,修缮守城器具。 京师城池内外,一片忙碌。 与此同时。 京师以南,二百里之外。 淮河北岸重镇下蔡,凉帝和南迁的百官、贵族、难民,暂时驻在此处,搜集船只,招募船工,准备渡河。 渡船数量有限,自然是先让有钱有势者先走。 混乱中,一些官兵趁机抢夺百姓的口粮和财物,甚至强抢民女,引起了很多流血事件。禁军忙着维持秩序,斩杀了一些作奸犯科的兵卒,方才止住了这股邪气。 下蔡府衙,知府腾出地方,这里暂时成了凉帝的行宫。 三个皇子和一些重要大臣,暂住在下蔡一些富户的府邸内。 大皇子秦毅、二皇子秦睿、三皇子秦潇,聚在“行宫”门口,一脸紧张,小声议论。 “父皇怎么还不渡河?只要度过淮河,淮南水路纵横,我军水师占优,就不惧北莽骑兵了。若是北莽攻破了京师,一路南下,我们可就无路可走了!” 秦毅一双三角眼闪烁着惊惧的光芒。 “太子这厮还没有逃过来,想必是凶多吉少!”秦睿假装沉痛,眼睛里确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父皇不肯见咱们,如何是好!太子若是被俘或被杀,千钧的担子,可就落到父皇和我们三个身上了,一定要赶紧渡河,经营淮南,保住大凉的江山社稷啊!” 秦潇连连顿足,唉声叹气。 面对可能到来的北莽铁骑,三个皇子人心惶惶,都想快点离开下蔡,度过淮河,直奔淮南的核心重镇寿春。 至于太子秦云的死活,不在考虑之内。 秦云若是死在北莽骑兵手里,那就最好了。就算他或者逃到淮南,太子之位多半也保不住。大凉王朝这半壁江山,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啊。 三个皇子心急如焚,都想赶紧南逃。然而看到父皇没有动,都不敢擅作主张,撇下父皇首先逃遁,只能壮着胆子强撑。 府衙大门打开,凉帝身边的宦官总管高富贵捧着拂尘,缓缓走出,冲三个皇子恭恭敬敬行礼。 “父皇肯见我们了吗?” 大皇子秦毅赶忙问道。 “陛下有口谕:三位皇子且回去歇息,渡河之事,从长计议。” 高总管尖声尖气的应了一声。 三个皇子满脸沮丧,悻悻而去。 凉帝端坐在府衙后院的书房,闭目养神。 目似瞑,意暇甚,心里却纷乱如麻。 高总管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一脸谄媚的笑:“陛下,已经将三位皇子打发走了。” “哼,这三个逆子,只想着逃命,一点也没想为朕分忧解难!也没想到太子的生死安危。把江山托付给这样的人,朕岂能放心?” 凉帝冷哼一声,将三个皇子贬损一番。 高总管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你且出去。未经朕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凉帝吩咐道。 “老奴明白!” 高总管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凉帝坐在竹椅上,一脸惆怅。 大凉北境,看来是保不住了...... 凉帝之所以没有渡过淮河,实际上是在观望和等待。具体再等什么,他心里也没谱。 太子这个惹祸精,大概率会死在京师......即便逃了出来,被北莽铁骑追杀,多半也是死路一条。 想到了太子秦云,凉帝的眼里流下两行浑浊的眼泪。 凉帝为人,虽然凉薄苛刻,但秦云毕竟是亲生儿子,还是大凉储君。眼见他凶多吉少,内心还是不禁有些难过。 略一难过,凉帝的心里就开始琢磨秦云的后事了。 一定要把太子殉国的事儿好好宣传,振奋大凉军民的士气,保住半壁江山! 淮南若是被兵祸波及,那就顺着长江东去,迁都到金陵或扬州去。哪怕就是划江而治,自己还能当个太平天子。 “皇城司指挥使代雨农,求见陛下。” 书房门外,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进!” 凉帝眯着眼睛,冷冷吩咐道。 天子虽然南遁,但是京师凉州,还是在他的巨大情报网之内! 一个身形瘦削、水蛇腰、脑袋像黄鼠狼的阴鸷男子,一身劲装,恭恭敬敬走进书房,冲凉帝下拜。 “代指挥使,可有太子和北莽大军的消息?”凉帝缓缓问道。 “卑职正是为此而来。” 代雨农不卑不亢。 代雨农,特务机构“皇城司”指挥使,阴鸷残忍,武艺绝伦,凉帝忠实爪牙。 据说整个大凉王朝境内,都有他的耳目。 “京师和太子如何了?” 凉帝单刀直入的问道。 “陛下,据卑职的耳目传递出来的信息,将门袁家、囚犯范岩、公孙班,还有淮西十八寨的草寇,都聚在京师,协助太子守城。”代指挥使说道。 “哼,袁战、范岩,本就是朝廷的将领,报国也是应该的。没想到淮西十八寨的草寇和山贼,倒是有些胆量和志气。”凉帝冷冷笑道。 凉帝的内心却在琢磨:太子秦云在江湖上的声望貌似不低啊。 “昨夜四更时分,太子命令范岩和淮西十八寨的草寇守城,自己和袁战等人,出城劫营!”代雨农声音平静,眸子里却是精光四射。 太子亲自率兵劫营? 凉帝楞了一下,满脸的不可置信。 “唉,京师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撤,何必自投死地?太子这孩子,就是太要强。” 凉帝的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 “太子虽然鲁莽,然而忠勇可嘉。他死后,就追封为孝恭太子吧。” 凉帝抹了一下眼泪,声音哽咽。 三分真的伤心,七分做戏。 “孝恭”这个谥号,其实凉帝心里已经琢磨很久了,只等太子归天,立刻追封。 凉帝的心里,琢磨了“孝仁”、“孝庄”、“圣德”、“忠毅”等十几个备选的谥号,反复推敲了许久,才订下了“孝恭”。 自己虽然不太喜欢太子,不过死者为大,还是将后事办的风光一些好了。若不如此,谁还愿意为大凉王朝卖命? 代雨农的眼神有些古怪。 “据卑职在京师的耳目来报,太子并未战死,大获全胜,杀的北莽后退二十里,这才得胜回城。如今京师城内军民,一个个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代雨农磕头禀告道。 凉帝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住。 谥号都拟好了,太子没死? 第二十四章 弃子 “北莽统帅,乃是老狼主的长子莫萨尔,凶悍善战,威震草原,太子如何能够打退这样的敌手?” 凉帝强行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双眼放光。 要是当真能逼退北莽大军,谈判就有了筹码,或许就不用南逃了。 “凉州以北,我们皇城司的耳目或死或逃,战事的详情,卑职委实不知。只是据京师的耳目来报,太子耀武扬威的出城,大家也都以为他凶多吉少,不想他却风风光光的回来了。满城兵将,都甚是欢欣鼓舞,一起高喊太子的名号......有人还喊......有人还喊......” 代雨农偷眼瞥了凉帝一眼,吞吞吐吐。 “讲!” “有人还冲着太子大喊万岁!” 代雨农跪拜磕头。 听闻太子获胜,凉帝的表情,本来还是兴奋激动的情绪居多,现在听代雨农这么一讲,脸上骤然掠过一丝不悦、阴晦之色。 “呵呵呵,太子劳苦功高,深得人心,大家喊几句万岁,也是应该的。” 凉帝眯着眼睛,笑吟吟的说道。 代雨农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不假。就连亲生儿子,也不能做到完全信任。 凉帝这个人,代雨农心里清楚: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对于权力的掌控欲,到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地步。相较于权力,什么国家利益、儿女之情,都得往后排。 如今听闻太子秦云抢了天子的风头,深得人心,凉帝开始嫉恨猜忌了...... “呵呵,代指挥使,你对太子有何看法?” 凉帝笑眯眯的看着代雨农。 “卑职只知道忠于陛下,其余的事情,全凭陛下定夺。”代雨农的声音有些发抖。 目前还不清楚凉帝的心意,不管是夸奖太子,还是贬低太子,都容易落入陷阱,还不如先向凉帝表个忠心,再来个模棱两可,都不得罪。 凉帝微微一笑:代雨农这个滑头,倒是知道屁股该坐哪边。 “高总管,传闫老太师、林枢密使、大皇子秦毅,进来议事!”凉帝吩咐道。 不多时,几人一起来到“行宫”,冲着凉帝下拜,口称万岁。 凉帝脸上似笑非笑,代指挥使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拱手聆听。 “老大,还有诸位爱卿,平身。”凉帝吩咐道。 三人起身,满脸恭谨,垂手站在阶下。 大皇子秦毅跪在地上,脸上谦恭,心里暗暗得意。 三个皇子当中,父皇只传唤了自己,证明自己在凉帝心中分量最重,与两个弟弟大不相同。 只待太子秦云或死或废,这储君之位,多半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这里,秦毅更是心花怒放。什么社稷安危、国家存亡,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父皇,儿臣泣血叩首,请父皇速速渡河。北境江山,尚可等待时机,再图恢复。只要父皇能够安然无恙,我大凉军民就有指望啊!” 秦毅装出一副恳切的嘴脸,向凉帝叩首。 “陛下,大皇子一片孝心,所言甚是有理。” 枢密使林青本来就是一个墙头草,赶忙附和。 只有老奸巨猾的闫太师,没有搭话,目光闪烁,想探查凉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皇子,还有诸位爱卿。代指挥使得到消息:太子昨夜带着数千兵马,出城劫营......”凉帝声音沉闷。 “呜呜呜!太子四弟啊!你为何如此鲁莽!你坚守孤城十日,是我大凉皇室的骄傲了,大可以南撤,何必跟蛮子怄气?” 不等凉帝说完,秦毅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磕头,放声痛哭。 秦毅最擅察言观色,听父皇的语气和脸色,似乎是在强行压抑着内心的悲恸,定是接到了消息,太子被北莽大军砍死了。 “闭嘴,朕还没说完!太子劫营,大获全胜,逼的莫萨尔退守二十里。” 凉帝白了秦毅一眼,一脸不满。 一言既出,代指挥使没有吱声,闫老太师、林枢密使、大皇子秦毅都是心头一惊。 秦毅满脸尴尬,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这老东西,说捷报都是一脸苦相,让自己猜错了。 不过,太子击退北莽王子......这是天方夜谭吧? 太子一向懦弱,虽然前些日子杀了北莽二王子,也只是呈匹夫之勇罢了。他还真会带兵打仗? “林枢密使,你有何看法?” 凉帝看着林青,冷冷问道。 “太子殿下劫营获胜,真乃大凉之福!太子不愧是我大凉之栋梁也!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林青一通高调。 凉帝眉头一皱,没有搭理林青这个墙头草,扭头看着闫太师。 “陛下,太子智勇双全,实乃大凉王朝之福。话说回来,太子之所以能够大展雄威,一则是陛下平日里教导有方,二则是陛下知人善用,委他重任,三则是陛下洪福齐天......” 闫太师咳嗽一声,身子一鞠躬,声音愈加恭谨,花白的胡须一抖一抖。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听闫太师说的有理有据,凉帝轻轻捋着胡须,脸上表情惬意,显然是十分受用。 “闫太师,如今北莽大王子受挫,已经退了二十多里,暂时应该不会大举进攻。太子守京师,势孤任重,朕心里在想,能不能放弃京师,把他召唤过来,一起南渡?” 凉帝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大皇子秦毅心里发急。 太子有守城之功,又有击退北莽大王子的战绩,若是跟着朝廷迁到淮南,声望增加,地位更加巩固,这个储君之位,自己就彻底没指望了。 闫太师这个老狐狸心里略一琢磨,立刻就明白了凉帝的想法。 担心太子秦云声望过大,功高震主。 “陛下,莫萨尔虽然退去,然而北莽大军并未伤筋动骨,迟早必会再次进攻。京师凉州固若金汤,不可轻言放弃啊。太子智勇双全,深得人望,正是镇守北境的最佳人选,不宜让其离去。” 闫太师叩首。 “老爱卿言之有理。朕这就发布两道诏令:一是嘉奖太子,封他为大凉之大将军王,总领北境军务政务;二是从明日起,皇室和百官开始渡河,即刻前往寿春!” 凉帝发号施令。 “臣遵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人赶忙叩首。 秦毅心里暗喜:太子这厮,留在京师,看来是被父皇当做弃子了! 第二十五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凉帝的诏令,相当于空头支票。 “大将军王”——名号唬人,手下能有几兵几卒? “总领北境军务政务”——大凉北境,也只剩京师这一座孤城了,总领个屁啊?难道去指挥北莽蛮子的队伍? “大皇子,朕的几个儿子当中,除了太子,就属你有孝心、会办事了。太子不在朕身边,你要多多为朕分忧啊。” 凉帝看着大皇子,不紧不慢的吩咐道。 “儿臣明白!” 大皇子秦毅激动的跪在地上,声音颤抖。 听父皇所言,已经放弃了太子,准备另行安排储君接班人了? “朕困乏了。众爱卿且退下,各自准备,明日再发圣旨。” 凉帝打个哈欠,在高总管的搀扶下,缓缓去了卧房。 众人再拜,小心翼翼退出。 闫太师和大皇子秦毅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太子已是有死无生,这半壁江山,还应携手合作,才能享受荣华富贵。 两日之后。 京师凉州。 秦云坐在太子府的书房,正给凉帝写奏折。 捷报已经送去凉帝手中了。 劫营大胜,北莽大王子暂时退去,秦云的声望水涨船高。不少江湖好汉、山寨门派,都赶来投奔,守城的人马又增加了两万余人。 只不过,这些草莽汉子,单打独斗,多少有些武艺。战阵厮杀,却非长项。只能用于守城,难以野战克敌。 奏折中,秦云希望父皇再拨给自己数万禁军精锐,定能克敌制胜,收服恒州、定州!如果禁军兵力不足,也可以将淮南当地兵将北调拒敌。 袁家父女、范岩、李慕白、李霸天等人,还有一些禁军的将官和“淮西十八寨”的寨主,也聚在太子府上,研究下一步的战略。 公孙班带着工匠,在城墙上忙着制造和安装防守器械。 “太子接旨!” 奏折刚写了一半,太子府门口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令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个凉帝身边的黄门太监,在几个禁军侍卫的保护下,风尘仆仆,赶到京师,前来太子府宣旨。 “哈哈,圣旨到了!” “太子殿下,咱们的捷报,想必陛下都已经收到!” “陛下龙颜大悦,定会抓住战机,派遣淮南兵马北上助战!” “有援兵到此,京师保住了!” 众人都是兴奋莫名,宛如拨云见日,看到了克敌制胜的希望。 秦云不敢怠慢,将宣旨的黄门太监迎入府内,带着众人,恭恭敬敬,下拜接旨。 圣旨大大褒奖了太子秦云的功绩,封他为“大将军王”,总领北境军务政务。 至于援兵,一个没有。 众人听了一阵,都是脸色不悦。 废话,空话,套话,还有一张空头支票。 “皇帝的手中,尚有数万禁军,淮南还有数十万水师。圣旨竟无一言说到援兵之事?”李霸天按捺不住,厉声叫道。 “未曾提过......” 黄门太监看到李霸天这凶神恶煞的形貌,声音颤抖。 “我们淮西十八寨的江湖弟兄们,前来相助太子守城,圣旨里也没有褒奖?”李霸天又问。 “圣旨并未奴才起草......” 太监一个劲的抹汗。 李慕白悄悄的拽了一下堂兄的手,示意他不可鲁莽,要懂礼数。 不少人看着宣旨太监,目光里皆有愤愤不平之意。 “太子殿下,陛下那边还需要小人侍奉,这就告辞了!还望太子勿要辜负陛下重托啊!” 黄门太监宣读了圣旨之后,不敢在京师这个兵危之地久留,辞别太子,匆匆忙忙,往南而去。 秦云送走了宣旨太监,坐在堂上,面色冷漠,暗自琢磨凉帝的心思。 不让自己南撤,也不给自己兵马支援。 难道......凉帝想把自己这个太子架在火上烤,当挡箭牌和替死鬼? 想到这里,秦云心里一阵悲凉,一阵烦闷。 “殿下,京师内虽然粮草、器械充足,兵力却是捉襟见肘。江湖朋友虽然义气深重,阵战却终非北莽铁骑敌手,应该赶紧向陛下求援!”袁轻衣建议道。 秦云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父皇的圣旨当中,只字未提“援兵”两个字。 袁战和范岩对视一眼,神情复杂。 凉帝的脾气秉性,他们是知道的。大概率是担心太子功高震主,已经准备放弃他了。 “诸位兄弟,大家仗义而来,虽然打了北莽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实话实说,北莽也在不断增兵,京师大概率还是守不住。诸位对我秦云,对大凉朝廷,也算是仁至义尽,趁着城池未破,不如各奔前程去吧。” 秦云慨叹一声,脸上似有无限寂寥。 “太子说的哪里话?” “我等情愿追随太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众人一起向秦云下拜。 初始之时,不少人对秦云这个太子,并不完全信任。如今见他豪气盖天、顶天立地,早就对他心折,愿意陪他同生共死。 “诸位请起!诸位既然信得过我秦云,我秦云也绝不辜负诸位。如今,大凉王朝处于一个关键的节点上,只要我们能把握机会,击退敌军,就能留下万古英名,流芳百世,不必多言。荣华富贵,也是探囊取物!我秦云同诸位同生共死,有背此言,皇天不佑!” 秦云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拔出长刀,将桌案砍了一个角。 群情激昂! 众人心中,都是斗志昂扬。 秦云手持长刀,站在地图前,脸上挂着刀锋般的笑意。 “呵呵,都等着本宫或死或逃,本宫偏偏不让尔等如意!” “陛下既然不肯派遣援兵,那也无妨!” “本宫非但要击破北莽铁骑,把莫萨尔这狗王子杀个落花流水、一败涂地,还要乘势北上,收复定州、恒州,建立不世功勋!” “寇可往,我亦可往!” “收复失地之后,还要直捣黄龙,攻向北莽部落的大本营,犁庭扫穴!” 秦云这边认真备战。 北莽统帅莫萨尔这边,也对兵马进行了休整,士气旺盛,都恨不能立刻斩杀狗太子秦云,报仇雪耻。 “全军出动,此战必获全胜!” 莫萨尔一声令下,北莽骑兵如铁流一般,朝京师方向奔涌而来。 第二十六章 天降长矛雨 彤云密布,天色阴晦。 秦云和袁轻衣站在北门城墙上,神情严肃,默默的观察着城外的动向。 秦云全身披挂,腰悬长刀,站在城头,望着茫茫平原,感叹一声:“斥候来报,北莽大军已经拔营而起了。不知道能不能度过这一劫啊。” 袁轻衣穿了一件镶嵌了铁片的皮甲,拿着一柄狭长的直刃刀,看着秦云,嫣然一笑:“太子不必感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轻衣能跟殿下共同御敌,千百年后,在民间也是一段佳话,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轻衣,不许说死这个字。该死的是那北莽大王子的走狗爪牙,还有闫太师这些祸国奸臣。我们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秦云微微一笑,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袁轻衣的秀发。 这几天,他劝了好几次,想让袁轻衣往南而行,避开凉州危城,不过都未能如愿。 “轻衣,本宫希望你离开京师,暂去淮南。待我击败北莽大军,便来与你会合。你再不离去,一旦北莽大军围成,怕是就来不及了。”秦云叹道。 “殿下,轻衣留在京师,一则是为了和殿下生死与共,二则是为了激励殿下。殿下为了不让轻衣落入贼人手中,才更应该殚精竭虑,舍生忘死的搏杀啊!” 袁轻衣俏皮的拉住了秦云的衣袖,声音有些娇憨。 其实她心里也紧张的很,故作轻松之态,只是为了让秦云宽心罢了。 疾风知劲草,患难见情义。 天色微凉,秦云解下披风,紧紧的裹在袁轻衣身上。袁轻衣轻轻叹息一声,靠在秦云胸口,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美人如玉,江山如画,值得为此战斗。 城外由远及近,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不大的人影。 “北莽大军已经出动!快快迎敌!快快迎敌!” 一个身上插着几支箭的禁军斥候骑在马上,从北面狂奔而至,大声叫喊。 “快开城门,是我们的兄弟回来了!”秦云神色一变,大声吩咐。 “噗噗!噗噗!” 一阵箭矢飞了过来,那斥候惨叫一声,后背钉的如刺猬一般,翻身落马,滚落尘埃,一命归天。战马也哀鸣一声,死在地上。 “可恶!” 秦云一拳砸在城垛上。 大地和苍穹的交接处,黑压压的出现了一大片北莽人马,旌旗飘扬,杀气腾腾,宛如恶魔降临人世。 禁军士兵吹起号角,声音凄厉。 守兵纷纷登上城墙,各司其职,做好了战斗准备。 北门首当其冲,防御的力量最多。 “北莽贼寇,有备而来啊!” 范岩一副苦相,忧心忡忡。 “无妨!等一会让他们见识见识神机门器械的厉害!” 公孙班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北莽先锋官巴音,手持浑铁点钢长矛,腰悬宝刀,身背猎弓,武装到了牙齿,带着两万兵马,为全军前导,出现在京师北门之外。 旗帜上的狼头,更显狰狞可怖,凛然生威。 北莽军队,距离城池尚有数百步。这个距离很安全,不惧城头的弓箭。 “众位弟兄,指长生天发誓,我巴音若是攻破京师,生擒狗太子秦云,老狼主和大王子的赏赐,我与众弟兄共享!” 巴音厉声大呼,鼓舞士气。 “攻破京师,生擒秦云!” “攻破京师,生擒秦云!” 北莽将士士气大振,齐声高呼。 巴音信心十足:只凭着自己这两万先锋部队,足够让秦云小儿魂飞胆丧了。莫萨尔大王子的主力部队,多半都不必上场。 “看!北门城墙上那小子,莫不是大凉太子?得来全不费工夫!” 巴音一脸狞笑。 “哥哥,杀鸡怎用宰牛刀?弟弟我打头阵,一鼓作气就把狗太子拿下了!指长生天发誓,定要让狗太子秦云的脑浆,沾到这柄狼牙棒的尖刺上!” 巴音的副将巴彦,也是他的弟弟,形貌狞恶,身披重甲,骑着战马,手持一柄五十斤中的狼牙棒,咧开大嘴笑道。 巴音已经算是一名凶猛好斗的将领了,他的弟弟更是鲁莽霸道,没有脑子。 “呵呵呵,弟弟,斗志是好的,狗太子却未可轻视!” 巴音呵呵一笑,高高举起浑铁长矛,准备号令手下攻城。 “嗖!嗖嗖!” 忽然间,数十支长矛大小的巨型箭簇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迎面落下。 “噗!” 北莽骑兵排列队形密集,避无可避。 转眼间,早有一大片骑兵被串成糖葫芦,哀嚎着倒在地上挣扎。 巴音战马受惊,后腿支撑地面,前蹄高高扬起,嘶声吼叫。 “秦云小儿,竟然把长矛投出这么远的距离?难道他真会异术,百步取人?” 巴音面色大变。 城墙上,秦云面色刚毅深沉。 公孙班手里举着小旗,指挥三十架床弩,不停的装填、拉弦、击发。 这种床弩,是太子秦云提出方案,由“神机门”的公孙班等人负责完成的。 结构并不复杂。 一架床弩的操作,需要四到六个士兵。使用的箭簇八尺有余,几乎与长矛无异。 利用绞盘,将粗大的弩弦拉开,能将长矛一样大小的箭矢射出数百步远,贯穿重甲,如同撕裂纸张或布帛。 床弩上加装了“望山”,相当于是瞄准器,经过试射,精度尚可。 北莽铁骑若是奔袭而来,队形密集,命中不成问题。若是想“点杀”落单者,就有些困难了。 又是一轮齐射,北莽骑兵损失不少。 大家不敢聚在一起,乱纷纷的散开。一些“长矛”刺空,深深的插入泥土之中。 “哥哥......哥哥......” 巴音正在指挥,身旁传来了弟弟巴彦微弱的声音。 扭头一看,只见巴彦的重甲碎裂,前胸被一根长矛贯穿,钉在地上,嘴角泛起了红色的血沫子,只有挣扎的份儿。 “弟弟!弟弟!” 巴音抱住了弟弟巴彦的身子,目眦尽裂。 攻击数百步之外的目标,床弩的精度是不够的,能否射中,凭的只能是人品。不经意间,竟然斩获了一个大号的人头。 “秦云狗贼,要你血债血偿!” 巴音声嘶力竭的怪吼,彻底破防了。 第二十七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哥哥保重,弟弟我就要回到长生天的怀抱了......” 巴彦眼睛一翻,大口喷血,就此一命呜呼。 巴彦跟着自己,闯荡多年,一柄狼牙棒下亡灵无数,立功不少,没想到此次征战,连对方的脸孔都没看清,就莫名其妙,被飞来的一根长矛结果了性命。 “秦云狗贼,妖法害人!不取你命,誓不为人!” 巴音怒火万丈,高举长枪,不管不顾的指挥手下上前攻城。 “噗噗噗!噗噗噗!” 一阵密集的“长矛雨”,劈头盖脸而下。 北莽重骑,厚重鳞甲下还衬着一层皮甲,马匹也披着重甲,能够有效抵御弓弩的进攻。就算在近距离上被大凉的劲弩进攻,大概率也无法破甲。 然而,这种飞来的长矛,威力巨大。撕裂北莽的甲胄,如同撕开布匹或纸张一般轻松。 几百步的距离上飞来长矛,这个攻击范围,已经超出了北莽兵将的认知。 “巴音先锋,咱们还是等大王子主力来到,一起攻击吧!” “弟兄们伤亡太大了!” “秦云小儿怕是会妖法,不能强攻!” 北莽部落信奉“长生天”,本就迷信,眼见长矛不断落下,早就怀疑太子秦云会“妖法”,士气大沮,踌躇不前。 “混账!怯战者,斩!” 巴音厉声喝道,一马当先,带领众人,冒着“长矛雨”,朝城墙的方向进发。 城墙上,秦云目不转睛的看着城下,屏息凝神。 “二百步!” 秦云高举长刀,大喝一声。 公孙班挥动令旗,指挥众人,开始拽动投石器。 北莽军队正在冲击的途中,猛然间,天空降下一片密集的冰雹。 惨呼声中,北莽铁骑,人仰马翻。 一块“冰雹”擦着巴音的肩膀飞了过去,差点将他掀翻马下。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 “妖法邪术,我巴音不惧你!跟你们拼了!” 巴音怒火中烧,双眼放电。 刚冲锋了一截,石头冰雹再一次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 北莽骑兵,乱作一团。 有的被拳头大小的石头命中,脑浆迸裂,骨断筋折,倒撞下马。 有的战马受惊,将骑在马上的将士甩了下来,被众人践踏,死去活来。 古怪的“长矛雨”和“石头冰雹”,似乎无穷无尽。 “先锋,甚是古怪啊!难道秦云这厮当真会召唤石头的法术?” 一个百夫长面色煞白,压低声音对巴音说道。 巴音咬牙切齿,抬头朝京师北门看去,隐约有木杆起起落落,却是不明就以,不知道秦云这是什么鬼操作。 城墙上,公孙班一脸兴奋,手里摇着小旗,喝令众人“装填”、“放射”。 数日的准备中,城墙上堆满了长矛大小的箭簇,还有大大小小的石头,武器储备充足。公孙班针对床弩和投石器的使用,也进行了严格的培训,大凉的将士们操作自如,配合默契。 袁战和一众着甲持械的禁军士兵,站在一旁观看,心里即是惊诧,又是佩服。 机械之力,竟有如此妙用? 十多架投石器,每架由二十个人拽动,通过一个长长的力臂,可以将百斤的重物抛出二百多步远。如果换成一包碎石,也能进行“面攻击”。 “公孙先生,真有你的!” 秦云在一旁赞道。 袁轻衣也叹道:“原先我小看公孙先生了。先生若是能够遇到明主,将胸中技能完全发挥出来,能抵得上十万大军!” “太子谬赞!太子妃......袁大小姐谬赞!士为知己者死,既然太子殿下看得起我,我公孙班这条老命,任凭太子驱使!”公孙班拍着胸口,大声发誓。 公孙班身为“神机门”的大师兄,志向不小。一心想着从江湖走上庙堂,把自己关于机关和机械的知识“武器化”。 可惜的是,大凉上下的官吏和军方,对公孙班的奇思妙想并不重视,不少人都将其视为“奇技淫巧”。 公孙班投靠三皇子,也只能帮皇子做点“木驴”之类的成人玩具,还因此被下狱,差点没命。如今受到了太子秦云的尊重和肯定,不禁老泪纵横,心里感动,若是为太子粉身碎骨,也是心甘情愿! “公孙先生,把你的投石器改良一下。若是能将数百斤的大石头抛出去几百步远,就能当做一个攻城利器了。放眼天下,哪里的城墙,能经得住这种力量狂轰滥炸?”秦云笑着建议道。 “太子殿下英明!” 公孙班连连鞠躬行礼。 京师北门,一边倒的屠戮仍在继续。 北莽部落的战士们,异常凶悍顽强,顶着劈头盖脸的“长矛雨”和“石头冰雹”,朝前行进。沿途已经丢下了数百具尸首。还有一些动弹不能的负伤者,只能留在原地,听天由命了。 “秦云狗贼,竟令我陷入如此窘境,有种的出城,给我一对一的决斗!” 巴音的战马被一块石头砸伤倒地,腿骨断裂,只能手持长矛,徒步前行。一边往前走,一边嘴里咒骂。 “先锋,咱们撤吧!” “形势不妙,弟兄们伤亡太大了!” 几个百夫长乱纷纷的朝巴音嚷道。 重骑突击,讲究的是列成攻击阵型,团队配合。 巴音的手下,有两万多精锐骑兵。虽然伤亡并不算惨重,不过阵型已经被搞的七零八落,此时正是最脆弱、最危险的时候。 “撤!撤!” 无奈之下,巴音大声喝令撤退。 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北莽骑兵,此时接到了撤退的命令,前军和后军撞在一起,更显混乱。 “机不可失,重骑突击!” 秦云站在城垛后,朝下看去,眼见巴图阵型已乱,兴奋的大吼一声,发出了骑兵突击的命令,拔腿就向城下走去。 “太子殿下,肉搏厮杀有老夫,你只管在城头统筹大局!” 袁战拉住了秦云的手臂,大声叫道。 “我军兵少,本宫若不身先士卒,怎能鼓舞士气?” 秦云重重的拍了拍袁战的肩膀,目光坚若磐石。 一声凄厉的号角。 北门大开,秦云身披重甲,胯下踢雪乌骓马,手中长刀寒芒闪烁,大红披风迎风招展,率先冲出。 袁战催动战马,和秦云并肩冲锋。 袁龙、袁虎、袁彪,三名悍将一马当先,冲锋在前。 横扫千军如卷席! 虽然只有数千人马,却仿佛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秦云小儿,欺人太甚!迎战!” 巴音咬牙切齿:在这样一个混乱的状态下,遇到秦云这煞神,已经是无路可走! 一声巨响,有如天崩地塌之势,双方碰撞在一起,血肉横飞! 第二十八章 两战两捷,扬眉吐气 莫萨尔派遣先锋巴音,率兵两万,作为先锋部队,兵临城下。 他给巴音的任务很简单:设法引诱大凉兵马出城野战。若是大凉守兵坚守不出,那就先做试探性的进攻,等待时机,先挫败大凉军队的士气。 自己则带领主力,旌旗遮日,威风凛凛,向南行进。 正当莫萨尔踌躇满志行军之际,却见巴音麾下的败兵,三五成群,逃离京师城池,朝自己大军的方向狂奔。 大惊之下,莫萨尔下令,收留溃逃的败兵。 这些人显然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子,一个个语无伦次,精神崩溃。 “巴音呢?巴音哪里去了?” 莫萨尔沉声大吼,心里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大王子,巴音将军已经阵亡,还被秦云手下斩掉了首级......”一个败兵抹着眼泪哭道。 “岂有此理!” 莫萨尔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军师苏赫也是满脸惊惧,提醒莫萨尔道:“大王子,问清败因,再做决断。老朽觉得巴音先锋之败,透着一股古怪。” 莫萨尔咬牙切齿,询问巴音手下败兵。 “巴音将军带着我等,一路朝京师凉州北门进发。还没接近城墙,却见天上落下一大片长矛,仿佛下雨一般,弟兄们死伤惨重!巴音将军的弟弟巴彦,就被一根长矛刺死了。” “又往前走,天降石头,都有拳头大小,如冰雹一般,把我等砸的人仰马翻!” “弟兄们躲避石头和长矛,阵型大乱,不成行伍。那大凉太子带着禁军骑兵,忽然杀出,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巴音将军拼死抵抗,被一个手持长枪的老家伙刺落马下,枭了首级!我等抵敌不住,只能四散逃遁。” 听败兵说完,莫萨尔王子额头上满是黑线。 天降长矛?石头冰雹? 简直是匪夷所思,难道大凉太子会妖术邪法? “看到了吧,巴音败了,连性命都丢了!” “真是出师不利,元气大伤!” “早说那大凉太子古古怪怪,定是会妖法,召唤落石和枪矛打人。” 莫萨尔身边的兵将都是议论纷纷,脸上不免有惊惧之意。 北莽部落,本就迷信,如今见到无法理解之力,更是心里害怕,士气大降。 “大王子,如今大军皆有惧意,不如让巫师做法,破了大凉太子的妖术邪法。”将军孟和提议道。 “哼,也好!” 莫萨尔点头答应。 他的内心里,对于萨满巫师之类的鬼神乱力,并不深信。然而此时大军士气低落,只能凭着迷信手段,提升斗志,减轻恐惧。 随军的萨满巫师应邀来到阵前,面容枯槁,胸口纹身,浑身挂满了古怪的饰品。在一众徒弟的簇拥下,遥望京师凉州城池,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 “大巫,那大凉太子,擅长妖术邪法,能召唤石头长矛砸人,如何破解?” 莫萨尔恭恭敬敬问道。 “王子,大凉太子使用邪法,伤害北莽将士,长生天甚是愤怒,定会狠狠惩罚他的。如今,大王子可以奉献九九八十一名女奴,就在阵前斩杀,用鲜血画成阵法,觉醒了北莽将士的血神之力,方能破解大凉太子的邪法。” 大巫师吩咐道。 “好,就依大巫!我等击破恒州、定州,俘获的大凉女奴着实不少,此事容易!” 莫萨尔点头答应,吩咐手下速去办理。 在北莽贵族的眼里,被俘的大凉军民百姓,即是“奴隶”,待遇比牲口好不了多少,生杀予夺,全在自己。当场残杀八十一名女奴,压根算不得什么。 莫萨尔忙着准备让巫师做法的时候,太子秦云已经得胜回城了。 一根长矛的矛头上,挑着北莽先锋巴音血淋淋的首级。 面色狰狞,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京师北门一带,尸横遍野。 此战当场斩杀北莽兵将三千,先锋官巴音和弟弟巴彦授首。一些负伤不能动弹的北莽兵士,也被补刀,帮他们“解除痛苦”,毙命当场。 城内的大凉守兵,沉浸在一片兴奋欢腾的气氛中。 自从和北莽交恶,十数年间,双方共交战了二十三回。 大凉的战绩,是四胜十九负。 获胜的四次当中,两次是依托坚城,防守反击,击退对手,斩获有限。 另外两次,是依靠袁战老将军和“袁家三雄”拼死作战,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堪堪获胜。 而输掉的十九回,往往是野战中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长久以来,“恐北莽症”深深的烙在大凉军民心中,难以克服。如今的太子秦云,野战两战两捷,令全城军民扬眉吐气,士气大振。 床弩和抛石器大显神威,公孙班和一众神机门的师兄弟们个个耀武扬威,得意洋洋。 “袁老将军,你抢本宫人头。再斗两个回合,本宫就要把那北莽先锋官巴音拿下了,却被你一枪挑了。” 秦云拍着袁战的肩膀,放声大笑。 “哈哈哈,太子殿下,您还是给老夫留点功绩吧。反正那大王子莫萨尔的人头是你的。” 袁战满脸的皱纹似乎都在笑。 长久以来,在袁轻衣的眼里,父亲袁战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很少大笑。如今看到他笑的开怀,也是不禁为父亲高兴。 “可惜啊可惜,太子爷手里,只有数千精锐禁军骑兵可用。若是给太子爷数万精兵,值此良机,一鼓作气,定能拿下莫萨尔的脑袋。” 一旁的范岩慨叹一声,目光闪烁。 “淮西十八寨”的扛把子李霸天满脸遗憾:“本以为我们山寨和水寨的弟兄,都是天下数得上号的好汉了。今日看见战阵厮杀,血流成河,才知道我们的打打杀杀,都是小儿科啊。” “李兄弟,不必惭愧。你手下的弟兄,都是轻甲轻兵,不能用于硬撼重骑。守城之时,另有立功的机会。”秦云安慰道。 正说话间,有斥候来报。 北莽大王子莫萨尔,驱动大军,朝京师城池而来。先导者不是铁骑精兵,而是一众装束古怪的人,还有近百名女子。 “这伙蛮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云也是吃了一惊,眉头皱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不死不休 秦云等人站在城墙上,朝北面望去。只见北莽大军蜂拥而来,杀气腾腾,有如黑云压城之势,令人心胆俱寒。 北莽大军统帅莫萨尔,全身披挂,腰悬弯刀,在一众骄兵悍将的簇拥下,来到阵前,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秦云和莫萨尔隔着数百步,四目相对。 一个冷静如冰,一个愤怒如火,虚空中迸出一片火花。 北莽军中,出来一队打扮古怪的人,脸上涂漆,身上披着兽皮,头上顶着羽冠,身上挂着乱七八糟的饰品,在阵前蹦蹦跳跳。 为首一人,正是北莽“大巫”,头冠和饰品更加华丽,跳舞的姿势尤其夸张。 “长生天护佑......长生天护佑......” “北莽大军,旗开得胜......北莽大军,旗开得胜......” 大巫手里拿着两个铃铛,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近百女子被押到阵前,裙衫破烂,恍恍惚惚,姿势呆滞,似乎是被催眠一般。看衣着装束,大多是北莽攻占北境的凉州、定州时,被掳走的大凉女子。 隔着数百步远,一股阴寒之气就传了过来。 “殿下,这是什么?难道是北莽的法师做法?” 范岩小心翼翼的问道。 “哼,萨满巫师,也叫跳大神的。我们堂堂之师,不惧他这歪门邪道。” 秦云冷冷说道。 一时间,他倒猜不出莫萨尔王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难道是使用什么邪法,给手下将士们鼓舞士气?抑或是对敌人下诅咒? 公孙班指挥手下,将巨大的箭簇安装在床弩上,准备放射。 “公孙先生,那些女子,看似都是北莽军队掳走的大凉女子,若是用床弩放箭,只怕伤到她们!”袁轻衣面色苍白,声音颤抖,向公孙班提醒道。 公孙班一脸询问,看向了秦云。 “公孙先生,且等一等。距离有点远,只怕是空耗箭矢,射不中目标。”秦云吩咐道。 “太子殿下,待到我们击退了北莽贼子,我要把床弩好好改良改良,增加一百步的射程。”公孙班拍着胸口说道。 “这种机械力的床弩,已经算是达到极限了。要想增加射程,或者增加威力,就要另辟蹊径。” 秦云拍了拍公孙班的肩膀。 他想到了一个划时代的道具——火药! 只要这次京师守卫战能够获胜,自己一定要汇聚精良工匠,利用硫磺、硝石和木炭,配制出火药,并将其运用在军事武器上。这样一来,就能把征惯战的北莽部落,打成能歌善舞的气氛组了。 正在琢磨着今后的计划,却见那北莽大巫摇动手中的铃铛,那些掳来的女子仿佛醉酒一般,神情恍惚,动作更加凝滞笨拙。 “殿下,这些蛮子要做什么?” 袁轻衣一把抓住了秦云的胳膊,有些害怕。 “无妨,本宫自有主张。” 秦云嘴里这样说,心里也有一些发怵。 蛮族的攻城器械并不精良,他们能够摧城拔寨,如入无人之境,有一种损阴丧德的办法:就是“驱民为兵”,驱赶被掳的良善百姓在前,当做肉盾和挡箭牌,自己大军在后,一起朝城门掩杀。 面对本国百姓,守军一旦犹豫,不敢放手攻击,就会被蛮族大军趁势攻入城内,大肆屠戮。 即便是本着玉石俱焚的决心,放手攻击,杀死了大量本国百姓,士气也会降低到冰点,还是会被蛮族拿下。 这种办法,几乎百试百灵。 秦云心里暗暗琢磨:若是北莽部落当真用掳来的大凉百姓为“先头部队”,应当如何应付?距离太远,营救不及。若是喝令万箭齐发,又有些于心不忍...... 正在思索之间,却见萨满巫师纷纷上前,将女子按着跪在地上,面朝京师城墙。 手腕一抖,从袖子里掏出雪亮的短刀。 利刃割喉,血流如注。 如同杀鸡宰羊一般。 “长生天......觉醒血神之力......长生天......觉醒血神之力......” 那为首的“大巫”手拿一个瓷盆,嘴里念念有词,接取鲜血,以血为墨,就在阵前画了一通古怪的符号,手舞足蹈。 “殿下......想想办法,救她们一救!” 袁轻衣更加用力的抓住了秦云的手臂,面色惨白,声音颤抖。 秦云目光凌冽,轻轻抚摸着袁轻衣的秀发,没有做声。 几百步的距离,自己就算是神仙,也来不及冲过去救人。 “北莽狗贼,原来是在用人血做法?” “可恶!可恨!” “畜生!如此歹毒!” 城墙上的大凉守兵,一个个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杀人取血的过程中,莫萨尔骑在马上,站在一边,宛如岩石一般,眼睛都没有动一下,显是心硬如铁。 做法完毕,巫师和一些北莽士兵将被杀害的女子尸身拖到一边,堆在一起。 不久前还是活生生的女人,此时尸横荒野,甚是凄凉。生劫难逃,死后鲜血还成为北莽巫师做法的材料,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大王子,长生天护佑北莽的勇士,大凉太子的妖术邪法已经被破解!血神力已经觉醒,此战必胜!” 大巫满头大汗,向莫萨尔鞠躬行礼。 莫萨尔冷哼一声,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城墙上,目睹了这一切的秦云面色刚毅冷峻。 “弟兄们,公狼尚知保护母狼,我等连本国的女人都保不住,枉为大凉男儿啊。” 秦云慨叹一声。 守城的大凉将士,纷纷垂首,均有羞愧之意。 “太子殿下,您只管下令吧!” “让北莽王子见识一下大凉汉子的血性!” “蛮族贼子如此狠毒,定要刀兵相见,杀他个片甲不留!” 守城的众将士都是群情激昂,高举兵器,齐声大呼,士气高涨到了极点。 “杀贼!” 秦云拔出长刀,寒芒闪烁,一声断喝。 “杀贼!” “杀贼!” 众将士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斗气磅礴。 “殿下......” 袁轻衣热泪盈眶。 袁战、范岩等人也是血液沸腾,抓紧了手中的兵器。 “从现在起,我们和北莽军队就是不死不休了。” 秦云目光如炬,冷冷说道。 第三十章 射雕手 “北莽部落的勇士们,用我们战马铁蹄,将大凉京师的城墙踏的粉碎!用我们的弯刀,把太子秦云的脑袋斩下,悬挂在我们的狼旗之上!” 莫萨尔王子抽出弯刀,迎风一挥,发出了全面进攻的号令。 “上啊!” “长生天!长生天!” “踏破京师,斩尽杀绝!” “把大凉狗太子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北莽军队高举刀枪,发出了凶蛮的咆哮,潮水般朝城墙涌来。 此次,北莽大军并没有像先锋官巴音一样,集结骑兵轻率进攻,而是以举着藤牌的步兵或“下马骑兵”为主,朝城墙的方向突进。 另一些步兵,扛着云梯,跟在后面冲锋。 精锐重甲骑兵则分为两队。一队在猛将孟和的带领下,处于待命状态,防御城中的禁军骑兵袭击。另一队由孟尤带领,兜了一个大圈子,包围京师,堵住了秦云南逃的路线。 大军主攻的方向,依然是京师北门! “公孙先生!床弩放射!” 秦云大喝一声,举刀下令。 床弩又射了几波,杀死了上百北莽士卒。藤牌只能挡住弓弩,却挡不住长矛一般大小的床弩弩箭。不少人连人带藤牌,都被钉在地上,死状凄惨。 “奋勇向前!逃兵必斩!” 莫萨尔高举弯刀,在队列后面督战。 秦云皱眉,看出了问题所在。 床弩放射的大号箭簇,虽然威力惊人,但是数量有限、击发频率太慢,难以形成压制火力。更要命的是,箭簇滞空时间太长,敌人若是呈“散兵”队形,容易躲开。 一瞬间,秦云忍不住想:老子要是能带着重型机关枪穿越,定让这帮蛮子有来无回。 两个呼吸的时间,北莽大军已经冲到了距离城门二百步之内。 “公孙先生,投石器!” 秦云挥刀喝道! 公孙班喝令手下,开始拽动投石器。一片片拳头大碎石如同冰雹一般,落到了进攻者的头上,惨呼声中,死伤枕籍。 有两个北莽的步兵撇下藤牌后退,被莫萨尔挥刀砍翻在地。 “大巫已经破了大凉太子的妖术邪法,些许碎石,不足为惧!后退不战者,斩!第一个登上大凉京师城墙者,重赏千金,连同五十名女奴,一百匹骏马!” 莫萨尔举着弯刀,大声叫道。 北莽大军士气更盛,不管不顾的猛冲。 敌兵冲到近前,城墙上的床弩和投石器已经失去了作用。 “不杀秦云,誓不收兵!” “不杀秦云,誓不收兵!” 北莽兵将杀的性起,一起高呼,杀声震天。 大凉守兵从城墙上看去,北莽蛮子狰狞的面目依稀可辨。 “太子殿下,是我失职,没有多造一些床弩和投石器!” 公孙班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公孙先生,非你之过。现在这个距离,就是决定生死的距离了!” 秦云一脸冷峻,对着身边的袁战点了点头。 “弓弩手,准备!” 袁战刷的一声抽出长刀,高高举起。 弓弩手倚在城垛后,搭上箭簇,瞄准城下,做好了击发准备。 袁老将军手下的数千弓箭手,使用的是秦云改良过的“复合弓”。 这种武器,是由秦云绘制出图样交给袁战,组织工匠赶制的。托名为“弓”,实际上是一种利用腰力拉开的十字弩,历史上也叫做“蹶张弩”,威力比步兵常用弓大出数倍。更兼使用了锥形的破甲箭头,杀伤力更大。 “放!” 袁战手中的长刀重重的挥舞下去。 一片密集的箭雨,扑面而来。 “嗷!” “快躲!” “哎呦!” 攻城的北莽军队护甲厚重,免疫一般的弓箭攻击。然而秦云改良过的蹶张弩,威力奇大,撕裂铠甲战袍,直穿皮肉筋骨。 一瞬间,北莽的队伍被密集的箭雨压制,连滚带爬,死伤枕籍,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怪叫。 “藤牌手在前!弓手反击!” 莫萨尔厉声大叫。 弓弩的穿甲能力再强,也难以洞穿厚重的藤牌。 北莽将士放慢了冲击的速度,刀牌手高举藤牌,抵挡箭雨。弓手跟在后面,也开始反击。 北莽军阵这边,莫萨尔王子面色阴沉,观看战局。 “王子,秦云的人马依托城垛,居高临下,我军对射吃亏。”军师苏赫提醒道。 “出动射雕手,点杀城墙上的守兵!” 莫萨尔王子咬牙道。 只见一队轻甲的骑射手,约莫三百人,从北莽军阵中杀出。他们的铁盔上插着长长的羽毛,腰悬弯刀,手持复合弓,马背上悬挂着两个箭囊。 北莽军中传统,精选出骑射最精良者,组成“射雕手”小队,来去如风,骁勇彪悍。他们能在马背上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射杀对手,也能在疾驰中射中百步之外的移动目标。 为首一将,猿臂蜂腰,面色阴鸷,年近四旬,正是“射雕手”小队的首领,名唤哲别,意思是“神箭手”,骑射技术在北莽可谓首屈一指。 “王子!” 哲别骑在马上,冲莫萨尔恭恭敬敬拱手。 “射杀守兵,助我北莽儿郎攻城!”莫萨尔用马鞭指着京师的城墙喝道。 “末将遵命!连秦云小儿也一并射杀,方显本领!” 哲别哈哈大笑,带着手下疾奔而去。 双方步兵互射,大凉守军一是依托城垛,可以隐蔽,二是居高临下,更增箭矢威力,占据上风。不多时,城下横七竖八,躺满了五百多北莽士兵尸首,大凉这边,只阵亡了五十多人,还有二百多人受伤,都不甚重。 一些北莽步兵扛着云梯,努力想冲到城墙下,却被箭雨阻挡,伤亡不小。 “太子殿下,北莽人无计可施了!可令禁军精锐重骑出战,收割步兵!”袁战的二义子袁虎声音激动。 “再等一等......” 秦云心里知道,莫萨尔王子是个精明人,早就把手中的重骑隐藏在军阵中。若是贸然重骑突出,必然要遭到北莽优势骑兵的围攻。 与其如此,不如等待时机,继续依托城池,杀伤北莽兵将。 忽然,一队北莽轻骑席卷而来,战马嘶鸣,奔驰如风。 “射雕手!” 袁战神色一变,大声喊道。 袁战在北疆和北莽军队打过不少交道,知道他们“射雕手”的厉害。此时莫萨尔将这支队伍派出,显然是下定了必胜决心。 话音刚落,北莽轻骑纷纷朝城头放箭。惨呼声中,当即就有上百守兵中箭倒地。 “岂有此理!” 秦云心头大骇。 “射雕手”的统领哲别骑在马上,忽然一个“犀牛望月”,姿势潇洒,一根箭朝上放出,如同流星赶月,正中秦云前胸。 第三十一章 骑射决斗 “太子殿下!” 袁战心头大骇,赶忙奔了过去,扶起了秦云。 “殿下!殿下!” 袁轻衣声音哽咽,朝秦云跑了过去。 “噗”的一声,发髻上被钉了一根长箭,差点摔倒在地,只吓的花容失色。 “射雕手”的射技,精湛如斯! 守城将士看到秦云被一箭射倒,士气大落。“射雕手”又是一阵精确的箭雨,射杀了数十守兵,其余的都是面色苍白,抱着弓弩蹲在地上,紧紧靠着城垛,不敢露面。 “狗太子被射中了!” “秦云小儿死了!” “一鼓作气,攻下城池!” 北莽军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步兵抓住时机,开始架设云梯,向城墙上攀爬。 “好!好!好!” 督战的莫萨尔王子面色深沉,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斩蛇斩头,秦云既然被射杀,大凉守兵群龙无首,拿下京师,就在今日! 一些大凉守兵眼见形势不妙,想用檑木、砖石攻击攀登云梯的敌兵,却都被射雕手一一“点名”,连露头都成了一种奢望。 “殿下!殿下!” 袁轻衣抱着秦云,失声痛哭。 “本宫没事,扶我起来。” 秦云缓缓坐起,靠在城垛上。一根箭矢深深的嵌入胸甲,几乎贯穿。幸而护甲精良,并未伤及肌肤。 秦云拔掉长箭,捂着胸口,连叫侥幸。若无这身铠甲,堂堂太子,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弟兄们,我秦云没有死,此战胜负未分!” 秦云猛的现身,手举一根檑木,重重抛下,将一架搭在城墙上的云梯砸的粉碎,十几个北莽步兵惨叫着摔在地上。 眼见太子没事,守兵士气复振,发出了一阵“万岁”的大喊。 城墙下,射雕手来回驰骋,射杀不幸露头的大凉守兵。 “淮西十八寨”的总扛把子李霸天高举兵刃,厉声大呼:“弟兄们,让太子看看咱们的本事!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拼了!” “砸死这帮狗贼!” “淮西十八寨”的人马,还有各地赶来助战的江湖朋友,精神大振。 “射雕手”箭法虽精,怎奈守兵人多,舍生忘死,不管不顾的举起砖石、檑木,朝城下猛砸,遏制了北莽步兵攀登城墙的计划。 不过,代价也很惨重。 数百守兵,或头颅被贯穿,或胸口被射中,死伤枕籍。 秦云正在鼓舞士气,一名“射雕手”冲他放了一箭,利箭擦着肩甲飞了出去,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蛮子如此嚣张,取老夫的铁胎弓!” 愤怒之下,袁战须发飘扬,从侍从手里拿过铁胎弓,把箭囊挂在腰间,一声断喝,踩在城垛上,使出了将门袁家的绝技——“连珠箭”! 一张铁胎弓,硬是被他用出了机枪的效果。在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里,至少射出了二十支利箭。 再看城下的北莽兵将,横七竖八,被射翻了一大片,其中还包括三名射雕手。 “老将军不减当年!” 秦云大声喝彩。 李霸天看在眼里,也是心头一震:江湖争斗和战阵厮杀比起来,果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 “义父小心!” 袁龙、袁虎、袁彪三人各持长弓,现身城墙,带着袁家家将,朝城下泼洒箭雨。 “袁家三雄”跟随家主袁战,武艺不凡,弓马娴熟。尤其是老三袁彪,尽得袁战真传,“连珠箭”的能力已经不在老家主之下。 一番对射,双方射技算是棋逢对手,然而袁战等人毕竟是居高临下,命中率更高。“射雕手”逐渐处于下风,折损了四五十人。其余的北莽杂兵,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督战的莫萨尔,心疼的连连咬牙。 这队“射雕手”,虽然只有三百多人,却是千挑万选练出来的高手,真金白银堆出来的精锐。即便是射箭能手众多的北莽部落,也是佼佼者,一般只用于关键时刻的掠阵和突击,射杀对方有价值的大人物。 城池未攻下,就损失了数十人,莫萨尔的心里在滴血...... “射雕手”的统领哲别,纵马奔驰,身子几乎躺在马背上,躲过袭来的几箭,回身一箭,射向了城垛上弯弓搭箭的袁战。 “来的好!” 袁战大喝一声,一箭回射。 两支利箭在空中相撞,迸出一片火花,各自坠地。 “好!” 秦云不禁叫了一声好。 “城上大将,报上名号!” 哲别大声问道。 “老夫袁战,你们没有听说过吗?”袁战声如洪雷。 “在下哲别,在草原上早听过袁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名不虚传!”哲别在马上拱手,袁战也还了一礼。 “淮西十八寨”的一名头目躲在城垛后,看着哲别,压低声音嚷道:“这蛮子此时无备,乱箭射杀他!” “不可。此时是气度的较量,岂能暗箭伤人?”秦云微微摇头。 哲别在城下大声道:“久闻袁老将军是罕见的英雄,我北莽将士愿意后退百步,腾开战场,我哲别与老将军较量箭术。各凭能耐,生死有命!” “既如此,那就箭术上定个输赢!” 面对挑战,如果不敢答应,只能挫败己方锐气。更何况袁战对自己的骑射功夫十分自信,准备出城应战,射杀哲别,振奋大凉守兵士气。 远处,莫萨尔王子眼神复杂。 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告知了哲别发起箭术决斗之事。 “哲别这厮,好勇斗狠,也太过轻率了。自作主张,竟然把王子交代的任务当做儿戏?”军师哲赫顿足道。 “无妨。射杀大凉一员大将,挫伤守兵士气,有何不可?” 莫萨尔冷冷一笑,对哲别的骑射之术信心十足。 攻城的北莽士兵,后撤了一百多步,腾开战场。 哲别面色凝重,骑在青鬃马上,手里拿着劲弓,蓄势待发。他的整个人,就好似一张拉满的弓弩! 袁战拿着铁胎弓,准备出城迎战。 “父亲,不可逞匹夫之勇!”袁轻衣拉住了父亲的手臂。 袁战信心十足,正待回答,却见三个义子和一众家将,都跪倒在自己面前。 “义父不可以万金之躯,轻赴险地!” “义父身兼重任,若是有个闪失,有负太子重托!” “我愿代义父出战!” 袁家三雄下拜叩首。 “让开!老夫征战半生,从没有临阵退缩的时候。”袁战喝道。 秦云缓缓走了上来。 一只手搭在三义子袁彪的肩膀上,声音平静。 “袁彪兄弟,你替你义父走一趟吧。” 第三十二章 箭下留人 “谨遵太子殿下号令!” 袁彪身子一挺,精神抖擞。 袁彪尽得义父真传,单论骑射功夫,已经不在袁战之下。长久以来,他都跟随义父、两个义兄一起征战,虽然战功不少,却难有高光时刻。今日单挑,对于他来讲,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袁战不服,眼睛里精光闪烁:“老夫虽然年迈,两臂仍有千斤之力,能开铁胎硬弓,何惧一个北莽蛮子?” “老将军已是功成名就之人,把机会多让给年轻人嘛。” 秦云呵呵一笑,拍了拍袁战的肩膀。 袁龙、袁虎拱手对秦云道:“太子爷,三弟虽然骑射精湛,但我们哥俩也不是省油灯,何不派我等前去迎战?” “以本宫观之,你们兄弟三人之中,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要数袁龙兄弟一柄截头大刀最是威猛;枪出如龙、矫捷彪悍,袁虎兄弟最优;若论猿臂善射,还数袁彪兄弟。三位兄弟各司其职,方能战无不胜。” 秦云一通彩虹屁下来,袁家三雄都是心花怒放。 袁轻衣也说道:“三哥,你骑射的武艺,大凉境内罕逢敌手,如今替父出战,决战北莽高手,正是立功的良机,千万要把握住!” “何须妹子嘱咐?” 袁彪摩拳擦掌,斗志满满。 袁战重重拍了拍袁彪的肩膀,声音雄厚:“莫要给太子丢脸!莫要给大凉丢脸!” 秦云心里也有打算。 自己身为大凉太子,名义上是京师守军的统帅,但是袁家三雄眼里,大概率义父袁战的地位更高。若是没有袁战,三人未必肯听自己这个太子的驱使和指挥。 这三人骁勇无比,潜力巨大。 这种层面上的骁将,财帛美女难以动其心、移其志。只有切切实实的尊重,才能收服他们的心。今天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北门外,北莽大军后退,腾出了一箭之地,作为决斗的战场。 哲别骑在骏马上,蓄势待发,凝神戒备。 一声凄厉的号角声后,鼓声大作,城门大开。 小将袁彪身披银锁甲,手持铁胎弓,骑在一匹白马上,奔腾而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人如虎,马如龙,英姿飒爽,威风八面! “你乃无名小辈,我不杀你。唤袁战出来!” 哲别面色一沉,大声喝道。 “我乃袁老将军义子袁彪,取你性命,又何须义父动手?” 袁彪冷哼一声,纵马驰骋,朝哲别冲了过去。 哲别催动战马,迎了上去。 双方同时弯弓搭箭,箭出如流星。 两支利箭在空中相撞,“铛”的一声,双双坠地。 “好箭法!” “好射技!” 城上城下观战者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喝彩和欢呼。 哲别纵马奔腾,身子几乎悬挂在马背上,翻身又是一箭。 “区区背射,何足为奇?” 袁彪大喝一声,也还了一箭。 两支利箭交替飞出,再一次碰撞在一起。 箭簇相击,这已经不能用“侥幸”来解释,两人箭术之妙,射技之准,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城墙上,袁战捻着胡须,慨叹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当年二十多岁之时,绝无如此射技!我儿袁彪,当真是潜力深不可测!” “少将军若能旗开得胜,挫败北莽大军锐气。这场围城战,我们就胜一半了!” 秦云目光闪烁,盯着城外决斗的两人,不放过两人的每一个动作。 只恨自己骑术尚可,骑射功夫却是平常,不能在这种场合下扬名立万。 京师北面,北莽大军统帅莫萨尔在一众兵将的簇拥下,目光闪烁,远远观看哲别和袁彪的骑射决斗。 “哼,这年轻人,何许人也?骑射之术竟然不下哲别兄弟?” 莫萨尔面色凝重。 “斥候报过了,此人乃是大凉将领袁战的第三个义子,名叫袁彪。”军师苏赫答道。 “第三个义子......第三个义子......” 莫萨尔不由自主,心里涌起一阵寒意。 都道大凉重文轻武,不堪一击。可如今观之,大凉卧虎藏龙,名将高手不在少数。 大凉太子秦云,多少年来,在北莽情报系统之中,都是一个胆小怕事、毫无存在感的废物,为凉帝所不喜,迟早都会被心怀叵测的兄弟扳倒。 如今看到秦云亮出了隐藏的獠牙和利爪,当真令人惊惧...... 若是不能一鼓而下,彻底覆亡大凉王朝,到时候贤君良臣主持大凉朝政,局势逆转,那倒是北莽的危机了。 决斗的双方,厮杀的更加激烈。 袁彪和哲别互射了十几箭,都未能得手,堪堪打个平局。 袁彪大喝一声,使出了义父亲传的“连珠箭”绝技,一连串利箭劈头盖脸,朝哲别倾泻而出,势不可挡。 一时间,风声呼啸,箭影闪掠,哲别连人带马,都被这吃人一般的攻击吞没了,只能催动战马,变线奔跑,闪避来箭。 城头守兵,一阵欢呼。 “胜了!胜了!” 袁轻衣十分激动,抓住了父亲的胳膊。 袁战目光凝重,嘴里喃喃道:“胜负未分......胜负未分......” “好小子,不敢小觑!” 最后一箭,哲别躲闪不及,利箭擦着他的头盔飞了出去,差点洞穿面门。 “蛮子,下次你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袁彪冷笑一声,伸手去箭囊取箭。 一摸之下,心头发凉。 自己“连珠箭”杀的性起,不管不顾的猛攻。马背上两个箭囊,一百多支利箭,竟然用光了! 哲别冷笑一声,一个折返,纵马奔了回来,拉弓反击。 一连串箭矢劈面飞来,竟然也是“连珠箭”的技法。情急之下,袁彪催动战马,左躲右闪,终于还是避无可避,肩头中了一箭,翻身坠马。 “袁将军!” “小心!” 城上的大凉守兵,一阵惊呼。 袁彪正待爬起,却见哲别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弯弓搭箭,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胜负已分! 守城的大凉将士,一个个面色沮丧,士气低沉。 北莽那边,却是斗志昂扬。 “彪儿!彪儿!” 袁战心急如焚,准备冲出去营救义子。扭头一看,太子秦云不知所终。 “哼,年纪轻轻有这样的箭法,已是很难得了。下跪认输,饶你不死。”哲别命令道。 “你可速杀我!大凉男儿,绝不向外邦蛮子低头!” 袁彪厉声喝道。 哲别眼睛里杀意一掠,正要动手,却见京师城门内,一人飞马而出。 “箭下留人!” 赫然是大凉太子秦云的声音。 第三十三章 太子之血 “是太子秦云!” “秦云这厮为了救一个小将,竟然冒险出城了!” 双方都是一阵嘈杂。 “殿下!不可以身犯险!” 袁战和袁龙、袁虎厉声高喊,带着一彪人马,准备冲出来援救秦云。 秦云骑在踢雪乌骓马上,冲身后的袁战等人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着急。 “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哲别若是能一箭射杀大凉太子,京师凉州,就是莫萨尔王子的囊中之物了!” 哲别大笑一声,手中拉满的弓箭对准了秦云的胸膛。 “殿下速回,我袁彪这一条性命,怎能及得上太子金枝玉叶!” 袁彪在地上叫道。 城墙上的大凉守兵,齐刷刷的端起了弓弩,对准哲别,准备随时将其乱箭射杀,救下太子。虽然不符合决斗的规矩,也顾不得许多了。 哲别身后,“射雕手”的队伍也是蠢蠢欲动。 “此次决斗,胜负已分。哲别兄弟箭术超群,本太子心里甚是佩服。我此次冒险出城,只想让阁下放过我这位小兄弟!” 秦云指了指地上单膝下跪的袁彪,朗声说道。 “要我放他一条生路,可以!只不过太子要受我哲别一箭!这一箭射去,或死或伤,各由天命!”哲别喝道。 “殿下不可!” “殿下速速回城,让我们结果这蛮子的狗命!” “区区一个蛮子的性命,怎能比得上大凉太子!” 城上的大凉将士齐声高喊,神色焦虑。 城门洞内,袁战骑在马上,弯弓搭箭,对准了哲别。 “袁龙!袁虎!为父跟这北莽神箭手决斗,你们救下太子,迅速回城!” 袁战压低声音,对两个义子吩咐道。 袁龙和袁虎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狗太子,你既然没胆量受我们哲别一箭,又何必出来受辱?” “大凉的狗崽子,一点硬汉子的气魄都没有!” “决斗打不赢,还想救出败者,哪有这样的好事?” “射雕手”和北莽兵将那边,乱纷纷的起哄,嘲讽大凉太子和将士不懂规矩,不是男儿。 北莽大军阵营。 莫萨尔王子站在阵前,目光闪烁。 “哲别......千载难逢的机会,勿要错过!射杀了大凉太子,给你记首功!” 莫萨尔王子嘴里自言自语。 哲别若是一箭射杀了秦云,自己也势必被城上的大凉守兵乱箭射死。不过,一名大将换一个敌国太子,这个买卖,十分划算。 哲别目光凛冽,对准秦云,拉满了劲弓。 “诸位,都不必出来救我。我秦云命系于天,岂能亡于此地?就让哲别兄弟射我一箭。若是秦云不死,必是天意,还请放过我袁彪兄弟!” 秦云骑在马上,大声喝道。 “太子不可!” “万万不可!” 城墙上的大凉守兵发出了一阵惊惧的骚动。 “哲别,我袁彪既败于你手,你可速速杀我!太子殿下与此次决斗并无关系,你若是对他下毒手,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袁彪厉声叫道。 “闭嘴......” 哲别冷哼一声,表面镇定,额头上却渗出了密密的冷汗。 自己若是一箭射杀了秦云,城头必然万箭齐发,相当于是个同归于尽的结果。 哲别身为北莽知名勇士,并不惧死。 自己一条性命,能跟敌国太子一换一,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然而,秦云这厮虽然是大凉太子,北莽部落势不两立的敌人,胸襟气度,令人折服,实在不忍下手。 堂堂一国太子,为了麾下一员小将,尚且甘冒大险,这样的人若是杀之,只能成全他的名声,对于自己“射雕手”统领的名望,却是一种打击。 “殿下不可!速速回来!” 城头上传来了袁轻衣带着哭腔的呐喊。 袁战也咬牙切齿,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蓄势待发,做好了舍命营救太子的准备。 “袁老将军,诸位将士!秦云若是命系于天,这一箭就杀不死我,自可平安归来;若是天亡我也,也是命该如此。诸位要努力守城,不要让我秦云的名字蒙羞。” 秦云张开双臂,周身弥漫着磅礴的霸气。 哲别汗流浃背。 开弓的那只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在他的视角下,太子秦云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彩,如同天神下凡。 “大凉太子,你命该如此,休怪我!” 哲别目光闪烁,似是下定决心。牙关一咬,猛的拉弓、放射。 惊呼声中,并没有看到流星般的箭簇。 咔嚓!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哲别这张身经百战、劲力十足的雕弓,竟然折为两截。他的手背被弓弦的力量所伤,满是鲜血。 “天意!天意!” 哲别撇下断弓,扬天长叹。 “太子洪福齐天!” “太子天命所归!” 京师守军这边,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秦云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对哲别微微点头:“既是天意如此,那我们也就不必强求了。今日死的人已经够多,不若暂时休战。” 哲别默默的点头,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自此,哲别虽然名义上赢得了决斗,但是出彩的却是大凉太子秦云。北莽部落的人最是迷信,如今看到秦云在哲别箭下不死,都觉得此乃天意,士气几乎降到了冰点。 远处观战的莫萨尔面色铁青,眼睛里杀意弥漫。 “哲别......你这叛贼做的好戏!” 莫萨尔牙缝里挤出了几个词眼。 “不愧是大凉太子,胆略过人,浩浩王者风范。今日杀你不死,乃是长生天的意思,日后战场相见,必不留情。” 哲别悻悻的拨转马头,准备离去。 “且慢!” 秦云声音不大,却似乎带着无可辩驳的权威。 “大凉太子,你待怎样?” 哲别盯着秦云,眼睛里凶光又现。 “阁下如此身手,必是北莽部落成名的英雄。阁下既然肯放过我袁彪兄弟不杀,大恩难谢,就用大凉太子之血,作为酬谢吧!” 说罢,秦云从地上捡起半截断箭,在自己肩头一插。 一时间,血流如注。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城上的大凉守兵冲着太子的背影,纷纷跪下。 第三十四章 北莽部落的攻城器 “你......大凉太子,你这又是何必?” 哲别心头一震,声音颤抖。 大凉太子此举,无疑是给了自己最大的尊重。 北莽部落虽然残忍好斗,却最是敬佩英雄好汉。此时,不光是大凉守兵,就是城下的北莽将士,也不禁为太子的气度折服。 哲别盯着秦云,眼神复杂。 “大凉太子,好自为之!” 一声慨叹,哲别带着麾下的“射雕手”队伍,离开京师北门,飞驰而去。 看到哲别等人先行撤退,北莽攻城的军队早就士气低落,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继续攻击,还是先撤,人人均是一脸茫然。 远处的北莽大军军阵中。 侍卫统领蒙克手持弯刀,大声对莫萨尔请战:“大王子,哲别这狗东西不顶用!我蒙克愿为先锋,催动大军,继续攻城!” 莫萨尔看着蒙克,目光闪烁,下不定决心。 短短半天时间,自己的麾下已经阵亡了数千将士,负伤者数量更多。若是再打下去,代价太大。若是撤兵,又心有不甘。 军师苏赫拱手道:“不可!如今将士们伤亡不小,士气已坠,大凉那边却是斗志正盛。再攻城也只是徒增伤亡,不如暂时扎营,明日再战。” “哼,军师言之有理,也只能如此了。” 莫萨尔忿忿不平的挥了一下弯刀,声音冷若冰湖。 虽然首日攻城不利,不过己方兵力占优,已经将大凉京师围困的水泄不通。大获全胜,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几个北莽士兵领命,吹起了凄厉的“收兵号”。 听到号角的声音,北莽攻城大军,士气低落,拖着兵器旗帜,潮水一般退去了。 只有一些收尸的队伍,还在努力的搬运尸首。 日近黄昏,残阳如血。 袁战带着义子袁龙、袁虎冲出城门,扶起秦云。 所幸这一箭刺的不深,未能伤及肌骨。 “太子殿下怎能自残?让殿下贵体受伤,是老臣的罪过!”袁战连连顿足。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秦云满不在乎。 袁龙和袁虎也救起了袁彪,帮他解开铠甲,查看伤势。 决斗中,袁彪被哲别的“连珠箭”所伤,肩头中了一箭,所幸被肩甲缓冲了一下,伤势不算太重。 “哼,为你这不肖逆子,险些坏了太子的性命!” 袁战看着三子袁彪,胡须抖动,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袁彪心里惭愧,跪在地上,垂首不语。 “哎!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将军不必动怒。依本宫观之,袁彪将军的箭术并不在哲别之下,只是出战的太仓促,准备不足。若是再带两个箭囊,哲别已经被射落马下了。” 秦云呵呵一笑,一把扶起袁彪,满脸安慰。 袁彪心里一暖,扑通一声,再次跪在地上。 袁战和袁龙、袁虎,也冲着秦云,一起下跪。 “太子殿下如此高义,我袁彪自此后跟定太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袁彪声如洪雷,热泪盈眶。 “殿下的气概,世所罕见!我们兄弟愿意相助太子,共图大业!” 袁龙、袁虎也是中气十足,声音坚定。 “好!好!诸位兄弟请起!” 秦云赶忙将袁战和袁家三雄扶起,满脸笑意。 秦云心里,自有打算。 袁家三雄,名义上归太子所辖,实际上却是袁家家主袁战的心腹家将,跟自己并不算同心同德。若是袁战病故或战死,这三个兄弟大概率不会尽心竭力为自己效力。 如今,自己对袁彪施恩,彻底折服了三人。这三员小将,就算是“自己人”了。 “殿下!殿下!” 袁轻衣匆匆忙忙从城门洞奔了出来,一把抱住了秦云,泣不成声。 “没事!本宫天命之人,绝不会死于此处。” 秦云微微一笑,轻轻抚摸了一下袁轻衣的秀发。 范岩、公孙班、李慕白、李霸天等人,带着手下兵将,看向太子秦云的目光里满是钦佩崇拜之意。 为这样的主公战斗,荣誉无价,死有何惧? 夜已深。 北莽大军,就在大凉京师城外安营扎寨。 莫萨尔王子坐在中军帐的主位,面沉似水。手下将领,分别在面前站成两旁,众人脸上或有羞愧之意,或有愤怒之色。 哲别故作镇静,走进帐内,向莫萨尔王子单膝下拜。 “末将虽然决斗赢了一场,却未能击杀大凉太子,还望恕罪。” 哲别声音低沉。 莫萨尔王子朝身边侍从一努嘴,几个精壮侍从冲了出来,将哲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哲别心头大骇,口称“无罪”。 “哼哼,哲别兄弟,你跟那大凉太子玩的好把戏,以为能瞒得过我?你身经百战,手中这张弓下的亡魂何止上百?偏偏射秦云这狗太子的时候,弓身折断?” 莫萨尔阴阳怪气,指着哲别嘲讽道。 “大王子明鉴,弓身折断,末将心里也是万分惊骇,想必那秦云命不该绝,故而长生天才降下神迹,救他性命。”哲别挣扎着辩解道。 “一派胡言!给我推出去斩首!” 莫萨尔厉声喝道。 “大王子刀下留人!” “大军还未成功,先杀大将,对军心不利!” “哲别兄弟在我北莽的神射手当中,声望卓著,杀他恐失人心啊!” 众将一起下跪,替哲别求情。 “哼,就算你不是故意扯断弓身,也有个作战不力之罪!若不看在众将士的面子上,定斩不赦!” 莫萨尔借坡下驴,留了哲别一命,将其斥退。 向帐外看去,大凉京师的城墙在月光下,宛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莫萨尔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急。 “诸位,明日如何攻城?”莫萨尔问道。 侍卫统领蒙克扯着嗓子嚷道:“大王子,由末将担任先锋,带领敢死队登城!定要把狗太子的人马杀个人仰马翻!” 莫萨尔不满的瞪了蒙克一眼:这家伙有勇无谋,多少年不见长进,真是令人失望。 军师苏赫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纸张。 “大王子,多少年的策划,终于派上用场了!只要能造出此物,就能击破大凉京师的城门!”苏赫信心十足的说道。 莫萨尔大喜,带着众将一起观看。 纸上用木炭画着一套攻城器械,一眼看去,好似一个带轮子的木头房屋。 旁边写着两个歪歪斜斜的大凉文字——冲车! 第三十五章 皇城司的触手 “这是何物?” 莫萨尔王子看着图纸,惊讶的问道。 “大王子,这是老夫重金从大凉内部购得的攻城器械图样,名叫冲车。砸碎橡木城门,如碎蛋壳!” 军师苏赫指着图纸说道。 北莽的将领,大多是粗鲁汉子,哪里能看得懂攻城器设计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大王子请看,冲车也叫做攻城锤,好像一个尖顶的木屋形,异常坚固,箭矢不能穿透,木石难以损伤。里面悬挂一根撞门的柱子,藏着士兵。下面装有六个木轮......” 苏赫耐心的向大王子和众将领解释。 “好!就烦请军师带领军中工匠和士卒,砍伐树木,制造冲车!一日为限,制造冲车十辆,定要砸碎大凉贼子的城门!” 莫萨尔王子一拳砸在桌案上,十分兴奋。 “十辆......有些艰难,需宽限些时日,最好三日为限。” 苏赫楞了一下,觉得莫萨尔王子有些操之过急了。 “哼,我军围困大凉京师,一日不彻底将其拿下,一日就不能高枕无忧。莫忘记大凉镇守西北的雍王,蠢蠢欲动,志向不小。若是我军久攻不下,只恐雍王会挥军来援,让我们腹背受敌。” 莫萨尔冷冷的提醒道。 “老朽明白。”苏赫点头称是。 “军师,我军前者攻破大凉北境的定州、恒州,俘虏了不少铁匠、木匠,可以让他们做苦役,一日之内,造出冲车。若是造不出来,即刻斩首。”莫萨尔的声音冰冷彻骨。 当晚,北莽军中开始忙忙碌碌起来。 北莽部落,擅长的是骑兵突袭,攻坚却并非所长。 进攻一些坚固的要塞或城池,经常使用“驱民为兵”的损招,或者收买奸细,里应外合,谋求一鼓而下。 若是守城者意志顽强,坚决不降,那就需要士兵们冒着箭雨、擂木、滚石,攀着云梯,强行进攻,有时还需要用底层士兵的性命来填。 如果能够制造出攻城器械,北莽大军就是如虎添翼了! 与此同时,京师凉州。 太子秦云也是丝毫不敢怠慢,在城内忙着整顿兵马,修缮军械。 虽然是作为守城的一方,伤亡也不小,亡者五百,伤者近千,大部分是被北莽的“射雕手”和弓兵所伤。 令秦云惊喜的是,守兵的士气空前高涨。 次日,秦云带领众将,指挥守兵,在城墙上布设防守。 “莫萨尔这贼子,在北莽蛮子当中,算是有头脑的人。若是这厮如疯似狂,猛攻猛打,拿北莽兵将的性命来填线,倒是正中本太子下怀。” 秦云北眺北莽大营,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猛攻。。 北莽铁骑,虽然骁勇凶悍,但大军缺乏有效的攻城器械,攻坚乏力。 严阵以待,等了一日,却不见北莽大军的动静。 不少人暂时松了一口气。秦云脑子里的这根弦却绷的很紧,不敢有丝毫放松。 “北莽不来强攻,这是为何?” 秦云倚在城垛上,似是自问,也似乎是在咨询手下的见解。 “蛮子想必是被太子爷的气势震慑,不敢轻易前来。”公孙班笑道。 秦云摇摇头。 袁战目光闪烁:“北莽蛮子正在策划什么破城的策略?” “袁老将军言之有理。正所谓未雨绸缪,虽然没有证据,却是不得不防啊。”秦云叹道。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等待中度过了。 到了下午,秦云命令众将轮休,各就各位,自己带着袁轻衣、李慕白、袁彪和数十个随从,纵马而行,在京师城内巡逻。 范岩已经组织了十几支官兵组成的队伍,巡逻城内各地,捉拿潜在的北莽奸细。 眼见大凉京师这富贵喧嚣之地,亭台楼阁尚存,舞榭歌台还在,此时人迹稀少,豪门富户几乎全部跟着皇帝的銮驾迁往淮南,一片萧索景象。 只有一部分平民和穷人,无路可去,只能留在城内,听天由命。 街道两旁,到处是难民和乞丐,虽然都是衣衫褴褛,精神萎靡,看到太子秦云到来,还是自发的起立行礼,以示尊重。 “唉,国难当头,有钱有势的人自顾自的离去,只留下贫贱百姓,朝不保夕。” 袁轻衣看到京师一派衰败的景象,轻轻叹息了一声。 “父皇必有迁都淮南、避开北莽兵锋之意。若是父皇彻底放弃京师凉州,我们可就成了汪洋大海中一叶孤舟了。”秦云自嘲的笑道。 “国无二都!太子殿下舍命驻守的大凉京师,乃是名正言顺的大凉国都,岂能让给蛮子?不管陛下身在何处,京师都是大凉国都!” 袁彪在一旁大声说道。 秦云心头微微一震。 若是能守住京师凉州,自己在大凉的声望可就如日中天了。自己占据京师凉州,可否跟父亲凉帝分庭抗礼? 正寻思间,却见一个腰悬长刀的大凉军官,带着几十个小卒,各持刀枪,押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瘦小男子,反绑双手,从旁边的旧屋走了出来,边走边踹,骂骂咧咧。 看到太子迎面而来,军官带着手下一起下拜。 “此乃何人?” 秦云用马鞭指着这瘦小男子问道。 “启禀太子殿下,此人在城墙底下溜溜达达,形迹可疑,鬼鬼祟祟。我们上前盘问,此人非但不老实说话,反而掉头边跑。卑职怀疑他是北莽收买的奸细,因而将其擒住,准备交给范岩范将军发落。” 那军官恭恭敬敬的答道。 “哼,好好审问一番。若当真是奸细,立即斩首,以儆效尤。” 秦云冷冷的说了一句,拨转马头,准备离去。 “太子殿下饶命!小人不是北莽奸细,而是大凉官吏!” 那瘦小男子看到秦云,如同看到了大救星,眼睛发亮,一个劲的嚷嚷。 “大凉官吏都跟着天子往淮南去了,你留在此地作甚?” 秦云皱眉问道,眼睛里满是不信。 “小人乃是皇城司压班,名唤杨安,太子见过卑职的......” 那瘦小汉子一脸谄媚的笑。 皇城司? 秦云心头一凛,背后涌起一阵寒意。 第三十六章 杀杀人,讨讨饭 皇城司。 直接听命于大凉天子的情报机构,相当于皇帝的耳目和匕首。 秦云微微皱眉:此时的京师已经是危如累卵,被北莽大军包围的水泄不通,难道还有父皇的耳目在活动? 几个押着杨安手臂的兵卒,听到“皇城司”三个字,面露惊惧之色,悻悻的放开了手。 杨安倒是精神起来了,恢复了官员的架子,笑吟吟的对太子下拜行礼。 “杨压班,你见过本宫?” 秦云冷冷问道。 “呵呵呵,殿下莫要误会,卑职这芝麻粒大小的官职,哪有资格面见殿下?去年太子出行,远远的见过两眼,不敢上去说话。” 杨安一脸谄媚的笑容,眼睛里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压班”一职,从六品,在皇城司算是一个挺低的品级。不过,鉴于皇城司“特务机构”独特的权力,还是令京师臣民闻风丧胆。 秦云对于皇城司,一向没有好感。 百官或者百姓,举止不当,或者对天子和朝廷有不满的言论,被皇城司的人马探查到,大概率会上纲上线、押入诏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哎呦呦,袁大小姐......哦不,太子妃!卑职有礼了。” 杨安又朝袁轻衣下拜。 袁轻衣粉面含愠,没有做声,眼睛里有憎恨之意,不自觉的退了一小步。 父亲袁战当时被押入天牢,就有皇城司的网罗罪证、推波助澜。皇城司上门抓人之时,这个“杨压班”也在其中。 “杨压班,你没有跟着天子迁到淮南,留在此地,所为何事?”秦云冷冷问道。 “呵呵,卑职也是奉了代指挥使的命令,暂时留在京师,协助太子守城。如今看来,太子殿下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卑职准备混出京师,找代指挥使复命,也好将太子殿下的盖世功勋告与天子和百官知晓。” 杨安说话油嘴滑舌,脸上仿佛带着一个媚笑的面具。 提到“代指挥使”,即便是秦云性格刚强,心里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代雨农,特务机构“皇城司”指挥使,心机深沉,阴鸷残忍,武艺超群,凉帝忠实走狗,最擅长给官员们罗织罪名,言行逼供。他手下的亡魂,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前些日子,主战派的将领和官员被纷纷下狱,就有代指挥使的“功劳”。 当然,秦云心里也明白:这其实是父亲凉帝的默许和授意,代指挥使只是一条通晓主人意图的咬人恶犬罢了。 “杨压班,能否口述一下,你们皇城司的职责?” 秦云微微一笑,眼睛忽然眯了起来。 “这个......忠于陛下......保卫京师......抓住反对大凉朝廷的小人......” 被秦云这么劈头一问,杨安竟然张口结舌起来。 这也难怪,杨安整日跟着代指挥使,研究坑人整人的伎俩、罗织罪名的手段,对于皇城司的“律令”,倒是忘了个差不多。 “我替你说了吧:执掌宫禁、周庐宿卫、拱卫京师、刺探情报。对与不对?” 秦云朝杨安逼近一步,面色不善。 “太子殿下才识广博,佩服佩服!”杨安赶忙拱手。 秦云目露杀意,紧紧盯着杨安的眼睛。 “杨压班,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留在京师,要协助本太子守城。昨日厮杀之时,你在哪里?”秦云问道。 “这个......这个......” 杨安汗流浃背。 “罗织罪名、陷害忠良,你倒是一把好手。皇城司有刺探情报的职责,你可为本太子提供过一条有用的信息?皇城司有拱卫京师的职责,你可曾出面替本太子组织过兵丁和民夫?可曾往城墙上运过一捆箭簇、一根檑木?” 秦云步步紧逼,声音冷的如同十二月极地的寒风。 “太子殿下恕罪!” 杨安跪在地上,磕头如同捣蒜。 秦云冷冷一笑,将右手搭在了佩刀的刀柄上。他心里明白,杨安若是混出城去,回到代指挥使身边,大概率会向凉帝告自己的黑状。 于公于私,都不如将这厮宰了,一了百了。 “殿下,卑职虽然位卑言轻,毕竟是代指挥使的手下,还望手下留情。否则见到代指挥使,面子上须不好看!” 杨安把心一横,磕头说道。 秦云冷笑:这厮想拿代指挥使压自己?狗胆包天。 “你这厮冒充皇城司的人马,必是北莽奸细。拿下!” 秦云冷冷的吩咐一声。 两个守城兵卒恶狠狠的朝杨安冲了过去,准备扭住他的手臂。 却见杨安目射精光,忽然两记肘拳,打的两个兵卒倒在地上打滚。 “哼哼,太子爷,您权大势大,可皇城司可是直接听命于天子,您能奈我何?” 杨安身形一掠,在墙上一蹬,借力飞起。 秦云也忍不住暗叫一声“好轻功”。 难怪皇城司的贼子们能够搜集黑料、偷听谈话、震慑百官,他们高来高去的轻身功夫,果真有些道行! “看刀!” 秦云身旁负责保卫的袁彪断喝一声,拔刀朝杨安砍去。 若论战阵厮杀、冲锋陷阵,袁彪乃是顶级战将。然而这种闪躲腾挪的功夫,终究不是所长。一刀挥去,只砍中了空气。 “呵呵,太子爷擅杀皇城司官吏,卑职若是见到代指挥使,倒要好好伸冤!” 杨安一个纵跃,身子已经到了路旁一栋旧屋的屋顶。 “狗贼可恶!” 袁彪大怒,从背后拿下复合弓,准备施展“连珠箭”绝技,射杀杨安。 “嗖!” 秦云隐约听到一丝轻微的破空之声。 “怎会......可恶......” 杨安站在屋顶,忽然动作停了下来,捂着脖子,目光呆滞,浑身颤抖。 扑通一声,身子摔落地上。 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脖颈处,被撕开一道长长的伤口,镶着一块瓷片,血流如注。 秦云心头一震,将伤处的瓷片拔了下来。 附近竟有如此高手?单凭一块瓷片,就能当做暗器,杀人于无形! “保护殿下!” 袁彪一声令下,随从们各持兵刃,将秦云护在中间。 “无妨,出手之人,必无恶意。” 秦云摆摆手,毫不在意。 环顾四周,除了自己带来的侍从,还有抓捕奸细的一队官兵,别无他人。 路口,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地,面前放着一个破碗,仿佛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多谢老先生施以援手。” 秦云大步朝老乞丐走了过去,抱拳拱手,态度恭谨。 “咳咳,莫要拿老乞丐开玩笑。” 老乞丐咳嗽几下,声音微弱。 秦云也不答话,将手中瓷片轻轻放在破碗的边缘,果然严丝合缝。 “杀杀人,讨讨饭!太子殿下,何必如此较真?” 老乞丐呵呵笑道。 第三十七章 重要情报 老乞丐抬起头,一张脸上沟壑纵横,满是皱纹,看上去甚是衰老。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似乎还隐藏着旺盛的生命力。 眼见这半死不活的老乞丐,竟然是一位深藏不漏的大高手,众人皆是心惊。 “老先生身怀绝技,不是凡品,何必藏头露尾,不以真面目示人?” 秦云呵呵一笑,拍了拍老乞丐的肩膀。 身旁的袁彪有些紧张,握着刀柄的手心出汗,生怕这老乞丐是隐藏的刺客,暴起伤人。 袁轻衣心里也有些发怵,只觉得这老乞丐敌我不明。 “皇城司的狗腿子,罗织罪名,残害忠良,还对太子殿下无礼。老夫今日既然看见,岂能置之不理?” 老乞丐的腰杆忽然挺了起来,眸子里精光四射。 这位虚弱潦倒的老乞丐,周身似乎弥漫着凛冽的杀气。 秦云的踢雪乌骓马甚通人性,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股杀气,嘶鸣了一声,摇头晃脑,开始用蹄子抛刨地。 “呵呵,老夫还是修为不够,杀气外露,就连畜生也能感觉得到。惭愧,惭愧。” 老乞丐自嘲的一笑,陡然间,杀气敛起,又恢复了那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老先生,既为前辈高人,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名宿?什么事情可以教我。” 秦云拱手,微微鞠躬,恭恭敬敬的问道。 “太子爷,您......” 袁彪有些不满。虽然这老乞丐有些本领,太子对他如此恭敬,礼数有些过了。 “三哥,父亲常常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江湖上的朋友们绝对不能怠慢。这位老先生对太子殿下绝无恶意,不必担心。”袁轻衣拉了拉袁彪的手臂,小声提醒。 “呵呵呵,袁战老将军,倒是见识不凡。江湖上的帮派厮斗,比起战场上的千军万马冲锋陷阵,虽然不可同日而语,却也有独到之处。若是用的好了,大有益处。” 老乞丐满意的点点头。 “老先生过奖。”袁轻衣不卑不亢。 如今穿越后的秦云,带着前世记忆,性格成熟,心机深沉。他知道江湖之大,卧虎藏龙,对于能人异士应该笼络,绝对不能趾高气扬,丧失人心。 果然,那老乞丐看到秦云态度恭谨,言辞礼数周全,甚是开心。 “孺子可教也。老夫此来京师,已经有些时日了,如今在此地专程候着太子殿下,是想告诉殿下一件事情。” 老乞丐咳嗽一声,一脸郑重其事。 “原闻指教。”秦云道。 “明日的这个时候,北莽大军就该破城了。或走或留,太子应当早做准备。”老乞丐呵呵一笑,坐在地上。 “危言耸听!” 一旁的袁彪对这老乞丐甚是厌恶,不满的嘟囔了一声。 这老家伙,无非是哗众取宠,想在太子身上捞点好处罢了。北莽大军虽然势大,然而昨日一战,已经是军威受挫,岂能明日就破城? 老乞丐不语,从地上捡起半截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一个小房子,底下还有几个轮子。 “何意?房屋?” 袁彪一头雾水。 “冲车!” 秦云心头一凛,脱口叫道。 “太子殿下,北莽部落,一向以骑兵见长。可是骑兵再猛,攻坚能力也是有限,总不能靠马蹄子踏破城墙。如今北莽部落也有高人指点,准备发展攻城器械,不可不察。”老乞丐缓缓提醒道。 “老先生何以得知?”秦云咬牙问道。 “北莽大军,正在大量的砍伐树木,建造此物,明日即可成军。敌兵有备而来,大凉京师,凶多吉少啊。” 老乞丐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秦云心头却涌起一阵寒意。 “多谢老先生提供的情报。本宫保证,明日的这个时候,北莽蛮子不能破城,京师固若金汤。”秦云略一思索,心里有底了。 有“神机门”公孙班等人在此,区区冲车,何足畏惧?自有对付的办法! 老乞丐默默的点点头,表示放心。 秦云倒是对老乞丐的身份和实力,有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北莽军营戒备森严,老乞丐竟然能对营内的事情探查的一清二楚,除了武艺高强,轻功绝伦,可能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团队支持。 “老先生,还未请教您的名讳。既然身负绝艺,心系社稷,何不离开此地,到太子府一叙。”秦云朝老乞丐拱手。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这老怪物收归麾下。 “呵呵,老夫闲云野鹤惯了,谢太子爷抬举,好自为之吧。若是明日这个时候,京师城池未破,老夫还会来找殿下的。” 老乞丐说罢,忽然身形一掠,如同鬼魅一般,在房舍间跃了几下,就此消失不见。 “不愧是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秦云微微点头。 通过今番和北莽大军的恶战,秦云发现了一件事情:要在战争中取得上风,不但需要冲锋陷阵、持枪挥刀的勇武将士,也需要一些武艺绝伦、聪明机警的情报人员。 凉帝的麾下有情报机构“皇城司”,自己也要网罗江湖高手,组织一个有力的情报机构。 “公孙先生何在?” 秦云看着袁彪问道。 “正在北门,修理两架损坏的床弩。”袁彪答道。 秦云不敢耽误,纵马前行,直奔北门而去。 第二日清晨,天色晦暗。 北莽人的阵营中,响起了一阵阵凄厉高亢的号角。 “北莽大军要进攻了?” 秦云和众将士都是枕戈待旦,一夜未曾回太子府,留在城楼里休息。如今听到了动静,连忙爬起,在几个侍从的帮助下穿上了铠甲。 再看城外,黑压压的一片北莽大军围了上来。 大王子莫萨尔,在军师和一众悍将的簇拥下,骑马持刀,站在阵前,杀气腾腾。 “斩杀秦云,攻灭大凉!” “斩杀秦云,攻灭大凉!” 北莽人用矛杆敲打地面,高喊口号,声势震天。 军阵分开,众兵卒高喊号子,推着十架巨大的冲车,朝京师北门缓缓移动。 上万名北莽刀牌手和重甲骑兵,围拢在冲车左右,提供掩护。 第三十八章 京师,守住了! “莫萨尔,你这狗才,一天之内就制造了这么一大堆冲车,也算是尽力了!” 秦云站在城头,一脸冷笑。 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大凉官兵乱箭齐发。 虽然射翻了一些掩护的骑兵和刀牌手,冲车钉的满是箭簇,密密麻麻,如同刺猬一般,却无法击破防御。 “床弩击发!”秦云下令。 长矛大小的箭簇凌空飞去,击中了厚重的冲车护板,却未能伤到里面操作的北莽兵卒。 袁家三雄眼见远程攻击无法奏效,向秦云请战:“太子殿下,我们兄弟这就冲出城门,铁骑突出,把这些破东西砍成碎片!” “哼,北莽蛮子,就是盼着我们出城迎战,不可鲁莽。” 秦云一脸淡定从容,似乎是胸有成竹。 号子声中,冲车距离京师的城门越来越近。 莫萨尔立在阵前,紧握刀柄,目光闪烁。 “大凉太子,砸碎你们的城门,看你怎么办!”莫萨尔咬牙喃喃道。 北莽兵将,欢呼雀跃。 他们的眼里,似乎已经看到了残破的大凉京师,燃烧的皇宫和府邸,海量的战利品,以及俯首系颈,被五花大绑的大凉太子秦云。 “公孙先生,动手。” 秦云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公孙班,一脸冷漠。 “遵命!” 公孙班挥动令旗,喝令手下转动绞盘,拉开弓弦,将准备好的巨型箭簇安放在床弩上。 这种箭簇的头部,绑着一团浸油的麻布。 有人用火把点燃麻布,然后击发。 燃烧的箭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朝冲车落了下来。 “蓬!” “蓬!” 火箭钉在冲车上,引燃了木头护板,燃起一团火焰。冲车里的北莽兵卒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谁让你不包铁皮的。”秦云嘲讽一声。 冲车速度缓慢,目标又大,在攻击的途中成了床弩的活靶子。不多时,十辆冲车就被引燃了八辆。 “秦云狗贼,欺我太甚!” 莫萨尔咬牙切齿,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绽起。 北莽众将看到城墙前燃烧的冲车,无不面面相觑,心头发寒。 “岂有此理,秦云狗贼竟然早有准备?” 军师苏赫脸色煞白,嘴巴发干。 耗费了大量军力、人力,才建造出这样十架冲车。还未冲到城下,就被焚毁了八辆! 所幸,还剩下两辆冲车,虽然被燃烧的箭簇命中了几下,却被北莽刀牌手及时扑灭火焰,损伤有限,还能使用。 “上啊!撞破京师城门!” 苏赫的嘴里念念有词,暗暗向长生天祈祷。 虽然损失巨大,但是这两辆冲车,已经几乎冲到了城墙底下,床弩无法准确命中。只要能撞破城门,大军一拥而入,还是有获胜机会的! 果然,一辆冲车艰难的冲到了城门洞里。 北莽士兵们操作冲车里的撞城锤,喊着号子,开始撞击城门,砰砰作响。 “太子殿下,末将出城,将这破东西砸碎!”袁彪再次请战。 “不必袁兄弟动手。破壳槌,启动。” 秦云呵呵一笑,看了看身边的公孙班,吩咐了一声。 “遵命!” 公孙班把令旗一挥,一队大凉精壮军士推着一台造型古怪的器械,来到城门上方。 这东西的形状,就好像一个带着巨大木制绞盘的水车。一头系着一根长长的黑色铁链,悬着一颗坚硬的巨岩。 “放!” 公孙班一声令下,众军士将巨岩扔了下去。 蓬! 一声巨响,冲车顶部的护板被砸开一个大洞,木屑飞溅。里面的北莽兵将一阵慌乱,惊慌失措,好似麻雀的窝被猎鹰掀开。 “狗太子,太过歹毒!” 苏赫声音沙哑。他万万没想到,秦云破解靠近城门的冲车,方法简单粗暴,直接用重物去砸...... “一二!再砸!” 在公孙班的指挥下,大凉兵卒扳动绞盘,操作“破壳槌”,将巨岩提起来又放下,一连砸了三下,冲车的顶盖护板早被完全被砸开了。 守兵手持劲弩强弓,奔到城垛边上,朝下攒射。 冲车内的北莽士兵,哭爹喊娘,被射翻了一大片。掩护的刀牌手也被射的狼狈不堪,死伤枕籍,乱纷纷的逃回本阵。 最后剩下的一辆冲车,也被城头抛下的石头砸的粉碎。 北莽军队苦心经营的冲车破城之策,就此破产,一地鸡毛。 “秦云狗贼欺人太甚!不杀秦云,誓不收兵!” 莫萨尔王子怒火万丈,高高举起弯刀,准备指挥众人,强行攻城。 “大王子不可鲁莽,从长计议,莫要中秦云奸计......” 苏赫拉住了莫萨尔战马的缰绳。 “空费军力,徒劳无功!今番顾不得许多了,让弟兄们云梯攀城,务必在黄昏之前,把秦云的狗头献到本王子马前!” 莫萨尔目眦尽裂,眼睛里满是血丝,彻底破防了。 北莽大军不管不顾,发动了潮水般的强攻。 城墙上的守兵,以远程武器迎战。 床弩、投石器、硬弓劲弩,一起击发,攻击者死伤无数。 然而,北莽大军杀的性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还是将云梯搭在了大凉京师的城墙上。弓弩互射,发展成了惨烈的肉搏。 刀锋碰撞刀锋! 长枪迎上长枪! 激斗中,不少大凉守兵,抱着登上城墙的北莽士兵,一起跳下城墙。 两个时辰过去了。 秦云的铠甲损坏了不少甲片,浑身是血,拄着长刀,疲惫的坐在城垛上。 他的身边,袁战、袁家三雄、范岩、李霸天等将领,袍甲破烂,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禁军和“淮西十八寨”的人马都是伤痕累累,不少人的刀都砍的豁口了。 北莽大军发动了如疯似狂的强攻,好几次都登上了京师的城墙。 终究还是没有扩大战果,被守军赶了下去。 刀下之鬼、箭下亡魂,不可胜数。 不到半日的攻城战,近万北莽兵将阵亡,伤者更多。自从北莽数十年前崛起于草原,征战无数,从未有过如此惨烈的伤亡。 北莽大军,损兵折将,暂且退去。 “京师,守住了!” 秦云站在城头,高举血淋淋的长刀,发出了高亢的咆哮。 第三十九章 你就是个乌鸦嘴 北莽大军在大王子莫萨尔的带领下,乘攻略定州、恒州之威风而来,气势汹汹,势在必得,却在京师城下碰的头破血流。 这一场攻城战,北莽大军阵亡九千,负伤者接近两万。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被迫后撤数十里,整顿兵马,以图再战。 太子秦云手下的人马,阵亡了两千多人,负伤者是死者的三倍。 绝大多数,是在城墙上的肉搏战中伤亡的。 长久以来,大凉和北莽的作战中,输多赢少。经过这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大凉官兵的“恐北莽症”被治好了大半。 “有太子爷带领我等,打退北莽蛮子,定能成功!” “多少年了,从未有如此酣畅淋漓的胜利!” “北莽蛮子肉体凡胎,也是两个肩膀夹着一个脑袋,何必惧他?” 大凉的守兵中,议论纷纷,大家都是一副精神抖擞的状态。就连伤者也强烈要求出战,跟北莽蛮子决一雌雄。 北莽军队后撤,京师的包围圈,顿时变得松散了一些。 不少江湖上的朋友,听到了太子的威名,仰慕不已,千里迢迢,自带兵刃和干粮,穿过北莽大军的包围圈,前来投奔秦云。 接下来的几日,战场平静了一些。 秦云带着袁轻衣、袁彪,来到了上次邂逅“老乞丐”的地方。 房舍巷陌依旧,却没有老乞丐的踪迹。 “可惜,与高人失之交臂。” 秦云慨叹一声。 这老乞丐的轻身功夫,冠绝天下。若非他冒险提供的“冲车”情报,大凉京师的城门和城墙早就被北莽大军攻破了,自己只怕早就成了莫萨尔王子的阶下之囚。 “老先生不肯报上姓名,定然是某位成名的武林名宿,仰慕太子殿下的名声,特来相助。缘分不能强求,暂且回去,老先生多半还会找上殿下的。” 袁轻衣温柔的整理了一下秦云的斗篷,耐心宽慰。 “呵呵,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秦云轻轻抚摸了一下袁轻衣的秀发,表示自己没事。 众人离开街巷,回到太子府。 秦云的太子府,相比于三个哥哥的府邸,简陋了很多。 秦云初当储君,凉帝对他还是十分宠爱的,耗费不少钱财人力,给他打造太子府。 随着时间的推移,兄弟们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凉帝又对太子不甚满意,秦云逐渐失宠。三个皇子通过兼并土地、在城外购买庄园、垄断生意,挣的盆满钵满,府邸愈来愈气派,倒衬托的太子府有些萧条简陋了。 来到太子府门口,几个守家的侍从站在门槛外,恭恭敬敬行礼。 秦云对袁轻衣微微一笑,示意她先进去。 “天色不早,父兄征战辛苦,身上都有一些伤,我要回袁府照顾他们。” 袁轻衣面色绯红,有些扭扭捏捏。 虽说袁轻衣是将门之女,性格直爽,家教却甚是严格,即便是面对太子,也不会太过轻浮,夜宿不归。 袁彪干笑一声,一脸尴尬,不知道该带着妹妹回去,还是该劝妹妹多陪一陪太子。 “本宫的书斋内,搜集了几本关于武学和兵法的古籍,请袁大小姐一起研讨。略坐片刻,半个时辰后即归。” 太子拉起了袁轻衣的手。 袁彪就是再没有眼色,此时也知道该做什么了,对秦云和袁轻衣拱手道:“太子殿下,妹子,你们先聊,我在前院等候。” “袁兄弟,太子府的武库之中,倒是搜集了十几柄宝刀宝剑,你且去看一看。若是有中意的,只管拿去使用。”秦云拍了拍袁彪的肩膀。 “不敢,不敢!”袁彪连连摇头。 “红粉赠佳人,宝刀赠英雄,理应如此。” 秦云哈哈一笑,携着袁轻衣的手,穿过前厅,穿过一处甬道,到了书斋。 书斋门口,坐着两个穿着皮甲背心、腰悬长刀的太子府侍从,坐在门口的石凳上,一动不动。 “真是懒到家了......” 秦云上前,准备摇醒两个侍从。 猛然间,感觉到不对劲。 这两人睡的很死,显然是被人点中穴道,或者被毒针、毒烟之类的东西放倒了。 再看书斋内的帘子内,隐约可见一个陌生的黑影。 “有刺客?” 秦云心头大骇,将袁轻衣护在身后,右手紧握刀柄,一步跨入书斋。 却见一个身着旧衫、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大模大样的坐在书案前,一边翻看太子的藏书,一边嘴里念念叨叨:“什么刀谱剑谱,胡言乱语,大放狗屁......” “何人擅闯太子府!” 袁轻衣伸手从墙上摘下悬挂的佩剑,大声喝问。 “老夫说过了,太子若是能度过冲车那一难,就会上门来找。如今太子殿下威名传遍大凉,老夫特来赴约,心里甚是欣慰啊。” 老头子合上书,笑吟吟的看着秦云。 秦云心头一亮,仔细观瞧:这老头子赫然是数日前见过的老乞丐! “哈哈,晚辈正在全城寻找前辈,本想前辈竟然自己来到寒舍。” 秦云甚是开心,他心里明白:这老头子是友非敌,既然来此,一定对自己有所帮助。 “太子爷,您的府上,戒备也太过稀松。那几个侍卫,老夫让他们多睡一会罢。若是真有北莽刺客,太子岂不是自投死地?” 老头子吐槽道。 “呵呵,军情紧急,太子府原有二百多侍从,这些日子都被我送去城墙上御敌了,家中只有几十个老弱看守。”秦云笑道。 心里却在暗想:这老头子武艺高强,轻功绝伦,就是当真有二百多侍卫站岗巡逻,只怕也拦不住他。 “太子爷,如今北莽大军受挫,暂时按兵不动。对于将来,你有何打算?” 老头子单刀直入的问道。 袁轻衣抢着说道:“如今太子殿下守卫京师,已经大大超过了天子的期望。如今是相持阶段,一定要奏请天子,发来救兵,里应外合,北莽可破!” 老头子冷冷一笑:“不愧是将门之女,脑子清楚。不过......可惜啊可惜,不出半个月,太子殿下怕是要大难临头,脑袋挂在北莽蛮子的旗杆上了。” 秦云一听,心头一凉,只觉得浑身泛起一阵寒意。 这老家伙,真是个乌鸦嘴! 第四十章 刺客 “一派胡言!” 听老头子说的凶险,袁轻衣秀眉一蹙,粉面含愠。 “唉,太子挫败北莽大军,坚守京师,本是破敌良机。然而,太子的救兵未必会来,北莽那边的援兵倒是络绎不绝。此消彼长,还是凶多吉少啊。”老头子慨叹一声。 “为何?如今是打败北莽最好的时机啊!” 袁轻衣失声嚷道。 “哼哼,袁大小姐想一想:若是太子当真击退北莽、收复失地,最大的功臣是谁?面对北方强敌,天子和三个皇子抛弃国都,仓皇南渡,只有太子拱卫京师,斩将立功,在天下人的心目当中,大凉皇帝还有何权威?三个皇子野心勃勃,对储君之位早有觊觎之心,他们还有什么资本去争夺这个太子之位?” 老头子声音冰冷。 秦云心头更冷。 自己恪尽职守,忠勇报国,倒成了皇帝和皇兄眼里的绊脚石? 父亲兄弟,多半都盼着本宫死啊! “天子已经降下诏书,封太子为大将军王,总揽北境兵马。陛下若是不信任太子,怎能委以重任?” 袁轻衣提醒道。 “呵呵,天子既然对太子如此信任,为何不发一兵一卒?为何要把拱卫京师的守兵调走大半,让太子孤掌难鸣?这不就是把太子架在火上烤,当做替死鬼和挡箭牌么?” 老头子冷笑一声,双臂抱在胸前,似是不以为然。 袁轻衣不满意的撅起嘴:“老先生,你这都是自己的猜测罢了。正所谓民贵君轻,大凉的江山社稷、万千百姓,岂不比皇位重要?岂能为了什么皇帝的权威,放弃收复失地的机会?” “民贵君轻......谁告诉你的?” 老头子楞了一下。 “我父亲经常这么说。”袁轻衣答道。 “唉,袁战老将军,不愧是国之栋梁,可惜当今天子不能善用之啊。若是能用,北莽蛮子怎敢正眼觊觎我大凉土地?” 老头子慨叹一声,一脸萧瑟。 “我秦云身处险境,不知老先生此次前来,有什么计策可以教我?” 秦云拱手问道。 老头子看着秦云和袁轻衣,一声感叹:“没错,百姓和社稷为贵,君为轻。这个简单的道理,连小姑娘都懂,那么多身居庙堂之高的大人物,被权力弄昏了头脑,硬是理解不能,真是讽刺。江山和百姓若是都归属外邦,要那区区皇位,还有狗屁用处?” “老先生,父皇不发援兵,自有他的主张。子为父讳,还请不要揣摩圣意了。” 秦云嘴里为凉帝辩解,心里却是一片雪亮:父亲凉帝生性凉薄,对于皇位和权力的痴迷执着,远远超过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 若是京师失守,太子“殉国”,凉帝尚且可以划江而治。 若是太子击破北莽大军,威望达到了顶峰,甚至远远超过了皇帝,总揽包括京师在内的北境军务、政务,那么这大凉皇位,究竟在谁手里,还未可知啊。 “呵呵,老头子的话,只能说到这里了。若是太子以后还想继承大统,父兄和睦,那就得想办法突围南下,放弃京师,到淮南与天子、百官汇合。太子守城有功,皇帝必不责怪,只需要放弃兵权,老老实实的在皇帝膝下当个乖儿子,不要得罪皇子和藩王、百官,日后自然能够顺理成章,四平八稳,当稳皇帝了。” 老头子的话里,明显有一些阴阳怪气。 袁轻衣听了此言,秀眉皱了起来。 不等袁轻衣反驳,却听“嘭”的一声,秦云拍案而起。 “哼!老先生,本以为你会以正道教我,岂能说出如此言语?”秦云声音冰冷。 “哦?明哲保身、保全地位,怎么不是正道了?” 老头子呵呵笑道。 “半壁江山沦丧于北莽蛮子之手,黎民百姓惨遭屠戮,秦某还当什么储君?做什么皇帝?难道让本宫拜北莽的老狼主当干爹么?秦某宁肯受父皇、皇兄猜忌怀疑,也要带领忠志之士,击破北莽,拱卫京师,收复定州、恒州失地!” 秦云厉声喝道。 “太子殿下,北莽势大,破敌谈何容易?你选择的这条路,十分艰险,在天子眼里可能还是吃力不讨好。一着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粉身碎骨。”老头子提醒道。 “哼,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此乃本太子的选择,断无更改之理。既然老先生不愿帮我,就请自便吧。” 秦云声音冰冷,伸出一只手,做出了“送客”的姿势。 老头子歪着脑袋,看着秦云的目光有些古怪。 袁轻衣有些心悸,担心这古怪老头恼羞成怒之下,暴起伤人,悄悄挡在秦云身前,玉手紧紧抓住了剑柄。 “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老先生离开。” 秦云的神色愈加不善。 老头子忽然“嗯”了一声,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袁轻衣正想说话,忽然老头子身形一掠,冲到她面前,轻轻巧巧,将她剑鞘中的长剑抽了出来。 “胆敢谋害太子!” 袁轻衣神色大变,使出一个擒拿手法,想将老头子制住。 却见老头子在空中一个翻身,撇下袁轻衣和秦云,长剑朝书斋的隔墙刺了过去。 “噗!” 秦云正在惊诧,却听书斋的木制隔墙内传来一声怪叫。紧跟着,隔墙粉碎,一个短衫汉子捂着小腹,从里面滚了出来,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有刺客?” 秦云心头一震,抽出长刀,摆开架势,挡在袁轻衣身前。 房梁之上,两枚钢锥忽然朝秦云射来。不等秦云挥刀格挡,老头子长剑一挑,已经将钢锥拨到一边。 “谁让你们行刺太子?” 老头子大声喝问,纵身跃起,剑芒朝房梁上隐藏的杀手突了过去。 却见房梁上灰尘飞溅,一个瘦小的身影疾奔而下,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蛇形刀,准备突袭秦云。 “哈哈,灵蛇门的余孽?” 老头子大笑一声,挥剑相迎。 “狗太子,命不该绝!” 那瘦小刺客一击不中,不敢久留,一个纵身跃起,准备从窗户逃走。 老头子的身法快如鬼魅,“噗”的一声,长剑从那刺客后心刺入,前胸贯出,将他钉在墙上,眼见活不成了。 第四十一章 英雄所见略同 “竟有刺客潜入太子府,多亏老先生仗义相救!” 秦云拱手向老头子道谢,心脏兀自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军阵厮杀,自己也算是经历过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种出其不意的刺杀,才令人真的感觉恐惧。 若非这做客的老头子武艺卓绝、为人机警,自己懵懂之中,猝不及防,多半早已遇害。 老头子不语,微微点头,手持长剑,身形如同鬼魅一般灵活,纵跳横跃,在书斋内转了一圈,然后飞身跃出,绕着屋子又搜了一遍。 抬头看天,又看看地上,站在小花园的花丛中,默默点头,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袁轻衣走出屋子,嘴里说道:“老先生,没有刺客了......” 老头子哼了一声,忽然面色一冷,手中长剑朝地上刺去。 “嚓!” 一声怪叫,地上杂土飞扬,一个大腿受伤的汉子纵身跃起,跳到地面上,拔腿就朝墙根跑去。 秦云也是暗暗心惊:刺客竟然土遁?隐藏的太深了。 老头子冷哼一声,手中长剑挥舞,剑气纵横。 那汉子从腰间抽出一根亮闪闪的长鞭,鞭头系着一个满是倒刺的铁球,朝老头子的脖颈席卷而来。 “哼,灵蛇门的玩意,一点不长进!” 老头子冷笑一声,长剑斜着撩起。 那刺客身上鲜血喷溅,惨呼一声,身负重伤,在地上不停的翻滚。 “何人指使?北莽大王子莫萨尔?” 老头子上前一步,剑尖抵住了负伤刺客的咽喉。 那刺客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竟然服毒自尽了。 秦云面色凝重。 自己只顾防着城外的北莽大军,不想太子府竟被刺客渗透。看来,对于北莽的邪招、歪招,还是疏忽大意了。 “太子爷,此地暂时安全。虽然京师城墙上兵力短缺,太子的安全,还是不能大意,请速调数百禁军,驻在太子府内,谨防刺客偷袭。” 老头子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冲秦云拱手。 “老先生,您刚才好像说了什么灵蛇门,难道是刺客的门派?”袁轻衣好奇的问道。 “哼,这个灵蛇们,原先是大凉南疆的一个武学门派,走的是阴狠诡异的武功路子,据说有一支弟子投奔了北莽的大王子莫萨尔,专门干一些刺探情报、谋杀行刺的活儿。这三人潜入太子府,定是奉命行刺。” 老头子显然是老江湖了,对于武林的掌故一清二楚。 秦云微微点头:若是能把这老头子收入麾下,作为自己“情报系统”的统领,倒是一件很有裨益的事情。 听到了太子书斋的打斗声,一些侍从手持兵刃,赶了过来。 “太子殿下!妹子!你们可安好?” 袁彪心急如焚,手提长刀,也飞步赶了过来,却见屋外躺着一具刺客尸身。书斋内一片狼藉,两个刺客,一个趴在地上,一个靠在墙上,血流满地,均已毙命。 众人看到一个陌生的老头子跟太子侃侃而谈,心里不禁诧异,却又不敢多问。 “属下救援来迟,让太子受惊,死罪!” 侍从们纷纷下拜,满脸愧疚。 “呵呵,诸位请起,北莽大军在战场上占不到便宜,想派出刺客谋害本宫,下三滥的手段,不值一哂。太子府内戒备力量薄弱,让贼人有机可乘,倒是本宫疏忽了。” 秦云呵呵一笑,并不在意。 侍从们将几具尸首抬出,略略打扫了一下屋内的血迹,恭恭敬敬,退了出来。 袁轻衣知道,秦云和老头子有话要说,轻轻拉了拉袁彪的衣袖子,两人也退出书斋,暂在甬道里逗留。 “大恩难以言谢。若非老先生,秦某死矣。” 秦云冲老头子拱手致谢。 “太子殿下能以江山社稷和天下万民为重,胸襟气度,令人折服!方才老朽所言,都是试探罢了,请勿动怒。”老头子恭恭敬敬,跪拜在地。 “老先生请起!” 秦云赶忙将老头子扶起。 “太子殿下,这十数年里,老朽苦苦寻觅一个能带领大凉军民击灭北莽部落的英雄,淘尽黄沙始见金,今日终于碰见,幸甚幸甚!” 老头子抓住了秦云的手臂,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老先生,秦云下定决心,驱逐北莽,恢复河山。有什么计策,还请不吝赐教。” 秦云心头一阵惊喜:这老头子身份成迷,武艺绝伦,不同凡响。若是能收服此人,对于自己的事业大有裨益。 老头子咳嗽一声,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坐在秦云面前。 “太子殿下,你虽然数次获胜,挫败了北莽锐气。然而大凉北面的定州、恒州,已经牢牢掌握在北莽部落的手里,可以肆无忌惮的从本土调兵。没有援兵,这大凉京师,迟早被北莽大军压垮。” 老头子分析道。 “言之有理。”秦云的声音有些沉闷。 这些天以来,守城的将士们都是士气高昂。然而秦云的内心知道:敌强我弱的处境并没有改变。 西京、淮南,有两支可用的援兵。 雍王秦开,凉帝的“四皇弟”,秦云的“四皇叔”,镇守西京,麾下以骑兵见长。 吴王秦越,凉帝的“三皇弟”,秦云的“三皇叔”,镇守淮南、江南,手下有大凉精锐水军。 不过,秦云心里明白:雍王和吴王,素有野心,心怀不轨,绝不会真心相助。他们看到大凉京师被北莽围困,大概率只会保存实力,坐观其变。 如今这个形势,父兄和大半个国家的勋贵,都在等着自己殉国,好跟北莽蛮子谈判,怎会舍命相救? 万事还得靠自己...... “如何退敌,太子殿下想必有些主意吧?”老头子笑道。 秦云微微点头。 “殿下不如和老朽一起把想法写在手掌上,击掌为号,看看是否相同。”老头子建议道。 秦云呵呵一笑,自己拿过一根毛笔,在手掌上写了一个字,又把笔递给了老头子。 老头子郑重其事,也在自己掌心写了几下。 啪! 两人击掌,然后各自摊开手掌。 手掌上,均写着一个字——粮! “英雄所见略同!” 秦云哈哈大笑,重重的拍了老头子的肩膀两下。 第四十二章 焚粮 “捣毁北莽蛮子的屯粮之地,莫萨尔这狗东西自然溃败。他们总不能饿着肚子奔袭?” 秦云目光炯炯。 北莽是多个草原部落的结合体,原先走的是轻骑骚扰、来去无踪的路数,对后勤要求并不高。如今开始组织二十多万兵力,攻城拔寨、抢夺土地,这样一来,就需要海量的粮草补给。 劫粮,正是打中了北莽这条巨蛇的七寸。 二十万大军若是补给不足,粮草被毁。除了撤退,别无他法。 “老先生,劫粮之策,虽然理论可行,但是还有两个风险:一是无法准确捕捉到北莽大军的屯粮之处,若是扑个空,非但无功,还容易陷入重围。二是北莽兵力占优,屯粮之所必然戒备森严,本宫只有数千骑兵,难以一击成功。” 秦云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摇头慨叹道。 凉帝南逃之时,留给自己的兵力太少了。若是能再有一两万禁军骑兵,就能施展更多的战术和策略了。 老头子呵呵一笑:“太子不必忧虑,现在有这么一个办法,虽然风险很大,但是成效也很大。不知道太子愿不愿意身先士卒,以身犯险。” “老先生但说无妨。”秦云忙道。 “北莽囤粮之所,老夫已经查明:在京师以北七十里的桥上镇。此地虽然戒备森严,也不是无机可乘:老夫带着手下众位兄弟,可以先去莫萨尔这厮的大营放火骚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太子亲率精锐骑兵,突袭桥上镇,定能成功!” 老头子分析的头头是道。 秦云的眼睛眯了起来。 听这老头子的说法,他还有“手下”,多半是江湖上一个成名的人物了。 此人能够准确的探查出北莽大军的屯粮之所,可谓神功广大,情报收集做的无孔不入。 偷袭囤粮重地,本就存在风险。若是没有成功,进退失据,自己很可能被北莽大军包了饺子,片甲不留。 不过......胜利险中求! 穿越前的秦云,乃是训练有素的世界顶级保镖,经历过的险恶情景不计其数。他深深知道一个道理:行商也好,打架也好,打仗也罢,风险和收益都是成正比的。 “好!就依老先生计策!” 秦云一拳砸在桌上,目光坚若磐石,下定决心。 拼了! “哈哈哈,好气魄!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老头子一脸欣慰。 “还有一件:淮西十八寨的好汉们,现在正在京师相助本宫守城,当中有不少武功高强之人,虽然结阵厮杀,不甚擅长,然而高来高去、偷袭骚扰,正是长项。老先生既然去袭扰莫萨尔的大营,可以在当中挑选一些弟兄同去。获胜之后,赏赐丰厚。”秦云建议。 “老夫正有此意。” 老头子眼睛发亮,冲秦云鞠躬行礼。 跟着有担当、敢决断的主公,做事就是痛快! “老先生智计过人,武艺卓绝,正是本宫急需的人才。此次击破北莽,还请老先生就留在我太子府。”秦云拱手,诚恳的建议道。 “哎,高官厚禄,老夫并不在意,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辅佐一位明主,驱逐蛮夷,建立不世功勋,了却心中之事。蒙太子殿下看得起,事成之后,就在太子府当一个管家吧。”老头子态度恭谨。 两人心照不宣。 老头子准备以“太子府管家”的身份为掩护,组织一支精良的情报机构,为秦云服务。 “老先生,本宫至今仍不知道您的名讳和门派,多有遗憾。不妨告知。”秦云问道。 “月明之夜,鹤山之巅。” 老头子曼声吟道。 “原来是鹤山派的前辈!”秦云赶忙拱手。 秦云听过一些江湖上的掌故,“鹤山派”位于岭南,剑法卓绝,轻功神妙,冠绝大凉,武功仿自仙鹤,走的是轻捷灵巧的路子。这老头子看来在鹤山派的身份不低。 “老夫姓易......贱名不足挂齿,也就不必提了。” 老头子说道自己的姓名,面色变得惆怅起来。 “易先生。请问你手下有多少弟兄?”秦云笑道。 “一共是七十二人。除了鹤山派的门人,还有一些其他门派的忠义之士,均是武艺不错。” 易先生点头说道。 秦云心里明白:易先生嘴里说的“武艺不错”,那就相当于是武艺很高强了。 秦云心里甚是满意:自己的“情报系统”貌似就要成型了。 “易先生,听您的口气,貌似和大凉庙堂颇有渊源。”秦云问道。 “太子殿下,等击破了北莽大军,老朽自然把自己的来历向您详细说明。若是不能破敌,我们都要死于此地,秘密不秘密的,还有什么意义?” 易先生呵呵一笑,婉拒了秦云的问题。 一场血与火的厮杀,正在酝酿之中...... 第二日夜里。 北莽王子莫萨尔的军营,莫名其妙受到了袭扰。 军械库和马厩起火,不少士兵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营寨之外,一些穿着粗布衣衫的汉子,大声喊着口号,往营中扔火把、射弩箭。 莫萨尔面色铁青,在众将领和侍从的簇拥下,大步走出中军帐。放眼看去,营中一片混乱。 “秦云小儿,黔驴技穷,竟然使用这种下三滥手法!传令各军,切不可自乱阵脚,一是加强巡逻,扑灭火焰,捉拿混进来的奸细,二是严守营寨,乱箭齐发,击退外面的鼠贼!” 莫萨尔大声下令。 这番邦王子,倒是很沉得住气,一眼就看了出来:此次袭扰,伤害不大,多半只是秦云想激怒自己,扰乱自己的心智。 “秦云小儿,看你还有什么伎俩!” 莫萨尔喃喃道。 折腾了一个时辰,北莽营内终于安静下来。 北莽的士兵们手持长弓劲弩,朝营寨外的黑影放射。 为首的易先生,手里的藤牌被钉了数十支箭,兀自指挥众人晃来晃去,高喊口号。 莫萨尔抽出弯刀,正待发号施令,却见几个灰头土脸的斥候疾奔过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哭腔。 “王子!桥上镇被秦云的骑兵偷袭,粮草辎重烧光了......” “什么?” 莫萨尔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手里弯刀落地。 第四十三章 京师解围了 北莽大将呼木楞。 此人自负武力,一再向莫萨尔王子请战,要求担任先锋之职。莫萨尔却命令他退到距离京师七十多里的桥上镇,看守囤积的粮草。 呼木楞心头不满,抱着两个掳来的姑娘,整日在营帐中饮酒。 这日傍晚,副将扎苏悄悄走进大帐,却见地上扔着好几个空酒罐子。 呼木楞躺在塌上,醉卧未起,鼾声如雷。身边躺着两个女子,衣裙单薄,大片肌肤露在外面。 “呼木楞将军!呼木楞将军!” 扎苏轻声唤道。 呼木楞哼哼几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一脸不满。 “你们两个出去!”扎苏指着两个女子呵斥道。 两个女子抱着衣服,急匆匆跑了出去。其中一个还回头道:“呼木楞将军,下回我还来啊......” “出去!” 扎苏皱眉,将两个女子赶出。 “呼木楞将军,粮草安危,对于我们北莽大军至关重要,切切不可大意啊。”扎苏副将认真的劝道。 “扎苏,众将都在京师城下杀敌,老子却在这破镇里看管粮草,闲的浑身都疲沓了!”呼木楞打着饱嗝抱怨道。 “将军,我方才巡逻归来,发现咱们站岗放哨的弟兄漫不经心,镇子前面的拒马和矮墙也损坏了,未曾修缮。若是大凉兵马偷袭,我们......”扎苏的声音有些焦虑。 “扎苏,你这蠢材就放一百个心吧!那大凉狗太子秦云,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自保尚且不能,还有余力跑到京师城外七十里捣鬼?哈哈哈!除非他是神仙!” 呼木楞还是处于一个半醉的状态,哈哈大笑,满不在意。 扎苏正要再劝他几句,只听帐外一阵嘈杂。 掀开帘子一看,但见火光冲天,人影乱晃。 “狗才!怎么失火了?看管不力,老子要砍你们的狗头!” 呼木楞顿足,大声叱骂,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噗噗噗! 一片乱箭射来,扎苏刚要拔刀,便被射翻在地。 “岂有此理!” 呼木楞一惊之下,酒醒了大半。 有人前来劫营? 火光中,却见一人身披红色斗篷,在一众悍将的簇拥下,手持长刀,来往冲杀。 头顶的旗帜上,绣着一头张牙舞爪的金龙。 大凉太子的旗帜! “秦云狗贼?竟然来此!” 呼木楞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回头寻找自己的兵器。 一柄长枪刺来,将呼木楞钉在地上,四肢抽搐,眼见活不成了。 “袁虎兄弟,抢本太子的人头!” 秦云不满的扭头嚷道。 “这里的人头多的是,给太子殿下多留点!”袁虎哈哈大笑。 秦云的身边,是袁战、袁家三兄弟、“淮南十八寨”总扛把子李霸天! 悍将尽数出动! 攻击如水银泻地,虎入羊群。 寒芒闪处,血流成河。北莽兵将溃不成军,乱纷纷的四散而逃。 “弟兄们,点起火把,将此地囤积的粮草和辎重统统烧掉,不给北莽蛮子留一颗粮食!” 秦云举刀大喊。 火势更大...... 淮南地区核心重镇:寿春。 寿春这座城市,虽然比不上京师凉州富庶繁华,却也是三面环河,城池坚固,易守难攻。 凉帝的行宫,就位于寿春城东北角的山丘上,站在窗口,可以俯瞰全城。 自从凉帝带着皇室、百官,以及京师的世家富豪,携带家财,从京师一路奔到下蔡,又从下蔡奔到寿春,心里这才安定下来。 寿春距离被围困的京师,有六百里之遥,况且周围河道纵横,不利于重骑突击。自己暂时算是安全了。 若是北莽蛮子不依不饶,当真攻到了寿春附近,自己还有退路:可以乘坐船只,顺着淮江东去,迁都到江南的金陵或会稽。 行宫内的书斋,暂时成了凉帝办公和接见群臣的地方。 有未经确定的消息从京师方向传来:太子阵亡了。 “哎,北莽势大,将京师围的水泄不通。太子虽然侥幸胜了两阵,终究是实力悬殊,这会还是凶多吉少,壮烈殉国了!” 凉帝坐在塌上,一个劲的抹眼泪。 高总管拿着拂尘,小心翼翼侍奉在凉帝身边。 凉帝的对面,站着三个皇子和十几个重臣,包括当朝太师闫松、礼部尚书邱礼、御史中丞范文成、枢密使兼兵部尚书林青等人。 除了投降派,就是墙头草。 有的装出一副悲戚的样子,有的拿着手帕,强行挤眼泪。 “父皇莫要伤痛,保重龙体!”大皇子秦毅抽泣着劝道。 “父皇,太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兄弟三人,一定为父皇分忧!”二皇子秦睿哭道。 “只要父皇在,大凉的江山社稷就在!我们三兄弟定要以太子为榜样,拱卫大凉江山,保护父皇!”三皇子秦潇眼睛都哭肿了。 大臣们看到三个皇子演技高超,均感觉有些不自在。 真要是下定决心“为父皇分忧”、“拱卫大凉江山”,太子秦云守城的时候,怎不见这三个活宝自告奋勇,留在京师? “痛哉太子!惜哉太子!” 凉帝跌打捶胸,哭的更加伤心。 林枢密使虽然是个墙头草,此时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太子守城,本就兵力匮乏、任重势孤,凉帝为了自己出行安全,还强行调走了一部分守兵,根本就是把自己的安危至于太子的生死之上。 太子被困,凉帝也不下令让他突围,而是封他“大将军王”,要求他“总览北境军务”,摆明了就是要把秦云架在火上烤。 眼见太子凶多吉少,哭丧个不停,还有什么用处? “父皇勿要悲伤,太子吉人自有天相,能逃出京师,来寿春与父皇相见,也未可知。”秦毅劝道。 心里却在诅咒:狗太子快去死吧! 凉帝止住眼泪,从高总管手里接过手帕,擦擦眼睛,自语道:“代指挥使的人在京师附近探查消息,还没有回来?” 正说话间,却听门外有人高喊:代指挥使求见。 “快唤他进来!” 凉帝赶忙嚷道。 皇城司指挥使代雨农,表情复杂,面色苍白,走了进来,冲凉帝倒头便拜。 “京师可有消息?太子怎样了?” 凉帝大声喝问。 “陛下......太子大败北莽,京师解围了!” 代指挥使的声音在颤抖。 第四十四章 凉帝的和谈计划 太子秦云,击退了北莽大军? 代指挥使此言一出,书斋里一片死寂,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到。 “代指挥使,你们皇城司探查到的情报,是否可靠?” 闫太师面色煞白,声音有些颤抖。 代指挥使点了点头,目光闪烁,将战况娓娓道来。 “太子殿下击退北莽大军,此事千真万确!” “这半个月以来,北莽大军一直围困京师,我们皇城司的人不能接近城池,只能在周边活动,了解战况,探查情报。” “昨日,听闻太子派淮西十八寨的人马在北莽王子莫萨尔大营前骚扰,吸引其注意力。自己亲率袁战和袁家的三个义子,夜袭北莽囤粮重地桥上镇,斩杀守将,烧毁了大批粮草辎重。北莽大军难以维持,只好向北撤退。” “趁着北莽大军后撤,太子只留下一小部分人马守城,自己带领大军,一路向北追击,一路上斩杀北莽败兵无数。此时已经到了老顶山附近,北莽大军终于停住了后撤之势,目前双方还在对峙。” 代指挥使说的有条有理。 “北莽大军撤退!是你的手下亲眼所见?” 闫太师厉声问道。 代指挥使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三个皇子和群臣面面相觑,大家的眼睛里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太子秦云就是天子手下准备牺牲的一枚弃子,连谥号都想好了。万万没想到,竟然反败为胜,将围困京师的北莽大军打跑了? “天佑大凉……天佑大凉……太子当真击退了北莽大军!” 凉帝的声音有些颤抖。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凉帝的脸上掠过一丝欣喜的表情。 然而马上就被不安和焦虑笼罩了。 天子心中,又开始打小算盘。 一者,太子秦云击退北莽大军,声望如日中天,号为“大将军王”,名义上对大凉北境的政务、军务有统辖之权。若是如此,把自己这个撇下京城逃亡的皇帝置于何处? 二者,北莽大军虽被击退,然而并未伤筋动骨。莫萨尔王子咽不下这口恶气,定然会整顿兵马,卷土重来,将战争扩大化。这样一来,大凉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恭喜父皇洪福齐天!” “天佑我大凉!” “太子神勇,击退北莽大军。我们这就不必迁都啦。” 三个皇子和众臣心情复杂,纷纷跪拜在地,向凉帝贺喜。 大家脸上一团欢喜,心中都非常复杂:三分高兴,七分忧虑。 太子秦云抢尽了风头,还在其次。只怕是太子得胜归来,袁家彻底成了太子这边的心腹,多半就要找“主和派”的人算账了。 “闫爱卿,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大凉朝廷可否离开寿春,返回京师?” 凉帝似笑非笑。看了看闫太师。 “陛下,京师的危险尚未解除。陛下切不可以万乘之尊,亲赴险地!” 闫太师跪拜在地,声音恳切。 “老太师言之有理。” “定州和恒州尚在北莽蛮子手里,随时可能再次南下。” “京师临近前线,甚是危险,陛下不可前往。” 三个皇子和群臣纷纷向凉帝劝道。 表面上,众人是为皇帝的安危着想,忠贞不二。其实是大家怕死,不敢回京师。 凉帝冷哼一声,默默的点了点头。 儿子和大臣们的小心思,自己是一清二楚。皇帝都怕死,焉能要求别人舍生取义? “陛下,依老臣之见,北莽大军虽然暂时被太子击退,然而元气未伤,主力尚在,且已牢牢占据了京师北面的定州、恒州,迟早卷土重来。倒不如趁着这次胜利,见好就收,与北莽展开谈判,以和为贵,岂不美哉?” 闫太师一拱手,向凉帝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可是……大凉的先帝早立过规矩——不割地,不赔款。如今定州和恒州都在北莽蛮子手里,关于土地和岁币,北莽一定会狮子大开口。如何谈判?” 凉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陛下勿要忧虑。北莽蛮子乃是游牧部落,对于城池的兴趣并没有那么高。只需多付给他们一些岁币,将定州、恒州赎回来,也便是了。况且我大凉富庶,岁币只是为了安抚蛮夷之心的手段,并不算是赔款,历代先帝即便是英灵有知,也不会责怪陛下。” 闫太师说的振振有词。 群臣们听了,心里都暗自佩服:老太师说话滴水不漏,心里满是“精致利己主义”,却处处把国家大义、天子安危挂在嘴边,这才是读过大书的人呐。 “好!既然如此,可下圣旨,让太子暂且和北莽王子停战,以待和谈。” 凉帝连连点头,心花怒放。 如今太子击退了北莽大军,士气正盛,手里有谈判的底牌,北莽部落多半不会漫天要价。若是能多花一些财物,不至于损失城池,便能迫使北莽大军退却,那是再划算不过了。 “林枢密使,你有什么见解?” 凉帝看着枢密使兼兵部尚书林青,眯着眼睛询问道。 名义上,林青掌管兵权,身份重要,实际上却是一个墙头草。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闫太师,对凉帝拱手道:“若是通过谈判,能够让大凉黎民免遭兵革之祸,也是一件美事。” 凉帝“嗯”了一声,连连点头。 若是能高枕无忧,当稳太平天子,就不必在战场上冒险了。 众大臣多以“主和派”为首,本来就害怕打仗,贪生怕死。此时看到和谈有了希望,一个个都是面带笑容,心情舒畅。 三个皇子对视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若是和谈成功,太子秦云毕竟是守城有功,储君之位更加稳固。要想将他扳倒,就必须以后再想办法了。 “诸位爱卿,和谈的大方针已经定好,一旦停战,就可派谈判使团北上。你们谁愿承担起大任,组建使团,为朕分忧,主持和谈之事?” 凉弟眯着眼睛,开口问道。 听他这么一问,书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北莽蛮子骄横霸道,跟他们进行谈判,旅途劳苦不说,还有不小的风险。 看到皇子和大臣们一副呆愣的模样,凉帝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四十五章 胜负未分,奈何谈判? 眼见凉帝面色不善,不少人心里暗恨秦云。 两国相交,不斩来使。 太子秦云作风鲁莽,为了一个女人,一剪子杀死了北莽二王子巴图尔,还当场斩杀过两个北莽使团的成员。若是北莽部落恼羞成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屠杀大凉使团成员,该当如何? “启禀陛下,臣愿往!即便是刀山火海,臣也要完成和谈任务,决不能坠了大凉国威。” 御史中丞范文成出列,跪拜在地,慷慨请缨。 “哈哈哈,范爱卿有此胆略和忠心,朕心中甚感欣慰。” 凉帝一脸开心,勉励了范文成两句。 御史中丞范文成,乃是大凉言官之首,号称忠贞正直、铁面无私,经常弹劾和指责皇子和百官。这其中,弹劾太子秦云的次数最多,几乎是吹毛求疵。 太子从乐坊买了几个漂亮舞姬,范御史上书,指责太子骄奢淫逸。 太子养了一只从西域买来的波斯猫,范御史上书,指责太子玩物丧志。 太子读书不仔细、走路的仪态不正规、衣衫的花纹太华丽、跟姬妾走的太近......一切都能成为范御史攻击和指责的理由。 更可气的是,范文成乃是“大凉言官之首”。在他的带动下,大凉京师的御史和言官们指责太子秦云,成了一种“时尚”。 近些年来,秦云在凉帝心里逐渐失宠,这些言官算是“功不可没”。 凉帝虽然欣赏范文成的忠心,然而心里暗自琢磨,还是觉得这位范大人有些书呆子气,刚强易折,不懂变通。使团的统领,还需要另觅他人。 “陛下!北莽蛮子奸诈狡猾,不遵道义,只恐范御史应付不了他们。老臣闫松愿往,以大凉使团统领的名义,主持和谈!若是完不成陛下的嘱托,老臣绝不回来。” 闫太师出列,冲凉帝下拜,声音激昂慷慨。 “好!国丈既然肯去,那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老国师年迈,颠簸劳累,朕心里着实有些不忍啊。”凉帝叹道。 “为了报答陛下的隆恩,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闫太师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凉帝一脸惊喜,亲自走了过去,将太师扶起,点头表示满意。老太师的女儿闫贵妃是自己的宠妃,太师就算是“自己人”了。 闫太师心机深沉,老谋深算,跟自己又是一条心。他去谈判,令人放心。 “父皇,儿臣也愿往!” 大皇子秦毅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富贵险中求! 若能以“皇子”身份参加谈判,换来和平,自己就会受到父皇的器重。在通往储君之位的道路上增加一块重要的筹码。 “好!我儿,你资历尚不足,谈判中要多听听闫太师的见解,增长见识。若是此次和谈顺利,回到朝堂,定要委你重任!” 凉帝捋着呼吸,笑容开心。 大皇子秦毅白了老二、老三一眼,满脸得意。 “诸位爱卿,忠勇可嘉,朕心甚喜。即刻颁下圣旨,令太子停战,并派使者向北莽提出和谈请求。” 凉帝拍板,做出了最后的决策。 与此同时。 京师以北,一马平川。一大片平原中,只坐落着几座不大的山峦。 大凉和北莽,攻守易形。 太子秦云出奇兵,焚毁北莽粮草辎重,迫使莫萨尔王子统领的北莽大军朝北撤退。 秦云抓住机会,只留少量兵卒守城,自己亲率袁战、范岩等将领一路追杀,追亡逐北,斩获不少。 一直追杀了一百多里,莫萨尔的北莽大军才稳住阵脚。双方在老顶山一带安营扎寨,再次形成了对峙之势,整顿兵马,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大营中,秦云和众将商议下一步的战术。 “诸位,北莽蛮子虽然一败涂地,终究是元气未伤。此时站稳脚跟,准备与我军决战,不可大意。” 秦云甲胄不离身,站在一座沙盘面前,手里拿着小棍,指指点点。 新收的易先生作为“太子府管家”,一身粗布衣衫,站在秦云身旁,面色深沉。 沙盘的左边,是袁战、范岩和袁家三雄等官军将领,面色深沉,若有所思。 沙盘的右边,是“淮西十八寨”总扛把子李霸天、李慕白,和一些远道而来助战的江湖门派头领。 就连袁轻衣,也挽着头发,穿着皮甲,挎着一口长刀,站在沙盘旁边仔细观摩。 这座沙盘,是易先生的“鹤山派”发挥轻功和潜伏本领,精心勘探,再结合斥候的报告制作而成的,精确的反映了京师到定州之间的地形地貌。 沙子捏成的山丘和平原上,密密麻麻的插满了小旗子,颜色各异,代表了双方的军队序列。 莫萨尔的兵力依然占据优势,然而新败之下,士气已经难以恢复。 不少北境义军,或上千人,或几百人,纷纷赶来秦云麾下助战。大家都是士气高涨,斗志昂扬。 形势一片大好! 若是父皇能发一支精锐援军到来,定能一鼓作气,击破北莽大军,收复恒州和定州。 “诸位,如今的形势,大家有何建议?”秦云问道。 袁战拱手,声如洪雷:“太子殿下,两军西侧的老顶山,虽然不甚高,地形却甚是险要。末将可以带领一彪人马,抢占山头,这样就能居高临下,观察北莽的军阵了。” “袁老将军言之有理。”秦云连连点头。 “何劳义父出马?我袁彪愿意前去抢占山头。” 袁彪请缨出战。 范岩也在一旁说道:“袁少将军抢占了老顶山山头,北莽大军动向,尽收眼底。那北莽王子莫萨尔定然是老羞成怒,出营抢夺此山,介时我方就可以全军出动,与北莽蛮子决战了。末将演练的长矛方阵,正要会一会北莽的重装铁骑!” “好志气!等到击溃北莽,收复失地,直捣黄龙,我与诸位痛饮,不醉不归!” 看到手下斗志满满,秦云心里欢喜。 正准备排兵布阵,忽有侍卫匆忙进入帐内,跪拜在地,说是有凉帝使者,携圣旨到此。 “父皇有旨?快请!” 秦云心里一咯噔,不知道是福是祸。 却见宣旨太监手持圣旨,在几个天子身边禁军的陪同下,进入帐内。 “军情紧急,胜负只在一线之间!父皇可否派来援军,助我破敌?” 秦云拉住了宣旨太监的手,声音急切。 “太子殿下,不必枕戈待旦,日夜辛苦了。陛下已决定和谈了。”那太监笑道。 胜负未分,为何谈判? 秦云愣了一下,只感觉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 第四十六章 知我者,易先生也 “呵呵,太子殿下,陛下决定和谈。陛下已经派出使者,飞骑告知北莽王子,暂时停战,大凉使团,不日便到。” 太监笑嘻嘻的重复了一遍。 停战? 和谈? 听那太监这么一说,营帐里的将领群情激昂。一些脾气暴躁的已经开始出言咒骂。 “我等追随太子,千辛万苦,浴血厮杀,多少弟兄陈尸疆场,这才击退北莽蛮子。眼见就要收复失地,为何谈判?” “北莽蛮子连战连败,已经胆落,此时正是破敌的大好良机,怎能错过?” “我呸!定是天子身边有奸臣,出卖江山社稷。” “可恨呐可恨,心有不甘……” 袁家三兄弟脾气暴躁,刷的一声,已经将手中的刀剑抽出一截,寒光凛冽。 “我……我只是个传旨的!诸位将军,勿要动怒!” 那太监看到这群凶神恶煞的将领,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说话结结巴巴。 “哼,既是代天子传旨,汝等不可造次。收起你们的刀剑吧。” 袁战冷冷向三个义子吩咐道。 袁家三雄恨恨的一跺脚,把佩刀收了回去。 “诸位兄弟,稍安勿躁。且听天子有何旨意。” 秦云强行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声音平静,眼睛里却是煞气弥漫。 那太监哆哆嗦嗦,从怀里拿出圣旨,恭恭敬敬展开。 秦云带着众将,一起下拜。 “……太子拱卫京师,击退北莽外敌,朕心里甚感欣慰。然则我大凉为礼仪之邦,为保军民免遭涂炭之苦,社稷免受倒悬之急,朕深思熟虑,决意谈判,以和为贵……太子接旨之时起,暂停一切军务,按兵不动,以待谈判结果......钦此!” 太监将圣旨宣读完毕,秦云手下众将,有的愤愤不平,有的咬牙切齿,有的一脸苦相。 “呵呵,和谈的计划,是父皇自己的主意,还是闫太师等人的想法?” 秦云问道。 “闫太师向陛下进谏,说是太子殿下虽然挫败北莽大军,立下大功,然而北莽元气未伤,大军尚存,一旦卷土重来,胜负未知,大凉北境只怕要化为灰烬。趁着这次胜利,手中有筹码,大可以先行谈判,止戈求和......” 那太监看到秦云淡定从容的样子,心里更加害怕。 “又是闫太师作祟!” 袁战老将军心头怒起,拳头捏的咯嘣咯嘣响,手背上青筋绽起。 自己因为主战,被闫太师为首的主和派网罗罪名,投入天牢。若非太子秦云搭救,多半早就是死尸一具。 如今战局大好,闫太师这帮贼子又来捣鬼? 一瞬间,太子秦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何不宰了这太监,自立为“北境之主”。挥军北上,讨伐北莽,立下不世功勋。然后统兵南下,以“清君侧”为名,一统淮南、江南、西川等地,斩杀闫太师等奸臣,继承大统,让凉帝老老实实当个太上皇!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就被秦云否决了。 一者,自己和凉帝毕竟有父子之情,不忍背之。 二者,自己名义上是“大将军王”,掌管北境一切军政要务,实际上定州、恒州都在北莽手中,自己手上只有一座残破的京师城池,粮草和资源不够,实力不足。 既如此,只能暂时委曲求全...... “儿臣接旨!” 秦云跪拜再地,闷声闷气的接过圣旨。 “太子殿下!” “殿下,咱弟兄心里不服!” 众将看着秦云,脸上都有焦虑遗憾之色。 “诸位,既然父皇发来圣旨,决意谈判,做儿子的岂能不让父亲做个太平太子?北莽入侵之仇,只待以后再报了。” 秦云淡然说道。 那传旨太监神色紧张,暗暗抹汗。 “公公,既然陛下决意和谈,大凉使团由谁带领?”秦云问道。 “大凉使团,由闫松闫太师带领。大皇子秦毅、御史中丞范文成,随使团北上,去见北莽大王子莫萨尔。”传旨太监老老实实的答道。 “哈哈,真是阵容强大。闫太师倒是对陛下一片忠心,不辞辛苦,不惧危险,一把老骨头还要颠簸往来,令人钦佩;还有我那大哥秦毅,若是当真有如此胆略,当初就该留下,帮我守城啦。” 秦云呵呵一笑,言语间有嘲讽揶揄之意。 “太子爷说笑了......” 太监干笑一声,不敢搭话。 听到“闫太师”三个字,袁战只能咬紧钢牙,压抑心头火气。 袁轻衣听到这个陷害袁家的老奸臣,也是恨的杏目圆睁,柳眉倒竖。 “公公传旨辛苦,就在本宫营中用膳吧。”秦云殷勤的拉住了太监的衣袖。 “呵呵,多谢太子殿下的美意了,奴才还得速回陛下身边复命。” 那传旨太监拜别秦云,仓皇而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中军大帐内,众将领都憋了一肚子怒气,愤愤不平。 “太子殿下,不如我们这就全军出击,赶在使团到来之前,彻底击溃北莽大军!” 袁龙拱手请战,一脸严峻。 “不可违旨。号令全军,暂时停战。北莽王子那边,父皇已经派人送去停战请求,只恐这厮不讲信用,前来偷袭,诸位各自回去,各营之间,务必要细心防范。” 秦云的声音异常平静。 众将领垂头丧气,依次退去,各司其职。 “殿下,北莽蛮子狼子野心,一旦和谈,定然漫天要价,我大凉再无宁日。当断则断,不如迅速出战,拿下定州、凉州,介时功勋卓著,万众敬仰,就连陛下也不能责备你的。” 袁轻衣最后一个走,她盯着秦云的眼睛,缓缓劝道。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轻衣,你且去休息吧。” 秦云慨叹一声,似乎是心如死灰。 袁轻衣咬着嘴唇,悻悻的走了出去。 中军帐内,只剩下秦云和老管家易先生。 “易先生,不去休息?方才你一言不发,有何想法?”秦云问道。 “太子爷,按照您的做派,不择手段,不拘小节,岂能为区区一张圣旨束缚?想必如何对付大凉使团,心里早有主意吧?”易先生呵呵笑道。 “知我者,易先生也!” 秦云开怀大笑,重重的拍了拍易先生的肩膀。 第四十七章 使团北上 北莽大军营寨。 莫萨尔王子坐在中军帐中,手里把玩着弯刀,憋着一股怒气,准备尽起麾下精兵猛将,倾巢而出,跟大凉太子秦云决一雌雄。 虽然己方兵力占优,且平原地带,适合骑兵驰骋。但是莫萨尔心中,总是有一丝隐藏的忧虑。 秦云这狗太子如此凶狠狡猾,难以对付啊。 “大王子,莫要焦急。那大凉太子刚刚胜了两阵,士气正旺,此诚不能与之硬拼。为今之计,先是要整顿兵马,然后鼓舞士气。”军师苏赫在一旁提醒道。 “哼,整顿整顿,等本王子把兵马整顿好了,定州和恒州都没有了!” 莫萨尔粗声粗气的嚷道。 正在生闷气,一个侍卫奔了进来,说是有大凉使者奉凉帝之命前来,送来亲笔信一封,一定要面见北莽大王子。 “斩了斩了斩了!” 莫萨尔王子勃然大怒,猛的站起身子,一脚踢翻了桌案。 军师苏赫赶忙劝道:“且慢!大王子,两国相交不斩来使。以我观之,那凉帝和太子并不是铁板一块,凉帝此来送信,对我军未必是坏事!” “哼,有请信使!倒要看这昏君有何说辞!” 莫萨尔王子压住怒气,大声命令道。 不多时,信使来到,是个凉帝身边的六品文官,战战兢兢,奉上了凉帝的亲笔信。 鉴于北莽部落文化有限,信件尽量用大白话。信上说了两层意思:一是诚恳请求北莽王子,暂时休战。二是提出了和谈请求,说是大凉朝廷这边已经组织了和谈使团,计划一路北上,到北莽占领的定州开展谈判,只待莫萨尔王子同意。 “哼!秦云这狗太子,战场上刚刚取胜,他老子就写信要求停战,定然是缓兵之计!我莫萨尔岂是三岁小儿,任凭他父子欺骗捉弄?誓要与秦云狗贼决一雌雄!” 莫萨尔蓬的一下,一刀把桌子劈成两半,脾气又上来了。 那使者看到莫萨尔王子要发怒,早就吓的面如土色。莫萨尔若是不同意停战,再起战端,多半会拿自己的脑袋祭旗。 苏赫站起身子,在莫萨尔耳边低语几声。 “竟然如此?甚好......甚好......” 莫萨尔微微点头,目光闪烁。 “既然贵国天子有诚意,停战之约,本王子同意了。我们乌桓既然停战,大凉太子秦云也不能擅动刀兵。”莫萨尔王子对使者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使者汗流浃背,小鸡吃米一般连连点头。 “若是大凉有意和谈,派遣使团,由谁带领?”莫萨尔王子问道。 “暂定闫松闫太师为使团统领,大皇子秦毅、御史中丞范文成,一同前来。”那使者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答道。 “太师闫松?” 莫萨尔和军师苏赫对视一眼,眉宇间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意。 此人既来,北莽在谈判桌上算是赢定了! “送大凉使者到营帐后休息,好酒好肉伺候着。”莫萨尔呵呵一笑,几个侍卫走了进来,态度恭谨,将使者请了出去。 此时的营帐中,只留下大王子莫萨尔和军师苏赫两个人。 “军师,依你之见,大凉皇帝请求停战、和谈,是否真心?”莫萨尔问道。 “大王子,依我看来,凉帝生性刻薄胆小,对皇位和权力看的很重,本就不想舍命抵抗,只想做个太平太子,跟太子秦云一开始就不是一条心。他之所以委派太子拱卫京师,也只是因为京师重地,不战而失,在天下人面前无法交代。如今太子秦云赢了两阵,凉帝也就想见好就收,罢兵和谈了。” 军师苏赫分析的有理有据,显然是对大凉的皇帝、朝廷做了不少功课。 “言之有理!” 莫萨尔点头,在营帐中踱步。 他心里明白:闫太师推波助澜的作用,也不可小觑。 “为今之计,不如答应和谈。但是以下几点,一定要向凉帝提出,否则和谈就不算数:一是要罢免太子大将军王的封号,北境的军务政务,不得染指。二是承认我们北莽对占领的定州、恒州有管辖之权。三是岁币的数量要加倍。”苏赫掰着手指说道。 “好!军师所言虽然有理,可是没有亲手宰杀了秦云这厮,总是心里不痛快。” 莫萨尔咬牙道。 “呵呵,大王子,只要我们将定州和恒州经营好了,介时南下攻取京师,岂不是易如反掌?那太子秦云介时无兵无权,迟早是我们刀下之鬼。”苏赫笑的阴险。 莫萨尔微微点头,眼睛里杀意四射,似是下定了决心。 此后的几天,双方如约停战。 两座营寨对峙,都是按兵不动的状态。 大凉和谈使团,筹建完成。 除了闫太师、御史中丞范文成之外,大皇子秦毅也在其中。 闫太师年迈,范文成是文官,秦毅也是养尊处优,不能长时间骑马,只能坐在一辆气派的乌蓬马车上。 参加谈判的大小官员,约有五十多人,由五百精锐禁军护送,旌旗遮空,从寿春出发,一路向北。 途径京师凉州,大路两旁,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对着使团的队伍纷纷吐口水、骂脏话。 “没骨气的奸臣!” “守土不行,下跪磕头倒是利索!” “谈判谈判,谈个鸟的判啊!我父母、老婆岂不是白白死在北莽蛮子刀下了?” “敌兵未到,就抛下全城百姓南逃。如今还有何面目再回来?” “太子爷守住了京师,保住了我等的性命。如今正要报仇雪耻,乘胜追击,为何要和谈?被北莽杀害的老百姓,就算白死了?” 大皇子秦毅隐约听到了车篷外的骂声,心头大怒。 “泥腿子可恶!诽谤朝廷,出言不逊,派出禁军,将他们赶走罢了!”秦毅建议道。 “大皇子,不可!太子现在京师以北安营扎寨,现在的京师,负责守城的乃是淮西十八寨的贼寇,若是驱赶百姓,惹出事端,激怒了他们,反为不美。不如不进京师,继续向北,直接去见莫萨尔王子。” 闫太师闭着眼睛说道。 秦毅恨恨的瞪了外面一眼,只能作罢。 正要说话,忽然前面尘土飞扬。掀开帘子一看,却见战马嘶鸣、人声鼎沸,杀气直冲云霄。 一彪人马迎面冲来,约有千余人,气势逼人。 “北莽骑兵要截杀使团?” 秦毅瞳孔放大,吓的差点尿崩。 第四十八章 使团里,怎能少我一个座位? 负责护送使团北上的五百禁军,都是凉帝身边精锐,训练有素。 然而,他们毕竟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实战考验。眼见一队骑兵迎面冲来,杀气腾腾,来者不善,不禁面面相觑,人人心里惊惧。 “莫萨尔的军队在一百里之外,怎会到此?” 秦毅声音颤抖,面色煞白。 闫太师和范御史看着挺淡定,面不改色,只是手脚有些冰凉,不听使唤。 “来者可是大凉和谈使团?” 为首一员年轻将领,全身披挂,骑在高头大马上,背着铁胎弓,手持长枪,威风八面,冲着使团的队伍大声喝问。 听他语气不是北莽蛮子,使团众人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少将军,老夫乃是大凉使团的统领闫松!” 闫太师掀开帘子,壮着胆子自我介绍。 “末将乃是将门袁家的义子袁彪,奉太子之命,前来护送使团北上!” 那小将在马上拱手,声音倨傲,似乎压根不把堂堂太师放在眼里。 “呵呵,原来是袁老将军的义子......” 闫太师嘴巴发干,不停的眨眼睛。 自己陷害袁战、抄家袁府之时,袁战的三个义子逃脱,虽然通缉,却未曾捕获。如今带兵归来,若是为父报仇,自己这条老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弟兄们,咱们都是赳赳武夫,只知刀头舔血,厮杀恶斗,哪里懂的能屈能伸的做人道理?如今德高望重的闫太师带领咱大凉的和谈使团来了,国家也就有救了!” 袁彪骑在马上,一声大喝。 “扬我国威!” “扬我国威!” 众骑兵一起呐喊,似宣泄,似嘲讽。 闫太师强颜欢笑,连气带吓,脸都白了。 袁彪这厮,就是太子秦云专门派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啊...... 大皇子秦毅壮着胆子,走下马车,开始摆谱:“我乃大皇子是也,诸位忠心护驾,和谈之后,皆有封赏......” “我袁彪是个粗人,封赏之事,也就不敢奢望了。只求战死的弟兄们多给点抚恤银子,也就谢天谢地了。” 袁彪说话的腔调阴阳怪气,嘲讽之意更浓。 御史中丞范文成下得马车,厉声喝道:“袁彪,何其大胆!既是太子手下,见到闫太师和大皇子,缘何不拜?” “铠甲沉重,难以下马。” 袁彪冷冷答道。 “尔等持刀弄枪,杀气腾腾而来,是为了保护使团?还是意欲行凶?”范御史一声大喝,又出诛心之论。 自己既然是“大凉言官之首”,主打的就是一个耿正直言。放眼大凉朝堂,上至皇子,下至百官,就没有自己不敢怼的。漫说区区一个小将袁彪了,就是他老子袁战,还有太子,照怼不误。 “既然使团的诸位大人不需要末将保护,末将这就退去。只不过,京师周边经历过此次战乱,盗匪四起。若是途中被袭,还请诸位自求多福吧。” 袁彪拱手,笑容好似一匹缺耳朵的老狼。 此语已经无异于是公开威胁了! “少将军,你奉命保护使团,既是太子好意,我等怎能拒绝?” 大皇子秦毅能屈能伸,赶忙向袁彪赔笑脸。 心里却把这年轻人咒骂了一百遍。 若是得罪了太子的手下,这帮凶神恶煞假扮盗匪,沿途袭击,安全可就没有保障了。介时找谁说理去? 所幸那袁彪并未跟自己计较,很敷衍的冲大皇子等人行个礼,将一千骑兵分为两队,一左一右,夹着使团和护卫的禁军们前行。 看上去不像是护送,而像押解...... 往北又行了数十里,又有袁战的另外两个义子袁龙、袁虎,各带五百骑兵,加入了“护送”的行列。 这帮人说话阴阳怪气,假装恭谨,实则揶揄。脸上的嘲讽和鄙视之意,溢于言表。 使团众人,心里又气又惧。 最害怕的是闫太师:袁战的三个义子凶神恶煞,不怀好意,难道要公报私仇,对自己不利? 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有惊无险。 来到了太子秦云的营寨附近,袁家三雄勒住缰绳,喝令手下停下。 “再往北行进,就是北莽王子的地盘了。”袁彪指着远处的北莽大军营寨说道。 “多谢诸位护送!” 闫太师拱手致谢。 大皇子秦毅也走下马车,面色煞白,故作镇定,向三人施礼。 范御史心里不忿,只是敷衍的拱拱手,心里琢磨着回到朝廷,如何弹劾太子和一众手下。 “哼,好自为之!” 袁家三雄冷眼打量着闫太师等人,一脸鄙薄,转了几圈,这才纵马而去。 闫太师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老太师,不远就是太子的营寨。咱们途经此地,不见一见我四弟,是否合适?” 秦毅小声提醒道。 “我等奉命去找莫萨尔和谈,不宜节外生枝......更何况太子军务繁忙,就不要打扰了,谈判归来,再来拜望。” 闫太师语气强装镇定,脑海里浮现出袁战那满是怨毒憎恨之意的眼睛,还有太子秦云面带杀意的脸庞,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话音未落,却听前方马蹄声声,一彪人马摆开了一字长蛇的阵势,横在面前。 袁战和范岩,催动战马,从阵中缓缓走出。 “袁老将军......范将军......” 闫太师心头更寒。 自己陷害主战派时,这两人都被投入大牢。如今这些人都成了秦云心腹爱将,截在自己身前,该当如何? “闫太师,大皇子,范御史,别来无恙。” 袁战在马上微微拱手,眼睛里闪烁着灼热的光。 “别来无恙......当初关押老将军,非是私怨,而是有些误会......都是为了国家大事嘛!” 闫太师自负能言善辩,但是在杀气腾腾的袁战面前,说话有些磕磕巴巴。 忽听传来一声凄厉的号角声。 众骑兵左右分开,一个年轻公子剑眉星目,猿臂蜂腰,神态悠闲,骑在乌骓马上,缓缓走了出来。虽然未穿华服,未披甲胄,却难掩一身贵气,正是太子秦云。 秦云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其貌不扬的侍从。为首的一个老头子,一脸冷漠,正是太子新收的大管家易先生。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秦云是大凉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使团众人不敢怠慢,只能恭恭敬敬的下拜。 “太子殿下抗击北莽,劳苦功劳,我等担忧太子军务繁忙,也就不想打扰了......” 闫太师强装镇定,声音略有些发抖。 “我秦云是大凉储君,和谈使团,怎能少我一个座位?” 秦云呵呵一笑,满脸轻松惬意。 使团众人心头一凛,看着太子,满脸古怪。 太子去参加和谈? 这是要去踢场子啊! 第四十九章 利刀拱门 莫萨尔王子和苏赫军师、诸位爱将坐在中军帐中,等待着大凉使团的到来。 “待会在大帐中宴饮,先给大凉使团一个下马威!” 莫萨尔用弯刀的刀柄敲打着桌案,冷冷吩咐道。 “好!闫太师、大皇子那帮养尊处优的怂货,看到我北莽汉子的彪悍模样,早就魂飞魄散了,介时谈判桌上,还不是任我等拿捏?”侍卫统领蒙克咧着大嘴笑道。 军师苏赫捻着胡须,笑吟吟的说道:“闫太师嘛,还是给几分面子。大皇子秦毅这厮,只怕就得尿裤子了。” 北莽大将孟和、孟尤兄弟拍着膝盖,哈哈大笑。 正说话间,一个侍卫急奔进来,单膝下拜:“大王子,大凉使团已经到了营寨门口。” “来的好!” 莫萨尔王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射神光。 “大王子,大凉太子秦云,也是使团的一员......正在营寨门口候着呢......”那侍卫神色惶恐,说话磕磕巴巴。 “什么?” 莫萨尔王子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 “大凉太子秦云?” “使团的名册里,没有此人啊!” “秦云正是我北莽死敌,手底下不知道沾了多少弟兄的血!” “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吧,竟然敢前来?” 众将领都是议论纷纷,又惊又怒。 侍卫统领蒙克脾气暴躁,一把抓起了弯刀,厉声喝道:“得来全不费工夫!不如布下刀斧手,将秦云小儿砍死,以绝后患!” “哼,不可鲁莽!秦云虽然是北莽死敌,然而毕竟是大凉太子,此时又以使团成员的身份来到我们营寨,若是杀之,岂不被人耻笑没有容人之量?” 莫萨尔王子心里也是深恨秦云。 不过,秦云有恃无恐,大胆前来,他很想知道这位大凉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众将领听了莫萨尔王子这么一说,眼里都有不忿之意。 北莽部落的传统,虽然是凶狠残暴,却是尊敬勇士,鄙视懦夫。众将士虽然深恨秦云杀戮了大批北莽兵将,也佩服他拱卫孤城、奋不顾身的勇气,心情都有些复杂。 “本王子亲自去营寨门口相迎,倒要看看这大凉太子,是否有三头六臂!” 莫萨尔冷哼一声。 “大王子,且慢!不妨把大凉使团的人晾在营寨门口一阵,磨一磨他们的锐气。” 军师苏赫眼珠一转,提出了打心理战的建议。 “呵呵,你的建议,总是最合本王子的心意。” 莫萨尔王子哈哈大笑。 却见北莽大军营寨前的空地上,数十名使团成员、五百名护送的禁军士兵,聚在一起。 围观的北莽士兵们足有上万人。 秦云大模大样,腰悬长刀,骑在马上,双臂抱在胸前,面色冷漠。虽然穿的只是便装,却难掩浑身的霸气。 易先生等十数名贴身侍卫站在他身后,有人举着一片大旗,旗帜上一条长龙张牙舞爪,甚是凶猛。 闫太师、大皇子秦毅、范御史等参加谈判的大凉官员,站在乌蓬马车前,神情拘谨。虽然表面上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内心里却慌得一匹。 “请禀告莫萨尔王子一声,就说大凉使团到来。” 范御史冲守门的北莽军官拱手道。 “我家大王子正在着衣穿靴,既然是你们大凉来求人,不妨多等一等。” 那守门的军官说话阴阳怪气。 范御史咬牙,本想发作,看到北莽兵将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硬生生的把涌到嗓子眼的脏话咽了下去。 北莽的士兵们拄着武器,对秦云指指点点,嘴里议论纷纷。 “看哪!那就是大凉太子秦云!” “让开让开,让我也看一看!” “不愧是秦云,当真是威风凛凛,气度不凡,不下于咱们莫萨尔王子。” “攻城之时,远远的看过几眼,不甚分明。如今近观,此人竟然如此年轻!” “唉,鸡窝中竟然有如此凤凰,难道是天不亡大凉?” “不愧是莫萨尔王子的劲敌......” 秦云虽然是北莽大军的敌人,然而北莽部落,素来尊敬英雄,众人对于秦云的评价还是高的很。 不过,闫太师、大皇子秦毅等人的评价,可就有些不堪入耳了。 “你看看,那马车前站的那华服年轻公子何许人也?” “貌似是大凉的大皇子,秦毅!” “大皇子?比太子如何?” “秦毅算个屁?徒长了一副好皮囊,胆小怕事,比秦云的脚趾都不如!否则就该是他镇守京师了。” “哼哼,难怪身为大皇子,连个储君的位置都没有争到。” “那白须的老头子,应该便是大凉的太师闫松了吧?老而不死是为贼,有这样的败家货色吃香喝辣,难怪凉帝要逃到淮南去。” “闫松身边那文官何许人也?不认识......” 听到北莽众人乱纷纷的议论,闫太师等人心里均有些慌,局促不安。 莫萨尔等人站在中军帐外,等待观望。 一名侍卫前来报告:“大凉使团被我们晾在营寨门口。闫太师、大皇子秦毅等人,脸色都吓的发白了!” “秦云如何?”莫萨尔问道。 “面不改色,坐在马上打瞌睡。”侍卫如实禀告。 莫萨尔的眉头皱了起来。 侍卫统领蒙克建议道:“大王子,咱们不去迎接了。不妨让他们这就进来。咱们派出一千精锐弟兄,各持弯刀,将手中利刃搭成拱门,让他们从刀下经过,杀一杀大凉贼子的威风!” “哈哈,你这笨羊脑袋,也能想出一些好主意了?你这就出去安排!” 莫萨尔赞赏的拍了拍蒙克的肩膀。 蒙克得意洋洋,飞步跑出。 营寨门前,蒙克故作威猛之态,拖长声音嚷道:“王子有令,有请大凉使团进帐!” 北莽兵将左右闪开,如同波开浪裂,露出了营寨的大门。 闫太师咳嗽一声,准备带着众人进去。 正欲徒步进入,却见营寨内的过道两旁,各站了五百北莽勇士,一个个虎背狼腰,神色彪悍,手持弯刀,高高举起,在空中搭成了一个“拱门”形状。 “诸位请进。” 蒙克阴森森的笑道。 这是刀斧手在准备? 一瞬间,大凉使团的众人都吓的腿肚子抽筋了。 第五十章 人在刀在,人亡刀亡! 一千个北莽勇士,一千柄寒芒闪烁的弯刀! 霜刃组成了一道长长的拱门,锋刃在阳光下灼灼发亮,令人一看就心胆俱裂。 “呵呵呵,莫萨尔王子说了:北莽的营寨固若金汤,诸位的安全都有保障。北莽中军帐,只容大凉参加谈判者进入,随行的禁军候在营外。” 蒙克的笑容不怀好意。 “依得,依得!老夫信得过莫萨尔王子的诚意!” 闫太师连声不迭的答应。 抬头看看北莽营寨过道的“利刀拱门”,老太师眼睛发花,脑子有些眩晕。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秦毅咽了一口唾沫,面色发白,浑身冰冷。 龙潭虎穴,真是骇人! 若是组成这“利刀拱门”的一千柄弯刀斩下来,再强的好汉,也得变成一滩肉泥。 秦毅心里暗暗后悔:北莽蛮子,果然凶恶!不该主动请缨,接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差事! 御史中丞范文成壮着胆子提出了意见:“我们大凉使团,是奉了天子委派前来,本的是以和为贵的诚意,何必利刃相见?” 一旁的秦云骑在马上,看着范御史,心里暗暗好笑。 这位范御史,号称“大凉言官之首”,铁面无私,耿正直言,什么人都敢怼,说话尖酸刻薄,不留情面。 可是遇到北莽部落这一千名持刀大汉,范御史说话很是很和颜悦色嘛。 这种人,在安全的地方最勇敢,在危险的地方就软蛋了。 蒙克龇牙一笑:“这利刀拱门,是大凉恭候贵客的最高礼仪。若是大凉使团的诸位不敢通过,那就是对和谈没有诚意了?” “非也!非也!” 范御史咬牙,想从刀下走过,可就是双腿发麻,不听使唤。 “我......我先来!” 大皇子秦毅壮着胆子,想率先通过拱门。 刚迈出去一步,就停住了。 北莽二王子巴图尔,正是被秦云宰杀。难道大王子莫萨尔要为弟弟报仇,故意设下刀阵,要取一个大凉皇子的性命? 想到这里,秦毅浑身的血都凉了。 正犹豫间,耳畔传来了拍手的声音。 “呵呵呵,好一个利刀拱门!北莽部落,果然都是英雄好汉,对付几十号文官,还摆出这副杀气腾腾的架势,真是令人敬佩!” 秦云的声音平静自如,却满是嘲讽之意。 “这是我们北莽部落的礼节,太子为何发笑?” 蒙克目光如刀,盯着秦云的眼睛。 “一千号人太少了,不够气派。何不摆出一个十万人的利刀拱门,从营寨门口摆到大凉京师,寒芒闪闪,杀声震天,本太子就会吓的屁滚尿流,不战自逃。这么一来,北莽的好汉们就能兵不血刃,占领大凉京师了。” 秦云继续嘲讽。 蒙克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围观的北莽兵将看着秦云,又看看蒙克,脸上均有不忿之意。 己方的将领们战场上赢不了秦云,却在暗地里使这种小手段唬人。 无聊!无趣!无用! “撤掉拱门!” 蒙克恨不能平吞了秦云,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大喝一声。 一千个北莽勇士收起弯刀,恭恭敬敬站在道路两旁。 “大凉太子,请!” 蒙克粗声粗气,在前面带路。 秦云微微一笑,冲周围的北莽兵将们一拱手,龙骧虎步,走了进去。 太子府管家易先生和十几名侍从,也跟着鱼贯而入。 闫太师心里焦急:大凉使团的统领本来是自己!秦云这么一闹腾,倒把自己的气势压下去了。若是此人主导了谈判,该当如何? 想到这里,又惊又悔。 实在无奈,只能干笑两声,跟在秦云的身后走了进去。 秦毅、范御史等人也暂时松了一口气,带着一众参加谈判的大凉文官,走进北莽营寨。 秦云放眼看去,北莽的营寨扎的法度严谨,不禁暗暗点头称赞。 这北莽王子莫萨尔,行军打仗,倒也是个人才。 秦毅小跑几步,抢到了秦云身前,准备先进中军帐。自己身为大凉大皇子,决不能让太子把所有风头都抢了! 秦云心里冷冷一笑,放慢了脚步:不争了,就让大哥先进帐好了。 “大皇子,且慢!” 蒙克快走几步,站到了中军帐的门前,面色不善。 “何事?” 秦毅故意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进大王子营帐,不得佩戴兵刃。大皇子,把佩剑解下来吧?” 蒙克呵呵一笑,低头看了看秦毅腰间的佩剑。 这柄佩剑,乃是凉帝御赐之物,装饰的十分华贵,剑鞘上镶嵌的七颗宝石,每一颗卖掉都够一个富庶人家吃喝一年。 剑柄上还带着一根红色的剑穗,是宫女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编织成的。放眼大凉各地,都找不出一套一模一样的剑穗来。 “此剑乃是大凉天子所赐,剑不离身!” 秦毅一手抓住了剑柄,声音沙哑。 “此地乃是北莽王子的营帐,戒备森严,诸位的安全毫无问题,不必携带兵刃防身。”蒙克话里藏刀。 “北莽王子武艺高强,营中高手众多,何必怕我一个携带佩剑的大凉皇子?” 秦毅终于支棱了一回。 刷! 蒙克忽然拔刀。 寒芒一闪,秦毅佩剑的剑穗落了下来。 “你若是有这样的兵刃,也可以带进去。”蒙克冷冷笑道。 秦毅抓着剑柄的手瑟瑟发抖,想要拔剑,却始终没有胆量拔出来。 “大皇子,不可造次......隐忍为上!” 闫太师在身旁小声提醒。 秦毅一咬牙,把佩剑解了下来,放在中军帐外的一张破桌上。 北莽蛮子,欺人太甚。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只要能忍得了一时羞辱,换来长久和平,自己就能在凉帝面前赢得好的筹码。介时夺得储君之位,在外邦面前受辱,也不过是往事一件罢了。 秦云腰悬长刀,大模大样的走了过来,准备进帐。 “太子,请解刀!” 蒙克阴恻恻的提醒道。 “营帐内不许带刀?”秦云笑着问道。 蒙克点点头。 “那你带的是什么玩意?” 秦云瞥了一眼蒙克腰间的弯刀,声音冷冰冰的。 “我腰间的弯刀说了:北莽大营,自然以北莽弯刀为尊!你们大凉之人,皇族也好,大臣也罢,人在,刀剑就不必在。” 蒙克脸上满是挑衅之意。 “本宫这柄刀,也会说话。”秦云的语气云淡风轻。 “何语?”蒙克厉声问道。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秦云睁眼,眸子闪闪发亮,杀意如潮水般涌来。 第五十一章 搭把手,把桌子搬一搬 “我这柄弯刀,乃是西域的精钢打造,削铁如泥,受过长生天的祝福!大凉太子,你拿什么跟我斗?” 蒙克握着刀柄,声音低沉。 “本宫这柄长刀,非天子所赐,非名匠打造。造型材质,并无特殊之处,却是大凉多少悍将猛士的同款刀型。城头之上,战阵之中,饮过塞外蛮夷之血。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长刀在刀鞘中鸣叫,渴求更多人血,本宫既为此刀主人,终不能让它饿着、渴着。” 秦云冷笑,声音忽然变得冷峻,满是威胁之意。 “哼!装腔作势,不知所谓!” 蒙克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紧握弯刀刀柄,手背上青筋绽起。 一瞬间,他恨不能立刻拔刀,将这个可恶的大凉太子斩杀当场! 然而看到秦云成竹在胸、气定神闲的模样,心头一阵阵的发悸,手中的刀终究还是没有拔出来。 除了秦云之外,蒙克还感觉到了另一股杀气,醇厚而古怪,来自秦云身后那个很不起眼的老头子。 “蒙克,不得无礼。恭迎大凉太子进来。” 中军帐内,传来了莫萨尔大王子的声音。 “大王子,大凉太子腰悬长刀,不合规矩。”蒙克叫道。 “本王子现在只能看到大凉太子的人,看不到他的刀了。”莫萨尔回应道。 这句话的内涵,就挺值得玩味了。 不知道是说秦云的光芒掩盖了佩刀,还是说真正危险的是秦云这个人,而不是他的刀。 蒙克恨恨的瞪了秦云一眼,退到一边。 “莫萨尔王子,久违了。” 秦云呵呵一笑,腰悬长刀,走进帐内。 易先生面色冷漠,一言不发,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秦云的这柄长刀,刀身狭长,刀鞘和刀柄都是乌黑,看上去很不起眼。然而此时此刻,长刀的光芒完全压倒了桌案上大皇子的华丽佩剑。 大皇子秦毅目光收缩,忽然一个箭步,冲到营帐外的桌前,抓起了自己的佩剑。 “大皇子,既然已经解剑,岂能再系上?” 蒙克面色不善。 “我太子四弟既然能把刀带进去,凭什么本皇子不能带剑进去?”秦毅叫道。 看到大皇子节外生枝,闫太师和范御史都是面色惨白。 不等蒙克开口反驳,营帐中的莫萨尔王子就开口了。 “大皇子,您自然可以把剑带进去。只不过......就要看您有没有人在剑在、人亡剑亡的勇气了。” 莫萨尔的声音低沉、平静,仿佛不带人类的情感。 一瞬间,秦毅浑身的血都快凉透了。 秦云呵呵一笑,拍了一下秦毅的肩膀。 “大哥,北莽的帐篷,难道不带兵刃你就不敢进去么?” 秦毅的额头上,冷汗渗出,狠狠的跺了一下脚,不敢伸手去拿剑,跟着秦云一起走了进去。 中军帐内,空间巨大。 莫萨尔王子一身貂裘,腰悬宝刀,气势逼人,坐在上首的桌案之后。 军师苏赫穿着一件简单的皮袍,一脸深不可测,坐在王子左边。 萨满大巫穿着一身挂满饰品的古怪的袍子,脸上画着油彩,坐在王子右边。 王子的身前,摆着两排桌案,案上有羊腿、肉串、奶酒。每个桌案后面,都摆放了一个厚厚的绣墩。 左边已经坐满了北莽的将士,一个个身形魁梧,面色凶恶。 “大凉使团,坐!” 莫萨尔王子指了指右边空着的桌案。 大皇子秦毅一个闪身,抢先走了过去,坐在一个居中的现眼位置上。 闫太师微微皱眉:按照凉帝旨意,这谈判使团以自己为统领,居中的位置应该自己来坐。大皇子好不晓事! 犹豫了一下,闫太师还是拉着范御史,分别坐到了秦毅的两旁。 秦毅毕竟是帝室之胄,让他做中间,也能说得过去。 “太子四弟,坐!” 秦毅扭头,笑吟吟的看着太子秦云,指了指边角的一个位置。 秦云虽然是太子,不过,自己可是凉帝钦定的使团正式成员,坐主位无可厚非。太子的身份再高,也是不请自来,有个坐垫已经算是不错了。 莫萨尔王子坐在上首位置上,面无表情,打量着秦毅、秦云兄弟,若有所思。 “易总管,搭把手。” 秦云拍了拍易先生的肩膀。 “是!” 众目睽睽之下,却见秦云和易先生抬着桌案,摆到了跟莫萨尔王子并排的位置。 “大胆!怎敢与我们北莽王子平起平坐?” 蒙克上前一步,厉声喝问,眼珠子都气红了。 “摆好的座位,岂能乱动!” “这狗太子,甚是无礼!” “嚣张!” 不少北莽的将领脾气暴躁,站起身子,看着秦云,扯着嗓子叱骂。 秦毅和范御史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就吓的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心里把秦云咒骂了一百遍。 闫太师端着架子,强装镇定,低声向秦云劝道:“太子殿下,不可鲁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本宫是大凉太子,莫萨尔是北莽王子。太子见王子,彼此一作揖,谁高谁低,说不清楚,也就马马虎虎的坐在一处吧。” 秦云摆摆手,示意易先生把坐垫拿过来。 “把桌子搬回去!” 蒙克怒目圆睁,上前一步,恨不能平吞了秦云。 秦云携刀进帐,蒙克身为侍卫统领阻挡不住,早就憋着一股火气。此时看到他跟莫萨尔王子并排坐在一处,心里更怒,刷的一声,将弯刀抽出一截,寒光闪烁。 “太子殿下,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闫太师站起身子,连连劝道。 太子还是年轻气盛啊。这种场合何必怄气,自取其辱? 秦毅却是心情复杂:既希望太子出丑丢脸,又担心激怒莫萨尔王子,殃及自己。 “把桌案搬回去!” 蒙克目射凶光,咄咄逼人,把话重复了一遍。 秦云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拿起了桌上的肉串。 蒙克一努嘴,两个北莽侍卫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抬住桌案,准备搬回去。 蓬! 一声闷响,却是秦云拿着肉串的铁签,将一个侍卫的手钉在了桌面上。 “啊!” 那侍卫连声哀嚎,捂着血淋淋的手掌,在地上跳脚。 “呵呵,扎偏了。” 北莽众将虎视眈眈之下,秦云自嘲的一笑,声音平静的好似秋日的湖水。 第五十二章 你们的神仙,水土不服 “可恶!” “无礼至极!” 营帐内的北莽将领和侍从,纷纷拔刀,怒视秦云。 “误会!都是误会!” 闫太师和秦毅等人,早就吓的面如土色,纷纷站起身子,想要劝说太子让步。 “呵呵,好多的刀啊!莫萨尔王子,这就是北莽的待客之道?” 秦云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莫萨尔王子。 莫萨尔王子轻轻摆手,众人收刀还鞘。 莫萨尔瞥了秦云一眼,冷哼一声:“如今是你们大凉求着北莽和谈。我是主,你是客,我是强,你是弱,你坐在本王子下首,也是合情合理。” “宾主之分,倒是还显而易见。强弱之别,那倒未必了。” 秦云摇头笑道。 “哼,大凉太子,你凭着诡计多端,侥幸赢了两阵,切莫得意忘形。据本王子得来的消息,你手下只有三千禁军,尚算骑兵精锐。还有两万多守兵,多以步兵为主。剩下的约莫十万人,都是江湖上的狐朋狗友,单打独斗、据险守城,尚有些胆量和武艺,结阵厮杀,却非所长。我说的对不对?” 莫萨尔呵呵一笑,一脸轻蔑,端起了桌上的奶酒。 “乌合之众罢了!” “不堪一击!” “大王子果然算无遗策,消息灵通!” 北莽的将领们哈哈大笑,一阵吹捧。 大凉使团的诸人面面相觑,都是心里惊惧:这北莽王子的情报系统效率不低,知己知彼,对于秦云的兵力和构成,几乎是知根知底。 这仗还怎么打? “有劳王子费心了。” 秦云眯着眼睛,自顾自的说道。 “我北莽大军虽然在京师城下受挫两次,元气未伤。这几日,又有草原部落的援兵陆续来到,当前,本太子手里足有三十万之众。每人扔一块石头,也能把你们京师的城墙砸穿了。” 莫萨尔王子得意洋洋的说道。 “三十万......” 大皇子秦毅面色煞白,端着奶酒的手不停颤抖。 这北莽王子对于己方兵力,虽然有夸大之嫌,可是手里起码有二十来万精兵,实力远超秦云,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闫太师闭着眼睛,默默的坐在绣垫上不动,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好啊!那还和谈什么?你们赶紧把京师的城墙砸穿得了。” 秦云面无惧色,盯着莫萨尔,眼睛里满是嘲讽之意。 莫萨尔王子被秦云这么一呛,满腔豪情似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忽然,中军帐里弥漫起一股寒意。 却见北莽军中的萨满大巫缓缓站起身子,声音沙哑古怪:“我乃是长生天的忠诚仆人大巫!长生天早有旨意,将无边神力灌注在莫萨尔王子身上,让他讨伐奸佞、降妖除魔!” “长生天的旨意!” “长生天的旨意!” 北莽的将士们又是一阵欢呼。 莫萨尔王子面色冷峻,坐姿如标枪一样笔直,宛如天神下凡,器宇轩昂,仿佛真是“君权神授”的真命天子了。 秦云心里明白:北莽部落的军民文化程度不高,信仰的是萨满教,以苍天为永恒且最高的神,谓之为“长生天”。北莽的首领往往假借长生天的名义,鼓舞士气,强调自己地位的神圣性和合法性。 “莫萨尔王子,受到长生天的祝福。他的身体里,流淌的是草原传说中英雄的血!有反抗莫萨尔王子权柄者,愿兀鹰撕掉他的皮肉,啄瞎他的眼睛!” 大巫张开双手,巨大的黑色斗篷无风自鼓,好像一只巨大的乌鸦,形貌可怖,指着秦云,发出了残忍的诅咒。 声音凄厉。 如夜枭啼鸣,如百鬼夜哭。 大凉官吏虽然并不信奉长生天,看到这诡异的情景,还是心里发毛、心惊肉颤。 秦云眯着眼睛,打量着大巫,忽然大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前日你们攻城,就是你在阵前做法,杀人取血,大搞血祭仪式,摆了一个什么什么法阵!” “没错!大凉太子,你虽然有些邪法妖术,会召唤投枪大箭、漫天碎石,却又怎能敌得过长生天的伟力!” 大巫阴恻恻的一笑,盯着秦云的眼睛。 北莽大军首次进攻京师,被秦云的床弩和抛石器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兵折将。就连先锋官巴音和弟弟巴彦,也于此地授首。 有人以为秦云会邪法,于是莫萨尔王子找来了随军的萨满大巫,屠杀了九九八十一名女奴,用鲜血画成阵法,号称能够觉醒北莽将士“血神之力”,破解秦云邪法。 “如果本宫没有猜错,你们用来血祭的材料,都是定州、恒州掳来的良家女子吧?” 秦云的声音变得阴沉起来。 “嘿嘿嘿,这些女奴,能成为长生天血祭的材料,何等荣幸!” 大巫狞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如此惨事,在他嘴里道来,仿佛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实际上,这些沦为女奴的大凉女子,即便不被萨满巫师当做“血祭”材料,大概率也会作为奖品,赏给北莽的贵族和将领,活活折磨死。 秦毅和范御史早就浑身冰凉,如坐针毡。 “何必......何必......” 饶是闫太师见多识广,此时也被吓的够呛,闭着眼睛,嘴里一个劲的嘟囔。 “长生天的法力,当真可以免除刀枪箭矢的伤害?” 秦云眯着眼睛,打量着大巫,若有所思。 “长生天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我等北莽臣民,以信仰为甲胄,以决心为铁盔,自然利刃不能伤、水火不能侵......” 大巫得意洋洋,声音更加嘶哑,只当把秦云吓住了。 蓬! 却见秦云狠狠一记勾拳,迅如闪电。大巫的鼻子几乎被打平,闷哼一声,满脸是血,仰面便倒。 “呵呵,拳头都挡不住,还想免疫刀枪箭矢?白日做梦!” 秦云冷笑一声,在大巫身上蹭了蹭拳头上的血。 满座死寂。 众人做梦也想不到,秦云如此嚣张,竟敢在这种场合拳殴北莽的随军巫师。 “你们的神仙,在大凉的地盘水土不服。” 杀人诛心。 秦云补刀,冷冷的嘲讽了一句。 第五十三章 是你们先开玩笑的! “岂有此理!” “冒犯长生天!” “这大凉狗太子,竟然殴打长生天的使者!” “不可饶恕!” 一瞬间,莫萨尔王子的中军帐仿佛火山一般爆裂了。 北莽将领们纷纷拔刀,呈半圆包围,将秦云围住。 几个北莽侍从将大巫扶起,搀到帐外救治。 眼见一场火并就要发生,大凉使团的众人魂飞魄散,无不惊惧。 秦毅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却如何是好!” 闫太师面色煞白,也是连连摇头:“小不忍则乱大谋......太子也太过冲动!” 莫萨尔王子开口,声音阴沉:“大凉太子,大巫乃是长生天的使者。你殴打他,便是蔑视我们北莽的信仰!” “谁说本宫打他了?大巫既然说自己利刃不能伤、水火不能侵,本宫好奇,尝试一拳,怎么能叫殴打?” 秦云一脸无辜。 北莽将领们听了,均是面面相觑,一时间被秦云的话呛住了。 秦云身后,易先生也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有力:“前日京师城池下激战,你们大巫的血祭也做了、法阵也画了,可有半分作用?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你们的大巫是骗子,其二,你们入侵大凉,乃是逆天行事,长生天没有庇护尔等!” 北莽部落,讲究迷信,文化程度普遍有限。 遇见秦云之前,战事顺风顺水。 遇见秦云之后,诸事不顺,损兵折将,攻下大凉京师的计划也化为泡影。 难道自己当真是违背了长生天的旨意,逆天行事? 想到这里,北莽众将的士气已沮。 莫萨尔冷冷提醒道:“大凉太子,虽然你是客人,却也不要出言不逊。我北莽的军力远远强过你,已是不争事实。若是你一个闪失,回不去大营......呵呵,只怕太子手下那十来万乌合之众,会土崩瓦解啊。” 闫太师等人听了,都是心头发寒。 北莽王子的话,已经无异于是赤裸裸的人身威胁! 秦云似笑非笑:“回不去大营?如此说来,莫萨尔王子要杀害本宫这个使团成员喽?” 莫萨尔缓缓开口:“太子殿下杀死我二弟巴图尔,还砍杀过两个北莽使团成员,如今又冒犯大巫。就算杀了你,也是以眼还眼。即便是本王子宽厚,不跟你计较,嘿嘿,难保我北莽军中没有几个暴躁的将官。” “王子息怒!都是误会!” 闫太师声音沙哑,差点就给莫萨尔王子跪下了。 “王子,我太子四弟就是这么个脾气,并没有坏心眼,还请您不要计较!” 秦毅假意给秦云求情,心里却在暗爽:太子若是继续桀骜不驯下去,得罪了北莽王子,咔嚓一刀,取了狗命,储君之位可就空下了。 转念一想,心头又开始恐惧。 盛怒之下,只怕这北莽王子把大家全部宰了,自己也难逃活路...... “呵呵,莫萨尔王子,你把本宫砍了,北境大军群龙无首,就会一触即溃。这个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啊!”秦云笑道。 莫萨尔冷哼一声,没有否认。 “北莽部落,敬重的是光明正大的汉子,鄙视的是阴谋诡计的小人。杀了我,王子在北莽部落还如何取信于人?”秦云问道。 北莽部落的做派虽然凶狠残暴,但是按照传统,尊敬勇士,鄙视懦夫。 众将士虽然知道秦云是北莽死敌,却也佩服他拱卫孤城、敢于亮剑的勇气。莫萨尔王子心里明白:若是杀他,对于自己的威望是巨大的损害。 “哼,为了取胜,不择手段,我莫萨尔只不过学了你们大凉的一点皮毛而已。” 莫萨尔强行争辩道。 “本宫临行之时,已经委托袁战老将军全权管理军政要务,老将军经验丰富,麾下猛将如云,勇悍无匹,对本宫都是一百二十个忠心。他们要是知道本宫被你杀了,岂不舍命死磕?介时大家杀一个血流成河,胜负未可知也。”秦云笑的信心十足。 莫萨尔的心里泛起一片阴云。 秦云这厮,有恃无恐,定然是来之前做好了万全准备。 若是当真杀了他,那就是撕破脸,断绝一切后路,两军决一雌雄了。自己即便获胜,多半也是个惨胜。若是伤筋动骨,损失太大,觊觎自己位置的弟弟们可就蠢蠢欲动了...... 想到这里,莫萨尔王子感觉后心有些发凉。 “既然大凉诚心谈判,也就不必节外生枝。” 莫萨尔干巴巴的吩咐了一声。 秦云拱拱手,坐在垫子上。 营帐里安静了许多。 一阵难堪的沉默...... 众人都感觉,被秦云这么一闹腾,北莽的杀气貌似弱了不少。 闫太师站起身子,冲莫萨尔拱手,打破了沉默:“老夫乃是大凉太师闫松,奉天子之命,前来和谈。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大凉太子本着以和为贵的诚意,想要罢兵休战,让两国化干戈为玉帛,要求老夫......” 不等闫太师说完,莫萨尔敲了敲桌案,打断了他的话。 “废话少说,咱们就单刀直入吧。” 莫萨尔摆摆手,几个北莽侍从夹着卷轴,走进营帐,将卷轴展开,挂在一个架子上。 众人仔细观瞧,却是一副地图,展现了大凉北境的城市乡镇和地形地貌。 “定州、恒州,现在在我北莽大军手里,谁也夺不去。如有诚意和谈,这两座城池永为北莽土地,尔等大凉日后不得索取。”莫萨尔粗声粗气的说道。 “这......临行之时,陛下给我们的命令,就是不能损失土地!可是......” 秦毅一个劲的抹汗,说话磕磕巴巴起来。 “京师凉州,乃是你们大凉朝廷不守信用、进攻我们北莽疆域的策源地和集结地。若是想要和平,京师归我们北莽。大凉北境,可以给你们保留最南面的陈州、唐州两地,以示北莽宽宏大量。” 莫萨尔狮子大开口,直接索取大凉京师。 “可是......不过......” 秦毅和范御史吓的发懵,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好!莫萨尔王子的建议,甚是合理!” 一旁传来了秦云的声音。 “太子也同意本王子的建议?”莫萨尔惊讶的问道。 “大凉割让凉州,北莽割让上京。咱们干脆玩换家游戏,互换首都算啦。”秦云笑道。 上京,乃是北莽部落的京城所在。 “互换首都?国家大事,岂容儿戏?太子这是跟我们开玩笑么?” 莫萨尔怒了。 “是你们先开玩笑的!” 秦云一拍桌案,怒气更大。 第五十四章 大凉太子的条件 大凉北境的核心是京师凉州。北面有恒州、定州,南面是陈州、唐州。再往南,便是淮南地界了....... 莫萨尔的要求,相当于把包括京师在内的大半北境土地,都割让给北莽部落! 割地可以,咱们两边都割地,首都也可以互换! 秦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下就把莫萨尔呛的说不出话来。 “哼,大凉太子,果然好口才、好胆略!” 莫萨尔一脸阴笑,拍了拍手。 莫萨尔的心中,其实本来就没打算让大凉同意割让京师。狮子大张口,无非是想把价码提的高一些,也要为接下来的讨价还价留下余地。 “大凉既然不肯割让京师凉州,我们来谈谈定州和恒州。” 莫萨尔微微一笑,用一根木棍指着地图说道。 定州和恒州,此时正在北莽大军的掌控之中。 “咳咳......临行之时,陛下专门嘱咐过,大凉王朝不割地......” 闫太师颤巍巍的说道。 “定州、恒州这两座州府,是我北莽一刀一枪打下来的,自然归胜利者所有,算不得割地。尔等只需签约承认,永不追讨,也就是了。”莫萨尔笑道。 “陛下吩咐过,岁币之事,可以商量,割地......不不,土地之事,不能......” 大皇子秦毅开口。本想侃侃而谈,据理力争,可是看到莫萨尔冰冷的目光,说话还是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岁币是下一个议题。” 莫萨尔王子冷冷提醒道。 军师苏赫俯下身子,在莫萨尔耳畔嘀咕了几句什么。莫萨尔眼睛一眨一眨,连连点头。 苏赫站直身子,笑吟吟的说道:“大凉使团既然有谈判诚意,愿意付出多少岁币?” 闫太师、秦毅和范御史凑到一起,紧张的讨论。 “哎哎哎?这也不少了......” 范御史的声音有些焦急。 使团的另外一些官吏,也凑过去参与谈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莫萨尔王子面色冰冷,双手放在桌案上,坐着一动不动,仿佛钢铸铁浇一般,给大凉使团带来了更大的压迫感。 秦云看着使团众人讨论,满不在乎,自顾自的斟奶酒、啃羊腿。 “易管家,这羊腿烤的不错!你尝尝!” 秦云扭头,对身后的易先生说道。 “老朽口味轻......” 易先生面无表情。 大皇子秦毅狠狠的瞪了秦云一眼:你就装吧!使团里就你最能惹事! 心里暗暗琢磨:回到朝廷,如何在父皇面前告太子一状...... 讨论终于有个结果了。 闫太师恭恭敬敬冲莫萨尔王子拱手:“大凉和北莽既然是兄弟之邦,每年愿奉上白银二十万两,绢十万匹,作为岁币。” 莫萨尔王子不语,只是默默的伸出了三个手指。 “三十万两?也不是不能考虑......” 大皇子秦毅插嘴道。 秦毅心里暗喜:临行之时,凉帝给自己交代过,岁币不能超过每年五十万两银子。可笑这北莽蛮子,没有见过世面,才要三十万两! “白银五百万两。” 莫萨尔冷冷说道。 “五百万两?” 秦毅心头大震,声音提高了八度。 使团众人,也是一个个目瞪口呆,面色煞白。 大凉帝国的北境虽然遭到兵革之祸,然而南方富庶的税银重地还在掌控之中。每年拿出几十万两银子买个平安,是一件很划算的买卖。 每年五百万两! 这个就太夸张了,对于大凉朝廷和军民,已经算是一种沉重无比的负担! “还有,绢十万匹,这个可以免除。”莫萨尔笑道。 “多谢大王子宽厚!可是......这五百万两银子......” 秦毅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我们北莽汉子,穿的是皮袄毡毛,要绢布何用?换成粮食五十万石,食盐一万石,钢锭和铁锭,各二十万斤!” 莫萨尔要价,毫不客气。 大凉使团众人的心,都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不要丝绸绢布,而要白银、粮草、盐铁...... 照这种方式,不出数年,北莽的实力就会更强。介时撕毁合约,挥军南下,那该如何抵挡? “大王子,您要价太高,虽然大凉富庶,一时间也难以筹措到如此之多的银两和物资。可否减少一些。”闫太师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北莽的侍卫统领蒙克踢翻桌案,一声断喝:“你们大凉皇帝,平日里花钱如流水一般,一点不心疼。论到给岁币的时候,就抠抠搜搜了?到底有没有和谈的诚意?” “说!你们大凉有没有诚意?” “我们北莽已经很客气了,给脸不要脸!” “一两银子、一颗盐巴都不能少!” “我们北莽在此地折损了多少儿郎,抚恤还没算哩!” 北莽的将领们都是一副凶狠霸道的样子,乱哄哄的出声呵斥。 “有事好商量......有事多商量......” 秦毅连连摆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军师苏赫微微一笑,轻轻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大家勿要性急,人家大凉使团也有难处嘛,时间还久,慢慢谈。” 秦云在一旁啃羊腿,心里明白:北莽蛮子早就排演好了,有的唱黑脸,有的唱红脸,无非是想多攫取一些利益罢了。 莫萨尔王子缓缓开口:“岁币嘛,本王子其实一开始也没想要那么多。不过,大凉既然想要赎回定州、凉州,就应该多付出一些代价。每年五百万两,决不能再减。粮草、盐铁另算。” 话音一落,大凉使团众人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底,如坠冰窟。 “大王子,咱们再谈谈......” 巨大的恐惧之下,秦毅的声音沙哑古怪,好像一只被捏住脖子的鹅。 众人心里都是十分矛盾。 要土地州郡?还是要钱粮岁币?是个问题。 定州和恒州在北莽蛮子手里,任人拿捏,无可奈何...... 咚咚咚。 秦云用羊骨头敲了敲桌子。 “本宫说说自己的条件吧。”秦云眯着眼睛说道。 “讲!” 莫萨尔王子面色不善。 “莫萨尔王子,带着你的狐朋狗友,从定州和恒州滚出去。每经过一栋被焚毁的房屋、被屠杀军民的填墓,都要跪下来磕头。否则,就得做他乡的孤魂野鬼。” 秦云抬眼,眸子里杀气凌厉。 第五十五章 赌斗 “狗胆包天!” “痴心妄想!” 北莽的将领们听了秦云的条件,一个个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脾气暴躁的,已经抽出弯刀,嘴里杂七杂八的咒骂。 “诸位兄弟,安静一下,听一听大凉太子还有什么条件!” 莫萨尔王子怒极反笑。 秦云冷冷一笑,继续说了下去。 “定州和恒州这两处州郡,是我大凉土地,容不下你们北莽的刀兵。大凉疆域虽大,却没有半寸多余的地方,尔等速速撤兵,不容讨论,不容交易!” “尔等抢夺我大凉州郡,围攻京师,杀戮我大凉军民何止十万,焚毁房舍建筑,更是不可计数,必须赔偿。” “念你们北莽处于苦寒之地,缺银少钱,也就不多要了:一口价,一百万两白银。本太子计划组织官吏,确保这笔银子能够用到遭受兵革之祸的大凉子民头上。若是银子不够,你们好歹还有人参、牛羊、皮革代替。被你们掳走的奴隶,也必须全部送回。” “本宫的要求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秦云话里有刀,眼里有刀,心里也有刀! 营帐之内,一片死寂。 闫太师、秦毅皇子、范御史等使团成员,都是心惊肉颤。秦云此言一出,使团上下定然要直面莫萨尔王子的冲天怒火了。 “哈哈哈!有趣,有趣!大凉太子,你是本王子见过的最有趣的人!” 莫萨尔哈哈大笑。 北莽众将看到大王子笑了,也跟着起哄,嘲笑秦云异想天开,不自量力。 “狗太子,做你的春秋大梦!你凭什么这么横?” 侍卫统领蒙克恶狠狠的瞪着秦云,上前一步,刷的一声抽出弯刀,厉声喝问。 “太子,刚则易折......不要再说了!” 看到蒙克的刀锋已经逼近了秦云的头颅,闫太师赶忙提醒。 “凭什么?就凭我能杀死你们的先锋官巴图!就凭我能宰杀你们的护粮官呼木楞!就凭我能打的你们丢盔卸甲,哭爹喊娘,退却一百里!” 秦云蓬的一拍桌子,猛然站起,声音提高了八度,和蒙克对视。 蒙克身材魁梧,形貌凶恶狰狞,比秦云高出将近一个头,宛如一头恶虎。 秦云身形矫捷,气质不凡,好似一头猎豹。 恶虎虽然凶悍,然而猎豹却毫不退缩! 秦云忽然俯身。 蒙克以为秦云要拔刀,凝神戒备,做好了收拾他的准备。 “易先生,用我的刀,把这根羊腿切成碎段段。” 秦云声音慵懒,没有握刀柄,而是抓起了桌案上的一根羊腿。 “遵命!” 易先生也不废话,长臂一伸,猛然抓住了秦云腰间的刀柄,“刷”的一声,寒芒四射,长刀拔出。 好迅捷的拔刀手法! 蒙克心头一凛,挡在莫萨尔王子身前。 众侍卫也是如临大敌,纷纷拔刀,簇拥在王子身边。 不等蒙克喊出“护驾”两个字,只见刀芒一闪,易先生已经将长刀插入了秦云腰间的刀鞘,动作潇洒凌厉。 再看秦云手中羊腿,忽然化为十几段,落在桌上。 一刀挥出,满堂震惊。 “好刀法!大凉太子身边,尽是高人!” 莫萨尔王子赞叹一声,努力保持声音平静,掌心却被冷汗浸透了。 这一刀若是偷袭自己,大概率躲不过去。 “易管家,多谢。” 秦云笑吟吟的扭头看了看易先生。 “老朽用剑更拿手。”易先生面无表情,冷冰冰的说道。 蒙克和一众北莽侍卫围在莫萨尔王子身边,面如土色,走也不是,留也不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气势被秦云彻底碾压。 “哼,早知如此,老子绝不让你带刀进帐!” 蒙克嘶声吼道。 “莫萨尔王子,本宫名为太子,讲究的是一个文武双修,在大凉武学门派之中也是挂着名的。这位易老先生,名为太子府管家,实则是本宫的师叔。本门之中,论剑术刀法,我师叔排名第十三,本宫排名第四。” 秦云大大咧咧坐在桌案后,满不在意,用手指捏着砍碎的羊腿吃,信口胡诌。 “呵呵,师侄身为大凉太子,才识广博,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在本门就能崭露头角,冲到第四的位置。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这些人都老喽。” 易先生摇摇头,装出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秦云和易先生对视一眼,心有默契,眼睛里都在发笑。 这一出双簧,把北莽蛮子吓的够呛。 “大凉太子,果然是名不虚传。” 莫萨尔也是一脸尴尬,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轻轻摆手,示意蒙克侍立在自己身后,众侍卫暂且退下。 心里却在凝神戒备,以防秦云暴起偷袭。这顿饭,算是吃不好了。 莫萨尔王子本来还给大凉使团准备了一出“弯刀舞”,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杀一杀大凉的锐气。如今看到秦云如此武艺,如此胆识,还是撤掉舞蹈,不要自取其辱了...... “大皇子,太子何时参加了什么武学门派,还习得如此武艺?” 闫太师一脸惊讶,把嘴凑到大皇子秦毅耳畔,悄悄问道。 “哼,太子平日里一副人畜无害、胆小窝囊的模样,原来都是装的!难怪敢宰杀北莽二王子、领兵守城,真是有恃无恐啊!” 秦毅面色煞白,眼睛里半是惊惧,半是懊恼。 太子心机深沉,武艺不俗,自己日后争夺储君之位,难度可就更大了。 “秦云兄弟,坐!” 莫萨尔的口气,明显客气了很多,连称呼都变了。 不知道是真的被秦云的胆量气度折服,还是担心他持刀偷袭,自己抵挡不住。 看到大王子的态度,北莽的将领和侍卫,都把弯刀收了起来。然而看向秦云的目光,还是充满了警惕之意。 “秦云兄弟人中之龙,国之栋梁,令人敬佩。敬你一杯。” 莫萨尔端起玉杯,向秦云敬酒。 秦云也不客气,一饮而尽。 一瞬间,莫萨尔的心里转过了好几个念头:缺银子,可以去抢;缺城池,可以去占。可是,若是大凉这边有秦云坐镇,终究是北莽心腹大患。 此人武艺高强如斯,若是在席间杀他,非但自己有风险,而且还会让自己在北莽将士面前丧失人心。 不如另想办法,让他死个心服口服! “秦云兄弟,既然和谈之事,咱们的分歧太大,一时间谈不拢,倒不如把决断交给长生天:咱们来赌斗吧,生死有命,各不反悔!” 莫萨尔缓缓说道。 “赌斗?” 秦云的声音冷若玄冰。 凭着本能,他知道自己踏入了一个危险的领域。 第五十六章 剑拔弩张 北莽王子,提出了“赌斗”。 在秦云眼里,这无异于是提出了挑战。 “单打独斗,正是本宫长项。王子算是找对人了。” 秦云呵呵一笑,满脸轻松。 “本王子拜过十几个名师,在这两柄弯刀之上,有十数年寒暑之功,纵横北莽,鲜逢敌手。如今遇到秦云兄弟这等年轻高手,倒要讨教讨教了。” 莫萨尔表面恭敬,声音有些阴森,满是威胁之意。 方才秦云身后的易老管家用长刀削羊腿,刀技之精湛、速度之迅捷,令人吃惊。若是这大凉太子秦云的武艺还在老头子之上,那就是一个平生罕见的劲敌了。 莫萨尔王子本就是个自负之人,生性好武,天赋异禀。眼见如今谈判陷入僵局,气势上还被秦云占据了上风,心头不忿。跃跃欲试,想在“赌斗”中压倒秦云,为谈判赢得更多的筹码。 “王子,我们军力占优,不必以身犯险。” 军师苏赫压低声音提醒道。 刷! 莫萨尔王子目光闪烁,忽然拔刀。刀芒纵横,画了一个大大的“井”字。 秦云面不改色,端坐如钟。 “哎呦”一声,坐在不远处的大皇子秦毅被这股杀气波及,心胆俱裂,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奶酒也洒了一大半。 大凉使团众人见自家大皇子胆小软弱,举止失态,脸上都有些愧色。 刀芒闪了几下,刷的一声,弯刀入鞘。 莫萨尔王子眼前的那张木头桌案,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忽然裂成九块,哗啦一声坍塌,掉在地上。每块的大小都几乎一模一样。 这份手劲,这份精度,当真是惊世骇俗! 营中的北莽将领、侍从,一起鼓掌喝彩。 秦云心头大骇,脸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呵呵一笑:“莫萨尔王子的刀法,精湛如斯,令人钦佩。” “小王的刀法,秦云兄弟还看得上眼吧。讨教几招,可否应允?” 莫萨尔王子微笑,眸子却闪烁着饿狼一样的凶光。 这位北莽王子脾气古怪:说话越是谦虚客气,出手越是凶狠残暴。 他所惧的,只是秦云或身后的老管家不讲武德,忽然偷袭。如果是面对面的打斗,那就毫无惧意。 “呵呵,既是生死之搏,刀剑无眼,就别说什么讨教了。” 秦云一脸镇定自若。 此时此刻,太子秦云心里有些发慌。 论军阵上纵马驰骋、冲锋陷阵的本领,自己其实很有限。 全仗袁战老将军神勇,还有袁龙、袁虎、袁彪这三个骁勇小将护卫得力,这才能纵横冲杀,大杀八方。 论江湖上闪躲腾挪、刀剑相并的功夫,自己也是很一般。 虽然穿越前身为顶级保镖,学过一些拳法擒拿、刀法剑招,可是比起江湖上的大门大派,不可同日而语。也就是借着易先生的威风,才能把北莽蛮子暂时唬住。 若是跟这武功绝伦的北莽王子一动手,怕是就要露馅...... “易先生,这北莽王子的武艺如何?” 秦云悄悄问身后的易先生。 “好。” 易先生说话言简意赅。 “很好?”秦云皱眉又问。 “很好!” 易先生肯定的点点头。 “你若与之对敌,能胜否?”秦云压低声音再问。 “三十个照面,应该能拿下。当然了,若是相持时间太长,老朽毕竟年迈,体力吃不消。”易先生老老实实的答道。 秦云心里一咯噔,额头上泛起了黑线。 易先生武功盖世,剑法神鬼莫测,自己是见识过的。他对这北莽王子的武艺都如此肯定,自己出战,岂不是有死无生? “这北莽王子要求赌斗,该当如何?” 秦云真的有些紧张了。 “咱们忽然翻脸,偷袭。然后老朽护着太子,杀出重围。” 易先生漫不经心的答道。 秦云呵呵一笑:这算什么办法? 北莽大营,戒备森严,自己大概率冲不出去。即便是侥幸逃回,和谈使团这帮人定是死路一条,对天子、对部下,貌似也不好交代。 “老易,咱们还是唱双簧吧。随机应变。” 秦云小声吩咐道。 “老朽遵命。” 易先生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看到北莽王子展现刀法,大凉使团那边一片耸动。 “太子四弟,没想到你师从武道大派,武功卓绝,英雄无敌,把兄弟们都瞒过了!如今出战,一定要旗开得胜,不要坠了我们大凉皇室的威风!” 大皇子秦毅在旁边拱火。 他心里算盘打的很响:最好秦云被这北莽蛮子砍死,方算如愿。这样一来,太子之位可就空缺了,自己有机可乘。 闫太师心头也是一亮:正发愁这和谈进行不下去,太子这蠢材就自动来当替死鬼和挡箭牌了! 不如由着秦云跟莫萨尔“赌斗”。若是秦云胜了,定州、恒州就不必割地,岁币也能大幅减少,见到凉帝,也能交代;若是秦云败了,失地赔款,尽可以把和谈吃亏的责任全部扣在他头上。 秦云死了更好,反正他是自愿出战,自己顶多算个劝阻不力。这么一来,储君之位就能空出来了。自己扶植一个听话的大皇子上位,就能更好的掌控朝政。 直接撺掇秦云同意比武,有点意图太明显。不如用激将法! 只见闫太师扑通一声跪在秦云面前,声泪俱下:“太子殿下!您奈何以万金之躯,轻易涉险?莫萨尔王子自幼习武,刀技无双,是北莽部落罕见的英雄,殿下毕竟在深宫中待的太久,怎能与如此人物对敌?和谈之事,尚可从长计议啊!” 秦云心里暗暗咒骂。 这老匹夫,哪里是来劝架的?分明是抬高莫萨尔,贬低自己,激的自己参与“赌斗”。存心把本太子架在火上烤啊! “呵呵,既是北莽王子诚心相约,本宫恭敬不如从命了。” 秦云硬着头皮,缓缓站起,拿起了手旁的长刀。 “请了!” 莫萨尔王子呵呵一笑,浑身的筋肉都绷紧,面带狞笑,蓄势待发,一只手缓缓的搭在弯刀的刀柄上。 秦云牙关一咬,心里默念两个字:拼了! 第五十七章 你我各率一万人,群斗! 营帐内的气氛十分凝固。 秦云和莫萨尔,都是蓄势待发之态! 北莽众将,眼睛里都是灼灼发光,盼着大王子能将这狂妄的大凉太子斩杀当场。 “呵呵,本以为大凉储君,能成为一代圣主。没想到啊没想到,终究是匹夫之勇,令人大失所望。老朽一双眼睛,终究是看错人了啊。” 秦云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慨叹。 凝固的杀气,似乎减弱了很多。 却见易先生捋着胡须,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连连摇头。 秦云心里一喜:老头子脑子精明,这是准备唱双簧了! “本宫为大凉江山社稷一搏,怎能说是匹夫之勇?”秦云故作刚毅深沉。 “哼,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又掌管北境军政之权,四方英雄来投,声名远播。如今手持太子之刃,本应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为大凉王朝建立不世之功业。怎能学市井匹夫,以身涉险,好勇斗狠?岂不是有负大凉军民重托?” 易先生厉声责备道。 “易先生责备的是,是晚辈孟浪了。” 秦云借坡下驴,一副痛定思痛的神情,将长刀缓缓放下。 莫萨尔王子被挤兑的站在原地,嘿嘿干笑两声,杀气消了大半。 秦云既然把刀放下了,自己强行邀战,似有不妥。 这大凉太子,摆明了是不肯与自己比武。若是自己强行比试,多半会被扣一个“匹夫之勇”的帽子。 大凉使团众人见莫萨尔收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闫太师和秦毅对视一眼,心里略有些失望。 “哼哼,太子的胸襟气度,固然令人佩服。随机应变的本领,更是难得。” 莫萨尔呵呵一笑,言语间有一丝嘲讽之意。 军师苏赫上前,指着地图说道:“赌斗之事,太过儿戏,且翻过这一页。两家既然有诚意,和谈就有指望。只不过定州、恒州两座城池,既在我北莽手中,除非重金赎回,否则断然没有归还之理。” 说罢,苏赫伸出五根手势,示意“五百万两银子”的岁币。 “两座州郡,希望贵邦归还,哪怕用岁币代替赎金,也可以考虑。只不过......岁币的金额太过巨大,待老夫向天子奏明,再做决断。” 大皇子秦毅拱手,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我呸!你们大凉君臣都奸诈滑头的很,推来推去,废话连篇,一个主意都拿不出来!既然皇帝老子委派尔等全权负责和谈之事,同意不同意,给个准话!” 莫萨尔王子的侍卫统领蒙克虎吼一声,大手一拍,“蓬”的一声,将自己面前的桌案拍成两截,奶酒和羊肉撒了一地。 大凉使团的众人看到蒙克凶恶霸道的模样,都是心胆俱寒。 “蒙克兄弟,勿要急躁。大凉皇帝既然诚意满满,闫太师和大皇子又是国家栋梁,想必止戈休战,成竹在胸。” 军师苏赫笑容灿烂,拉住了蒙克的手臂。 秦云微微皱眉。 蒙克唱黑脸,苏赫唱白脸,这两个家伙,一硬一软,把大凉使团拿捏的死死的。 莫萨尔王子微微一笑,指着地图笑道:“定州和恒州,偌大的两座城池,赎金五百万两银子,按岁币支付,算是很宽厚了。大凉富庶,钱可以再挣,土地和城池丢失了,想要回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秦毅早被莫萨尔的气场碾压,支支吾吾,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闫太师咳嗽一声,站起身子,朝莫萨尔一拱手,态度恭谨:“大王子,我们大凉王朝每年的国库收入,也就一千五百多万。练兵、赈灾、治河、修堤、祭祀,花钱如流水一般,经常是入不敷出。如今若是把三成的国库收入用作岁币,的确是承受不起,还望大王子能够理解我们大凉君臣的难处......” 说着说着,闫太师摸抹眼泪,哽咽了。 莫萨尔和苏赫军师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 “闫太师,既然我们北莽和大凉要结为兄弟之邦,些许钱财,也就不再计较。五百万岁币,可以酌情减少。” 莫萨尔王子装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 实际上,“五百万两岁币”的金额,莫萨尔王子一开始就没指望大凉使团能够答应。之所以把价码提的极高,只是为了多留一些余地罢了。 莫萨尔王子一脸刚毅深沉,伸出来四个手指。 “还是有些吃不消......” 闫太师连连摇头,一脸苦相。 临行之时,凉帝给自己和大皇子交代过,岁币不能超过每年五十万两银子。北莽索取的金额,远远超过了凉帝的预期。 不过......若是能多花一些银子,把定州和恒州赎回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双方开始像商人一样讨价还价。 秦云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大凉赎回定州和凉州,这是双方的共识。 赎金作为岁币的一部分,却谈的有些卡壳了。 北莽要价三百万,大凉最多只能给一百五十万。 军师苏赫对侍卫统领蒙克使个眼色:示意他该出来唱黑脸了。 “呸!你们大凉富庶,一百多万两碎银子舍不得出,有没有诚意?少建几座行宫,少讲究点排场,什么都有了!”蒙克厉声喝道。 北莽众将士也乱纷纷的呵斥大凉使团。 军师苏赫龇牙一笑,声音平静,威胁之意却溢于言表:“闫太师,大皇子,利弊成败,你们可想好了:定州、恒州在我们北莽铁骑手里,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你们的京师迟早不保!” 闫太师和大皇子对视一眼,都是心惊肉颤。 北莽蛮子如此凶恶蛮横,如果谈不出个结果,只怕出不了营帐! 秦云忽然在一旁插嘴:“五百万两就五百万两,叽叽歪歪做什么?咱大凉堂堂上国,又不是摆摊做买卖的小贩。” 听他这么一说,闫太师和秦毅差点被自己唾沫呛死。 太子失心疯了么? “哦?太子当真能做主?” 莫萨尔王子喜出望外。 “不就是五百万两嘛,改日大王子亲自押送,送到京师凉州北门里头,本宫也就代替父王笑纳了。”秦云点头道。 一言既出,北莽众人都是大怒。 莫萨尔王子冷笑道:“照秦云兄弟的说法,这岁币倒是我北莽送给大凉喽?岂不是颠倒乾坤?” “纠正一下:不是岁币,而是北莽入侵大凉的赔偿。”秦云冷冷道。 一瞬间,满营寒芒闪烁。 北莽众将都是怒气满腔,纷纷拔刀。 刀丛中,秦云面不改色,端起奶酒,品了一口。 “赌斗之约,还算数么?”秦云冷冷问道。 “自然算数。” 莫萨尔王子怒极反笑。 “既如此,本宫奉陪到底。只不过,赌斗的内容可以更改一下:不再是匹夫之勇的单打独斗,而是能显示出大勇气、大智慧、大器量!胜者不但是大凉北疆的主人,甚至有资格做天下的共主!”秦云缓缓说道。 莫萨尔王子点头,只觉得血脉贲张。 “你我各率一万人,群斗。” 秦云的笑容云淡风轻。 一瞬间,一股血腥气在营帐内弥漫开来。 第五十八章 决战之誓 一万人的群斗? 大帐内,一片死寂,众人看向秦云的目光,都十分惊诧。 “哦?群斗?哈哈哈!秦云兄弟,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得反悔呦!” 莫萨尔王子仰天大笑。 北莽众将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凶狠兴奋的光芒。 这些骄兵悍将,攻打京师,屡次不顺,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怨意,如果赌斗之事能成,就可以尽情在大凉兵将的身上宣泄怒火了。 “储君无戏言。” 秦云冷冷答道。 “大凉太子,你这是自寻死路!” 侍卫统领蒙克声若洪雷,大声嘲讽。 “太子不可鲁莽!一万多人的比斗,甚是危险,不是闹着玩的!” 大皇子秦毅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虽然盼着太子早死,不过这种上万人的大战,刀箭无眼,只怕要殃及池鱼,把大凉和谈使团牵连进去。 “太子三思!岁币和两州之事,尚可再谈......” 闫太师连连冲秦云拱手。 “给北莽的岁币,一分一厘都来自老百姓,介时此消彼长,养肥了敌人,饿瘦了自己,那才真是自找死路;再者,定州和恒州两地,本就是大凉州郡,绝不允许来做交易。” 秦云瞪着闫太师,目光锋利如刀。 号称“大凉言官之首”的范御史,早就被这阵仗吓破了胆子,本是个雄辩之人,此时一句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只能喃喃自语“不妥、不妥”。 一瞬间,莫萨尔王子脑子转动,对双方的力量对比有了一个明确的判断。 大凉太子秦云手里,约有十几万人马。 除了三千精锐禁军骑兵和两万守兵之外,剩余的十万人,都是“淮西十八寨”等江湖门派前来助战的人马,号令不一,组织不力,不擅长结阵而斗。 自己的手里,当前总兵力是二十五万。 包括十万轻骑兵、六万重甲骑兵,身经百战,骁勇无敌,是自己压箱底的大杀器。 前些日子,在攻略大凉京师的作战中,北莽大军吃了几次亏,主要原因,一是太子秦云凭借坚城防守,自己骑兵野战的优势发挥不出来,二是秦云诡计焚毁自己的粮仓,导致全军被迫后撤,这才被秦云钻了空子,追杀一阵。 论实力,莫说一个秦云太子,就是大凉全国精兵劲卒,自己也不放在眼里。 若是在平原上摆开阵势,堂堂正正的决战,自己绝对是碾压之局! “哈哈哈!秦云兄弟真是一个爽快人!好!好!好!” 莫萨尔王子狂态毕露,哈哈大笑。 秦云不语,只是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易先生,小声问道:“妥否?” “殿下是天选之人,做事不必问妥否,只须自问:是否顺应天性否。” 易先生面色冷漠,言辞恭谨。 “何日、何地决战?”莫萨尔王子问道。 “三日之后,两军之间老顶山前面那块空地。”秦云答道。 “改日不如撞日,明日正午!” 莫萨尔王子笑道。 这位北莽王子心里自有盘算:秦云智计过人,若是给他三天准备时间,鬼知道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战术。倒不如尽早决战,以免夜长梦多。 “明日正午。”秦云点点头,声音沉闷,表示同意。 “你我作为两军的统领,必须出阵。”莫萨尔王子强调。 “那是自然。”秦云冷冷道。 莫萨尔王子心头更喜:北莽大军的实力,可谓是碾压式的优势。秦云既然出战,就可以将其或擒或杀,任由摆布了。 “双方各带一万人,将官、兵种、器械、兵刃,自己决定。”莫萨尔王子强调。 “不错。” “两军对垒,互相攻杀。后撤五里,即算失败。”莫萨尔王子心机深沉,堵住了秦云可能使诈耍赖的途径。 秦云默默的点点头。 莫萨尔王子心头更加欢喜:本来还担心秦云带着轻骑兵到处乱窜,难以捕捉。如今定下了这条规矩,就算是凭着硬实力对撼,再无投机取巧的机会了! “赌注为何,一定要说说清楚。” 一旁的蒙克大声插嘴道。 “若是莫萨尔王子获胜,定州、恒州这些被占领的州郡,固然是北莽领土,就连京师凉州,也割让给北莽。此外再奉上每年五百万两岁币,绝不减少一两银子。” 秦云语气坚定。 “好!好!好!” 莫萨尔王子喜出望外,连连称好。 大凉使团内,众人都是如坠冰窟,魂飞天外。 这也太过儿戏...... 据城坚守,太子尚有一战之力。如今双方在平原上摆开阵势厮杀,怎么看都是必输之局!太子死了不要紧,大半个北疆、三成以上的国库收入,都归北莽部落所有,这下回去如何向凉帝交代。 “太子三思......” 秦毅声音颤抖,向太子拱手。 蒙克瞪着秦毅,厉声喝道:“秦云是大凉太子,说出来的话不比你这个狗屁的大皇子分量重?再敢多嘴,小心出不了这个营帐!” 说罢,将手中弯刀抽出一截,寒光凛冽。 秦毅连连叫苦,面如死灰,不敢作声,心里又惊又恨。 军师苏赫和莫萨尔王子对视一眼,都是满心欢喜。 看来,这大凉太子半是醉酒,半是冲动,才做出了如此鲁莽荒唐的举动。既然如此,一定要再拱一把火,把“万人赌斗”的事儿彻底定下来。 “秦云兄弟,我等既然约定了赌斗之事,绝不反悔!我莫萨尔指长生天起誓:若是不敢出战,或者是不守规则,万剑穿身,死无葬身之地!诸位都是见证!” 莫萨尔王子站姿笔直,右手高举,手指向天,发出了毒誓。 “既如此,我秦云也指着大凉皇室的历代祖宗发誓:此次兵斗,势在必行!我若是退缩不战,或者出尔反尔,天雷击灭,神魂俱散,永不超生!若是赌斗失败,我秦云也绝不偷生,拔剑自尽谢罪!” 秦云盯着莫萨尔的眼睛,眸子里精光四射。 “啪”的一声,两人的手掌重重拍在一起。 击掌为誓! “完了......” 大皇子秦毅头脑一阵眩晕,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五十九章 以步制骑 半个时辰后,大凉谈判使团的人走出了中军帐,一个个失魂落魄,两眼发直,宛如身在噩梦。莫萨尔带着一众北莽将领,开开心心的将他们送出辕门。 大凉国家的命运,就这样轻率的决定啦? 只有太子秦云,依旧是一副意气风发、处变不惊的模样,冲着莫萨尔王子和周围的北莽将士连连拱手致意。 “大凉太子保重!” “大凉太子保重!” 秦云虽然是敌人,然而北莽部落,素有敬重英雄之传统,不少围观的兵将还是热情的跟秦云打招呼告别。 离开北莽军营,一路向南,使团众人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凉风一吹,寒意彻骨。 身上冰凉,心里更加冰凉! 莫萨尔王子站在辕门外,看着秦云等人的背影,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哼,这大凉太子,自视甚高,敢约战我北莽铁骑,想必琢磨过一些战术。可惜啊可惜,在绝对实力面前,只能是以卵击石!” 莫萨尔王子咬牙,嘴里喃喃道。 “据我方情报,大凉太子手中精骑有限,绝不是我北莽重骑的敌手,想必会琢磨什么以步制骑的办法,例如长矛阵、刀牌阵之类的路数。”军师苏赫提醒道。 “哈哈哈!多少年了,还是那一套蠢办法!狗太子纸上谈兵,真以为我北莽重骑是木头人么?” 一旁的蒙克哈哈大笑。 数十年的边庭战斗中,大凉的骑兵敌不过北莽重骑,的确有不少将领设计了“以步制骑”的战术,基本思路就是:结阵使用长矛或刀牌,让重骑的冲击慢下来,然后混战厮杀。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北莽以重骑见长,却不是无脑硬冲。临阵之时,轻甲的骑射手先出,奔驰如飞,左右掠阵,几轮箭雨,打乱对方阵势,重骑这才冲出,收割人头。 即便是到了肉搏阶段,面对“人马俱甲”的北莽重骑,大凉的步兵也会心胆俱裂、士气低落,一触即溃。 一旦溃散,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大凉步兵自然就成了北莽重骑的猎物。 数十年的战役中,这种情况出现了不止一次。 大凉军队好几个“以步制骑”战术设计者的脑袋,都被挂到北莽人的狼旗下面了。 “明日如何迎敌,还请王子明示。” 苏赫问道。 “以不变应万变:两千轻骑掠阵,打乱秦云阵势。八千重骑杀出,将大凉贼子碾的粉碎!” 莫萨尔狞笑一声,紧紧握住刀柄,手背青筋绽起。 侍卫统领蒙克嚷道:“若是那狗太子输了不认账,怎么办?” “他们不给,我们自己去拿!挥师南下,彻底覆灭大凉王朝!” 莫萨尔声音冰冷,好似凛冬的寒风。 苍穹之下,天色晦暗。 却说秦云一行离开了北莽大营,不敢停留,马不停蹄,往自己的营寨方向而去。 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担心北莽言而无信,骑兵追杀。 一直回到了秦云大营的辕门,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毅下了马车,凑到秦云身前,压低声音提醒道:“太子四弟,赌注太过吓人,大半个北疆土地,五百万两岁币......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定要向父皇禀告一声!” “大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父皇既委任我为大将军王,总揽北境军务政务,该如何跟北莽蛮子打交道,本宫自有主张。况且本宫已经跟莫萨尔王子发过誓了,若是出尔反尔,北莽大军攻杀过来,我们如何应付。” 秦云拍了拍秦毅的肩膀,声音平静如水。 “可是......莫萨尔有数十万虎狼之师,如何取胜?”秦毅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呵呵,这就不是大哥需要考虑的地方了。若是本宫失利,自刎谢罪,储君这个位置不就空出来了么?这是一件好事嘛。” 秦云笑着揶揄道。 “太子殿下,请问您准备以何策迎敌?”闫太师颤巍巍的问道。 “哼,本宫的军营以南二十多里,有一座镇子,名曰鹅屋镇,囤放我军辎重,地势险要,位置安全,还请使团诸位和随行的禁军兄弟,到此镇暂住,静候接战消息。” 秦云眯着眼睛,打量着闫太师。 “这个......老朽身为使团统领,怎能撇下太子?老朽誓与太子殿下共存亡!”闫太师拱手哽咽道。 “不劳太师费心。” 秦云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 老奸臣,你就演戏吧!你内心里巴不得本宫快死吧? 闫太师欲言又止。 眼见一众将领走了出来,准备迎接太子秦云。其中能看到老将军袁战、袁轻衣、袁家三雄的身影。 冤家路窄! 闫太师心里害怕,不敢停留,和秦毅、范御史等使团成员辞别了秦云一行,车马粼粼,直奔南边的鹅屋镇去了。 秦云看着闫太师的背影,冷哼一声,面色不善。 他心里一直怀疑闫太师勾结北莽,这才找个由头,将他远远赶走,免得这老奸臣泄露了自己营中的机密。 “太子殿下!” “谈判有何进度?若是失地辱国的条目,死也不签!” 众将心情急切,一起向秦云发问。 秦云带着众人直奔中军帐,依次坐好。 左手边是秦战一家、范岩、公孙班,右手边是“淮西十八寨”的总扛把子李霸天、学士李慕白和一些江湖好汉,人才荟萃。 袁轻衣穿了一件皮甲,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神色哀愁,默默听秦云布置战术。 秦云声音平静,将谈判的过程略略一讲,又将“万人赌斗”之事的时间、地点、规则、赌注,说了一遍。 将门袁家是忠心为国的英雄,江湖上的好汉又都是桀骜难驯的豪杰,大家追随秦云,本就有心跟北莽大军决一死战,对于“和谈”嗤之以鼻。 如今听到了赌斗的消息,都是群情激昂,纷纷拍着胸脯请战。 “袁战老将军,以你观之,北莽王子的战术会是怎样?”秦云问道。 “轻骑掠阵骚扰,重骑冲出收割。百试百灵。” 袁战声音沉闷。 “骑兵对撼,我们就算是拼出老命,也不是北莽的敌手。为今之计,只有牢牢把握住四个字,方有获胜之机:以步制骑!” 秦云缓缓强调道。 第六十章 排兵布阵,成事在人 以步制骑? 这四个字一出,袁战老将军的面色凝重起来。 “太子殿下,以步制骑这四个字,是我大凉军队的禁忌。十年前,大凉征北将军王义,就是在定州以北的平原里使用以步制骑之术,结果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自己也被老狼主斩下了首级......” 袁战声音沙哑苦涩,似乎在回想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此一时彼一时也。我有卧龙凤雏,有何惧哉?” 秦云微微一笑,扭头看着公孙班和范岩。 “范将军,你在刑部大牢之时,就在苦苦琢磨战胜北莽铁骑的战术和方法。如今正是实践的机会!赌斗之际,本宫只在阵中督战,军阵如何指挥、兵种如何配合、兵将如何选择,由你全权负责!”秦云吩咐道。 “遵命!” 范岩猛的站起身子,眼睛放光。 “范将军,你既为全军指挥,一万兄弟和本太子的身家性命,就算是交到你手里了。好自为之。”秦云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十年前征北将军全军覆灭之役,我范岩乃是军中一员偏将,也在其中,在死人堆里侥幸捡了一条性命!从那日起,末将就苦心钻研战胜北莽蛮子的方法,为王将军的以步制骑战术正名!多谢太子信任,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范岩热泪盈眶。 秦云又看着公孙班,缓缓说道:“战阵胜负,一看战术士气,二看军械兵器。公孙先生,拜托了!” “床弩和投石器,都在一百里之外的京师城墙上......” 公孙班一脸颓废,连连摇头。 “公孙先生,我们还有一晚时间。立刻组织神机门的弟兄们和营中工匠,务必要想方设法,让北莽的重骑慢下来、停下来!” 秦云看向公孙班的目光满是期待。 “士为知己者死,我公孙班为了太子爷,和众位弟兄加班加点,舍了这条性命吧!” 公孙班拍着胸脯,厉声叫道。 秦云又扭头看着秦战:“老将军和三位义子虽然忠勇,然而猛虎难敌群狼,骑兵对撼,终究不是北莽敌手。还请老将军和袁龙、袁虎两位弟兄,在禁军、边军中选出五千精锐,充当长矛手,结阵拒敌。” “末将领命!” 秦战和两个义子声如洪雷,目光坚定。 “袁彪兄弟善射,另有安排。可选拔一千弓兵,使用复合弓,隐在长矛阵中,专门对付掠阵袭扰的北莽轻骑!”秦云又命令道。 “末将领命!” 袁彪拱手道。 “李兄弟,还有诸位江湖朋友,如今这场赌斗,事关大凉国运和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还请诸位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秦云的目光又看向了“淮西十八寨”的总扛把子李霸天,还有身旁的一众寨主、帮主、门派头领。 李霸天拱手,面露惭愧之色:“太子爷,我们这些个江湖上的好汉,都有武艺傍身,论单打独斗,或者是几十人几百人的厮斗,绝不弱于人。只是大家分属于不同的门派和山寨,号令不一,组织不力,守城尚可,这种万人的战阵并不擅长,自从追随太子,斩获不多,深感惭愧......” “李兄弟哪里话?诸位江湖上的朋友能够仗义前来,我秦云已经十分感激了。” 秦云的语气诚恳真挚。 “太子爷,您说吧,让我们怎么干!”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也让北莽蛮子见识见识我们大凉好汉的武艺!” 众寨主、头领都是斗志昂扬,和李霸天一起,纷纷请战。 “诸位,来日决战,江湖上的朋友自有大用!李总统领可以在众弟兄中选出三千高手,只穿轻甲,隐在长矛手的队列之中。只待北莽的重骑兵被长矛方阵逼的慢下来,你们只管上前,发挥单兵武艺优势,上砸头盔,下砍马腿,尽情杀戮!” 秦云的面色忽然变得阴狠起来。 “遵命!” “大快人心!” “绝不让太子殿下失望!” 众位江湖好汉都是精神抖擞,战意十足。 “还有一节:北莽重骑,人马俱甲,冲起来声势震天,凶悍无匹。诸位好汉虽然武艺超群,然而刀剑难以破甲。下砍马腿,自不必说,对付下马的重甲骑兵,除了钉锤砸头,还能用短刀匕首插他们的铠甲缝隙!” 秦云比划了一下动作,声音变得阴恻恻的。 “我等明白!” 众人一起应答,信心十足。 易先生也冲着秦云一拱手:“太子殿下,太子既然临阵,老朽和众位手下自当不离太子左右,绝不让北莽蛮子有机可乘,偷袭太子。” 秦云点点头,表示嘉许。 有易先生这样的高手在身边,就不怕北莽实施“斩首战术”了。 排兵布阵已毕,秦云暂时松了一口气。 自己这一番折腾,已经把手里能用的人力和资源全部调动起来了。 至于胜败如何,尽人事,安天命,仅此而已。 众人领命出帐,各司其职,开始忙碌。 袁轻衣默默走了过来,坐在秦云身旁,一双美眸里似有担忧之意。 “轻衣,方才本宫排兵布阵,你为何一言不发?” 秦云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袁轻衣的秀发。 “太子既然胸有成竹,又何须轻衣多言?况且老人言:军中有女子,士气恐不扬。轻衣还是低调一些好了。”袁轻衣摇头道。 “轻衣,若是赌斗失利,大凉北境可就危如累卵了。你可以渡河南下,到江南富庶繁华之地......” “太子若亡,轻衣怎能独活?” 秦云话还没说完,袁轻衣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幽幽叹道。 秦云抬头看去,只见袁轻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温柔中透着几分坚定,美艳中还有几分英气,越看越是着迷。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秦云心神激荡,伸手想去揽袁轻衣的腰肢。 袁轻衣轻轻一闪,站在一边。 “太子,大战在即,不可分心。若是此战大胜,太子就是再造大凉的盖世英雄,介时轻衣与你情投意合、永结白头,正是天下一段传奇佳话。若是败亡,我们同归一穴埋葬......那就......那就......” 袁轻衣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一头扎进了秦云怀里。 秦云轻抚袁轻衣的秀发,盯着帐外,目光如炬。 战阵胜负,战术和装备固然是重要原因,更重要的是人! 有胆略、有信念、有羁绊的人! 北莽蛮子,败局已定! 第六十一章 大凉太子,你玩赖! 尘烟滚滚,旌旗遮空。 老顶山下的空地上,北莽铁骑来到战场。 八千重骑,人马俱甲。 这些重甲骑兵,都是莫萨尔王子军中精挑细选的勇士。头盔上插着翎毛,面甲只留着几道观察孔。手里端着一丈多长的点钢长矛,腰悬弯刀,一个个身材魁伟,威猛凶悍。 另有两千轻骑,轻捷彪悍。 只穿着轻便的锁甲和皮甲,头盔的视野也很大,背着复合弓,马匹两侧各挂着两个箭囊。 杀气直冲云霄,就连空中的飞鸟似乎也被这股气势震慑,嘶鸣着远远避开。 一面大纛,迎风飘扬。 大纛之上,绣着一个面目狰狞的狼头,令人不寒而栗。 甲片哗哗作响,铁骑左右分开。 北莽大王子莫萨尔,身披黄金锁子甲,腰悬弯刀,在一众骄兵悍将的簇拥下,昂首挺胸,霸气纵横,立在阵前。 军师苏赫一身黑色的宽袍,只穿了一件皮甲背心,手持羽扇,站在莫萨尔身边。 “大王子,老臣还是有些担心。这八千重甲骑兵,乃是您麾下最精锐的勇士,安身立命之根本。秦云的战术尚不清楚,贸然出战,总是有些不妥。” 苏赫有些不安,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军师,秦云小儿的底细,本王子早就一清二楚了:只有三千禁军精锐骑兵,尚可一用。两万多守兵,守城守营尚可,野战并不擅长。十余万各门各派助战的江湖人士,乌合之众,号令不一,更是不值一提。况且大凉步兵的弓弩,射不穿北莽重骑的护甲,有何惧哉?” 莫萨尔呵呵一笑,信心十足。 莫萨尔的身边,十几员心腹猛将纵马上前。 “大王子,您只管下令,我们把大凉太子的走狗们碾成碎片!” 侍卫统领蒙克,咬牙切齿,目射凶光,手持大刀,恨不能立刻就去砍下秦云的首级。 孟和、孟尤兄弟骑在战马上,各持兵刃,也是跃跃欲试,斗志高昂。 还有两员大将,是莫萨尔从定州守军中紧急调过来的,名叫狼谭、狼先,均有万夫莫敌之勇。如此阵容,对付秦云,可谓是杀鸡用宰牛刀了。 哲别身披锁甲,面色阴郁,冲莫萨尔王子拱手。此次他将功赎罪,负责两千轻骑兵的袭扰,目标是打乱秦云军阵的队形,为重骑兵致命一击做好铺垫。 “哲别,前者凉州围城战,你箭下放走了大凉太子,才给我北莽大军带来了无尽的麻烦。如今决战,勿要让本王子失望。” 莫萨尔的语气阴森森的。 哲别默默点头。 哲别的心中,对秦云的敬意大过敌意。本想劝大王子莫萨尔略作让步,化干戈为玉帛,各守疆界,可是想到莫萨尔刚愎自用的个性,还是住口了,以免遭祸。 又见随军大巫,披头散发,身披皮袍,鼻青脸肿,手持法器,来到阵前做法,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 “长生天庇护......长生天保佑......斩杀秦云......踏破大凉城池......” 声音沙哑古怪,如百鬼夜哭、夜枭啼鸣,仿佛是来自长生天永恒的诅咒。 战鼓声声,凉风猎猎。 莫萨尔的对面,旌旗飘扬,秦云的一万兵马也出动了。 一面象征太子的旗帜迎风招展。旗帜上的金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霸气十足,几欲冲天而起。 鼓角声中,只见太子秦云腰悬宝刀,身披鳞甲重铠,猩红色的战袍迎风飘舞,胯下踢雪乌骓马也披着马甲,出现在阵营之前。 他的身后,一万大凉精兵缓缓迎了上去,与北莽大军对峙。 除了少数骑兵之外,秦云的阵营,竟是以步兵为主。 莫萨尔咬牙切齿,一脸冷笑:“秦云这厮,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骑兵对撼,无论如何不是我北莽铁骑的敌手,也开始做以步制骑的迷梦了?” “大王子,未可轻敌......” 军师苏赫心里老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哼,驱羊斗虎,可笑至极!” 莫萨尔的眼睛里满是嗜血的渴望。 袁战老将军带着三个义子,各持兵刃,立在大凉军队阵前,神色严峻。 范岩骑着一匹黄骠马,顶盔带甲,紧紧跟在秦云身旁。 “范将军,都准备好了?” 秦云扭头看着范岩,声音平静。 “如若不胜,请斩我头!” 范岩拍着胸脯保证道。 “如果不胜,不用本宫砍你的头,北莽人一定会抢着动手。”秦云笑着调侃道。 余光瞥处。 不远处的山丘上,袁轻衣一身红色的裙衫,腰悬长剑,衣衫随着凉风,猎猎飘荡,居高临下的观战。她心里下定决心:若是秦云败亡,自己绝不偷生,即刻拔剑自尽。 血与火的风暴,即将刮起! 鼓角声中,双方都摆开了阵势。 一瞬间,场上肃杀之气,直冲斗牛。 “杀贼!” 莫萨尔王子高举弯刀,厉声喝道。 北莽这边,依旧是百试不爽的战术:骑射手两翼包抄,重骑正面突击。 莫萨尔并非庸才,对于战术的考虑甚是仔细。 在范岩之前,已经有大凉的将领在战场上尝试过“以步制骑”,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丧师失地,一溃千里。究其原因,长矛方阵从理论上可以克制重骑,但是却存在一个重大的隐患:只能应付正面的冲击,变向困难,侧翼薄弱。 只要通过轻骑兵掠阵,打乱对方的阵型。这样一来,重骑兵就可以放手大杀,一鼓而下了。 “结阵!结阵!” 范岩挥舞令旗,大声喝令。 秦云麾下步兵结成了一个长矛方阵,枪矛如苇,矛尖朝向前方。 “重骑放慢速度,不可硬碰硬!轻骑掠阵,先扰乱敌人队形!” 莫萨尔大声命令。 在哲别的带领下,北莽的轻甲骑射手各持劲弓,左右包抄而来。 马蹄奔腾,箭如雨下。 秦云这边的弓兵也组织了一些反击。 步兵的复合弓经过秦云改良,威力大增,然而北莽骑射手也非等闲之辈。双方互射,长矛方阵有一些动摇。 “轻骑撤走!重骑突击!” 莫萨尔看到了胜机。 秦云狗贼,你命休矣! 哲别打了一个唿哨,带领轻骑撤走,为重骑突击腾开位置。 一声凄厉的号角声,北莽铁骑在大王子莫萨尔的带领下,陡然加速,开始冲锋。 腾跃冲锋,势如霹雳! 距离越来越近。 猛然间,秦云的长矛方阵左右分开。 二百多兵卒,推着十几架床弩,在公孙班和一众“神机门”弟子的指挥下,来到阵前。 “狗太子,你玩赖!” 莫萨尔心头大骇,失声大叫。 噗!噗噗! 长矛大小的箭簇激射而出,势不可挡。 第六十二章 北莽铁骑,一败涂地 在公孙班的指挥下,床弩一通齐射,北莽重骑,人仰马翻。 莫萨尔王子的队伍太过密集,成了活靶子。一根箭簇往往能像串糖葫芦一样,射翻好几个骑兵。 “秦云狗贼,定要将你碎尸万段,祭奠我北莽兄弟的亡灵!” 莫萨尔嘶声吼道。 城墙上设置的床弩,竟然出现在野战之中,真是令人意外。 这些北莽重骑,装备和训练耗费巨大,都是莫萨尔王子真金白银堆出来的。眼见在床弩下死伤枕籍,不禁心疼的咬牙切齿。 一根巨大的箭簇擦着莫萨尔的头盔飞了过去,差点把他脖子扭伤。 身后一声惨叫,有人被刺翻马下,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大王子,暂行撤退吧!” 军师苏赫在一旁大声提醒。 “这种兵器射速不快!一鼓作气冲上去,砍个粉碎!” 莫萨尔眼珠子通红,声音嘶哑。 北莽重骑虽然受到一些损失,速度不减。两军的距离愈来愈近。 “距离合适!给北莽蛮子来点冰雹!” 公孙班挥动令旗,大声喝道。 几架投石器启动,劈头盖脸,向逐渐逼近的北莽重骑投出了一大片碎石,不少骑兵连人带马,都被砸翻在地。 “阵型不要乱!阵型不要乱!” 莫萨尔王子眼睛里满是血丝,和一众心腹悍将带着重骑冲锋。 损失不少,然而并未伤筋动骨! 奇技淫巧,不堪入目! 一旦两军接触,狗贼秦云,就等着授首吧! 距离更近,投石器已经无法使用。 “范岩将军,看你的了!” 秦云在阵营中一声大叫。 “长矛结阵!” 范岩挥舞一面高高的红色旗帜,发出了结阵的命令。 长矛手迅速结阵,枪矛如苇,将床弩、投石器等器械保护在身后。 “冲破敌阵!” 莫萨尔狂呼。 “蓬!”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北莽铁骑和大凉长矛方阵,狠狠的撞击在一起,威势惊人。 碎甲和血肉横飞。 声势骇人,宛如两头巨兽咆哮着迎面相撞。 尘烟滚滚,把双方的人马都严严的遮住了。只听得人喊马嘶,兵器磕碰,还有伤者的嘶吼和哀鸣,却看不清战场的形势。 尘埃缓缓散去。 秦云的长矛方阵虽然折断了一些矛尖,队列基本齐整。 北莽重骑,人仰马翻,一片狼藉。 一大片骑兵已经倒在地上,被战马压住腿脚或身体,伤势不轻,挣扎不起。 前面的骑兵被长矛挡住,后面的来不及撤离,挤压在一起,施展不开。 “竟然如此!可恶!” 莫萨尔王子又怒又惧,目眦尽裂。 他心里明白:重骑的威力,只有在高速突击的时候才能发挥出来。如今这种混战的形势,相当于成了静止的铁罐头。 秦云早对北莽兵器进行了考证和研究:北莽骑兵长矛,长约一丈二尺。 一寸长,一寸强,秦云吩咐军中的铁匠,将步兵长矛加长到一丈五尺,矛头铸成三棱形状,便于破甲。 如今正面冲击,大凉长矛方阵凭着精良的器械和旺盛的斗志,终于压倒了北莽重骑! “肉搏的弟兄们,上啊!” 范岩挥动了绿色的旗帜。 长矛手方阵的间隙中,“淮西十八寨”总扛把子李霸天带领一众江湖好汉,有的只穿皮甲锁甲,又的干脆赤膊,大声呐喊,冲了上去,短兵相接。 论长枪大戟、铁骑纵横、结阵厮杀,这些江湖豪客并不擅长。 然而这种短兵相接、厮杀肉搏,正是长项! 为了破坏北莽重骑的铠甲,不少人并未装备大刀长剑等锐器,而是换成了钉锤、匕首,正是重铠克星。更有人拿着加长木杆的朴刀,专门劈砍马腿。 贴身缠斗,没有那么多华丽的招式。 钉锤砸头,匕首专刺甲隙。 技法残忍而实用。 更有一些身形灵活的好汉,手里使用的是带着绳索的挠钩,只要钩住骑兵或马腿,用力拽动,就能将对方拽的人仰马翻。 “杀啊!” “斩死这帮蛮夷!” “让北莽蛮子知道我们大凉好汉的厉害!” 没多久,肉搏战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被莫萨尔王子从定州召来的悍将狼谭,手持点钢枪,冲锋在第一线,结果坐骑被一片长矛刺翻在地,自己也摔的七荤八素。 此人武艺高强,生性凶悍,竟然挥动长枪步战,硬撼长矛方阵。 “蛮子看刀!” “淮西十八寨”的总扛把子李霸天大吼一声,手持朴刀,迎了上去。刀枪并举,霜刃相击,迸出一团火花。 狼谭虽然凶悍,毕竟是马上将军,徒步厮杀,并非所长,斗了十几个照面,手中的长枪逐渐拖泥带水起来。 李霸天卖个破绽,虚晃一刀,趁着狼谭长枪刺出的空隙,揉身而上,趁势挥刀砍中了狼谭的肩甲。狼谭身披重甲,没有负伤,却也震的肩臂发麻,痛不可当。 狼谭弃枪,准备拔刀近战。 李霸天应变神速,一个转身,撞入对方怀中,从护腕处拔出一柄短刀,穿过铠甲缝隙,直刺狼谭咽喉。 “嗷”的一声,狼谭这个北莽悍将,脖颈处鲜血喷涌,仰面倒地,就此一命呜呼。 李霸天仰天长啸:终于斩获了一个大号的人头!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八千北莽重骑已经被放倒了五千多人,或死或伤,狼狈不堪。 剩下的不到三千人,有的下马用短兵顽抗,有的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已经难以组织起有力的抵抗。 “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 秦云高高举起了黑色的长刀。 袁战老将军大喝一声,催动战马,手中银枪如怪蟒翻身,朝乱成一团的北莽骑兵冲了过去。所到之处,血箭喷溅。 袁家三雄各持兵刃,往来冲杀。 北莽那边的悍将蒙克、孟和、孟尤、狼先等人,接住厮杀。 孟尤手持长枪,正和袁龙的一柄大刀相持,却见袁彪纵马掠过,一招“犀牛望月”,一箭射中孟尤面门。惨呼声中,孟尤翻身落马。 袁龙手中大刀砍下,送孟尤归西。 北莽的战局更加不利。 军师苏赫冲着莫萨尔叫道:“王子,撤吧,不能让弟兄们都折损在这里......” “不斩秦云,誓死不撤!” 莫萨尔瞪着血红的眼睛,目眦尽裂。看到秦云手持长刀,就在阵后指挥,催动战马,手持弯刀,不管不顾朝他冲了过来。 第六十三章 早说过你是匹夫之勇了 “秦云狗贼,有些道行!竟让本王子折损了这么多北莽勇士!” 莫萨尔嘶声怒吼,纵马挥刀,刀芒闪烁。 秦云的真实武艺本就比不过莫萨尔,眼见莫萨尔不管不顾的冲上来拼命,干脆绕着军阵开始跑。 “原来你武艺稀松,昨日在营寨中,倒把本王子骗倒了!” 莫萨尔怒气填膺,在身后紧紧追赶。 如今这一战,北莽铁骑已经一败涂地。只有生擒大凉太子,才能逼迫大凉兵将放下兵器,逆转乾坤。 不远处,尘烟飞扬,袁龙对阵蒙克,袁虎大战孟和,袁彪却和狼先厮杀在一起,斗的难分难解。 范岩虽然擅长排兵布阵,却非战阵悍将,被几个北莽重骑牢牢纠缠住,拆解不开。 “太子顶住!” 袁战老将军一杆长枪,已经挑翻了几十个敌人,本想相助三个义子,扭头看去,却见秦云正被莫萨尔追杀,心头焦急,拨马上前营救。 形势大好,可若是主将被擒,依旧算是惜败收场。 “秦云狗贼,哪里逃!” 莫萨尔王子的青鬃马,固然是北莽万里挑一的宝马,然而秦云座下踢雪乌骓马,来自西域大宛,也是不遑多让。追了一阵,两马的距离始终没有拉近。 秦云正在奔逃,一队北莽轻骑冲了过来,为首一将,却是神射手哲别。 原来,北莽轻骑兵在扰乱对方阵型之后,就把战场交给了己方的重骑。如今看到形势不妙,前来助战。 “哲别,生擒秦云小儿!不要射要害!” 莫萨尔王子狂吼。 “我命休矣!” 秦云心头一震: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竟然兜到了哲别的马前。大好形势,当真要葬送么? “大凉太子,你命该如此,休怪我!” 哲别大喝一声,弯弓搭箭,对准秦云就是一箭。 秦云的身侧,另一支箭疾飞而来,将哲别的箭撞到一边。 “休得伤害太子!” 大呼声中,袁战纵马而上,手中铁胎弓使出了“连珠箭”。哲别一时间抵挡不能,只能绕着圈子躲避,身旁的北莽骑射手却纷纷落马。 “袁战,果然名不虚传!” 哲别也是杀的性起,手持劲弓,纵马左突右闪,朝袁战撒出一片箭雨。 袁战虽然年迈,精力不比往年,经验却更加老道、做派却更加狠辣。眼见哲别这个打败自己三义子袁彪的北莽神射手就在眼前,抖擞精神,与之对射。 “哲别,别管这老家伙,先擒住大凉太子!” 莫萨尔大声吩咐。 哲别也是有苦难言:袁战的射术何等了得?稍有迟疑,就有丧命之祸,怎敢分心怠慢?注意力全部放在与袁战的比拼上了, “都是废物!” 莫萨尔盛怒之下,也顾不得生擒了,在马上弯弓搭箭,准备将秦云射翻马下。 “休伤我主!” 一个身形忽然从侧面掠了上来,动作快的如同鬼魅,无法捕捉。 莫萨尔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后心被一股大力击中,翻身落马,摔的七荤八素,头昏眼花。 紧跟着,感觉自己的头盔被拽了下来。 睁开眼睛一看,却是前日秦云身后那个姓易的老者,手持一柄长剑,抵住了自己的咽喉。不远处,秦云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捡起了莫萨尔的头盔,高高举起。 “我们擒住莫萨尔王子了!” 秦云纵声大叫。 正在打斗的双方人马一起回头,朝秦云这边看去,惨烈的厮杀暂时停住了。 哲别和袁战骑在马上,都做弯弓搭箭状,做出了同归于尽的打法。陡然听到莫萨尔王子被擒,两个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胜负已分,放你去吧。下次战场相见,再决生死。” 袁战冲着哲别点点头,这北莽神射手射术之精,当真是生平罕见。 哲别斗志已消,在马上放下劲弓,一脸惆怅,对袁战行礼。 眼见莫萨尔王子被擒,大凉将士脸上满是欢欣鼓舞之意。 北莽众人,脸上的表情或是解脱,或是沮丧,或是悲愤,不一而足。 “太子殿下擒住莫萨尔了!” “太子殿下擒住莫萨尔了!” “万岁!万岁!” 大凉军阵之中,众人高举旌旗和兵器,纵声大呼。 先前的大战中,北莽大将孟尤、狼谭先后殒命。仅存的蒙克、孟和、狼先,都是尘灰满面,伤势不轻,面对如狼似虎的袁家三雄,只能勉励抵挡。 看到莫萨尔王子被擒,己方败局已定,三人心里懊恼悲恸之余,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侥幸之感。 “易先生,多亏你救护及时。如今擒住北莽大王子,你记首功。” 秦云笑嘻嘻的拍了拍易先生的肩膀。 “太子谬赞。不过老朽方才亲眼所见:太子殿下刀出如龙,将那北莽王子砍翻马下。” 易先生挥剑出击之时,快如闪电,猛若蛟龙。如今一击命中,将莫萨尔王子掀翻马下,又恢复了那副郁郁寡欢、精神萎靡的模样。 秦云心头一惊:易先生不愿争功,想把这个“生擒北莽王子”的功劳让给自己? “易先生,你擒住莫萨尔,名动天下。本宫何等样人?岂能抢夺手下的功劳?” 秦云正色道。 “呵呵,富贵和名声于老朽来说,如同浮云一般。然而,这份功劳若是加在太子殿下身上,对于我们抵御外辱,更加有利。”易先生声音平静。 秦云心里明白:易先生对自己一片忠心,想将诸多光环加在自己身上,将大凉太子打造成抵御外族、光复大凉的“神”。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秦云不想违了易先生的好意,冲他恭恭敬敬行礼。 莫萨尔王子单膝跪地,脖颈被长剑抵着,老羞成怒,嘶声吼道:“秦云小儿,有种的跟本太子一对一的单打独斗!” “身为一军统帅,宁肯斗智,不必斗力。早说过你是匹夫之勇了。” 秦云一脸揶揄的看着莫萨尔的眼睛。 战场上那股无形的杀气,似乎随风消失了。 第六十四章 愿赌服输 莫萨尔目光闪烁,眼睛里流露着怨毒的光芒。 “秦云小儿,这一战算是你胜了!你可速速将我杀死!本王子乃是北莽的天之骄子,苍狼转世,岂能受这等耻辱!” 莫萨尔眼睛里满是血丝,嘶声吼道。 秦云面色冷漠,居高临下的看着莫萨尔:“死很容易,刀子一抹脖子,地上一躺,万事皆休,什么责任都不用考虑。可是,北莽王子,咱们决战的赌注还没有算清,你怎能撒手而去?” 莫萨尔哑口无言,低下头来。 北莽残存的将士们围拢了上来,距离秦云半箭之地。 整整一万北莽铁骑,临战之时,威风八面,旗甲鲜明。 一番死战,如今一败涂地,能站起来的不足三千人。剩下的不是命丧当场,就是负伤倒地,骨断筋折,难以站起。 甲破袍碎,残兵败将。 “请大凉太子,放莫萨尔王子一命!” “请大凉太子,放莫萨尔王子一命!” 北莽将士,冲着秦云纷纷单膝下拜,声音整齐而虔诚。 “北莽男儿,宁死不向敌人下跪!起来!起来!” 莫萨尔嘶吼。 手下将士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秦云叹道:“莫萨尔王子,你刚愎自用,好勇斗狠,将手下引入绝境,然而他们对你的拥戴还是发自内心。今天死的人够多了,到此为止吧。” 莫萨尔王子默默的点点头,咬牙切齿,脸上表情复杂。 “太子爷,咱们胜了!” “咱们胜了!” 大凉的将士们也围了过来,距离秦云等人同样半箭之地。 袍甲破烂,满身血污。 拄着残破的长矛,背着砍出豁口的长刀。 一万大凉将士,在精良的战术和旺盛的斗志下,大获全胜。此时能继续作战的还有八千多人,虽然都是个个带伤、身体疲惫,眼睛里却有光芒闪烁,神情兴奋激动。 野战中,大凉将士面对北莽铁骑的冲击,往往是输多赢少。 今日大胜,真是扬眉吐气! “哼,大凉太子,果然人中之龙,非同小可。本王子败在你手里,也算不亏了。” 莫萨尔王子初败之时,难免有些恼羞成怒,举止失态。 如今眼见北莽的惨败已经成了既定事实,竟然变得平静起来,言语举止,又有了那份北莽王子的傲气和淡定。 “侥幸而已。” 秦云谦虚道。 “我北莽的骑射之技,还有重骑突击之术,冠绝天下,野战中鲜逢敌手。无论怎么想,优势依然在我......怎会如此?难道以步制骑之术,当真有如此妙用?” 莫萨尔慨叹一声,表情惆怅。 经此一役,大凉王朝已经找到了克制北莽铁骑的战术和方法。从今往后,大凉北境的平原戈壁,只怕再也不是北莽骑兵任意驰骋的战场了。 “莫萨尔王子:严格来讲,战术和策略,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将士们心里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战。” 秦云远眺苍穹,目光刚毅深沉。 莫萨尔王子目光黯淡,意兴阑珊:此次南下攻城略地,本来是一帆风顺,谁知竟然遇到了太子秦云这个劲敌。难道是当真苍天不亡大凉王朝,降下了如此英杰? “莫萨尔,莫忘记之前约定的赌注。” 秦云提醒道。 “大凉京师,本王子再也不会觊觎了。恒州和定州,即刻归还。本王子引军回到北莽草原,南下之计,就此作罢。” 莫萨尔王子咬牙,对秦云说道。 易先生在一旁冷冷插嘴道:“北莽王子,你仗着兵马精良,以势欺人,向大凉使团勒索岁币。既然此次败北,北莽对大凉的战争赔偿,还是应该出吧?” “这个......” 莫萨尔王子愣住了。 北莽虽然武德充沛、骁勇善战,但是论财富积累、发达程度,远远不及大凉帝国。 数百万两银子的“赔偿”,对于北莽来讲,是一笔难以凑齐的巨款。 “若非易先生提醒,本宫还忘记了。尔等在定州、恒州境内大肆掠夺,想必都发了大财吧?还请把抢来的财物退回来好了。” 秦云笑吟吟的看着莫萨尔。 莫萨尔低头不语,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冷汗。 北莽大军南下攻略大凉的土地和城池,最大的目标之一,就是抢夺战利品。 攻下定州、恒州之后,莫萨尔王子纵兵劫掠,手下的骄兵悍将都抢到了不少战利品。如今秦云等人要求战争赔款,若是让部下把财物退回来,多半会直接引起兵变...... “定州和恒州的土地和城池,自当归还。战争赔款,恕难从命,北莽没有那么多金银财物。” 莫萨尔王子咬牙道。 “你们北莽信奉的规矩:弱肉强食,胜者为尊。如今我大凉胜了,就该把欠我们的债都还清,合情合理。没有诛杀入侵大凉土地的首恶,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秦云的声音变得阴恻恻的。 “既如此,你们还是杀了我好了。” 莫萨尔王子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秦云微微一笑,拍了拍莫萨尔的肩膀:“你们北莽只知劫掠,不擅经营,金银的确不多。不过,你们貌似也有自己的财富,可以代替金银:北莽战马,冠绝天下,比起西域骏马不遑多让。就请赔偿大凉良马一万匹好了。” 一言既出,莫萨尔王子瞳孔放大。 “资敌......本王子宁死也不会让北莽的敌人发展壮大!” 骑兵是大凉的弱项,最大的原因,就是缺乏马场,缺乏良马。 秦云这厮,野心不小,想趁机勒索北莽良马,扩充和增强大凉的骑兵部队? “莫萨尔王子,好自为之。你不给,本太子会想办法自己去取。” 秦云盯着莫萨尔的眼睛冷若冰窟。 “良马万匹......成交!” 莫萨尔终究还是退缩了。 一万匹良马,对于茫茫北莽草原来讲,算不得伤筋动骨。 “你指长生天发誓,不得反悔!” 秦云喝道。 “我莫萨尔指长生天发誓:愿将定州、恒州交还大凉,赔偿良马万匹!如若反悔,死于万箭之下!”莫萨尔声音嘶哑。 正说话间,却见北面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北莽大军出现了。 “北莽蛮子,不肯服输,还想决一死战?” 秦云心头一凛,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第六十五章 神权挑战王权 莫萨尔麾下的二十多万北莽大军,几乎倾巢而出。 密密麻麻,旌旗遮空。 来者不善! “莫萨尔,你麾下兵将,不承认赌斗的结果,想再跟我大凉一决雌雄?”秦云缓缓问道。 “误会了,未有此意!” 莫萨尔咬牙道。 秦云麾下的十万人马,也从南面出现了。 虽然兵力处于劣势,一个个都是神情坚毅,精神抖擞,都抱定了誓死追随太子、夺回城池土地的决心。 双方对峙,厮杀一触即发。 “北莽太子,是战是和,你对你的手下讲几句吧。” 秦云声音冰冷,伸手将莫萨尔扶起,让他站在前面说话。 与此同时,秦云暗暗给身边的易先生使个眼色:若是这北莽王子喊出“全军突击”之类违背赌斗规则的话,立刻将他刺死,然后催动大军,鱼死网破,与北莽做最后的决战! “诸位北莽的弟兄,本王子和秦云依据长生天的旨意,各带一万人决斗。此时胜负已分,长生天不灭大凉。北莽男儿,愿赌服输,我莫萨尔带领大家退回到北莽草原,以图再起!” 莫萨尔王子声如洪雷,两军虽然兵多,却都听的清清楚楚。 秦云暗暗点头:这北莽王子,拿得起放的下,是个人物。 北莽大军阵前,苏赫军师骑在马上,大声叫道:“大家听到大王子的军令了吧?暂且撤回大营!” 听到大王子和军师下令,大军阵脚松动,准备有序撤退。 北莽部落的作风虽然凶悍残忍,却是很重誓言。莫萨尔王子既在长生天和众将面前接受了“赌斗”之约,就该愿赌服输。若是反悔,那就是失信于人,自取其辱,在军中再难立足了。 “且慢!长生天乃是我北莽部落的保护神,岂能庇护大凉走狗?” 猛然间,北莽阵中冲出一个披头散发、衣袍古怪的汉子,脸上画着油彩,却是北莽的随军大巫。 北莽部落,最讲迷信,萨满巫师的地位也非常之高。昨日北莽营寨中,大巫被秦云出拳痛殴,颜面扫地,本想趁着“赌斗”的机会报复,却未能如愿,怒气冲天,直接破防,站出来质疑莫萨尔王子的命令。 “是啊!长生天既接受我北莽部落的供奉,岂能保护外人?” “大凉根本就不供奉长生天,焉能受长生天的庇护?” “大凉的贼子奸诈,定然是赌斗时使诈!” “我军人多,不如冲杀过去,救出莫萨尔王子,屠了大凉这帮乌合之众!” 听了大巫的妖言,不少北莽的将士也开始质疑赌斗的结果,面露煞气,起了厮杀之心。 秦云心里暗暗吃惊:北莽现在还有二十万人马,若是一窝蜂的冲杀过来,自己这十万人马,万难抵挡。 “长生天已经做出了决定,不可违逆!我莫萨尔乃是北莽的大王子,岂能失信于人?赌斗失败,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是丈夫!众军听令,准备撤回大营!” 莫萨尔王子大声反驳。 “大王子被秦云狗贼挟持,被迫说出背弃长生天旨意的话来!诸位北莽将士,大家各持兵刃,列好队形,准备迎敌!” 大巫的声音沙哑古怪,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诅咒。 莫萨尔心头更惊:这大巫竟然想指挥军队,夺下兵权? “苏赫军师!速速将大巫拿下!” 莫萨尔冲着阵前的军师苏赫大声发号施令。 苏赫仿佛入定一般,若有所思,没有答话。 莫萨尔心里如坠冰窟:在大巫的蛊惑下,军师和北莽兵将都开始违抗自己的将令。难道自己北莽大王子的权威,已经随风而散了吗? 秦云心里也是大惊。 费尽心思,才赢得了赌斗的胜利。千算万算,没算到北莽军中这位神棍有如此能量,难道当真要前功尽弃? “大巫,这北莽大军,以本王子为尊,你哪有调兵遣将之权?” 莫萨尔大声喝道。 “大王子,你敢质疑长生天的旨意?没有长生天的庇护,我北莽部落怎能繁荣昌盛、战无不胜?难道大王子暗中改信外邦邪神,这才导致赌斗失利?” 大巫狞笑一声,也干脆撕破脸皮了,一顶帽子扣了过去。 萨满巫师在北莽军中,虽然没有调兵遣将之权,然而地位着实不低。如今莫萨尔王子新败,声望正处于低谷,这位大巫准备“抢班夺权”了。 “军师!军师!” 莫萨尔看着阵前的苏赫军师,大声叫道。 苏赫军师乃是北莽大军的二号人物,权力仅在大王子之下。难道就连他,也想背弃自己了? 只见苏赫军师闭着眼睛,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对眼前的争执似乎充耳不闻。 “军师,速将反贼拿下!” 莫萨尔大声命令。 苏赫不语,众将士也是面面相觑。 大巫既是长生天的代言人,谁敢动手捉他? 秦云微微皱眉,对北莽国内的“王权”和“神权”之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北莽信奉萨满教,萨满巫师地位尊崇,神权影响很大,一度威胁大汗的王权。 多半是大汗和手下大将使出了什么恩威并施的手段,萨满巫师集团遭到打压,神权暂处下风,丧失兵权,只能随军当个“气氛组”,做鼓舞士气之用。 如今看到莫萨尔王子这个“王权”的代表赌斗失败,“神权”这边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大巫想趁着这个机会,扛起“长生天”的旗帜,屠灭秦云,树立权威,为日后争取更大的权力创造条件。 大巫呵呵一笑,眼见军师苏赫暗中站在自己一边,莫萨尔王子军令无人遵从,心里更加得意。 “长生天有旨意:大凉贼子,不尊天道。命我北莽大军尽管南下,打破城池,将其斩尽杀绝!长生天还说了,大凉的财富,尽是我北莽将士囊中之物!” 大巫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 秦云微微皱眉,思考应对之策。 “血祭长生天!觉醒血神力!” 大巫挥舞法器,一声令下。 几十个同样装束的徒弟上前,将近百大凉女奴押了上来,准备割喉放血,布置“法阵”。 “神棍,故技重施,天良丧尽!昨日就该一刀斩了你!” 秦云眼见这惨烈的一幕又要上演,怒气填膺。 第六十六章 箭神对决 前者北莽大军进攻京师凉州,在大巫的指挥下,就在城下摆过“血祭”之阵,杀害了九九八十一名女奴,用鲜血画成阵法,号称觉醒了北莽将士的“血神之力。” 如今,又要故伎重演? “神棍,残害生灵,苍天不佑!我秦云必要取你狗头!” 秦云厉声喝道。 “哈哈,众将士听到了吧?大凉太子污言秽语,侮辱我们北莽的长生天的代言人。只待奉献了九九八十一名祭品,血祭完成,法阵画好,我们北莽大军得到长生天的庇护,这便冲杀过去,将这狗太子碎尸万段!” 大巫一脸得意的大笑,手持法器,手舞足蹈。 这些女奴,衣裙破烂,大都是北莽大军掳走的定州、恒州良家女子。此时仿佛都被邪法催眠一般,浑浑噩噩,跪在阵前。 大巫一声令下,徒弟们纷纷从腰间抽出了锋利的尖刀,将女奴脖子扭住,准备割喉放血。 眼见北莽的众巫师又准备杀人布阵,大凉将士均是满腔义愤。 “我等七尺男儿,连女人也保不住,还算是人么?” “太子,您尽管下令,我们跟北莽蛮子一决雌雄,绝不偷生!” “不斩杀这帮贼子,绝不收兵!” 大凉众将士,纷纷请战。 萨满巫师想用血祭之法,提升北莽大军的士气,无心插柳,结果大凉这边的士气却达到了一个顶点。 “北莽的诸位将士,这巫师乃是假托长生天的旨意,行滥杀无辜之事!若是血祭之法如此灵验,尔等为何会在大凉京师的城池之下碰壁,死伤枕籍,惨败而归?” 范岩骑在马上,冲到阵前,冲着北莽诸将大声叫道。 北莽将士听到了范岩的话,一些人交头接耳,内心的信念略有动摇。 若是长生天当真庇护北莽部落,缘何接二连三的败北? 若是残害生灵,当真可以获得长生天的庇佑,取得“血神之力”,为何还会在大凉军队的长矛和短兵之下血肉横飞? “速速动手!” 大巫气急败坏,高声喝令弟子们杀人取血。 “神棍,冥顽不灵!你这条狗命,本太子取定了!” 秦云怒极反笑。 “哈哈哈,本巫受长生天庇护,刀剑不入,水火不侵,你区区一个人间太子,能奈我何?” 大巫一脸得意,出言挑衅。 再看大巫身后的北莽兵将,不少人都是握紧兵刃,一脸跃跃欲试的神情。只待大巫施法完毕,就要结阵冲杀。 一时间,秦云心里闪过了好几个主意。 将大王子莫萨尔当做人质,逼迫北莽退兵? 萨满大巫一心想着篡夺兵权,若是伤害莫萨尔,正是遂了大巫的意了...... 既如此,就仅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易先生,你突上去,图施偷袭,把这神棍首级取下。” 秦云扭头看着易先生。 “太子殿下,老朽的武艺和剑术,战阵厮杀,并无大用。老朽和手下可以吸引北莽的注意力,且让袁老将军、袁彪三公子纵马掠阵,将其射杀。” 易先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擒贼擒王,只能如此了!” 秦云点头道。 袁战老将军早就看这北莽大巫不顺眼,向三义子袁彪点点头,眼射凶光,拿起了马鞍前的铁胎弓,屏息凝神,做好了突击的准备。 却见易先生抽出长剑,忽然起身,身形如同大鸟一样飞起,一个纵跃,就向北莽军阵的方向跳了十多丈。 易先生的身后,十数名鹤山派的门人一起冲出。 北莽将士虽然都是骁勇善战,却从未见过如此轻捷夸张的轻功身法,都是心头大震,竟然忘记了放箭攻击。 易先生一声长啸,身子一冲,又前进了十丈有余。 “乱箭齐发!射死这几个硬茬子!” 大巫挥动法器,厉声命令。 一阵乱箭,劈头盖脸朝易先生射了过来,易先生挥动长剑,在身前形成了一片圆形的光圈,将袭来的长箭一一拨开。 鹤山派众门人施展剑法、身法,或拨打乱箭,或纵横闪避,一时间,箭雨竟然没有伤害到他们分毫。 剑风起处,尘烟滚滚。 虽然只有十几个人,却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的气势! “老头子,好武艺!” 秦云连连赞叹,手心里满是汗水。 “本巫指长生天起誓,射杀这老贼者,重赏千金,连带二十个女奴!”大巫厉声高喊。 北莽部落,敬重的是英雄豪杰,鄙视的是无胆小人。眼见易先生等人如此英勇,不少人都不忍放箭伤害,故意射偏。 然而,北莽射手毕竟人多势众,在密集的箭雨下,易先生等人也难以再近一步,只能被动防御。 “江湖私斗,比起战阵厮杀,果然不可同日而语!” 易先生嘴里慨叹,手中剑招不停。只不过,此时自保已经是千难万难,更不用说上前杀敌了。 “袁老将军,就是现在!” 秦云一声令下,袁战、袁彪带领数十名善于骑射的袁门家将,催动战马,朝北莽阵型冲了过去。腾跃冲锋,势如霹雳! “挡住他们!” 大巫嘶声大吼。 北莽阵前,乱箭如飞蝗一般,袁战一行人被射翻了四五个,兀自舍命向前。 袁战胯下神驹奔腾如飞,转眼间就冲到北莽阵前,拉开铁胎弓,朝大巫面门就是一串连珠箭。 情急之下,大巫抓过身旁一个女奴,挡在身前。“噗噗噗”一阵闷响,这女奴被钉了十几支箭,眼见活不成了。 “神棍,安敢如此?” 袁战心头大怒,拨转马头,准备再次掠阵。却见北莽神射手哲别带着一队“射雕手”纵马冲了出来,挡在大巫面前,和袁战等人对面而立。 双方对峙,手中的硬弓都拉满了。 这一战,双方都抱定了必死的信念,比起先前几次更加凶险。只要利箭一离弦,大概率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北莽军阵中,不少射手都弯弓搭箭,对准了袁战、袁彪父子和易先生等人。 “事已至此,避无可避。一旦局面失控,立刻全军突击,跟北莽人决一死战!” 秦云暗暗向范岩等将领下达了指令。 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第六十七章 擒贼先擒王 “哲别,你身负绝艺,是个慷慨男儿,岂能为神棍所用?” 袁战厉声叫道。 哲别看看不远处被制住的莫萨尔王子,心里矛盾。 “哲别,射死这帮大凉的狗崽子,本巫封你为北莽征南大军副统帅!” 大巫在阵前狂吼。 袁彪骑在马上,弯弓搭箭,也是一声断喝:“哲别,你们北莽的大王子已经同意了秦云太子的主张,两国停战,各守边界。为何要听这神棍胡言,再起战端?” 哲别咬牙切齿,目光闪烁,心中的信念似已动摇。 忽然,一匹空马嘶鸣着跑了过来。 战场上,将士们死伤不少,一些战马失去主人,到处乱跑,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袁战和哲别的对峙吸引,都没有觉察出异样。 “哲别,还不动手,难道你与大凉有勾结?” 大巫上前一步,挥舞法器,声音提高了八度,大发诛心之论。宛如夜枭嘶鸣,甚是难听。 猛然间,那匹空马的马腹下,一个轻捷灵巧的身影翻身上马,猛的一拉缰绳,一个纵跃,就跳到了大巫身前十几步的距离上,手一扬,一支挂在锦绳上的挠钩飞了出去,勾住了大巫脖颈,将他拽翻在地。 “女儿!” 袁战大吃一惊。 女儿袁轻衣,竟有如此身手? “妹子!” “大小姐!” 袁彪和袁家众家将也是大声惊呼。 却见袁轻衣骑在马上,手里拽着锦绳的一端,拖着北莽大巫,冲秦云的方向而来。 “哲别,救我!射死这个臭娘们!” 大巫被拖曳着在地上滑动,浑身尘土,狼狈不堪,冲哲别等人厉声嘶吼。 哲别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弓弦始终没有松开。 “乱箭齐发!乱箭齐发!” 大巫冲着北莽军阵大吼。 一片死寂。 北莽的将士们眼见大王子被俘,这位“长生天代言人”又被一个女子所擒,一个个失魂落魄,再也没有了斗志。 “军师,要不要出击?” 几个部将紧张的问军师苏赫。事已至此,苏赫是北莽大军的主心骨了。 “等一等......” 军师苏赫不语,还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样。 袁轻衣拖着大巫,来到秦云面前,将绳子一甩,将他扔在秦云脚旁。 “轻衣,怎能以身犯险?” 秦云看着袁轻衣,脸上半是责备,半是欣喜。 “太子殿下,此次大战,轻衣寸功未立,大家都以为轻衣是花瓶吧?此番擒住这讨厌的神棍,就算是送给太子的礼物了!” 袁轻衣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笑嘻嘻的看着秦云,一个翻身,像燕子一样轻轻巧巧的翻下马背,稳稳站在地上。 原来,开战之初,袁轻衣挂念太子秦云,一直在不远处的山丘上,观察秦云和莫萨尔王子的赌斗。 眼见秦云获胜,轻衣心中欣喜,正待下山庆祝。向北远眺,却见北莽大军一拥而上,情知不妙,于是暂时没有下山,暗中观察北莽军队的动向。 看到北莽军中的大巫企图架空王子,夺取兵权,再启战端。秦云连遣易先生、袁战父子两只奇兵实施“斩首行动”,都没有成功。 袁轻衣毕竟是将门之女,虽然厮杀搏斗的武艺有限,但是骑术和胆量却是异于常人。更有一招百步取人的挠钩功夫,令人防不胜防。于是冒险潜下山来,找了一匹无主战马,躲在马腹之下,暗中逼近北莽军阵,突然出手,竟然一击成功,擒住了大巫。 “轻衣,若你有三长两短,我秦云断然不会原谅自己......” 秦云抓住了袁轻衣的一双玉手。 “放开......大家都看着呢!” 袁轻衣面颊绯红。 两军阵前,秦云毫不避讳,一把抱住了袁轻衣的身子。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袁战父子和哲别带领的“射雕手”依然在弯弓对峙,但是杀气已经弱了很多。 “哲别,神棍巫师企图篡夺兵权,若非太子出手,你们莫萨尔大王子早就没命了。事已至此,你还要跟老夫拼命么?”袁战的声音低沉有力。 一旁的易先生手持长剑,也发声道:“几位神射手,今日胜负未分,乃是天意。同时收弓回阵吧。” 哲别慨叹一声:“杀气已尽,何须再战?” 话音刚落,双方队伍同时收弓。 “改日再决胜负。” 哲别冲袁战父子恭恭敬敬行礼,带着“射雕手”回阵。 袁战、袁彪等人带着袁门家将,和易先生等人一起,也回到了自己阵中,少不得对袁轻衣安慰鼓励。 大凉、北莽大军依旧在对峙,然而此时剑拔弩张的杀气似乎消失了大半。 秦云阵中,却见大巫满头满身都是尘土和血污,没头没脑爬了起来,嘴里嘟囔:“这帮狗贼、蛆虫、叛徒,不听号令,让我陷此窘境!我指长生天发誓,一定要把你们的魂魄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嘭! 莫萨尔王子狠狠一记勾拳,打的大巫满脸是血,仰面倒地。 “老贼,趁着本王子势危,竟然想篡夺兵权?” 莫萨尔王子嘴里一边痛骂,连续几脚,踢的大巫叫苦连天。 “嗷!莫萨尔,你敢殴打长生天的使者?本巫这就告诉长生天,免除你的大王子之位!”大巫还嘴硬。 莫萨尔正要继续揍他,秦云微微一笑,拦住了大王子。 “神权”野心勃勃,刚一冒头,就遭到了迎头痛击。不过,萨满巫师作为“长生天”的使者,深受北莽部落军民的敬畏,影响力不可能顷刻间清理殆尽。 只有彻底击碎这神棍的尊严,才是对北莽大军士气的致命一击。 “这神棍妄设血祭,屠杀我大凉女子,还放言羞辱本太子。这笔账,现在倒是该好好算一算。” 秦云呵呵一笑,上下打量着大巫,好似猛兽打量着一只被困住的猎物。 “大凉太子,你敢冒犯本巫,长生天不会饶恕你的!” 大巫指着秦云,厉声喝道。 啪! 秦云抡圆手臂,狠狠一个耳光,抽的大巫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冒金星,挣扎不起。 “你们北莽的神仙,在大凉的地盘上水土不服!” 秦云把手搭在了刀柄上,笑容有些狰狞。 第六十八章 长生天的使者,屈膝求饶 “秦云!你若是肯放本巫回去,北莽大军,自然不战自退。如若不然,大军掩杀过来,你们就是插翅难飞了!” 大巫鼻青脸肿,张嘴吐出两颗门牙,兀自嘴硬,但是眼神中却是色厉内荏。 “放你娘的驴屁!太子的名讳,是你这张狗嘴能随便叫的?” 公孙班兜屁股一脚,将大巫踹翻在地。 “长生天的旨意!全军出动!杀啊!” 大巫气急败坏,冲着北莽大军的方向,扯着嗓子大叫。 对面黑压压的北莽军阵,死寂无声。 代表“王权”的大王子莫萨尔,赌斗失利,被秦云擒住。 代表“神权”的大巫更加不堪,寸功未建,就被大凉的一个小女子从阵前擒走,还被人当众羞辱痛打,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大巫心头一片冰凉:自己假借“长生天”的旨意,企图趁着莫萨尔王子被擒的契机,夺过北莽大军的指挥权。现在看来,非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又成泡影,自己的性命也难保全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大巫挣扎着爬起,正要再嚷嚷,只见袁轻衣上前一步,拔出佩剑,抵住了大巫的咽喉。 “老神棍,你为了血祭仪式,残害了无数大凉被掳的女子!就是把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本姑娘心头之恨!” 袁轻衣想到了惨死的无辜女子,眼圈有些泛红。 “你这婆娘,什么也不懂!这些女人都是自愿为长生天献身的!她们的血能成为唤醒北莽武士血神之力的工具,何其荣幸!”大巫瞪着眼睛,强词夺理。 “老贼,冥顽不灵!” 袁轻衣银牙紧咬,怒气更盛,手中佩剑握紧,手背上青筋都绽了起来,恨不能将这老恶魔立刻杀死。 “我大巫这一辈子,侍奉长生天,无怨无悔!我就要回到长生天怀抱了!” 大巫振臂高呼,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北莽阵中,倒也有一部分为大巫的“勇气”动容。 秦云轻轻扶住袁轻衣的手腕,将她的佩剑拿了下来,轻声说道:“轻衣,这种猪狗不如的货色,空污了佳人宝剑。交给我来收拾就好了。” 袁轻衣微微点头,恨恨的瞪了大巫一眼,退到一边。 “老神棍,跪在地上求饶,本太子饶你一条狗命。” 秦云冷冷命令道。 “长生天的使者,绝不向外邦太子下跪求饶!” 大巫一扭脖子,面色刚毅,显得很有骨气。 “你既是长生天的使者,想必一定法力高深。就请在此地做个法,让自己变得刀剑不入、水火不侵,给大家做个见证。” 秦云微微一笑,将鞘中的长刀缓缓抽了出来。 寒光凛冽,如同一泓秋水。 “你......长生天的神迹,岂能给尔等凡夫俗子观看?” 大巫依旧嘴硬,目光闪躲,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眼神里流露出惊惧之色。 眼前的秦云,如同鬼神般可怖。 其实大巫早就心胆俱裂,很想放弃尊严,跪下求饶。又害怕让北莽部落的众人见到自己胆小懦弱的窘态,只能咬牙硬撑。 “老狗,还嘴硬!” 秦云忽然手偶一抖,长刀斩下,大巫的一只左手脱腕而落,掉在地上,伤处血流如注。 “嗷!” 大巫抱着断腕,跪在地上,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呼。 袁龙和袁虎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两人一左一右,将大巫牢牢压住,将他的右手拽了出来,按在地上。 “呵呵,本宫是大凉太子,天命之人,未来的真龙!你说我是凡夫俗子,不配看你们的神迹?” 秦云冷笑,挥刀。 大巫的右手手腕也被斩断。 秦云身后,大凉将士看到这个残害本国生灵的萨满巫师被秦云砍断双手,一个个面露幸灾乐祸之意,心里暗叫痛快。 袁轻衣本来深恨大巫,然而此时看到秦云狠辣的手段,心里也不禁骇然。 “狗太子!好歹毒的手段!长生天不会放过你的......” 大巫双手被砍,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秦云,索性破罐子破摔,依旧是一副顽固的样子。 秦云老实不客气,长刀砍下,斩断了大巫一条左腿。 “啊!啊!” 两军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大巫惨绝人寰的哀嚎声,令人胆寒。 凉风吹过,仿佛都带上了一层浓浓的血腥气。 “易先生,给老神棍止血。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想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秦云冷冷笑道。 “遵命!” 易先生身为鹤山派名宿,武艺高深莫测。用剑柄在大巫的断臂、断腿处点了几处要穴,又撕下斗篷做布条,将伤处紧紧绑了起来。鲜血流出果然缓慢了很多。 “秦云狗贼,速速杀我......” 大巫痛的几欲昏迷,嘴里还在嘟嘟囔囔。 莫萨尔王子有些看不下去了,拱手说道:“此人虽然可恶,毕竟是我北莽军中的大巫,还请太子饶他一命。” “被此贼割喉取血的大凉女子,岂无父母夫君?既然敢用她们的血在地上画符,就应该有赴死的觉悟。” 秦云冷冷的拒绝了莫萨尔的请求。 “死有余辜!” “百死莫赎!” “剥他的皮,点他的天灯!” 大凉的军阵中,不少人都用长兵器的木柄敲打地面,出声叱骂。 “易先生,伤处已经止血,为何还有血流出?”秦云扭头问道。 “可以用火把灼烧伤处。” 易先生声音平静,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休得折磨老子!我认输!我告饶!” 眼见这大凉太子残忍如斯,大巫的心理终于崩溃了,不顾断腿断手的伤口,挣扎起身,冲秦云磕头如捣蒜。 “面对两军将士,大声点!” 秦云高举长刀,厉声喝道。 “我告饶!太子爷饶我一条狗命!” 大巫磕头出血,好似犬吠一样嘶声吼叫。 北莽的阵营中,看到“长生天的使者”像没有尊严的野狗一般跪地求饶,个个脸上都有羞愧之意,士气降到了冰点。 大巫的弟子们,也是面面相觑,惊魂未定。 秦云的目标很明确:不但要在阵战中击败北莽军队,还要在精神上打击他们的信心。 “太子饶命!太子饶命!” 大巫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莫萨尔王子忽然一个转身,从袁轻衣剑鞘里抽出佩剑,寒芒一闪,大巫的脑袋已经落在地上。 第六十九章 使团惊魂 电石火花的一瞬间,被俘的莫萨尔王子忽然夺剑,斩杀了屈膝告饶的大巫。 袁战、袁家三雄和易先生等人看到莫萨尔持械,担心他对秦云不利,纷纷亮出兵刃,将他围在中间。 “此人虽然下流无耻,好歹是北莽大巫,让他死个痛快,不必受辱了。” 莫萨尔慨叹一声,将手中长剑扔在地上。 “内敌已去,眼下这北莽大军,依然是以大王子为统领。若要和,你我依据赌约行事;若要战,本太子也奉陪到底,绝不退缩。” 秦云盯着莫萨尔的眼睛,冷冷说道。 “我莫萨尔身为北莽大王子,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全军听令:退回大营。” 莫萨尔站在阵前,声如洪钟。 “谨遵大王子将令!” “谨遵大王子将令!” 北莽的军阵之中,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尽管莫萨尔王子赌斗失利,遭秦云所擒,但是在大部分北莽将士的心目中,依然是天之骄子,有崇高的地位。 军师苏赫目光闪烁,面有惧意:萨满大巫企图夺取兵权的时候,自己没有挺身而出,支持大王子。如今大王子被秦云放归,只怕要找自己这个墙头草算账了。 一声凄厉的号角,在旷野回荡。 北莽大军如潮水一般,缓缓退去。撤退的时候,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井然有序。负责殿后者最后离去。 “北莽大军,进退有术,真是精锐之师。若是当真在平原旷野里一决雌雄,获胜不易啊。” 秦云一声慨叹。 “今日一别,后会有期。我亲率北莽大军,计划在定州、恒州城内整顿三日,然后北归。”莫萨尔王子对秦云拱手道。 “何须三日?今晚收拾,明天就滚出大凉的土地!” 一旁的大将袁龙厉声喝道。 “军队需要整顿,伤者需要照顾......”莫萨尔王子争辩,声音沙哑。 “给你一匹快马,速回北莽营寨。三日之后,撤出定州和恒州,本太子自会派兵接管这两座城池。北归之时,抢夺大凉臣民的金银财物,必须归还。掳走的奴隶,尽数释放。” 秦云冷冷的提醒道。 莫萨尔王子微微点头,脸上满是意兴阑珊之意。 雄心壮志,王霸雄图,化为泡影。 “大王子,饶你去吧。回到你北莽部落的毡帐之中,给你们老狼主说一说:北莽部落的武运已经不会长久了。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草原,不要南下送死。” 临行时,秦云杀人诛心。 莫萨尔不敢争辩,把心一横,纵马离去。 “太子殿下,末将信不过这北莽王子。他若是回到营寨,整顿兵马,继续与我大凉为敌,该当如何?”袁彪拱手对秦云说道。 “北莽的蛮子虽然凶狠暴虐,却有一样好处:最重承诺、最守诺言。莫萨尔王子受到如此挫折,想必再也不会履足大凉的土地了。” 秦云微微一笑,拍了拍袁彪的肩膀。 范岩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太子殿下大破北莽王子,这帮蛮子再也不敢正眼看我大凉军队了。” “全赖范将军战术得当,指挥若定,袁将军、李兄弟等诸位奋勇向前,舍命杀敌。” 秦云向众人拱手致谢。 “怎么?太子殿下把未婚妻的功劳忘记了?” 耳畔传来一个娇嗔的声音。 “轻衣的功劳,本宫怎能忘记?等到收复失地,逐走大凉土地上的所有北莽蛮子,即告知父皇,举行婚礼,永结同心。” 秦云揽住了袁轻衣的肩膀,一脸溺宠的微笑。 强敌已去,自己在大凉境内威望卓著,太子的地位更加稳固。 前途一片光明! 与此同时。 太子的军营以南二十多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乃是秦云囤放辎重粮草的重地,名叫鹅屋镇。赌斗之前,大凉谈判使团众人和负责保卫的禁军,被秦云安排到此地暂住。 整个晚上,和谈使团的骨干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在太子秦云的眼里,和谈如同儿戏。若是赌斗失败,二十多万北莽大军掩杀过来,非但秦云性命难保,就连不远处的大凉使团,多半也是殃及池鱼,难以逃命。 第二日,闫太师找到了大皇子秦毅、御史范文成,密谋脱身之法。 “大皇子,和谈已经是名存实亡,太子的结局,不外乎被擒或被杀。我们呆在此处,迟早落入莫萨尔王子的手里,死无葬身之地。” 闫太师满脸阴沉,说的严重。 “若是莫萨尔获胜,我们大凉只能割地赔款保平安了。父皇若是问起,尽可把责任都推到太子身上。” 秦毅面如死灰,看着北面隐隐约约的尘烟,胆子都快吓破了。 闫太师呵呵一笑:“北莽蛮子的条件苛刻,也还罢了。就怕我等落入莫萨尔手中,成为人质。老夫已经年迈,死不足惜,大皇子却是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若是进了北莽的囚车,岂不可惜?倒是便宜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储君之位,必在这两位之间决出了。” “没错,没错......莫萨尔击溃秦云,盛怒而来,我们也逃不过去啊......” 秦毅吓的语无伦次。 范御史号称“言官之首”,在朝中最是铁骨铮铮、耿正直言。如今遇到这种场面,也是本性毕露,吓的魂飞魄散,嘴里只能喃喃“全凭闫太师做主”。 “大王子,为今之计,不如我们撇下使团,轻骑南遁,去寿春见陛下,可以保住有用之身。若是再迟疑,北莽大军围攻过来,我们就走投无路了。”闫太师提醒道。 “全凭太师吩咐......” 秦毅早就六神无主。 范御史一咬牙,也是点头答应。 闫太师内心甚是满意:秦云这厮竟然在平原上跟北莽铁骑“赌斗”,结局不是阵亡,就是被擒,储君之位,肯定是要腾出来了。 大皇子秦毅,有野心有想法,没能力没胆量,是个绝好的傀儡,正好被自己所用。 若是能将秦毅扶上太子之位,自己有拥戴之功,在大凉朝堂的地位就更加巩固了。 至于大凉北境沦陷...... 尚有半壁江山,也能荣华富贵,知足了! 半个时辰后,秦毅、闫太师、范御史同乘一辆乌蓬马车,和一百多名禁军离开鹅屋,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匆如漏网之鱼,往南而行。 剩下的人,只能留在原地,听天由命了。 行不五六里,却见身后尘烟飞扬,一彪骑兵冲杀过来,声势骇人。 “北莽骑兵!” 三人吓的手足冰凉,魂飞天外,几乎尿崩。 第七十章 铁骨铮铮范御史 却说闫太师等人准备趁乱南逃,没逃出多远,就被一彪骑兵追上,只吓的肝胆俱裂。 “闫太师啊,来者莫不是我大凉的兵将?” 范御史声音颤抖,心存侥幸。 “来者不善!看头盔和装束,乃是北莽轻骑无疑!” 闫太师一张老脸上满是阴霾。 看这阵势,太子秦云定然是赌斗失败,全军覆灭。北莽大获全胜,正在往南进发,准备继续攻略大凉的土地和城池。使团运气差到家了,刚刚出门,首当其中,就撞到了这帮凶神恶煞。 “前面的马车速速停住!” “站住!再不站住我们就放箭了!” 这对骑兵足有五百多人,轻甲轻骑,一个个身形矫捷,面色凶悍,来着不善。 “谁能舍命护得本皇子周全,回到朝内,重赏千金!” 秦毅掀开马车的帘子,冲着保卫的禁军嘶声大叫,声音好似鸭子被捏住了脖子,古怪沙哑。 负责保卫的一百多禁军,早就成了惊弓之鸟,谁肯为了皇子和官僚白白送死?一声唿哨,逃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个车夫赶着乌蓬马车。 “只有你是忠臣啊!本皇子脱离大难,定要给你加官进爵!” 大皇子热泪盈眶,对车夫许诺道。 “老子也跑!” 车夫往路边一跳,在山坡上滚了几下,摔的灰头土脸,一瘸一拐,只管逃生去了。 拉车的四匹马受惊,嘶鸣声中,不管不顾,拉着车厢狂奔。 “救命!救命!” 闫太师、秦毅、范御史被困在没有车夫的狂奔马车上,随时都有车毁人亡的危险,只吓的屁股尿流,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对北莽轻骑兵左右包抄,动作迅捷彪悍,显然是训练有素,将闫太师的乌蓬马车团团围住。几个骑兵抛出套索,准确的套住惊马,将其拉住。 马车骤然停住,车篷内的三人像是骰盅里的骰子,连滚带爬,挤做一堆,狼狈不堪。 北莽骑兵围了上来,手中钢刀寒光闪烁,杀气腾腾。 “车内何人?莫不是大凉的奸细?” 那队骑兵逼停了马车,只见为首一将,身形魁梧,满脸的络腮胡子,面色凶恶,手持长刀,冲着车篷厉声喝道。 马车的帘子打开,三人颤巍巍的爬了出来,瘫软在地,一时间动弹不得。 “呕!” 大皇子趴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再也顾不得皇家仪态,直接呕吐了。 “尔等何人?为何见了我们就跑?” 那大胡子北莽将领用刀子敲打着皮靴,冷冷问道。 “这位将军,我等都是附近的商贾,担心被兵祸波及,这才往南而走......” 闫太师强打精神,假装镇定,冲那北莽将领拱手。 “胡言乱语!此地兵荒马乱,哪有什么商贾?方才护送你们的有一百多大凉禁军,还敢狡辩?定是那秦云小儿的走狗!给我拿下!” 那大胡子一声令下,几个兵卒早就冲了上去,将三人扭住。 闫太师心里一片雪亮:北莽军队出现在这里,说明太子秦云肯定已经完蛋了。 “军爷!军爷!我等是大凉的谈判使团,并不是太子的人!” 大皇子连声叫道。 “哦?大凉使团?”那大胡子摆摆手,示意手下且慢动手。 “正是!鄙人是大凉大皇子秦毅,这位是当朝太师闫太师,这位是御史中丞范大人!我等都是奉了天子旨意,前来参加谈判,并不是太子的手下!” 秦毅心里害怕,竹筒子倒豆腐,把自己这边的身份全部说出来了。 闫太师老奸巨猾,一个劲的皱眉:大皇子懦弱胆小,把底牌都亮出来了。这伙人若是不依不饶,该当如何? 果然,那大胡子北莽将军一声狞笑:“什么狗屁的谈判使团?我北莽大军正要一路南下,吞并大凉,建立一个大大的帝国,老虎和绵羊有什么可谈的?” 三人听了,都是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听这北莽将军的意思,太子完蛋不说,盛怒之下的北莽大军还要继续南下,大凉危矣! “割地赔款,不是不能答应!都可以谈啊!” 秦毅心胆俱裂,声音如同犬吠。 心里深恨太子秦云:本来割让几座城池、赔偿一些财物,就能解决的问题,这小子逞能,一定要搞什么“赌斗”,得罪北莽王子,这下可如何收场? “哼哼,我们北莽的汉子想要大凉的土地城池、财物娘们,大可以自己来取,不用你们讨好。” 那大胡子打量着三人,眼神里半是鄙视,半是得意。 “咳咳,老夫要面见你们莫萨尔王子,有要事相告。”闫太师冲着大胡子将军一拱手,强装镇定。 “老匹夫,莫萨尔王子军务繁忙,正琢磨着如何灭你们大凉,哪有时间见你们?来人,将这三人统统宰了,割下首级,带回去献给莫萨尔大王子!” 那大胡子不耐烦的一摆手,几个北莽兵将早就将三人按倒在地,掏出兵器,就要动手。 “饶命!饶命啊!” 秦毅吓的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大皇子的尊严了,身子瘫软如泥,当场失禁,底下泛起一泡黄水。 “且慢动手!” 却听旁边的范御史一声断喝,面色刚毅,牢牢站在地上,身姿如大山般巍峨雄伟。 虽然范御史手无寸铁,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不过这一声大喝,确是正气凛然,倒是令北莽兵将们愣住了。 闫太师心里暗想:这厮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不愧是大凉言官之首,倒是有些骨气。 “呵呵,今日造化,碰到一个硬汉。” 大胡子将军呵呵一笑,拎着刀子缓缓走了过去。 本以为范御史要将硬骨头忠臣的人设进行到底。 接下来的一幕,令人闪瞎双眼。 扑通一声,范御史直挺挺的跪下了。 “正所谓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如今凉帝昏庸无道,大凉江河日下,我范文成决意侍奉明主,改投北莽!这一腔热血,只要献给老狼主和大王子!” 范御史跪在尘埃里,一脸严肃,嘭嘭的一个劲磕头。 众人看到如此奇观,都傻眼了。 第七十一章 我当叛徒比你早 范御史,号称“大凉言官第一”,主打的就是一个刚正不阿、耿正直言。上至天子皇子,下到文武百官,见人就怼。 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 面对杀身之祸,范御史“刚正忠臣”的面具粉碎,竟然选择了屈膝投敌! “哼,就算大王子肯容你,我北莽粮食虽多,却不养无能之辈。” 大胡子将军轻蔑的打量着范文成,手里的刀子又举了起来。 “将军!范某久在大凉朝堂,对大凉的底细一清二楚!只要肯饶我不杀,定将所有机密,一股脑儿的告诉大王子,保他南下成功,建立不世功勋!” 范御史磕头出血,几乎是在嘶吼了。 “范文成!怎能说出无君无父之言?我父皇哪里亏待过你,胆敢背叛大凉!” 大皇子秦毅厉声斥责。 秦毅虽然被吓的尿了裤子,不过好歹还是凉帝的子嗣,并未起叛国的心思。这御史中丞范文成,竟然直接向北莽蛮子下跪投诚了? “凉帝不听忠言,昏庸糊涂,这才导致国土沦丧,百姓涂炭。俗话说,百姓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我范文成投了北莽明主,正是为了天下苍生。范某可以对北莽王子正言规劝,让他善待百姓,岂不是功德一件?” 范文成强词夺理。 闫太师都惊呆了:把屈膝叛国说的如此慷慨忠义,脸不红心不跳,这才是读过大书的人呐。 “范贼,你投靠北莽,可是家眷还在大凉境内。本皇子见到陛下,定要让他诛你九族!”大皇子厉声喝道。 提到家眷,范御史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慌乱之意。 把心一横:事已至此,保命要紧。至于家眷,还可以今后想办法偷偷带出来。实在不行,干脆就放弃好了...... “姓范的,看你可能还有几分用处,饶过不杀。大凉大皇子,你肯投降否?” 大胡子将长刀扛在肩膀上,一脸桀骜,看着大皇子秦毅。 “要杀便杀!我乃大凉皇子,绝不肯屈膝侍奉外邦君主!” 秦毅脖子一拧,面色刚毅深沉,似乎是下定了殉国的决心。 “哈哈,上半截英勇忠义,下半截都尿裤子了。反差强烈啊!”大胡子将军笑道。 北莽众人看着秦毅,一片哄笑。 却见秦毅双腿发抖,好似筛糠一般。裤子早被尿湿,地上还有一片湿漉漉的尿痕,甚是狼狈。 “北莽蛮子,要杀便杀,何必侮辱本皇子!本皇子自然怕死,可也绝不投降!” 死到临头,秦毅倒是挺有骨气。 “大皇子,好样的!” “别丢份儿!” “精神点!” 围观的北莽兵将们一边哄笑,一边七嘴八舌的拱火。 “狗东西,装腔作势!” 大胡子手中长刀忽然一摆,朝秦毅脖子砍去。 刀锋尚未接触肉体,只听“咕”的一声闷哼,秦毅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仰面八叉往地上一躺,就此昏厥不醒,直接吓晕了。 大胡子踢了秦毅一脚,冷冷说道:“这厮好歹是个大凉皇子,留着当人质,放过不杀。日后进攻大凉淮南之地,还能用他当敲门砖和挡箭牌。” “遵命!” 北莽兵将一起应道。 和谈使团的三人,现在只剩下闫太师一个人了。老太师眯着眼睛,强装镇定自若,冲着大胡子拱手:“老夫求见北莽大王子,有要事相告。” “老贼,磕头投降,或可免你一死。否则,就拿你的项上人头,去见大王子罢。”大胡子不依不饶。 范御史也在一旁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师何必执迷不悟?” 闫太师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事关重大,不能在此地说明。还望将军行个方便,带着老夫去见你们莫萨尔王子。” “本将军乃是莫萨尔王子心腹爱将,有何机密,需要瞒我?难道你这老贼还在琢磨着金蝉脱壳之计?”大胡子脸色不善,眸子里涌起一阵杀意。 “这老贼犟的很,宰了他!” “砍了这颗狗头,献给大王子领赏!” 众人在一旁乱哄哄的拱火。 大胡子打量着闫太师的脖子,手里的长刀又缓缓举起。 “刷”的一声,长刀斩下。 “老夫全说了!老夫全说了!老夫二十年前就是北莽老狼主的人了!他派我潜伏在大凉朝堂,专门陷害主战派,让女儿蛊惑凉帝,怂恿群臣内斗,向北莽出卖情报,削弱大凉的力量,为北莽大军南下创造机会!就连此次谈判,也是老夫主动请缨,为的就是在谈判桌上给北莽争取更大利益!” 闫太师心胆俱裂,连声嘶吼。 莫说北莽众兵将大惊失色,就连一旁的范御史也是一脸惊愕。 闫太师狠狠的瞪了范御史一眼,那神情好似在说:我当叛徒比你早。 大胡子将军连连摇头:“你在大凉朝堂,已经是位极人臣,荣华富贵,自不必说。为何还会当卧底,为我们老狼主卖命?” “伴君如伴虎,凉帝喜怒无常,在他身边早晚有掉脑袋的风险。老狼主许诺:只要我能忠于北莽,日后颠覆了大凉王朝,封我为镇南王,世袭罔替。”闫太师声音恳切。 一边的范御史满脸的不自在:这老贼,叛国的奖励倒是不少,比自己强出很多。 “哼哼,老贼,你一把年纪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镇南王,就背叛国家?任凭谁也不相信啊。”大胡子冷冷笑道。 “还有一桩事情......二十年前,老狼主的手下逼老夫服下一枚丹药,据说是草原巫蛊炼制而成,一年不吃解药,就会毒发身亡,死时神智糊涂,如同疯狗,乱扑乱咬,形状可怖!老狼主的手下每年都潜入大凉太师府,给我送当年的解药!如若不为北莽效劳,来年便没有解药了!” 闫太师涕泪交加,把实情说了个干净。 “原来如此......” 大胡子一脸深沉,目光闪烁。 闫太师还想多说几句,忽然耳畔传来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 “老贼,早就怀疑你里通外国,出卖大凉。今日试探,果然如此!” 闫太师扭头一看,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太子殿下!” 闫太师魂飞天外,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七十二章 内外敌人都搞定了 太子秦云穿着简单的袍甲,背着双手,站在闫太师身边,目光冷若冰霜。 这老贼,竟然一开始就在挖大凉王朝的墙角? “哈哈,果然不出太子所料!” “大凉内鬼,竟然是堂堂太师?” “难怪两州失守,北莽蛮子势如破竹,原来我军的布防早就被出卖了!” 众将士看着闫太师,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哄笑。 北莽部落之人,发型都比较古怪,有的是秃头上留着一个辫子,有的是脑后拖着“鼠尾小辫”。这帮“北莽将士”摘下头盔,头上的发髻却都是大凉男子的样式。 “上当了......” 闫太师心胆俱裂,坐在地上挣扎不起。 他心头恍然大悟:这帮截杀自己的“北莽骑兵”,都是太子秦云的手下假扮的! 一旁的范御史吓的脑子一片空白,找个机会想要溜走,早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夹住。 “我......本官这是假意投降,为的是救大皇子的性命!” 范御史的声音带着哭腔,死命挣扎。 秦云没有搭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闫太师,好似猛兽打量着自己的猎物。 为首的大胡子将军缓缓走了过来,将络腮假胡子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冷峻瘦削的脸,却是袁龙老将军的第三个义子袁彪。 “老贼,我父亲力主抵抗北莽入侵,遭人陷害,差点死在天牢,果然是你的手笔!” 袁轻衣粉面含愠,手持佩剑,大步朝闫太师走了过来。 “妹妹勿要急躁,且听太子殿下吩咐。” 袁彪轻轻拉住了袁轻衣的衣袖。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易先生穿着一件北莽的轻骑兵皮甲背心,冲秦云拱手。 “北莽骑兵”当中,有几个人是易先生和手下假扮。其余人等,都是对秦云忠心耿耿、参加过惨烈厮杀的禁军成员。 赌斗获胜,秦云折服了北莽王子,北境战局已定。 回头过来,秦云设下计谋,假扮北莽骑兵,截杀大凉使团,想要揪出大凉朝廷中的奸臣和卧底。 昏厥不醒的大皇子秦毅被易先生救起,抬到一旁施救。 “太子殿下,请容老臣解释......” 闫太师魂飞魄散,一下子跪在地上。 “呵呵,闫太师,你方才所言之事,本宫一字一句,都听清楚了。你奉老狼主之命,潜伏在大凉朝廷二十年了?这些年来,主战派惨遭陷害,忠良被排挤的走投无路,军政信息泄露,跟老太师脱不了干系吧?” 秦云怒极反笑,居高临下看着闫太师。 “老臣......老臣这是为了救下大皇子的性命,这才顺口胡诌,拖延时间!老臣受陛下大恩,怎能叛国?望太子殿下明察!” 闫太师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与此同时,心里升起一阵疑云:秦云跟莫萨尔王子“赌斗”,凶多吉少,为何有闲情逸致出现在这里? 难道,秦云当真击败了莫萨尔,北莽大军已经退去了? 完全没有道理啊...... 想到这里,闫太师一个劲的咽口水。 “范御史,你在朝堂上弹劾指责本太子的时候,事无巨细,吹毛求疵,倒显得大凉上下就你一个是忠臣、完人了。如今向北莽蛮子屈膝求饶,还有何话可讲?” 秦云扭头看着手足无措的范御史,冷冷问道。 这位号称“铁骨铮铮”的范御史,这下算是彻底社死了。 “我跟闫太师一样,也是假意投降,为的是拖延时间,迷惑敌人,救大皇子性命!” 范御史赶紧跑过来,也跪在了秦云面前,声泪俱下。 “叛国奸臣,软骨鼠辈,可耻!” 袁轻衣秀眉一拧,手握剑柄,厉声呵斥。 “误会!都是误会!”范御史满脸可怜相,一个劲的解释。 心里万分懊恼:早知这帮“北莽骑兵”是秦云的人假扮,就该死硬到底了。反正是有惊无险,还能争取个好的名声。 “闫松老贼,前些日子,我父亲袁战老将军被诬陷入狱,主战派的将领和大臣惨遭清算,是不是你奉了北莽老狼主之命,前来祸乱大凉朝堂?” 袁轻衣眼圈发红,大声问道。 想起父亲在天牢里受的诸多苦楚,想到三个义兄差点亡命天涯,想到袁家府邸被查抄一空,袁轻衣心里怒气冲天,恨不能将老贼亲手斩了。 “入狱的诸位将军大臣,或许有些冤屈,然而全是陛下的意思,老臣也不过是顺着陛下办事罢了。”闫太师老奸巨猾,声音诚恳,眼珠子却在乱转,寻思脱身之策。 “老贼还敢抵赖?” 袁轻衣佩剑出鞘,抵在闫太师的咽喉处。 “轻衣,且慢动手。” 秦云将袁轻衣拦下。 秦云心里明白:奸臣横行无忌,陷害忠良,并不是他们本身有多大的能量,而是背后有昏君的支持。闫太师之所以能够位极人臣,跟凉帝的纵容脱不了干系。 虽然凉帝是自己父亲,可这种情况,实在难以“为尊者讳”。 “闫松、范文成有私通北莽之嫌,暂且监在军营之中,派士兵仔细看守。等奏明天子,查明真相,明正典刑。” 秦云一声令下,几个士兵将闫太师和范御史拿下,反绑双手拖了下去。 大皇子秦毅已经被救醒,兀自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失魂落魄,宛如身在噩梦。裤子尿湿了一大片,凉风吹来,瑟瑟发抖。 “太子四弟,难道是梦中与你相见?” 秦毅拉着秦云,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秦云看着大哥,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之意。 秦毅虽然无德无能,好歹没有向北莽蛮子屈膝投降,比起闫太师、范御史之流,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安慰了秦毅几句,太子派出一队兵马,要求他们护送大皇子南下,暂回京师休整。 至此,内外敌人都搞定了。 秦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大凉帝国,看来要迎来一段和平发展的好时光。 “太子,接下来该做什么?” 袁轻衣笑吟吟的看着秦云。 “收兵回营,只待那北莽王子滚蛋,立刻进驻定州、恒州,收复失地。”秦云笑道。 “太子心中,就没有什么私事?” 袁轻衣一脸嗔怪,瞪了秦云一眼。 “大事已定,本宫立刻向袁老将军提亲,把你接到府上,择日成亲。” 秦云揽住了袁轻衣的肩膀,满脸溺宠。 第七十三章 闫贵妃的枕边风 “恭喜太子!” “贺喜太子!” “天生一对,万古传奇!” 秦云平易近人,气度不凡,带着众将士浴血拼杀,力克北莽大军。大家早就把他当做“自己人”。听他有娶妻之愿,纷纷上前庆祝,言辞间并无尊卑忌讳。 “哈哈哈,我袁彪既然嫁妹,自当和父兄一起,带着大酒坛到太子府庆祝,痛饮三日,不醉不休!”袁彪放声大笑。 众人听了,一起大笑,乱哄哄的向秦云庆贺。 “走,回营!” 秦云带着众人,欢欢喜喜,往营寨而去。 回到营中,秦云一面写信,令使者快马直奔寿春,将北境战况告知父亲凉帝;另一方面,调兵遣将,加强营寨防御。 虽然莫萨尔王子铩羽而归,大局已定,秦云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不敢怠慢,命令各营将士严防死守,未雨绸缪。又令几十队斥候日夜巡逻,探查情报,以防北莽言而无信,趁夜劫营。 当晚,北莽大军在莫萨尔王子的带领下,拔营而起,撤回到定州、恒州,整编休息,计划返回北莽草原,不提。 寿春,凉帝行宫。 和谈使团出发后,往来于北境和淮南的“皇城司”情报人员,络绎不绝。大家带来的情报和信息,也是五花八门,其中不乏矛盾之处。 可以肯定的是:目前太子秦云和北莽王子莫萨尔,还在北境对峙。 凉帝坐在书房,龙案上堆满了卷宗和奏折,忧心忡忡。 “陛下!政务繁忙,保重龙体啊!” 闫贵妃款款走入,笑靥如花,一身裁剪合身的裙衫,身姿妖娆,如同风吹荷叶、雨润芭蕉,轻轻揽住了凉帝的肩膀,说话声音娇滴滴的。 “唉,一半的北境国土,当前非大凉所有,朕愧对列祖列宗!国丈和大皇子带着和谈使团,已经前去见北莽王子了,如今还没有消息,怎能不让朕心急如焚?” 闫贵妃乃是闫太师的女儿,深受宠爱。 然而此时凉帝心事重重,没有心思跟她缠绵,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唉声叹气。 “陛下,我父亲定能忠君报国,力促和谈成功,让陛下当一个太平太子。”闫贵妃揉着凉帝的肩膀说道。 “老太师对朕一片忠心,朕岂能不知?朕是担心太子!太子这孩子性急如火,最近和北莽大军对峙,胜了两阵,有些忘乎所以,一心想要决战。朕是担心他操之过急,得罪了那莫萨尔王子,把和谈搅黄了......” 提起太子,凉帝心中不悦,又是一阵叹息。 太子保住了京师,按理说,做父亲的应该欢喜。 可是,凉帝心里打定了“见好就收”的主意,不想再打下去了。太子年轻气盛,怕是难以理解父亲的一片苦心。 “陛下勿忧,有大皇子和臣妾的父亲做主,和谈定然顺利。”闫贵妃安慰凉帝。 “呵呵,大凉的土地城池,乃是先帝传下来的。朕不能开疆辟壤,却也不能割地,此乃底线。”凉帝揽住了闫贵妃的纤腰,目光闪烁。 凉帝嘴里说的“底线是不割地”,其实内心早就动摇了。定州和恒州,既然被北莽大军占据,让他们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无异于天方夜谭,也就不报期望。 只要能保住京师,就算有个交代了。 至于赔偿...... 临行时,对负责谈判的闫太师吩咐过:岁币每年不得超过五十万两。 不过,凉帝的心理底线其实是岁币二百万两。 如果北莽蛮子狮子大张口,不依不饶,再多的要求也只能答应。南方富庶,大不了多收点税,让官民再过一段时间苦日子。只要能保住大半壁江山,就算成功了! “唉!美人如玉,江山如画。这两者,朕是一样都舍不得放弃啊。” 凉帝扭头看了看闫贵妃,心绪难平,又是一声慨叹。 闫贵妃表面上人畜无害,实际上冰雪聪明,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她心里知道:太子秦云,刚强难奉,眼里不容沙子。若是他上位,父亲闫太师大概率得不到重用。为今之计,只有设法废掉太子,把一个好操控的皇子立为储君,才能保住闫家未来数十年的地位。 闫贵妃早就接到了父亲闫太师的指令:床榻之上,给凉帝多吹吹枕边风,贬低太子,夸大太子对皇权的威胁,降低太子在凉帝心中的地位。 “陛下,我们大凉拥有淮南、江南等富庶之地,还有岭南、川西为大后方,即便北境部分城池有失,尚可慢慢收复。”闫贵妃安慰凉帝。 “贵妃之言,甚合朕意。” 凉帝点头,心里满意。 闫贵妃忽然感叹一声,美目流下泪来。 “爱妃何故悲伤?” 凉帝抱住贵妃,急忙问道。 “陛下,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外邦敌人,尚且容易对付。臣妾担心的是国家之内,祸起萧墙啊。” 闫贵妃闪烁其词。 闫贵妃没有明说,但凉帝立刻听了出来:她说的“祸起萧墙”,指的是太子秦云。 “一派胡言!大凉内部,只有忠臣孝子,哪来的敌人?” 凉帝不悦,脸色沉了下来。 “陛下,大凉的百姓都在传唱歌谣,说太子击破北莽,功勋卓著,又有保卫京师凉州之大功,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大家都对他十分倾心。有人还说......有人还说......” 闫贵妃卖个关子,故意吞吞吐吐。 “说什么了?讲!” 凉帝面色阴沉。 “还说太子才识广博,文韬武略,是大凉未来的雄主。当下宜为北境之王,带领大凉将士,讨伐北莽,打出一个大大的帝国......” 闫贵妃扑通一下跪在凉帝面前,声音颤抖。 “放屁!朕还没死呢,哪来什么北境之王?藩王的名号,岂是自封的?” 凉帝大怒,猛的站起身子,目射精光。 “臣妾只是道听途说,绝非臣妾本意,陛下恕罪!” 闫贵妃表面上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三言两语,能令凉帝和太子父子反目,目的算是达到了。 “逆子,安敢如此?” 凉帝一脚踢翻了龙案,奏折和卷宗撒了一地。 第七十四章 咱们继续迁都吧 “陛下恕罪!臣妾惹陛下生气,请陛下狠狠责罚!” 闫贵妃看到凉帝发怒,赶忙跪在地上,双目含泪,哭的如同梨花带雨。 “哼,起来吧!朕本就心里烦闷,你不帮朕宽心,还故意扯那些怪话来气朕。” 凉帝心里又烦又气,本想继续摔砸东西发泄,看到闫贵妃娇滴滴的模样,火气顿时减了大半,长叹一声,眼睛里挤出两行老泪。 “谢陛下不责之恩!” 闫贵妃赶忙起身,一下钻进凉帝怀里。 “爱妃,你既是老太师的女儿,深得朕宠爱,切不可再听信城外愚民的胡言,说太子坏话。”凉帝抚摸着闫贵妃的头发,轻声吩咐道。 “臣妾明白!” 闫贵妃鬼精鬼精,心里暗喜:凉帝本就是个多疑刻薄之人,虽然嘴上说“不许说太子坏话”,内心里对太子的猜忌和戒备,却是显而易见。 凉帝虽然对权力看的很重,却也不是完全的昏聩之君。关于太子的歌谣和妄言,他也并不全信。 只是,作为一国之君,凉帝最害怕的是有人“功高震主”。 皇权不可分享! 即便是亲儿子,也不可以! “陛下,纵然眼前有许多难事,只要有陛下这明君掌舵,必能逢凶化吉,保我大凉江山永固。臣妾今天惹陛下不高兴,定要补偿,好好陪陪陛下。” 闫贵妃的声音变得嗲嗲的。 “呵呵,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意了。” 凉帝动情一笑,捏了捏闫贵妃俏丽的脸庞。 闫贵妃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皇后过世数年,一直未立东宫,妃子们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自己若是能诞下皇儿,又有父亲闫太师相助,地位更加稳固,就有希望夺取皇后之位了,甚至更进一步,想办法废掉太子秦云,把皇儿扶正。 “陛下!陛下!” 闫贵妃娇滴滴的嚷了几声,缠住凉帝,身子扭来扭去的撒娇。 凉帝虽然年近五旬,身板兀自壮健,兴致大发,叫声“心肝”,抱起闫贵妃就要到后堂去。 忽然,门外传来的太监的声音:“皇城司指挥使代雨农求见!” “快宣!” 凉帝放下闫贵妃,脸上浮现出焦躁不安的神色。 “陛下,臣妾告退!” 闫贵妃知趣的冲凉帝下拜,退了出去。她虽然野心勃勃,却也知道皇帝的一些机密要务,后宫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太监总管高富贵带着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将龙案扶好。 代指挥使走进书房,恭恭敬敬,冲凉帝下拜,阴鸷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代指挥使,可有使团消息?” 凉帝强行压制内心的不安,缓缓问道。 “陛下,卑职正是为此而来。据皇城司的眼线所知,太子强行加入使团,前去北莽大营,面见莫萨尔王子。”代雨农说道。 “这逆子,可恶!” 凉帝大怒,腾的一脚,又把龙案踢翻了。 高总管蹲下去扶龙案,凉帝大喝一声:“滚出去!” 高总管狼狈不堪的退了出去,书房内,只有凉帝和代指挥使两个人了。 “依据朕的旨意,大凉和谈使团,为首的乃是闫老太师、大皇子和范御史。太子未经允许,怎能加入使团?老太师竟然同意?” 凉帝气哼哼的喘着粗气。 “太子生性刚强,又是一国储君,想必闫老太师无法拒绝吧......” 代指挥使小心的解释道。 “知道知道!只盼这逆子不要闯出什么大祸来。”凉帝焦躁的摆摆手。 “陛下,还有一事......只是......只是......” 代指挥使垂首,小心的偷偷瞥了凉帝一眼,眼睛里有惶恐之意。 “讲!” 凉帝心里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脸色更不好看了。 “太子跟着使团,面见了莫萨尔王子,全盘否定了和谈的条件......他还向莫萨尔王子提出赌斗之约,莫萨尔王子也答应了......” 代指挥使说话吞吞吐吐。 “这逆子自作主张?什么赌斗?” 凉帝色厉内荏,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太子和北莽大王子,各带一万兵马对战。若是太子获胜,非但北莽退兵,还得归还定州、恒州两座州郡。若是败了......若是败了......” 代指挥使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打量着凉帝。 “讲!” 凉帝盛怒之下,一把推倒了灯台。 “若是太子败了,非但恒州、定州归北莽所有,就连京师凉州,也要割给北莽。另外,还要奉上岁币五百万两白银!”代指挥使说道。 “岂有此理......” 凉帝只觉得脑子一阵发黑,无力的坐在椅子上。 “陛下!陛下!” 代指挥使赶忙上前,扶住了凉帝的身子。 太子实在鲁莽!这是要把大凉江山架在火上烤啊! 若是凭借坚城死守,或有一些胜算。平原之上,太子缺兵少将,面对冠绝天下的北莽铁骑冲击,如何取胜?岂不是死路一条? 五百万两银子的岁币能否凑出来,暂且不说。若是太子败北,大凉大半个北境就成了北莽部落囊中之物。即便是现在所在的寿春,周围河道纵横,不利于重骑突击,也不能算绝对安全。为今之计,只有乘坐船只,顺着淮江东去,迁都到江南的金陵或会稽了。 “高总管,立刻传二皇子、三皇子,还有三品以上臣子到此!” 凉帝有气无力的哼哼道。 “老奴遵旨!” 高总管拿着拂尘,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 凉帝坐在龙案后,面色铁青,一脸凝重。 眼前站着两个皇子和数十名臣子,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凉帝目光闪烁,心里烦闷:如此大事,只可惜闫太师这个“百官之首”和范御史这个“言官之首”作为使团成员,尚未归来。否则就能听听他们的意见了。 “寿春城小,难当国都之任。朕决意顺江而下,迁都到金陵,众爱卿有何见解?” 凉帝环顾众臣,开口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心里惊慌:北莽大军的威胁尚未解除,京师归属不明,又要迁都了? 第七十五章 捷报 礼部尚书邱礼提出了不同的意见:“陛下,一旦迁都,天下震动,想再夺回北境,可就难上加难了。还望陛下三思。” 户部尚书王勇出列,恭恭敬敬道:“陛下,如今和谈尚无结果,不宜轻动。若是北莽退兵,我们还是应当还于京师旧都。” “哼哼,还于旧都!你们以为朕不想啊?” 凉帝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半是悲戚,半是愤怒。 皇子和群臣眼见凉帝龙颜不悦,却不知道原因,垂首不语,大气都不敢出。 “唉,逆子秦云,不尊圣旨,私自参加使团,面见那北莽王子莫萨尔,搅乱了和谈章程!这还不算,他还和莫萨尔约战,双方各带一万兵马,互相攻杀,胜者拥有京师、定州、恒州之地!” 凉帝的声音哽咽了。 群臣一听,一片哗然。 “国家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木已成舟,这却如何是好!” “北境平原,无险可守,对战北莽铁骑?怎能成功啊!” “太子守住京师,全赖坚城之故,他现在是飘了,竟然与北莽蛮子野外决战!” “半壁江山,凶多吉少......” 皇子和大臣们都是一片哀叹。 太子鲁莽,大凉北境肯定是保不住了。北莽蛮子野心勃勃,占据京师凉州,还不满足。挥师南下,是迟早的事情。 寿春虽然位于淮南,河道纵横,却也不是绝对安全。 一时间,众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林枢密使,你意下如何?” 凉帝皱着眉头,询问枢密使兼兵部尚书林青的意见。 “这个......迁都大事,不能草率......可是......北境胜败未定,迁都恐失民心!” 林青本就是墙头草,缺乏主见。被凉帝这么一问,顿时吞吞吐吐,神色惶恐。 “哼,事到临头,一个主意也拿不出来,非社稷之臣也!” 凉帝不耐烦的呵斥道。 二皇子秦睿出列,冲凉帝拱手行礼:“父皇,您乃我大凉帝国的主心骨、擎天柱!只要父皇平安,江山可保无恙!况且江南富庶,迁都之事,儿臣认为可行!” 凉帝听了,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老二虽然毛病不少,却把父亲的安危看的很重,是个孝顺儿子。 三皇子秦潇擅长察言观色,早就看出了凉帝的想法,赶忙出列道:“父皇,听童谣有云:北面一个凉,南面一个凉,鹿走入金陵,方可无斯难。京师凉州被战火摧残,十室九空,早就不适合当大凉国都了,只有迁都江南,一可保住大凉江山社稷,二可令父皇高枕无忧。” “我儿所言极是!” 凉帝满意的捋捋胡须。 不少臣子早就猜出了凉帝的意思,七嘴八舌,支持迁都。 “陛下不可!” 忽然,群臣中传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众人定睛看去,那人一身官袍,年纪不大,一脸迂腐之色,却是观文殿大学士陈泰。 “陈学士,有何见解?” 凉帝语气不善。 “陛下,太子天纵奇才,文韬武略。拱卫京师,多有功勋,焉知他不能在约战中击败莫萨尔王子?若是太子获胜,便能光复大凉北境,还于旧都,何必迁都?” 陈学士侃侃而谈。 众臣听了,手上都捏了一把冷汗。 凉帝对太子不满,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这位陈学士迂腐不堪,一个劲的鼓吹太子“天纵奇才,文韬武略”,岂不是动了凉帝的逆鳞? 二皇子秦睿指着陈学士,厉声喝道:“你这腐儒,难道准备跟李慕白这贼子一道,抛弃陛下,去侍奉太子?” 三皇子秦潇也不甘落后,杀人诛心:“姓陈的,如今大凉北境危如累卵,北莽的威胁迫在眉睫。尔等不思陛下的安危,反对迁都,难道是要把陛下架在火上烤?” 听两个儿子这么一说,凉帝眉头一皱,盯着陈泰,脸色更加难看。 陈泰就算再愚钝,也看出凉帝心情不善了。 “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孝子,不亡其家。臣斗胆请陛下不要迁都,且看太子赌斗胜负,再做决断。” 陈泰跪地磕头,声音颤抖。 “哎呦!没有你这忠臣、诤臣,我大凉就要亡国了呗?” 秦睿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陛下,太子殿下血气方刚,办事虽然鲁莽,却是一心为了我大凉社稷。臣斗胆请陛下且慢迁都,将寿春一带的禁军派往北境,协助太子破敌!” 陈学士一咬牙,豁出去了。 此言一出,凉帝怒极反笑。 把禁军全部派往大凉北境,兵权可就全部归太子了。自己这个堂堂大凉皇帝,岂不是成了空架子一个? “哦!本皇子明白了!陈大人是李慕白李贼的好友,早就相约投奔太子。只待太子掌控了全部禁军兵力,啧啧!” 二皇子秦睿笑的古怪。 “老二,不可胡说。” 凉帝冷冷的责备了一句。 历朝历代,兵权都是重中之重。 二皇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自己还是知道的:太子若是彻底掌握禁军兵权,若是想要提前接班,无人能挡,倒是不可不虑。 三皇子秦潇也在一旁帮腔:“陈大人,你左一个太子,右一个太子,把陛下放在哪里?” 听到这诛心之语,陈泰吓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臣一片忠心,都是为了大凉社稷,别无他意啊!迁都之举,不可轻率。” 陈泰虽然魂飞天外,依然强忍恐惧,反对迁都。 “哼!你们这些腐儒,一嘴的忠贞大义,事到临头,百无一用!再不赶紧下决断,难道等着北莽大军截断淮河,把我们当瓮中之鳖么?” 秦潇厉声喝问。 陈泰身上有不少文人的脾气,被皇子三番五次责问羞辱,心里也发火了:“臣以身家性命担保:太子必能破敌,陛下不必迁都!” 一言既出,满屋安静。 平原上击破北莽铁骑,可谓天方夜谭。 凉帝缓缓说道:“陈大人,你既然有如此信心,迁都之议暂缓。若是太子败北,北境沦陷,诛你三族。若是太子破敌,收复失地,重赏千金。” 陈泰反对迁都,在凉帝看来,也算合理,可以讨论。 可是陈泰一力主张支持太子,犯了凉帝的忌讳,于是想找个茬儿,杀鸡儆猴。 正议论间,却见皇城司指挥使代雨农,面无表情,走了进来,冲凉帝下拜。 虽然强装镇定,显然心情异常激动,下拜的时候差点摔倒。 “陛下,北境有战报......” 代指挥使声音颤抖。 “讲!” 凉帝声音缥缈而沙哑,面色惨白。 他已经做好了接受坏消息的心理准备。 凉帝内心知道,太子败亡,乃是大概率事件。陡然听到皇城司的消息,心脏还是紧张的收缩了。 “太子击败北莽大王子莫萨尔。北莽全盘接受我大凉的条件,三日后退出恒州、定州。” 代指挥使声音干涩。 满座死寂,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第七十六章 想提前接班?门也没有 “太子破敌......” 凉帝声音沙哑,满脸的不可思议。 两个皇子和群臣也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凉帝眉头微微皱起,喜悦的神色转眼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神情。 “代爱卿?情况是否属实?” 凉帝声音干涩。 “陛下,臣手下的两拨密探都传来了相同的情报,说是太子赌斗大胜,将莫萨尔王子打的溃不成军,直接俘虏。北莽大军目下已经退回了定州和恒州,只待三日之后,返回北莽境内。” 代雨农的声音有些颤抖,也在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惊诧。 “陛下洪福齐天!” “天佑大凉!” “太子骁勇善战,为国家立下大功,乃是陛下教导有方之故啊!” 一些臣子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向凉帝恭喜。 二皇子秦睿和三皇子秦潇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既有惊讶,又有郁闷。 太子若当真立下如此大功,在父皇和臣民中威望熏天,储君之位就稳如泰山了。自己想觊觎太子之位,可谓难于登天。 “呵呵,太子果然不负朕望啊!好!好!” 凉帝眯着眼睛,笑容高深莫测。 观文殿陈学士瞪了两个皇子一眼,趁热打铁,对凉帝奏道:“陛下,太子浴血厮杀,用人得当,保卫了我大凉的土地和百姓,功盖当世。臣建议,大凉朝堂即刻返回京师,召集躲避兵灾的贵族、商贾、百姓重返凉州,为太子举行庆功大典!” “陈爱卿言之有理。” 凉帝微微点头,嘴角的笑容却有一丝古怪。 姓陈的有些迂腐。给太子举办庆功大典,难道是要压过我这个天子的风头么? “陛下,儿臣有本奏!” 二皇子秦睿牙关一咬,向凉帝躬身行礼。 “讲!” 凉帝对这个不争气的二皇子很不耐烦。 “陛下,依儿臣看来,太子虽然有才,可若说他能在野战中打败北莽重骑,确也匪夷所思。不妨且慢庆祝,再派人详细查勘。” 秦睿恭恭敬敬的说道。 “唔......我儿所言,也有道理。” 凉帝轻轻捋了捋胡须,眼睛里闪烁着古怪的光芒。 凉帝虽然刻薄寡恩,权欲很强,毕竟也是有一些父子亲情的。眼见太子立下大功,内心自然有喜悦欣慰之意。 然而,有一种可怕的想法,在他脑子里潜滋暗长。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若是太子当真完成了这震古烁今的辉煌战绩,手握大权,臣民归心,提前接班,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还要自己这个没有存在感的“天子”作甚? 三皇子秦潇心念一动,也上前奏道:“父皇,北莽蛮子,野心勃勃,就算是暂时退去,也难保不卷土重来,现在切不可轻易回京师险地!” 凉帝沉吟一声,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显然是心里有些烦乱。 “代指挥使,大凉和谈使团何在?” 凉帝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代雨农目光闪烁。这个生性阴鸷凶狠的官员,此时竟然有些紧张,说话吞吞吐吐:“陛下,使团众臣,目下被太子软禁了......” “什么?” 凉帝眉头一拧,眼睛瞪了起来。 众臣见凉帝面色不善,也都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出。 和谈使团,乃是凉帝亲自授权前往北境的,代表的是大凉皇帝的权威。太子秦云怎敢如此胆大,将其扣押? “陛下,还有......大皇子被秦云送往京师休整。闫老太师和范御史......这个......” 代指挥使心里紧张,说话更加不利索。 “讲!” “闫老太师和范御史,都被太子擒住,目前囚禁在军营之中。太子说了:范御史屈膝投敌、有辱国威,尚不算死罪;闫老太师里通北莽、出卖国家,只待查明证据,立刻处决。” 代雨农拱手,面如土色,一口气把使团的遭遇都说了出来。 说罢,书斋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 两个皇子和群臣满心恐惧:太子虽然抗敌有功,可是做事也太过鲁莽暴虐。御史中丞范文成且不论,太师闫松,号称文官之首,还是凉帝的国丈,德高望重,岂能说抓就抓、说杀就杀? “逆子,安敢如此?” 凉帝满脸怒意,嘴里喃喃道。 太子退敌,凉帝心里还是有一些欣喜的。如今听到太子对待谈判使团的手段,心里一片冰凉。 “父皇,范御史刚正不阿,耿正直言,平日里对太子多有弹劾责备,太子这是公报私仇!闫太师是袁战的仇人,太子为了收买袁家的人心,这才捏造罪名,残害老太师!” 二皇子秦睿眼睛一亮,跪倒在地,冲凉帝叩首。 秦睿的这一通“分析”,在凉帝的视角看来,十分有道理。 三皇子秦潇也赶忙拱火:“父皇,太子掌握了我大凉北境的军政之权,又有击退北莽部落之大功,居功自傲,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凉帝低声喝道。 “儿臣不敢讲......” 秦潇故意装出一副惶恐的表情,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怕什么?讲!有朕给你做主,难道害怕太子摘掉你吃饭的家伙?”凉帝的语调变的阴森森的。 “只怕太子要收买人心,招揽兵马,自立为北境之主,进而逼迫父皇退位!” 秦潇跪在地上,嘭嘭的只管磕头。 “一派胡言!” 凉帝嘴里斥责,心里却信了六七分。 太子自幼就是一个懦弱胆小之人,自从北莽入侵以来,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杀伐决断,心狠手黑。此人如此隐忍,一定是有很大的图谋! 想到这里,凉帝周身发冷,如坠冰窟。 老实太子秦云,在他眼里仿佛化为一头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怪龙! 两个皇子对视一眼,暗自幸灾乐祸。 太子的功劳再大又如何?凉帝既然猜忌他,位置终究还是不稳。 “陛下,太子虽然有些急躁,对陛下一片忠心,绝无自立之意、觊觎皇位之心!”陈泰壮着胆子,帮太子说话。 “儿臣有一计,可证太子忠心。”二皇子秦睿拱手道。 “讲来!” “父皇可发圣旨,派得力干将北上,收取太子兵权,接管京师和定州、恒州防务。若太子不允,即是对父皇不忠。若太子允许,朝廷掌握兵权,可保父皇高枕无忧!”秦睿奏道。 三皇子秦潇在一旁暗自懊恼:这样的主意,为什么自己没想出来? “好!就依你之计行事!” 凉帝脸上泛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秦云啊秦云,收买人心,居功自傲,想提前接朕的班,门也没有! 第七十七章 冤家路窄 大凉北境。 定州以南一百多里,太子秦云大营。 马蹄阵阵,在营地内外扬起一片尘灰。轻甲快马的斥候来来往往,将北莽的情报第一时间告知主帅秦云。 中军帐内,摆放着一套巨大的沙盘,用来模拟大凉北境的地形地貌和城池乡镇。沙盘上插满了各色的小旗子,代替大凉军队和北莽军队的动向。 秦云坐在中军帐内,对着沙盘,陷入了沉思。 代表北莽军队的绿色旗子,在平原上完全消失了,此时都集中在定州、恒州两座城池内。 袁轻衣惬意的坐在一旁的软塌上看书,俏丽的眼睛不时朝秦云瞟过来。 “太子,你已经在沙盘前站了半个时辰,不休息一下?”袁轻衣的声音有一些慵懒。 “莫萨尔王子还没有滚蛋,大意不得。”秦云叹道。 “太子不要担心,北莽蛮子,虽然做派野蛮的很,但是对承诺和誓言看的非常重。那莫萨尔王子既然答应退兵,并还回两州,就一定不会食言。” 袁轻衣轻轻站起,凑到秦云身旁,靠在他的后背上。 “轻衣,本宫倒不是担心莫萨尔王子,而是担心大凉内部的敌人。” 秦云慨叹一声,脸上似有无限寂寥。 “太子殿下,大凉内部,哪有什么敌人?闫太师这老贼陷害忠臣,已经被你拿下,即便是不死,也得是个流放三千里,怕是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了。御史忠臣范文成也被你拿入囚牢,言官那帮腐儒也不敢对您吹毛求疵了。至于各镇藩王,国难当头,不敢来救,更是不值一提。” 袁轻衣笑吟吟的给秦云宽心。 “范御史色厉内荏,不值一哂。本宫担心的是闫太师。老贼在群臣中树大根深,难以轻易撼动,女儿是父皇目下最宠爱的贵妃。说他里通外国,又没有过硬的证据。若是不能将其彻底扳倒,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啊。” 秦云一声叹息,面露忧色。 有一层一次,秦云没有说出来。 奸臣之所以为所欲为,是因为身后有“昏君”的支持和纵容。 闫太师虽然能量不小,尚不足虑。真正担忧的,是父亲凉帝的态度。 功高震主,本就是历朝历代以来为臣的大忌,即便自己是大凉储君,也不例外。更何况还摊上了凉帝这个猜忌心很强的皇帝。 “太子,你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又有护国大功,位置稳如泰山。即便今后有不顺心的时候,我们袁家,还有范将军、李学士、公孙先生、易老先生和一众江湖朋友,都是站在您这边的,放心好啦。” 袁轻衣在身后轻轻搂住了秦云的腰,出言宽慰。 秦云的脖颈后面感受到了袁轻衣呼出来的香气,一时间有些意醉神迷。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秦云伸出双臂,正要揽住袁轻衣的身子,却见袁战和范岩走了进来,冲秦云拱手行礼。 “袁老将军,范将军!” 秦云的手架在半空,神态略有些尴尬。 “太子殿下,据斥候所报,北莽大军在莫萨尔王子的统领下,已经退回了定州和恒州,此时正在休整之中。” 袁战看到太子和女儿袁轻衣有亲昵之举,眉宇间满是笑意。 “好!眼下局势大好,但是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一是要求北莽将掳来的奴隶和财富留下,方可离去。二是北莽军队一走,我军立刻行动,收复定州、恒州。庆功宴且不要办,首先是要修缮城墙,加固防御!” 秦云目光炯炯,发号施令。 “谨遵太子殿下将令!” 眼见就要收复失地,建立不世功勋,袁战和范岩对视一眼,面露喜色。 名垂青史,不是梦想! 秦云正要再吩咐几声,却见一名斥候匆匆进帐,拜倒在地:“太子殿下,在下探查到信息:二皇子作为陛下的使者,一路北上,现已经来到了辕门之外!” “父皇的使者?” 秦云没有微微一皱,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自己营寨的位置,在京师最北面的定州、恒州之间。自己把大部分的眼线、斥候、探子都派去监视北莽大军的动向了,倒是没有怎么注意南面凉帝的动静。 击败莫萨尔王子之后,秦云将北境情况写成奏报,已经派轻骑送到了淮南的寿春,呈到了凉帝手中。定州、恒州尚未收复,天子就派出使者,所为何事? “全营将官,都来辕门集合,迎接天子使者!” 秦云下令。 一个时辰后,一队袍甲华丽的禁军骑兵簇拥着二皇子秦睿一行,进入了秦云的营寨。 秦云带着袁家父子、范岩、李慕白、李霸天等人,态度恭谨,将二皇子等人迎入中军帐。 “太子四弟!你披坚执锐,击破北莽蛮子,立下盖世功勋,天下谁不敬仰?父皇心里也是深感欣慰啊!” 二皇子秦睿一把抓住了秦云的手,声音激动。 “我能有什么功劳?都是父皇洪福齐天,诸位将士沙场卖命。二哥坐镇后方,也是劳苦功劳。”秦云谦虚道。 眼下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戏码。 不过,秦云心里明白:二皇子秦睿早就觊觎储君之位,不是什么省油灯。嗔拳不打笑脸,暂时不跟他撕破脸。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二皇子的身后,站着两个将领。 其中一人,秦云认识:京城禁卫副统领展孚。 这家伙是老油条了,很有眼色。看到秦云,立刻拜伏在地,一个劲的献殷勤、说客套话。 “太子殿下,末将展孚不能留在京师,相助您共创大业,击退北莽,心里好生懊恼。”展孚故作遗憾之态。 “无妨,保卫陛下,也是要紧之事。”秦云回道。 还有一个年轻人,只有二十六七岁,披着金色锁甲,身材高瘦,一脸桀骜,看向秦云的目光中有几分恨意。跪拜的时候也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这位兄弟眼生嘛。” 秦云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年轻人。 “呵呵,太子四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年轻英才,乃是陛下身边金吾卫统领:闫杰。” 秦睿笑嘻嘻的拉着年轻将领的手,向秦云介绍。 秦云心里一咯噔。 “闫......老太师!” 差点脱口而出“老贼”,还是及时刹住了。 闫家子嗣? 冤家路窄啊! 第七十八章 卸磨杀驴 闫杰,当朝太师闫松的儿子,闫贵妃的弟弟。 凉帝南撤到淮南寿春时,闫杰还是禁军中的一员偏将,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功劳。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提拔成了金吾卫统领,定是爱屋及乌之故。看来,凉帝对他的信任和提携,显而易见啊! “末将金吾卫统领闫杰,见过太子爷!家父闫老太师,蒙太子照顾了。” 闫杰目射寒光,冲秦云恭恭敬敬的拱手下拜。 提到“家父闫太师”的时候,语气森然。 “少将军请起。” 秦云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他站起来答话。 闫太师被自己擒下,在大凉境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他儿子闫杰竟然跟随二皇子秦睿,作为凉帝的使者之一,来到自己的地盘,看来是冤家路窄啊! “太子四弟,你击败北莽蛮子,父皇听了甚是欢喜。眼下大局已定,父皇对四弟你甚是思念,这才命我作为使者,亲自前来传旨。” 秦睿笑吟吟的对秦云说道。 “既如此,请二哥宣读圣旨。”秦云道。 二皇子秦睿清清嗓子,手捧圣旨,一脸严肃,站在中军帐的上首位置,开始宣读。秦云等人整整齐齐排好,恭敬下拜,口称万岁。 圣旨有三层意思。 一是客套话,表明了凉帝对太子建功立业的欣慰,勉励他再接再厉。 二是关于闫太师等人的处置。凉帝强调了:老太师和范御史等人,虽然做派有些不妥,却并无卖国实证。暂由禁军副统领展孚将其带回京师,再做审讯。 一旁的金吾卫统领闫松,偷眼看着太子秦云,眼睛里有怨毒之意。 秦云心头雪亮:凉帝肯定是要走个过场,然后“查无实据”,就要将闫老贼放了。 父皇还是十分信任闫松啊...... 至于御史中丞范文成,相较于闫太师就是个小角色,略略教训一下,倒也不会过分为难于他。 圣旨的第三层意思,令秦云心惊肉颤。 “......太子劳苦功高,昼夜操劳,朕心里甚是思念。既已保住京师,收复定、恒两州,敕令太子即刻南下寿春,与朕父子团聚。北境军务,以及驻军定、恒两州相关事宜,暂由二皇子秦睿接管。钦此!” 宣读完毕,秦云身上冰冷,心里更凉。 北境军政大权,就这样归老二秦睿所有了? 凉帝的意思,分明是要剥夺自己的兵权啊!尽管是骨肉至亲,终究还是不能完全信任。 卸磨杀驴! 秦云想到了这个成语。 只是想不到,父皇竟然把自己当做驴子...... 圣旨宣读完毕,秦云和众将跪在地上,一时间有些恍惚。 “太子四弟,接旨吧!” 秦睿似笑非笑的看着秦云,双手捧着圣旨。 秦云心里还有一些疑惑:父亲凉帝疑心病重,既然不肯信任太子,怎能放心把北境军政之权交给二皇子秦睿? 略一琢磨,已明其意。 秦睿毕竟在大凉军民中威望尚浅,就算名义上掌握了兵权,也只能服从凉帝的命令,并无作乱或僭越的能力。 自己就不同了:身为一国储君,披坚执锐,身先士卒,击退了北莽王子,在军民中威望卓著。若是真想作乱篡权,振臂一呼,响应者只怕是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难怪父亲不敢完全信任自己...... “二皇子,末将有话要说。” 一旁的袁战老将军面色刚毅,拱手出列,一脸不忿。 “袁老将军,有话请讲。” 二皇子秦睿早就知道了将门袁家辅佐太子抗击北莽入侵、重新崛起的事情,对于袁家的老家主袁战,倒也不敢怠慢。 “二皇子,眼下北莽蛮子虽然败退,吞下去的两个州郡也吐出来了。可是这帮贼子野心勃勃,凶狠狡诈,早就觊觎我大凉江山,未必甘心吃这个大亏,只怕卷土重来,攻我不备。况且北境新遭兵祸,百业萧条,局势不稳,太子殿下深得人望,只有他在此地镇守,方可保大凉疆域城池无恙。” 袁战满脸深沉,言辞恳切。 “末将也是这个意思!” “太子的职位,不可轻撤。” “老将军忠心谋国,言之有理!” 听袁战老将军说完,秦云营中的将领也是纷纷赞同。 秦睿听了,心头不悦。 正要解释几句,却听一旁的金吾卫统领闫杰厉声喝道:“陛下既有圣旨,尔等只管遵照执行便是,哪来那么多大道理?难道尔等眼里只有太子,却把陛下放在哪里?” “闫统领,都是为了国家之事,不可无礼!” 二皇子秦睿嘴里呵斥闫杰,心里却暗自得意。 闫杰这年轻人,看似粗鲁急躁,脑子确是好用,不愧是闫太师培养出来的子嗣。一句“诛心之语”,将太子和凉帝对立起来了。 却见袁战的义子袁彪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闫杰喝道:“我义父乃是国之栋梁,你一个无知小儿,怎敢这种语气跟他老人家说话?” “小贼,本将代天子来此,你敢污言秽语,辱骂本将?”闫杰咬牙切齿。 袁家和闫家,本就是死对头。 袁战是主战派的重要人物,闫太师却是主和派的领袖。前些日子,闫太师阴谋陷害,将袁战打入天牢,惨遭折磨,差点丧命,幸蒙太子相救,这才化险为夷。袁家上下对闫太师等人都是恨之入骨。 眼见闫老贼的儿子还敢来太子的营寨里耀武扬威,袁家彻底爆发了。 “骂你如何?太子和皇子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儿?”袁龙目露凶光,厉声喝道。 “你无非是借你姐姐闫贵妃和你爹的势,有何能耐?敢出去跟我斗三百回合么!” 袁虎一脸凶相,声如洪雷。 “我代天子来此......尔等怎能无礼......” 闫杰面色煞白,说话开始磕磕巴巴。 他虽然武艺不俗,但袁家的三个义子,乃是战场上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硬汉子,气势上将他碾压的渣都不剩。 闫杰偷眼看了看二皇子秦睿。 秦睿使个眼色,那意思是:放胆说,放胆干,本皇子给你撑腰。 “你们袁家肆意妄为,嚣张跋扈,真以为自己是大凉的擎天柱、紫金梁啦?本将是金吾卫统帅,陛下的心腹爱将!你们对本将不敬,就是对陛下不敬!”闫杰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 “我儿勿要再言。” 听闫杰又把凉帝搬出来了,袁战冷冷的摆摆手,示意三个义子不必多说,不要再给太子添麻烦。 闫杰一脸得意,又瞟了二皇子一眼,狐假虎威,正要再嘚瑟几句,耳畔忽然传来了秦云的声音。 “将这姓闫的狂徒拿下!” 秦云的声音冷若寒霜,杀气腾腾,令人毛发倒竖。 第七十九章 说走就走,潇洒自在 “太子殿下,末将......” 闫杰心头一凛,拧着脖子想要争辩。 袁家三雄早就看这个“闫老贼儿子”不顺眼了,听到太子号令,袁龙、袁虎一左一右,飞身掠了过去,扭住了闫杰的手臂,将他按在地上。 闫杰咬牙,想要挣扎着站起。 袁彪朝他腿弯一脚,闫杰终于扑通一声跪下了。 袁战见秦云为自己做主,心里甚是痛快,长出了一口恶气。 “太子!我闫杰乃是金吾卫统领,皇帝陛下身边的人!你敢擒我?” 闫杰恼羞成怒,声音嘶哑,又拿出了凉帝的名号,想要压太子一头。 “哈哈,闫统领,好威风!好煞气!” 秦云拍着手,大模大样的走到了闫杰面前,面色不善。 “太子四弟,闫统领虽然多有冒犯,毕竟只是年轻气盛。看在父皇的面子上,还是......” 二皇子秦睿心头发急,赶忙向秦云拱手求情。 秦云面色冷漠,微微摆手,打断了老二秦睿求情的话语。 “姓闫的,你自认是陛下身边之人,就该有替陛下分忧的职责,该有保卫大凉土地和百姓的觉悟。请问闫将军,袁家父子追随本宫,把脑袋挂在裤带上,在疆场上奋勇厮杀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有何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拉着大旗作虎皮?” 秦云歪着脑袋,一只手搭在了长刀的刀柄上,眸子里杀意弥漫。 “末将......末将是另有职责......” 闫杰本是一个自视甚高之人,临来之际,心里把“如何跟太子讲话”演练了无数遍,为的是在秦云太子面前,不卑不亢,不堕闫家的威风和气度。 可是,如今只见秦云霸气纵横,压迫感如怒涛一般,闫杰手心冰凉,汗出如浆,跪在地上,不敢跟他目光对视。 “袁家和本太子,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荣辱与共,俱为一体。袁老将军的女儿轻衣,乃是本宫的未婚妻。这三位小袁将军,也就是本宫的大舅哥了。你瞧不上袁家,想必也瞧不上我这个不成气候的太子吧?” 秦云眯着眼睛,打量着闫杰,言语间满是嘲讽揶揄之意。 “太子殿下,末将失礼......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勿要见怪!” 闫杰目光闪烁,终于认怂求饶了。 “闫统领,本太子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你问问袁老将军和三位公子,肯不肯原谅你?”秦云冷冷说道。 “袁老将军,三位少将军......请恕末将粗鲁无礼!都是误会啊......” 闫杰心里又气又恨,可是慑于太子秦云的气势,不敢反驳,只能放低身段,向袁战父子道歉。 袁战声音沙哑,平静中透着得意:“哼,老袁家的汉子,皮糙肉厚。脸上既能挨北莽蛮子的拳头,被大凉的将军嘲讽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请起吧。” “谢老将军!” 闫杰声音谦卑。 袁龙和袁虎松开了手,各自退到一边。闫杰慢慢爬起,只感觉双臂又疼又麻,不敢多言,只能悻悻的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太子秦云如此信任袁家,若是他上位,袁家定然会受到重用。闫家却是朝不保夕了! 想到这里,闫杰心里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惧意。 救出父亲闫太师之后,一定要想办法废掉秦云的储君之位,方能保闫家未来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否则,老闫家前景不妙! 收拾了闫杰,秦云看着秦睿,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却是一片冷漠。 兄弟之情在皇权面前,分量无足轻重。 即便自己有心和兄弟坦诚相待,大凉储君,乃是群狼环伺、众矢之的。说什么做什么,由不得自己。 “二哥,既然父皇有旨意,大凉北境的军政之权,也就归你所有了。北莽蛮子已经计划北归,先前抢占我们的定州、恒州,按照约定也会吐出来。请二哥派出精锐人马,前往接收。” 秦云拍了拍秦睿的肩膀,耐心的嘱咐道。 “唉,太子四弟,你二哥我自知才识短浅,不堪重任,奈何父皇一定要把这副千斤的担子交到我的肩膀上......” 秦睿心头欢喜,脸上还是故意装出一副压力很大的样子。 范岩在底下听了,心里很不开心,低声嘟囔:“哼,二皇子一个敌兵也没有杀过,嘚瑟什么?分明是太子爷种树、浇水、施肥,二皇子伸长了手摘桃子!” “少说两句罢!” 公孙班轻轻拽了拽范岩的袖子。 “二哥,老大受了惊吓,精神不好,尚在京师休养,择日便回寿春。还有闫太师和范御史,小心看护。”秦云提醒。 “何劳太子四弟吩咐?” 秦睿是个面善心狠之人,嘴里言辞恳切,心里却在暗暗打歹毒的算盘。 大皇子秦毅已经被吓的失魂落魄,若是想个计策,把他整死,日后争夺储君之位,就能少一个竞争对手了。 老太师闫松,表面上是支持大哥秦毅,是否通敌,还未有确凿证据。这老家伙若是肯相助自己,就想办法把他放了,若是不肯,找个办法,把老家伙弄死算啦。凉帝和闫贵妃那边也好交代,大不了嫁祸给太子或袁家。 秦云默默的从桌案上取过帅印,递到秦睿手里。 “太子四弟,不急,不急!” 秦睿还假惺惺的不肯接受。 “诸位弟兄,秦云连日来殚精竭虑,现在想回到父皇身边,休息一段时日。诸位留在营中,一切全听二皇子将令,不得有误。” 秦云对着中军帐内的将士们拱手,微微鞠躬。 “太子殿下!” “太子爷!” 众将均是声音哽咽,一起朝太子单膝下拜。 “好自为之。袁老将军,三位小袁将军,照顾好轻衣。” 本拟带着袁轻衣,一起离去。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太子被解除兵权,前途不太妙,暂时还是不要连累佳人为好。日后风平浪静,再结连理不迟。 秦云摆摆手,背着手,自顾自的走出了中军帐。 一路走到了营寨的辕门。 “太子!” 袁家父子、范岩和众位禁军、守军的将士,冲着秦云,跪倒一片。 二皇子秦睿站在后面,脸上似笑非笑,又嫉又恨。 太子深得人心,虽然不在履行北境军政之职,可是威信尚在。自己想接管他的兵马和权力,还需动一些脑筋。 秦云走出辕门,看着苍茫的原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无职一身轻! 说走就走,潇洒自在。 军务之事,留给某人操心去吧! 第八十章 太子,这下你跑不掉了! “太子四弟,何必匆匆而别?我兄弟相会,正当痛饮一晚,明日再走。” 秦睿站在身后,假惺惺的嚷道。 “二哥,北莽的威胁尚未解除,万不可饮酒作乐。收复定州和恒州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庆功,而是要立刻组织人手,修缮城池,整顿兵马,以防北莽杀一个回马枪。另有一节:北莽掳走的百姓和奴隶,必须尽数送回。” 秦云提醒道。 “明白!” 秦睿假装依依不舍,心里巴不得秦云放下兵权,快快滚蛋。 秦云此去,不带兵马,只带身边一百多名太子府的侍从。 有人牵来了秦云骑乘的踢雪乌骓马,恭恭敬敬,将缰绳递到秦云手中。 “马儿啊马儿,暂时不用驰骋疆场了,不知道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秦云拍了拍马头,慨叹一声。 乌骓马摇头晃脑,嘶鸣一声,鼻孔里喷着粗气。 “太子殿下!” 两队轻装骑手出了营寨,走到了秦云身边。 其中一队骑手,神色严峻,身手矫捷,短衫皮甲,背负长剑,乃是易先生麾下“鹤山派”的门人,太子秘密情报机构的骨干力量。 为首一人,须发皆白,精神矍铄,腰悬宝剑,正是易老先生。 另外一队骑手,有男有女,衣着不太讲究,有人还背着古古怪怪的道具,乃是公孙班“神机门”的师弟师妹。 公孙班笑容滑稽,骑在为首一匹劣马上,冲秦云拱手行礼。 “易先生,公孙先生,你们跟随我秦云对抗北莽蛮子。担惊受怕,摸爬滚打,乃是家常便饭。论功行赏,却似镜花水月。抱歉,抱歉!” 秦云自嘲的笑道。 易先生拱手,正色道:“老夫何等样人?若是侍奉当世英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若是奸诈小人之辈,就算金山银山堆在老夫面前,眼睛也不眨一下。” 公孙班也说道:“士为知己者死!我公孙班自负大才,无人赏识,深为憾事。太子爷瞧得上在下,怎能不竭力报答?” “我等愿意追随太子殿下!” 鹤山派和神机门的众人骑在马上,一起冲秦云拱手。 “好兄弟!” 秦云眼睛一酸。 易先生的鹤山派高手如云,轻功和剑术乃是一绝,自己的人身安全和情报刺探,就有了绝对保障。 公孙班的“神机门”,则是擅长机关和军械的设计、制造。若是能够将技术更进一步,便是日后争霸图强的关键力量。 有这两队人马跟在身边,秦云心里深感欣慰。 “太子殿下,我们即刻启程,去寿春见陛下么?”公孙班问道。 “先到京师太子府歇息两日,然后南下。” 秦云的内心里,实在不想见父亲凉帝。 凉帝身为天子,理应有保境安民的责任。可他把权欲放在国家利益之上,精打细算,斤斤计较,连亲儿子也不敢完全信任,面对这样的父亲,当儿子的深感压抑。 秦云回头,却见袁家父子、范岩等将士,还是一直站在辕门相送,神情依依不舍。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诸位且回。万万要记住:北莽蛮子忘我之心不死,做事不可大意!” 秦云大声提醒一声,翻身上了踢雪乌骓马,带领随从,奔驰而去。 走不出半里,却见一大片人马,衣着和袍甲都不统一,朝自己方向而来。 待到他们站住,细一打量,却是前番前来相助的江湖朋友。 “太子爷!” “太子殿下慢走!” 这帮人马,为数不少。为首的是“淮西十八寨”的总扛把子李霸天,还有一些各门各派的成员。 “太子殿下,北莽既然已经败走草原,我们这些江湖朋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李某和各位头领商议了一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李霸天翻身下马,冲秦云单膝下拜。 众人也是纷纷下马,跪拜秦云,态度恭谨。 这帮江湖草莽汉子,大都是桀骜难驯的豪杰,让他们对皇室和权贵真心下拜,比杀头还难。 跪拜太子秦云,乃是大家真心佩服秦云的胸襟气度和胆略才识。 “诸位朋友,快快请起!北境转危为安,诸位功劳不小,请受本太子一拜!” 秦云下马,冲众人下拜。 看到太子礼贤下士,对江湖朋友看得起、捧的高,众人心里都是一阵暖意。 翰林院学士李慕白从李霸天身后闪了出来,神情寂寥,面带自嘲的微笑,冲秦云拱手:“太子殿下,慕白追随太子,得罪了天子和一众大臣,在朝堂内没有什么容身之所了。本想在太子府谋个差事,可是穷首皓经,非我所愿,想跟着堂兄霸天,在江湖上游历,长长见识。” “两位李兄弟仗义前来,秦某感激不尽。” 秦云言辞诚恳。 李慕白和李霸天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太子殿下,我们虽然各回山寨,若是您日后有用到我们之处,尽管开口。这块玉牌,还请太子收好,日后遇到江湖上的朋友,只要把这个亮出来,到处都有朋友,万事都有帮手。” 李霸天恭恭敬敬,将一块泛黄的玉牌递给秦云。 这玉牌有些年头了,四个角有些磨损,中间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猛虎。 秦云热泪盈眶,对着江湖朋友们再拜。 大家洒泪惜别,暂且不提。 马蹄声声,往京师方向而行。 秦云骑在马上,心里默默琢磨着今后的打算。 忽然间,一匹白马从身前掠过,捷若闪电。 一只拴在锦绳上的挠钩精确的勾住了秦云的披风,借势一拽,秦云翻身落马。 易先生没有“救驾”,捋着胡须,骑在马上,嘴里一个劲的嘟囔“年轻人胡闹。” “岂有此理......” 秦云躺在地上,仰面看去,看到了一张俊俏的脸,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自己,粉面含春,似笑非笑。 “轻衣,没大没小。” 秦云慨叹一声,无奈的摇头。 “哈哈,撇下本姑娘就想走?太子,这下您跑不掉了!你去哪里,本姑娘跟到哪里。” 袁轻衣笑的十分得意。 第八十一章 军师的礼物 定州、恒州,都是大凉北境重镇、京师屏障。一东一西,呈掎角之势。 北莽王子莫萨尔南下之时,攻略了两州城池。东边的定州城城郭更大,暂时作为北莽大军的基地使用。 定州府衙,高大阔气,目前是莫萨尔王子的“行宫”。 夜已深,定州城内还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驻扎在此的北莽军队,忙着收拾行囊,准备弃城北归。 不少人成群结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满的议论。 “我们北莽铁骑,一向纵横天下,鲜逢敌手。此次攻略大凉京师,竟然一连栽了几个跟斗,真是令人可恼。” “都是咱大王子莫萨尔,好大喜功,指挥不当......” “嘘,不要乱说!” “怎么不能说了?咱虽然吃了几个亏,但是未曾伤筋动骨,凭什么要撤回草原?咱们兵多,一起掩杀过去,那大凉太子未必能挡得住!” “对啊对啊,为何要跟大凉太子赌斗?” “我等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舍命厮杀,为的是啥?不就是战利品么?听大王子的将令,掳来的奴隶、抢来的财物,都要还给大凉太子,咱们这一趟岂不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我兄弟还死在京师城下了呐,尸首不全,死状甚惨。抢来的那点银子,都不够抚恤的。” “回去怎么向老狼主交代?怎样向家人交代?” 不少北莽将士的口中,都是怨言满满。 北莽部落,彪悍凶狠,不事耕种,以劫掠为生。此次南下徒劳无功,抢来的两座城池被迫退出,抢来的奴隶和财物也得如数归还,很多人都心生不满,怒气冲天。 即便莫萨尔王子在军中威望素著,众人对他也颇有微词。 夜色更深。 莫萨尔独自一人坐在府衙的后堂内,面无表情,自斟自饮。 面前摆着桌案,放着两盘凉牛肉和一壶醇酒。他的身后,还扔着五六个喝空的酒坛子。 一醉解千愁! 回到北莽,还得面对父亲老狼主的怒火,以及弟弟们的嘲讽和鄙视。不过,北莽男儿,遵守誓言,既然对着长生天发过誓了,如约退兵,也是无可奈何。 “大王子!大王子!” 却见侍卫统领蒙克满头是汗,急匆匆的奔了进来,单膝跪地。 “蒙克,你和部下都收拾好了?” 莫萨尔王子眯着眼睛懒洋洋的问道。 “大王子,北门城墙上有几个站岗的狗崽子,嘴里抱怨不停,辱骂大王子。末将路过,就将那几个喷粪的狗崽子擒住,痛打一顿鞭子,且留给大王子发落。”蒙克禀告道。 “打他作甚?放了!” 莫萨尔王子不耐烦的摆摆手。 “大王子,这几个狗崽子骂的难听,他们说......” 蒙克大声提醒道。 “哼,此次南征无功,折损了不少弟兄。大家嘴里不说,心里都怨恨本王子指挥不当,我心知肚明!骂几句又怎么了?” 莫萨尔缓缓站起,眼睛空洞,似乎灵魂被抽走了。 “遵命!王子自己保重!” 蒙克咬牙,退了出去。 “还有,本王子心里烦闷,想要安静,未经允许,诸将不得进来。违令者斩!” 莫萨尔跌坐在椅子上,又给自己满满的斟了一杯酒。 蒙克无奈,悻悻的退了出去。 莫萨尔猛喝了一大口酒,剧烈的咳嗽起来。 伸手去摸身后的酒坛子,却摸了个空。 “大王子,不可再饮了!” 耳畔传来了军师苏赫的声音。 抬头一看,只见苏赫这老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脸谄媚的笑,站在自己旁边。 “哼哼,是军师啊?一天没见,还以为你改投明主了。” 莫萨尔的语气里满是嘲讽揶揄之意。 “老朽对大王子一百个忠心,岂能去投别人?大王子莫要误会!” 苏赫声音哽咽,跪在地上。 “呵呵呵,军师请起!我莫萨尔一个失意之人,不敢受您的大礼。” 莫萨尔冷哼一声,面色不善。 前些日子和大凉太子“赌斗”之时,军中的萨满大巫企图夺取兵权。自己最信任的军师苏赫,竟然做壁上观! 莫萨尔回营后,心头不满,对军师苏赫进行了“冷处理”,不予接见,不与谈话。 大军北撤的前一晚,这老东西没皮没脸,竟然自己找上门了? “大王子,老朽那日也是吓破了胆子,鬼迷心窍,这才没有把大巫这篡权狗贼亲手斩杀!大王子既然憎恨老朽,就请拿出弯刀,割掉老朽脑袋。能死在大王子手里,也是无憾了!” 说罢,苏赫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眼见苏赫哭的伤心,莫萨尔心头一软,想起了和他的许多恩义,憎恨之心去了大半,冷冷说了一声:“起来罢!” 苏赫爬了起来,一脸严肃:“大王子,保重身体,方能东山再起。” “哼,有秦云这狗贼守着大凉门户,怎么东山再起?”莫萨尔叹道。 “大王子,以老朽观之,大凉太子秦云,迟早位置不保。就连身家性命能否保全,尚在未知之数哩。”苏赫一脸神秘。 “哦,当真?” 莫萨尔眼睛放光。 “一者,凉帝生性刻薄寡恩,权欲极重,太子抢光了他的风头,岂能坐视不理?二者,秦云虽为太子,却是凉帝的第四个儿子,三个哥哥觊觎储君之位,怎会无所行动?三者,闫太师是大凉文官之首,还是我们安插的卧底,必会出手对付秦云。” 苏赫侃侃而谈。 “好!好!” 莫萨尔王子心头大喜。 “大王子,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妨且放宽心,纵情享乐。回到北莽后,卧薪尝胆,厉兵秣马,以图再次南下!”苏赫一副忠臣模样。 “军师,你的话总是最合我的心意。” 莫萨尔王子拍了拍苏赫的肩膀,面露喜色。 “大王子,老朽还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 苏赫笑的满脸皱纹,双手拍了三下,堂外八名大凉舞姬打扮的美女,身姿窈窕,笑靥如花,款款而入,冲莫萨尔倒头便拜。 “妙!” 莫萨尔王子心头大喜,拍案叫好。 军师苏赫的眼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 第八十二章 叔叔的问候 “奴婢参见大王子!” 八名美女走到莫萨尔面前,姿势优雅,道个万福。 “起来!” 莫萨尔已有五六分酒醉,揉着眼睛,眸子放光。 仔细打量,这八女都是艳若桃花,丽若朝霞。发髻高耸,秀发披肩,穿着浅黄色的丝质裙衫,足蹑丝履,姿容出众,脸上的笑容如春风拂面,令人浑身舒坦。 “定州和凉州城破后,女人都被掳为奴隶了。本王子有令,遵守赌约,尽数释放。你们为何不走,还留在此地?” 莫萨尔王子眯着眼睛问道。 为首的女子对莫萨尔恭恭敬敬行礼:“大王子,妾身名叫婕儿,我等是当地乐坊的风尘女子,城破后,无父无母,无家可归。望大王子垂怜,我等皆愿追随大王子到北莽草原去。” “既如此,你们就留下罢。” 莫萨尔王子慨叹一声,端起了空酒杯。 大王子生性刚强,素怀大志,身边也有若干姬妾,却并不为色相迷惑。如今醇酒微醺,心情烦闷,起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对着八名美女,心头动情。 “婕儿,你这没眼色的贱婢,给太子倒酒!” 苏赫使个眼色,将酒壶递给了婕儿。 婕儿扭着窈窕的身姿,凑到近前,笑吟吟的给莫萨尔王子满上。 莫萨尔想抓住婕儿的衣袖,竟然抓了一个空。 “婕儿,你们既然真心侍奉大王子,就在这里献舞一曲,让大王子高兴高兴。” 苏赫拍拍手,退到一边。 “大王子若是不嫌妾身容貌鄙陋、舞姿粗俗,这就献丑了!” 婕儿嫣然一笑,带着其余七名美女,翩翩起舞。 众女跳了一曲大凉江南的“采莲舞”,翩跹起舞,姿势雅致,如仙子落入凡尘,曼妙的身姿在舞动中尽显无限风情。 “好身段!” 莫萨尔虽然是北莽王子,不懂江南婉转风流之美,还是被舞蹈吸引,连连叫好。 “哼,庸脂俗粉,岂能入得大王子的法眼?来点兴奋的。” 军师苏赫在一旁冷冷的吩咐道。 一瞬间,舞蹈的风格大变。 柔弱之态无存,奔放之意尽显! 急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似鹊鸟夜惊。 动作奔放夸张,抚胸扭臀,晃的莫萨尔王子眼睛都花了。 忽然,八女俏丽的脸上满是欲求不满之意,身躯急速旋转,衣裙翻飞,大片肌肤露在外面,朝莫萨尔王子移动过去。 “哈哈哈,好!还有这等好处!” 美人在前,莫萨尔王子早就兴致大动,满脸溺宠,伸手去抱婕儿,准备揽入怀中。 兔起鹘落,寒芒闪烁! 八柄狭长锋利的匕首,一起袭向了莫萨尔。 电石火花的一瞬间,莫萨尔的脖颈、心口、小腹、臂弯,都被利刃逼住。 “你......老贼,可恶!” 莫萨尔王子一声低吼,目光收缩,肚子里的酒早就化为冷汗渗了出来。 身为大军统帅,又自负武艺超群。一招不慎,竟然被几个女子所擒! 奇耻大辱! “呵呵呵,大王子,对不住了。” 军师苏赫微微一笑,手捧羽扇,冲莫萨尔深深鞠躬,脸上满是幸灾乐祸之色。 “苏赫老贼,我莫萨尔对你不薄,为何谋反?长生天不会放过你的!” 莫萨尔恼羞成怒,出声怒吼。 “长生天的使者大巫,大王子尚敢砍他的脑袋,我苏赫又何惧呢?或许真如那大凉太子所言,长生天在大凉水土不服哩。”苏赫笑道。 莫萨尔的心脏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苏赫这老家伙,显然是有备而来。倘若猜的没错,定然有幕后主使! 谁是主使? 是北莽境内的某个大巫师? 亦或是自己某个野心勃勃的弟弟? “莫萨尔,别来无恙。”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莫萨尔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袍老者,从横梁上飘了下来,稳稳落在地上,显然是轻功卓绝。 “主人!” “主人!” 那八名擒住莫萨尔的美女,声音恭谨,异口同声称呼那老者“主人”。 “主人!” 苏赫军师竟然也对着那黑袍老者鞠躬行礼。 “老贼,你是何人?胆敢设下阴谋,算计本王子!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定是小人鼠辈!” 莫萨尔厉声喝问。 “哼哼,贤侄,称呼你叔叔老贼,很是无礼啊。” 黑袍老者揭下面具,露出了一张瘦削的脸,精神矍铄,眸子灼灼发亮。 “叔叔,十年未见......您缘何在这里?” 莫萨尔惊问道。 “海外虽好,毕竟一隅之地,怎比得上北莽和大凉的千里江山?” 老者微微一笑。 莫萨尔的叔叔,名叫合撒儿,绰号“苍狼”,曾经自诩“北莽草原武功第一、谋略第一”,才干出众,素有野心。 十年前,合撒儿争夺大汗王位失败,心灰意冷,带领少数心腹,一路向东,乘船出海。 一连十年,了无音讯。 不少人都猜测,合撒儿在海上遇到了风暴,葬身海底。 也有人往好的方向猜测,合撒儿流落到了某个岛国,自立为王,过上了逍遥自在的生活。 谁曾想,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更令人惊讶的是,合撒儿竟似布局良久,有不少得力手下。就连军师苏赫,也被他收买了。 “合撒儿叔叔,您既然想来见侄儿,堂堂正正进来便可,把酒言欢,岂不痛快?为何派这些女人,暗算侄儿?” 莫萨尔眼睛里闪烁着不忿的光。 “侄儿,老夫已经回来三个月了,一直潜伏在北莽军中。本想借萨满大巫神权之力,夺了你的兵权,只当个幕后主使,谁曾想那厮不中用。呵呵呵,还得老夫自己来。” 合撒儿的笑容里,三分自嘲,七分揶揄。 莫萨尔心头冰凉。 叔叔合撒儿,野心不减啊! “叔叔,侄儿我十年前,经常坐在你肩膀上,一起去看老鹰捉兔子。您怎能......” 莫萨尔声音恳切,回顾往事,试图分散合撒儿的注意力。 猛然间,身子一缩,从八女的匕首阵中脱身,在地上一滚,抄起了身旁兵器架上的弯刀。 刀光一闪,两名女子中刀。惨呼声中,翻身倒地,魂归太虚。 “叔叔,对不住了!” 莫萨尔一声低吼,弯刀冲合撒儿迎头砍下,威势惊人。 第八十三章 北莽王子,他乡孤魂 “侄儿,好刀法!” 合撒儿微微一下,黑袍一卷,手中忽然出现一柄长刀。 刀锋相击,火星四溅。 莫萨尔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地,手持弯刀,摆开架势,气势也自不凡。 “主人,我来对付他!” 婕儿手持匕首,摆开一个进击的姿势。 莫萨尔偷眼一看,婕儿持刀的姿势古古怪怪,不像是大凉或北莽的武艺。 “不必了。我侄儿毕竟是北莽王族,不能死在旁人手上。” 合撒儿的表情严肃起来。 莫萨尔定睛一看,叔叔合撒儿的手上所持,并不是北莽形制的弯刀,而是一柄直刃长刀,刀身狭长,刀尖是一个刚硬的锐角。 不是北莽的刀,也不是大凉的刀! 天知道叔叔十年前,出海而行,到过哪些国都和城邦,学过哪些奇怪的武技! “叔叔,你就算灭了我,也一样无法登上北莽大汗之位。”莫萨尔喝道。 “哼哼,北莽大汗?苦寒之地的老狼主,不做也罢。老夫的目标,是夺你兵权,掌握这支大军,南下灭了大凉,将富庶之地尽数拿下,做天下共主,当个真正的皇帝!” 合撒儿纵声大笑。 莫萨尔王子心头更凉。 叔叔的野心和手段,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可怕。 “苏赫,你是几时跟我叔叔勾结在一起的?” 莫萨尔扭头看着苏赫军师,厉声问道。 “大王子,此次南征,大军徒劳无功,折损了不少精兵强将,老朽也是心疼。我们北莽部落的信条,就是能者居之,胜者为尊。既然大王子无力南征,不如让贤。” 苏赫军师言语平静。 莫萨尔王子浑身的筋肉都绷紧了。 身陷圈套,身边皆是敌人。 孤立无援,处境险恶。 为今之计,只有擒下或杀死叔叔合撒儿,然后伺机杀出去,召唤蒙克等心腹前来护驾。 “叔叔,你们人多,何不围攻?敌寡我众,正是好机会啊。” 莫萨尔王子故意出言挤兑。 “呵呵,贤侄,你在挤兑叔叔?没错,叔叔我为了获胜,不择手段,没少用阴谋诡计。不过,对付侄儿你,叔叔愿意给你一次单挑决斗的机会。” 合撒儿呵呵一笑,双手持握长刀,摆开了架势。 “得罪了!” 莫萨尔大喝一声,挥刀冲出。 合撒儿不敢怠慢,滑步上前,举刀相迎。 这柄弯刀上,莫萨尔得到北莽不少明师指点,有十数年寒暑之功,非同小可。 弯刀挥出,凶猛凌厉,如同飞龙的翼、猛虎的牙,如同撕裂一切的旋风,威势惊人。 十年前,合撒儿叔叔自称“北莽草原武功第一”,甚至指点过侄儿莫萨尔的刀法。 青出于蓝胜于蓝! 如今的莫萨尔王子,今非昔比。若是单打独斗,有绝对的信心将叔叔拿下! 刀锋频频相击,火光迸溅。 观战的苏赫军师、婕儿等人,肌肤感觉到了刀风带来的压力,缓缓后退,圈子越来越大。 “好刀法!好刀法!” 合撒儿手上刀招不停,嘴里连连称赞。 “叔叔,你就算丢下弯刀,换上了长刀,用刀的习惯却不会变。刀招的变化,也在侄儿算计之内!” 莫萨尔信心更浓。 场面上,莫萨尔占据上风,占据了七成攻势。 苏赫面露担忧之色,婕儿却一脸轻松,似乎知道主人合撒儿的武功尚未见底。 果然,合撒儿换了一路刀法。刀芒纵横,招式古怪,刀锋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撩上来,令人防不胜防。 莫萨尔王子凝神戒备,专注于战斗,只觉得愈来愈吃力。 十年了,叔叔久遁海外,定然是学到了别派刀法!自己的主打兵器是北莽弯刀,但是对北莽、大凉、西域等地的刀法和兵器,都有颇深的了解。 叔叔合撒儿的刀法,却在自己的理解之外! 噗!噗! 莫萨尔肩头、大腿中刀,血流如注。 莫萨尔性格刚强凶悍,遇到不利情景,斗志更旺。此时将弯刀施展开来,每每使用两败俱伤的打法,合撒儿一时间竟无法得手。 “侄儿,可惜可惜......若是你我叔侄联手,争夺天下,更有何难?” 合撒儿叹道。 “我乃北莽老狼主的长子,岂能屈居人下,当你的傀儡和挡箭牌?” 莫萨尔声如洪雷,步步紧逼。 “主人小心!” 就连一旁观战的婕儿,俏脸上也流露出担忧之色。 “没时间耽误了......” 合撒儿忽然手腕一抖,一枚鹅卵大小的黑色球体砸在地上,荡起一阵浓雾。 莫萨尔心头一惊,被浓雾笼罩,一时间看不清楚,只能狂舞弯刀,护住头部和身子。 噗噗! 莫萨尔只觉得肩头一疼,被两枚形状古怪的飞镖深深陷入肉中。咣当一声,弯刀落地。 “小人!” 绝望之下,莫萨尔一个纵跃,想要逃走。脚腕一麻,被一条铁链拴住,重重拽了下来,摔的七荤八素。 紧跟着,小腹一凉。 合撒儿的长刀深深的刺了进去,随即拔出。 “你用暗器......小人......” 莫萨尔瞳孔放大,嘴角泛起了红色的血沫子。 “贤侄,此乃东瀛忍术,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身为北莽大军统帅,太注重信用和承诺,不懂得兵者诡道、不择手段的道理,这才败给了那大凉太子秦云。” 合撒儿居高临下的看着莫萨尔,脸上的笑容半是同情,半是寂寥。 莫萨尔艰难扭头,只见苏赫军师一脸冷漠,身旁的婕儿和几个女刺客,都是一脸得意的笑容。 门口,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大将孟和、狼先。 “孟和兄弟,狼先将军......杀贼!” 莫萨尔的声音愈来愈微弱。 “大王子,对不住了。为了北莽的未来,末将只能选择合撒儿为主人。”孟和垂首道。 “末将的兄弟狼谭,死于狗太子秦云之手。大仇未报,不想北归。合撒儿既然是老狼主的弟弟,统帅北莽大军,也是合情合理。”狼先也说道。 “叛贼!” 莫萨尔在极度的绝望和愤怒下,猛的挺起身子,去抢地上的弯刀。 合撒儿长刀又出。 直入前心,血雾弥漫。 堂堂北莽大王子莫萨尔,众叛亲离,化为他乡孤魂。 第八十四章 能征善战?能歌善舞! “唉,侄儿,冥顽不灵,你这又是何必?世间又少了一个高手,何其寂寥啊!” 合撒儿甩了甩刀上的血,长叹一声。 “末将狼先,愿奉主人为大军统帅!” “末将孟和,愿尊主人号令!攻略大凉城池,我为先锋!” 大将孟和、狼先冲合撒儿下拜,态度恭谨。 北莽部落历代争夺王位的斗争中,血亲相残,乃是常事。合撒儿乃是当今老狼主的弟弟,拜为大军之主,也并无不妥。 军师苏赫也冲着合撒儿下拜:“主人,如今北莽大军新败,兵无斗心。如何反击大凉,擒杀秦云,报仇雪恨,还请合撒儿主人主持大局。” “主人!” 婕儿的手下有两人阵亡。她带着剩下的五个女刺客,也冲着合撒儿下拜。 “诸位,免礼。” 合撒儿站在中间,微微抬手,眸子里精光四射。 虽然未穿华服,只披黑袍,却是自带气场,姿势雍容气派,宛如帝王。 “主人,莫萨尔毕竟是北莽大王子。死于非命,如何向将士们交代?尤其是侍卫统领蒙克,对大王子甚是忠心,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孟和小心的问道。 “无妨。” 合撒儿看了看地上两具手下女刺客的尸身,成竹在胸。 当务之急,是彻底控制中层以上的将官。 合撒儿心里思考:自己身为老狼主的弟弟、莫萨尔的叔叔,在这个节骨眼上现身,只能引起北莽将士的怀疑。倒不如暂时让军师苏赫主持大局,自己藏在幕后,统筹全局。 “苏赫军师,你暂为大军统帅。老夫今后的身份,乃是军中的大祭司。” 合撒儿吩咐道。 “主人遵命!” 苏赫是个聪明人,猜出了合撒儿的意图,点头答应。 权力的运行,安排就绪。 一个时辰后。 北莽众将聚集在府衙的后堂,看到了莫萨尔王子的尸身,无不惊骇莫名。 “谁害死了大王子?” “丧尽天良!” 北莽将士,群情激奋。 两具刺客的尸身被拖了过来。 军师苏赫一脸悲愤:“大凉贼子,背信弃义!大王子坦荡诚实,愿赌服输,已经同意北归,他们还是不放心,意欲斩草除根,派出刺客,将大王子杀害!” 听罢,众人更加愤怒。 “刺客定是秦云所派!” “为大王子报仇!” “大王子最信任的人就是军师,请军师主持大局!” “我等不回北莽了,留下来跟秦云小儿决一死战!” 众将士乱刀齐下,将两具女刺客的尸身剁碎,算是略出了一口恶气。 “报仇!” “报仇!” 众人一起高呼口号,义愤满腔,斗志高昂。 隐藏在暗处的合撒儿连连点头,表示满意。 “军师,您是莫萨尔王子最信任的人,德高望重,才识广博。如今大王子新丧,还请军师为大军统帅,主持大局!” 大将孟和、狼先冲着苏赫下拜。 众将士一起下拜,纷纷要求苏赫军师承担起领导北莽大军的重担。 “既然诸位信任,老夫就勉为其难了。” 苏赫军师假装推辞了几句,也就答应下来。 蒙克粗声粗气的问道:“军师,如何报仇?不妨我们这就集结兵力,攻击大凉的营地!” 蒙克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举刀应和。 “诸位,为大王子报仇一事,不可莽撞。我有一计,可让秦云贼子自投罗网,大凉军队不战自溃!” 苏赫一脸狞笑,面容在灯火的映照下甚是可怖。 与此同时。 京师凉州。 兵荒马乱,太子府的后花园无人打理,到处是杂草,一片萧索的景象。 月光下,秦云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火镰。 桌上摆着一个硬纸糊成的筒子,硫磺、硝石和木炭,按照一定的比例研磨,掺杂在一起,塞进其中。纸筒的壁上有一个小洞,插着一根引火的粗线。 “神机门”大师兄公孙班和几个师弟师妹,一脸严肃,盯着秦云面前的古怪东西。 袁轻衣站在秦云身后,秀眉紧皱,脸上有惊惧之色。 “唔......配比还需要调整,不过大体的方向不会有错误。本宫给这种东西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火药。如果所料不差,这是一种划时代的创造。” 穿越前的秦云,乃是世界顶级的保镖,对于轻兵器和爆破物的使用,也是出类拔萃。 穿越之后,受限于材料和技术,并不能造出现代战争使用的炸药,但是从无到有、发明初始的火药,还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秦云一脸严峻,点燃了导火的粗线。 “砰”的一声,硬纸筒被炸的粉碎,纸屑乱飞。 “看懂了吗?” 秦云扭头看着一脸懵逼的众人。 袁轻衣连连摇头:“太子殿下,目下北境的军政之权,都被二皇子接管,您虽然有储君之位,且有大功于国家,外有北莽蛮子,野心不改,内有虎视眈眈的兄弟,前景并不明朗。不思进取之策,却在此玩此等小儿之戏,窃以为不可取。” 公孙班目光闪烁,高高举起一只手。 “殿下,我明白了!这种东西,可以用来打仗!试想北莽蛮子的骑兵一窝蜂的冲过来,只要把这种东西引燃,扔到他们脚下,或者干脆守株待兔,让他们自投罗网,轰隆轰隆一阵响,战马受惊,就会把马背上的骑兵掀翻下来。” 公孙班眼睛放光,声音急切。 “公孙先生,言之有理。” 秦云深感欣慰:公孙班毕竟是个顶级的工匠,技术复合型的人才,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之处。 “轻衣也有想法:何不把钉子、铁片、尖石放在里面,更增威力。” 袁轻衣也一脸恍然大悟状。 秦云愕然:都说女人不擅长理性思维,袁轻衣的想象力很是发达嘛。 “北莽重骑,人马俱甲,不是那么容易就击破铠甲吧?” 一名“神机门”的弟子摇头说道。 “可以制造一根钢管,填满火药,将一颗钢珠塞进管口,这样一点火就能崩出来了。若是打的准,保管把蛮子的骑兵打个人仰马翻。” 公孙班一拍大腿,高兴的嚷道。 秦云心头一惊,顿时石化。 公孙先生想象力之发达,根本不用自己这个穿越者“引导”。 照着公孙班的思路发展下去,北莽部落这个能征善战的凶神恶煞,很快就要变成能歌善舞的气氛组了! 第八十五章 易公解梦 太子府的花园内,众人一阵交流,欢欢喜喜,各自散去。 不远处,几队太子府侍从腰悬长刀,拄着长枪,正在巡逻。 袁轻衣准备去自己的卧房休息,秦云拉住了她的手。 轻衣身为将门袁家的女儿,与别家大不相同。这双玉手,从未绣花描红,经常舞刀弄剑。不过由于保养的很好,手掌滑腻、柔软,一点也没有粗糙的老茧。 “天色不早,夫人肯与我同榻共枕否?” 秦云一脸溺宠,笑吟吟的看着袁轻衣。 “洞房花烛之时,定让太子如愿以偿。” 袁轻衣咯咯一笑,挣脱开来,拔腿就走。 “改日不如撞日!既然有缘,何时何地,都可以是洞房花烛。” 秦云伸手又去拉袁轻衣。 袁轻衣出手相抗,力量虽然不是太大,但是擒拿短打的动作却精确而复杂,拆了十几招,秦云竟然丝毫占不到上风。 一着不慎,秦云被反剪双手,狼狈不堪。 “哈哈,太子殿下,练好了功夫,再让你占便宜。” 袁轻衣扬长而去,只留下秦云站在风中凌乱。 “真是一只胭脂虎。” 秦云一声慨叹。 夜色已深。 月光透过纱窗,投进太子的卧房内。 卧榻上,秦云不停的挣扎,被子都被蹬踏到一边。 睡梦中,自己手持长刀,与一头黑狼对峙。 刀芒闪烁,在黑狼身上一连开了好几个口子,血流如注。 “来呀!来呀!” 秦云信心十足,舞动长刀,步步紧逼。 黑狼发出了痛苦的呜咽,缓缓后退。 秦云双腿开立,摆开了“力劈华山”的架势,正准备给这畜牲致命一击,猛然间,不远处的迷雾中,两盏绿灯闪闪发光。 嚎叫声中,一匹体型更大的苍狼一跃而出,张开血盆大口,将黑狼撕成两截,血流满地。 “好厉害的畜生!” 秦云一声低吼,握着长刀的手心满是冷汗。 苍狼撕了黑狼,扭头看着秦云,眸子里精光四射,缓缓踱步过来。 “畜牲,可恶!” 眼见这苍狼阴沉凶狠,秦云心头大骇,一时间宛如身在冰窟。 一声咆哮,苍狼迎面而来。 秦云挥刀横斩,只感觉虎口发麻,长刀脱手而出,飞出去老远,钉在一棵树上。身子被一股大力撞击,仰面倒地。 “啊!” 秦云猛然坐起,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汗水浸透,喘息未定。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门外传来了执勤侍从紧张的声音。 “没事......做梦了!” 秦云皱眉:这梦境也太过真实了。“狼”这种动物,乃是北莽部落的图腾和标志,难道北莽大军,有什么事情发生?对于大凉来讲,是凶是吉? 问了一下屋外的侍从,现在已经将近五更天了。 “殿下,易先生和手下外出探查消息,深夜才回。已经在偏房等候多时了,不想打扰您休息,未曾通报。”侍从说道。 “快快有请!” 秦云披上衣服,一骨碌坐起。 易先生走进屋内,风尘仆仆,冲秦云行礼。 “易先生,不必多礼。请坐!” 秦云态度亲切,命易先生坐在自己对面。 “太子,老朽已经派出一队人马,护送大皇子回寿春。”易先生道。 秦云微微点头。 打发大哥速速滚蛋,自己也能省点心。 “据老朽在军营中安插的眼线,被囚禁在军营的闫太师和范御史已经获释,目下正在二皇子身边出谋划策。”易先生的声音有些沉闷。 “呵呵,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秦云自嘲的一笑。 易先生将探查到的消息向太子秦云道来。 白天,军营之内,接替秦云的二皇子秦睿走了个过场,“提审”了一下闫太师和范御史。 闫太师老泪纵横,声称自己自污,乃是为了营救大皇子,绝无叛国之意。 范御史更是磕头出血,痛斥太子秦云“钓鱼执法”,假扮北莽骑兵,偷袭大凉使团,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唉,老太师尽忠报国,绝无通敌之行;范御史又是言官之首,耿正直言。全是误会啊!太子虽然对国家有功,囚禁大臣,办事也太过鲁莽。” 二皇子秦睿一脸痛惜,将两人当场释放,依旧留在军中。 秦云眉头紧锁,眼睛里掠过一丝杀意。 自己还是太过善良了。早知如此,就该将闫太师和范御史当场格杀,以除后患。事后大不了将罪责推到北莽的游兵散勇身上。 “太子殿下,北境的这些烦心事,还是交给二皇子去操心吧。” 易先生劝道。 秦云想到了二皇子秦睿,心里暗自好笑:二哥身负大凉北境军政之权,志得意满,妄图攒够资本,在争夺储君的道路上更进一步。殊不知这个位置,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易先生,军务政务之事,暂且不说了。本宫方才做了一个噩梦,不知易先生可否为我解梦?” 秦云坐在榻上,将噩梦向易先生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讲到“苍狼出现”的时候,屋外陡然响起了凉风的呼啸声,如同百鬼夜哭,夜枭啼鸣,令人毛骨悚然。 易先生听着听着,眉头皱了起来。 太子的梦境,甚是险恶。 易先生身为鹤山派名宿,才识广博,对于“玄学”颇有猎涉。他坚信,一些大人物的梦境当中,含有对现实世界的影射或预言。 “殿下,狼是北莽部落的图腾。北莽的大纛叫做狼旗,大汗也叫做老狼主。” 易先生拱手解释道。 “本宫明白。黑狼死,苍狼生,是何寓意?难道北莽部落,又来了一股强大的好战力量?”秦云自语道。 易先生从怀里掏出一个复杂的罗盘,摆弄了几下,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猛然间,易先生望着北方,眸子里精光四射。 “大凉北境......下血雨!不祥之兆啊!” 易先生声音有些颤抖。 收复定州、恒州,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水到渠成之事。 然而,秦云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易先生,点起你们鹤山派的得力干将,与本宫一起,前往定州!” 秦云目光收缩,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第八十六章 忠言难听 当晚,大凉军营。 闫太师的衣袍中,出现了一个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古怪的文字,好似梵文,又好似西域某个国家的番文。 太师闫松背叛大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北莽高层和闫太师传递信息,有一套完善的手段:将多个国家的文字搀糅在一起,如同鬼画符一般。即便是不幸被皇城司的人截获,也无法破解,找不到真凭实据。 闫太师看着纸条,目光闪烁,嘴里默念。 经过闫太师的“排列组合”,两句北莽的指示出现了。 第一条是个指示:务要让二皇子秦睿进入定州城。 第二条则是一个许诺:击灭大凉,你为江南之主。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二皇子,你命该如此,休怪老夫!” 闫太师目射凶光。 大凉军营。 二皇子秦睿披着一身华丽的金色锁甲,精神抖擞,器宇轩昂,腰悬宝剑,在一众将领和幕僚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巡视营寨。 禁军副统领展孚、金吾卫统领闫杰,全身披挂,侍奉在二皇子左右。 闫太师和范御史,此时已经成了秦睿的座上宾,围绕在他身边,一个劲的吹捧拍马。 “二皇子,北莽蛮子如约退去,再也不能作乱。今日您收复了定州和恒州,立下彪炳史册的丰功伟绩,大凉臣民看到,都是不胜叹羡啊!”闫太师笑道。 “二皇子收复国土,功盖当世,利在万民。您对陛下是至孝,对社稷是至忠,对百姓是至仁。依我观之,这储君之位......啧啧啧!” 范御史的吹捧更加露骨。 太子秦云被凉帝解除了兵权,大皇子秦毅参加和谈使团,弄了个一地鸡毛。由此观之,这位号称“温润如玉佳公子”的二皇子秦睿,倒是一个政治上的潜力股了! 闫太师和范御史不约而同,想到了去抱着二皇子这条粗大腿。 “呵呵,谬赞,谬赞!若非太子打下的大好局面,本皇子也没有机会立功。” 秦睿早就心花怒放,满脑子“名垂青史”和“储君之位”,还假惺惺的谦虚几句。 “哪里哪里,太子虽然有才,终究只是个将才,哪里及得上二皇子统筹全局的帅才?陛下慧眼如炬,用人最是妥当,若非二皇子您才识广博,怎能将这千钧的重担委托给您?” 闫太师语气平静,言辞里的谄媚吹捧,就连一旁的儿子闫杰,听了也有些脸红。 “哈哈哈!父皇如此信任我,定要把差事办好!收复定州、恒州,就在今日!待到功成名就,与诸君痛饮!”二皇子大言不惭。 营寨内,不少将士看到二皇子秦睿,表面上恭谨,私底下的评论可不太好听。 “装腔作势!” “一见这幅德性就讨厌!” “皮囊不错,就是没有太子爷那样的英气。” “哼,一个北莽蛮子的杂兵都没有杀过,偏偏派头不小。” “太子种树辛苦,自己却吃不到桃子,被这厮摘去了。” “小声点,以免招祸。” 不少人看着二皇子一行,模样恭敬,眼睛里满是嘲讽、鄙薄之意。 二皇子心中满是豪情壮志,刷的一下,将腰间宝剑拔出,倚天把剑,准备吟诗一首,以壮胆气。 诗歌还没有出口,却见不远处一片嘈杂,范岩带着一队人马,灰头土脸的跑了过来。一些人的手里还拿着木锤和锯子。 诗兴被打扰,秦睿心头不满,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范都尉,站住!” 闫杰一声大喝,范岩愣愣的站在原地。 “哦?闫统领?” 待看清是闫太师的儿子闫杰,范岩的脸色也变得冰冷起来。 范岩和闫杰,同为禁军将领。范岩只是轻车都尉,闫杰是金吾卫统领,比范岩的地位高出不少。范岩生性孤僻迂腐,不擅长钻营官场,多少年郁郁不得志,难以升迁,是众人眼里的“怪人”。 北莽入侵之时,闫太师打击主战派,重点对付袁战,本来没把浑浑噩噩的范岩当盘菜。 没想到姓范的小子不识抬举,为主战派出头,替被囚禁的袁战老家伙说话,被闫太师的党羽找个由头,打入刑部大牢。若非秦云将他发掘出来,只怕当真要死在牢里了。 看到闫松、闫杰父子这小人得志的模样,范岩心里生气,却又作声不得,只能悻悻的走了过来,向二皇子下拜行礼。 “范将军,军营之内,你带着这帮人乱跑,成何体统?” 二皇子秦睿故意拖长声音,冷冰冰的问道。 “启禀二皇子:军营西面的鹿角破损,无人去管。末将好容易才找到了几个趁手的工匠,准备修缮。”范岩拱手答道。 二皇子噗嗤一笑:“范将军,今日我们就要进驻定州、恒州城了,这座营寨,自当荒弃,有什么好修的?只怕是你假借修缮工事之由,想要多拿几两银子罢?” “哈哈哈!范将军的小心思,二皇子一语道破!” “什么都瞒不过二皇子的如炬慧眼。” 秦睿身边侍奉的一些将领、侍从,七嘴八舌的恭维秦睿,嘲讽范岩。 “太子在军营时,常常教诲我等说:一旦扎营,就要做好防御,砌墙、挖沟、修鹿角,营寨的地上还布设了不少绊马索,谨防北莽劫营偷袭。二皇子上任后,这些东西被撤了大半......” 范岩不识趣,还搬出太子说事儿。 一听“太子”两个字,秦睿的面色阴沉下来了。 “范岩,你是朝廷的将军,不是太子的私兵。”秦睿的声音变得阴恻恻的。 听出了二皇子语气不善,众人都识趣的闭嘴了。 范岩就是再迟钝,也听出了二皇子的意思,不敢作声,只能默默的生闷气。 大凉和北莽的赌斗,自己是长矛方阵的指挥者,居功甚伟,就是太子秦云,见到自己也是称兄道弟,委以重任。可是到了二皇子手里,呼来喝去,如对奴隶,毫无尊敬之意。 秦睿环顾四周,不满的问道:“袁战老将军在么?怎的不来见我?” 一名军官小心翼翼的禀报:“袁战将军和三个义子,各带一队兵马,正在营寨十里之内巡逻。” 秦睿干笑一声,说话阴阳怪气:“老将军办事都是很积极嘛。莫非是不想见本皇子?” 正说话间,却见袁战和三个义子纵马奔了过来,看到二皇子,翻身下马,下拜行礼。 “二皇子,末将感觉北莽那边的气氛有些古怪。今日不可进定州城池,以防有诈!” 袁战的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姓袁的,阴魂不散,又来坏事! 闫太师楞了一下,眯着眼睛,眸子里闪烁着古怪的光芒。 忠言难听。 二皇子的面色又变得阴沉起来。 第八十七章 太子再度北上 袁家三雄看到自家的仇人闫太师父子站在秦睿身旁,耀武扬威,均感心头不忿。 然而目下太子被剥夺了兵权,北境的大凉军队全部由秦睿统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是满心无奈。 “袁老将军,本皇子正要统帅大军,光明正大的接管定州和恒州。您说的不可进城,是何意啊?” 二皇子拖长声音问道。 “二皇子,北莽那边也太安静了,竟然连斥候都没有。末将觉得甚是诡异,心头不安!入城接管之事,还需谨慎。” 袁战正直,没有那么多恭维的废话,直奔主题。 “哎呦呦,老将军倒是莫萨尔王子肚子里的蛔虫,深知蛮子的肺腑啊。” 秦睿出声嘲讽。 “哈哈哈!” 众人一片哄笑。 袁战不语,身姿挺拔,眸子里满是怒意。 二皇子秦睿这厮,即便掌握大权,也是一副沐猴而冠的模样,与太子秦云相比,差距何止千里? “不得毁谤我义父!” 袁龙等人上前一步,正要发作,被袁战伸手挡住了。 “老将军,目下大局已定,本皇子有不少问题想向您咨询,不宜整日外出。袁老将军日夜辛苦,本皇子也是心中不忍嘛。”秦睿笑道。 袁战乃是将门袁家的现任家主,功勋卓著,手下良将很多,秦睿倒也不敢过分嘲讽,换上了一副和善的嘴脸。 “二皇子,北莽狼子野心,虽然答应北归,却还是不得不防。建议派出斥候、探子,多了解恒州和定州的情况,方可进驻。”袁战拱手建议道。 只听几声冷笑,闫杰大模大样的走到前面:“袁老将军,您这是太过谨慎,办事犹豫,有辱国威。据末将所知:北莽部落虽然凶悍,却最守信诺,长生天面前发过的誓,岂有不遵之理?依末将观之,你是担心在二皇子这里得不到重用,这才危言耸听吧?” “袁某一心为国,怎有此意?” 袁战气的花白胡须都立起来了。 袁战本是个耿直忠勇的老将,不懂那些个花花肠子,被闫杰几句挤兑,弄的无话可说。 “呵呵,老将军所言,似乎也有些道理。” 二皇子秦睿虽然表面上挥洒自如、从容淡定,毕竟缺乏军旅之才,听袁战这么一说,心里也泛起嘀咕。 秦云离开军营时,将近十万江湖上各门各派助战的人马都各自散去。朝廷的军队,只有不到三万人。 凉帝从淮南地区给二皇子拨了两万人马增援。满打满算,手头也只有五万多兵卒。 北莽虽然败阵了几次,手里还有二十万大军。若是不守信诺,翻脸来攻,该当如何? “二皇子,一定要进城!不进城不足以彰显大凉国威!不进城不足以展现二皇子震古烁今的丰功伟绩!” 闫太师拱手,一脸刚毅深沉。 闫太师早就把二皇子出卖了,按照北莽那边的指示,要把二皇子诱入定州。 二皇子连连点头,胸中的一腔热火,又被老太师点燃了。 闫杰建议道:“二皇子,我们可以等北莽大军全部撤出定州、恒州百里之外,然后进驻,可保无忧。即便是蛮子反悔,面对坚城也是无可奈何。骑兵再狠,能跳到城墙上么?” “闫将军言之有理!” 秦睿呵呵一笑,脸上恢复了那种志得意满的神情。 袁战长叹一声,默默不语。 希望自己只是杞人忧天吧...... 正说话间,一名侍从急奔而入,说是北莽使者求见。 “让他过来说话!” 秦睿一副倨傲得意的样子,在众将的簇拥下,大模大样,飞扬跋扈。 北莽使者小心翼翼,向二皇子秦睿递上了莫萨尔王子的亲笔信。 信中,莫萨尔王子言辞恭谨,表达了对二皇子秦睿统领大凉北境军队的叹羡,称赞秦睿有统帅之才,乃是一代潇洒风流的儒将。同时赞美大凉富庶,恳求二皇子奏告凉帝,同意北莽和大凉在边境上开通互市。 “哈哈哈!这蛮族王子,倒是挺识趣!”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看到了心中莫萨尔王子的恭维之词,秦瑞心花怒放,放声大笑,还将莫萨尔的来信让众人传阅。 “二皇子,那北莽王子,一向桀骜不驯,气焰嚣张,岂能在信中老老实实的写什么恭敬之词?反常到极点必有妖啊!”袁战看了几眼,连连摇头。 范岩也赞同袁战的看法,建议稳妥行事。 “老太师,您的意思呢?” 秦睿扭头看着闫太师,缓缓问道。 “二皇子,依老夫之见,北莽王子虽然桀骜,却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知难而退,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老夫曾听北莽将士说过:太子秦云虽然能干,终究只是个将才,怎能及得上二皇子运筹帷幄?此次收复定州和恒州,乃是功勋彪炳的大事,二皇子不但要去,还要大展旌旗,以壮军威,光明正大的进城!” 闫太师拱手,言辞恳切。 袁战听了,心里满是厌恶:闫老贼信口开河,太会奉承了! 那北莽的骄兵悍将,眼高过顶。若说是太子秦云,尚有几分敬意,可是凭什么佩服你一个从未带兵打仗的二皇子? 不过,此时的二皇子早被马屁冲昏了头脑,对这种论调深信不疑。 在他眼里,收复定州、恒州,驱逐北莽,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二皇子......” 袁战拱手,还想相劝。 “袁老将军,你和范岩范将军就留在营寨,悉心防守。本皇子和闫太师、范御史、展统领、闫统领率领五万人马,今日就进定州城。” 秦睿发号施令。 这种镀金的场合,秦睿一心只想带自己人,想把袁战和范岩这两个刺头留下。 “二皇子,您带五万人北上,守营的就只有不到四千人了......” 范岩提醒。 秦睿冷哼一声,懒得再跟边缘人多说话,自顾自的回中军帐去了。 与此同时。 漫天风沙中,一队黑袍人纵马扬鞭,出了凉州,一路北行。 秦睿打扮成一个鹤山派门人,任凭马背颠簸,坐姿笔直,面色冷峻。 易先生与他并排奔驰,问道:“太子殿下,您不去寿春,反而北上,不怕皇帝怪罪?若是北境有变,自有二皇子担责,何必管他?” “秦睿这厮的死活,本宫压根不放在心上。本宫担心的是袁老将军和范将军!” 秦云一声慨叹,仰看苍穹,心中五味杂陈。 第八十八章 瓮中之鳖 时近黄昏。 二皇子秦睿,亲率五万人马,大展旌旗,军威浩荡,一路北上,准备“收复”被北莽军队占领的定州。 禁军士兵顶盔披甲,手持兵刃,簇拥着三辆马车,往北而行。 秦睿没有骑乘战马,一身华贵衣衫,坐在八匹骏马拉着的锦篷马车上。 锦篷马车的前后,各有一辆相同的马车,都是“替身”,也叫挡箭牌,为的是迷惑刺客,预防偷袭。 秦睿的马车上,铺着一掌厚的灰色毯子,车厢两边都是绣榻,可躺可卧,甚是舒适。 两个宫装美女,坐在马车内的绣榻上,身姿窈窕,笑靥如花,说话的声音娇滴滴的。 “哎呦呦,二皇子不但生的英俊潇洒,浩浩王者风范,而且还文采盖世、武略出众,放眼大凉的女子,谁不爱慕?做梦都想跟二皇子同床共枕哩。” “二皇子真是天上星宿临凡,命里就有储君之份,早晚必成大器!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望皇子这位大英雄垂怜我们姐妹喽!” 两个美女笑吟吟的奉承二皇子秦睿。 北境遭遇兵祸,豪门贵族和大户人家早就都南遁了。这两个女子,虽然穿着宫装、姿容出众,并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名门之女,只是从北境州郡的风化场所雇来的歌姬。 这种女人,最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通奉承,把二皇子秦睿哄的五迷三道,当真以为自己是大凉的盖世英雄。 “哈哈哈!说的好!小嘴就像是涂抹了蜂蜜一样。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大丈夫当如是也!” 秦睿把脑袋枕在其中一个美女的膝盖上,一副陶醉的模样,放肆的大笑。 闫太师坐在一辆不太起眼的乌蓬马车里。 儿子闫杰骑着一匹青鬃马,身披铠甲,披风飘扬,手持一柄长枪,威风八面。 “杰儿,来!” 闫太师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招呼儿子过来。 “父亲,有何吩咐?” 闫杰纵马走了过来,眼神里有一丝犹豫。 父亲的野心和图谋,自己早就知晓。 如今撺掇二皇子秦睿前往定州城,便是北莽部落的瓮中捉鳖之计。 “见机行事。” 闫太师没有多说话,只是默默的使了一个眼色。 “儿子明白!” 闫杰微微点头。父子默契,心意相通。 前方不远处,定州城的轮廓出现在夕阳下。 “大丈夫取功名、遂大志,就在今日!” 锦篷马车上的二皇子秦睿信心满满,踌躇满志。 展孚纵马走了过来,低声报告:“二皇子,末将斥候来报,北莽大军的确离开了定州城。西面的恒州,也在陆续撤离。” “好!先取定州,再取恒州!收复故土,就在今日!” 眼见北莽军队当真北归,秦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催动大军,准备进城。 定州南门,只见北莽的军师苏赫,带着数十个形貌老迈的北莽人,恭恭敬敬相迎。 “殿下,老朽乃北莽军师苏赫,奉王子命令,在此恭贺多时。久闻二皇子文韬武略,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夫这个草原粗鄙之人,能够结识如此人物,也是三生有幸了。” 苏赫的声音满是谦谨和讨好之意。 “哈哈,过奖!多谢莫萨尔王子美意了。”秦睿笑道。 “怎的未见袁战、范岩两位将军?”苏赫小心的问道。 闫杰纵马上前,冷笑一声:“袁战、范杰两位将军守营,也就不来了。” 听说袁、范二将不来,苏赫的脸上掠过一丝遗憾之色。 “军师苏赫,你们莫萨尔王子没有亲自来迎?” 秦睿的语气傲气十足。 “唉,莫萨尔王子一向心高气傲,自认为天下无敌。此来大凉,才发现强中更有强中手。王子心里略有些惭愧,不敢来见二皇子,且在城内府衙摆下宴席,欢饮三杯,这便心悦诚服的离去,此生再也不敢履足大凉土地。” 军师苏赫言辞诚恳,态度十分恭谨。 “王子谦虚了。前者厮杀恶斗,都是我太子四弟秦云指挥。” 秦睿虽然膨胀,但还是没有完全失去自知之明。 “哎,我们王子说了:太子秦云,固然是骁勇善战,终不过是将才,若是我北莽大军不守誓言,放开手脚攻过去,还是能将太子拿下。而二皇子,在我们王子眼里,则是文武双全、运筹帷幄的儒将,更难对付,这才甘心撤兵。” 苏赫这老家伙的口才也是了得,把秦睿说的心花怒放。 二皇子身旁的展孚、闫杰,脸上略有些泛红。 虽然自己是二皇子的心腹,可是秦睿贪天之功,自鸣得意,听来还是十分别扭。 “哈哈哈,进城!既然莫萨尔王子有如此诚意,本皇子要与他把酒言欢,共庆停战。愿北莽和大凉,自此结为兄弟之邦,化干戈为玉帛!” 秦睿一脸志得意满之态,催动大军,一路进城。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大军进得定州城内,夜幕已经降临了。 秦睿拉开帘子,放眼看去,只见这座城池虽然遭到了北莽大军的占领和洗劫,城郭和房舍还是基本完整。 只不过,城内的气氛有些冷清和凄凉。满城的军民百姓,早就十室九空了。不是成为难民,就是成为北莽弯刀下的孤魂或奴隶。 “殿下,不宜先去府衙见那莫萨尔王子。先吩咐将士,接管城防,守住四个方向的城门!” 展孚骑马来到近前,压低声音提醒。 “哼,莫萨尔这厮早就愿赌服输,有何惧哉?” 秦睿冷笑一声,浑不在意。 不知什么时候,苏赫等人消失了。 猛然间,城楼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号角声。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城墙上燃起了一大片火把,将天空都映红了。 火光映照下,密密麻麻战满了兵将,都是北莽装束,手持硬弓,面色凶悍。 “这......这是何意啊!我要见莫萨尔王子!” 二皇子秦睿魂飞魄散,嘶声狂吼。 定州城门,缓缓关闭。 城内黑暗处,杀气冲天,似乎到处隐藏着可怖的恶魔。 堂堂大凉二皇子,此时竟然成了瓮中之鳖! “怎会如此......北莽蛮子不讲信义......” 秦睿语无伦次。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一颗心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第八十九章 一败涂地,全军覆没 “报仇!” “报仇!” 城墙上的北莽大军,杀气腾腾,居高临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在夜空中回荡。 “岂有此理!尔等不是说愿赌服输吗?报什么仇?” 秦睿声音颤抖。 巨大的恐惧之中,秦睿身子瘫软在地,膀胱一松,尿意又上来了。 二皇子带来的五万大凉兵将,虽然列队行军时气势汹汹,军容严整,貌似斗志昂扬,其实根本没有做好厮杀的觉悟,只想着是走个过场,接管了两州防务,也就可以放心庆功了。 陡然间落入了北莽蛮子的陷阱,一个个魂飞天外,像羊群一样,乱纷纷的挤在一起,张皇无措。 “秦睿狗贼,我们莫萨尔王子殒命于大凉刺客刀下,主谋不是你,便是那太子秦云!大王子既惨遭冤死,北莽上下,同仇敌忾,誓要与你们大凉血战到底。赌斗的约定,也就不算数了!” 城墙上北莽士兵的簇拥下,军师苏赫一脸冷峻,声音苍老而凄厉。 苏赫的身后,王弟合撒儿披着黑色斗篷,打扮成萨满大祭司的模样,默默点头,盘算着下一步的战术。 “莫萨尔王子死了?关我何事,委实不知啊!” 秦睿的声音带着哭腔。 “装腔作势!莫萨尔王子一世英雄,竟然命丧尔等宵小之手!我指长生天发誓,不给他报仇雪恨,誓不罢休!” 北莽的侍卫统领蒙克手持大刀,声如洪雷,眼睛里满是血丝。 “护驾!结阵,保护二皇子!” 展孚喝令手下组成战斗阵型。 然而此时,大凉的军队早就兵无斗心,陷入了一片混乱。 “闫杰和闫老太师何在?” 展孚瞳孔放大,厉声高喊。 闫家父子,竟然在定州城眼皮底下消失了? “等一下!都是误会,不要擅动干戈,容我解释!” 秦睿彻底吓破了胆子,声音如同犬吠。 此时此刻,这位二王子的心里是一万个后悔! 本以为北境大局已定,北莽大军定能如约退去。自己接替了太子秦云的位置,抢摘桃子即可。没想到,竟然落入了这样一个陷阱! 自己养尊处优,还是头脑太简单了啊! “杀贼!二皇子生擒,其余的随意处置,不留俘虏!” 苏赫高举羽扇,一声令下。 一瞬间,箭如雨下。 秦睿带来的五万兵马,挤在一起,施展不开,成了任人宰割的箭靶,一时间死伤无数,惨呼声响成一片。 众人都想着逃命,兵无战心,紧紧的挤压在一起,被践踏者不计其数,引起了更加惨重的伤亡。 定州城内的街巷尽头,黑暗中,传来了金属甲片的碰撞的声响,还有马蹄踏在青砖上的声音。寒光闪烁,北莽铁骑奋勇杀出。 “斩尽杀绝!” “为大王子报仇!” “把大凉贼子杀个片甲不留!” 喊杀声中,为首的孟和、狼先两员勇将,手持兵刃,身先士卒,所向披靡。 另一条巷子中,哲别带着一众“射雕手”纵马冲出,箭无虚发。 “怎么会弄成这样?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秦睿钻回马车,用绣垫捂住脑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两个侍奉他的美女早就吓破了胆子,蜷缩在一角哭哭啼啼。 噗噗噗一阵闷响,二皇子乘坐的马车车篷钉满了箭,如同刺猬一般。六匹拉车的骏马早就射死了。 北莽精锐,步步紧逼。 他们的战术动作残忍、有效:强弓开路,短兵跟进,不留俘虏。 秦睿闭着眼睛,面色扭曲,不敢动弹。 利刃互击打的声响响成一片,期间还夹杂着冲杀者的怒吼,利刃刺入身体的闷响,还有垂死者的咒骂和哀嚎,令人心胆俱寒。 五万大凉将士,踏入陷阱,化为待宰鱼肉。 一时间,定州城内,血流成河,宛如修罗地狱。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秦睿失魂落魄,已经彻底放弃抵抗了,就这样趴在车篷内,等着生,或者等着死。 以此同时。 营寨内,袁战布置了巡逻事宜。 五万主力,都被二皇子带去“接收定州”了,只有自己和三个义子,以及边缘人范岩,带着数千老弱,守在营中。 拼杀恶斗,奋勇厮杀。 然而,收复失地的荣耀,却与自己无缘。 站在辕门,袁战一声叹息。 “父亲,今晚的巡逻和守卫,已经安排好了。明日若是顺利,二皇子就会驻守在定州,我们还得拆掉营寨,携带辎重,前往汇合。” 义子袁彪站在父亲身后,声音有些沉闷。 “嗯。” 袁战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父亲,没有太子撑腰,咱们袁家情况不妙。如今的北境,二皇子的人一手遮天,咱们袁家和范将军被冷落了。依孩儿观之,陛下对太子有猜忌戒备之意,不让他掌握兵权。”袁彪不满的说道。 “彪儿,不可妄议朝政。我们袁家世代忠良,无论君主是谁,都应该为大凉鞠躬尽瘁。只可惜......太子殿下才智卓越,有一代明君的潜质,若是他不能主持大局,对于大凉社稷,对于天下百姓,不是一件幸事啊。” 袁战一脸意兴阑珊,出声叹道。 不知什么时候,义子袁龙、袁虎,还有范岩将军都出现在辕门下,一个个面色凝重。 “袁老将军,北境若是大局已定,我范岩这匹好马,没有伯乐,以后只能拉磨推车,不想担任军职了。回老家当个富家翁,逍遥自在,度过余生,也算知足了。有太子带着咱大杀了一场,也不枉从军一场。”范岩叹道。 “呵呵呵,若是真有这么一天,老夫与你同去,寓情山水。” 袁战拍了拍范岩的肩膀,笑容有些苦涩。 原野上,马蹄声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一队骑手出现在辕门外不远处。 “何人?” 袁战手持兵刃,厉声喝道。 一队巡逻大凉士兵也冲了出来,手持枪矛,迅速列阵。 为首的一匹乌骓马的骑乘者停在袁战等人面前,微微点头,披风在夜风中猎猎飘动。 “太子殿下!” 袁战等人都是一阵惊喜。 第九十章 皇子被俘 月光下,秦云骑在马上,清辉洒满肩头,气势不凡。 “太子殿下!缘何去而复返?” 袁战等人对着秦云,单膝下拜。 “我们一起打过硬仗,就算是兄弟和朋友了,何必多礼?快快请起。” 秦云翻身下马,将众人扶起。 袁战和范岩对视一眼,心里涌起一片暖流。 二皇子秦睿本就是个傲慢自负之人,自从接替太子的职务之后,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谁也不放在眼里。平日里也只是宠信自己的心腹闫杰、展孚,对于秦云手下旧将不冷不热。 秦云礼贤下士,诚恳谦逊,令人倾心,与二皇子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与太子秦云同行的易老先生和“鹤山派”门人也纷纷下马,向袁战等将领行礼。 如今看到太子,众人心中都是一阵欣喜。 “小女轻衣,此次没有和太子殿下同来?”袁战问道。 “此行吉凶未定,并未带轻衣同来。”秦云答道。 “殿下不在京师,也不去寿春,何故来此?”范岩的内心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二哥北上定州,本宫留在京师,心中惊疑不定。无事最好,不过,我们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提防北莽背信弃义,突施偷袭。” 秦云目光炯炯,声音有些低沉。 “末将也有这种担忧。只是二皇子他......唉!听不进老夫的忠告,对局势过分乐观了。” 袁战看着北面的夜空,一声慨叹。 老将军久经沙场,对于“气场”有一个本能的判断。远眺北面,只觉得定州方向,隐隐有不祥的杀气冲上天空。 “袁老将军,营内有多少兵马?”秦云问道。 “只有三千余人。”袁战拱手答道。 “三千人?” 秦云心头一凛。 “京城禁卫副统领展孚、金吾卫统领闫波,还有闫太师、范御史,都跟着同去定州了。我等边缘人,只能被打发防守营寨,不得脱身。”范岩补充道。 “哼,老二这个蠢材,心也太大了。” 秦云目光闪烁,心里涌起一阵寒意。 二皇子将五万主力尽数派出,想的是在接管定州、恒州防务时,显得兵强马壮,气势逼人,展现一下大凉皇子的威风。 可是,大凉和北莽停战的约定,实际上甚是薄弱。 按照秦云事先的设想,先迫使莫萨尔王子撤兵,退还两州,然后迅速增兵,修缮城墙,砌筑堡垒,加强防务,避免北莽骑兵长驱直入,威胁大凉腹地。 凉帝安排二皇子取代秦云,把秦云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若北莽忽然翻脸,这五万主力,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案上之鱼? “太子殿下,为今之计,该当何如?”范岩拱手问道。 “两手准备:若是二皇子顺顺当当的进驻定州,那是最好;若是北莽找个借口翻脸,忽然杀出......呵呵......咱们就得想办法撤回京师,再图良策了。” 夜风中,秦云的笑声有些阴森。 袁战和范岩对手一眼,身上都是一阵寒意。 “易先生,辛苦鹤山派的弟兄们走一趟,探查一下定州那边的情况。”秦云扭头看着易先生。 “老朽遵命!” 易先生面色冷峻。他本能的感觉到:大凉北境,现在处于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我二哥志大才疏,对付不了北莽蛮子。若是当真战火重燃,那手下那五万兄弟......唉,可惜!” 秦云慨叹一声。 二皇子秦睿若是被砍了,自己不会有太多心疼。 只是这些兵将,没有遇到靠谱的统帅,可惜了。 “太子殿下,倘若局势当真有变,我等愿意护送太子,杀出包围,撤回京师!” 袁彪冲秦云行礼,声音雄壮。 “不愧是袁老将军的义子,虎将虎威!有诸位在,即便是手下无兵,我秦云也是心里有底。”秦云欣慰的拍了拍袁龙等人的肩膀。 “得遇明主,深感欣慰!” “誓死追随太子!” 袁家三雄拔刀在手,一起高喊。 夜风中,面对不可预测的未来,秦云心里陡然升起了一阵旺盛的斗志。 与此同时。 定州城内,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腥的屠宰场。 尸体层层叠叠,将城内的空地和街巷填满了,绝大多数是大凉兵将的尸身。鲜血汇成小河,在沟渠中流淌。 二皇子秦睿的侍从都被斩尽杀绝,锦蓬马车上密密麻麻,钉满了羽箭。 堂堂大凉皇子,此时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城墙上,王弟合撒儿目光冷漠,俯视着下面的修罗场。 “主人,大局已定。经此一战,大凉北境,再也组织不起有力的抵抗了。”军师苏赫对合撒儿恭恭敬敬说道。 “秦睿这厮,在老夫眼里,不过是丧家之犬,无足轻重。老夫担心的是秦云太子,还有袁战一家和范岩。”合撒儿双臂抱在胸前,冷冷说道。 “秦云奉旨南下,不会干扰我们的行动了。袁战父子和范岩,此时正在定州以南一百多里的营地坚守,手下兵卒,至多几千。我军可以一鼓而下,斩尽杀绝。”苏赫拱手道。 “哼哼,未可轻视。先把二皇子请上来吧。” 合撒儿笑道。 秦睿趴在锦蓬马车内,失魂落魄,动弹不得,嘴里默念“老天保佑”。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似乎安静了许多。 偷偷探出头来,地上层层叠叠,已经堆满了尸体。北莽将士手持长矛和弯刀,还在对负伤者补刀。 不留俘虏,斩尽杀绝。 禁军副统领展孚,手里紧紧握着长刀,身上中了七八箭,被利器砍掉了半个脑袋,侧身倒在马车不远处,血流满地,已经死于非命。 “展统领......” 秦睿一脸惊恐,跪在地上,紧紧捂住了嘴。 护卫二皇子的禁军和侍从,几乎全军覆灭,尸体层层叠叠,死状凄惨,令人心惊肉颤。 “嘭”的一声巨响,车篷被重物砸的粉碎。 “我们抓住秦睿了!我们抓住秦睿了!” 孟和哈哈狂笑,手持狼牙棒,一把将二皇子秦睿揪住,宛如老鹰抓小鸡一般,狠狠的扔在尸体堆中。 第九十一章 北境危如累卵 秦睿踉跄着摔在地上,看到一具具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尸身,吓的几乎发疯,一个劲的哀嚎挣扎。 几个北莽士兵冲了上去,将他反剪双手,拖着上了城墙。 “军爷饶命!我们不是二皇子的侍妾!都是临时雇来的......” 两个侍奉秦睿的歌姬跪在地上,哭的妆容都花了,哀告饶命。 不等她们挣扎,早被如狼似虎的北莽大汉擒住,惨呼声中,扛了出去,眼见就要惨遭蹂躏,多半活不成了。 不远处,几个北莽士兵将秦睿身边陪同的御史中丞范文成也揪住了,按在地上。 “不讲武德!有辱斯文!” 范文成满脸是血,一个劲的嘀咕。 一个北莽士兵用刀柄一敲,打的范文成吐出两颗门牙。 “这狗东西貌似是个大官,一并带走!” 范御史也被几个北莽士兵拖到了城墙上。 定州城墙上,秦睿和范御史身为俘虏,被北莽兵将按着跪在地上,失魂落魄,宛如行尸走肉。 北莽的将士们在军师苏赫的带领下,围拢过来。 “军师!五万大凉军队,全军覆没!这一仗打的真是痛快!” 孟和咧着大嘴走了过来,哈哈大笑。 “秦睿来定州之时,带领了五万人马。如今大凉军营,仅有数千老弱守兵,今晚便一鼓而下!”狼先信心十足。 “哼,区区一个秦睿,有何能为?老夫担心的是袁战、范岩!还有太子秦云!” 苏赫冷冷说道。 杀死秦云,才算是清理了未来最大不安定因素! 扮成祭司的王弟合撒儿站在苏赫身后,面色冷漠,眸子里却在灼灼发亮,如同鬼火。 “二皇子,兵败被擒,有什么想说的?” 军师苏赫嘲讽道。 “我秦睿被擒,乃是中了你们的奸计,死也不服!你们北莽蛮子,背信弃义!说好了赌斗决胜负,败者要腾出定州和恒州,罢兵停战,尔等怎能言而无信!” 秦睿强装镇定,厉声斥问,身体却很诚实,一个劲的颤抖。 “啪”的一声,蒙克大步上前,抽了秦睿一个耳光。 “尔等大凉贼子,派出刺客,害死了莫萨尔王子,还敢说我们北莽汉子不守信用?”蒙克厉声喝道。 这一个耳光,打的秦睿有些懵逼。 “冤枉!冤枉!若是本皇子害死莫萨尔,怎敢前来送死?再者说了,若能不动干戈,让莫萨尔王子带着北莽大军北归,何必再多此一举,派出刺客,冒这个风险?” 秦睿连连叫屈,声音里带着哭腔。 蒙克楞了一下,眼睛里满是疑惑。 蒙克身为莫萨尔王子身边的侍卫统领,有勇无谋,脑子不够精明,一时间想不到其中的逻辑,只是本能的觉得,秦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我......我乃是大凉御史中丞范文成!” 范御史在一旁,强忍恐惧,作揖行礼。 “拖到一旁砍了。”蒙克不耐烦的摆摆大手。 “且慢!听闻这范先生,号称大凉言官之首,最是耿正直言,没少挑太子的刺儿。今日被擒,先截断手指,再割掉舌头,看他骨头硬不硬。”苏赫狞笑道。 几个北莽士兵不由分说,拖着范御史就走。 “饶命!饶命!我范文成愿意投降!” 范御史吓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哀声求饶。 苏赫军师呵呵一笑,轻轻一摆手,示意把范御史拖过来。 扑通一声,范御史跪在地上。 “呵呵,范御史这位大凉硬汉,百闻不如一见,本军师今日算是领教了。听说你吹毛求疵,尖酸刻薄,没少弹劾太子秦云。秦云这狗东西倒是脾气真好,要是换成我们北莽任何一个王子,早就把你剁碎喂狗了。”苏赫军师嘲讽道。 北莽众人,都是一阵哄笑。 “范某虽然不是重臣,可是知道不少大凉的情报和信息!只要不杀我,定要一五一十,告知军师知晓。”范御史跪下磕头。 苏赫军师微微一摆手,示意范御史起来说话。 “姓范的,太子说你屈膝投敌,我还不信!如今观之,果然不错!本皇子信任你这狗贼,算是瞎了眼睛!” 秦睿气的七窍生烟。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大凉天子昏庸无道,江山危如累卵,万民有倒悬之急。北莽大军南下,顺天应人,倒不如投奔了北莽王子莫萨尔......不不不,苏赫军师,共图大事!” 范御史说的振振有词。 “我父皇哪里对不住你?天杀的奸贼!” 秦睿挣扎,恨不能将范御史当场打死。 “闫太师和金吾卫统领闫杰何在?”秦睿吼道。 苏赫没有搭理他,只是冷冷的打量着秦睿,若有所思。 秦睿心跳更加厉害。他本能的感觉到,闫家父子的真实身份,超出自己的想象!难怪闫太师一个劲的撺掇自己亲自前来定州,原来是早有预谋? 王弟合撒儿凑了过来,对苏赫耳语几句,苏赫连连点头。 “兵贵神速!略作休整,大军即可南下,踏平大凉军营!” 苏赫发号施令。 太子秦云既然已经奉诏南下,去寿春见凉帝了,算他命大,逃过一劫。目前最要紧的,是把袁家父子、范岩等善战的大凉将领统统铲除,以绝后患! 血腥的一夜,即将过去。 天空隐隐浮现出鱼肚皮色。 大凉营寨的中军帐内,烛火飘曳。 秦云裹着披风,躺在卧榻上休息。 袁战、范岩等人不敢放松警惕,身披铠甲,兵器就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靠在垫子上休息。 袁战的三个义子,轮流出动,带着袁府家将巡逻。 “太子殿下!” 易先生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可有定州消息?” 秦云一骨碌爬了起来,目光闪烁。 易先生武艺不凡,一向是个沉稳淡定的老人。如今他惊慌至此,当真是北面的定州城发生了不得的事情? 袁战、范岩也爬了起来,瞪大眼睛,准备听易先生带来的消息。 “北莽将二皇子的五万人马诱入城内,忽然翻脸,突然偷袭。二皇子被俘,五万人马也全军覆灭了。” 易先生声音有些干涩,仿佛来自地狱的呓语。 第九十二章 大凉王朝,怕是真的要凉了 “什么?全军覆没!” “竟然如此!二皇子这是怎么带兵的?五万大军,就这样没了?” 袁战、范岩面面相觑,都是大惊失色。 虽然大家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潜意识里还是盼着有惊无险,北莽蛮子言而有信,知难而退,二皇子秦睿顺利接管定州和恒州。 陡然间听到如此凶信,都是心惊肉颤,即便是再沉稳的将军,也有一些慌乱。 亡羊补牢,尚且不晚。 最要命的事,如今的形势更加严峻。羊圈的围墙被踩的稀烂,羊群也被饿狼叼走了一大半,现在补救,已经太晚了。 “定州的情况,你确定么?” 秦云目光冰冷,看着易先生。 “二皇子和范御史被俘,绑在城墙上,老朽亲眼所见。北莽戒备森严,一时间不能进城打探。老朽的几个门人,化妆成抬尸的百姓,看到一车车大凉将士的尸身被拉出来掩埋,其状甚惨。”易先生的表情十分严肃。 “莫萨尔王子这狗贼,竟然背信弃义?本宫是高看他了。早知如此,那日还不如将其阵斩!” 秦云咬牙道。 易先生盯着秦云的眼睛,眼神有些古怪:“太子殿下,还记得您做过的那个噩梦吗?黑狼死,苍狼生。” 秦云心头一凛,默默的点头。 “莫萨尔王子已经遇刺身亡了,北莽的兵将都说,是太子您派遣的刺客。北莽蛮子之所以翻脸,重启战端,也是这个缘故。现在他们打的旗号,就是为莫萨尔王子复仇。”易先生道。 “莫萨尔死了?” 秦云何其聪明,已经猜到了几分。 定然是北莽内讧,主战分子谋杀王子,嫁祸自己。莫萨尔既死,换上一个更疯狂、更奸诈的统领,那就不好对付了。 “北莽大军,目前是谁在主持大局?”秦云问道。 “军师苏赫。”易先生答道。 “哼,苏赫这老贼,虽然有些诡计,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又非北莽王族,决计没有胆量担此重任,算不得什么苍狼,顶多是一只凶恶狡猾一点的狗,此贼必有幕后主使。这个主使,大概率是某个北莽王族成员!可能是大王子的兄弟,争夺兵权,谋杀血亲。” 秦云做出了判断。 猜测的细节并不全对,但是大体方向是正确的。 “太子说的有理。”易先生拱手道。 不管莫萨尔的接任者是谁,此人肯定身份不凡。 战火重燃,已成定局。 大凉军队伤亡太重,五万大军尽灭,北境一时间无兵可用,如之奈何? “号令全营将士:迅速拔营而起,往南而行,直抵京师凉州!辎重粮草,尽数焚毁,只带马匹和兵器!” 秦云猛的站起,大声命令。 “遵命!”袁战眼睛里精光四射。 “还有一点:定州的消息,且慢让弟兄们知晓,以免人人惶恐,动摇军心。待到撤回京师凉州,再做计较。”秦云强调。 “太子,我等视死如归,愿与北莽蛮子决一死战。” 袁龙高声叫道。 “袁兄弟,如今形势危急,绝不可以逞匹夫之勇,想打仗,以后有的是机会。为今之计,只有保全自己,才能反击敌人。” 秦云对袁家三雄点点头,示意他们快去准备。 陡然间,秦云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绝望感。 事态恶化的也太快了! “以太子的名义,传信给淮西十八寨总扛把子,以及江湖上的各路英雄,前来保卫京师。”易先生建议道。 “远水不解近渴,先退回京师,再图破敌之策。”秦云道。 袁家兄弟不敢怠慢,当下便吩咐部下,通知各营将士,准备移营南归。 天色还未全亮,不少将士酣睡正浓。大家都觉得北莽大军已经滚蛋,北境战事彻底结束了,精神上处于一个放松的状态。 忽然被掀开被子,揪了起来,说什么“南归京师”,不少人都是双眼迷瞪,口出怨言。 “急什么急什么?老子睡的正香!” “二皇子那帮人耀武扬威的去定州城里喝酒,留下我等看守营寨,好事轮不上我们,睡个囫囵觉怎么了?” “什么?不让我们去定州和恒州,南归去京师凉州?” “这是哪个孙子发布的命令?” 这些大凉将士,尽管训练有素,此时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不少人昏头昏脑,开始整理行装,铠甲和兵器扔的乱七八糟。 袁家三雄不敢怠慢,纵马在各个营地奔驰,监督和喝令兵士们速速到辕门集合。 北莽大军灭了二皇子的五万大军,随时南下,形势危如累卵。每耽误一刻,就会多增加一份危险。 秦云在中军帐中,心急如焚。 范岩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面色苍白,拱手道:“太子,咱们的三千多人马,只有一半的弟兄们奉命在辕门集结。还有一些人,牢骚很多,行囊没有收拾好......” “两刻之内,必须在辕门集合。违令者,斩!” 秦云目光闪烁,大声喝道。 义不掌财,慈不掌兵。 生死关头,秦云的心里也是发狠了。 旭日初升,阳光洒满营寨和原野。 辕门之外,聚集了全营三千多名将士。不少人精神萎靡,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处于一个浑浑噩噩的状态。还有一部分交头接耳的发牢骚。 “袁老将军,你统领众将士,拔营南归。” 秦云想了一下,自己违抗圣旨回到大营,还是暂时隐藏身份,由袁战发号施令,更为妥当。 袁战全身披挂,冲秦云点点头,站在众将士面前,准备下达南归京师的命令。 猛然间,只见北面数名斥候飞马奔来,都是浑身血污,袍甲破烂,有人后背还钉着羽箭。 秦云心头一凛,感到北面一股压迫感极强的杀气,冲天而起。 “大事不妙!北莽大军正朝这边而来!” “我等外出巡逻,与北莽蛮子遭遇,弟兄们都战死了......” 几个斥候在同伴的搀扶下,翻身下马,站立不稳,冲袁战倒头便拜,声音沙哑恐惧,好似大白天遇到了厉鬼。 “来的好快!” 秦云咬牙切齿。 大凉王朝,这下怕是真的要凉了。 第九十三章 本太子跟大家死在一处罢了 黑云压城,风云变色。 袁战和范岩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北莽大军杀气腾腾而来,二皇子全军覆灭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了。 袁战面色冷峻,命令手下将几个负伤的斥候扶到一旁救治,心里一阵隐痛。 二皇子这些蠢材,虽然身为皇族,却是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五万将士了! 看到斥候的惨状,众将士都是心头发凉,惊骇万分。 “不是停战了吗?北莽蛮子再次南下?” “那王子不是说好了退回草原,将定州恒州还给咱大凉么?” “蛮子不讲信义!” “二皇子的人马呢?” “难道二皇子的五万大军已经被蛮子斩尽杀绝了?” 交头接耳,脸上皆有恐惧之意。 人心惶惶,军心散乱。 二皇子的五万大军,多半已经落入陷阱,惨遭毒手。既然如此,自己这三四千人马,能顶什么用处?在北莽大军眼里,都不够塞牙缝的! 茫茫原野上,隐约传来一声凄厉的号角。 “号角!” “蛮子来了!” 众人心里更慌:这种号角的声音,宛如地狱的催命符,令人胆寒。近百年来,大凉边庭的将士们听过许多次,代表着北莽大军正在集结力量、准备冲锋。 “老子要走了!老子要回家!不为皇帝的傻儿子卖命了!” 有人忽然发出一声怪吼。 “撤了撤了!” “咱们只有区区几千残兵,拿什么守营?” “我们也为了大凉流血打仗,算是对得起皇帝了!” 不少人三三五五,准备溃逃。 秦云心头大惊:恐惧会传染。一传十,十传百,接下来就是全营溃逃。 北莽铁骑,席卷而来,势不可挡? 溃兵只能成为追杀的对象,再无反抗之能。这几千人一灭,京师以北,大凉的军事存在也就相当于彻底毁灭了。 “不可慌乱!敢言逃跑者,斩!” 袁战骑在马上,高举长枪,厉声大喊。 众人被袁战的威势震慑,暂时安静下来。但是眸子里依然满是惴惴不安之意。 袁战虽然骁勇,但面对眼前的形势,是战是撤,一时间也是有些茫然。 人群中,一名军官出列,冲袁战单膝下拜,声音凄切:“卑职张六,只是一名百夫长,位卑言轻,替弟兄们问句话。袁老将军,您久经战阵,德高望重,弟兄们信得过您。请您说一句实话:二皇子的人马究竟怎样了?” “诸位将士,昨夜发生了大事。二皇子被北莽大军引入定州,中了埋伏,全军覆没,自己也被俘虏了。那五万弟兄......已经尽遭毒手了。” 袁战心里明白,此时大势已去,无需再隐瞒军情了。 此言一出,全场死一般的安静。 大势已去,众将士更加惧怕和绝望,不少人都是面无血色。 那军官张六热泪盈眶:“咱们既然当了大凉的兵,早有这个觉悟,捐躯殉国,都是平常。家里即便有妻儿老母,也就豁出去了。只是今天这事儿,实在窝囊!二皇子身为皇帝子嗣,眼高过顶,昏聩无能,茫茫然落入北莽蛮子的陷阱;皇帝身边自有禁军拱卫,藩王手里也有兵,北境有难,自顾自己活命,却不见一兵一卒前来援救,这大凉江山,难道不是秦家的么?” 听张六这么一说,大家都是哀声一片。 “死则死矣,可是死的如此窝囊,老子就是心里不服啊!” “太子跟咱们同甘同苦,指挥的好好的,风头一片大顺。皇帝为何将他撤换,让二皇子这个从未带兵上阵的蠢材代替?” “朝中出了奸臣!害死了满营的弟兄!” “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不少人以头抢地,悲愤满腔。 “二皇子做事糊涂,坠入北莽蛮子的陷阱,我秦战身为大凉武将,规劝不力,也有责任!事已至此,老夫愿和众位弟兄一起战死此处!到了幽冥地府,还做兄弟,也能有个照应!” 袁战虎目含泪,也是动了真情。 戎马半生,死得其所,只是大好形势,急转直下,大凉的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只怕就要身陷血海之中了。 “袁老将军!” “袁老将军!” 众将士眼见今日难以活命,一阵恸哭。也有人抹着眼泪拄着长矛站起,下决心战死沙场。 袁战悄悄对三义子袁彪耳语道:“彪儿,你护送太子,杀出重围,南归京师。若是京师有变,再渡河到淮南寿春......” 大凉江山,风雨飘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儿子愿与义父同生死、共存亡!” 袁彪单膝下跪,声音哽咽。 “唉,我们袁家满门忠良,有你大哥、二哥陪着老夫,不至于折损了袁家的忠义之名。彪儿,你保护好太子和你妹妹,不能让袁家的香火断绝,让北莽那帮王八蛋得意去。”袁战目光炯炯,紧握长枪,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猛然间,一面绣着金龙的旗帜在辕门出现,迎风招展。 那条金龙张牙舞爪,威猛凌厉,栩栩如生,霸气十足,几欲冲天而起! “太子的旗帜?” 有人眼睛瞪大,低声说道。 鼓角声中,只见太子秦云腰悬宝刀,身披鳞甲,猩红色的战袍迎风飘舞,晨光照耀下,威风八面,气势慑人,真好似天神下凡。胯下踢雪乌骓马也是跃跃欲试,低声嘶鸣,不停用蹄子刨着地面。 众将士眼睛发光,一起下拜。 “太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之罪也......” 袁战拜倒在地,声音有些哽咽。 “诸位,北莽大军的前锋已经逼近营寨。此时若是调头溃逃,我等区区几千人马,怎能逃脱?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凭宰割。不如诸位跟着本宫赌一把!赌赢了,我和诸位一同撤回京师,等候援兵,以图再起。赌输了,我秦云跟大家死在一处罢了,绝无独自逃生之理!” 秦云抽出长刀,高高举起,刀锋在阳光下灼灼发光。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众将士看到太子与自己同生共死,士气大振,高举兵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 第九十四章 生子当如秦云 秦云紧张的排兵布阵。 “范将军,你带两个百人轻骑小队,马尾绑上树枝,一路从营寨西门冲出,一路从营寨东门冲出,来往驰骋,荡起尘灰,以作疑兵。” 秦云对范岩吩咐道。 “末将遵命!” 范岩声音坚定,领命而下。 “袁老将军,你和三位公子,带领袁府家将和精锐骑兵,隐藏在辕门之内。本宫在辕门外充当诱饵,北莽贼兵看到营寨周围尘灰弥漫,以为是伏兵,定然不敢轻易上前,主将会上前查看。待到时机成熟,你们一起杀出,冲击敌阵,擒贼擒王!” 秦云拍着袁战的肩膀,沉声命令道。 “怎能让殿下以身犯险?老夫愿当诱饵。”袁战摇头。 “老将军,北莽大军在本宫手里吃过几个亏,若是看到我在辕门之外晃荡,定然心生疑惑,不敢轻易出战。”秦云胸有成竹。 “末将遵命!殿下自己小心!” 袁战领命而去,带着三个义子退回辕门。 “易先生,您和诸位鹤山派的门人轻功卓越,武艺超群,隐在围墙栅栏之内。趁着袁将军等人冲散敌兵,趁机杀出,务必要协助袁将军,将北莽大军的主帅斩于马下。”秦云扭头看着易先生。 “老朽明白。” 易先生一副老迈衰弱的样子,眸子里却有杀意闪过。 布置停当,秦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隐约听到营寨北面,地面在微微震动,仿佛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秦云一人一骑,腰悬长刀,站在营寨之前。头顶上,象征大凉太子的金龙旗帜猎猎飘扬。 晨雾中,北莽的狼旗出现了。 侍卫统领蒙克,担任先锋之职,手持大刀,带领一万骑兵为先导,冲锋在前。 一晚厮杀,蒙克等人只是略作休整,就开始了南下之战。 “大王子,您丧生宵小之手,死的冤枉!我蒙克对着长生天起誓,就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给你报仇!” 蒙克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狠声恶气,恨不能将大凉兵将一股脑儿的斩尽杀绝,为主人莫萨尔王子报仇雪恨。 在蒙克的身后,苏赫催动二十万大军,孟和为左翼,狼先为右翼,漫山遍野,席卷而来,仿佛洪水一般,势不可挡。 北莽大军的实际领导者王弟合撒儿,披着黑色斗篷,扮作萨满祭司模样,带着一众心腹,跟在苏赫身后,暗中发号施令,指挥作战。 闫太师和儿子闫杰,在一队北莽轻骑的护送下,兜了一个大圈子,离开定州,沿山路南下,逃去凉帝身边,继续卧底,卖国求荣。 二皇子秦睿,被剥去袍甲,关在囚车内,带在身边,一起南下。苏赫军师打好了如意算盘:日后若是攻城,就把这位被俘的二皇子绑在大军前面,令大凉守兵投鼠忌器,不敢放箭,北莽便可以放手进攻了。 马蹄声声,尘烟滚滚。 蒙克的先锋部队离开大凉营寨愈来愈近。 “据那被俘的二皇子所言,营寨内只有几千残兵!诸位弟兄杀进去,一个不留,南下进攻京师凉州,不在这破地方耽误时间!” 蒙克高高举起了大刀。 “蒙克统领,您看!辕门有人!” 蒙克身边一名北莽百夫长指着大凉军队的营寨,大声嚷道。 “秦云!是狗太子秦云!” 蒙克失声大叫。 飘扬的龙旗下,秦云一人一骑,站在辕门外,从容淡定,气势不凡,猩红色的披风随风飘动,似乎对奔袭而来的北莽大军浑不在意。 “狗太子,看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蒙克的声音有些沙哑,举起大刀,不管不顾的就要上前。 “蒙克统领,不可轻敌!” “秦云贼子有恃无恐,定有陷阱!” 几个军官将蒙克死命拦住。 北莽军队在秦云手里吃了好几次大亏,虽未伤筋动骨,也是损兵折将,挫动锐气。眼见秦云这煞星大喇喇的站在营寨门口,毫无惧意,怎能不疑? “如今大好机会,不取下秦云这狗太子的项上人头,怎能甘心?” 蒙克挣脱开来,咬牙切齿,便要上前厮杀。 “统领,您看!” 一个百夫长指着营寨两边,声音颤抖。 尘土飞扬,隐隐还有马蹄声。虽然看不分明,却感觉一片迷茫中,杀气弥漫,仿佛有千军万马蓄势待发。 “此处尘烟滚滚,秦云这厮又阴险狠辣,定有伏兵!统领,不可轻易涉险啊!” 那百夫长嘶声叫道。 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北莽军队在秦云这里吃过好几“堑”,本就心有余悸。蒙克虽然鲁莽凶猛,但身为莫萨尔王子的侍卫统领,也不是无谋蠢笨之辈,顿时冷静下来。 “狗太子狡黠如狐,全军稳住阵脚,不可冒进,违令者斩!去请苏赫军师前来,再做决断。” 蒙克瞪着不远处的秦云,强忍住上前厮杀的欲念,向部下喝令。 中军的苏赫听到“太子秦云”四个字,心头大骇。 “秦云这狗太子,不是奉旨去淮南的寿春面见凉帝了么?怎会在此?莫不是有人假扮?” 苏赫眼睛睁大,失声叫道。 “呵呵,秦云在此,那是再好不过了。老夫正想见一见这位声名远播的大凉太子。” 合撒儿斗篷罩帽下的一双眼睛灼灼发亮,笑声沙哑。 自己的侄儿莫萨尔,虽然有些迂腐,但若论行军打仗,也算一名优秀的统帅了。合撒儿满心好奇,想看一看这位打败了侄儿的大凉太子,气度和胆识如何。 北莽大军在营寨前布阵,旗甲鲜明,军容严整。 头顶上的大纛上,狼头狰狞,令人胆寒。 不多时,孟和、狼先分别押住左右阵脚。苏赫军师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来到阵前。 合撒儿等人默默的跟在苏赫身后,观察秦云的动静。 大凉营寨之前,一位年轻统帅,金铠红袍,腰悬宝刀,威风凛凛,踢在乌骓马上。面对密密麻麻的北莽铁骑,岿然不动,周身弥漫着浩浩王者风范,宛如天神临凡。 “好!生子当如秦云太子!至于二皇子秦睿这种货色,蠢猪笨牛罢了!” 合撒儿看到了秦云的人才气质,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第九十五章 我乃真龙,禽兽俱要拜伏 看到秦云胸有成竹的模样,苏赫忍不住心头发悸。 “主人,秦云小贼甚是狡猾,今日相见,不可轻敌!” 苏赫压低声音,对合撒儿提醒道。 眼见秦云独自一人站在辕门之外,营寨内一片死寂,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反常的诡异情景,令北莽将士更加疑惑。 蒙克咬牙道:“根据那大凉二皇子的招供,营寨内不过几千守兵,不足为惧。秦云定然是虚张声势,我们一起掩杀过去,看他如何应付!” “不可!秦云小儿身为大凉储君,身份尊贵,没有以身犯险的道理。你看那营寨两边,尘烟滚滚,似有伏兵!” 苏赫用羽扇指着营寨附近,声音有些沙哑。 “军师言之有理。行事谨慎,方能不败。很好!” 合撒儿满意的点点头。 有勇无谋的莽夫,北莽部落要多少有多少。像苏赫这样做事谨慎、头脑清楚的军师,才更为难得,可堪大用。 合撒儿对苏赫耳语两句,苏赫连连点头。 苏赫在众人的簇拥下,骑马出阵,略略往前走了十几步,离秦云不到百步之遥。 “来者可是大凉太子秦云?” 苏赫拖长声音问道。 秦云冷哼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在北莽军营,早就见过,这老贼又何必多问? “大凉太子,你收买刺客,刺杀我北莽大王子莫萨尔,背信弃义,人神共愤!老夫苏赫继承大王子遗志,暂为北莽大军统帅,披坚执锐,南下攻灭大凉,为大王子报仇雪恨!你若是肯自戕谢罪,可免碎尸万段之苦!” 苏赫提到“大王子”,声音变得悲恸起来。 北莽军阵中,不少人都出声叱骂,纷纷要求斩杀秦云,为大王子报仇。 秦云斜眼看了苏赫一眼,冷漠不语,岿然不动。 “大凉太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苏赫用羽扇指着秦云,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断脊老狗,不配跟本太子说话。叫你幕后主人出来。” 秦云的声音冷若冰霜。 “胡说!我北莽大军南下,为王子报仇,乃是奉了长生天的旨意!我苏赫虽然位卑言轻,却深受莫萨尔王子厚恩,乃是将士们共同推举为统帅的!” 苏赫厉声驳斥,声色俱厉,眸子里却有一些不自信的神色。 秦云冷冷道:“北莽王子既亡,新任统帅,自然要由老狼主委任。你苏赫区区一个军师,怎敢僭越?老狗放肆狂吠,定是背后有新主人。” 一言既出,苏赫被呛住,背后泛起一阵冷汗。 老狼主阴冷残忍的面孔,似乎就在眼前...... 严格说来,老狼主对“兵权”看的很重。军师苏赫在老狼主弟弟合撒儿的支持下,担任北莽大军统帅,是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按照苏赫的设想,大王子莫萨尔既然被杀,就应当趁着北莽将士们群情激奋,重开战端。若是将消息传到北莽老狼主那里,讨论作战事宜,重新委任统帅,来来往往,大半个月就过去了,延误战机。 “哼,为大王子复仇,乃是长生天的旨意。我苏赫自知德薄,暂为大军统帅,待回禀老狼主,自当委任新帅。” 苏赫强词夺理,只是气势已沮,再也没有刚开始嚣张跋扈的模样。 北莽的将士们面面相觑,心里也感到一股寒意。 重启战端,自任统帅...... 远在北莽的老狼主,会不会秋后算账? “哈哈哈,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大凉如此,北莽也是一样的道理!苏赫军师,你并非王族,担任这个北莽大军统帅,难道是想篡权自立?老狼主何等精明,岂容兵权旁落?你这条老狗,迟早被老狼主宰了炖汤。” 秦云一脸揶揄的冷笑,杀人诛心。 苏赫心头发悸,汗出如浆。 脑海中,老狼主的笑容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他心里知道,秦云所说,并非虚言。漫说自己是行刺莫萨尔王子的同谋,单就“篡权”这顶帽子扣过来,就够自己死个十回了。 “老狗,让你主人出来说话!” 秦云一声断喝,苏赫打了个哆嗦,手中羽扇险些掉落马下。 夫战,勇气也。 北莽将士本来是挟着“报仇雪恨”的煞气杀来,听到了秦云这番话,士气大降。 统帅苏赫,并非北莽王族。 不少人心里都在寻思:苏赫担任大军统帅,是否当真有篡权野心?老狼主若是日后算账,自己会不会殃及池鱼? “哈哈哈,不愧是大凉太子,临危不惧,气势如虹!好!好!好!” 合撒儿骑在马上,缓缓而出,看着秦云,一脸赞许的笑容,连连拍手。 秦云微微皱眉,朝这个陌生怪人看去:此人身材瘦削,披着黑色的斗篷,面目笼罩在阴影之下,看不分明。只有一双眸子,闪烁着灼灼火光。 陡然间,这怪人周身弥漫起一股古怪的气场。 合撒儿心里也有打算:事已至此,只有摊牌了。自己这个“王弟”再不露面,北莽大军可就“名不正言不顺”,士气沮丧,真成老狼主眼里的叛贼了。 “嗯,气势不错,像个主人的样子。苏赫那副德行,只算一条豢养的老狗。” 秦云看着合撒儿,微微一笑。 苏赫满腔怒意,咬牙不语。 “老夫乃是合撒儿,当今北莽老狼主的亲弟弟,即莫萨尔大王子的叔叔。既为王族,担任统帅,也是合情合理罢?” 合撒儿掀开了斗篷的罩帽,看着秦云。 年近五旬,须发皆白,精神矍铄,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势。 “合撒儿!” “是苍狼合撒儿!” 北莽将士中,不少年纪大一些的知道“苍狼合撒儿”的威名,失声叫道。 就连刚烈的秦云,听到“苍狼”这个绰号,也不禁心头一凛。 噩梦中,苍狼撕裂黑狼,朝自己迎面袭来,凶悍无比。 合撒儿此人的绰号、做派,正好印证了自己的梦境。 “苍狼......好气势。” 秦云喃喃道。 “大凉太子!既见苍狼,缘何不降?” 合撒儿一脸自傲的笑容。 “本宫乃是大凉储君,真龙血脉,岂能投降?狼也好,狗也好,皆禽兽也,俱要向本宫拜伏!” 秦云忽然抬头,眸子里杀意奔涌。 第九十六章 心理战 真龙在此,群兽拜伏。 秦云一人一骑,面对北莽大军,放出豪言。 “秦云小儿,休得放肆!我们北莽的王弟,乃是狼族血脉,岂能向区区一条会飞的爬虫下拜?” 苏赫扯着脖子,厉声喝道。 “忠犬护主,值得赞赏。” 秦云冷冷一笑,一句话就把苏赫呛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合撒儿呵呵一笑,一脸赞赏的看着秦云:“不愧是打败了莫萨尔的大凉太子!果然是霸气纵横。我若是你父亲凉帝,现在就该开开心心的当个太上皇,寓情山水,吃喝玩乐,把江山社稷委托给你了。可惜!可惜!” 提到父亲,秦云的眼里掠过一丝黯然之意。 若是父亲能够当真坦诚相见,将北境的军政之权交给自己,自己一定能够不辱使命,统帅袁家父子、范岩将军、易先生等精干人马,击破北莽,开疆辟壤,打出一个庞大的帝国! “合撒儿,你既然是老狼主的弟弟,缘何本宫从未听过你的名头?”秦云问道。 “大凉太子,你年纪尚轻,不知道老夫的名号,有情可原。十年前,老夫自知才浅德薄,将大汗之位让给哥哥,乘船出海,想在海外打出一片天地。如今听闻侄儿莫萨尔攻略北境,特来相助。” 合撒儿微微一笑,目光闪烁。 “哼,海外一隅之地,怎能比得上北莽和大凉江山万里?”秦云冷冷道。 “老夫虽然身在海外,心在北莽。” 合撒儿说话的时候脸都不红一下。 “心在北莽?心在老狼主之位吧!老家伙,你一回来,侄儿就被行刺了。好巧啊!” 秦云笑道。 合撒儿心理强大,知道秦云在暗示自己谋害亲侄,依然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 苏赫面色一变,厉声呵斥道:“狗太子,你害死莫萨尔王子,还敢阴阳怪气的嘲讽?这片荒原,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罢,羽扇一挥,北莽军阵中,一排骑射手弯弓搭箭,对准了秦云。 为首一人,乃是“射雕手”统领哲别,看着秦云,眼神复杂。 “大凉太子,你命该如此,休要怪我!” 哲别拉满弓弦,盯着秦云的眼睛,喃喃自语。 本想将秦云当场射杀,然而不知为何,端着劲弓的手臂微微颤抖,始终难以下手。 “放箭!” 苏赫高举羽扇,大声喝令。 奇怪的是,北莽军阵中,始终没有乱箭射出。 秦云的话,秦云的气度,秦云的自信,已经深深影响到了北莽将士的斗志。 “北莽将士!我秦云虽然是你们的敌人,却是一个光明正大的敌人。既然和莫萨尔王子有约,就不屑于雇佣刺客,做苟且之事。莫萨尔之死,另有主谋。” 秦云手持长刀,对着北莽军阵大声喝道。 凉风吹过,卷起一片尘沙。 北莽军阵中,不少人都信念动摇,面露犹豫之色。 仔细想之,莫萨尔王子死的的确有些蹊跷:两名“刺客”当场送命,没有活口,并无真凭实据指证秦云。军师苏赫接管大军指挥权,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这个所谓的“苍狼”合撒儿,老狼主的弟弟,有藏头露尾之嫌,殊不光明正大...... “放箭!取得秦云首级者,重赏万金!弯弓不射者,以叛逆论处,割掉大拇指,一辈子也不能使用弓箭!”苏赫有些老羞成怒。 “哈哈哈,苏赫老狗,还有你这个鬼鬼祟祟的合撒儿,你们听好了:我秦云既为大凉储君,身系大凉兴亡,怎能以身犯险,立于弓弩之下?我一人一骑站在此处,乃是别有良策!” 秦云忽然仰天大笑。 “虚张声势!你们的二皇子秦睿已经被俘,麾下五万精兵灰飞烟灭,守营的无非数千老弱,还敢吹牛!” 苏赫用羽扇指着秦云,大声呵斥。 然而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显然是信心有些不足。 “本太子奉了大凉皇帝旨意,现在本应在淮南寿春,此时却出现在此处,你们愣头愣脑,就不奇怪?”秦云嘲讽道。 苏赫和合撒儿对视一眼,眸子里都有一丝惊惧。 大凉的营寨一带,尘土飞扬,气氛有些诡异。 凉风迎面一吹,更是飞沙走石,仿佛有隐藏的精兵趁势掩杀过来。 大凉太子,还有后招? “哈哈哈,父皇为防尔等蛮子有诈,命我带领禁军十三万,从淮南一路北上!淮西十八寨的八万五千弟兄,也早来助战!可笑尔等浑浑噩噩,踏入陷阱!” 秦云纵声狂笑,高高举起长刀。 麻杆打狼两头怕。 秦云在打心理战。他心里明白:若是直接说“禁军十万”或“十五万”之类,难以骗倒对方。干脆说“禁军十三万”、“江湖弟兄八万五千”,兵力有零有整,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狗太子,难怪营寨处尘土飞扬,原来有伏兵?” 苏赫面色惨白,厉声叫道。 在风沙的吹动下,北莽的将士也是阵脚松动,人人心里惊惧。 “杀贼!” 秦云一声大喝,长刀挥下。 辕门之内,袁战带着三个义子,催动战马,腾跃冲锋,奋勇杀出,有如虎入羊群,直奔狼旗下的苏赫。 “果然有诈!” 风沙茫茫,苏赫一时间辨不清秦云的兵力,只感觉千军万马迎面掩杀过来,惊的连连大吼。 “起风了!天助我也!” 秦云大喜,挥刀亲自冲杀。 营寨旁边的野地里,范岩带着轻骑,也冲了出来,身后尘烟滚滚,气势骇人。 北莽大军虽然骁勇善战,然而漫天风沙之下,对秦云兵力的判断不明。在冰雹般的进攻下,开始乱纷纷的撤退。 “稳住阵脚!擅退者斩!” 苏赫心急如焚,厉声喝道。 擒贼擒王! 袁战一马当先,手中龙胆亮银枪撕裂风沙,直取苏赫咽喉。 “我命休矣!” 苏赫用羽扇捂着脑袋,绝望的吼道。 铛! 一声亮响,“苍狼”合撒儿忽然出刀。一柄刀身狭长的直刃刀掠起,架住了袁战的长枪。 枪重刀轻,袁战抖动手腕,本拟将合撒儿长刀拨开。合撒儿举重若轻,长刀格挡,两人竟然形成了相持之势。 “杀你也是一样!” 袁战舞动长枪,直刺合撒儿。 合撒儿右手挥刀格挡,左手轻抖,一片奇形飞镖冲袁战扑面而来。 “可恶!” 袁战是沙场猛将,然而面对合撒儿这诡异的打法,还是无法应付。一个疏忽,飞镖已到眼前。 铛铛铛! 寒芒闪烁,合撒儿的飞镖被尽数击落。 “东瀛忍术!” 风沙中传来了易老先生的声音。 第九十七章 东瀛忍术 “老家伙,有些见识!你是江湖中人?何门何派?” 合撒儿听到有人叫破了自己的门派和武艺,心里略略一惊。 “袁将军,你冲杀敌阵!这个北莽王族,交给老夫处置!” 易先生嘴里说话,手上动作不停,寒芒闪烁,飞身从马背上跃了过去,一柄长剑如同长虹贯日,直刺合撒儿面门。合撒儿不敢怠慢,手中长刀一横,堪堪挡住。 “尔乃北莽王族,奈何习练了东瀛武艺!” 易先生面色铁青,手中长剑舞的矫若游龙。 “老夫既然心在天下,就当尽得天下武艺兵法,为我所用。老家伙,剑法不错啊!” 合撒儿也翻身下马,长刀纵横劈砍,徒步厮杀,与易先生斗在一起。 锋刃相击,迸发出一片火花。 鹤山剑法,轻捷潇洒,东瀛忍术,诡异凌厉。 两人以快打快,转眼间,已经斗了三十多个照面。 “主人,我来助你!” 尘沙中,合撒儿背后跃出一队黑袍人。为首的是个女人,正是那日行刺莫萨尔王子的女刺客头领“婕儿”,手持一柄同样的长刀,朝易先生刺去。 易先生的鹤山派门人也是不遑多让,一起冲杀过去。 鹤山派对战东瀛忍者! 漫天风沙中,只见人影晃动,寒光闪烁,斗的难分难解。 那边秦云带着袁家父子和范岩,一通如疯似狂的攻击,已经将北莽杀的溃不成军,纷纷败退。 风沙更大。 北莽大军虽然兵多,然而此时一片混乱,看不清对手的进攻路线。而自己刺出的枪矛、射出的箭簇,能否命中,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一时间宛如身在噩梦。 “主人,情势不妙,暂行撤退!” 苏赫大声喝道。 “撤!” 合撒儿能屈能伸,眼见局势不利,敌情不明,也就不死扛硬打。 但见合撒儿双手挥出,一片钢锥、铁蒺藜、手里剑漫天洒出,暂时将易先生等人逼退,纵身上马,指挥众人,往北便撤。 一时间,北莽大军在风沙的吹打和秦云的攻击下,开始撤退。 刚一开始,军队的确有些混乱,落马者不计其数。 转眼间,在北莽将官们的指挥下,且战且退,秩序井然。有人掩护,有人断后,后队和前队穿插而行,有秩序的撤出战场,避免了更大的伤亡。 “北莽蛮子不愧是当世精兵,果然进退有术!难怪老二全军覆灭。” 秦云不由得赞叹一声。 “追吧!” 袁家三雄还没有杀够,纷纷请战。 “不可追赶。命令弟兄们立刻掉头向南,回京师凉州。” 秦云冷冷的下令。 “太子殿下,值此大好良机,不杀了合撒儿和苏赫,必为后患。” 袁龙横着大刀,声音焦急。 “袁兄弟,我军兵少,趁着风沙大作,北莽看不清虚实,才能一击成功。若是再追下去,只怕被北莽看破,惨遭反杀。” 秦云解释道。 拿得起,放得下,方是大丈夫本色。 眼见风沙渐小,秦云不敢怠慢,带领三千多兵马,弃了营寨,一路向南。 “太子在前军先行,老夫断后!” 袁战手持长枪,对着秦云拱手。 “我秦云既然为统帅,就该冲锋在前,撤退在后。我和袁老将军、易先生断后,三位小袁兄弟守住中军,范兄弟在前开路。” 秦云命令道。 大凉这三千人马,丢掉了粮草和辎重,只带兵器铠甲,轻装后撤。 “太子殿下,都怪老夫无能,没有将那苏赫老贼挑于马下。” 袁战在马上咬牙,脸上有些懊恼。 “呵呵,袁老将军,挡住你长枪的那位老狼主的弟弟合撒儿,非同凡响,乃是东瀛忍术的绝顶高手。他手下的那些男女,多半不是北莽或大凉人士,而是来自东瀛列岛的忍者。” 易先生捧着长剑,一声长叹。 东瀛忍者? 袁战一脸迷惑。他本是沙场悍将,常年驻守北疆,跟北莽铁骑打交道,对于海外的政局、门派、武艺了解不多。 秦云心里却是一片雪亮。 穿越前的秦云,乃是世界顶级保镖,为了保护雇主,没少跟来自东瀛的忍者刺客交手。 这些“忍者”,不但会使用现代武器,更精通于刀法和暗器。更可怖的是,擅长易容、轻功、潜入、潜伏,令人防不胜防。再厉害的高手,一个不慎,也难免着了他们的道儿。 如此看来,穿越后这个世界的“东瀛忍者”,风格和路线也差不多。 “易先生,袁老将军,合撒儿既然成了忍者的头儿,想必做事不择手段,阴险狠辣。回到京师后,我们要严防刺客!”秦云提醒道。 “老朽明白。”易先生点头。 “还有一节:东瀛列岛,目前名义上统一于德川幕府的麾下。合撒儿带的忍者前来大凉北境,极有可能是奉命而来。”秦云大胆猜测道。 “奉命而来?德川的使者去年还向陛下进贡!东瀛小国,哪来的胆量掺和大国之争?”袁战一脸惊讶。 “若是北莽和东瀛勾结,一个攻略大凉北境,一个登陆大凉江南,瓜分土地,该当如何?” 秦云微微一笑,眸子里闪烁着古怪的光。 大凉当下是多事之秋。 另一头猛兽,多半正在磨牙吮血啊...... 秦云身为太子,接触的信息很多。阅读过不少来自海外的卷宗和情报,以及代表凉帝,接见过一些海外国家的使者,接收过上供的礼品。 东瀛列岛,经过了上百年诸侯纷争的“战国时代”,目前名义上由德川幕府统治。 大凉皇室和边关守将,都对小小的东瀛嗤之以鼻,将北莽当做心腹大患。不过,秦云心里明白:一者,东瀛的势力其实并不小;二来,东瀛人野心勃勃,凶残善战,并不甘心屈居几座海岛上,一直在谋图进取大凉,夺取富庶之地。 易先生拱手问道:“太子,若是东瀛人从东南攻来,该当何如?”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狗要一条一条的揍。” 秦云呵呵一笑,拍了拍易先生的肩膀。 扭头看看东南方向,目光慢慢凌厉起来。 待到搞定了北莽蛮子,定要亲统大军,渡海而去,灭了这帮东瀛鬼子! 第九十八章 雍王前来助战 茫茫风沙中,却说北莽大军被秦云的人马一阵冲杀,仓皇撤退。一连退却了将近十里,这才稳住阵脚。 查点损失,伤亡并不惨重,但是对士气,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秦云小儿,果然奸诈!故意诱我等入套,早就布下伏兵!誓要将其斩头沥血,祭奠莫萨尔王子的亡灵!” 先锋蒙克臂中两箭,一边疗伤,一边咬牙切齿的咒骂。 合撒儿若有所思,面色有些阴沉。 “苏赫,你对秦云兵力的判断如何?”合撒儿忽然扭头看着苏赫。 “我军损失有限。依老朽观之,秦云有虚张声势之嫌。他若是真有十三万禁军,八九万江湖朋友,就会赶尽杀绝,绝对不会中途放弃了。”苏赫咬牙道。 “言之有理!” 合撒儿目前已经以“王族”身份,接过了北莽大军的指挥权。 只见合撒儿微微点头,命人将投降的大凉御史范文成,还有被俘的二皇子秦睿带了上来。 范御史既然当了叛徒,心中恶念满满,那是彻底放开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二皇子秦睿却是衣衫单薄,一副颓废绝望的样子,被几个北莽士兵拽出囚车,像一条病狗一般,拖到合撒儿身前。 “姓范的,你说!秦云小儿为何会在这里!” 苏赫厉声问道。 “太子秦云本应去淮南寿春,去见皇帝。他出现在此地,定是抗旨前来!”范御史吓的面色苍白,一个劲的鞠躬作揖。 “什么?太子四弟来了?呜呜呜,快来救我!” 跪在一边的秦睿听到了“秦云”这两个字,宛如听到了救星,声音哽咽,涕泪齐下。 合撒儿手里捧着长刀,缓缓踱步,走到范御史身旁,冷冷问道:“听闻秦云所言,凉帝支援了他十三万禁军,还有七八万淮西的好汉前来相助。你知道这个消息么?” “主公,秦云小儿哪有那么多兵将?都是这厮虚张声势罢了!北境营寨,自从二皇子这个废物接任统帅,江湖上的乌合之众不想听他号令,早就退去了,营内只有五万多官兵。如今主力尽灭,顶多有几千守营的杂兵,只需掩杀过去,可获全功。” 范御史一副恭维的模样,对着合撒儿行礼。 “姓范的狗贼,卖国求荣,不堪入目!有朝一日定要把你擒下,碎尸万段,砍成肉泥!” 二皇子秦睿看到范御史的德性,只恨的目眦尽裂。 “哼,二皇子有不同的情报?” 合撒儿看着秦睿,脸上似笑非笑。 “没错!我父皇信不过你们北莽蛮夷,早有两手准备。我太子四弟被父皇委任为大将军王,总督北境和淮南、淮西兵马,手里有二十万之众!如今你们的末日到了!” 秦睿扯着脖子嘶吼道。 “放你黑屁!纵有百万之众,老子也不惧!” 蒙克踹了秦睿一脚。 合撒儿倒是谨慎起来了,他喝令大将狼先,带领几队轻骑,前往秦云的营寨探察虚实。 过了两个时辰,狼先灰头土脸的回来了,恨声恶气,将兵器狠狠掼在地上,气的脸都白了。 “主帅,秦云小儿兵力不多,果然是使诈!如今他们的营寨已空,往京师方向逃去了!” 狼先捏着拳头,连连顿足。 蒙克抽了二皇子秦睿一个耳光:“狗皇子,吓唬爷爷?你嘴里的秦云小儿麾下二十万大军哪里去了?” 合撒儿呆呆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主人,请下令追杀!” “主人,机不可失,莫让秦云小儿跑远了!” 一些将领纷纷请战。 “哈哈哈,如此说来,这位大凉太子,今日是以区区数千残兵,对峙老夫的二十万虎狼之众,还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逼的我们退却十里?有趣!有趣!” 合撒儿不怒反笑。 苏赫听到合撒儿发笑,脸上有一些羞愧之意。 若是今日没有犯疑心,而是不管不顾的冲杀过去,秦云这区区数千兵马,能济何事?狗太子的首级,只怕早就挑在北莽大军的长矛上了。 “秦云不死,我不得安。传我将令:全军出击,追杀大凉太子!取得秦云首级者,赏金万两。生擒活捉者,赏金相同!” 合撒儿拔刀在手,发号施令。 “得令!” 众将士一起答应,跃跃欲试。 合撒儿心里暗自盘算:自己虽然是当今北莽老狼主的弟弟,然而已经有十年没有露面了。此时初次指挥大军,不少人嘴里不说,只恐心里不服。此战务必要一战成功,将秦云诛杀,才能树立起自己的权威。 正想再说几句振奋人心的话语,忽见几个斥候匆匆忙忙,从北面奔了过来。 “报!驻守西京的雍王秦开,亲率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朝定州方向而来!” 斥候下马便拜,向苏赫和合撒儿禀告军情。 “雍王秦开?” 合撒儿目射凶光,嘴里喃喃道。 雍王秦开,凉帝的“四皇弟”,即秦云的“四皇叔”,镇守大凉西京,麾下以骑兵见长,素有野心。与大凉江南的吴王秦越一起,被称为“大凉双王”。 前者定州、恒州陷落,京师被围,凉帝连发三道圣旨,向雍王求援。 雍王畏惧北莽铁骑的兵锋,救援并不积极,集结了十五万兵马,号称二十万,从西京出发,一路上磨磨蹭蹭,不是遇到山洪挡路,搭桥不便,就是兵卒缺粮,就地征收粮草。一直走了一个多月,还未抵达战场。 听闻秦云和北莽大王子赌斗胜利,二皇子秦睿接替了秦云的统帅之位,北莽大军即将撤走。雍王来劲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在安全的地方,表现的最为勇敢。 雍王心头大喜,眼前似乎看到了一个“入主大凉”的绝佳良机。他催动大军,日夜兼程,朝两州方向前行。 雍王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兵不血刃,伸手摘桃子,架空二侄子秦睿,篡夺胜利果实。 最好能占据定州和恒州,把秦睿赶回去,南下可威胁京师,那是最好了,凉帝大哥少不得提升自己的权力。 二皇子秦睿全军覆灭之事,由于发生的太快,雍王并不知晓,兀自一路东进,做着上位的春秋大梦 “哼,先让秦云多活几天,待击破雍王老贼,再南下去攻京师!” 合撒儿拔刀在手,目光凛冽,杀气冲天。 第九十九章 打扰别人的好事,是要夭 合撒儿内心所担忧的,只有秦云一人而已。 雍王这老贼,好谋无断,色厉胆薄,只知道争权夺利,哪里有打硬仗的胆量和觉悟?正好将其灭了,也好给自己这个新统帅树威。 苏赫对合撒儿拱手道:“主人,若是雍王杀来,定州只怕就危险了。然而此时回师,放任秦云回到京师凉州,如同鱼入大海,鸟上青天,必为心腹之患。” “无妨,秦云手里的人马,加上京师目前的守兵,超不过一万人。先灭了雍王,再杀秦云不迟。” 合撒儿信心十足。 “主人,秦云当下的兵马虽然很少,但是淮西十八寨等江湖帮派是他的好友,如若京师有事,定会前来支援,平添十万人马。而且凉帝目前在淮西,手里还有二十多万禁军,多半也会派出援兵,到时候京师就难以攻破了。” 苏赫军师对前些日子“京师围攻战”的受挫,心有余悸。 “呵呵,无妨,老夫不是莫萨尔,早有应对的策略。” 合撒儿一双眸子里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愿听将令。”苏赫下拜。 “苏赫军师,你带着大将狼先,率领十万兵马,即刻南下。记住,不要强行攻击京师凉州,拉开距离,以围困为主,拿下北境最南面的陈州、唐州两地。待到凉帝的禁军或江湖上的乌合之众前来援助,趁机攻之。这招就叫做围点打援!” 合撒儿向苏赫发号施令。 “老朽遵命!” 苏赫和大将狼先跪拜在地。 合撒儿的策略,当真歹毒。 围而不攻,专打援兵,歼灭大凉军队的“有生力量”,只待京师成为孤城,不战自破。 “老夫带领蒙克、孟和,以及剩下的十万大军,暂回定州,迎击雍王!只待击破雍王,即刻挥师南下,与你们合攻京师,擒杀太子秦云!” 合撒儿冷冷下令。 大军分兵,本就是行军打仗的大忌之一。合撒儿兵行险着,可谓是冒了很大风险,且对北莽骑兵野战的战斗力有很强的信心。 “击破雍王!斩杀秦云!” “击破雍王!斩杀秦云!” 北莽的将官们手持兵刃,厉声高喊,声震云霄。 北莽大军兵分两路,各自行动,不提。 秦云等人一路回到了京师凉州,进得城内,方才松了一口气。 在北门内整顿兵马,清点人数,大营撤回来的兵将加上原来的京师守兵,只有一万多人,且不少是老弱之辈。 “老二,你个蠢货,就是大凉的罪人!还我兵来!” 秦云心头大怒,看着北面,高声叱骂。 若非二皇子秦睿好大喜功,带着主力懵懵懂懂进了定州城,中了北莽埋伏,有这五万精兵在手,虽然破敌还有些捉襟见肘,守卫坚城要塞,一点问题都没有。 大凉京师的城池,从空中俯瞰,大体上是南北较长、东西较短的一个矩形,四个方向各有三座城门,城墙的周长足有二十多里。一万人到墙上驻守,好似一口大锅上洒了一小把胡椒面,兵力远远不够用。 太子府内,众人聚在一起,紧张的商量着对策。 袁轻衣对于秦云不辞而别、轻履险地,本来是有些怨言。然而看到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也就不忍指责,而是坐在一起想办法,出谋划策。 易先生提出:放弃京师,暂去淮南寿春求见凉帝,以图再起。 秦云否决了易先生的提议。 自己此时手里无兵无权,去了寿春,大概率成为“北莽重启战端”的背锅之人。 与其如此,倒不如固守京师,决一死战! “诸位,北莽大军随时到来,我们只有一万人,难以守城。为今之计,有两个章程:一是易先生持本宫亲笔信,速去淮西,拜见淮西十八寨的总扛把子李霸天,将实情相告,求他带着江湖上的弟兄们前来相助,可得八万到十万助力!” 秦云伏在桌案上,手书一封,交给了易先生。 “老夫有保护太子安全之重任,不愿离开。本门有两个师侄,名唤江华、孙悦,武艺名声,都是上品,且代替老夫走一趟。”易先生拱手道。 “也好!第二个章程,就是立刻向寿春的父王上书,将北境军情如实相告,求他派出援兵,即刻北上,协助守卫京师!” 秦云又写了一封信,言辞恳切,交给袁彪手里,令他带一队人马,火速南下,直奔寿春,去见凉帝。 袁家三雄之中,老大袁龙、老二袁虎都是粗豪威猛的武将性格,只有老三袁彪,行事较为精细,可堪大用。 “末将遵命!定然不辱使命,将信带到陛下手里!” 袁彪一脸刚毅,声如洪雷。 援兵的事情安排妥当,秦云暂时松了一口气。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众将各司其职,秦云坐在太子府的书斋内,若有所思。 袁轻衣悄悄走了过来,伸手揽住了秦云的脖子。 “太子,您憔悴了很多啊。” 袁轻衣举止温柔,声音有些哽咽。 “轻衣,你跟了我这个所谓的大凉太子,锦衣玉食没有享受到多少,倒是担惊受怕,成了家常便饭。惭愧,惭愧!” 秦云轻轻抚摸袁轻衣的秀发。 “轻衣是将门之女,敬的是英雄豪杰,并不怕吃苦受累。太子殿下,原先轻衣的确嫌弃你懦弱无能,尽管父亲劝了好几次,都不愿意当这个太子妃。可是,那日你仿佛斗神附体,手刃欺辱轻衣的北莽王子巴图尔,霸气纵横,轻衣就对殿下倾心相爱了......几番恶战,真金不怕火炼,轻衣庆幸自己没有认错人!” 袁轻衣虽然是将门之女,毕竟是个女子,也有温柔怀春的一面,嘤咛一声,钻到了秦云怀里。 英雄难过美人关。 秦云的鼻子嗅到了袁轻衣头发和身体的芳香,一时间五迷三道,伸手将她身子抱住。 “太子爷!太子爷!老朽有好办法,可以改良床弩了!” 却见公孙班拿着一张乱糟糟的图纸,急匆匆跑了进来,满脸欢喜。 看到秦云和袁轻衣抱在一起,公孙班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公孙先生,打扰别人的好事,是要夭寿的!” 秦云摇摇头,满脸揶揄捉弄之色。 第一百章 太子的大杀器 “打扰了太子爷的好事,老朽罪该万死!” 公孙班往地上一跪,磕头如同捣蒜。 袁轻衣满脸绯红,轻轻推了秦云一把,站起身子,准备离去。 “轻衣,且坐在一旁,听听公孙先生有什么好的创意。” 秦云拉着袁轻衣的玉手,让她在书架子旁边坐好。 上次自己在后花园“试验”时,轻衣虽然是个女子,貌似也挺有想象力,如今不妨让她发挥发挥长项,多提意见。 公孙班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太子爷,我们神机门的师弟师妹,此时都在京师,也就不走了,陪着太子生死与共!我公孙班定要为守城出力,连夜改良城墙上的床弩和投石器!” 秦云微微一笑,拍了拍公孙班的肩膀,以示鼓励。 “太子爷,这是我改良的床弩:增加一个绞盘,根据我的推算,能够将射程提高三成!不过需要增加一个兵卒操作。” 公孙班拿出图纸,摊到桌上,指指点点。 秦云哼了一声,眯着眼睛,不置可否。 “太子爷,如果这个方案可行,我和师弟师妹们这就行动起来!还有投石器,可以把木臂加长一些......”公孙班声音急切。 秦云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打断了公孙班的话。 “公孙先生,你们神机门擅长机关,名不虚传。但是你想过没有:北莽蛮子有二十万之众,我们即便再多十几架床弩,或者投石器扔的石头更远一些,就能退敌么?”秦云声音沉闷。 “唉,我也知道我们神机门,只不过是一帮熟练一些的工匠而已。尽人事,知天命,如此而已!只要能多杀伤一些北莽蛮子,为太子调兵遣将多争取一些时间,我公孙班也就死而无憾了。” 公孙班垂首道。 一旁坐着的袁轻衣也不禁动容:这位“神机门”大师兄公孙班,形貌猥琐,武艺稀松,但是若论忠义之心,比起闫太师、范御史这帮王八蛋,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公孙先生,时间紧迫。击灭北莽的关键,其实一直在你手里。” 秦云的声音有些古怪。 “我公孙班舞不动刀,使不了矛,一个敌兵也斗不过......实在是惭愧!” 公孙班咽了一下口水,脸上有羞愧之色。 “据本宫所知:技术的突破和发展,有时候比战术和武功更加重要。只可惜绝大部分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你还记得本宫试验过的火药么?配比和材料,还有制作的一些细节和经验,已经写在这张纸上了。” 秦云从书架上抽出两张宣纸,递给公孙班。 题目是四个大字——火药配比。 纸上用细毛笔,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和大写数字。 “公孙先生,火药这种大杀器,潜力巨大。不但可以改变战局,歼灭敌人,甚至还能改变世界!我把它交到你手上了!至于它能够发展成什么样子,还望先生多多琢磨研究。” 秦云一脸刚毅深沉,眸子里精光四射。 “此乃太子爷的心血,我公孙班怎能接受?” 公孙班心里一惊,跪在地上了。 “公孙先生,秦某实验出来的火药,当前其实只是一个未成型的初级工具,连狗都炸不死。不过,这种东西的潜力是无限的!只要能够增大威力,善加利用,批量制造,就能成为一件可怖的大杀器。试想一下,点燃这种火药,轰鸣声中,碎石铁片横飞,任凭敌人铜头铁臂,都得人仰马翻!” 秦云语调深沉。 公孙班眸子里满是崇拜的光芒。 秦云本想把书架上自己草绘的“鸟铳图”和“火炮图”交给公孙班,又担心操之过急,违背了科学研究循序渐进的规律,暂时作罢。 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 “试验和制造火药所需的硫磺、硝石、木炭,尽管从太子府取钱采购,多多益善!道观里的老道士炼丹,这种东西多的是!还有,试验的时候万万小心,只在城西空地上进行,不可误伤军民,也不要炸死了自己!” 秦云再三吩咐。 “筹措材料之事,轻衣可以相助!” 袁轻衣站起身子,向秦云请令。 “轻衣,这件事情就辛苦你了!” 秦云略一思索,自己身为统帅,有统筹全局之责,袁家父子、范岩、易先生,又各有职责,难以抽身。袁轻衣心细,制造火药所需材料的搜集和筹措,倒是可以委托给她! “轻衣,北莽大军不知道何时到来,万事小心!” 秦云嘱咐道。 与此同时。 定州城西北方向三十里处,一个名为“岩土堡”的城镇。 旌旗招展,营帐林立。 雍王秦开亲率十五万大军,号称二十万,从西京方向而来,目前驻守在此地。 按照雍王得到的信息:北莽大军如约退去,太子秦云也被凉帝剥夺兵权。此时此刻,二皇子秦睿的人马已经接管定州和恒州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 自己这十五万大军,可以来个“鸠占鹊巢”,将侄子秦睿逼走,占据定州和恒州,掌握大凉北境咽喉重镇。 秦开当年错失皇位,被迫以藩王身份驻守西京,本就心头不满。如今对于他来讲,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中军帐内,雍王和众将商量策略。 雍王秦开,年逾五旬,身材微胖,满脸虬髯。坐在上首位置。几个美貌姬妾在一旁斟酒伺候。 老王爷年纪渐长,须发间略有花白。权欲并未消退,反而更加强烈了。 “父王!秦睿小儿,自视甚高,却是温室之花,怎敢面对我西北虎狼之师?早晚将他挤兑出定州、恒州,远远滚蛋!” 雍王的大公子秦师,端着一杯酒,一脸笑容,信心十足。 “哈哈哈,王爷,西北无战事。咱们既然来到北境,可就不走了!皇帝早就被北莽蛮子吓破胆子,看他能把咱们怎么样?”大将许远咧着大嘴,呵呵笑道。 “哼,漫说北莽退去,就是蛮子不退,末将也要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先锋朱勇也是信心十足。 老雍王矜持的笑道:“众位爱将,气势如虹,老夫深感欣慰。如果大事能成,皆诸位之力也。” “同饮此杯!” “敬王爷一杯!” 大公子和众将士一起举杯,气氛热烈。 猛然间,听得帐外巨响,如同天崩地裂一般。 一个血糊糊的斥候急奔进来,跪在地上哀嚎道:“大事不好!北莽大军杀来了!” “什么?” 雍王一惊,面无血色,酒杯掉落在地。 第一百零一章 千里送人头 “岂有此理!北莽大军已经退去,怎能在这里攻击我军!” 雍王强装镇定,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冷汗。 “保护父王!” 刷的一声,大公子秦师抽出长剑,带着一众侍从,护卫父亲身旁。 大将许远喝到半醉,踹了那斥候一脚:“蠢材!定是此处山贼冒充北莽!老王爷勿要惊忙,末将手中的大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说罢,许远伸手拿过兵器架上的长柄大刀,龙行虎步,大步出营。 “天杀的狗贼,爷爷手中这柄......” 噗噗噗! 刚一出营,一句话还未说完,一片箭雨迎面袭来,将许远钉的如同刺猬一般,怪吼一声,一头栽倒,血流满地而死。 “射雕手在此!” 火光中,北莽将领哲别带领手下的“射雕手”,战马奔腾,箭无虚发。雍王手下的兵将被打的落花流水。 又是一片带火的箭簇,中军帐被引燃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雍王魂飞天外,一个劲的顿足。 昔日雍王秦开镇守西京,也曾是一个精明强悍、骁勇善战的王爷。 然而近些年来,秦开养尊处优,西北又没有大的战事,久疏战阵,早就变得疲沓了。连同手下的兵将,都是一个个虚骄自大,训练不力,并没有打硬仗的觉悟和胆量。 如今遇到北莽铁骑这样凶神恶煞的对手,移动时风驰电掣,攻击时如疯似狂,宛如恶鬼降临,雍王的手下一片慌乱,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不到半个时辰,雍王的十五万人马,早就死伤枕籍,溃不成军。 “保护王爷,撤!快撤!” 先锋官朱勇手持宣花大斧,和大公子朱师一起,护着雍王,杀开一条血路,往营帐后便走。 雍王只顾逃命,身边的几个姬妾,乱军中早就成了刀下之鬼,几缕香魂直上了离恨天。 夜已深。 整个岩土堡似乎都被烈焰点燃了,火光冲天,宛如炼狱。 北莽铁骑往来厮杀,如入无人之境。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边倒的屠杀。 “我的大军!我的大军!”雍王纵声大哭。 王霸雄图,化为泡影。 雍王恨不能一头扎到火堆里,死个痛快,被大公子和朱勇死命拦住了。 “父王,不可寻短见!胜败乃兵家常事啊!”大公子秦师哭嚷道。 火光闪烁中,北莽统帅合撒儿在一众骄兵悍将的簇拥下,截住了雍王的去路。 “哈哈哈,老王爷,千里送人头,我合撒儿笑纳了。” 合撒儿笑容狰狞,如同厉鬼。 “你们北莽本该如约退去,怎会在此偷袭?不讲信义!” 雍王厉声喝道。 “哼,我乃北莽老狼主的王弟合撒儿!我侄儿莫萨尔被你们秦云太子刺客所害,北莽大军重开战端,为我侄儿复仇,乃是长生天的旨意!” 合撒儿笑的得意。 手中长刀一挥,一片箭雨飞去,雍王身边的侍从纷纷倒地。 “老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断后,你和公子先撤!” 朱勇抡起宣花斧,舍命抵住北莽铁骑。 秦师护着父亲,不敢恋战,杀开血路,往西便走。 北莽先锋蒙克,手持大刀,朝雍王追来。朱勇带着一队精锐侍从,截住厮杀。 火光映照下,蒙克和朱勇两马交错,刀来斧往,斗在一起。战了二十回合,不分胜负。 朱勇身边的侍从纷纷阵亡,越来越少。 “足下何人?” 眼见朱勇忠勇善战,武艺不凡,合撒儿起了爱才之心,大声问道。 “我乃雍王手下先锋大将朱勇是也!” 朱勇举斧架住大刀,厉声喝道。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秦开这老狗志大才疏,不成气候。你若是肯下马投降,老夫定要重用于你!”合撒儿大声说道。 “呸!我乃大凉武将,岂能投降蛮子?看斧!”朱勇喝道。 几名北莽偏将一起上前,相助蒙克,合攻朱勇。朱勇大喝一声,士气倍涨,冲出重围,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大凉的忠勇之将,何其多也。除了袁家父子,西京的雍王帐下也有此等人物。只可惜天子昏聩无能,不能善用啊。” 合撒儿一声慨叹。 天色蒙蒙亮时,血腥的杀戮结束了。 合撒儿清点战果,斩杀雍王麾下兵将四万之众,俘虏两万。剩下的残兵败将已经向西边溃逃。 雍王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也形不成战斗力了。 “不留俘虏。” 合撒儿冷冷的吩咐一声。 惨呼声中,刀光闪烁。岩土堡周围的河渠都被鲜血染红了。 尸体顺流而下,河流都被阻塞。 “主人,雍王老贼向西面老巢方向逃遁,何不追杀?”大将孟和请战。 “丧家之犬,穷寇莫追。老夫担心的是秦云,不是老贼秦开。” 合撒儿的声音冷若冰霜。 接下来的几日内,京师城内的太子府。 秦云和袁家父子、范岩、易先生等人坐在书斋内,听取斥候和探子的情报。 镇守西京的雍王秦开,亲率大军十五万。在向定州进发途中,与岩土堡遭到合撒儿北莽大军的突袭,大败而走,精锐损失殆尽,阵亡六万以上。 “雍王败北?” 众人都是大惊。本来还希望雍王的人马能够拖住一部分北莽军队,如今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 “四皇叔,你这老糊涂!这便宜哪里是这么容易占的?” 秦云长叹一声。 四皇叔是个什么德行,秦云心知肚明。他死了不要紧,可惜手下的兵了。 若是这十几万人在自己手里,早就横行北境,甚至直接攻入北莽境内了! 如今这个情况,只能独自面对北莽大军了...... 没多久,斥候带来了一个更要命的消息。 “淮西十八寨”的总扛把子李霸天,还有堂弟李慕白,得知北莽重启战端,召集了八万多弟兄,向京师而来,准备相助太子秦云。 本想直奔京师,半途却被苏赫、狼先带领的北莽大军伏击。野战厮杀,并未所长,兵败如山倒,被斩首两万。 剩下的残兵败将,一部分逃回淮西,一部分四散逃遁,不知所终。李家兄弟多半也死在乱军之中了...... “李兄弟!大事去矣!” 秦云头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绝望感。 第一百零二章 大凉皇帝,魂飞天外 四皇叔老雍王惨遭败绩,本就在秦云预料之中。 雍王这厮包藏祸心,救援不力,还想着投机取巧,伸手摘取胜利果实,该有此报。 这老家伙虽然是自己的血亲,谈不上什么深厚感情,死活都无所谓了。秦云担心的是:合撒儿击溃雍王,马上就会南下,和苏赫合兵一处,夹击京师。 不过,“淮西十八寨”的江湖弟兄们被打成这个样子,倒是出乎秦云意料之外。 “合撒儿这狗贼,果然老谋深算,作风大胆!他以主力迎战雍王,由军师苏赫带领一支偏师,围点打援,打击了本太子的援兵!高明!” 秦云目光闪烁,寻思着下一步的打算。 易先生站在一旁,声音沉闷:“合撒儿已经击败了老雍王,略作整顿,即刻南下,与苏赫合兵一处。京师外无援兵,只凭这一万多人,怕是难以坚守啊。” “易先生的意思是,撤回寿春?” 秦云看了看易先生,声音有些疲惫。 “大凉北境,已经无险可守,南撤寿春是最好的选择。”易先生拱手道。 袁战在一旁拱手道:“太子殿下,您可以南撤寿春,去见陛下,请求援兵。我父子坚守京师,吸引北莽的兵力,免得其追击殿下。” “若如此,袁老将军岂不是自投死地?”秦云摇头道。 “太子殿下乃世之英雄,将来还是大凉的一代明君,末将能够侍奉太子,平生之愿已足,再无遗憾了。”袁战老泪纵横,跪拜在地。 秦云也是动了感情,一把扶住了袁战。 “袁老将军,我们此时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本宫已经向寿春的父皇上了奏折,援兵即刻就到。北莽铁骑虽然擅长野战,但是不擅攻坚,京师定然能够守得住。”秦云目光坚定。 “我等愿意追随殿下,跟北莽蛮子决一死战!” 众将领一起向秦云下拜。 秦云目光炯炯,声音忽然变得寒意彻骨:“合撒儿兵分两路,虽然是大胆之举,然而终究是兵家之大忌。本宫计划,先击破京师附近的苏赫一师,再迎击合撒儿本尊!” 淮南,寿春。 大凉王朝的“临时都城”。 城东北角的山丘上,乃是凉帝的“行宫”。 凉帝穿了一身舒适的便服,一副文士打扮,气质雍容淡定,坐在书斋的桌案后面,轻轻捻着胡子,准备练习书法。 闫贵妃身姿妖娆,笑靥如花,穿了一身粉色的丝质裙衫,大半个香肩露在外面,殷勤的帮凉帝研墨。 凉帝拿起毛笔,略一沉思,龙分凤舞,在宣纸上写诗一首。 象牙筠簟碧纱笼,绰约佳人睡正浓。 半抹晓烟笼芍药,一泓秋水浸芙蓉。 神游蓬岛三千界,梦绕巫山十二峰。 谁把棋声惊觉后,起来香汗湿酥胸。 “好诗!绝妙好诗!陛下真乃文曲星下凡也。” 闫贵妃俏脸一红,连忙奉承。凉帝这首诗中,大有香艳之意啊。 “嗯?朕既为皇帝,就该是紫微星下凡。文曲星那是爱卿闫老太师。” 凉帝心情大好,笑吟吟的揽住了闫贵妃的娇躯。 “臣妾说错话了,任由陛下责罚!” 闫贵妃咯咯一笑,钻进凉帝怀里。 凉帝抱着闫贵妃,自言自语:“说到闫老太师,太子既然和北莽王子赌斗胜利,北莽大军北归,撤出定州恒州,使团也该平安归来了吧?” 极短的时间内,北境发生了诸多变故。 由于信息存在时间差,远在淮南寿春的凉帝,一时间并没有发觉到迫在眉睫的危险,还在等着二皇子收复定、恒两州,以及“大凉使团”归来的消息。 “臣妾代老父亲感激陛下的关心。陛下对我们闫家的恩遇,就是肝脑涂地,也难报答。” 闫贵妃很会来事,娇滴滴的感谢凉帝。 “哼,朕已经发出圣旨,让二皇子暂摄北境军政大事,进驻定州和凉州,令太子即刻回到寿春,到朕身边侍奉。太子在京师磨磨蹭蹭,怎么还不来啊?” 凉帝说到太子,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太子秦云,桀骜难驯,胆识过人,有击破北莽之大功。难道他是居功自傲,难以控制了? 国无二君,皇权绝对不能跟人分享! 亲儿子也不行! “陛下,臣妾听此处童谣唱的古怪,似乎是关于太子,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闫贵妃故意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心里琢磨,想告太子的黑状。 “讲!” 凉帝的脸色有些阴沉。 “太子功劳很大,深得人心。听童谣有云:北面一个凉,南面一个凉。有人就说了,南面的大凉王朝,自然是陛下为尊,北面的大凉王朝,却是该由太子统御了。”闫贵妃压低声音说道。 “胡言乱语!难道要分裂我大凉?” 凉帝面露怒色,将毛笔狠狠的掷在地上。 “臣妾只是听别人胡说的,陛下恕罪!” 闫贵妃心里暗自得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跪在地上,眼泪汪汪。 凉帝本想发怒,看到闫贵妃可怜兮兮的模样,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心里也在犯嘀咕:太子功高震主,世所共知。他若是当真野心勃勃,想要提前接班,自己这个“大凉皇帝”,地位可就不保了。 皇权之下无亲情,凉帝深有感触。 若是半壁江山沦陷,自己尚能保住帝位,偏安一隅,照样荣华富贵。 若自己真的成了什么“太上皇”,被现任皇帝找个由头,软禁在宫中,心腹侍从都被赶走,晚境大概率会十分凄凉。 “唉,朕心里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凉帝感觉有些头疼,心烦意乱。 “皇城司指挥使代雨农,求见陛下。” 书房外传来高总管的声音。 “宣他进来!” 凉帝眯着眼睛,冷冷吩咐道。 天子虽然南遁,但是大凉北境还是在情报网之内! 代指挥使恭恭敬敬走进书房,阴鸷的脸上难掩恐惧不安,冲凉帝下拜。闫贵妃识趣的到隔壁回避。 “北境有何消息?” 看到代雨农气色不好,凉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强装镇定。 “北莽重启战端,二皇子全军覆灭。” 代指挥使跪拜在地,努力保持着声音平静。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凉帝听来,仿佛是耳畔响了一个炸雷,魂飞天外,跌坐在椅子上。 第一百零三章 局势糜烂 “陛下!保重龙体!” 代雨农赶忙上前,伸手想要搀扶凉帝。凉帝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老二......阵亡了么?” 凉帝咬牙问道。 “二皇子福大命大,兵败被擒。御史中丞范大人也被北莽蛮子生擒。展孚统领殉国,闫老太师父子不知所终,只怕是死于乱军之中,凶多吉少......” 代指挥使不敢怠慢,将皇城司探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大凉局势,急转直下! 凶信传来,凉帝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窟。 “老二这逆子,真是无能......辱没祖宗啊!” 凉帝连连捶打座椅的扶手,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愤恨,感觉浑身的精力都被抽走了,一瞬间就衰老了二十多岁。 “呜呜呜!爹啊!弟弟啊!” 闫贵妃披头散发,忽然闯了进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看到闫贵妃偷听军情,凉帝本想发怒,可是想到了吉凶未卜的闫太师父子,心肠又软了下来,连连顿足,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高总管招来两个小太监,扶着闫贵妃,到隔壁休息去了。 “北莽王子,言而无信!”凉帝咬牙切齿。 “陛下,这件事情......貌似跟太子有关!” 代指挥使欲言又止。 “太子?”凉帝眼睛冒火。 “大王子莫萨尔遇刺身亡,听闻是太子派出的刺客。北莽大军这才打出了报仇雪恨的旗帜,重开战端。”代指挥使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逆子,率性而为,把朕和大凉都坑惨了!” 凉帝将桌案上的奏折拨到地上,一个劲的喘着粗气。 “陛下保重龙体!” 代指挥使眼见凉帝龙颜大怒,赶忙跪下。 “唉!北境形势糜烂,事态紧急。速速召集诸位臣工,商议对策!” 凉帝发泄完怒火,也是无可奈何。有气无力的吩咐一声,抱着脑袋坐在椅子上。 半个时辰后,众臣来到了凉帝的书斋。 “老大呢?” 凉帝皱眉。 “大皇子风寒未愈......” 一个太监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没有担当的废物,不叫他了!”凉帝甚是不满。 大皇子秦毅,自从参加使团后,经历了一系列波折,早就吓破了胆子。自从回到寿春,就称病不出,宅在临时府邸里瑟瑟发抖。 凉帝的对面,站着三皇子秦潇和数十个重臣,包括枢密使兼兵部尚书林青、皇城司指挥使代雨农、礼部尚书邱礼等人。 凉帝看着众臣,心里一酸:当朝太师闫松和金吾卫统领闫杰不知所终,二皇子秦睿和御史中丞范文成被俘,禁军统领展孚殉国,队伍里少了很多重要人物啊。 大家多少都听到了北境的军情,有的面露惧色,站立不宁,有的目光闪烁,一个劲抹汗。 大凉王朝自建立以来,历经百年。虽然期间经历过一些外地入侵、藩王叛乱之类的危机,总能顺利的度过去。 如今北莽大举入侵,北境危如累卵,竟是建朝以来从未有过的险恶局面! “代指挥使,将北境的情况给大家讲讲。” 凉帝强装镇定,声音干涩。 代雨农不敢怠慢,将北莽王子被刺、二皇子全军覆灭、北莽重启战端、大凉一众重臣被俘被杀等情况,向众人说明。 “竟然如此!” “如之奈何啊?” “若是闫太师在,咱们臣子还有个主心骨,现在......唉!” “北莽大军攻下我大凉北境,迟早南下!这寿春距离前线太近,甚是危险啊!” “太子过分了!跟莫萨尔王子赌斗,已经是万分凶险。大局已定,何必再生枝节?” 群臣顿足捶胸,不少人开始抱怨太子秦云。 三皇子秦潇听到凶信,先是心头一惊,然后涌起一阵喜色。 看今天这个架势,太子秦云犯了众怒,储君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 大皇子秦毅,懦弱无能,使团归来后吓破了胆子,令父皇和百官十分失望。 二皇子秦睿,好大喜功,被北莽打了个全军覆没,自己也被蛮子俘虏,凶多吉少。即便能活着被赎回来,也不可能让他担负大任。 想来想去,只剩下自己这个三皇子了! 即便是半壁江山,也能接受! 秦潇心里越想越开心,但是脸上还是故意装出一副沉痛悲愤、忧国忧民的模样,直挺挺站着不动。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群臣中传出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 只见观文殿大学士陈泰,恭恭敬敬冲凉帝拱手。 “陈学士有何见解?” 凉帝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 “陛下,太子光明磊落,绝非豢养刺客的小人。北境既定,他又何须派出刺客害死莫萨尔王子?据微臣推测,北莽军中发生剧变,主战一派刺杀了莫萨尔,推翻协议,栽赃太子,重启战端。” 陈学士倒是将北莽的内情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臣附议!” “陈学士推测的甚是有理!” 几个大臣站了出来,声援陈学士。 没有了闫太师,一些臣子说话站队,胆量明显大了很多。 “哼,就算不是太子派出的刺客,可是太子擅自和北莽王子赌斗,破坏和谈,也是重大过失!”三皇子秦潇在一旁插嘴道。 “众爱卿,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凉帝揉着太阳穴问道。 陈学士拱手道:“太子既未曾来寿春见驾,定然是在京师凉州坚守。依微臣所见,我们要将翻盘的希望压在太子身上,命寿春一带护驾的二十万禁军全部北上,由太子全权指挥,反击北莽!”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安静了下来,不敢附议。 按照陈学士的建议,相当于将大半个朝廷的兵权交付给太子了! 凉帝不置可否,默默不语。 “哼哼,太子手里能有几兵几卒?他若是不在京师,而是在逃来寿春的路上,该当何如?”秦潇阴阳怪气的反驳道。 “太子生性刚烈,做事果断,微臣素有所知。他就算手里只有一百人,也当死战到底,不会向北莽屈膝。”陈学士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凉帝正要说话,却听门外有太监禀告:“袁彪将军手持太子信件,正在门外恭候!” “传他进来!” 凉帝双目放光,大声吩咐道。 第一百零四章 三万禁军,溃不成军 一声令下,书斋房门打开。 却见一员年轻将领,猿臂蜂腰,形貌威武,大步走入,铠甲的甲片互相碰撞,哗啦作响。双手捧着一封信,冲凉帝下拜,正是袁战老将军的三义子袁彪。 “既然见驾,何不解甲?” 礼部尚书邱礼厉声喝道。 按照大凉王朝的规矩,武将面见天子,不得披甲,必须穿着武官袍服。 “无妨,事态紧急,不必关注繁文絮节。袁将军,太子何在?” 凉帝瞪了邱礼一眼。 “太子听闻二皇子全军尽墨,冒险北上,将家父袁将军和两个哥哥,以及范岩范将军和三千弟兄救了出来,目前都在京师凉州驻守。当前太子手里兵不满万,北莽大军随时南下,寡不敌众,特向陛下求援!时间紧迫,望陛下派出一支虎狼之师,北上京师,抵御北莽。否则,京师定然沦陷!” 袁彪连连叩首,声音恳切。 “呵呵,太子果然忠勇!不愧是我大凉皇族子孙!” 凉帝干笑一声,表情有些复杂。 太监接过了袁彪手中的太子亲笔信,交给凉帝。凉帝读了一遍,连连点头,脸上阴晴不定。 太子的言辞,的确是动之以情,十分诚恳。 北境局势危如累卵,太子还敢驻守京师,也的确是有胆识、有担当。亲笔信中,对于局势的分析,也甚是客观和精准,且多了几分乐观之意。 当今的大凉王朝,除了几个掌握实权的藩王之外,朝廷掌握的军队,分为禁军和边军。 自从北莽入侵以来,北境边军几乎全灭。凉帝自己手边还有二十多万禁军,乃是安身立命的本钱,若是将其全部交给太子,总是有些不放心。 “呵呵,四皇弟的兵马还未抵达北境?” 凉帝忽然心头一亮,又想到了一个勤王的救星——镇守西京的四弟雍王! 自北莽入侵,自己连发数道圣旨,责令驻守西京的雍王秦开率兵勤王。老秦开故意磨洋工,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抵达战场。 雍王如果能切断北莽大军的退路,自己的禁军再挥师北上,南北夹击,当有胜算! 陈学士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一阵嘈杂。 “启禀陛下,有紧急军情来报!” 门外传来了太监的声音。 “进来!” 凉帝面色铁青,又做好了听到凶信的准备。 然而,这凶信的打击,还是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雍王的勤王大军二十万,三日之前,在定州西北的岩土堡遭遇北莽大军袭击,阵亡过半,已经溃逃回西京了。 “大势已去......” 凉帝跌坐在椅子上,一口老血几乎到了嗓子眼。 若是雍王能跟北莽打个有来有回,自己的禁军北上夹击,大概率能建功。可是雍王已经败北,禁军再出动,就得在野外面对北莽潮水般的进攻了! 若是一个不慎,又落个全军覆灭的下场,自己手里就再也无牌可打了! 想到这里,凉帝胸口发闷,浑身冰凉,心里矛盾。 “陛下,军情紧急!速发援兵北上!” 袁彪磕头出血。 三皇子秦潇最擅长察言观色,早猜出了父亲的想法:“父皇,北境皆是平原野地,适合北莽铁骑冲锋,不可硬拼!寿春距离前线太近,也难以固守。不如顺江而下,迁都金陵,一可保住大凉半壁江山社稷,以图再起,二可利用南方河道纵横的特点,抵消北莽骑兵的威力,保父皇和百官平安。” “唔......我儿言之有理!” 凉帝微微点头。 不少臣子本来就怕死,又看出了凉帝的意思,七嘴八舌,支持迁都。 袁彪心里发急,跪在地上连连叩首:“京师乃祖宗基业,岂能丢弃?只要陛下肯发援兵,太子有勇有谋,定能克敌制胜,保住京师!” “哼哼,袁将军,你是想拿陛下和群臣的性命冒险么?若是不能克敌,禁军的弟兄们都死绝了,以后靠谁来收复失地?” 秦潇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袁彪心里发凉。 这大凉江山的主人,本是秦家皇族。除了太子,天子和百官就一点也不在乎江山社稷的存亡、黎民百姓的安危? “陛下!陛下!” 袁彪的声音有一丝哭腔。 “好了好了,袁爱卿,你且回去告知太子,就说京师不可久守,早点南撤吧,不能跟北莽蛮子争一城一地之短长,来日方长嘛。还有啊,林枢密使,你可派一名良将,带领五万禁军,前去京师接太子到寿春,介时我父子一起去金陵。” 凉帝摆摆手,语气变得和善轻松起来。 “臣领旨!” 枢密使兼兵部尚书林青,总领禁军。听到了凉帝的吩咐,赶忙出列拱手。 袁彪无奈,只能谢恩,悻悻的退了下去。 凉帝早就没有了收复失地的信心,自和众臣商量迁都计划。 枢密使林青,在禁军中挑选了一位“马军指挥使”蔡坤,要求他带领五万禁军,携袁彪一起北上京师,护送太子到寿春。 蔡坤听到北莽大军的名头,吓的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军令如山,却又无可奈何。 蔡将军一边行军,一边抱怨。 本想跟着凉帝顺江去金陵,避开蛮子兵锋,没想到接到了这样一个衰差,心头又怕又气,强打精神,向北进发。 袁彪心里暗暗叫苦:这帮禁军士气之低,且不说了。说是五万兵力,其实是“号称”的,真实兵力只有三万。 度过淮河,就到了北境地界。 蔡坤不停的发牢骚:“太子也有腿有脚,自己去寿春面圣,岂不美哉?何必要我等去迎?所幸北莽大军尚未南下,否则我们就成瓮中之鳖了!” 袁彪心里有气,没有搭话,只是默默赶路。 正行进间,忽然间前方尘烟滚滚,旌旗遮天,北莽大军漫山遍野的冲杀过来。 原来,苏赫的斥候早就探查到了蔡坤等人的动向,统帅北莽大军,沿途截杀。 “迎敌!迎敌!” 蔡坤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指挥禁军迎敌。 两军愈来愈近,袁彪看到了禁军士兵眼里的惊惧之色,心里一片冰凉。 夫战,勇气也! 士气低落,兵力也不如人,拿什么打? 果然,刚一接触,胜负已分。 三万禁军,溃不成军! 第一百零五章 诱饵 “稳住阵脚!随我来!” 袁彪骑在马上,手持长枪,舍命厮杀。 然而,这三万禁军并无斗心,刚一接触,就乱哄哄的溃逃,根本形不成有效的抵抗。一部分成了北莽刀下之鬼,还有一部分南逃时,淹死在淮河的波涛之中。 蔡坤挥动大刀,和北莽大将狼先交手,只斗了三个回合,不敢恋战,拨马就逃。 “哈哈,此等武艺,也敢上阵为将?” 狼先马快,急速赶上,一记狼牙棒,将蔡坤砸于马下,死于非命。 袁彪来往冲杀,心头发凉。北莽大军的包围愈来愈严密,难以杀出重围。 “太子殿下,我袁彪没能给您请来援兵,让您失望了!” 袁彪自知难以幸免,拔刀准备自刎。 猛然间,阴云密布,天色晦暗。 一声霹雳,天降大雨,地面泥泞,北莽的骑兵进攻受限。袁彪带领着五千残兵,冲破包围,一路不敢停留,来到京师城下。 三万禁军全灭,蔡坤统领阵亡! 败报传到寿春,凉帝又惊又怕,差点吐血,顿时昏厥在龙床上。 醒来后,凉帝下旨:立刻顺江而下,迁都金陵,不管大后方的太子了! 大凉北境,几乎被北莽大军完全控制,只留下京师一座孤城,宛如惊涛骇浪当中的一座小岛。凉帝迁都,太子秦云只能作为弃子,自求多福了。 京师城墙。 秦云站在风中凌乱。 众将士聚在身边,人人脸上都有无奈之意。 袁彪满身血污、袍甲破烂,跪在一旁。 “我袁彪无能,没有请来救兵,请太子责罚。”袁彪声音哽咽。 秦云一把抱住了袁彪,将他扶起。 “袁兄弟,谁说没请来救兵?这不是有五千人么?”秦云笑的温和。 危难之下,秦云依然有笑容。 这笑容,宛如一道亮光,刺穿厚厚的乌云,让众人心头一暖。 “殿下,陛下迁都的决心已下,派出了三万禁军,是想护送您到寿春,一起顺流之下,到金陵去。可惜路上遇到了苏赫老贼带领的北莽大军,仓促迎战,这才被打的一败涂地。” 袁彪垂首道。 “哼哼,三万禁军护送我到寿春?只怕是想押解和监视本宫吧?” 秦云冷哼一声,眸子里泛起了古怪的光芒。 大敌当前,江山社稷不保。这种情况下,君臣父子,依然不能坦诚相见、团结对敌。父亲对儿子的猜忌,到了此等地步,真是可悲、可叹。 如今这三万禁军被彻底打崩,逃到京师的只有五千人,人人惊慌,个个惶恐,哪里还有一战的勇气? 不少人都在心里琢磨,想找个机会溜走,不为皇帝老儿卖命了。 秦云刚刚退到京师城内时,数千禁军加上六七千守城将士,兵不满万。如今加上这五千残兵,勉强凑够了一万五千人。 除此之外,秦云还组织了城内的壮年百姓一万多人,充当民兵。 若是与北莽野战,民兵定然是一触即溃。然而守卫城池、搬运檑木、砖石,对于兵卒素质的要求不高,也就勉强可用。 “太子殿下,苏赫这老贼虽然可恶,但我们最大的敌人,始终还是老狼主的弟弟合撒儿。雍王已经被击溃,合撒儿的大军早晚南下,与苏赫汇合,围攻京师。” 易先生对秦云拱手说道。 范岩声音干涩:“殿下,苏赫老贼的人马,已经封锁了京师通往寿春的道路。想离开京师,平安抵达寿春去见天子,难上加难。” “殿下,老夫愿和三个儿子舍命厮杀,护送太子南下。” 袁战老将军拱手请战。 “老将军,心意本宫领了。我秦云堂堂大凉太子,一国储君,岂能做丧家之犬?宁肯死于此地,也不会度过淮河,到寿春或金陵去苟延残喘。”秦云缓缓说道。 众人听了,都是心潮澎湃。 “殿下,咱们一定能打赢!一定不会死于北莽蛮子之手!” 袁轻衣一脸刚毅,大声说道。 秦云微微一笑,揽住了袁轻衣的纤腰,目光凛冽。 “如今局势危如累卵,京师已成孤城,本宫又何尝不知?倘若父皇能够对我完全信任,将十万禁军交到我手里,有诸位良将忠臣相助,北莽蛮子,有何惧哉......” 秦云站在城墙上,远眺北方,只见天地间一片苍茫,更添寂寥之感。 危难之时,凉帝只顾着自己的皇位,不顾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更不顾自己的血亲骨肉。在秦云的心中,已经跟他决裂了。 “愿与殿下同生死,共存亡!” “殿下,下一步咱们怎么办,请下令吧!” 众将斗志昂扬。 秦云环顾众人,缓缓说道:“北莽大军目下正在分兵状态,合撒儿的主力击溃雍王,尚未南下。京师周围的北莽军队约有十万,由军师苏赫、大将狼先带领。本宫的意思,是先搞定苏赫老贼,然后集中全力,对付合撒儿!” “苏赫老贼有十万人马,我们手里这点兵马,如何破敌?”范岩摇头道。 “哼,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苏赫老贼虽然奸猾,建功心切,就有破绽。本宫计划将其诱入陷阱,出其不意,一举击杀!”秦云道。 “苏赫奸猾,不会轻易上当。”袁彪微微摇头。 “那就得看看,诱饵的分量是不是够重了。” 秦云眼神炯炯,浑身煞气奔涌。 他的目光投向了一旁若有所思的公孙班...... 两日后。 京师凉州以南八十里,黄碾镇。 苏赫的大军驻扎在此地,牢牢扼守住了大凉军队南下的咽喉。 南北两边,都是北莽重兵压境。京师凉州,已经成了汪洋大海上的一座孤岛。 中军帐内,苏赫摇着羽扇,观看地图。 自从击溃三万禁军之后,老苏赫志得意满,在他的眼里,太子秦云已经无路可走,只能是瓮中之鳖。 “军师!军师!” 大将狼先奔了进来。 “咳咳,叫老夫副统帅。”苏赫摆谱。 “副统帅!据斥候来报,京师城内,好几支骑兵队伍分别出城,都是三四百人的规模,或往东,或往西,没头苍蝇一样乱闯。我们追杀吧?”狼先报告军情。 “不好!秦云小儿要南逃!” 老苏赫目射精光,失声叫道。 第一百零六章 天雷滚滚,老贼死于此地 苏赫此言一出,狼先倒是愣住了。 “军师......副统帅,何以见得?” 狼先赶忙问道。 “呵呵,千金之子,不死于市。那秦云毕竟是大凉太子,性命金贵。如今被困在京师,岂能不想着突围出去,到寿春去找皇帝老儿?”苏赫摇着羽扇分析道。 “言之有理!”狼先点头。 “那几路莫名其妙的骑兵,只是狗太子派出的疑兵而已,为的就是要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待老夫分兵去追杀,他倒直接从南面溜走,拍屁股走人了!” 苏赫捋着胡须,满脸得意的笑。 “副统帅,您果然才智了得!大凉太子的鬼点子,一点也瞒不过您!” 狼先一脸佩服,冲着苏赫伸出了大拇指。 “区区京师凉州,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若是擒杀了秦云这个心腹之患,胜过十座城池!传我将令,盯紧京师到淮河的所有路口,不让狗太子有南逃的可乘之机!派出斥候,探查消息,若有狗太子的踪迹,速速来报,老夫要亲自截杀!” 苏赫猛的一拍桌案,面色狰狞。 自己虽然称呼合撒儿为“主人”,但是内心深处,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若是能够不依靠合撒儿的力量,擒住太子秦云,这件功劳,能把自己带到一个更高的位置! “副统领,擒杀狗太子秦云的功劳,也请分给末将一份!” 狼先肚子一凸,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狼先将军,莫萨尔王子的死因......你我心知肚明。虽然不是我们亲手所杀,总是脱不了干系。若不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下不世功勋,我等早晚会被合撒儿卖掉。” 苏赫的声音阴恻恻的。 “末将愿同副统领齐心合力!若有二心,长生天也不会放过我!”狼先叫道。 整个一天内,苏赫派出了上百队斥候,一些人还乔装打扮,扮作商贾和平民,在京师一带展开了严密的监视。 次日上午,有斥候传来消息。 一队三百多人的商贾,从京师东门而出,兜了一个大圈子,忽然转向,直奔南面而来。 为首的几个汉子,神情惶恐。其中一个年轻人还厉声斥责了同伴,只是听不清骂些什么。 “鬼鬼祟祟,定是秦云小儿无疑!切不可让他们南去!” 苏赫一骨碌爬了起来。 “末将与副统领同去!”狼先拱手请战。 苏赫的北莽大军,主力继续在黄碾镇驻守,以防凉帝援兵北上。自己亲自带领五千骑兵,与狼先一道,气势汹汹,急奔而出,准备截杀秦云,不表。 京师以南到淮河,皆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仅有几座小山和丘陵。 一队三百多人的商贾,押着驴车,行走在小路上。 为首一人,带着偌大的斗笠,脸上故意抹了一些锅灰,神色有些紧张,却是太子秦云假扮。 秦云身边,还有两人。 一人身材窈窕,穿着一身略显肥大的男子衣衫,面容俊俏,脸上却有愁苦之色,是袁轻衣女扮男装。 另一个则是猿臂蜂腰、身材结实的汉子,布衫上套着旧皮甲,却是袁彪。 行了一阵,不远处是一座废弃的荒村。秦云等人暂停脚步,停下歇息。 “唉,我堂堂一国储君,假扮商人南逃,将大好江山留给外敌,真是丢人现眼,辱没祖宗。” 秦云拿着装水的皮囊,摇头自嘲道。 “殿下万金之躯,岂能跟顽石争高下?如今北境形势一片糜烂,已经不是殿下一个人的肩膀能够撑起来了。”袁轻衣柔声相劝。 “可惜袁老将军他们,还在京师驻守,凶多吉少......我秦云若是去得寿春,一定要说服父皇,带领援兵北上!” 秦云仰望苍穹,一脸寂寥。 “哈哈哈!大凉太子,你们皇帝已经决意迁都,援兵不要指望了!” 猛然间,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得意的笑容。 “有伏兵!” 秦云面色惶恐,翻身上马。袁彪等人也纷纷上马,各持兵器,准备保护太子。 却见苏赫、狼先在一众北莽轻骑的簇拥下,得意洋洋,堵住了南面的道路。 “大凉太子,你派几队骑兵到处乱窜,当作疑兵,本尊却离开京师,准备南逃。老夫猜的没错吧?你虽然才识不错,可还是年轻啊!” 苏赫放声狂笑,似乎秦云已经是囊中之物。 “秦云小儿,还不下马束手就擒?” 狼先手持狼牙棒,大声呵斥道。 “我乃大凉太子,宁肯战死,也不会当蛮子的俘虏!给我冲!” 秦云拔出长刀,不管不顾的朝苏赫杀了过去。 一声凄厉的号角。 茫茫原野上,数千北莽骑兵围攻过来。 “苏赫老贼,欺我太甚!去不成寿春了,撤回京师!” 秦云兵少,不敢恋战,掉头逃走。 “秦云小儿,你命休矣!” 苏赫得意忘形,挥动羽扇,指挥众军一起上前。 秦云且战且退,身边的侍从愈来愈少。退到离京师二十余里时,已经只剩下一百多人,退到了小山上的一座荒庙。 天色渐晚,苏赫的兵马杀到,将小山团团围住。 “秦云小儿慌不择路,没有逃回京师城池,而是逃到山上绝境,再也无路可走了!”狼先大喜过望。 “我们兵多,将山丘团团围住。就是一只鸟,也不能飞出去!” 苏赫冷冷下令。 老苏赫表面镇定,内心也是激动的很。 不出半个时辰,大凉太子的脑袋就要挑在自己的长矛上了! 山脚下,林子前面似有寒光闪动,苏赫和众兵将小心的凑了过去,看到一棵树上削掉了一大片树皮,钉着秦云的长刀。 “这狗太子狼狈不堪,连佩刀都丢了!”狼先大喜。 “且慢,树上有字?” 苏赫命人点起火把,凑过去观看。 树上用血写着一行大字:天雷滚滚,老贼死于此地。 “哈哈,大凉太子,咒骂也没有用!你这是黔驴技穷了?” 苏赫仰天大笑。 一支点燃的箭簇,嗖的一声,从山上划了一个弧线,落了下来,钉在树下。 “这么远的距离,能射中才有鬼。” 苏赫轻蔑的大笑。 这是老苏赫平生最后一次笑。 轰隆! 一声巨响,碎石飞溅。 苏赫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撕裂了。 眼前一黑,思想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第一百零七章 阵斩敌魁,扬眉吐气 一声巨响,仿佛天上的雷霆砸向地面。 火光冲天,地动山摇。 断臂残肢和碎石、铁片混杂在一起,飞的到处都是,惨不忍睹。 山顶上,秦云和袁轻衣、袁彪兄妹站在一起。 “这种不起眼的东西,竟有如斯威力......可畏......可怖......” 袁轻衣目瞪口呆,浑身发麻,喃喃自语。 袁彪手里拿着铁胎弓,脸色苍白。 山脚下的灌木被引燃了,燃起了冲天的大火,就连山顶上也被照的亮如白昼。 火光中,秦云面色刚毅深沉,仿佛铁铸的一般,岿然站立。 “太子殿下,一切如您所料。这种名叫火药的东西,若是运用得当,的确是一种大杀器。”公孙班和几个师弟站在秦云身后,看着山下的惨烈情形,声音有些干涩。 “公孙先生,火药武器的潜力,现在只算发挥出半成而已。只要有充分的时间和资源,区区北莽,何足惧哉?”秦云叹道。 只要火药的性能能够更上一层楼,技术成熟,不妨将自己草绘的“鸟铳图”和“火炮图”交给公孙班算啦。 袁轻衣微微摇头:“殿下以自身为诱饵,将苏赫老贼引入陷阱,虽然成功,却也甚是侥幸。若是殿下被北莽骑兵斩杀,根本逃不到此地,该当如何?若是我哥哥一箭没有引燃火药,又该如何?” “轻衣,本宫命系于天,苏赫这老贼岂能妨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殊死一搏。哪怕只有一成的希望,也应当付出十成的努力。尽人事,安天命,仅此而已。” 秦云看着炼狱般燃烧的山下,目光闪烁,声音有些沙哑。 “太子金玉良言,末将受教了。” 袁彪恭敬拱手。 “袁兄弟不必多礼。此战得胜,除了公孙先生之外,还有赖于袁兄弟神射。” 秦云微微一笑,拍了拍袁彪的肩膀。 公孙班事先将配置好的上百斤火药安置在山脚下,并将铁片、碎石掺在一起,增强威力。秦云以自身为诱饵,引诱苏赫和狼先出动,且战且退,将其诱入陷阱。 最后一击,由神射手袁彪完成。 一支点燃的箭簇,引燃火药。轰隆一声,万事皆休。 北莽部落,本来就十分迷信。秦云这“火药”战法,远远超出了北莽将士的认知,都以为中了大凉太子的法术,引来天雷劈人,士气降到了冰点。 苏赫衰神附体,离火药安置点最近,一瞬间就被炸的四分五裂,呜呼哀哉。 与他同时阵亡的,还有三十多名北莽骑兵。 负伤者达到了一百多人。 伤亡有限,但是对于士气的打击,则是致命的。 “长生天发怒了!” “大凉太子果然会妖法!” “长生天庇护大凉太子,这却如何是好!” 山下的北莽骑兵乱作一团,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自相践踏。 混乱中,地面在微微震动。 夜幕下,北面有一条蜿蜒的火龙,席卷而来,那是京师城内冲出来的骑兵,个个手擎火把,由袁战亲自统领,义子袁龙、袁虎为先锋,奔腾杀来,势如霹雳。 “下山,杀贼!” 秦云一马当先,从侍从手里拿过一柄长刀,和袁彪等人一起冲了下来。 夹攻之下,北莽这五千人马溃不成军。 大将狼先被火药波及,满脸是血,脑瓜子嗡嗡作响,左手被炸掉了。他虽然重伤,依旧凶悍,右手紧紧握住狼牙棒,撑着地面,勉力站起。 “岂有此理......长生天竟然帮助秦云这狗太子,降下滚雷劈我们北莽的儿郎?完全没有道理......一点准备都没有......” 狼先嘴里嘟嘟囔囔,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 “看枪!” 袁彪飞马杀来,断喝一声,手中长枪直刺狼先胸口。 狼先恨声恶气,单手抡着狼牙棒迎敌。 他这柄狼牙棒,重达四十多斤,是一件双手使用的兵器,单手怎能舞的动?噗噗两声,肩膀、小腿中枪,仰面倒地。 袁彪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举枪刺下,准备将狼先钉在地上。 “且慢,此贼还有用处!” 秦云挥手拦住了袁彪。 北莽骑兵被“滚雷”吓破了胆子,又兼副统帅苏赫被杀,大将狼先被俘,士气低落,兵无斗心。不多时,就开始乱纷纷的撤退。 不到一个时辰,杀敌三千,两千逃遁。 歼敌虽然不多,却杀死了敌魁,战果辉煌。 “北莽贼子逃遁,众将随我追杀!” 袁龙杀的性起,高举截头大刀,想要趁势追杀败兵。 “穷寇莫追。” 秦云拨马赶上,用力甩了甩长刀上的血。 “哈哈,太子殿下,这一战杀的扬眉吐气!我们趁夜追杀,不能让北莽蛮子逃走了!” 袁家父子一起赶来,兵器和甲胄上满是敌人的鲜血。 “区区两千残兵,杀之何益?让这些逃跑的人回到营寨,把恐惧带给北莽大军,岂不更好?” 火光映照下,秦云面色凝重,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天色将亮。 大凉将士打扫战场,受伤不起的北莽骑兵不留俘虏,当场补刀。 老苏赫的尸身被炸的残缺不全,脑袋还算完整,飞出去十数步,掉到灌木中,寻了很久才找到,挂在长矛上示众。 首级眼睛大睁,写满了惊疑和不信,仿佛戴了一个拙劣的面具。 失魂落魄的狼先被五花大绑,拴在树上,由几个大凉士兵持刀看守。 “太子殿下,下一步怎么干?” 袁龙拱手问道。 经历了一晚上的厮杀,袁家父子还是斗志昂扬。 精神上的振奋,压倒了身体的疲惫。 “先把狼先这厮带回京师,帮他治伤,莫让此贼死了。诸位兄弟,就地休息。两个时辰后,兵分多路,趁热打铁,将京师南面的北莽营寨全部拔除!” 秦云目光凌厉,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绽起。 目前手里可用的野战部队,不足万人。 合撒儿带领的十万北莽大军,尚在定州一带,急切间不能赶来。 苏赫已死,狼先被擒,他们麾下的十万人马群龙无首,士气沮丧,目下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虽然是以寡敌众,却是大占上风。 机不可失! 稍作休息,略略恢复了一些精力。 “杀贼!” 太子一声令下,大凉骑兵像打了鸡血一般,朝南面的北莽大营杀去。 第一百零八章 合撒儿的凶信 大凉北境。 定州、恒州一带,合撒儿这些日子有些郁闷。 岩土堡的袭击战中,北莽大军如同虎入羊群,势不可挡,一鼓作气的击溃了远道而来的雍王,大获全胜,斩首六万。 大胜之后,合撒儿计划带领蒙克、孟和等将领,挥师南下,与苏赫一起,合攻京师。 秦云已被南北合围,成了瓮中之鳖。形势一片大好。 然而此时,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发生了。 雍王手下的大将朱勇,骁勇善战,性情刚烈。自从突围之后,并没有跟着雍王逃回西京,而是憋了一股气,绕着岩土堡兜了一个大圈子,收集了打散的游兵散勇五千多人,跟合撒儿打游击,想替败北的雍王找回场子。 朱勇和这帮手下,虽然兵力不多,却是化整为零,神出鬼没,到处偷袭北莽的岗哨和斥候,或攻打落单的骑兵小队,搅的合撒儿甚是头疼。 更要命的是,这帮人误打误撞,竟然冲进了合撒儿大军的屯粮重地,杀散守兵,放起大火。虽然援救及时,却也损失了三成以上的粮草和辎重。 一些定州、恒州一带受到北莽兵祸的豪强和百姓,也被朱勇的行为鼓舞,纷纷投奔。拼拼凑凑,兵力达到了一万多人。 定州城内,合撒儿坐在南门的城楼里,看着地图,强装镇定,心里却甚是窝火。 婕儿背着长刀,和十几个手下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看到主人心情不佳,不敢做声。 “报统帅!朱勇昨夜偷袭了城西的龙卧镇,杀了我们四十多个弟兄,打伤一百多人!末将前去追杀的时候,这小子已经跑远了!末将没有杀死朱勇,请统帅治罪。” 房门打开,大将孟和大步走入,单膝跪地,咬牙切齿。 “非你之罪也,是那日在岩土堡,老夫大意了,没有追杀朱勇,斩草除根。哼,本以为朱勇只是一勇之夫,没想到,竟然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雍王虽然是个废物,可手下还是有英雄好汉。可惜了,可惜了!” 合撒儿眯着眼睛沉吟道。 “统帅,朱勇虽然可恶,终究不成大气候。不如直接南下去攻京师,先擒了大凉太子再说。”孟和建议道。 “哼,朱勇的力量虽然不强,可是隐患却不小。我们若是大举南下,此贼切断了粮草补给,那就糟糕了。”合撒儿冷冷道。 “是末将鲁莽,考虑不周。”孟和一脸惭愧。 “孟和将军,你统领三万骑兵,沿途扫荡,将定州数十里之外的城镇、村庄全部屠了,看那朱勇能躲到哪里去。”合撒儿的笑容有些狰狞。 “末将领命!” 孟和身为北莽部落的大将,本就是个残忍凶暴之人。一听要“屠村”,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领命而去。 “主人,不妨让弟子去行刺朱勇。” 婕儿拱手请战。 “朱勇行踪不定,难以捕捉,不要以身犯险。” 合撒儿摇头道。 “若是被朱勇袭扰,不能迅速南下,攻略大凉,只怕延误时机,德川将军会不高兴......” 婕儿小声提醒。 提到了“德川将军”的名字,合撒儿面露不悦之色。 十年前,合撒儿乘船出海,历经坎坷,走访了十几个国家,最后在东瀛列岛定居下来,习练武艺,研究忍术,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和努力,最终成为“甲贺流”忍者的首领,并辗转投奔了德川幕府。 “婕儿”是合撒儿的弟子之一,是一个来自大凉的孤儿,尽得真传。行刺莫萨尔,也有参与。 如今,合撒儿奉德川之命,重返北莽,夺取兵权,为的是借助北莽的军事力量,攻略大凉土地,削弱抵抗力量,为东瀛大军在东南登陆创造条件。两军一起进攻,灭掉大凉,最后由北莽、东瀛瓜分土地和城池。 不过,德川有德川的想法,合撒儿也有合撒儿的打算。 “哼,我合撒儿今日掌控北莽大军,如同鱼入大海,鸟上青天,再也不受德川这东瀛鬼子掣肘了。若是能尽得大凉土地,何须与东瀛鬼子分享?” 合撒儿冷哼一声,眸子里掠过一丝杀意 正在寻思间,忽然听到外面的城墙上,守城的北莽士兵传来了一阵阵惊讶的呼声。 “何事喧哗?” 合撒儿心头不悦,推门出去观看。 定州城墙外,一大群北莽骑兵拖曳旗帜,灰头土脸,匆匆而来,不少人袍甲破烂,浑身是血,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快开城门!我们是苏赫军师的人马!” 有人在城下高喊。 苏赫败北了? 合撒儿目光闪烁,心里涌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是分兵两路,可是苏赫这边,至少有十万人马,还有大将狼先辅佐。围困京师,截断太子秦云南逃的道路,绰绰有余。 打成这个样子,完全没有道理啊...... 北莽败兵退进定州城池,惊魂未定,个个惶恐。 “苏赫呢?苏赫呢?” 合撒儿走下城墙,厉声问道。 “苏赫军师......死了!” 一个铠甲破损、头上裹着绷带的百夫长声音哽咽,冲合撒儿拱手。 合撒儿一个踉跄,又惊又怒,差点气晕。 “凉帝的禁军大举北上了?苏赫怎么死的?” 合撒儿一把揪住了那百夫长的脖领子。 “苏赫军师带兵追杀秦云,就在京师南面不远的小山头,把他困住了。忽然被秦云这厮召唤了一个天降滚雷,就给劈死了......”那百夫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天雷? 饶是合撒儿游历各国,见多识广,此时也懵逼了。 其余的败兵死里逃生,也跟着呜呜的哭。 “住口!北莽男儿,流血不流泪,再哭者斩!” 合撒儿厉声喝道。 先不管“天降滚雷”是个什么东西。如今苏赫阵亡,败兵一直逃回了定州,对己方士兵的士气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狼先将军呢?”合撒儿又问。 “虽然没有被滚雷劈死,可是也轰的丢了半条命,被秦云的部将活捉了。弟兄们群龙无首,一片混乱,被秦云一阵冲杀,走投无路,只能往北面撤了......” 那百夫长抹着眼泪答道。 天大的凶信! 十万精锐,就此溃不成军? 合撒儿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第一百零九章 自己募兵 十万大军溃败,苏赫军师授首! 凶信传来,合撒儿心头一阵剧烈的震动,差点摔倒在地。 “主人小心!” 婕儿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了合撒儿。 她的心里也是暗暗吃惊:合撒儿主人心雄胆大,气定神闲,很少有失态的情况。如今这个样子,显然是这次的打击十分沉重。 “呵呵,秦云小儿,果然不俗,不愧是老夫的敌手!苏赫这个老狐狸,竟然栽到了他的手里?” 合撒儿倒是一个很镇定的人,虽然踉跄了一下,只是略略失态,立刻稳住身形,脸上流露出一副从容淡定的表情。 众将看了,心里无不佩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王弟合撒儿真乃世之英雄也! “统帅,如何应付?” “秦云小儿甚是嚣张,现在苏赫军师败亡,南面的通道已经被打开,只恐那凉帝派遣援军北上,加强京师防务,我们就无机可乘了!” 北莽众将都有一些焦急。 “无妨。凉帝这老家伙,对于皇权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了对江山社稷和亲生儿子。他既已迁都江南的金陵,就不会再返回北方了。” 合撒儿目光炯炯,对凉帝的判断也是十分精确。 贪生怕死,刻薄寡恩,偏偏又权欲很强。 心里也是感叹:秦云太子天纵奇才,就是没有遇到一个靠谱的爹。若是给他数万援兵,这小子纵横天下,都不是什么奇怪事儿。 孟和拱手道:“虽然苏赫被杀,弟兄们损失不小,可是我们手里还有十多万大军,对于秦云的乌合之众,呈碾压之势。不如马上南下,进攻京师凉州!” “哼,先搞定了这边的朱勇,再放手对付秦云。孟和将军,扫荡周边的任务,就交到你手上了。” 合撒儿冷冷的摆摆手,自顾自的到城楼里去了。 整个一天内,苏赫手下溃散的北莽士兵,或数十人一队,或上百人一队,陆陆续续,逃回定州。合撒儿命人清点人数,还有六万多兵马。 加上手头的十万人马,勉强凑了十六万人。 城楼内,合撒儿坐在桌案后,姿势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地图,琢磨着下一步的计划。 婕儿披着黑袍,轻轻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站到了合撒儿的身旁。 “哼,城内的将士们,对苏赫之死,有何看法?”合撒儿冷冷问道。 “主人,不少人都说秦云受到了长生天的庇护,会召唤滚雷劈人,说的神乎其神的......”婕儿吞吞吐吐,生怕激怒了合撒儿。 “哼!无知愚人!” 合撒儿重重的一拍桌案,心里有些烦闷。 “主人勿要忧虑,我们手里还有十六万兵马,那太子秦云的可用之兵,只有一两万人,不足为惧。只要剿灭了此地的朱勇,大军即可南下,攻破京师。” 婕儿帮合撒儿倒了一杯茶,出声劝慰。 “老夫一直在猜,秦云的所谓天降滚雷,是个什么东西,然而没有一点头绪。” 合撒儿叹息一声,老脸上浮现出意兴阑珊之意。 此次从海外归来,信心满满。本以为自己有“王族”身份,凭着胸中所学,掌控北莽大军,就能南下击灭大凉王朝,建立不世功勋。 虽然在定州、岩土堡打了两个胜仗,全灭了二皇子秦睿和雍王秦开的兵马,谁曾想,竟在太子秦云这个小年轻手里遇到严重挫折。 难道,但真是苍天不亡大凉? “主人,除了秦云,属下还担心被俘的将军狼先......” 婕儿小声提醒道。 “没错!此人知道莫萨尔王子的死因,若是将实情告诉了秦云,让这大凉太子在我北莽军中散布消息,那就糟了。”莫萨尔的神色有些担忧。 “主人,属下计划和姐妹们化妆成逃难的舞姬,潜入京师,取信于秦云,趁机刺杀之。那秦云虽然贵为大凉太子,可是久困孤城,不受凉帝信任,心情必然抑郁,定会被女色所迷,我们便能趁机杀之。” 婕儿信心十足。 “秦云身边那个姓易的老头子,武艺不俗,不在老夫之下。袁战和他的三个义子又是沙场悍将,不可大意。”合撒儿略有些犹豫,不想让心腹手下以身犯险。 “主人放心,哪个男人不好色?就是大凉储君,属下也有把握将其拿下。” 婕儿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 合撒儿站起身子,捋着胡须,在地上踱来踱去。 如今自己麾下的北莽大军,士气不高,不能轻率南下。为今之计,倒不如让婕儿尝试一下,若是能搞定秦云,这倒是一条取胜的捷径。 “既如此,你可以去一趟。记住:万事小心!若是行刺不顺利,立刻遁走,不可轻敌,不可恋战。” 合撒儿提醒道。 “属下明白!” 婕儿嘴里回答,但见人影一闪,就在屋子里凭空消失了。 京师城内,太子府。 秦云击杀了北莽军师兼副统帅苏赫,生擒大将狼先,天下震动。 趁热打铁,秦云分兵几路,由袁家父子打头阵,横扫了京师一带和北面的北莽军队。 苏赫授首,狼先被俘,北莽大军群龙无首,又被传说中秦云的“天降滚雷”法术震慑,兵无斗心,乱作一团,纷纷朝定州合撒儿所在的地方撤退。 秦云带着众将,追亡逐北,斩杀北莽两万多人。余众北逃定州。 数日厮杀恶斗,京师之围暂解。 秦云毕竟兵少,不敢盲目追击,暂时收兵,退回京师,整顿兵马,修缮器具,准备迎接合撒儿主力大军的进攻。 太子府内,秦云坐在桌案后,拿着毛笔,准备写信。 写了两行字,还是把信纸撕掉了。 本计划修书一封,派人送给“迁都”到江南金陵的父皇凉帝,请他派来援兵。 然而,金陵距离京师有千里之遥,还要经过河道纵横的淮南,信使就是腿上插翅,也难以及时送到;就算是送到凉帝手里,要组织禁军北上援助,也是一个费力费时的过程,远水不解近渴。 “太子殿下,是为了援军一事发愁吧?” 耳畔传来易先生苍老的声音。 “只恨兵少,虽然暂时获胜,终究还是难以守住这京师孤城啊。”秦云叹道。 易先生不语,拿过毛笔,在废纸上写了四个大字: 自己募兵! 第一百一十章 度尽劫波兄弟在 看到了“自己募兵”四个大字,秦云心头一震。 自己虽然是一国储君,按照大凉律令,太子或皇子只能保留一部分侍从或家将,是没有募兵之权的。若是临时被天子委任为统帅和将领,麾下兵将,也得从禁军和边军中划拨。 私自募兵,等同于谋反! “太子殿下,北境、淮西、淮南,都不乏忠义之士,只是缺乏一个众望所归的领导者。如今大凉王朝,大半个江山动荡不安,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就有平定外乱的职责。”易先生提醒道。 秦云嗯了一声,表示易先生说的有道理。 易先生声音低沉,继续说了下去:“前者淮西十八寨的总扛把子李霸天,能召集将近十万江湖人士,前来助战,能量不小,只是阵战的能力有限,这才被北莽大军所破。殿下若是能将这些人组织起来,妥善使用,编为正规军,训练阵战之术,岂不是一支精良之师?” 秦云默默点头。 沙场上,秦云看着逃遁的北莽外敌,心里既是欣喜,又是遗憾。 欣喜的是,不可一世的北莽铁骑,竟然在自己手里连连折戟。 遗憾的是,自己手里的野战部队实在有限,仅有区区一万多人。若是父皇能支援自己五万人马,此时就能扩大战果,收复失地,甚至趁势反击,把战火烧到北莽的土地上了。 长矛底下出政权! 若是有自己的“私兵”,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易先生,私自募兵,在我们大凉律令中,乃是谋逆大罪。” 秦云故意冷冷道。 “老夫乃江湖上闲云野鹤之人,这个倒是不太清楚。只不过,老夫明白一句话: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不能郁郁久居人下。”易先生的声音也变得寒意彻骨。 秦云心头一凛:易先生此言,难道有撺掇自己自立之意? “北莽虽然暂退,形势依然严峻。既然父皇抠抠搜搜,不肯派出援兵,咱们办事也不能太死板。募兵之事,请易先生和袁老将军、范将军一起商议,给个章程,即刻去办。” 秦云呵呵一笑,拍了拍易先生的肩膀。 私自募兵,谋逆之罪? 江山社稷都快沦亡了,弯刀抵颈,性命只在须臾,还迂腐什么? 谋逆就谋逆! 法理上来讲,自己还是大凉江山的合法继承人哩! 若是手里真正掌握一支大军,再加上公孙班“神机门”的技术加成,战力倍增,就可以不用看父亲凉帝的眼色行事,直接攻击北莽腹地了。 “可惜,现在军情紧迫,合撒儿这老贼盘踞定州、恒州,随时南下进攻京师,不能从容募兵、练兵。” 秦云想到了现在的局势,神态转忧,发出了一声感叹。 “殿下勿忧,老朽的门人已经打探到一个消息:雍王虽然败逃西京,他的部将朱勇却没有回去,留在定州一带,召集残部近万人,焚毁粮仓,偷袭斥候,合撒儿唯恐自己的补给被切断,目前不敢贸然南下,殿下还有一些时间可用。”易先生拱手道。 “易先生,真有你的!我四皇叔虽然是一根废柴,手下还是有硬汉啊!” 秦云十分兴奋,一拳砸在桌案上。 “合撒儿手段狠辣,若是坚壁清野,扫荡定州一带的村镇,只怕朱勇兄弟也难以维持。我们的时间终究还是有限。”易先生提醒道。 “即刻募兵!召集各地英雄豪杰,到京师组建义军,讨伐北莽!” 秦云抽刀在手,目光坚定,大声喝道。 “老朽愿助太子,组建义军!” 易先生再拜。 没多久,秦云撰写的榜文被撰抄了上百份,由轻骑斥候携带,有的在北境城镇、村庄张贴,有的干脆送到了淮南、淮西一带。 太子秦云,数番击破北莽大军,保护京师不失,在江湖上本就威名赫赫,深得人心。不少豪强子弟、江湖人士、农夫走贩,早就想前往投奔。如今看到了“募兵”榜文,都是群情激昂,心里的一团火被点燃了。 大家牵着马,自带兵器和干粮,推着独轮车,或上百人几十结伴,或只身独行,络绎不绝,直奔京师凉州。 前者北莽围攻京师,城内的商贾和百姓十室九空,都往淮南而去,当了难民。如今听闻太子拱卫京师,一些外地行商慕名而来,萧条的京师又喧闹了起来,恢复了几成生机。 这日,京师南门之外,尘烟滚滚,三万多人朝城门涌来。 这些人只有少数人骑马或骑驴,武器乱七八糟,扛着长矛、朴刀,或者削尖的木棍和竹竿。有人穿着旧皮甲和锁甲,更多的人只穿粗布衣衫,包着头巾,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为首两人,一个魁梧,一个高瘦,满嘴满脸的大胡子,形貌邋遢,都看不出本来的样貌了。 “尔等何人?且在城外扎营,待我禀告太子,再让尔等进去!” 守门军官看到这帮人数量众多,担心有北莽奸细混在其中,不敢轻易放行。 “滚开!老子跟着太子上阵杀敌的时候,有你什么事儿?” 魁梧的大胡子脾气暴躁,厉声喝道。 “哥哥不可鲁莽。” 旁边高瘦的大胡子赶忙劝道。 城楼上传来了袁彪激动的大喊:“来者莫不是李家兄弟?” “正是我们!袁兄弟!” 两个大胡子仰着脖子,大声叫喊。 “天佑善人志士!传闻你们死于乱军之中了,不想来到此处!” 袁彪的声音有些哽咽。 “哈哈,北莽贼子没有杀尽,我们淮西的弟兄们岂能轻易去死?袁兄弟放心好了!” “快开城门,放弟兄们进城!速去告知太子殿下,就说李家兄弟来了!” 袁彪大声吩咐守城军官开门。 不多时,秦云飞马而至,袁战等人紧紧跟在后面。 “李兄弟在哪里?李兄弟在哪里?” 南门内,秦云跳下战马,连声追问。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两个大胡子抱住秦云,纵声大哭。来者纷纷下拜,恸哭声响成一片。 这两人,赫然是失散很久、传闻已经阵亡的“淮西十八寨”的总扛把子李霸天,以及堂弟李慕白! 李家兄弟平安归来,还带来了三万人马,这对于秦云来讲,是一个天大的利好消息。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女刺客 北莽重启战端之时,李家兄弟召集了八万多弟兄,浩浩荡荡,向京师而来,准备相助太子秦云。半途却被苏赫、狼先的大军伏击,斩首两万,残兵败将四散逃遁,不知所终。 据传闻,李家兄弟多半也死在乱军之中...... “两位李兄弟大难不死,真乃大凉之福!危难之中前来相助,更见忠义!诸位弟兄,请收我秦云一拜!” 秦云冲着李家兄弟和淮西众人,拱手下拜。 “我等怎敢受太子大礼!” “淮西众人,任凭太子驱使,绝无二心!有渝此言,皇天不佑!” 李家兄弟和淮西手下,此时都对秦云是死心塌地的敬佩和忠心,纷纷表态,要跟着太子驱逐北莽,共图大事。 袁家父子、范岩等人闻讯都赶了过来。 劫后余生,此处相逢,大家都是十分感慨。 问到“淮西十八寨”和北莽铁骑的交战情况,李霸天的脸上有一丝遗憾和惭愧。 “我李霸天听闻那北莽蛮子不讲信义,重开战端,特地带领弟兄们前来相助太子。我一向自负武勇,然而弟兄们不擅结阵迎敌,在平原上被苏赫老狗的人马打的落花流水,深为憾事......” 李霸天说到北莽铁骑,心中半是懊悔,半是不忿。 “李兄弟,依本宫看来,淮西十八寨的弟兄们,武艺的底子都不错,然而江湖上数十、数百人的厮杀,跟国家级别的大兵团作战,还是不可同日而语。本宫正在募兵,如若不嫌弃,希望李兄弟能够加入本宫的军队,驱逐北莽,共谋大业。” 秦云说的甚是诚恳。 “我等愿听太子殿下号令!” 李家兄弟赶忙下拜。日后跟定太子,就不再算是“草莽”了。 旁边的路上,不少商贾和百姓赶着马车、推着独轮车,陆陆续续进得京师城内。 守门的兵卒仔细盘问,唯恐有北莽的奸细混进其中。 “久闻太子殿下威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礼贤下士,众望所归,果然是名不虚传,不愧是我大凉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秦云正在和李霸天等人谈话,不远处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 秦云听了,心头不由得一愣。 “来者何人?不妨一见。”秦云好奇道。 这些天以来,为了抵御北莽蛮子的进攻,自己一直在军中摸爬滚打,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黄鹂一般的女子声音了。 一群准备进城的商贾之中,夹杂着两辆旧的乌蓬马车,车夫粗布衣衫,满脸愁苦。 帘子打开,先伸出一只穿着绣鞋的纤美的脚。 秦云微微皱眉:穿越前看过的影视剧里,没少见类似的段子。这女人倒是很知道如何引起男人的注意力。 却见一个年青女子,穿着淡黄色的裙衫,丽若朝霞,笑靥如花,款款走了下来,笑容温暖,似乎能令冰山融化。 她的身后,陆陆续续走下五个相同装束的女子,看着秦云,小声的谈论,眼睛里尽是钦佩爱慕之意。 “姑娘何人?” 依着秦云的判断,这些女子的做派和气质,很会来事儿,应当是来自风月场所。 不过,敢跟太子搭讪,还有很有几分胆量的。 为首女子冲秦云道个万福,一脸娇羞:“奴家婕儿,乃是恒州安乐坊的舞姬,自从恒州被北莽蛮子攻破后,奴家和乐坊的姐妹们唯恐被蛮子糟蹋,这才冒险出走,到淮南暂避。如今听闻太子殿下拱卫京师,北莽蛮子无计可施,我们姐妹这便雇了两辆马车,且来京师寻求庇护。” 此女说话嗲声嗲气,秦云只感觉浑身一阵阵的发酥。 “姑娘免礼。” 秦云上前一步,准备去扶。 忽然右臂一麻,扭头一看,却是袁轻衣轻轻扶住了自己手臂。 “殿下不可为女色所惑。” 袁轻衣看着秦云,面色不善,眸子里有一丝醋意。 袁轻衣号称“大凉第一美人”,若是论容貌,比起这个“婕儿”何止胜出一筹?只是袁轻衣是将门之女,美则美矣,性格刚烈,不如婕儿妩媚勾人。 “北莽大军虽然在本宫手下吃了几次败仗,然而主力尚存,早晚南下。你们此来京师,就不怕再度沦为案上鱼肉?”秦云问道。 “我们姐妹都商量过了,太子英明神武,乃是天下英雄,谁不钦佩?京师有太子您拱卫,当是万无一失。更何况......我们都仰慕太子的威名,太子宴饮之时,我们弹琴献舞,鼓舞太子殿下和众位将军的士气,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婕儿拱手道。 “兵祸连结,京师的几家乐坊早就人去楼空了。你们在京师有何人可投奔?”秦云问道。 “无人可投......我们乐坊的老板一家,都被北莽蛮子杀害了,如今我们姐妹几个,好似浮萍一般,无处可依......” 那婕儿说的甚是动情,眼圈都有些红了。 袁轻衣心软,心里的一丝醋意消失了,上前想去搀扶婕儿。 秦云默默点头。 这个名叫“婕儿”的女子,眼神温柔,好像小驯鹿一般,貌似对秦云满是崇拜。说话滴水不漏,显然是见惯大世面的女人。 乐坊的女子,有这样的情商,那也不足为奇。 但是,秦云凭着本能,老是感觉这个“婕儿”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哪里存在问题,又一时间说不出来。 “科尼希瓦!瓦塔西瓦!四库伊马斯。” 秦云心头一凉,忽然眯着眼睛,冲那女子一阵嘀咕。 “殿下太不稳重,学什么鬼叫?” 袁轻衣一脸嫌弃,轻轻白了秦云一眼:这是什么鸟语,叽叽咕咕的。 “纳尼?” 婕儿眼睛一瞪,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句。 话一出口,婕儿瞳孔收缩,知道自己身份暴露,神情一变,娇媚温柔的脸色完全消失了,眸子里泛起一阵凶光。 “轻衣退下!” 秦云猛的拽住袁轻衣的手臂,将她甩到一旁。 却见眼前寒芒闪烁! 此女竟是刺客! 婕儿身形一掠,长袖舞处,几道致命的寒光擦着秦云的头顶飞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名师出高徒 婕儿猛然挥手,几枚形状奇特的飞镖朝秦云袭来。秦云微微低头,暗器擦着头顶飞了过去,深深钉在树上。 “手里剑?果然是东瀛忍术!” 秦云一声大喝,拔刀在手。 “好个秦云,竟然能识得手里剑?”婕儿心头大骇。 在大凉军民眼里,海外的东瀛列岛是个很遥远、很神秘的地方。为何这个秦云太子,久居深宫,竟能识别“忍术”和“手里剑”? 与此同时,婕儿身后的五个女子一起大呼,三个手持短刀,两个拿着带着铁链、形制奇怪的镰刀,配合默契,准备制住秦云。 秦云正要迎敌,却见身旁剑光闪烁,易先生拔剑而上。袁家父子、李霸天等人也冲了上来,各持兵刃,保护太子。 “狗太子,你为何会说东瀛话?” 婕儿气的咬牙切齿,面目有些扭曲。 “你们东瀛人,就是再模仿大凉女子的举止和言谈,气质是改变不了的!岂能瞒得过本宫?”秦云冷冷笑道。 穿越前的秦云,身为世界顶级保镖之一,心思缜密,会说多国语言,没少跟来自“东瀛忍者”的刺客打交道。穿越后的这个世界里,“东瀛忍者”除了没有枪械和遥控炸弹之外,行为举止和冷兵器战斗方式,貌似倒是没什么大的改变。 “狗太子,可恶!” 婕儿心头不忿,右手一摆,从衣袖里摸出一柄狭长的忍者刀,纵身跃起,浅黄的裙衫迎风飘舞,仿佛一只巨大的飞鸟,迎面扑来,直刺秦云面门。 秦云不敢怠慢,摆个架势,挥刀相迎。 易先生手持长剑,准备上前,准备相助秦云。 秦云低吼一声:“退下,看本太子来对付这女贼!” 再看不远处,寒芒闪烁,风声呼啸,婕儿麾下的五个女忍,已经跟袁战、袁轻衣等人交手。 “狗太子,你命休矣!” 婕儿将东瀛忍者的刀法施展开来,姿势诡异凌厉,刀锋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掠上来,令人防不胜防。 说来也怪:婕儿的刀法虽狠,但秦云挥刀相迎,动作虽然凝滞,却似乎游刃有余,应付自如。 “怪哉,怪哉......” 易先生看的眼睛都直了,嘴里连连念叨。他持剑未动,一直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只待秦云遇险,便出剑相救。 秦云使用的刀法,乃是大凉开国皇帝传下来的一套“天子刀法”,大凉的武学门派几乎都会使用。虽然不算是顶级武学,却也十分实用和扎实。 对于秦云的武艺,易先生是知道的:只能说还算熟练,谈不到什么“造诣”,赢不得高手。为何如今倒有举重若轻、脱胎换骨之感?甚至许多招数,比“天子刀法”当中的招式更加灵活多变? 实际上,穿越前的秦云,为了保护雇主,没少跟习练忍术的刺客交战,对他们的刀法轨迹、战斗方式,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甚至形成了某种“肌肉记忆”。 婕儿刀法虽精,终究脱离不了秦云对于东瀛忍术的认知。 与此同时,婕儿同行的五个女刺客,与袁战等人激战正酣。 其中三个手持短刀,还好应付。另外两个拿着带铁链的短柄镰刀,挥舞开来,一时间寒芒闪烁,逼的众人难以近身。 “诸位莫慌!那就是一个带刃的流星锤!” 秦云大声提醒。 “多谢殿下提醒!” 袁战大笑一声,手中龙胆亮银枪拨开镰刀,噗噗两声,将两个使用飞镰的女刺客刺倒在地。 袁轻衣和袁彪手中长刀挥舞,惨呼声中,又有两个女刺客翻身倒地。 最后一个女刺客,手中短刀狂舞,左手忽然探出,数枚“手里剑”飞出。“淮西十八寨”的总扛把子李霸天正要在秦云面前卖弄武艺,挥刀拨开,疾步上前,一刀将她砍成两截。 “可恶!” 婕儿眼见自己的五个部下命殒当场,又气又急。 众人解决了女刺客,围观秦云和婕儿的厮杀。一些军民也在一旁观看,指指点点,称赞太子英雄了得。 数十个照面过后,婕儿越战越怕。 这个大凉太子,使刀的武艺虽然算不得顶尖高手,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精心练就的忍者刀法在他面前竟然束手束脚,施展不开,一时间宛如身在噩梦。 十年前,北莽老狼主的弟弟合撒儿争夺王位失败,一气之下,乘船出海,远遁东瀛列岛。他在那里习练武艺,钻研忍术,成为“甲贺流”忍者的首领,辗转投奔了德川幕府。 “婕儿”是一个来自大凉境内的孤儿,被合撒儿收养,尽得刀技和忍术的真传。没想到,在大凉太子面前,自己的武艺竟然一片苍白。 “本太子早就知道,你主子合撒儿的武功,乃是东瀛忍术一派。你们是在东瀛争权失败的流浪忍者,还是奉德川老贼之命,前来大凉搞事的?” 秦云一边出刀,一边冷冷询问。 “狗太子,有些道行!” 婕儿的刀法逐渐拖泥带水,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水,嘴里先是说了两句大凉的语言,然后一阵叽里咕噜,似乎是在用东瀛的语言咒骂。 秦云虽然一时间大占上风,毕竟武艺不精,难以迅速将对手击杀。性急之下,出刀的速度和频率越来越快,婕儿周身似乎都被闪亮的刀芒吞没了。 袁轻衣捏了一把冷汗,想上前相助秦云,又担心引得他分心,反而被这女刺客所害。 易先生捋着胡须,一脸轻松,在一旁提醒道:“太子殿下,使刀时,不必要使的这么快。十三年前,老夫曾和一位使刀的顶尖高手交手,他和我整整斗了二百回合,始终不分上下。他使刀之时,可比你缓慢得多,也收敛得多了。” 秦云一怔,脱口道:“原来如此?” 易先生笑道:“是啊,与其以主欺客,不如以客犯主。嫩胜于老,迟胜于急。缠、滑、绞、擦、抽、截,强于展、抹、钩、剁、砍、劈。” “我明白了!” 秦云眼睛放光,满脸恍然大悟。 他本就聪明强干,经过易先生出言指点,心头忽然一片雪亮,似乎进入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武学境界。 刀芒一闪,血花飞溅。 惨呼声中,婕儿踉跄后退,肩头满是鲜血。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刺客的诅咒 婕儿肩头负伤,手中利刃差点落地。 “狗太子,何其了得!难怪北莽大军在你手里吃了大亏!” 婕儿就算是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自己不履大凉的土地,武艺诡异凌厉,可以说是隐藏在迷雾中的人物,为何被大凉太子破的一干二净。 “尔等东瀛鬼子,凭的无非是心狠手黑、敢于偷袭罢了,武道方面有何见识?贻笑大方!” 秦云嘴里嘲讽,手中长刀一摆,婕儿的手腕险些被削中,踉跄后退,身法颇感狼狈。 “怪哉!怪哉!” 易先生在一旁捋着胡须,啧啧称奇:太子的刀法,的确是皇家祖传的“天子刀法”,只不过别出心裁,临场应变,不拘一格,增加了很多变化。 这位太子,不但是沙场上的战术高手,难道还是武道天才? 袁家父子和范岩、李霸天、李慕白等人,围观秦云和女忍者厮杀。刚一开始还有担忧之色,看了一阵,忧色尽去,纷纷为秦云的武艺喝彩。 “易先生,太子竟有如此武艺?是你点拨于他么?” 袁轻衣压低声音,询问易先生。 “殿下乃是一军统帅,运筹帷幄在先,不必逞匹夫之勇。他一直和众将士呆在一起,研究如何战胜北莽蛮子的战术策略,对于单打独斗的刀剑之术,很少见他习练和研究。”易先生笑道。 “太子深藏不露。前者他为了救我,用一柄剪刀,轻轻松松杀死了孔武有力的北莽二王子巴图尔。这份胆量和手法,若非是训练有素,心细胆大,断然使不出来。” 袁轻衣眼睛放光,看着秦云的目光里满是崇拜爱慕。 秦云身为储君,太子府有名师指点,学过一些刀法剑术,穿越前又是顶尖保镖,武功底子本就不错。面对北莽铁骑,几番阵战厮杀,经验积累了不少。此时在实战中经过了易先生的指点,方有脱胎换骨之效,正式迈入了“武道高手”的境界。 寒芒闪烁,秦云长刀横斩。 婕儿将忍者刀一立,准备格挡。秦云的刀势忽然变相,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斜着掠了上来。 “铛”的一声,婕儿手腕发麻,忍者刀脱手,飞出去老远,钉在地上。 秦云手腕一抖,长刀架在了婕儿的脖颈上。 “狗太子......岂有此理!你这是什么武功?” 婕儿被利刃抵颈,被迫单膝跪地,只气的杏目圆睁、咬牙切齿,却又动弹不得。 “变线刀。” 秦云脑子一转,想起了穿越前接触过的空手道里有“变线踢”的高扫腿法,于是顺口胡诌出这样一个名字。 “从未听过......” 婕儿只觉得心灰意冷,再看自己的五个手下,早就陈尸当场,死于非命,心里更是冷若冰窖。 “太子殿下!” 众人看到秦云制住了这东瀛女人,心中都是一颗石头落了地。 “狗太子,本姑娘既然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婕儿秀眉一拧,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哼,合撒儿的走狗,倒是有几分骨气。你当真叫婕儿?” 秦云冷冷问道。 “本姑娘出生于大凉,本名刘婕,被合撒儿主人带到东瀛!至于本姑娘的东瀛名字,既然已是必死之人,又何必告诉你知晓?” 婕儿虽然受制于秦云,依然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袁轻衣在一旁喝道:“你既然是大凉子民,为何要跟着北莽贼子合撒儿,当东瀛人的走狗?汉奸走狗,不堪入目!” “袁大小姐,你是将门之女,高高在上,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勺,怎知贫民之苦?”婕儿冷笑道。 “无病呻吟。”袁轻衣摇头。 “哼!我家本是江南会稽的佃农,你们大凉皇帝当时为了对付北莽,在江南追加赋税,那些世家子弟、有钱老爷,都是一毛不拔,搞来搞去,这笔税到头来还是加到了百姓头上。我父亲被财主逼死,母亲改嫁,自己沦为孤儿,流落行乞。若非主人合撒儿偶然经过,收为弟子,早就冻饿而死,尸身填沟壑了。” 婕儿的眼睛里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将自己的经历讲了出来。 秦云一时语塞。 推算时间,江南“增税”,还是自己父亲凉帝登基不久的国策。 当时,北莽老狼主亲率大军南下,凉帝初登大宝,年轻气盛,不知厉害,御驾亲征,结果打了个一败涂地,幽州、燕州等“北地七州”全部丢失,北境居中的定州、恒州反倒成了最前线。 老狼主本想一鼓作气,平推大凉,然而后院起火,西域诸国联军来攻。于是,他和凉帝签订了“协议”,勒索岁币,然后离去。 国库空虚,为了凑足岁币,凉帝只能增加赋税。 本想在世家、财主、富商头上多刮一些财物,却引起了文官集团的反对。扯来扯去,这笔钱还是落到了平民头上。 江南富庶,老百姓都被折磨成这个鬼样子。 北境、川西、淮南、淮西等地,百姓的情况更加恶劣...... 秦云听了,不禁黯然。 父皇凉帝是个大好喜功、刻薄寡恩之君,喜爱的只是皇权,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不在意,更不可能善待百姓。这些事情,秦云的内心是知道的。 众人听了婕儿的话,脸上的表情也很是复杂。 凉帝无道,尽所周知。 然而太子秦云是凉帝的子嗣,众人又是凉帝的臣民。为尊者讳,为亲者讳,对他的缺点看在眼里,却又毫无办法。 “你们秦家皇朝,一代代昏聩暴君,没有一个好东西!凉帝更是乌龟王八蛋!北莽大军入侵,乃是上天对你们的惩罚!早晚天降滚雷,祖宗焚灭!” 婕儿自知难以幸免,银牙紧咬,发出了凶狠的诅咒。 袁轻衣听在耳里,暗自心惊。 “住口!” “休得诅咒我大凉皇室!” 袁战等人出口呵斥。 当着太子之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就是把此女大卸八块、碎尸万段,也是罪有应得。 都以为秦云遭受此等侮辱,定会勃然大怒,使出各种惨烈手段,对付这个女俘虏。 没想到,秦云竟然笑出声来。 “哈哈哈!骂的好!有骨气!御史中丞范文成这狗东西,自称铁骨铮铮,言官之首。临危投敌,不堪入目。比起这个女刺客,连提鞋都不配!”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狗要一条一条的打 秦云一言既出,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婕儿也是目瞪口呆:本想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语,激怒秦云,让他老羞成怒,痛下杀手,自己也好死个痛快,免得零刀受罪。没想到这大凉太子,竟然不怒? 实际上,穿越前的太子懦弱无能,凉帝又是个生性凉薄之人,并不喜爱秦云,父子关系本就比较寡淡。 再加上秦云是个穿越者,保留了前一世的记忆,对于凉帝的“父子之情”,更是淡了几分。 更可气的是,自己拱卫京师,为国出力,父亲凉帝带着朝廷班子南逃,只顾着自己安危,连数万禁军都舍不得拨给儿子。心中非但没有江山社稷,也没有父子亲情。 听到这女刺客骂凉帝“乌龟王八蛋”,秦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里爽的很,宛如大夏天里一口喝光了一碗冰水,每个毛孔都在舒张。 “太子,此女辱骂陛下,甚是无礼。不如询问出合撒儿老贼的军中情报后,就地斩首,以儆效尤。”袁战拱手道。 “各为其主,无所谓。” 秦云摆摆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狗太子,不要装腔作势,收买人心!你想从本姑娘嘴里问出北莽大军的情报,白日做梦!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婕儿厉声叫道。 “你既然算是东瀛人,岂不知岛国的武士好勇斗狠,非常极端,自尽之时,使用的是切腹:用刀子在小腹上切一个十字形,抽出肠子来,一时间不得便死,甚是痛苦,身后还得有一个人携带利刃,充当介错。若是切腹者难忍此痛,便挥刀将其首级砍下。” 秦云眯着眼睛,眸子里弥漫着古怪的杀意。 袁家父子对视一眼,心里都暗暗吃惊:东瀛鬼子,对自己都如此残忍,更何况对待敌国军民了! “什么意思?你......狗太子,你怎么都知道?” 婕儿心头一凛,声音沙哑,出声喝道。 一瞬间,婕儿心头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大凉太子,难道是一个无所不知的鬼魅? 秦云呵呵一笑:他已经看了出来,这个名叫“婕儿”的女刺客,虽然受过东瀛忍术的全套训练,不过内心里还是怕死,否则依着东瀛人的尿性,早就应该自尽了。 “本宫师从龙虎山荡魔天尊,不但能掐会算,尽知你们东瀛忍者的底细,还擅使雷击法术!胸中藏五雷,妖孽顿成灰。那苏赫老贼,便是被殿下使用了天降滚雷之术,当场劈死。任凭你主子合撒儿重骑百万,一统滚雷砸过去,包管尽成齑粉。” 秦云冷哼一声,一阵胡诌。 东瀛人比起北莽部落,虽然奸诈机灵一些,也很讲迷信。婕儿越听越惧,眼神里惊魂未定,目光闪烁。 今日落在这古怪的大凉太子手里,断无活路了...... 秦云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声:“烟雾弹!” “什么?” 婕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楞在原地。 “你们忍者逃遁之时,不需要抛烟雾弹么?”秦云笑道。 “你......既然落在你手里,要杀便杀,何必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婕儿喝道。 “又蠢又倔!” 秦云慨叹一声,手中长刀依然架在婕儿脖子上,脸上却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难道这个大凉太子,有意放自己离去? 婕儿牙关一咬,决定赌一把。 “看招!” 纤手忽然一抖,两颗黑色的烟雾弹砸在地上,腾起一片烟雾。 “保护太子!” 袁战等人大惊,手持兵刃,冲了上来。 易先生武功卓绝,听声辨位的功夫也是一绝。本想出剑截住刺客,秦云冷冷的说了声“穷寇莫追”,示意他留在原地。 烟雾散尽,却见这东瀛女刺客已经消失无踪。 “众弟兄,搜捕这一带,定要将女贼擒斩!”袁战拔刀在手。 “老将军勿虑,这女人不会再来了。” 秦云摆摆手,示意不必再大张旗鼓的搜捕刺客了。城防要务为重。 回头却见五个婕儿的女部下,穿着大凉女子的裙衫,陈尸当场。秦云喝令搜尸,摸出一些古古怪怪的道具:手里剑、铁蒺藜、袖箭、烟雾弹等物,不一而足。 可怜五个东瀛女子,化为他乡孤魂野鬼。秦云也不令斩首示众,只命人将尸首扛去掩埋。 “暗器之类,虽然五花八门,倒也万变不离其宗。这种烟雾弹,公孙先生可拿去研究研究,看看能否武器化,将火药填充其中。” 秦云将搜出来的几颗烟雾弹递给了公孙班。 “太子殿下,这女人习练的东西,就是东瀛忍术?” 袁彪拿着一枚手里剑,仔细观瞧,皱着眉头,出声问道。 “没错。东瀛忍术,擅长潜入、隐蔽、偷袭、刺杀,令人防不胜防。只不过,沙场点兵,战阵搏杀,这点功夫就有点不登大雅之堂了。”秦云解释道。 “殿下真是见多识广,就连东瀛这弹丸之地、海外孤岛,也了如指掌。” 范岩拍着手,在一旁赞道。 秦云嘿嘿一笑,没有作声。 东瀛忍术,诡异莫测。若是堂堂之阵,或者一对一的比拼,大凉的猛将并不惧它,就怕东瀛人不讲武德,隐藏起来偷袭。再强的高手,一着不慎,也恐怕遭了刺客的毒手。 “东瀛鬼子就爱搞那些鬼鬼祟祟的伎俩,摸透就好,不必惧它。” 秦云麾下不乏猛将高手,武艺非凡,并不惧忍术或刺客。 他担忧的是:合撒儿这厮身为北莽王族,受德川幕府所派,接管了北莽大军。既然如此,北莽入侵,东瀛人一定是参与了! 参与多深,目前还不知晓。 袁战老将军提醒道:“殿下,如今陛下已经顺江而下,直奔江南,迁都金陵。若是东瀛鬼子蹈海前来,该当如何应付?宜早做准备。” “无妨。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狗要一条一条的打。” 秦云微微一笑,拍了拍准岳父的肩膀。 东瀛鬼子,终究是心腹之患。以后必要蹈海而去,将这岛国犁庭扫穴! 不过现在,必须先对付了合撒儿这帮北莽蛮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飞火流星 秦云对北莽和东瀛的判断十分精准。 东瀛鬼子虽然凶狠,但深居岛国,有两样致命的缺陷:一是缺乏优良的铁矿石,不能锻造重甲,只能以轻步兵为主;二是缺良马,没有成建制的重骑或骑射部队。与之相比,北莽蛮子的威胁要大的多! 秦云安顿新来的军民进城,然后亲自带队,在城墙上巡视一番。 此后的三天,秦云忙于军务,也不回太子府,和众位将领整日摸爬滚打,训练士卒,或者研究对付北莽的策略。累了就在城楼里歇息。 既然已经听取了易先生“自己募兵”的建议,秦云干脆就下定决心,打造一支“只知道太子、不认识凉帝”的精锐军队。 秦云清点兵力,禁军、守兵加上各地投奔的义兵,已经有六万多人。 由于训练不足,大部分只能做守城之用,可以野战的顶多两万人。 这三天里,秦云对手下兵将进行了整编。 龙骧军,兵力两万,以禁军、守军为主,装备精良,是野战突击的“尖刀”。统帅袁战,副统帅范岩,三个义子袁龙、袁虎、袁彪为副将。 虎卫军,兵力三万,以“淮西十八寨”等江湖人士为主,擅长散兵而斗,是守城护营的主力。统帅李霸天,副统帅李慕白。 神机营,兵力五千,负责床弩、投石器、攻城器等兵器的使用和维护。统帅乃是“神机门”的公孙班。 另外,秦云深知:要在战争中获胜,不但需要披坚执锐、冲锋陷阵的将士兵卒,也需要武艺绝伦、聪明机警的情报人员。 于是,秦云仿效凉帝的情报机构“皇城司”,秘密设置了自己的情报机构“四象堂”。堂内目前约有二百多人,骨干是“鹤山派”的弟子门人,还有一部分各派武林高手。总堂主由易先生担任。 四象者: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按照秦云的设想,要在“四象堂”中设置四个分堂:青龙堂、白虎堂、朱雀堂、玄武堂,分驻各地,负责刺探和收集情报,刺杀敌国首脑和将领,并承担起保护太子安全的重任。 鉴于此时人数有限,并没有仔细划分,有待以后再做编制。 据密探所报,北莽的合撒儿,依然在忙着对付神出鬼没的朱勇义军,暂时无法南下。 不过,秦云知道:自己时间有限!必须抓紧时间,做好战备。 这日,太子府的卧房内,秦云躺在卧榻上,精神放松。 劳累了几天,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闹出了“刺客”的事儿,易先生也不敢怠慢,腰悬长剑,站在门口警戒。 易先生的身边,还站着两个年轻人,都是长身玉立,形貌英武,背着狭长的宝剑,乃是易先生“鹤山派”的得力徒弟江华、孙悦,也是太子情报机构“四象堂”的得力干将。 轰隆! 城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震的地面颤动。 “北莽狗贼进城了?” 秦云心头一震,猛的跳了起来,伸手拿过了一旁的长刀。 难道是“神机门”研制火药的地方被北莽奸细炸掉了?听声音传来的方向,貌似又不像。 隐隐约约,听到城外一片嘈杂,好像有事发生。 “太子爷!卑职有一个创意!” 秦云正在琢磨,却见城楼的门被推开,公孙班灰头土脸,头上裹着纱布,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扑通一声,冲秦云就拜,嘴里嚷道。 “公孙先生,你脑袋上的伤怎么回事?” 秦云赶忙问道。 公孙班眼睛放光,手舞足蹈,似乎根本无瑕顾及头上的伤:“太子爷,我准备用铁铸一个大筒,塞满火药,一头堵住,一头塞一个铁球。只要点燃火药,就能将这大铁球推出去,就算北莽蛮子全身重甲,这一下砸过去,也的变成肉泥!” “呵呵,公孙先生,你这种构思,可谓是超越了时代啊!” 秦云揉了揉太阳穴:公孙班这厮所言,就是原始形态的火炮了。 “卑职已经造了一个小号的铁筒了,就是试验的时候,筒口塞的铁球太紧,没有崩出来,那铁筒被炸了。一大片铁块飞了出去,擦着卑职的脑袋就过去了,若是再低两寸,脑瓜皮就得被刮掉!” 公孙班这厮果然胆大,死里逃生,谈笑风生,竟然一点没有畏惧之意。 秦云正色道:“还有其他人伤亡么?” “除了卑职,无人受伤!卑职在那铁筒上安置了一个很长的导线,点燃后足够大家都躲起来了。”公孙班信心十足。 “公孙先生,本宫交代你两件事情:第一,鉴于锻造和材料并不成熟,火炮的实验,不可再做。免得不能伤敌,反而把自己炸个七荤八素。公孙先生是世之大才,决不能以身犯险。第二,火药的使用,应当另辟蹊径。” 秦云想到公孙班差点丧命,后怕不已。 公孙班这厮,虽然有些疯疯癫癫、古古怪怪,不过对于机关、器械的发明创造,当真是首屈一指,天下罕见。他要是出了意外,对于大凉来讲是一个严重的损失。 “多谢太子殿下抬举,我公孙班就是赴汤蹈火,也要报答。不过......您刚才说的火炮,这个名字挺好的,比我自己想的火药铁筒好出许多!” 公孙班听秦云称自己“世之大才”,心里感动,声音都哽咽了。 受限于铸造和锻造技术,且火药的性能不算太稳定,现在就发展火炮,有些操之过急。若是强行上马,非但不能杀敌,反而会纷纷炸膛,把自己人炸的人仰马翻。 当今的大凉王朝,虽然锻造出了优质的钢铁,锻造铠甲兵器,都依赖工匠手持铁锤,反复锻打。其区别无非是资源的多少、工匠的数量和技艺好坏罢了。 若是造炮,风险太大,根本不可能实现。 “公孙先生,关于火药的使用,本宫有一个想法,安全可靠。” 秦云拽过一张宣纸,面色凝重,用小号毛笔画了一副结构图,标题写了五个字:一窝蜂火箭。 想了想,觉得这个名字不够威风。 用毛笔一抹,换了一个名字: 飞火流星。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新都金陵 “好!好!太子爷真是才思敏捷!” 公孙班看着这“飞火流星”的设计图,眼睛放光,连连称赞。 “这种武器一旦施展开来,虽然不足以大量杀伤敌兵,却必然能令北莽骑兵阵型大乱。然后,袁老将军等精兵悍将就可以冲锋在前,收割人头了。” 秦云撇下毛笔,笑容有些残忍。 “太子爷,这种兵器一出,北莽蛮子不足为惧!”公孙班拱手道。 “非也。这种飞火流星,其实只是火炮无法锻造的权宜之计,只能占得一时便宜,并不算是最终的发展方向。待到锻造和铸造技术成熟,还是应该走火炮的路线。”秦云提醒道。 合撒儿的北莽大军,目前被大后方的朱勇等义兵牢牢吸住,一时间难以腾出手来南下。这对自己来讲,可以争取到一些时间,是一个重大的利好。 然而,如何对付北莽重骑,还是一个值得思考的课题,并不是靠一两样新奇武器,就能稳操胜券的。 大凉北境,战云密布。 北境苦寒,江南温暖如春,却是另一片风景。 金陵繁华之地,商铺遍地,栉比如璘,比巅峰时期的京师凉州还要富庶几分。 五十年前,金陵曾为大凉国都。为了对付迫在眉睫的北莽威胁,当时的大凉皇帝迁都凉州,将战略重心放到了北境。 如今,从淮南寿春逃奔江南金陵,远离北莽兵锋,凉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金陵故都,本来就有规模不小的宫殿建筑群,名曰“金陵宫”。宫阙颇为气派,只是花园较为荒凉,杂草丛生。略作修缮,凉帝和后宫诸人都安居下来。 凉帝心里暗暗琢磨:今后要将宫殿进行扩建,新增一批奇花异草。 南方河道纵横,北莽骑兵无法更进一步,边界线也就固定下来了。既然定都金陵,后宫也该“扩充”了,不但要从达官贵人家中选妃,还要从民间选一批美女。 至于远在北境的“京师”,固守京师的太子秦云,以及被北莽俘虏的二皇子秦睿,在凉帝的心中,已经算是弃子了。 如果能保住半壁江山,儿子还可以再生。 秦云这个不省心的太子若是突围而出,赶来金陵,那是最好,可以处在自己的监视之下,委派一点没有实权的差事罢了。若是死在乱军之中,便举国为其发丧,树立为“忠孝典范”,也是稳赚不赔。 活太子和死太子,都有用处。 这日,金陵宫的大殿上,凉帝准备上朝。 自从离开京师后,凉帝南逃寿春,躲在行宫里,只能在狭小的书斋里接见群臣。如今又能在雄伟气派的大殿内上朝,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数月兵祸,再加上凉帝在闫太师撺掇下对主战派的清洗,群臣的人数约莫少了三成。一些六部的重要职位甚至空缺了下来。 大皇子秦毅,自从经历了和谈使团那档子事,惊吓过度,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此时强打精神,跟着众臣上朝。 三皇子秦潇却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见谁都打招呼:老大被废,老二被俘,老四太子生死未卜。储君之位,舍我其谁? “上朝!” 随着太监总管高富贵的一声拖长声音的吆喝,凉帝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身披龙袍,头顶冲天冠,器宇轩昂,登上玉石台阶,坐在华丽的龙椅上。 “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群臣一起下拜。 “众位爱卿,平身!” 凉帝终于再次体会到了“君临天下”的快感,强压着声音的颤抖,故作镇定自若之态,一双眼睛灼灼发亮。 眨眼间,权欲充斥头脑,只觉得天下再无难事,说不出的畅快开心。 失地丢城之耻,皇子被擒之悲,早就在他心中荡然无存,抛到爪哇国去了。 “代指挥使,北境情况如何?” 凉帝询问身前的皇城司指挥使代雨农。 凉帝虽然不在北境,但是通过“皇城司”情报机构的探子,宛如一只巨型蜘蛛,编织了一片情报大网,能够及时掌握全国各地的情况。 按照凉帝的想法,北莽大军势力强大,北境横竖是保不住了,太子秦云的结局,不是被俘,就是被杀,亦或是抛下军队,灰溜溜的逃来金陵。 最好的结果,就是跟北莽再次谈判,做出让步:淮河以北,尽归北莽大军所有,再把被俘的老二秦睿赎回来。只要能保住淮西、淮南、江南、西川,就算是保住了大半壁江山,屁股底下这把龙椅,还是能够坐稳的。 割地已成定局,赔偿岁币的事情,还应该好好跟蛮子谈谈,毕竟当前的国库并不充盈,战死官吏和兵将的抚恤金,也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代指挥使脸色有些古怪,对凉帝拱手,声音发颤:“启禀陛下,太子在京师驻守......” “唉,二皇子失陷在定州,落在北莽手里,生死未卜,暂且不必说了。太子这孩子,破坏和谈有过,拱卫京师,也算是为父分忧、忠勇可嘉。北莽势大,速速传旨,趁京师未破,突围来金陵......” 凉帝眨眨眼睛,勉强挤出两滴眼泪。 “陛下保重龙体!” “陛下对太子的一片呵护之心,天日共鉴!” 不少臣子都跪下了,挤眉弄眼,想和凉帝“共情”,也努力挤眼泪。 “父皇,保重龙体!我二哥、太子四弟定然会没事的!” 三皇子秦潇假惺惺的下拜恸哭。 大皇子秦毅听到“北莽”两个字,只觉得浑身冰冷,膀胱发紧,跟着众人跪在地上,浑浑噩噩,眼神都直了。 也有一些人心里嘀咕:凉帝把禁军捏的死死的,带着军队往金陵奔逃,就是不给太子发援兵,看着亲生儿子在孤城中等死。几滴眼泪,收买人心而已,哪有什么深厚的父子之情? “陛下,臣还有军情未曾说完......” 代指挥使咽了一下唾沫。 “代爱卿请讲。” 凉帝做好了心理准备:代指挥使很有可能带来“太子阵亡”、“京师陷落”之类的凶信。 代指挥使一脸恭谨,拱手禀告道:“太子以雷霆万钧之势,击破了北莽的一支约莫十万人的围城兵马,斩杀军师苏赫,生擒了北莽大将狼先。目前,北莽主帅合撒儿还在定州整顿兵马,并未南下......” 一言既出,朝堂上一片死寂。 不少人嘴巴大张,下巴都快脱臼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闫太师死里逃生 听完了代指挥使的禀告,朝堂上一片死寂。 本该是一片喜庆,然而,气氛有些沉闷、诡异。 “好!太子果然有勇有谋,不愧是我秦家皇朝的子嗣!” 凉帝脸上的笑容,似乎被冻住了。 北莽大军压境,社稷有累卵之危。值此危难之际,太子非但没有殒命或逃遁,反而披挂上阵,不屈不挠,狠狠反击了气焰嚣张的北莽铁骑。就算是整个大凉王朝的历史,这种面对北方敌人的胜利,似乎都是凤毛麟角。 世上哪个做父亲的不盼着儿女成才?不盼着儿女平安? 凉帝听到这个消息,本应该是欣喜若狂,但此时的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喜悦,只有深深的诧异和恐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自己身为一国之君,放弃京师,南奔金陵。 太子却走上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以身家性命为筹码,厮杀恶斗,殚精竭虑,拱卫京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让天下之人怎么想? 若是都去支持太子,自己这个大凉皇帝摆在哪里? 一时间,凉帝对太子产生了强烈的憎恶:为什么还不放弃?为什么还不去死? 你活着,你挣扎,就是为了给天下之人一个对比:皇帝决策失误,丢掉了祖宗的江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或软蛋么? “恭喜陛下!” “太子神勇,真乃我大凉王朝的中兴之兆!” 群臣中,这才穿出来几个稀稀拉拉的贺喜之声。 “林爱卿,你的意思如何?” 凉帝似笑非笑,看着玉阶下的枢密使兼兵部尚书林青。 名义上,太师闫松不知所终,生死未料。这位林爱卿掌控着皇帝身边的禁军,算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了。 “陛下......北境兵祸连连,一片混乱,各种消息如雪片一样飞了过来,有些自相矛盾,真假难辨。不如再探虚实,才能做决断。当然了,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乾纲独断,也是理所应当!” 林青是个墙头草,他为官就两个诀窍,一个是“拖”,有需要担责的事情,就往后面缩头;另一个是“推”,把决策权留给凉帝。 “呵呵,爱卿言之有理。” 凉帝岂能不知道林青的秉性?只是这个“推”字诀,甚合自己口味。哪个皇帝不喜欢“乾纲独断”的快感? 正要下令让皇城司的代指挥使继续打探北面的消息,却见群臣之中,一个不起眼的人出列,冲凉帝恭恭敬敬行礼,却是观文殿大学士陈泰。 “陛下,代指挥使的消息,定然是无误!北莽受挫,锋芒不在!臣斗胆建议,速起南方本地军队及禁军,大举北上!协助太子,收复失地!” 陈泰说的慷慨激昂,但是群臣响应的寥寥无几。 一方面,大家好容易才逃到了金陵,本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实在不想再兴甲兵,跟北莽死磕。 另一方面,群臣不敢明说,不过都存了一样的心思。 自己跟着凉帝南渡金陵,不给太子发救兵。若是太子当真继承大统,岂不是要秋后算账?最好太子被杀,或者失宠,被废掉储君之位,自己日后才能安安心心的享受荣华富贵。 “呵呵,陈学士所言,也有一些道理。然而兵者凶器,不能贸然北进......” 凉帝干笑两声,不置可否。 “陛下!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陛下能派出大军,协助太子,击破北莽,收复失地,百年之后子孙后代议论起来,陛下就是一代圣君!万望陛下速下决断!” 陈泰磕头出血,声音恳切。 三皇子秦潇厉声呵斥:“人言书生误国,果然不假!陈学士,你只凭着一股书生意气,就想蛊惑陛下,妄兴大兵?金陵禁军,有保卫天子之责,岂能轻动?你这腐儒带过兵、打过仗么?你们跟北莽死磕到底,就不怕被俘的二皇子被杀?” 陈泰咬牙,很想狠狠的把三皇子怼回去。然而人家是帝室之胄,又不敢撕破脸皮。 “老大,你有什么见解?” 凉帝的目光投向了玉阶下的大皇子秦毅。 “这个......北莽......全凭父皇乾纲独断......” 大皇子秦毅,自从出使北境回来,吓破了胆子,一直托病在家,没有恢复过来,这次是强打精神出来参加朝议的。 听到“北莽”、“出兵”等词眼,早就吓的双股战战,面色煞白,磕磕巴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凉帝心里失望:烂泥不上墙的东西! 户部尚书王勇拱手道:“陛下,北境情况尚不明朗,从长计议为妙。” 礼部尚书邱礼也道:“从长计议,稳妥行事!” “言之有理!” “老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群臣几乎都一致同意,派兵北进之事,不可贸然行事,必须“从长计议”。 陈泰站在原地,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强烈的孤独感。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再“从长计议”下去,击破北莽的良机非但要失去,只怕太子秦云固守孤城,也有性命之虞! 凉帝摆摆手,众臣都安静下来。 “唉,可惜闫太师不在,多半已是死于乱兵之中了......若是老太师在,大家也能有个主心骨。” 凉帝提到了闫太师,挤出两行眼泪。 “陛下节哀!” “陛下节哀!” 有大臣带着哭腔,向凉帝下拜。 也有人心里琢磨:闫太师这老家伙凶多吉少,大概率活不成了。若是他死了,大凉朝堂,谁为百官之首?又该抱着谁的大腿呢? 出兵北进之事,暂且搁下。 凉帝把手轻轻一摆,高总管手捧圣旨上前。 “诸位,定州一役,我军中了北莽贼人奸计,坠入陷阱,不少忠臣壮烈殉国。为了慰藉忠魂,勉励后人效仿,特此追封禁军副统领展孚为忠顺侯,追封金吾卫统领闫杰为靖北侯,追封当朝太师闫松为......” 高总管拖长声音,宣读圣旨。 却见两个侍卫匆匆忙忙奔了进来,冲代指挥使耳语两句。 代指挥使面色一变,连忙出列,对着凉帝便拜:“陛下,宫门外有两人,自称是闫太师父子!” “快快宣他们进来!” 凉帝心头大喜,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第一百一十八章 北境江山,岂能轻易予人? 不到半杯茶的功夫,一老一少,被带到了大殿的台阶下。 两人都是衣衫褴褛,满脸尘灰,显然是一路奔波,吃了不少苦头。 “呜呜呜!二皇子的大军在定州遭遇北莽伏兵,几乎全军覆灭。老臣闫松托陛下洪福,幸得犬子舍命厮杀,这才逃出生天,死里逃生!这一路上艰难险阻,几乎丧命,险些见不到陛下也!” 老者冲凉帝下拜磕头,果然是闫太师的声音。 “陛下!我和父亲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又得见天颜!” 那年轻人声音沙哑,依稀听出是闫太师之子、金吾卫统领闫杰的声音。 “老爱卿,请起!快快平身!” 凉帝也是热泪盈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亲自下台阶去搀扶闫太师父子。 众臣看了,心里都是嫉妒。 闫太师受凉帝的恩宠和信任,当真是无以复加啊。 “陛下,二皇子在定州误入北莽陷阱,老臣也有失察之罪!老臣死则死矣,只是连累了二皇子金枝玉叶,死罪死罪!” 闫太师涕泪纵横,再次跪下。 “闫太师忠心谋国,朕岂能不知?二皇子刚愎自用,轻敌冒进,该有此祸,怪不得老太师!” 凉帝看到闫太师父子的模样,也是动真情了。 群臣看到君臣相认,都纷纷向凉帝和闫太师贺喜。 “恭喜陛下!辅国重臣失而复得,真乃吉兆!” “闫太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闫太师不远万里,不避艰险,来投陛下,真忠臣也!” “我等文武群臣,还有赖于闫老太师提携教诲。” 一片恭维声中,闫太师冲众臣频频拱手行礼。 三皇子秦潇故作热情之状,扶住了闫太师:“父皇对于老太师日夜思念,每每想到老太师忠心谋国、吉凶未料,就悄悄落泪。如今太师平安归来,真乃陛下之福!大凉王朝之福!” “老朽何德何能,劳陛下挂念!” 闫太师的老泪又下来了。 只有大学士陈泰,立在一旁,背着双手,面有疑色。 定州一役,五万人马全军尽墨,就连禁军副统领展孚,也被蛮子杀死。 闫太师手无缚鸡之力,儿子闫杰虽有武艺在身,又不是力敌万夫的猛将,这对父子怎能突出重围,来到金陵? 陈学士心里愈想愈怕...... “来人!侍奉老太师下去更衣,把朝服换上!让老太师去见见闫贵妃,也好成全其父女之情。” 凉帝扭头吩咐高总管。 高总管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老太师来的匆忙,金陵并没有准备太师穿的朝服......” “蠢材,不会去做么?” 凉帝瞪了高总管一眼。 闫太师摆摆手:“陛下,老臣和犬子今日刚到金陵便来面见陛下,征尘未洗,连官袍都没有准备......如今北境形势尚不明朗,不如我等先议事吧!” 虽然闫太师衣衫破旧,灰头土脸,但是此时摆起谱来,那副“百官之首”的派头又回来了。 “好,就依爱卿!代指挥使得来的信息,说太子驻守凉州,挫败了北莽大军,阵斩军师苏赫。有臣工提议,要朕即刻派兵北上,协助太子,收复失地。不知闫爱卿意下如何?” 凉帝盯着闫太师的眼睛,急切的问道。 闫太师一脸神秘,对凉帝说道:“陛下,太子之事,您难道还不知道?” “朕知道什么?” 凉帝一头雾水。 “太子已经在北境自行招兵买马,不但收编了禁军的败兵,还在北境、淮西、淮南等地,结交当地豪强和门派,擅自召集了二十万大军,以袁战、范岩等人为大将,自称北境之王。陛下若是派兵北上,统兵的将军哪里能斗得过太子?兵马迟早还得被太子收编。” 闫太师故作惊诧。 “这......擅自招兵?岂有此理!” 凉帝心头一怒,“逆子”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依据大凉的律令,皇子、藩王、大臣,均没有自行募兵之权。即便是事出有因,也必须禀告天子,方可实行,募兵的人数还必须先行测算,严格把控。 太子这样肆无忌惮的募兵扩军,也太过嚣张! “陛下,不可动怒,保重龙体!” 闫太师假装着急,心中暗喜。 实际上,闫太师早就投奔了北莽,乃是一个大号的卧底。逃亡途中,他的身边有北莽密探跟随,将不利于太子的情报一一掌握,只等着向凉帝告黑状。 “代指挥使,太子募兵一事,怎不见你报告?” 凉帝看着皇城司指挥使代雨农,面色不善。 代雨农咽口水:“太子募兵,臣麾下的探子也有耳闻。不过......消息是否准确,还在详查。更何况,太子貌似只募了几万人,二十万之众是夸张了......” “没有朕的圣旨,就是一兵一卒,也不能私募!若是当真有用兵之处,也应由朕发下圣旨,将禁军和边军的虎符授予,岂能自作主张,扩充实力?” 凉帝的声音变得阴恻恻的。 私自募兵,相当于动了天子的“皇权”,也就是动了凉帝的“逆鳞”。 国无二君,天无二日! 太子若是数十万私兵在手,一众骄兵悍将,只认太子,不认皇帝,接下来会干什么?会不会反戈一击,逼迫皇帝早早退位? 眼见凉帝发火,众臣都是心里发毛,不敢作声。 只有陈学士壮着胆子,为太子发声:“太子固守京师,手里兵力不足,募兵也是权宜之计。相信太子以忠孝为本,手里兵将再多,还归朝廷指挥,绝不会有二心。” “呵呵呵,陈爱卿真知太子肺腑也。” 凉帝笑的阴阳怪气。 陈泰心里一凉,呆立原地,不敢作声。 “陛下,太子手里虽然招募了不少亡命之徒,终究是乌合之众,不是北莽铁骑对手,北境不可固守。不如下旨,让太子率兵南归,若是依诏,便无异心。若是抗旨不遵,到时再做处置。” 闫太师向凉帝出谋划策。 “老太师言之有理。”凉帝点头。 陈学士心中一片冰凉:依着闫太师的策略,把太子秦云召到金陵,离开京师。这样一来,北境的大片土地,连同京师凉州,就得白白送给北莽部落了! 凉帝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天亡我大凉也!” 陈学士头昏目眩,浑身冰冷。昏君佞臣,大凉的天下哪里还有好结果? 与此同时,京师凉州。 太子秦云练兵初见成效,募兵告示仍在,兵力还在不断增长之中。 却听有黄门太监郭公公,乘坐快马,奉凉帝命,星夜赶来传旨。 “父皇难道要出兵北上了?” 太子府内,秦云满怀期待,带着众将,一起接旨。 郭公公宣读圣旨,只听的秦云如坠冰窟。 私募兵马,触犯大凉律令,凉帝龙颜大怒。 念秦云乃是一国储君,有父子之情,暂且不究。责令太子即刻到新都金陵,与凉帝相见。 “弃军而去?岂有此理!北境大好河山,岂能轻易予人?” 秦云心头又惊又怒。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子妙计,打发瘟神 圣旨宣读完毕。 秦云心里五味杂陈,又是不忿,又是灰心。 为国征战,死守京师,在父皇眼里非但没有功劳,还吹毛求疵,怀疑自己有二心? “太子殿下接旨!” 郭公公宣读了圣旨,拖长声音,提醒跪拜在地的秦云接旨。 袁彪猛的站了起来,厉声喝道:“如今北莽蛮子大兵就在定州虎视眈眈,随时南下,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不为京师增兵,却要调太子去金陵,此为何故?” 袁虎也拧着脖子喝道:“募兵不合律令,可是太子殿下只有两万人马,怎敌北莽十数万残暴之众?皇帝又不发援兵,拿什么打仗?难道去阎王爷哪里借阴兵么?” “彪儿,虎儿,不得无礼。” 袁战心里也是不忿,不过毕竟老成持重,冷冷的制止了义子的牢骚。 郭公公满头是汗,声音颤抖:“诸位将军,奴才只管传旨,哪敢质疑陛下的意思?” “北境大局未定,蛮子大军就在眼皮子底下,怎能轻易动统帅?” “若无太子,谁来主持北境大局?” “接连两个胜仗,局势刚刚好起来,却要来个釜底抽薪?” “定是奸臣作祟,中伤太子殿下!” 秦云身边的众将都是义愤填膺,一些性急的已经冲了上来,准备拳殴传旨太监了。 “住手,不干郭公公的事。还不退下!” 秦云冷冷的命令道。 众将都是咬牙切齿,有的已经在愤愤不平的顿足。 满腔热血,抵御外辱,得不到鼓励,竟然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 “哼,听圣旨的意思,定是有人在父皇面前告了本宫一状。难道,是闫太师回来了?”秦云试探着问道。 “呵呵,太子殿下,您真是神机妙算!闫老太师和儿子闫统领,并没有死于定州的乱军之中,而是突围而走,翻山越岭,渡海过河,兜了一个大圈子,从水路抵达了金陵,面见陛下。” 郭公公不敢隐瞒,把闫太师到金陵的事情向太子说明。 “难怪如此......” 秦云心里有些寒意:闫太师这厮,大概率是北莽蛮子的卧底,只恨凉帝对他宠信有加,自己又没有过硬的证据,无法将他扳倒。 向凉帝进谗言,污蔑自己有野心,撺掇凉帝下旨,将自己调离北境,对于北莽大军,可谓是一个重大的利好消息!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只道这老贼已经毙命,没想到回到了金陵。” 袁轻衣在一旁连连摇头,粉面含愠。 范岩在一旁冷冷道:“闫太师手无缚鸡之力,他儿子又不是力敌万夫的悍勇猛将,定州一役,多少精兵强将都被北莽蛮子斩了,凭什么他能杀出重围?难道有仙法不成?”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 这老贼,定然是北莽统帅合撒儿故意将其放走,为的就是在后方安插一个钉子,搞破坏、进谗言,祸害大凉的抵抗事业。 “殿下不可奉旨!你若是一去,这里群龙无首,只怕被合撒儿击破。”袁轻衣拉住了秦云的手臂,出声劝道。 “既是父皇的旨意,岂能不遵?” 秦云暗暗对袁战使个眼色,示意自己自有主张。然后命人将传旨的郭公公安排到馆驿休息,明日再出发回金陵。 眼见郭公公出去,屋子里全是“自己人”,秦云放松下来,暗暗琢磨计策。 众将都是一脸焦急,想要出声相劝,让太子不要奉旨。 “诸位不必相劝,本宫绝不是迂腐愚忠之人。父皇被奸臣所惑,本宫绝不会到金陵去,任人宰割!诸位听我号令!” 秦云冷哼一声,眸子里精光四射。 当晚,郭公公连日奔波劳累,在驿馆内熟睡正酣。 北莽大军,虎视眈眈。太子的部下,又是一众凶神恶煞。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自己只是一个不值钱的太监,乱世能保住首级,已是万幸。北境如此凶险,宣读完圣旨赶紧回去复命,方是正理啊。 正熟睡间,却听屋外传来一片嘈杂。 “北莽大军偷袭了!” “速速整兵迎敌!” “城池就要被攻破了!” 有人乱纷纷的大喊。 郭公公一骨碌爬了起来,却见屋外火光冲天,人影晃动,不禁魂飞魄散,连连叫苦。 “公公!北莽来袭,末将奉太子之令,前来救你!” 却见袁彪手持长枪,背着劲弓,带着一彪人马,救下郭公公。 “太子何在?” 郭公公的声音带着哭腔。 “公公,北莽大军偷袭,围攻甚急!太子有令,让我护送公公,突出重围,回去面见陛下复命。非是太子不尊圣旨,不去金陵,实在是北莽蛮子围困京师,不便离去啊!” 袁彪声音恳切。 “全凭将军做主......” 那郭公公早就吓破了胆子,在袁彪手下的簇拥下,被拎着上马,直奔南门。 冲出京师南门,却见前面一队兵马,摆开阵势,一个个面色凶恶,手持火把,看装束形貌,不是大凉兵将。 “妈呀!北莽蛮子?” 郭公公哪里近距离见过北莽人,吓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北莽军中,冲出一员大将,满脸虬髯,身形魁梧,手持大刀,拦住去路,厉声喝道:“狗太子,还想逃命!今夜就占据京师,把尔等斩尽杀绝!” “公公快走,末将挡住敌将!” 袁彪大喝一声,手持长枪,跟这北莽大将斗在一起。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只盼着太子爷守住京师!奴才见了陛下,定要为太子美言!” 郭公公感激涕零,在马上连连拱手。 呵呵,为太子美言? 若北莽大军当真攻破京师,太子能否活命,还在两说哩。 却见十几个袁彪手下轻骑,趁机带着郭公公冲出重围,头也不回,往南急奔。 袁彪和那北莽大将,也不答话,一来一往,在马上斗在一处,刀枪碰撞,迸发出一片火花。约莫战了二十多个回合,眼见郭公公跑远了,即刻停手。 “哈哈哈,多亏了太子妙计,终于把这尊瘟神送走了。” 那“北莽大将”拽下自己胡子,哈哈大笑,赫然是袁龙假扮。 第一百二十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大哥,你沾的络腮胡子,当真威猛。就是手里的截头大刀,造型古板,是咱大凉的兵刃,感觉不像是北莽的武器。”袁彪笑嘻嘻的打趣道。 “三弟,论射箭,大哥是比不过你;论单挑肉搏,还得多练啊。哥哥我只用了七成力量,再打几个回合,你怕是就顶不住了。” 袁龙收起大刀,看着弟弟,呵呵笑道。 “多谢大哥手下留情。” 袁彪拄着长枪,笑的惬意。 再看这队“北莽骑兵”,也是嬉皮笑脸,人人开心,将北莽的头盔毡帽和皮甲脱掉,扔了一地,竟然都是袁家家将所扮。 此番郭公公回去,现身说法,只能说是京师被北莽围攻甚急,太子不得脱身,难以去金陵面圣。即便是凉帝再苛刻,也不能说太子违抗圣旨了。 送走了郭公公这尊瘟神,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满心轻松。 没有朝中奸臣掣肘,终于可以集中精力,心无旁骛,对付北莽大军了! 城门洞处,太子秦云骑着踢雪乌骓马,在侍从的簇拥下,缓缓走了出来。 紧跟着,袁战、范岩等人也走了出来,脸上表情凝重。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众人看到秦云,纷纷在马上躬身行礼。 “诸位,听父皇的意思,对本宫已经起了疑心,想要放弃北境的土地,让本宫到金陵去。一到金陵,本宫就是困龙囚虎,再也无法一展宏图、收复失地了。” 秦云一声感叹,似有无限怨恨。 “我等愿与太子生死与共!” 众将士慷慨激昂,一起答道。 “为今之计,虽然暂时赶走了瘟神宦官,然而父皇对我不放心,得知京师没有陷落,早晚还要来召唤。倒不如趁此机会,大举北上,主动进攻合撒儿这老贼!”秦云目光坚定。 范岩有些担忧:“野战争锋,我等只恐难敌北莽大军。凭借坚城,打防守反击,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啊。” “范将军,你的担心,本宫岂能不知?摆出一副挨打的架势,固然能够增加胜算,但是却难以歼灭北莽大军的有生力量,再胜十次,北莽依旧会卷土重来。若不在战阵上彻底击败对手,把战火烧到北莽的土地,岂能让合撒儿这老贼土崩瓦解,彻底认输?” 秦云目光坚定,似已下定了决心。 “愿遵太子号令,挥师北上,与北莽蛮子决一雌雄!” 激昂的声音,响彻在京师凉州的夜空。 “诸位记住了:寇可往,我亦可往。从今晚开始,攻守易形了!” 秦云的话,在众将领心头激起了澎湃的怒涛。 众人斗志昂扬,摩拳擦掌,士气提升到了极点。 秦云扭头,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公孙班。 公孙班微微点头,打了一个手势,表示一切都准备好了。 一切就绪,只待决战! 定州城内,合撒儿大营。 合撒儿和先锋蒙克、大将孟和,以及十数名北莽将官坐在一处,面对沙盘,仔细研究攻破京师的战术和策略。 通过“扫荡”战术,袭扰大军后方的西北将领朱勇,损兵折将,已经遁走了。后方无忧,现在可以集中力量,对付拱卫京师的太子秦云! 京师凉州,城郭高大坚固,守兵士气也不低。 北莽军队虽然骑兵厉害,缺乏有力的破城器械,挥师强攻,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孟和提出了“引蛇出洞”战术,将太子秦云的军队引出京师,一举歼灭。 合撒儿听了,连连点头。 只不过,计策虽好,要骗得秦云上当,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众人议论纷纷,开始琢磨计策的细节。想来想去,总是没有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合撒儿叹息一声:若是军师苏赫没有死,倒是能咨询咨询他的意见。 婕儿站在合撒儿身后,神情冷漠,默不作声。 “婕儿,你前些日子行刺大凉太子失败,死里逃生,甚是幸运。你既和秦云见过一面,对他有何评价?”合撒儿问道。 “胸襟博大,机警睿智。” 婕儿说话的声音干巴巴的,给了秦云一个八字评语。 “进攻京师,有何见解?” 合撒儿微微皱眉,再次问道。 “军机大事,婕儿不便参与。”婕儿声音干涩,似乎内心有一些抗拒。 “但说无妨。”合撒儿道。 婕儿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依我观之,大凉太子非同凡人,难以拿下。” “哼,何以见得?” 合撒儿的神情变得不好看了。 “久闻大凉太子秦云,是个懦弱无能之辈。然而,自从大军南下以来,秦云这厮仿佛战神附体,谋略百出,骁勇善战,每每使出不可思议的打法,令我军损兵折将,屡屡受挫。由此观之,此人不比寻常。” 婕儿老老实实的说道。 “大凉狗贼一时占据上风,无非是老将袁战出谋划策,袁战的义子冲锋陷阵罢了。秦云这厮,胆量是有的,若论行军打仗之才,未必有多出色。”一旁的将军孟和摇头道。 “如何擒杀秦云?”合撒儿又问。 “在下看那秦云,并不是个凶险残忍之辈,可以跟他讲道理。倒不如和谈罢兵,放回那二皇子秦睿。”婕儿说道。 “哼,妇人之见!” 合撒儿正待再对秦云做一番评价,却见一个斥候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大声叫道:“统帅!大凉太子秦云亲率大军六万,一路北上,冲定州方向杀来了!” “来的好!” 合撒儿推案而起,一双眸子里精光四射。 “长生天保佑,让秦云贼子利令智昏,自投罗网!” “若是野战,我等就毫不畏惧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哈哈哈,这下可就不用费尽心思,诱骗秦云贼子出城了!” 平原野战,正适合北莽铁骑纵横驰骋,何惧区区大凉的数万乌合之众? 北莽众将听说秦云前来挑战,一个个都是欢欣鼓舞,似乎秦云可以手到擒来。 “出城迎敌!” 合撒儿面色冷峻,猛的抓住了兵器架上的长刀,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北莽铁骑,人仰马翻 定州以南十里。 旌旗蔽空,杀气直冲云霄,就连路过的鸟儿也纷纷展翅遁走。 两军对垒,剑拔弩张。 大凉劲旅,北莽铁骑,即将用鲜血灌溉这片土地! 龙旗之下,秦云全身披挂,腰悬长刀,座下踢雪乌骓马,奔腾如龙,猩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果然人中龙凤,气势不凡。 秦云身边,袁家父子、范岩、李霸天等将领,手持兵刃,各率本部兵马,严阵以待。 狼旗之下,合撒儿穿着北莽风格的重甲,座下黄骠马,在一众北莽勇士的簇拥下,杀气腾腾,来到阵前。 蒙克居左,孟和居右,各自统领两翼兵马。神射手哲别带领“射雕手”,隐在阵中。 大凉军队三通鼓毕。 北莽大军这边,凄厉的号角声也落了下来。 合撒儿出阵,指着秦云拱手,先礼后兵:“大凉太子,别来无恙?” “合撒儿,尔乃蛮夷,不必假惺惺的懂礼数了。既然两军已经准备就绪,就来决战吧。”秦云一脸轻蔑。 “大凉太子,你的才具胆识,本帅甚是赏识。可惜啊可惜,你害死我两个侄儿,此仇不共戴天,咱们就不能把酒言欢了!北境早是本统领囊中之物,还不束手就擒?” 合撒儿的眸子里闪烁着灼灼凶光。 “二王子巴图尔这条恶狗,侮辱本宫的未婚妻,罪不容诛!大王子莫萨尔并非本宫所杀,凶手是谁,你心知肚明。你这北莽和东瀛的杂种狗,假仁假义,废话不少”秦云骂道。 合撒儿被秦云一通侮辱,脸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的表情,显然是城府颇深。 “既然是两军对垒,本帅不妨送太子殿下一个礼物罢。” 合撒儿一摆手,一队北莽士兵,推着一个带木轮的竖杆,奔到阵前。杆上绑着被俘的二皇子秦睿,被剥的赤条条的,只穿一条底裤,狼狈不堪。 “太子四弟救我!” 秦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太子殿下,你若是放下兵器,本帅便放了你二哥,咱们还能做朋友。若是不从,就在此地大卸八块。” 合撒儿笑的得意,轻轻一摆手,两个北莽大汉手持弯刀,在秦睿身上蹭来蹭去。 “救命!救命!” 秦睿吓的当场尿崩,淅淅沥沥,尿了一地。 北莽大军,一片哄笑。 合撒儿的想法很明确:通过羞辱二皇子秦睿,减低秦云军队的士气。 大凉这边,将士们都是满脸悲愤之意,士气不降反升。 “哼,北莽蛮子,安敢如此?” 秦云目光冷漠,对这个刚愎自用的二哥,压根同情不起来。若非这厮无能,也不会昏头昏脑的进入定州,落入陷阱,葬送五万兵马。 五万大凉将士啊!多少孤儿寡母,多少生离死别! 老二这狗东西,葬送了大好局面,万死莫属! 秦云忽然纵声大笑:“哈哈哈,合撒儿,你用这种办法降低我军士气,打错主意了。我二哥觊觎太子之位,跟我兄弟情甚是淡薄。你赶紧把他杀了,本宫倒是能少一个心腹之患哩。” 合撒儿楞了一下,目光收缩。 秦云这狗贼,果然世之枭雄,心狠手黑。所谓兄弟亲情,压根不放在心上。 “速速动手,把我二哥剁了。脑袋送我,用盐腌了防腐,送回金陵我父皇处。身子就拖去埋了罢。”秦云笑道。 秦睿的声音带着哭腔:“好你老四,果然心狠,一点不念及兄弟之情!” 合撒儿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策,大喝一声:“把这碍眼的废物押下去!送回定州!” 痛哭声中,二皇子被押了下去。 “统帅,此贼害死大王子,我来擒他!” 先锋蒙克挥舞大刀,大喝一声,直取秦云。 “蛮夷,休伤我主!” 袁战的大儿子袁龙,持刀迎住。两人匹马交错,钢刀互击,战在一起,斗了二十回合,兀自不分胜负。 孟和按捺不住,手持一杆点钢枪,加入战团。 袁战的二儿子袁虎,手持长枪,拍马拦住。 四个人在阵前杀作一团,风沙滚滚,寒芒闪烁,一时间难分难解,甚是惊人。 却见北莽军阵之中,一枚箭矢飞出,朝袁虎的后心飞去。危急之时,大凉军阵也有一枚箭矢飞出,两箭相击,各自落地。 “好箭法!” 北莽“射雕手”的首领哲别,拍马出阵,弯弓搭箭。秦云麾下的小将袁彪也纵马冲出,两人都使出了连珠箭绝技,十几支箭簇在空中相击,看得两边都是连声喝彩。 “秦云麾下,果然是高手如云!只可惜凉帝不能善用啊!” 合撒儿连连赞叹。 军阵前的决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袁战唯恐义子吃亏,倒竖虎须,手持龙胆亮银枪,准备助战。李霸天也抡起大刀,要去相助袁家兄弟。 “哼,赌斗的游戏就玩到这里吧,见真章的时候到了。轻骑掠阵,重骑出击!” 合撒儿把马鞭一指,蒙克等人拨马撤回。紧跟着,北莽骑兵倾巢而出,漫山遍野,朝大凉军阵袭来。 腾跃冲锋,势如霹雳! 马蹄腾起一片尘雾,仿佛滚动的铁流,迎面冲来! “飞火流星!” 秦云朝身后大喊。 大凉兵卒,两边分开,“神机营”统领公孙班指挥手下,推着二十辆古里古怪的独轮车奔了出来。车上各自架着木箱,每个木箱都有数十个乌黑的孔洞。 “狗太子又玩什么把戏?全军猛冲!” 合撒儿也有打算:此番不比“赌斗”,己方兵多,就算秦云有什么诡计或“法术”,也敌不过兵力占优的北莽铁骑。 大凉军士点燃了独轮车上木箱后面的火线。 滋! 引线燃烧! 猛然间,一大片耀眼的“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烟,从木箱的孔洞中飞出,朝北莽铁骑迎面而来。 秦云所谓的“飞火流星”,无非是现代版的大号“窜天猴”绑在一起,点燃放射。头部绑了一节锋利的箭头,虽然不足以破甲,却能令马匹受惊,不听使唤的乱跑乱窜,将马背上的骑士掀翻在地。 一瞬间,北莽铁骑,人仰马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追亡逐北,扬眉吐气 秦云这狗太子,竟然又使出了莫名其妙的武器! “稳住!稳住!” 合撒儿在军阵中嘶声大叫,一时间宛如身在噩梦。 尘土中,北莽的重骑和轻骑,在“飞火流星”的攒射下,战马嘶鸣着到处乱跑,挤在一起,狼狈不堪,队列大乱。 “统帅,大凉太子莫不是又使用妖术邪法了!” 合撒儿身边,几个军官惊恐的叫嚷道。 “再敢胡说八道,扰乱军心,斩首!” 合撒儿咬牙低吼。 紧跟着,秦云阵中,弓兵使用了新型的复合弓,乱箭齐发,更加剧了北莽骑兵的混乱。 “时机已到!全军突击!” 眼见敌方阵型已乱,秦云高高举起了长刀,大声下令。 身后的军阵中,有人高高举起了一片红色的旗帜,挥舞了三下。这是“绝杀”的信号。 “收复定州,痛歼蛮子!” 却见袁战老将军带领“龙骧军”骑兵精锐,旌旗招展,刀枪映日,席卷而出,朝一片混乱的北莽骑兵冲杀过去。 “驱逐北莽蛮子,我等江湖朋友岂能落后?” 李霸天带着“虎卫军”的弟兄,手持朴刀、长枪、钉锤、手斧,不着重甲,健步如飞,徒步冲了上来。霜刃起处,血雾弥漫。 滚滚尘烟中,战马的嘶吼声,兵器的磕碰声,冲杀者的呐喊声,濒死者的呻吟声,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响成一片,汇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狱交响曲。 北莽铁骑之所以能够所向披靡,靠的是凶猛凌厉的冲击力,还有坚不可摧的重甲。 然而此时此刻,阵型大乱,挤在一起,施展不开,只能成为大凉将士攻击的活靶子。 “虎卫军”的人马大多出身草莽,身有武艺,此战发挥的尤为出色。面对人马俱甲的北莽重骑,钉锤击瘪头盔,匕首和短剑刺入重甲的缝隙,到处播种死亡。 “龙骧军”的骑兵和射手,也是一鼓作气,把北莽的轻骑兵打的四散而逃。 合撒儿目瞪口呆,看着号称冠绝天下、所向无敌的北莽铁骑,被打的一败涂地。想发号施令,做些什么,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 “统帅,速速变阵吧!” 身边有军官大声提醒。 “变阵?再等等......” 合撒儿面色苍白,想要发号施令,头脑竟然一片茫然。 有生以来,合撒儿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自己早年离开北莽,游历海外,在东瀛修习忍术和武艺,虽然自视甚高,实际上却并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 若是侄儿莫萨尔指挥骑兵作战,不但经验丰富,且有应变之能。即便是遇到挫折,也能及时变换战术,至少能保住有生力量,不至于败的太惨。 如今合撒儿自己指挥北莽铁骑,本以为只要能掌握“轻骑掠阵、重骑突击”八个字,就能横行天下。 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把战争想的太简单了! 秦云看着眼前惨烈的战场,呵呵冷笑:“合撒儿这狗东西,师从东瀛鬼子,只知道阴谋诡计,暗算伤人。若论堂堂之阵,又怎能及得上军中历练多年的死鬼侄子莫萨尔?重骑和轻骑指挥的如此混乱,也算是老天送给我们大凉的礼包了!” 公孙班也笑道:“合撒儿这厮一副深沉的模样,刚开始倒把咱吓住了,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 “记住了,一头狮子带领的一群羊,胜过一头羊带领的一群狮子。兵卒再勇武,兵器再精良,没有良将统帅,那也不足为惧。”秦云冷冷道。 众人听了,都是连连点头。 “杀贼!” 秦云挥刀,下令全军压上,准备给北莽大军致命一击。 面对疾风暴雨般的打击,北莽大军,兵败如山倒! 合撒儿瞳孔放大,浑身宛如坠入冰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败的如此之惨! 身后传来了婕儿的声音:“主人,速速撤退!” 合撒儿没有做声,咬牙切齿。 以众敌寡,若是败退定州,士气也就跌到冰点了。再想阵战获胜,难于登天。 他心里抱着一线希望:北莽大军能够凭着勇气,反败为胜。 然而,战场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秦云大占上风,正在挥军掩杀,如入无人之境! “撤兵!撤兵!” 合撒儿声音沙哑,满是愤怒和不甘。 蒙克和孟和不敢恋战,领兵后撤。然而大凉将士追击甚急,一时间无法摆脱。 凄厉的号角声中,一部分北莽军队摆开阵型,掩护大军撤退。这些人为了保护大部队的安全,只能战死了。 “哼,北莽铁骑,魂魄尤在。只可惜合撒儿这厮不能善用之,是一个军事指挥上的庸才啊!”秦云一声慨叹。 半个时辰后,战场上终于沉寂下来。 “太子殿下,我们打赢了!” 袁战拄着长枪,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显然是十分激动。 “殿下!我们胜了!” “野战争锋,我等面对面的打败了北莽重骑!” “自今日起,大凉的土地,再也不是北莽骑兵纵横无敌的地方了!” 众将士都是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 这一战,斩杀北莽两万余人,死者大都是军中精锐。伤者则更多。 秦云这边,损失也不小,阵亡了三千余人,伤者一万。 数十年来,大凉和北莽的边庭战争中,屡屡处于下风,幽州、燕州等“北地七州”全部丢失。如今又丢了定州、恒州,导致京师门户大开,直接位于北莽大军的兵锋之下。 长久以来,大凉的军民内心总有一些“恐北莽症”。 一次次的失败,似乎也印证了北莽骑兵野战无敌。 如今野战大胜,众人都感觉扬眉吐气,胸中一口浑浊之气吐出,满身充满了干劲和力量。 “殿下,合撒儿这狗贼逃回定州了!我等正好一鼓作气,收复定州、恒州!” 袁彪捏着拳头,大声叫道。 “收复失地!” “收复失地!” 众将士一起高喊,斗志昂扬。 “好!军心可用!今天晚饭之前,定教定州回到我大凉手中!” 秦云猛的拔出长刀,目光凌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全面围困 秦云下定了决心,要趁着士气旺盛,一鼓作气,收复被北莽蛮子占领的定州。 众将听了,不顾身躯疲惫,身上带伤,纷纷请战。 就连一些伤兵,也被太子激昂的斗志感染,拍着胸脯请战,说是要收复定州、恒州,然后在城内治伤。 “略作休整,即刻北上,围困定州!要记住,北莽蛮子的兵力依然占优,不可大意!” 秦云嘱咐道。 “谨遵太子殿下号令!” 此时此刻,众将士对秦云可以说是心悦诚服,异口同声的答应道。 掩埋了阵亡将士之后,秦云的大军毫不停留,即刻开拔。 与此同时,定州城内,一片哀嚎。 自北莽南侵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大败。 前日京师围攻战失利,还可以借口“北莽攻城器械不够精良”。 如今野战被痛打,损兵折将,狼狈不堪,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仓皇逃回城内,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只能说是技不如人了。 合撒儿带领被打散的北莽军队撤退定州,众人都是身上带伤,士气沮丧。死兄弟的,死朋友的,纷纷抱头痛哭,哀声直上云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敢恸哭者,斩!” 眼见士气处于崩溃的临界点,合撒儿手持长刀,高声下令。 哭声暂时止住,但是却止不住众人的悲观和沮丧。 “统帅,定州万分危险,宜速速加强城防!秦云小儿定然会趁着大胜余威,不管不顾的攻上来!我军损失太大,士气低沉,如何应对?”哲别出声提醒。 “正是......正是......” 合撒儿有些语无伦次。 看到合撒儿一改镇定自若的风范,有些慌乱,一些北莽将士心头更凉。 合撒儿这位老狼主的弟弟,消失十年,一出现就接替亡故的大王子莫萨尔,指挥北莽大军,一些人心里本就犯嘀咕,对他的才能不够信服。 如今看他方寸已乱,众人更是心惊和恐惧。 北莽部落的文化里,血亲厮杀,争权夺利,本就平常。但是大家无法容忍一个无能、软弱的统领。 黄昏将至,残阳如血。 城墙上,有北莽守兵吹响了号角,凄厉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 “启禀统帅,秦云太子大军抵达城下!” 有人发出了预警。 “狗太子,欺我太甚!” 合撒儿咬牙切齿。 “统帅,我们北莽的汉子,宁肯战死,绝不受辱!我蒙克愿意带着弟兄们杀出城去,与秦云狗贼一决雌雄!若是不胜,绝不活着回来!” 蒙克拄着血淋淋的大刀,厉声叫道。 “不可鲁莽!” 合撒儿心里明白:如今北莽大军士气已堕,贸然硬打,难敌秦云虎狼之师。更何况蒙克虽勇,秦云手下的袁战父子本领高强,如狼似虎,任谁的武艺都不在蒙克之下。 “统帅,我们还有二皇子秦睿这张牌!” 大将孟和悄声提醒道。 “哼,只能如此了!若是太子秦云不顾兄弟亲情,在凉帝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合撒儿咬牙道。 秦云摆开阵势,将定州四面围定。 定州城头。 密密麻麻,站满了北莽兵将,枪矛如苇。 气势虽盛,但是在秦云等人看来,却有一些故做雄壮、色厉内荏之感。 “太子殿下,我李霸天的弟兄们不乏身手敏捷、武艺高超之人,今日攻城,让我们先登,定要打破城墙,活捉合撒儿一众狗贼!” 李霸天拱手,主动请战。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李兄弟勇气可嘉,静观其变。” 秦云赞赏的拍了拍李霸天的肩膀。 一鼓作气攻破城墙,固然不错,然而若是能够找到防守的弱点,降低己方伤亡,那就更好了。 城垛上,合撒儿全身披挂,忽然现身,披风随风飘舞。 孟和和蒙克两员大将分别侍立两边,杀气腾腾。 “大凉太子,何必赶尽杀绝?” 合撒儿大声喝道。 “这定州城池,本来就是我大凉的土地。你们北莽蛮子,刀头上夺地,刀头上失地,甚是合理,又何必卖惨?”秦云冷冷笑道。 “哼,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偶然小胜,休要自鸣得意!我北莽尚有十多万大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合撒儿嘴硬。 “既如此,就请速速出城,与我们决战。要是不敢出来,你们的狼旗也该改改图案了,画个乌龟,岂不更加贴切?”秦云懒得跟他废话,大声嘲讽道。 大凉军阵这边,一阵哄笑。 袁彪甚是缺德,还扯着嗓子嚷道:“旗子上绣乌龟的时候,光绣个壳子就可以了,反正脑袋也缩进去了!” 大凉众人笑的更加放肆。 狼是北莽部落的图腾,北莽的大汗也叫作“老狼主”。北莽大军出动之时,往往以“狼旗”为先导,具有神圣的意义。 听秦云如此侮辱狼旗,北莽众将士都是怒气填膺。 “秦云狗贼,我蒙克指长生天发誓,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以祭奠莫萨尔王子的英灵!” 蒙克眼睛里满是血丝,高举大刀,厉声狂吼。 袁战骑马出列,手中龙胆亮银枪往城上一指:“莽夫!我们太子殿下何等样人?战场上照样揍你们落花流水,又何必依赖刺客?” 李霸天也喝道:“据太子殿下调查,你们的新帅合撒儿,曾在东瀛列岛修炼过忍术,偷袭行刺,都是拿手好戏,你问问他,莫萨尔王子怎么死的?” 听袁战和李霸天这么一说,北莽兵卒士气更低。 实际上,不少北莽将士也琢磨过这件事情:太子秦云虽然是敌人,却是个自视甚高、光明磊落的男儿,不像是派遣刺客、偷袭害人的鼠贼。 凶手何人,答案呼之欲出...... 只是这个答案太过恐怖,大家都不敢承认! 合撒儿的脸色变了变。 再让秦云这边的将领说下去,只怕自己麾下有兵变的危险! 为今之计,保住城池第一,顾不得体面了! “呵呵,久闻你们大凉皇室,以忠孝治天下。依据大凉的传统,除了忠孝之外,悌忍也甚是重要。你就忍心看着自己的二哥死于非命么?” 合撒儿一声令下,只穿底裤的二皇子秦睿又被几个手持大刀的北莽壮汉押了上来。 “四弟救我!” 秦睿被按在城垛上,哭声悲切。 秦云心头一凛:二哥这碍手碍脚的狗东西还没死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末将前来助战 “四弟救我!四弟救我!” 被俘的二皇子秦睿,利刃抵颈,只吓的屁滚尿流,魂飞天外。 战阵之上,已经受过一次惊吓了。 定州的城墙上,自己又被摁在了利刀之下,这条性命,只怕是保不住了! 眼见合撒儿做派卑劣,大凉众将士眼睛里都有愤慨之色。 “大凉太子,你若是还稍有一些兄弟之情,不想让你二哥身首异处,就请将大军后撤二十里!如若不然,你二哥的血就要洒在城墙之上了!”合撒儿高举长刀,大声喝道。 “狗贼安敢如此?你以为本宫会在乎一个同父异母、心怀叵测的二哥?”秦云冷笑道。 “呵呵呵,太子,你可以不在乎,可你父皇会怎么想?万千兵将之前,你能瞒得住么?”合撒儿笑容阴沉。 秦云心头一凛,楞了一下。 父皇对自己并不是完全的信任,若是逼死二哥,只怕迟早会被翻旧账。 “北莽部落虽然是我秦云的敌人,可无论胜败,终究是光明磊落,强悍勇猛。如今竟然被我秦云逼的走投无路,龟缩不敢出战,用人质相逼,让秦某退兵?若是传出去,尔等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秦云拔刀,厉声呵斥。 “丢人现眼!” “有辱勇士之名!” “什么北莽勇士,胡吹大气!连草寇土匪的做派都大大不如!” 大凉军阵中,不少人开始乱纷纷的嘲讽。 北莽部落,敬重的是刚烈勇士,鄙视的是懦夫和小人。眼见合撒儿的手段殊不光明正大,用人质威胁秦云太子,就连自己人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蒙克面色通红,拄着大刀,厉声叫道:“我蒙克自从追随老狼主南征北战,又追随大王子一路南下,攻城略地,一马当先,几曾坠过北莽勇士的威风?统帅且把这大凉二王子放了,我自出城,与秦云小儿一决雌雄!” “统帅,北莽男儿,不能受此奇耻大辱!” “我等愿意出城决战!” “统帅请下令,誓要决一死战,不用人质!” 一些北莽兵将的斗志又燃起来了,纷纷请战。 “大丈夫不拘小节,尔等匹夫之勇,懂得什么?真要把全军统统葬送么?” 合撒儿勃然大怒。 却见城下的秦云大声叫道:“二哥,你身为大凉皇族,身份尊贵,莫要辱没秦家的威风!死则死矣,有何惧哉?你死后,我当奏请父皇,追封你为北境之王!” “呜呜呜,人都死了,追封还有什么用处?太子四弟速速救我啊!” 秦睿泪如涌泉,声音悲切,浑身像筛糠一样乱抖。 秦云暗暗骂了一声:不争气的玩意! “袁彪兄弟,借你弓一用!” 秦云扭头,悄悄对身边的袁彪说道。 袁彪将自己使用的复合劲弓递给秦云,秦云深呼吸一口气,忽然猛的直起身子,弯弓搭箭,朝城墙上的秦睿就是一箭。 “娘呀!” 秦睿脑袋一缩,吓的尿崩。 秦云这一箭,准头不佳,没有射杀了秦睿,却将身旁一个持刀的北莽士兵射伤倒地。 “呵呵,射偏了?袁兄弟的弓,力道太大,实在不好掌握。差点把我的膀子给拉断了。” 秦云一脸轻松,将弓扔还给了袁彪。 “哎呦呦,老四,你是真的缺德......” 秦睿面色煞白,像杀猪一样惨叫不停,几乎吓的崩溃了。 城上城下,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太子秦云,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竟然要亲手射杀二哥! 秦云心里也有计较:二皇子秦睿落到合撒儿手里,充当“肉盾”,大凉军队攻城就会有掣肘,毕竟谁也不敢当真伤害皇子。还不如自己一箭将他杀了,也能死个痛快,免得零刀受罪。 既然一箭未中,也就不再补刀,权当天意吧。 “秦云,真有你的!我合撒儿甘拜下风!” 合撒儿心里如坠冰窟:秦云这个魔头,竟然敢当众射杀二哥! 凶狠至此,世间罕见! “攻城!袁龙兄弟,袁虎兄弟,你们两位分别攻击东、西两门,吸引北莽守兵的注意力。李霸天大哥和范岩将军,采用声东击西之策,在虎卫军中挑选身手敏捷、善于攀爬之士,集中力量,攻击南门!” 秦云也不含糊,飞快的进行了调兵遣将。 北莽元气大伤,然则毕竟还是兵多。最稳妥的攻城方案,就是围而不攻,等“神机营”的公孙班和众位同门制造出攻城锤、大型投石器,再行攻击。 然而,时不我待,战机转瞬即逝。趁着此时士气正旺,一鼓作气,攻破城池,也值得冒险尝试! 城墙上的合撒儿,也在紧张的布置防务。 按照兵书上的讲法,攻城战中,守方占据优势,要攻破城池或要塞,进攻者的兵力应该是守城者的三倍左右。 北莽虽然败了一阵,兵力还是占优。此时被秦云堵在城池内被动防御,可谓是十分丢人。 双方正在布置中,却见定州西面,尘沙滚滚,一彪人马冲了过来。 “是敌是友?” 秦云心头一凛:难道是北莽蛮子的援兵到了? “来者何人?难道是老狼主派来援兵?” 城头的合撒儿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来者何人。 麾下的北莽守军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弄不清来者的身份和阵营,秦云不敢大意,吩咐手下摆开了战斗队形。 却见这帮人马冲到近前,约莫有六七千人马,兵器五花八门,衣甲乱七八糟,有的干脆连皮甲都没有。马兵步兵混杂而行,竟像是乌合之众。 旗帜破旧,满是窟窿,歪歪斜斜写着一个“朱”字。 “朱?此乃何人?” 秦云微微皱眉,一时间陷入沉思。 却见为首一将,身形魁伟,满脸尘灰,身上铠甲的甲片脱落了一大片,显然是经历了不少厮杀和奔波,手里拎着一柄开山斧,威风凛凛。 “太子殿下,听闻您大军前来攻打定州,末将前来助您!” 来将滚鞍下马,冲秦云倒头就拜,声如洪雷。 “哈哈!原来是朱勇朱将军来了!” 秦云心头大喜,赶忙下马,将朱勇扶起。 如果猜的不错,自己麾下又要增添一员悍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又得一员猛将 话说自北莽大军入侵以来,凉帝向驻守西京的雍王秦开发了好几道圣旨,要求派出援兵。 雍王亲自带领大军,自西京出发,一路前来。由于轻敌,在定州以西的岩土堡被合撒儿袭击,一败涂地,损兵折将,往回头路便逃。 雍王麾下大将朱勇,生性刚烈,没有跟着雍王逃回西京,而是收集残兵,结交江湖人士,组建“义军”,袭扰北莽大军的后方。虽然屡遭败绩,却还是不屈不挠,坚持奋战,将合撒儿拖在定州,为秦云的行动争取了不少时间。 “朱将军,有礼了!” “久闻朱将军忠义之士,今日得见高贤,大慰平生!” 众将士和朱勇一一相见,均是深感佩服。 朱勇也是热泪盈眶:自从雍王败北,二皇子被俘,他对大凉皇族几乎失望透顶。再加上定州一带的村镇都被北莽焚毁,义军已无容身之地,准备往西遁走。 听到了太子秦云前来挑战合撒儿的消息,朱勇心头大喜,带领义军,前来助战。本想着合撒儿势大,秦云大概率有死无生,此来也只是图个“壮烈殉国”罢了。 没想到,太子竟然击败合撒儿,围困京师? 这匪夷所思的大胜,令朱勇对太子更加钦佩。 “朱将军是忠义之士,秦云素怀敬仰。如今正在谋划收复失地、驱逐北莽的大业,还望朱将军助我一臂之力。”秦云态度诚恳,表达了招募之意。 “可是......末将终究还是雍王部下!” 朱勇略有一些踌躇。 秦云身后的易先生拱手道:“朱将军,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太子英明神武,胸怀天下,岂是鼠目寸光、争权夺利之辈能比的?更何况太子和雍王都是皇室之人,追随太子,也不算是背弃雍王。” 袁战也正色道:“朱将军,太子如今正在谋求收复国土,驱逐北莽蛮子,这是青史留名的大事!大丈夫得遇明主,建功立业,大展宏图,乃是人生一大幸事,岂能错过?” 朱勇心头一震,默默点头。 再仔细打量秦云,只见这位大凉太子在夕阳照耀下,浑身镀上了一层金边,宛如天神下凡,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崇拜之意。 “我朱勇愿意追随太子殿下,执鞭坠镫,以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相助殿下,共谋大事!” 朱勇扑通一声,冲秦云便拜。 “我得朱将军,如同旱苗逢甘霖!将军快起!将军快起!” 秦云把手一拱,也向朱勇下拜。 “末将位卑言轻,怎敢受太子大礼......” 朱勇眼睛一酸,声音哽咽,赶忙把太子扶住。 大凉王朝,礼数甚严,几时有帝室贵胄向手下将领臣子下拜行礼的先例?太子礼贤下士,可见真心诚意。 众将士纷纷上前,祝贺秦云又收一员大将。 朱勇的手下也纷纷上前,向秦云等人下拜,纷纷表示今后要跟定太子,绝无二心。 “朱将军,征途劳顿,暂且到后方歇息!待我们攻下定州城池,再与诸位痛饮!” 秦云满心激动,拍了拍朱勇的肩膀。 “太子殿下,末将和合撒儿狗贼仇深似海,今日相见,定要搏命!我朱勇愿为先登营,带领弟兄们攻破城墙,立下首功!生擒合撒儿这狗贼!” 朱勇主动请战,手下也是纷纷高举兵器,士气高涨。 “好!忠勇可嘉!待到破城,给朱将军记上头功!”秦云重重的拍了拍朱勇的肩膀。 与此同时,袁家三雄组织善射弓手,准备向城头放射箭簇,为攻城者作掩护。公孙班等“神机营”的兵卒工匠也紧张的准备云梯。 “秦云狗贼,又添援兵?没有将朱勇这厮杀死,是本帅的失误!” 城墙上的合撒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平日里那副从容淡定、运筹帷幄的派头,早就所剩无几了。 “弟兄们,大丈夫取功名、报明主,就在今日!上啊!” 朱勇猛的站起,左手持盾,右手拿过一把短柄斧,带着手下,扛着云梯,就奔城墙而去。 刚一开始的时候,北莽部落守城甚是拼命,双方厮杀激烈,城墙下丢弃了不少尸首,或被檑木砸的脑浆迸裂,或被箭簇射的刺猬一般,伤亡不小。 不到半个时辰,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守城者的抵抗变得越来越松懈。 朱勇身先士卒,登上城墙,左手盾牌横撞,右手短斧猛劈,如同虎趟羊群,一连放翻了十几个北莽兵卒。 “合撒儿,你这狗贼躲到哪个老鼠洞了?速速出来,跟朱某单打独斗,决个胜负!” 朱勇高举斧头,厉声大吼。 一名北莽偏将挥舞弯刀来迎,刀斧相交,斗不三合,朱勇怪吼一声,一盾将他砸在城垛上,扬手一斧,将那军官连头带盔,劈为两片。 另一名北莽将官手持长矛,刺向朱勇小腹。朱勇生性悍勇,竟然撇下盾牌,上前一步,伸手夹住了刺来的长矛。那将官心胆俱裂,撇掉长矛,调头便跑,朱勇将夺来的长矛投掷而出,将他钉在地上,眼见活不成了。 一队北莽守兵朝朱勇冲了上去,枪矛芦苇。 猛然间,寒芒闪处,几个身影来往冲杀,将北莽守兵冲的七零八落。定睛一看,却是秦云麾下“虎卫军”的统领李霸天,带着一众弟兄,也登上了城墙。 “朱将军,破城之功,分给在下一点罢!” 李霸天拄着血淋淋的大刀,纵声大笑。 “好!既然同为太子手下,我等同心杀贼!”朱勇也是大笑,手中短斧再次抡起。 眼见朱勇和李霸天如疯似狂,使出了搏命的打法,北莽守兵魂飞胆丧,开始乱纷纷的撤退。 朱勇手下纷纷登上城墙,追杀败兵,竖起了写着“朱”字的残破旗帜。 与此同时,一面绣着“李”字的旗帜也在城头挥舞。 城下的大凉将士,看到朱勇、李霸天等人的表现,纷纷喝彩。 “恭喜太子,定州可以拿下了!” 易先生笑吟吟的冲秦云拱手。 “区区定州,唾手可得。本宫高兴的是:今日又得一员猛将!” 秦云笑的甚是开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势如破竹,收复失地 “朱勇将军果然神勇,舍命厮杀,如入无人之境,名不虚传!雍王帐下竟有如此英雄,可惜不能善用啊!” 袁战叹息道。 眼见城墙上,北莽守兵越来越少,愈来愈多的进攻者攀上城墙。 “朱将军,李兄弟,不可大意,以防蛮子陷阱!” 眼见朱勇等人杀的性起,秦云非但没有欣喜若狂之意,反而升起一丝惧意,手里捏着冷汗,大声提醒。 合撒儿此贼,阴险狡诈! 前者二皇子秦睿的五万大军,就是被诱入定州,惨遭毒手。难道又要故技重施? 正惊惧间,忽有斥候来报:“太子殿下,合撒儿带领主力大军,冲出北门,往浑河方向而逃!” “哈哈哈,原来如此!倒是本宫多虑了。” 秦云的心头一片雪亮:合撒儿兵无斗心,已经弃城而走了!现在城内死守的,只是少数北莽的断后部队! 浑河,位于定州、恒州的北面,乃是大凉和北莽的“国界线”。合撒儿既然往浑河而逃,想必西边的恒州,也是不想防御,丢给秦云了。 一声轰鸣,定州城门大开。 被北莽占据的定州城,终于回到了大凉军队的手中! “太子殿下万岁!” “太子殿下万岁!” 众将士高举兵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 自从北莽大军入侵以来,连败大凉官兵,攻占了定州、恒州两座边庭城池,兵锋直抵京师,逼的大凉皇帝南渡淮河,迁都以避锋芒。 将士们的心里都憋着一股怒气,想跟北莽决战。 然而大凉皇室都做了逃兵,主和派执掌大权,主战的将领死的死,下狱的下狱,大家的精气神都没有了。为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朝廷去死,只觉得毫无价值。 如今在太子的指挥下,收复了第一座城池定州,众将士均感觉扬眉吐气,精神振奋。 城门洞内,朱勇大步而出,撇下盾牌和短斧,跪拜在地:“末将和李将军通力配合,已拿下了定州!请太子殿下入城!” 朱勇的麾下也冲着秦云,纷纷下拜。 “好!朱将军没有让本宫失望!朱将军,你和手下的弟兄们都是好汉,作战凌厉凶猛,就编为飞......飞豹军,与龙骧军、虎卫军、神机营并列罢!论功行赏,还在后头。” 秦云忙将朱勇扶起。 本想说一个“飞狼军”,转念一想,狼是北莽的图腾,于是就改成“飞豹军”了。 “谢太子殿下恩典!” 朱勇再拜谢恩。 秦云大军进城,并没有开始庆祝胜利,而是发号施令,一面布置防御,以免北莽蛮子杀个回马枪,一面清理尸体,以防瘟疫。 搜寻全城,都没有发现二皇子秦睿的踪迹。应当是被合撒儿挟持着北逃了。 与此同时,原朝廷大学士、现“虎卫军”副统帅李慕白,带着一众文职,开始登记造册,为将士们记录功劳,同时登记阵亡者的名单,以便给家属发放抚恤。 秦云占领定州,城内百姓都出来庆贺。 定州城池,一直是北莽大军南下的策源地和大本营。城中百姓和商贾或逃亡在外,或被北莽占领军屠戮洗劫,人数只剩下不到三成。幸存者的口粮被北莽军队夺走,人人面有菜色。 “一座繁荣富庶的北境重镇,竟被蛮子祸害成这般模样。” 袁彪愤愤不平的说道。 “袁兄弟,搞定了北莽蛮子,定州迟早会再次繁荣起来。商铺、客栈、酒肆、乐坊,应有尽有。”秦云信心十足。 定州以西的恒州,城池较小。 同为沦陷的城池,如今定州已得,秦云的目光投向了恒州。 定州城内的府衙,暂为秦云府邸。 秦云召集众将,商议如何进取恒州的战略。不等商量完毕,就见一队斥候匆匆忙忙而来,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恒州城内的少量北莽军队,已经弃城而走,与合撒儿合兵一处,共同北归。 “好!北莽蛮子已经胆落,不费一兵一卒,恒州拿下!”秦云一拍膝盖,一脸兴奋。 袁战拱手道:“太子殿下,末将愿意带领一队精兵,星夜赶往恒州,接管城池,以免北莽卷土重来。” “袁老将军,目下我军的大本营,宜设在定州。恒州城小,只需派两员副将驻守即可。”秦云道。 于是,秦云即刻下令:袁战的两个义子袁龙、袁虎,带领一万兵马,星夜去收复恒州。 袁战、袁彪、范岩、李霸天、朱勇等将领,跟着自己,暂驻定州,整顿兵马,准备下一阶段的计划。 “恭喜太子,如今保住了京师,收服了定州、恒州两座城池,北莽此次南侵获得的土地,已经尽归大凉所有。不知太子还有什么打算?” 李慕白恭恭敬敬的问秦云。 “李学士,你的意思呢?”秦云笑着问道。 “呵呵,慕白既然弃官而去,追随太子,也就不算什么朝廷的学士了。既然北莽蛮子已经尽数驱逐,不妨奏明朝廷,在定州、恒州布置大军防御,太子便可以班师回京师了。”李慕白建议道。 “大功告成,李先生说的有道理啊。” “太子作战辛苦,暂回京师休整。” 有人附和李慕白的建议。 “父皇已经迁都到了金陵,凉州名为京师,重要性大打折扣,呆在此地,更有何益?若是本宫去得金陵,只怕变成一条困龙,受制于人,大业又成泡影啊。”秦云叹道。 听到了太子的慨叹,众将一片沉默。 按照凉帝的圣旨,太子本来是应当放弃北境,到江南的金陵去见凉帝的。如今虽然立下了不世之功,然而终究是抗旨而行。 如果有闫太师那样的奸臣进谗言,太子该当如何? 想到这里,大家的心里都涌起一阵凉意。 “诸位,区区定州、恒州,并不是本宫的终究目标。” 秦云冷冷一笑,将地图摊在桌案上。 “本宫说过:寇可往,我亦可往。今番不但要让北莽将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还要狠狠的削他们一片皮肉!” 秦云用刀鞘指了指地图上的一片区域。 众人都是心头大震,眼睛放光。 太子的志向,远远超过了大家的想象! 北地七州! 十数年前,大凉王朝丢失的土地!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临危用计 “收复北地七州,谈何容易?北莽的实力,尚未见底啊。”李慕白叹道。 “有志者,事竟成。” 秦云目光炯炯。 大凉北境的疆域,原先比现在大的许多。 京师凉州以北,原来被称作“北地九州”,除了定州、恒州之外,还包括幽州、燕州、朔州、阳州等城池。 数十年间,北莽和大凉爆发过多次战争。幽州、燕州等地接连丢失,只保住了定州和恒州。双方谈判,以定州以北的浑河为界,大凉又赔偿了不少岁币,这才暂时获得了和平。 后来,被丢失的七个州郡,就被称之为“北地七州”,一直是大凉军民心中的隐痛。 收复失地? 大凉的文人墨客,的确写过一些“渡过浑河”、“收复北地七州”的诗歌,寄托了他们的理想。只不过,就大凉的军事实力来讲,自保尚且不暇,又哪来的力量进攻北莽的腹地,收复失地? 如今,形势不一样了! 大家忽然发现:如今太子秦云的显赫战绩,已经让那个遥不可及的“收复失地”梦想,变得可能实现了! “愿遵太子号令,渡过浑河,收复失地!” 袁战声音颤抖,单膝跪地。多年的夙愿,有生之年,竟然有实现的机会! “北渡浑河,收复失地!” “北渡浑河,收复失地!” 众将士一起拔剑高喊,士气高昂。 “机不可失!今晚整顿兵马,伤者且在定州城内休息医治。余众与本宫一道,挥军北上!务必要在浑河一带,斩杀老贼合撒儿!”秦云抽出长刀,重重的钉在桌案上。 与此同时。 合撒儿带领残兵,急急如漏网之鱼,匆匆若丧家之犬,丝毫不敢停留,逃离定州,往北而行。 “狗太子,小看你了!” 一路上,合撒儿咬牙切齿,心胆俱寒。 做梦也想不到:局势竟然急转直下,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略一回想,合撒儿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寒意:秦云这狗太子挫败莫萨尔、杀死军师苏赫、生擒大将狼先,原以为他只是一腔蛮勇、狗运冲天,有袁战等老将相助而已。现在想来,那是太子实力使然! 一路上,士卒纷纷逃散。大部分都撇掉铠甲兵器,轻骑直奔北莽境内老家了。 来到定州最北边的浑河南岸,安营扎寨,清点人马,只剩下七万多人,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士气低沉。粮草辎重,早就扔在定州城内了。 “统帅,下一步怎么办?” “撤回北莽境内,还是整顿兵马,再图反击?” 大将蒙克和孟和向合撒儿问道。 “派出斥候,探查秦云的动向......” 合撒儿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心理:秦云收复了定州,大概率欢欣鼓舞,大摆宴席,庆祝胜利,就没有功夫继续追击自己了。 “哎?二皇子秦睿这狗东西何在?” 合撒儿稳了稳心神,忽然发现手里的人质不见了。 婕儿站在一旁,目光闪烁,貌似有些局促不安:“方才大军一片混乱,秦睿消失不见,可能是挣脱绳索逃走了。” “什么?秦睿这狗皇子,哪有这等力气和胆量?” 合撒儿看着婕儿,眼睛里满是凶兽一样的怒意:他大致猜了出来,婕儿多半是把秦睿放走了! “婕儿不知......兴许是死于乱军之中了?” 婕儿不敢与合撒儿目光对视。 “贱人,还敢扯谎?你上次见过了太子秦云,回来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这次定然是私放了他二哥秦睿,卖给秦云一个人情,对不对?” 合撒儿猛的站起,声音提高了八度。 婕儿默不作声,算是默认。 “为何如此?” 合撒儿将手搭在了长刀的刀柄上,厉声喝道。 眼见合撒儿发怒,蒙克和孟和心理都有些吃惊,躲在一旁,不敢相劝。 “主人......用秦睿的性命来威胁秦云,甚是不妥,还影响我军士气......不如将他放了,秦云没准还能领情,放弃追击主人。”婕儿跪在地上,声音在微微颤抖。 “妇人之见!” 合撒儿忽然一声断喝,手中长刀挥出,直斩婕儿脖颈。 婕儿眼里含泪,闭目等死。 寒芒一闪,却并没有血花飞溅。 合撒儿的长刀,在离婕儿脖子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几个轻骑斥候飞奔而至,将一个只穿底裤的年青汉子扔在地上,却是二皇子秦睿。 “统帅,我们正在附近巡逻,看到秦睿这狗东西鬼鬼祟祟,蹲在草丛里,于是就将其擒下,送来给统帅发落。” 那几个斥候在马上拱手,恭恭敬敬道。 合撒儿点头:想是婕儿私放二皇子秦睿。结果秦睿这狗贼不中用,没有跑远,还是被自己人捉回来了。 秦睿如同死狗一样蜷缩在地,气喘吁吁,似乎浑身的精力都被抽光了。 “二皇子,为何不告而别?” 合撒儿笑嘻嘻的看着秦睿,面色不善。 “不是我的事!是她放我走的!说是让我给太子带个话,双方休战......” 秦睿指着婕儿,连声不迭的嚷道。 “呸!一点骨气都没有!” 婕儿的眼睛里流露出厌恶之色! 这个二皇子,跟太子秦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血管里的血至少有一半是相同的。然而气度品性,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剥他的狗皮!” “剁他的狗头!” “把这皇子切成肉块,送给秦云!” 不少北莽兵将吃了败仗,正想泄愤,看到秦睿这瘟头瘟脑的模样,人人厌恶,纷纷拔刀,准备将其乱刀分尸。 秦睿魂飞魄散,跪地求饶,把额头都快磕破了。 合撒儿慨叹一声,扭头看着婕儿,冷冷笑道:“你甘冒风险,就为了救这样一个家伙?你以为,秦云冷血残忍,会在乎他二哥的性命?” 婕儿目光黯淡:“是我擅作主张,违背了主人的意愿,甘当受死。请主人念在多年追随,勿要让婕儿抛尸露骨。” “呵呵呵,婕儿,主人怎忍杀你?谢你还来不及呢!你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彻底搞垮太子秦云的办法!” 合撒儿的笑容有些诡异。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合撒儿的阴谋 “秦云智勇双全,深得人心,手下精兵良将、智谋之士极多。要搞垮他,谈何容易啊!” 婕儿摇头叹道。 蒙克和孟和听到了合撒儿的话,赶忙凑了过来,急切的问道:“统帅,是否想到了打败秦云小儿的方法?” “哼哼,诸位长于北莽草原,没少跟野狼打过交道。狼这种动物,铜头豆腐腰。若是要正面将其打倒,多少拳也未必奏效。然而,只需绕到它侧面或身后,找准弱点,冲后腰一脚,它必然躺在地上挣扎。” 合撒儿笑容残忍。 “不懂......”蒙克摇头。 “我问你,秦云的弱点在哪里?”合撒儿问道。 蒙克揉着太阳穴,声音支支吾吾,没有信心:“重骑兵不足?” “钱粮不够!”孟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合撒儿摇头。 “秦云的弱点,不在战场之中,而在庙堂之上!此人虽为太子,然而手握重兵,桀骜难驯,极擅收买人心。凉帝心胸狭窄,岂能容忍这样的儿子存在?”合撒儿缓缓道。 众人眼睛放光,一起点头。 合撒儿的“计划”,大家都猜出了六七分:就是要利用被俘的二皇子秦睿,将其放回凉帝身边,进谗言,吹邪风,抹黑太子,撺掇凉帝收回秦云的兵权! “饶命......饶命啊......” 秦睿连饿带吓,早就神志不清,蜷缩在地上哼哼唧唧。 合撒儿装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上前两步,将秦睿扶起,拿过水袋,给他灌了两口。秦睿哼了两声,这才悠悠醒转。 秦睿看清了合撒儿的脸,惊恐万状。 “唉,都是我合撒儿太性急,让二皇子受苦了。其实在定州城墙之上,我并没有伤害二皇子之心,只是想劝你那太子四弟退兵,然后重启谈判,也免得多少壮士尸横沙场,魂归西天。谁知那太子秦云好勇斗狠,竟然不为所动。” 合撒儿竟然挤出两滴鳄鱼眼泪。 秦睿自从被俘以来,没少遭受合撒儿和北莽众将的冷眼和嘲讽,如今看到合撒儿甚是和善,倒有些不适应了。 “统帅不必伤感,其实本皇子也盼着双方罢兵。”秦睿试探着说道。 “其实上次和谈,北莽和大凉基本上已经达成了协议。人都说我们北莽的要求苛刻,其实北莽汉子,最是耿直简单,条件都是可以商议的......都怪那太子秦云,为了给储君之位增加筹码,破坏和谈,擅开战端,还谋害了我侄儿莫萨尔王子,这才使局势到了今天这个不可收拾的局面!” 合撒儿连连顿足,一脸懊恼。 秦睿不敢应声,不知道这位北莽大军统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婕儿和蒙克、孟和站在一旁,面色阴沉,默不作声。 “二皇子,定州和恒州,都是我侄儿莫萨尔王子占领的,与我无关。如今物归原主,我侄儿也魂归太虚,双方都折损了不少兵将,这也是天意。两国又回到原点,不如就此罢兵,各不吃亏。”合撒儿提出了一个建议。 “我也有和谈之意。” 秦睿连连点头。 他的内心,对合撒儿的“诚意”并不抱什么期望,多半只是缓兵之计。 “既如此,本帅就放你回金陵,去跟你父亲团聚。也好向他捎个口信,双方罢兵休战,回到原来的边境线上。”合撒儿的语气更加诚恳。 “统帅......当真放我回去?”秦睿喜出望外,声音颤抖。 “北莽男儿,言出必行。本帅决定派出一队轻骑,护送你离开此地,去往金陵。若是本帅有谋害你的心思,长生天也不会放过我合撒儿!万剑穿身,不得好死!” 合撒儿指着苍穹,郑重其事的发誓道。 秦睿喜极而泣,跪地磕头,被合撒儿扶起。 他心里明白:北莽蛮子虽然凶狠残忍,但都信长生天,对于“誓言”看的很重。既然合撒儿说了要放自己归去,那就应该是不存恶意了。 “唉,二皇子,我合撒儿认你做朋友,绝不会害你......只是,即便你回到大凉,迟早......唉!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合撒儿装出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仰天叹道。 “只要合撒儿统帅开恩,放我回到父皇身边,哪里会有危险?放心便是。我若是见了父皇,定要将统帅的和谈诚意讲明白了!” 秦睿很有信心,胸脯拍的啪啪响。 “本帅是担心你那太子四弟秦云。战阵之上,此人冷血残暴,丝毫不顾及你这个二哥的生死。定州城上,他还动手要射杀你,只是蒙长生天保佑,二皇子这才侥幸逃过一劫。”合撒儿叹道。 “没错......可是......” 秦睿说话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脑海中浮现出了太子秦云那张冷漠残忍的脸,心脏一阵狂跳,浑身的血都快凉了! 在秦云眼里,自己这个“二哥”,是否只是一个储君之位的潜在障碍? “有父皇在,自然能制得住老四!”秦睿咬牙道。 合撒儿呵呵一声冷笑:“看今日太子的架势,不比往日了。一者,太子如今掌握了北境兵权,手下骄兵悍将众多,实际上已经成了一镇藩王,即便是你父皇,也怕是奈何不了他。二者,太子身强力壮,你父皇百年之后,秦云继承皇位,乾纲独断,定然是一代暴君,要把潜在的威胁铲除,你们兄弟岂有善终?” 这一番话,说的秦睿汗出如浆,魂飞天外。 一时间,秦睿只感觉头晕目眩,天下虽大,却没有自己容身之所。 “还望合撒儿统帅指条明路!” 秦睿往地上一跪,连连叩首。 合撒儿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我有两条策略,一条短策,一条长策,能保二皇子平安无忧,荣华富贵。” “请讲!请讲!” 秦睿吓的脑袋发昏,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敌国统帅身上了。 “短策,二皇子南去金陵,回到天子身边,力主和谈,并劝天子收回秦云太子的兵权。只不过......这条计策只能短暂的制约太子,日后太子继承大统,不免秋后算账。”合撒儿道。 “长策呢?”秦睿急忙问道。 “废掉秦云太子之位,由二皇子您取而代之!” 合撒儿目光闪烁,声音阴冷彻骨。 第一百二十九章 背水列阵 半个时辰后。 十几匹快马,奔出北莽营地,扬起一阵烟尘,朝南而行。 婕儿女扮男装,和十来个合撒儿麾下的忍者化装成商贾模样,护送着秦睿,朝南而行。他们的计划是绕开定州、恒州、京师等重地,渡过淮河,顺江而去,到金陵去见凉帝。 合撒儿目送众人离去,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统帅,他们能顺利抵达金陵么?”蒙克忍不住脱口问道。 “哼,大凉有一句古话:尽人事,知天命。如今北境兵荒马乱,若是秦睿这厮死在途中,只能怨他命不好,也该咱们倒霉。若是他能够到达金陵,见到大凉皇帝,三言两语之间,凉帝对太子的信任度定然会降到冰点。只要能把秦云的兵权剥夺,余众不足为惧!” 合撒儿冷冷道。 “统帅,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婕儿护送那二皇子到金陵,即便是轻装快马,也得半月时间。凉帝即便是当真剥夺秦云的兵权,圣旨往来,也得一月。秦云小儿士气正盛,只怕我们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啊!”孟和提醒道。 “孟和将军言之有理。”合撒儿点头。 “不如渡河北去,把住渡口,据河死守!”孟和提出了建议。 浑河是大凉和北莽的边界线,北岸渡口名为“津良渡”,北莽在此地囤了不少船只,以供南侵兵马和补给渡河之用。 渡口以北,就是“北地七州”之一的阳州地界了。 阳州虽然不算一座大城,但是收复此地,对于大凉军队来讲,有很重要的意义,代表着两个国家之间彻底的“攻守易形”。 “哼,若是秦云小儿不来追击,我们自然可以从容渡河。若是他当真来此,只要能一举击退秦云,就能争取时间!” 合撒儿目光炯炯,下定了决心。 事已至此,不能渡河北逃! 自己尚有六七万人马。若不扳回一城,再也无法统兵了。 “我军士气不足,大多想着渡河回家,如何再战?” 孟和有些焦急。 蒙克提议:“不妨找个萨满祭司,杀几个大凉的俘虏,提升提升我们的士气。” “哼哼,无妨!士气是逼出来的!我军可以背水列阵,再无退路,只能奋勇向前,以一当十。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合撒儿微微一笑,似乎是胸有成竹。 他在东瀛游历时,读过不少兵书,学习过这种“背水列阵”的战法。 按照书中战例所讲,一旦激发了将士们的求生欲,即便是平庸的军队,迸发出旺盛的战斗精神,战胜虎狼之师。更何况凶悍善战的北莽勇士? 旌旗招展,枪矛如苇。 秦云留下李霸天、李慕白兄弟守城,自己亲率五万大军,在袁战、袁彪、朱勇等众将领的簇拥下,浩浩荡荡,从定州北门而出,一路北进,追击合撒儿的北莽军队。 一路上,秦云甚是谨慎,派出了数十队斥候,来往飞驰,探查合撒儿军队的信息,以免中了埋伏或陷阱。 临近浑河,有斥候飞马来报,说是合撒儿并未渡河,而是在浑河南岸背水布阵,摆开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呵呵,合撒儿这老贼,倒是读过几本兵书,连背水布阵的战术都知道!”秦云连连点头,眼睛里有一丝揶揄之色。 穿越前,秦云读过历史,知道华夏有一位“兵仙”,首创背水一战的打法,击破了人数占优的敌人。 当然了,这种战术也有很大的风险,若是陷入困境,己方也有崩溃的可能。 易先生道:“太子殿下,若是合撒儿渡过浑河,牢牢把守住津良渡口,我们纵有十万大军,也难以顺利渡河。这厮留在南岸,欲与我军决战,此乃天赐良机也,正好聚而歼之!” 秦云点头:半渡而击之,是战争中最险恶的情况。 既然合撒儿想要决战,正中自己下怀! 只不过,既然合撒儿摆出了“背水一战”的搏命架势,己方的兵力又没有优势,战阵的形势依然有些险恶。 “袁彪兄弟,你带三千骑兵,先打头阵。切记,若是首战不利,不可硬抗,立刻返回。” 秦云心生一计,对袁彪发号施令。 “末将明白!” 袁彪坐在马上拱手。 秦云心里自有打算:先遣袁彪出战,探一探合撒儿这老贼的虚实和决心。若是他们色厉内荏,兵无斗心,自己即刻大军压上,把他们赶下河!若是他们士气高昂,有一决生死的决心,就当另想办法了。 袁彪带着三千骑兵,飞马赶来。 却见浑河南岸的空地上,北莽大军摆开了阵势,一个个杀气腾腾,斗志昂扬,似乎是下定了搏命的决心。 前有追兵,后无渡船。 背水一战,胜则生,败则死! “北莽蛮子,浑河北面才是你们的老巢!你们连败数阵,还有何脸面赖在我大凉的土地上?” 袁彪手持点钢枪,厉声大喝。 “小贼欺人太甚!” 却见蒙克纵马而出,挥动大刀,朝袁彪劈头砍来。 两马交错,刀枪并举,斗了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将北莽蛮子赶下浑河!” 袁彪一声令下,三千骑兵奋勇杀出。 “长生天!” “长生天!” 背水列阵,身无退路。一声凄厉的号角,箭如飞蝗,双方的将士缠斗在一起。北莽大军似乎恢复了旺盛的斗志,高喊着“长生天”,朝袁彪的兵马猛扑过来。 不到一杯茶的功夫,袁彪的手下就阵亡了数百人。 “撤!撤!” 袁彪想起了秦云的嘱咐,不敢恋战,拨马边走。 北莽大军并不追击,而是发出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合撒儿眼睛放光,嘴里喃喃:“此计可行!” 此时此刻,合撒儿就算胃口再大,也没想着全歼秦云的大凉军队。只想着打几个胜仗,能体面点回去,也就罢了。 袁彪退到秦云马前,一脸惭愧,只说北莽蛮子士气高涨,凶悍难敌。 “胜败乃兵家常事,袁兄弟不必自责。背水一战,果然有用。本宫要改变战术了。” 秦云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测。 第一百三十章 北莽精兵,尽为鱼鳖 接下来,北莽大军和秦云的人马又接战了三次。 秦云派出的兵马,每次都在数千人。略受挫折,即刻后撤,并不恋战。整整三次,秦云的将士都没有占据上风,反而在阵前抛下了上千具尸首。 “狗太子真不珍惜手下的性命啊!”孟和笑道。 “秦云小儿,这是想慢慢的送人头?杀的痛快!” 蒙克举着血淋淋的大刀,咧着大嘴笑道。 “哼哼,大凉有句古话:夫战勇气也,果然是金石之言!我北莽大军背水一战,斗志昂扬,这大凉太子占不到便宜,看来是黔驴技穷了!” 合撒儿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恶气。 看来,硬碰硬的作战,北莽大军并不输给秦云小儿的大凉军队。 数次接战得胜,北莽大军的士气也大大提升,不少人都高举着武器,嘴里“嗬嗬”的嘶吼着,向对面的大凉将士挑衅。 “太子殿下,北莽蛮子甚是嚣张,让末将再上去挑战,一定要把他们赶下浑河!” 袁彪目眦尽裂,手持劲弓,拱手请战。 “往后退半里。”秦云冷冷的下令。 “太子!” 袁彪心里不忿。 “只管服从命令便是。”秦云吩咐一声。 眼见大凉军队略略向后撤退,蒙克心头大喜:“狗太子当真是无计可施了,阵脚松动,向后撤退!弟兄们,随我掩杀!” 不少北莽将士也纷纷请战,要求趁着己方士气高涨,扩大战果。 “不可!秦云这定是疑兵之计,想骗我们离开河边,落入陷阱!” 合撒儿信心十足:秦云的诡计,自己一眼就看穿了。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合撒儿本就是个多疑之人,眼见秦云后撤,却按兵不动。如此以来,北莽军队积攒的士气逐渐衰落下来。 孟和拱手道:“统帅,秦云贼子撤退,我们既不接战,何不趁机渡河,据守码头?” “再等等......” 合撒儿心里矛盾:既想要扩大战果,找回场子,又想要见好就收,保存实力。 眼见统帅犹豫不定,北莽大军的士气继续下降。 猛然间,背后的浑河河面上,一排木船从芦苇丛中出现,船上载满了大凉将士,直奔北岸的津良渡口。为首一人,手持令旗,器宇轩昂,正是秦云手下的大将范岩。 “合撒儿,你这蠢贼,太子把你钉在浑河南岸,给你一点甜头,却令我暗中搜集船只,烧你们北岸的津良渡口去也!这下子看你们怎么渡河!” 范岩站在船头,挥舞令旗,哈哈大笑。 “秦云狗贼,又中了你的奸计!” 合撒儿心头一震,只气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恨不能平吞了秦云。 眼见归路被截,北莽大军开始骚动起来。 “渡口被焚,让我们如何撤回故土?” “这却如何是好!” “快快抢夺船只,渡河而去!” “速去速去!不可做他乡的孤魂野鬼啊!” 合撒儿背河布阵,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激发北莽将士的士气。 然而此时大家看到归路被断,士气一瞬间崩溃了,阵型大乱,不少人乱纷纷的开始寻找渡河船只,还有人干脆脱下铠甲,准备蹚水过河。 “不可慌乱!列阵!列阵!” 合撒儿高举长刀,厉声高喊。 然而,在一片混乱中,合撒儿的声音被喧哗声淹没了。 秦云看到合撒儿阵型已乱,对众将士呵呵一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蝼蚁尚且偷生,北莽蛮子退路被断,无路可走,哪里还有士气?” “太子殿下高见!” 袁彪一脸惭愧,冲秦云恭恭敬敬拱手。 “小子,学着点吧!太子殿下年纪轻轻,对于战局和人心的把握,就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自愧不如。”袁战用枪杆轻轻敲了敲义子的头盔。 浑河对岸,范岩开始指挥手下兵卒,从木船上搬下柴火木炭,焚烧浑河北岸的津良渡口和北莽船只。一时间火光冲天,半个河面都被映照的闪闪发亮。 “时机已到!全军突击!” 秦云眼见合撒儿的大军陷入混乱,刷的一声抽出长刀,指挥众将士冲锋。 秦云在袁战、易先生的保护下,一马当先,冲击敌阵。 左翼袁彪,右翼朱勇,一起杀出。 在太子暴风骤雨般的打击下,北莽部落阵型更乱,前军和后军挤压在岸边狭窄的空地上,施展不开,下饺子一样纷纷落水。 北莽部落,溃不成军! “秦云狗贼!可恶!” 合撒儿恨的目眦尽裂,眼见自己兵败如山倒,想要维持阵型,困兽犹斗,但是这些以骁勇善战著称的北莽将士,此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乱纷纷的只管逃命,谁还肯停下来战斗? “大势已去!” 合撒儿手持长刀,想要拼命,早被蒙克和孟和拽到一边。 “统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赶紧撤吧!”孟和焦急的嚷道。 “杀出重围!另觅渡船过河!”蒙克也大声喊道。 又是一波败兵涌了过来,将合撒儿等人冲散了。 “诸位自求多福,我合撒儿对不住了!” 合撒儿牙关一咬,也顾不得面子了,把头盔和铠甲一脱,只穿衣袍,往浑河里一扎,舍命往对岸游去。 合撒儿曾经游历海外各国,在东瀛列岛修炼过忍术,水性很好,像泥鳅一样扎个猛子,一下子就窜出十数丈。 秦云等人杀到岸边,恰好看到合撒儿入水,连声大喝:“乱箭齐发,将此贼射死水底!” 袁战带着一众骑射手,朝合撒儿的方向放箭。然而箭簇入水,威力大减,溅起一片片涟漪,却始终没能伤到他分毫。 “好一个合撒儿,若是去参加奥林匹克,没准还真能获得奖牌,为国争光。”秦云站在岸边,一脸嘲讽的笑意。 袁战等人不知道“奥林匹克”何意,略略楞了一下。 又看到北莽大军一败涂地,几乎团灭,人人心里欢喜。 看到统帅游水逃遁,不少北莽将士纷纷效仿。然而这些北方的旱鸭子水性不佳,溺死的不计其数,尸体顺河漂下,密密麻麻,甚是凄惨。 北莽精兵,尽为鱼鳖!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出师北伐 孟和和蒙克都是北莽大汉,骑术虽佳,却不识水性,虽然浑河的水流并不湍急,不敢贸然下水。眼见大凉将士围攻过来,身边士卒越来越少,不禁心里惊慌。 “北莽将领,下马投降,本太子可免你们一死,跟俘虏狼先做个伴儿!” 秦云手持长刀,指着两人喝道。 “老子是北莽大将,岂能降你们大凉鼠贼?” 蒙克大喝一声,高举大刀,冲秦云便砍。 “休伤太子!” 大将朱勇手持开山斧,挡住了蒙克的大刀。 “蛮子,上次在岩土堡,我们已经交过手了!那时你们北莽大获全胜,围殴我朱勇一个!现在攻守易形了!” 朱勇嘴里呵斥,手上动作不停,开山斧和大刀霜刃相击,火星四溅。 蒙克和朱勇,武艺相当,百回合之内难分胜负。然而此时北莽大军兵败如山倒,蒙克心里慌乱,斗志低迷,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孟和想要上前助战,只见袁战、袁彪父子早就冲了上来,枪出如龙,挡在面前。 “蒙克兄弟,不可恋战!冲啊!” 孟和和蒙克拨马冲出战团,率领精锐,舍命突出重围,沿着河岸逃了十数里,这才找到两条渔船,侥幸脱险。朱勇等人也不追赶,只管切瓜砍菜般的追杀北莽败兵。 “射雕手”的统领哲别,被大凉军队围困在岸边,马背上箭囊里的箭几乎射光了。 “哲别,下马投降,我秦云绝不害你!”秦云喝道。 此人光明磊落,是条汉子,与合撒儿这种小人并不相同,秦云不想杀他。 哲别也不答话,纵马一跃,连人带马跳入河中,顺流而下,不知死活。 袁彪弯弓搭箭,想射杀哲别,被秦云拦住了。 “此人生死存亡,但凭天意吧。” 秦云叹道。 两个时辰之后,浑河南岸的战斗结束了。 若是面对面的硬撼厮杀,大概率是两败俱伤的情景。然而,秦云巧妙的抓住了战机,趁着北莽大军士气降低、阵型混乱的瞬间,主动出击,一举成功。 北莽大军,除了数千冒死渡河的残兵败将,几乎全家覆灭。 阵亡五万多人。 死者当中,绝大多数是死于溺水和踩踏,只有小部分是死于刀矛、箭簇。 被俘八千多人,大多身上带伤。 太子秦云这边的损失,可谓微乎其微,只有四千多人的伤亡。 “太子殿下,北莽大军被我们彻底打垮了!” 袁战一脸激动,狠狠的顿着长枪。 多少年的夙愿,竟然在这里变为了现实! 袁彪、朱勇等人,浑身是血,沉重的喘息着,铠甲的甲片都大片脱落,可见战况之激烈。虽然肉体几乎到达了极限,但是精神却依然振奋。 八千北莽俘虏,缴械后聚在一起,身无片甲,蹲在河岸的空地上,不少人的眼睛里都有怨毒之意。大凉将士手持长矛弓箭,围成一个圈,看管俘虏。 “俘虏如何处置?派人押解回定州城池?”袁彪小心的问秦云。 “袁兄弟,你去问一问,有没有自愿投降、为本太子作战的。” 秦云摆摆手。 袁彪问了几句,北莽俘虏们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无人愿降。不少人还污言秽语,出声嘲讽秦云。 “呵呵,北莽部落都是战术大师,凶狠无匹,与我大凉作战,从来不留俘虏,不想增加驻军和行军的负担。这种做派,我秦云也想学一学。传我将令:只留三百人,割掉双手拇指,回北莽王庭给老狼主送信。其余人等,尽皆乱箭处死。” 秦云的声音变得阴森森的,令人心胆俱裂。 就连袁战、朱勇这样身经百战的悍将,听到秦云将令,心里也泛起一阵寒意。 “杀俘不祥......” 朱勇小心的提醒道。 “这些北莽蛮子,是屠戮大凉军民的凶手。若是他们肯服软认错,我秦云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既然怙恶不悛,死不改悔,那就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屠杀对屠杀了。”秦云冷冷道。 三百名看上去较老实的北莽俘虏被揪了出来,赶到一边,惨叫声中,被割掉了大拇指,让他们无法射箭抡刀。 箭如飞蝗! 手无寸铁的北莽俘虏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纷纷倒地。 几轮箭簇之后,俘虏已经死伤大半。秦云摆手,大凉兵将呈扇形队列上前,手持长矛、短刀,对尸体堆中的未亡者补刀。 三百侥幸活命的北莽俘虏,面如土色。 狩猎者变成猎物,施暴者变成受害人,一时间让他们心里充满了“不真实感”。 “放你们三百人回去,不是尔等没有可杀之罪,而是要你们给老狼主带个话:大凉太子秦云,决意收复全部失地,覆灭北莽,犁庭扫穴。让他引颈待戮吧。” 秦云不耐烦的摆摆手,放这三百俘虏离去。 经此一战,北莽虽然伤筋动骨,然而实力并未见底,惨烈的决战还在后头。秦云屠戮和释放战俘,是在进行心理战,想把恐惧传播到北莽草原的每个地方,大幅降低对方的士气。 大局已定,大凉众将士围在秦云身边,摩拳擦掌,等待将令。 “弟兄们,从现在开始,北莽今年占据我们大凉的全部城池和土地,已经全部吐出来了!” 秦云举起长刀,振臂高呼。 “太子殿下万岁!” “太子殿下万岁!” 众将士一起高呼,声振寰宇。 秦云骑在马上,眺望浑河对岸,目光深沉。 “诸位弟兄,这条浑河,原先是我们大凉的内陆河。数十年间,北地七州沦陷北莽之手,浑河倒成了两国界河了。”秦云的声音有些低沉、萧瑟。 众将士听了,有的面有惭愧之色,垂首不语,有的愤愤不平,咬牙切齿。 “现如今,攻守易形了!我秦云在此宣布:既然北莽蛮子撕毁协约,入侵大凉,那么北莽对于北地七州的占领,本太子也就绝不承认。自今日起,出师北伐!大军渡过浑河,先取阳州,再依次攻取朔州、幽州、燕州、云州等等。北地七州,必然会回到大凉版图!” 秦云长刀高举,猩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威风八面,语气忽然变得铿锵有力起来,胯下乌骓马也是前蹄腾空,发出一声激昂的咆哮。 “渡过浑河,出师北伐!” “渡过浑河,出师北伐!” 众将士高举兵刃,士气昂扬。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云在浑河南岸鼓舞士气,整顿兵马。 与此同时,隐约可见浑河对岸,范岩等人已经占领了津良渡口,夺取了大量北莽的渡船。 数月前,北莽大军就是乘坐渡船,南渡浑河,入侵大凉的土地和城池。没想到的是,现在竟然然被秦云反推了! “诸位将士,渡过浑河,马不停蹄,直取阳州!先以阳州为根据地,集结兵力,疏通粮道,然后继续向北进攻!”秦云发布了有生以来最重要的一道军令。 一时间,大凉军队迅速行动起来,乘坐渡船,直奔浑河北岸。 秦云的战术有果敢狂热的一面,也有谨慎的一面。 一登上北岸,就命令部下,开始砌筑营寨,以防北莽零星部队的袭击。 紧跟着,命令公孙班和“神机营”约五千人,修复和扩建津良渡口,征集船只,保持后方粮道畅通。 稳扎稳打,还是迅速进攻? 秦云陷入了深思。 “北地七州”中,阳州位于最南端,是秦云第一个攻击的目标。 阳州城池,距离浑河北岸的津良渡口只有五十里。城郭虽然不是太大,左扼翠谷山,右依紫团山,扼守咽喉要道,易守难攻,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此地原有北莽守兵三万,几个月前,莫萨尔大王子南下入侵定州和恒州,将守兵抽调了两万五千,剩下的五千人马不是老弱,就是新兵,战斗不强。 守将乌力满,乃大王子的部将,是个徒有蛮勇的武夫。然而困兽犹斗,也不是容易得手的。 “太子殿下,据斥候的信息,阳州的北莽守兵虽然不多,然而两侧都是高山,扼守要道,易守难攻。不如现在浑河北岸站稳阵脚,然后攻城。”朱勇提出了建议。 “言之有理。” 秦云对于此地的地形地势,了如指掌,知道阳州城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摧”的潜力,不宜硬攻。只不过,合撒儿若是增兵阳城,那就很难攻打了。 “诸位兄弟,阳州守将乌力满,有勇无谋,不足为惧。我担心的是,合撒儿和蒙克、孟和等人逃入阳州,接管防务,整顿兵马,那就不太好打了。”秦云略有一些犹豫。 “太子殿下勿虑!合撒儿等人已经魂飞胆丧,成了惊弓之鸟,断然不敢在阳州多停留,想必早就一路北遁了。末将猜测,阳州空虚,唾手可得!”袁彪拱手道。 “袁兄弟,未可轻视。” 秦云拍了拍袁彪的肩膀。 “殿下,末将愿带本部轻骑三千,先去阳州南门一带探探虚实。”袁彪拱手道。 “也好!袁兄弟切记:若遇北莽小股斥候,尽量抓活口,询问情报!若到城下,不可莽撞攻城,以探查敌方虚实为第一要务!”秦云吩咐道。 “遵命!”袁彪答道。 “切记!切记!不可逞匹夫之勇,以探查虚实为首要任务。”秦云语重心长的又强调了一遍。 袁彪应答一声,带着部下疾驰而去。 袁彪虽然以凶悍善战著称,内里却是一个心细如发的将领。一路上甚是警惕,虽然只有一千骑兵,阵型却摆的十分严密,能战能退,灵活机动。还派出斥候,来往侦查。 沿途扔着一些损坏的铠甲和兵器,想必是一些北莽的残兵败将,冒险渡过浑河,往老巢方向逃遁。败的太惨,干脆连装备都随意丢弃了。 “救命......救命......” 路旁灌木后,传来了重伤者的呻吟声。 袁彪指挥手下,将灌木后的两个重伤者拖了出来。这两人的发型和衣袍,看得出来都是北莽士兵,一个小腹被刺,一个后背冒血。 略一询问,这是渡河逃亡的北莽败兵,为了争夺一点口粮,互相残杀。 袁彪慨叹一声:北莽虎狼之师,浑河一战,一败涂地,竟然沦落到这步田地,成了被追杀的野狗,互相噬咬,再无尊严。 两个部下手持长矛,往要害一刺,帮两个北莽伤兵“解脱”。 一路上,又见了不少北莽士兵的尸身,还有几个伤重走不脱的,也被袁彪杀死。 来到阳州的南门之外,但见斑驳的城墙上,只有北莽的旗帜飘扬,却看不到一个守兵。 “乌力满这贼子,难道想诱我入城,伏兵偷袭?或者是合撒儿这厮已经逃入城内,接管了防务,想凭着几千残兵,阻止太子北进步伐?” 袁彪取下了背上的复合弓,将箭簇搭好,暗暗做好了战斗准备。 根据太子的情报,阳州守将乌力满,只是一勇之夫,守兵也不足五千。然而若是合撒儿在城内,那倒不敢轻敌了。 嗖的一声,袁彪朝南门的城楼放出一箭,以为试探。 城墙上依旧是一片死寂。 城门隆隆打开。 一大片黑压压的人,朝袁彪等人蜂拥而来。 “果然有诈!众将士随我迎敌!” 袁彪断喝一声,全身筋肉绷紧,蓄势待发。 众将士发出整齐的大喊,纷纷举起了长矛。 苍穹如盖,万籁俱静。 两个时辰后,却见袁彪手下两个心腹家将,满头大汗,快马加鞭,急奔回来。 “袁将军何在?” 秦云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殿下!阳州守将乌力满和手下几千北莽守兵,听闻殿下大兵压境,兵无战心,早就撒丫子逃跑了。那阳州只是一座空城!袁少将军正在城内布防,请太子殿下速速进城!” “阳州南门大开,黑压压涌出一片人,袁少将军还以为是北莽蛮子的伏兵,没想到,竟然是阳州的老百姓出来迎接了!” 两个家将满头是汗,却难掩脸上的兴奋之意。 “当真如此?合撒儿这厮没有逃进城内?” 秦云满心疑窦,打量着两个斥候。 “断无虚言!浑河一战,北莽蛮子被殿下吓破了胆子!合撒儿和蒙克、孟和等人,不敢在阳州停留,早就和守将乌力满等人一起,仓皇北逃了!请殿下速速出兵,接应袁少将军啊!” 一个家将兴奋的声音颤抖。 “原来如此!” 秦云哈哈大笑,志得意满。 北伐的第一座城池,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吃饭是个大问题 眼见形势一片大好,一旁的袁战、朱勇也是满脸欢喜。 朱勇小声嘀咕道:“早知道这功劳如此容易,我只带三百兄弟,就能拿下阳州!” “哈哈哈,合撒儿等人如此怯懦无能,倒是本太子太过谨慎了!全军开拔,直取阳州!” 秦云猛的站起,抓起了一旁的长刀,发号施令。 大军拔营而起,以急行军的速度,一路向北行进。 傍晚时分,秦云的大军进驻阳州。 来到城门口,空地上早就站满了欢迎大凉太子的百姓。大家搀老扶幼,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纵然是面有菜色,不少人手里还是举着篮子和竹筐,把仅有的干粮和菜蔬递给秦云麾下兵将。 “民心可用啊!” 秦云暗暗点头:阳州沦陷于北莽蛮子手里,已经有一些年头了。这里的百姓依然心向大凉,可见北莽治国无能,不得人心。 阳州原为大凉王朝的城池,城内百姓约有二十万。 自从阳州落入北莽部落手里,百姓大半逃亡。又经历了北莽占领军的烧杀抢掠,以及抓捕青壮年为奴隶,偌大的阳州,如今只剩下三万居民。在苛捐杂税之下,百业萧条,生活困苦。 为避免城中百姓逃亡,北莽守兵实行了残酷的“连坐法”,一户逃亡,十户斩首。百姓更是过的朝不保夕,走投无路。 霹雳一声震天响,这些日子,百姓这种悄悄传播着一个消息:大凉太子秦云,挥军北上,挫败了北莽大军,正要收复阳州,拯救万民。 这条消息虽然不辨真假,但是在百姓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这日,北莽败兵逃入阳州,和守军一起北遁,城中居民这才知道:秦云北伐的事情竟然是真的!百姓们自发的打开城门,迎接官军进城。 “太子爷,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大凉朝廷的军队盼来了!” “北莽蛮子罪该万死,作孽深重,把咱们弄的都不成人样了!” “太子爷来了,咱阳州的百姓也就有救了!” “老朽给太子跪下了!” 城外的百姓愈来愈多,情绪也越来越高涨和激动。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带头下跪,众百姓在道路两旁纷纷跪下。 “诸位乡亲,快快请起!我秦云身为太子,没有及时收复失地,让乡亲们受苦,我之罪也!岂能受老丈大礼?” 秦云赶忙下马,扶住了老者。 曾几何时,“收复失地”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竟然能够变成现实?众将士作为这场重大事件的见证者,都是热泪盈眶。 秦云带着麾下将士,在百姓的簇拥下,缓缓入城。 袁彪正在城墙上布置防务,看到太子进城,赶忙上前迎接。秦云对袁彪好生鼓励,在功劳簿上记了“收复阳州”大功。 阳州城的东南角,是原先的“太守府”,规模不大,房舍倒也精致。 自从阳州沦陷、凉帝委任的太守逃亡后,这里一直是北莽守将乌力满的府邸。如今人去府空,秦云准备暂时将这里作为临时的“太子府”,策划下一步的战略和战术。 秦云带着众将,来到府邸门口。 凉风吹来,带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殿下,小心!” 易先生将右手搭在剑柄上,率先进入大门。 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尸体,有男有女,都是被利刃割断了脖颈。显然是北莽守将乌力满掳来的大凉居民,充当舞姬、苦力、仆役。如今乌力满既然要带兵北逃,不想带着累赘,干脆全部杀死。 “北莽狗贼,甚是狠毒啊。” 袁战老将军等人捂着鼻子,也走了进来,看到满地尸体,脸上浮现出憎恶之色。 “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一遍。若有活人,立刻救下。死尸且搬到外面,寻找苦主。若是无主之尸,那就带去城外掩埋。” 秦云眯着眼睛,向袁彪下令。 走进太守府的大厅,上首位置摆着桌案座椅,角落扔着十几个空的酒坛子。台下摆着一排刑具,显然是北莽守将乌力满残忍凶暴,饮酒之时,用来折磨大凉的战俘和百姓取乐的。 “全部撤掉,就在后门砸毁!” 易先生大声下令。 “且慢。乌力满这厮虽然蠢笨如牛,刑具设计的倒是很有想象力。暂且撤下去放好了,待活捉了乌力满,让他自己体验体验。” 秦云冷哼一声,大模大样的坐在椅子上。 手下将士,忙里忙外,清扫这座临时的“太子府”。 “传我将令:阳州虽然落入我大凉军队手中,然而北莽蛮子实力犹存,不可轻敌!不要着急庆祝,一是要修缮城墙,做好城防!二是要安抚百姓,发放口粮。” 秦云坐在大厅上,发出了进入阳州的第一道将令。 众将士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太子秦云出师北伐”的消息,宛如一次地震,在大凉和北莽境内都引起了剧烈的震荡! 各地豪杰,仰慕秦云威名,纷纷来投。 阳州城内,秦云的队伍规模愈来愈大。 三日后,秦云坐在太守府的大厅上,看着“北境地图”,思考下一步的战术。 占领了阳州,只算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 阳州的北面是东阳关,目前还在北莽军队手里。 拿下东阳关,才能进攻关北的朔州,以及幽州、燕州,横扫北地。北莽虽遭惨败,但实力未曾见底,定然正在调兵遣将。接下来的战事,依旧十分艰难。 然而,秦云的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安和烦闷之感。 却见小将袁彪,龙行虎步,走了进来,冲秦云单膝下拜:“太子殿下,如今阳州已经牢牢的把握在我军掌中。何不集结大军,北上攻取东阳关,打开北地门户?” “本宫也有此意。然而,手头力量不足啊。”秦云叹道。 “殿下勿忧!目下各路英雄纷纷来投,我军的兵力还在不断上升!此消彼长,北莽蛮子不足为惧!末将也不需带许多兵马,只带五千人,就能拿下东阳关!”袁彪信心十足。 “袁兄弟,本宫不是担心兵力不多、将士们不勇猛。只是战线太长,粮草不济,吃饭是个大问题!” 秦云一脸忧郁,拍了拍袁彪的肩膀。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二皇子的如意算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乃是兵家至理。 虽然收复了定州、恒州、阳州,可是城内的粮草本就有限。为长远打算,还应该另想办法。 “殿下,是末将匹夫之勇,考虑不周。” 袁彪惭愧的低下了头。 “袁兄弟虎将虎威,本宫甚是喜爱。然而,战阵之上的勇武虽然重要,后勤补给则更加重要。若是粮草不足,粮道不通,难道要各位弟兄们饿着肚子奔袭么?” 秦云微微叹道。 “我妹子目下还在京师凉州征集粮草,殿下可以传信给她,让她加把劲!”袁彪提议。 秦云默默的点头。 轻衣这个袁府的大小姐,自己未来的太子妃,承担了本不应该承担的责任和压力。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秦云虽然收复了北境大片土地,粮草依然是个大问题。 更何况,不但军队需要粮草,京师、定州、恒州、阳州的百姓,也需要口粮,才能生存。 除了粮草之外,军饷也是一个大难题。 “如今北莽新败,兵无斗心,正是继续进攻的大好时机。若是父皇能够信任本宫,拨付粮草,我就能带领诸位弟兄,一鼓作气,完成前所未有的伟业。可惜啊可惜!” 人生不得意者,十之八九。 秦云的心里升起一阵强烈的惆怅。 目下的秦云,虽然没有凉帝的册封,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北境之王”。 浑河南面的定州,暂由李霸天、李慕白兄弟驻守,守兵一万。 恒州由袁龙、袁虎兄弟驻守,守兵一万。 京师凉州,暂时处于“后方”,相对安全,由袁轻衣和袁府家将,以及数千多民兵驻守,战力不强。主要的工作是召集民夫,修建仓库,为前线输送粮草和补给。 津良渡口一带,由公孙班的神机营驻守,守兵五千,加紧建造船只,确保粮道畅通。 最前线的阳州,由秦云亲自驻守,麾下大将为袁战、袁彪、朱勇。经过各路江湖人士和当地豪强的投奔,补充了战斗中损失的兵力,使得人数增加到了七万人。 总共算起来,秦云手里的可战之兵,已经接近十万! 北境经历战乱,大批百姓和富户逃亡。经过北莽大军的摧残和洗劫,各州郡的粮仓也大部被抢走或焚毁。这种情况下,要供养一支将近十万人的部队,可谓是压力巨大! “殿下,江南富庶,钱粮丰厚。如今北境缺粮,可以奏请天子,派出船队,沿淮河逆流至寿春一带,然后将粮草运往北境!此外,也可以在淮南征集粮草!”袁战小心翼翼的建议。 “只有如此了!” 秦云心里明白:自己虽然有兵,然而钱粮之权还在凉帝手里。为今之计,只有向父皇写信,陈述利害,让他速速发放粮草和军饷! 更要命的是,自己攻取定州、恒州,渡过浑河,拿下阳州,实际上是“抗旨而行”。虽然有功于社稷,却不知道父皇凉帝会怎么想。 想起了父皇那双阴冷中夹着怀疑的眼睛,秦云心里发凉,很不舒服。 事已至此,也是无计可施,只有向凉帝上书了。 与此同时。 一支十几个人的队伍,小心的绕过定州、恒州,往南行进。 合撒儿的心腹婕儿,女扮男装,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穿了一身青布衣衫,背着长刀,做江湖人士打扮。剩余的十来个麾下东瀛忍者,也都穿上了江湖豪客的行头,保护者二皇子秦睿,准备到金陵去见凉帝,破坏秦云的北伐计划。 途中,为了躲避大凉守兵,婕儿等人放慢了行进速度,只在一些人迹罕至的荒野林地里走动。通过一些百姓之口,婕儿听到了北莽大军兵败如山倒的消息。 “太子果然厉害!合撒儿主人,竟然一败涂地......秦云太子如此难斗,为何还要跟他死磕到底?” 婕儿心里矛盾。 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大凉太子秦云的笑脸,温暖中透着高深莫测,令她心潮起伏,心脏有些不堪重负...... 一路上,二皇子秦睿连连叫苦,喊渴喊饿不说,还以“屁股被马鞍子磨破”为由,不肯骑马前行,令人又气又恨。无奈何,婕儿只能买了一辆不太起眼的乌蓬马车,带着秦睿南下。 婕儿看到沿途战争破坏过的情景,心里更是感慨。 临近京师凉州,一个手下用叽里呱啦的东瀛语言对婕儿说了几句,意思是:秦云的主力大军已经渡过浑河,囤在阳州。京师虽大,却只有袁家的女儿袁轻衣带着几千民兵驻守,战力不强,日常只是筹措粮草、维护治安罢了。 “哼,袁家女儿袁轻衣,倒是巾帼不让须眉。绕道京师,不可进城。莫要节外生枝。”婕儿冷冰冰的发号施令。 袁轻衣虽是女子,却是将门之女,为人精明。只怕认出自己的身份,当做奸细来追捕,反生事端。倒不如低调行事。 隐隐约约看到京师城池的轮廓,秦睿的兴致又起来了。 “姑娘,本皇子的府邸,就在京师南门,甚是豪奢,单是一张椅子,一块假山石,就值数百两银子!若是战事平息,我取代老四当了太子,一定要请你来府上好好的享受一番。” 颠簸的马车上,秦睿掀起帘子,看着马背上的婕儿,一脸讨好的神色。 “哼,二皇子,等你有命活着再说罢。” 婕儿冷冷答道,满脸不屑,头也不回一下。 这个废物二皇子,葬送了五万大军的性命,竟然一点忏悔惭愧之意都没有,嬉皮笑脸,还琢磨着自己那点荣华富贵。 想到这里,婕儿对他更是鄙视。 “呵呵呵,姑娘的救命之恩,难以报答。我秦睿若是当了太子,让你当个太子妃如何?岂不胜过呆在北莽苦寒之地,或者东瀛那几座区区小岛?” 秦睿见婕儿不语,只当她动心了,嬉皮笑脸,想要调戏一番。 刷的一声,长刀出鞘。 刀锋冰凉,抵在了秦睿的咽喉处。 “等一下!姑娘有话好说!” 秦睿吓的脸都白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误入黑店 婕儿手中有刀,眼睛里也有刀! 秦睿虽为皇子,屡经折辱,早就没有骨气了,低声下气的向婕儿求饶。 “哼,若非奉了主公之令,要保着你去见凉帝,早就把你一刀杀死,撇在这荒郊野地了。你和秦云也是同父异母,竟然丝毫没有相似之处?”婕儿秀眉紧皱,厉声喝道。 “不敢!不敢!你家合撒儿主公有令,让你保护我平安抵达金陵!我若是死在半路,只怕坏了他的大事!”秦睿连忙提醒。 婕儿冷哼一声,寒光一闪,收刀入鞘。 “好刀法!”秦睿讨好的笑道。 婕儿轻蔑的白了秦睿一眼,默默不语,只是带着众人,绕开京师城池,往南而行。 约莫行了十几里,秦睿捂着肚子叫苦。 “腹中饥饿,行走不得。不如进京师一趟,也要买一些糕点肉干。”秦睿皱眉,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做梦!”婕儿呵斥一声。 眼见前面林子前,一面杏黄色的酒旗迎风招展,仔细一看,竟是一座不大的酒肆,秦睿眼巴巴的看着婕儿,示意大家进去歇息用餐。 “既有干粮和清水,又何必进店?”婕儿摇头。 “清水将尽,肉干又粗粝难食,不如进店吃过再走。吃吃喝喝,本皇子怎能让诸位破费?”秦睿笑嘻嘻的说道。 婕儿犹豫片刻,自己也觉得疲惫饥饿,于是微微点头,带着众人向酒肆方向而去。 进得酒肆内,却见摆着四五副桌椅,靠墙的那张桌子上坐着两个褐衣汉子,其中一个带着鬼头刀,还有一个背着长长的包袱,应当是什么奇门兵器,看样子都是江湖人士。 柜台后面站着两个睡意朦胧的伙计,呆头呆脑。老板是个胖子,摇着折扇,坐在一旁的摇椅上打瞌睡。 “店家!切五斤上好的雪花牛肉,四盘包子,一坛子女儿红!” 秦睿和众人分头做好,扯着嗓子嚷道。 “唉,客官哪,兵荒马乱的,哪来的上好雪花牛肉和女儿红?包子管够,乡野村民自己酿的柿子酒,还有两坛子。”胖老板眯着眼睛,唉声叹气。 “晦气!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开什么店?”秦睿一拍桌子,声音提高了八度。 “哼,若非太子秦云打退了北莽蛮子,老夫的小店,早就被蛮子烧光了。前些日子,本来太子已经大获全胜,总督北境军务政务,干的好好的,谁知道皇帝糊涂,把老二秦睿这个王八蛋送来北境接管军务,结果葬送了数万大军,局势糜烂,一塌糊涂,还是得太子出面收拾残局。只是老百姓就得受二茬罪啦。” 胖老板连连叹息。 秦睿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有包子充饥即可。酒水不可饮用,莫要误了行程。”婕儿扔出几块碎银。 众人分两桌坐好,都是面色凝重,没有吭声。 靠墙桌上的两个褐衣汉子,似乎正在谈论秦云太子的事迹。 “那太子当真是英雄了得,浑河一战,身先士卒,杀的北莽蛮子魂飞魄散,几乎全灭!难怪李总扛把子对他十分推崇!” “那还用说?多少年了,大凉被北莽欺负的裤衩子都扒拉掉了。若非太子爷,咱大凉的好汉才有这等扬眉吐气的机会。” “我们兄弟两个虽然武艺不甚高,一腔热血却是有的。想去投奔秦云太子,一刀一枪,立下功劳,也不枉大丈夫一场。唉,只是我俩曾经落草为寇,不知道人家收不收。” 这两个褐衣汉子你一言我一语,看来是想去投奔秦云的江湖豪客。 胖老板在一旁扇着扇子,忽然插嘴:“太子爷礼贤下士,对于江湖上的朋友最是看重。若有真心,岂能不收?太子爷此时已经北渡浑河,收复了阳州,准备进攻北莽蛮子的腹地,正是用人之际,二位如果有心,还请速去。” “谢胖爷指点迷津!” 两个褐衣汉子面露喜色,站起来拱手,想询问胖老板名讳,胖老板只是眯着眼睛,目似瞑、意暇甚,并不作答。 两人匆忙用过膳,也不停留,出门往北而去。 一个部下用东瀛语言,叽里咕噜,悄悄跟婕儿交流了几句。意思是:要不要暗杀这些江湖人士,免得他们给秦云添砖加瓦。 婕儿否决了部下的建议,不想节外生枝。 “哼,老四这厮,倒是擅长收买人心。如今太子的名号成了金字招牌,这江湖上的阿猫阿狗、乌合之众,都挤破脑袋想去投奔他。”秦睿压低声音,对婕儿说道。 “太子能令天下英雄慕名来投,也是一种本事。”婕儿瞪了秦睿一眼。 “哎,姑娘,俗话说,侠以武犯禁,朝廷对于这些个江湖人士、草莽豪杰,本来就很是防范。如今太子打着抗击北莽的名号,把这些凶神恶煞聚集在一起,让朝廷怎么想?让父皇怎么想?早晚必遭大祸。”秦睿摇头笑道。 婕儿心头一凛,觉得二皇子所言,也有些道理。 国无二君,天无二日。 看现在太子秦云的势力和做派,实际上已经相当于大凉王朝的“二皇帝”了。凉帝视权如命,岂能容他? “姑娘,我父皇本就不太喜欢老四,如今他不遵圣旨,擅动刀兵,还私自结交江湖门派,就是有再大的功劳,依着父皇的性子,也容不得他。”秦睿笑道。 “太子有才,皇帝应该高兴才对。再者说了,虎毒不食儿,凉帝还能对太子下手不成?”婕儿摇头。 “姑娘太心善了。皇权之下无父子,更何况我父皇眼里不容沙子。漫说北莽的实力并未见底,胜负难料,就算是当真覆灭了北莽,老四太子成了一代圣君,把我父皇摆哪里去?岂不是成了无能小人?”秦睿呵呵笑道。 为了皇权,就可以枉顾父子亲情,损害国家利益? 既如此,这皇权还有何用? 婕儿不语,陷入沉思,对凉帝和这个二皇子秦睿的厌恶感又增加了几分。 酒肆不饮酒,只以浓茶代替。 秦睿嫌浓茶不好,一个劲的皱眉:“我喝的茶叶,一小罐就值五十两雪花银子。这什么玩意?腻不拉几的?” 看着没心没肺的二皇子,婕儿觉得这浓茶入口甚是腥腻,勉强喝了半杯,心里一阵意兴阑珊。 却见柜台后的胖老板一脸揶揄的笑,嘴里念叨:“倒了,倒了......” “黑店?” 婕儿心头一凛,正要拔刀站起,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趴在桌上,顿时昏厥不醒。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婕儿这个武艺不俗的高手,竟然不省人事。 又见婕儿的十多个手下,都是口眼歪斜,嘴里嘀咕了几句东瀛话,扑通扑通,有的长刀抽出一截,就趴在桌案上,有的仰面倒地,全部昏厥不醒。 只有二皇子秦睿一脸懵懂,手里拿着茶杯,楞在座位上。 “娘呀!黑店?” 秦睿瞳孔放大,声音嘶哑,浑身冰冷,一时间宛如身在噩梦。 想必是这浓茶里掺了蒙汗药,把婕儿等人放翻了。自己嫌这茶太苦太涩,没有饮用,这才不受影响。 秦睿拔腿就想逃走,却见两个店伙计飞步上前,拎住他脖领子,像抓小鸡一样逮了回来,按在椅子上。 房后又跳出几个店伙计,手持钢刀、手斧,面色不善,堵住了门窗。 那胖老板一改先前昏昏欲睡、人畜无害的模样,目射精光,身形一掠,就从柜台后面跃了出来,稳稳站在秦睿面前,显然是轻功不弱。 “这狗东西竟然不会武功?不是装出来的吧?” 胖老板打量着秦睿,嘴里喃喃自语。 “好汉饶命!我的确不会武功!兜里有的是钱!”秦睿魂飞魄散,像狗一样狂吠起来。 “哼哼,这兵荒马乱的,就是有银子,也花不出去呀。都不如粮食来的实惠。”一个店伙计揶揄的笑道。 “那也容易!好汉只要放我一条生路,非但千两黄金,不在话下,粮草肉食,更是双手奉上,要多少有多少!”秦睿一骨碌滚下椅子,一个劲的磕头。 “你们是什么人?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胖老板笑嘻嘻的问道。 “小人赵大,这些人是小人的保镖和家丁。我们是定州来的商贾,准备到南方去办货的。”秦睿连声不迭的答道。 啪! 胖老板一个耳光,抽的秦睿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们这些家伙,嘴里叽里咕噜偷偷说话,都不是大凉语言,当老子听不出来么?定是北莽来的奸细,专程来探查秦云太子大后方情报的!”胖老板厉声喝道。 “冤枉!冤枉!” 秦睿一个劲的叫屈。 胖老板眼珠子一转,问道:“你既然是商贾,说说是去南方办什么货的?” “这个......寿春的布料和绸缎吧!”秦睿支支吾吾。 “放你驴屁!寿春哪来的布料和绸缎?目下这京师一带,乃是秦老将军的女儿轻衣姑娘管辖,让我们这些江湖上的朋友在临近乡镇村庄设点,盘查过往的北莽奸细。你小子可是栽到老子手里了!说,你们是谁派来的?意欲何为?”胖老板踢了秦睿一脚。 “袁轻衣?这女人我熟,算是我未来的弟媳了!实不相瞒,我乃是大凉二皇子秦睿,你们嘴里的大英雄秦云,是我四弟。本皇子被北莽贼子拘押,趁着前方打仗,这才脱身而逃,准备去金陵面见父皇!” 秦睿站了起来,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胖老板眯着眼睛,打量着秦睿,仿佛在看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傻瓜。 “嘭”的一脚,一个伙计冲他腿弯一脚,踹的又跪下了。 “北莽臭贼,无耻奸细,什么逆天大谎都敢撒!你干脆说你是大凉皇帝算了!”胖老板笑道。 “我当真是二皇子!”秦睿嚷道。 “既是二皇子,即太子爷的哥哥,何不进凉州去见轻衣姑娘,反在这荒郊野地,绕城而走?”胖老板问到。 “哦......这个......” 秦睿只觉得汗出如浆,没法解释。 “今天擒住这一队北莽奸细,功劳不小!这个领头的家伙暂且不杀,献给轻衣姑娘,也好审讯一番。这十来个杂兵,扛到后面开剥,当牛肉卖。脑袋留下,还能到京师领赏。”胖老板大手一摆,对伙计们下令。 “得令!” 众伙计手脚麻利,将婕儿和众忍者携带的佩刀解了下来,扔在门口桌上,将众人拖去后厨。 “这帮北莽蛮子,惯用弯刀,这种直溜溜的长刀,倒是第一次见。”胖老板拿着一柄缴获来的忍者刀,满脸疑惑。 “想必是北莽奸细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换成这种长刀。”一个伙计道。 胖老板微微点头,心里疑窦未解:这种长刀,透着古怪,并不是大凉军队的形制,江湖上也没有见过类似的兵器。 “哼,你们北莽贼子,残害了多少大凉的军民?如今虽然留你性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先割掉你一对耳朵,让老子出出气!” 胖老板说着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柄尖刀。 “饶命!饶命!” 秦睿魂飞魄散,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嚎叫。一个伙计撕下一片衣襟,塞住了他的嘴,将他按在地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堂堂二皇子,此时任人宰割,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正要动手,却听到酒肆大门外銮铃声响。尘烟滚滚,一队五十多人的轻骑来到近前。 为首一人,是个年轻美貌女子,绯红色的衣衫,罩着一件精致的皮甲背心,腰悬长刀,足蹬小牛皮靴,披风迎风飘舞,美艳绝伦中透着英气勃勃,却是袁战老将军的独生女儿、太子秦云的未婚妻袁轻衣。 “不愧是将门虎女,比起庸脂俗粉,自有不同。” 胖老板嘴里低声自语了一句,带着众伙计,出门来迎。 “于大叔,生意不错啊?” 袁轻衣跳下骏马,笑吟吟的冲胖老板拱手。 原来,这胖老板名叫于东景,师从三合剑,武艺不俗。因报仇杀人,落草为寇,成了唐州恶虎滩山寨的寨主。 前些日子,听闻太子秦云率领大军收复失地,于东景又重新燃起了报国热情。于是带着一众喽啰来投,参加了易先生组织的情报机构“四象堂”,暂为玄武堂堂主。以开店为名,暗中为秦云军队搜集情报,抓捕北莽奸细。 “托大小姐的福,在下方才擒住了一队北莽蛮子的奸细,杂兵们都送到后厨处理了,只留下一个头领,正准备押解到京师去见大小姐哩。”胖老板谦虚的笑道。 袁轻衣满意的点头:“于大师为人精细警觉,这点是好的。只是卖人肉有些不妥。应都解送到京师,交给轻衣处置。” “我大凉军民在北莽的铁蹄下,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恨不能生吃北莽蛮子的肉,那也不足为奇。”于老板笑道。 袁轻衣无意间看到了门外桌案上一捆狭长的忍者刀,忽然心头一凛,大声道:“于大叔擒住的这帮人,还活着么?” “扛到后厨开剥,只怕是来不及了。”于老板摇头。 “哎!这帮家伙不是北莽人!” 袁轻衣一顿足,赶忙进屋,冲后厨奔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埋下一颗大雷 冲进后厨,却见十几个东瀛忍者,都被割断咽喉,血糊糊的堆在一起,准备开剥。 婕儿被摆在案上,修长的脖子仰着,不省人事,等着挨刀。 “哼,寻常的北莽贼子,长的都是凶神恶煞,这狗贼倒是生的白皙秀气。” 一个伙计嘴里嘀咕,抡起砍刀,冲婕儿脖子就砍。 “且慢动手!” 袁轻衣大喝一声,刀锋离婕儿脖颈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呵呵呵,袁大小姐......怎能让您来这种地方?”那伙计一脸尴尬的笑意。 袁轻衣不语,上前拎住婕儿仔细观瞧:虽然穿了男人的衣衫,但还是看得出来,这就是上次那个行刺过太子秦云的东瀛女忍者。 “哼!本姑娘已经吩咐过了:抓住奸细,一定要解送到京师,我来亲自审问,务必要问出对太子有利的情报。你们怎能擅自杀人?”袁轻衣板着脸问道。 伙计一脸委屈:“于老板说了:贼首生擒,杂兵宰掉。” 于东景咳嗽一声:“北莽的奸细,都是训练有素,杀人不眨眼。若不下狠手,只怕我们这帮伙计被人家反杀。” “此女身份不凡,干系重大,将其反绑双手救醒了,本姑娘要亲自问话。”袁轻衣吩咐道。 “这奸细是女人?可是......” 于老板和伙计们面面相觑。 “于大叔,你方才说了贼首生擒,那贼首在何处?”袁轻衣问道。 “说来好笑,那贼首大言不惭,自称是二皇子秦睿。我让伙计们将他绑住,正准备割耳朵哩,大小姐就来了。”于老板笑道。 袁轻衣心头一凛,刚忙冲了出去。 却见酒肆一角,二皇子秦睿被反绑双手,堵着嘴,眼泪汪汪,坐在墙角哼哼唧唧。 “确是二皇子!松绑!” 袁轻衣大喊一声,几个伙计也是十分震惊,忙手忙脚,将秦睿解开绳索,扶到座椅上坐好。 “呜呜呜,若非弟媳,我秦睿这次死无葬身之地。”秦睿哭哭啼啼。 “二皇子,这些个东瀛忍者,都是北莽老狼主的弟弟合撒儿的手下。你焉能跟他们在一起?难道是想出卖太子?” 袁轻衣的脸上笼罩了一层寒霜。 “非也非也!合撒儿斗不过我太子四弟,想要和谈,又恐四弟不依,这才将我放了,保着我前往金陵,去见父皇,也好表达诚意。”秦睿一个劲的抹眼泪。 袁轻衣看着秦睿,心里又是可怜,又是憎恨。 可怜的是:堂堂大凉王朝二皇子,身为俘虏,沦落到这个地步。 憎恨的是:秦睿无能,眼高手低,处处跟秦云作对,白白葬送了五万大军。 这时,婕儿也被救醒,反绑双手,押到袁轻衣面前,秀眉倒竖,一脸不忿。 “贱人,合撒儿命你保着二皇子到金陵,究竟有何阴谋?”袁轻衣喝问道。 “哼,人都说袁家女儿是胭脂虎,果不其然。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婕儿倒是很硬气。 秦睿担心婕儿说漏嘴,赶忙在一旁拱手:“合撒儿有和谈诚意,将我释放。弟媳切莫怀疑!” 袁轻衣毕竟是女人,有心细的一面。看到婕儿满脸凄然的模样,猜出了几分:此女多半是对太子有意...... 一时间,袁轻衣心里涌上一个念头:不如将这东瀛女人杀了算啦,以绝后患。 看到她戚戚然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将其从刀下救出,证明她命不该绝,强行杀掉,反为不美,不如留她一条性命。 “二皇子既然是我夫君的哥哥,自当由本姑娘的手下护送回金陵,不劳烦东瀛人或北莽人。” 袁轻衣声音冰冷。她担心的是:婕儿护送着二皇子一路南下,沿途会搜集大凉腹地的情报,对太子不利。 “这趟差事,婕儿其实本就不愿意去,只是主人命令,身不由己。既然袁姑娘救下了二皇子,婕儿任务完成,这条性命已然无用了,就请动刀,将我杀死吧。”婕儿冷冷说道。 袁轻衣喝令伙计给婕儿松绑。婕儿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眼神里惊疑不定。 “太子仁厚,曾经放你一条生路,我袁轻衣既然是太子的未婚妻,怎能违背他的意愿?放你归去,各为其主,日后战场相见,再取你性命不迟。”袁轻衣的声音冷若玄冰。 “哼!只望袁姑娘日后不要后悔。” 婕儿刚想拿过门口桌案上的忍者刀,于老板一双眸子杀意弥漫,朝她看了过来。婕儿犹豫了一下,没有拿刀,赤手出门。 “回头见!”二皇子秦睿没羞没臊,冲婕儿摆手告别。 婕儿走出去几步,忽然回头,看着袁轻衣说道:“袁姑娘,我要是你,就把秦睿这厮宰了,一了百了。” 秦睿脖子一缩,不敢作声。 袁轻衣正想再问,婕儿身形一掠,几个纵跃,就此消失。 “好轻功!只是东瀛鬼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于老板赞叹一声。 “东瀛人的消息,不可向任何人提起。”袁轻衣嘱咐道。 于老板点头,眼睛里依然是疑惑不定。 袁轻衣打量着二皇子秦睿,脑子里思索着婕儿临行时那句话的含义。秦睿心里害怕,耷拉着脑袋不敢作声。 “二皇子,何不在京师逗留一段时日,将你获释的消息告诉太子,再做计较?”袁轻衣问道。 秦睿眼珠子一转,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非我不想在京师逗留,本皇子着急去金陵面见父皇,不是为了逃命,而是想说服父皇,为太子殿下拨付粮草。” 袁轻衣眼睛一亮:太子前线缺粮,自己在后方筹粮困难,这已经不是公开的秘密。若是秦睿能够说服凉帝,解决粮草和后勤的问题,太子就再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厮杀恶斗,收复失地了! “难为二皇子也有一些为国为民之心。来人,带一队人马,护送二皇子到金陵!” 袁轻衣扭头对一名袁府家将吩咐道。 “大小姐,遵命!”那家将拱手领命。 秦睿千恩万谢,就差给袁轻衣跪下了。袁轻衣也懒得搭理他,略应付了几句,就带着手下离去,准备去监督筹粮之事。 殊不知,袁轻衣一时心软,送秦睿到金陵,竟然给秦云埋下一个大雷。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神佛不足惧 阳州城内,秦云府邸。 袁战等将领围在院落的空地上,神色紧张,看着中间的两人比斗。 秦云一身短衫,手持一柄长刀挥舞,寒芒纵横,气势逼人。 他的对面,赫然是手持长剑的易先生。 刀如猛虎,剑如游龙,两柄利器碰撞,发出一连串铮响!约莫斗了四十个照面,兀自难分难解。 猛然间,秦云刀法变幻,一半是“天子刀法”的招数,一半却是自己临场应变。易先生连声喝彩,连出数剑,都被刀锋格挡开来。 火花迸溅中,两人各自跃开。 易先生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秦云却有一些微微喘息。 “太子殿下,真武学奇才也!” 易先生拱手,一声赞叹。 “太子殿下,好武艺!” 袁战等众将士一阵喝彩。 前些秦云迎战东瀛忍者,易先生一番教导,让他迈入了“武道高手”的门槛。穿越后的修习,加上穿越前积累的经验,带兵之余,日夜苦练,刀法大长。 秦云本就有不拘小节、洒脱自然的一面,刀法施展开来,俨然有一些“无招胜有招”的境界。易先生乃是“鹤山派”的名宿,武艺自然不凡。今日虽然没有使出十分的本领,但太子能跟他斗个旗鼓相当,也算是很难得了。 “都是易先生教导有方。” 秦云收刀,略有一些喘息。 “殿下既身为统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日夜研究战胜北莽大军的战略战术,甚是辛苦。刀法剑招之类,也不必太费精力。”易先生劝道。 “剑非万人敌。若是不修武艺,纵使胸中有百万雄兵,陡然遇险,也难以自保啊。”秦云笑道。 “太子思虑深远,倒是老朽肤浅了。”易先生拱手笑道。 “袁战老将军,本宫想领教一下你那杆龙胆亮银枪,不知可否赐教?”秦云抹了抹头上的汗,笑吟吟的看着一旁观战的袁战。 “既如此,那就得罪了!” 袁战家传的枪法,是一种骑马厮杀的招数,然而也有不少步战的技法。他从兵器加上取下一杆长棍,权当长枪,准备和秦云较量。 正要比斗,却见“神机营”的统领公孙班吊着胳膊,脑袋上打着绷带,兴冲冲的奔了进来。 “殿下,老朽在津良渡口,搜集和打造了船只百艘!还有,老朽的师弟师妹们连夜不停,配置火药,又制造出飞火流星二十架,只待北莽蛮子的骑兵上门了!” 公孙班单膝跪地,将这些日子的事务向秦云报来。 “好!公孙先生劳苦功高,本宫甚是欣慰。不过......你脑袋和胳膊怎么弄成这样?”秦云急忙问道。 “卑职在阳州城南十多里的荒地里试验火炮,本来做了三个样品。两个成功击发,把数百步之外的树木砸倒一片。只有一个还是筒口塞的铁球太紧,炸膛了......我站的太近,被掀的飞出去老远,差点丢掉性命!” 公孙班死里逃生,依然是没有一丝畏惧之意。 众将士听了,倒是心里都是一阵后怕。 秦云赶忙问道:“还有其他人伤亡吗?” “就伤了卑职一人,其他人都躲到树后去了。”公孙班拍的胸脯啪啪响。 “公孙先生,本宫交代过你,鉴于锻造技术并不成熟,炮筒并不结实,火炮的实验不可再做,免得把自己炸个七荤八素,你为何不听?”秦云叹道。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为了太子的北伐大业,我公孙班即便是肝脑涂地,也是毫不畏惧。”公孙班拍着胸脯,一脸刚毅深沉。 秦云拍了拍公孙班的肩膀:“公孙先生的才智,能顶十万大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本宫的巨大损失了。火药的配比,已经基本成熟可靠,只是火炮的锻造和铸造技术,还有一些难关没有攻破,不能一蹴而就。” “太子教训的是,倒是卑职操之过急了。”公孙班脸上流露出惭愧之意。 秦云提醒道:“铁铸火炮的工艺尚不成熟,可靠性和安全性不够。公孙先生,何不改换一些思路,从铸炮的材料入手。例如说,把铁炮改为铜炮?” “没错!听太子一言,真如同醍醐灌顶啊!” 公孙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满脸兴奋。 穿越前的秦云,了解古代和近现代兵器发展的历史。 铁铸火炮安全性差,古人后来改用铜铸火炮。从材料的冶炼上,铜元素要比铁元素更稳定,杂质少、纯度高,况且铜的延展性比铁更好,不容易破裂。这样一来,就可以大幅降低炸膛的风险。 袁战在一旁插嘴:“大凉本就缺铜,只怕是仓促之间,难以凑足这么多材料。” “寺庙之内,自有铜钟、铜像。只顾拆了去,交由公孙先生铸炮。”秦云笑道。 “这......举头三尺有神明,不妥吧?”范岩在一旁搓手,神情有些不自在。 “神佛既然受了大凉子民的香火供奉,就得给国家出力,借他们一些铜,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秦云满不在乎。 “只恐神佛降罪,那却如何是好......”朱勇在一旁嘀咕道。 大凉王朝,从凉帝到臣民,大都信佛。即便是朱勇这种沙场悍将,也对神佛有不少忌讳,不敢冒犯。 “神佛若是这么管用,就该降下雷霆,把杀人放火的北莽蛮子一扫而空,不劳烦我们动手了。”秦云冷冷笑道。 秦云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片安静,不敢作声。 “若是神佛果真有慈悲之心,就该相助本宫,驱逐北莽,事成之后,本宫知恩图报,也会让寺庙香火更盛。若是神佛小肚鸡肠,一毛不拔,那就证明他们是邪神,咱们也就不必供奉他们了,把庙宇砸毁便是。果真上天降灾,我秦云一力承担。为了北伐大业,死且不怕,神佛更不足惧!” 秦云的目光中寒意凛冽。 众将士听了,脸上畏惧之色尽去,都是一副斗志满满的模样。 “太子殿下,如今北莽蛮子正在集结,何不趁此良机,挥军北上,攻破东阳关,虎视朔州、幽州?阳州城池不大,仅作后勤基地即可。”袁战建议道。 “老将军此言,甚合我意。”秦云笑道。 “只可惜铜炮浇铸,尚需时日,不能打破东阳关的高墙!”公孙班叹道。 “攻城为下。铜炮的铸造,循序渐进便可。此战只消设法生擒了守关主将,东阳关不难击破!” 秦云微微点头,脸上流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第一百三十九章 莽夫,自投罗网! 东阳关,北境雄关。 位于阳州以北六十里处,易守难攻,地势险要。 自从北莽夺取“北地七州”之后,东阳关位于阳州、朔州之间,相当于北莽领土的“腹地”,位置就没那么重要了。平日里,此地仅仅驻扎着两千北莽守兵,仅做盘查奸细、维持治安之用。 如今大凉太子秦云攻占了阳州,东阳关陡然成了“前线”,局势变得紧张起来。 数次惨败之后,合撒儿和孟和、蒙克等将领渡过浑河,和阳州守将乌力满一道北逃。途径东阳关时,合撒儿命令乌力满驻守关隘,自己则一溜烟跑去朔州去了。临行之时,说是只待乌力满坚守半月,自有援兵赶来。 乌力满召集败兵,加上东阳关原有的兵马,只凑了七千多人。他坐在东阳关的城楼内,满腹牢骚,和几个副将只是饮酒,感觉自己是朝不保夕了。 “诸位,喝!今朝有酒今朝醉,指不定明天脑袋就挂在大凉太子的旗杆上了。” 城楼内,乌力满坐在上首位置,大碗饮酒。 两旁坐着五六个偏将,端着酒碗,也都是一副死模活样的表情,均觉得前途渺茫,凶多吉少。 “唉,咱们大王子莫萨尔带兵之时,尚能纵横寰宇,攻下大凉的定州、恒州,兵锋直逼京师,逼的皇帝老儿都迁都去了。换成了老狼主的弟弟合撒儿,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是屡战屡败,非但吃下去的定州、恒州吐了出来,连阳州都丢了!”一个偏将摇头发牢骚。 “可不是嘛!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合撒儿这老家伙鬼鬼祟祟的,阴谋为体,不是大将之才。咱们这些个倒霉蛋被困在这东阳关内,只怕难以善终啊。”另一个偏将也附和道。 乌力满把酒碗一顿,心里不满,厉声喝道:“休要出此怠慢军心之语!东阳关城墙高大,扼守要道,易守难攻。只需几千兵马守城,那大凉太子就是数万之众,也不能轻易通过,有何惧哉?只待坚持一些时日,援兵必到。” 先前发声的偏将嗤笑一声:“乌力满将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要是命丧秦云之手,也还罢了。就算是当真等来了老狼主的援兵,阳州失守,定然要找几个背锅之人。合撒儿是老狼主的弟弟,总不能拿他开刀,将军的脑袋,倒是危险了。” 听这偏将这么一说,乌力满心里涌起一阵寒意。 “合撒儿这狗贼,自己前线失利,连累老子,岂能为他背锅?老子在阳州只有五千人马,大都还是老弱,怎能敌得过秦云小儿数万大军!”乌力满嘶声吼道,一把将酒碗摔碎在地上。 众将见他发怒,都闭嘴不再言语。 乌力满“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城楼里走来走去,嘴里喃喃自语。 秦云大军袭来,自己若是战败,肯定是个死。 就算挡住了秦云,自己给合撒儿背锅,大概率还是个死。 思来想去,竟然是无路可走? 正在发愁间,却见一个斥候没头没脑闯了进来,跪拜再地:“将军!有一小队大凉兵将,似乎正在关前小山上勘察地形!其中一个......其中一个......” “快讲!”乌力满喝道。 “其中一个红袍金甲,指指点点的,貌似是那大凉太子秦云!”斥候说道。 “狗才,怎不早说!” 乌力满一双眸子里凶光毕现,一把抓住了兵器架上的长杆大刀。 “将军不可贸然出动,小心太子诱敌之计。”一个偏将提醒。 “哼,顾不得许多了!那秦云太子万金之躯,岂能拿自己当诱饵?想必只是想探查东阳关的地形,想要寻找险僻山路,绕道攻我后方!若是能取下秦云的狗头,此等大功,威震北莽,老狼主和合撒儿就不敢动我了!” 乌力满咬牙切齿,手持大刀,带领一千多精锐骑兵,开门出关,朝秦云的方向扑来。 关前小山丘上,果然看到一队大凉装束的人马。为首一人,红色的披风迎风飘荡,器宇轩昂,手持马鞭指指点点,似乎在研究攻破关卡的策略。身后还跟着几员武将,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 “秦云小儿,欺我太甚!竟敢偷窥本将关卡!” 乌力满不管不顾,高举大刀,带领手下冲了上来。 虽然自己没有见过秦云的真容,但是根据合撒儿的描述,乌力满心里十分肯定:眼前这人就是大凉太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传说中的太子秦云,一个不慎,竟然成了自己箭簇下的猎物! “哎呀不好,被北莽贼子发现!撤!” 秦云一声大叫,惊慌失措,马鞭几乎坠地,狼狈不堪,拨马便走。 “斩杀大凉狗太子者,重赏千金!上啊!” 乌力满心花怒放,抖擞精神,手持大刀,在秦云身后紧紧追赶。 “殿下休要惊慌,我袁彪来也!” 眼见即将追上,却见一员自称袁彪的小将,手持点钢长枪,敌住了乌力满,保护秦云。乌力满兵多,也不跟袁彪纠缠,斗不数合,把手一招,手下兵将一窝蜂冲了上去。 袁彪和十数骑且战且退,护着秦云,往山凹林密处便逃。 “可恶!一时失察,竟让我秦云陷此险境!” 秦云一边纵马奔逃,一边嘶声大叫,显然是已经陷入绝望了。 “狗太子,你命休矣!” 乌力满指挥众军,舍命追赶。他心里明白,若是能够擒杀了大凉太子,除掉北莽部落心腹大患,其意义不亚于屠灭了大凉十数万大军。自己凭借这件功劳,就可以在北莽扶摇直上了! 追来追去,自方虽然有一千多骑,却逐渐分散开来。乌力满身边只剩一百多骑追随。 “狗太子,竟然追丢了?” 乌力满抬头四顾,看不清秦云的方位,心中愤懑,挥刀去砍一旁的松树。 “将军快看,秦云狗贼正在西边的小山包上藏着哩!” 身边一员偏将指着不远处嚷道。 “哈哈!秦云小儿,你命该如此,休要怪我!” 乌力满仗着武勇,挥舞大刀,催动战马,朝秦云的方向杀去。 “轰”的一声,乌力满的战马被绳索绊倒在地,自己重重摔在地上,昏头转向,宛如大殿里倒了金刚,震的地面颤动。手中大刀也扔出去老远。 “莽夫,自投罗网。” 山包上的秦云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第一百四十章 势如破竹,擒将夺关 “秦云小儿,欺人太甚!” 乌力满摔的头晕眼花,忍痛爬起,伸手去抓身旁的大刀。却见林中伸出十几支挠钩,将他拖翻在地,紧跟着跃出一队大凉官兵,抱腿扭臂,将他牢牢按住,用牛皮绳索反绑双手。 “我们抓住东阳关守将了!” “我们抓住蛮子主将了!” 有人高举兵器,大声欢呼。 乌力满麾下的骑兵眼见主将被擒,大惊失色,持刀举枪,纷纷赶来营救。 “贼子看我袁彪神箭!” 却见袁彪纵马而出,弯弓搭箭,使出了“连珠箭”绝技,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射翻了十多个北莽骑兵,余众大乱。 秦云在一旁连连点头:袁彪这速射的箭法,好比穿越前的加特林,真是群攻的大杀器! “保护太子殿下!” “诛杀北莽蛮子!” 山包之后,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咆哮。 朱勇在左,范岩在右,各带五千精锐,气势如虹,掩杀过来,真如虎趟羊群,势不可挡。 一员乌力满麾下的偏将手持长矛,怪吼一声,去刺朱勇的咽喉。朱勇一声断喝,手中开山斧斜斜劈下,早将那偏将连头带肩,砍成两截。 眼见大凉将士如此神勇,北莽余众早就成了惊弓之鸟,魂飞魄散,顾不得主将安危,丢盔卸甲,四散而逃。 “朱将军,范将军,敌兵已经胆裂,不敢接战。兵贵神速,立刻攻打东阳关!一个时辰之后,务必攻破关隘!” 秦云抽刀在手,大声下令。 “末将遵命!” “绝不让殿下失望,城楼上见!” 朱勇、范岩领命,催动战马,带着手下,潮水般朝东阳关方向而去。 秦云站在小山丘上,眺望不远处的东阳关,双臂抱在胸前,面色刚毅深沉,身子挺拔若标枪,宛如天神下凡。 东阳关虽然不是“北地七州”中的州郡,然而扼守两山,位置甚是险要。若是能夺得此地,离收复失地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却见一队大凉兵卒手持挠钩、单刀,押着乌力满来到秦云面前,往腿弯踹了两脚,让他跪好。 “秦云小儿,你用奸计算计老子,我死也不服!有种的,一对一单打独斗!” 乌力满拧着脖子,厉声叫道。 袁彪大步上前,朝乌力满脸上噗噗两拳,骂道:“无知鼠贼,我家太子爷的名讳,是你能随便叫的?你家大王子和王弟都被太子殿下杀的片甲不留,你区区一介勇夫,有何能为?” 乌力满张嘴吐出两颗门牙,嘴角淌血,气喘吁吁,不再做声。 “你就是原阳州的守将乌力满?”秦云冷冷问道。 “正是老子!老子落在你手里,算是认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乌力满咬牙切齿的嚷道。 “冥顽不灵!”袁战喝骂道。 秦云微微一笑,声音平静:“乌力满将军驻守阳州之时,就住在太守府内罢?前些日子,自从你弃城而走之后,本宫进得府邸,看到院落里满是尸体,却是为何?” “哼,你们大凉的俘虏和奴隶,命贱如狗,在老子身边打打杂,扫地喂马,也算是废物利用。老子既然要弃城而走,不想带着这些累赘,也不想留给你这狗太子,干脆杀了,图个清静。”乌力满一脸狰狞可怖,状如厉鬼。 听了乌力满的话,秦云身边的大凉兵将,都是满脸愤慨,不少人都把刀剑抽出一截。 “本宫在府邸的大堂上,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刑具,都是你发明出来的?”秦云又问。 “哼哼,老子有一个习惯,酒酣之时,除了睡女人之外,还喜欢折磨你们大凉的贱奴取乐。那些个刑具,或往指甲缝里钉竹签,或用夹棍弄断狗腿,或凿眼,或割舌,或勒吊,或用铁箍箍脖子,各有妙用,其乐无穷啊!” 乌力满丧心病狂的大笑道。 此人自知难以幸免,想着激怒秦云,以图速死,免得零刀受罪。 “剥他的狗皮!” “点他的天灯!” “剁碎他的狗头!” “此等恶贼,真是死有余辜!” 秦云身后,不少大凉将士都是怒气填膺,顿足拔刀,乱纷纷的呵斥痛骂,恨不能将乌力满这个恶魔碎尸万段。 秦云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乌力满将军,这些个玩意倒不完全是你发明的,有些是借鉴了北莽和大凉的刑具,不过创意终究还是不错。我已经下令手下,这些刑具切莫损毁,一定要完好无损的带到东阳关。等我军夺取关隘之后,痛饮庆功酒时,让你亲自体验一番受刑的快乐。” 秦云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乌力满,仿佛猛兽打量猎物,笑容残忍。 “狗太子,你敢!长生天不会放过你的!” 乌力满虽然凶悍暴虐,听到了秦云的话,还是浑身发抖。 “呵呵呵,长生天若是有眼有心,便应当天降滚雷,先击杀你这恶贼;长生天若是无眼无心,跟瞎子聋子无异,我秦云率性而为,怕它何来?” 秦云的笑容仿佛极地吹来的寒风,不但乌力满浑身发凉,大凉将士也是心里发颤。 乌力满困兽犹斗,死命挣扎,想扑咬秦云,早被众人按到在地,少不得挨一顿拳头脚尖。 秦云冷冷的吩咐了一句,命令手下将士,将鼻青脸肿的乌力满押了下去。 朱勇和范岩各带五千精锐,沿途追杀北莽败兵,一直冲到东阳关的城门之下。 城内虽然有几千守兵,眼见主将被擒,精锐四散而走,兵无斗心。略做抵抗,出北门往朔州方向奔逃。 朱勇手持大斧,带着一众壮士,冲到关下,劈开城门。 关内还有一些北莽的游兵散勇,没能走脱,负隅顽抗。朱勇徒步持斧,带着部下,不管不顾的一路劈砍,只杀的血流成河,人头乱滚。 不到一个时辰,东阳关的城头上,代表太子的旗帜迎风招展。 旗帜上,一头金龙张牙舞爪,甚是威严凶猛。 势如破竹,擒将夺关。 十数年之后,大凉的旗帜终于在这座北地的关隘升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让你做鬼也不敢来找我 东阳关名为关隘,其实不啻一座坚固要塞。两山之间,南面、北面各有一道城墙,守住要害之处。两墙之间,兵营、粮仓、军械库等,应有尽有。 这座固若金汤的关卡,已经落入了大凉手中。 在众将士的簇拥下,秦云催动大军,浩浩荡荡,进入了东阳关。 先为朱勇记了破城首功,范岩次之。 “几番恶战,北莽蛮子算是锐气大丧,不敢应战了。这东阳关的位置如此险要,若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只消数千守兵守城,我大凉纵有十万精兵,也难以轻易取胜啊。” 秦云检查了东阳关的各类建筑设施,一声慨叹。 粮仓内发现了数万石粮草,门口还扔着几个蘸油的火把。想来是北莽败兵逃跑之际,想要纵火焚毁粮仓,不给秦云留下补给,仓促之下,没有成功。 “天助大凉!有了这几万石粮草,可解燃眉之急了!”袁战检视粮草,松了一口气。 “燃眉之急虽解,然而这区区几万石粮草,还是不足以供养十万大军。只盼着父皇下诏书,早早发来粮草,也好继续北进,收复全部失地!”秦云点头道。 整顿兵马、修缮关卡之后,秦云和众位将士就在东阳关的城墙上摆了一场庆功宴,用以提升士气。 秦云坐在上首位置,左边是袁战、袁彪父子,右边是朱勇、范岩,还有一些偏将和江湖大派的朋友,也聚在城墙之上,觥筹交错。易先生侍奉秦云身旁,“鹤山派”的门人孙悦、江华,暗中维持秩序,保护秦云安全。 由于此战是骑兵突袭,并没有大规模动用步兵和攻城器械,公孙班的“神机营”暂时留在了阳州城内,并未赶来汇合。 宴会上,众将士纷纷举杯,庆祝秦云运筹帷幄,夺取了东阳关。 袁战捻着花白的胡须,长叹一声:“太子殿下以自身为诱饵,真是胆略过人。可是这也太过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我有袁彪兄弟保护,万无一失。”秦云笑道。 “为太子殿下效力,万死不辞!”袁彪站了起来,冲秦云拱手。 秦云拍了拍袁彪的肩膀,一脸嘉许。 这小子近战远攻,都是一把好手,而且心思活络,对自己又是一百个忠心,真是良将可用,以后还需培养。严格说起来,袁战是未婚妻袁轻衣的哥哥,也就是自己的大舅子,亲上加亲,更加可靠。 “太子殿下,袁老将军,如今阳州、东阳关都为我军所得,浑河南面的恒州只能算是大后方了。决战在即,宜将驻守恒州的袁龙、袁虎两位少将军调来东阳关,合力破敌。定州的李霸天兄弟也可以调过来。李慕白兄弟是文职,不用他前线厮杀,且去京师相助轻衣姑娘,筹措粮草。定州和恒州只留两员偏将驻守即可。”易先生对秦云建议道。 “易老先生言之有理。末将的龙儿、虎儿两位义子,虽有夺取恒州之功劳,值此用人之际,责无旁贷,还应为太子加倍出力!” 袁战想到又可以和三个义子袁龙、袁虎、袁彪一起并肩作战,很是开心。 秦云也是深感欣慰:袁家父子,真是满门忠臣良将。有袁家辅佐,何愁大业不成? 各路战将高手,齐聚东阳关。风云际会,又将是一场大战! 秦云只觉得满腔豪情,吩咐一声,令人取来纸笔,赋诗一首。 秋风猎猎动高旌,玉帐分弓射虏营。 已收东阳云间戍,更夺幽燕雪外城。 “好诗好诗!” “不愧是大凉太子,文韬武略,英雄盖世!” “若非胸中有大气魄、大丘壑,岂能写出这等诗句?” 众将士看了,懂的和不懂的,都是一阵赞叹。 酒过三巡,秦云命人将乌力满押上城墙。 乌力满被剥的赤条条的,露出了粗壮的身体,前胸还有一片护心胸毛,挨了不少拳脚棍棒,鼻青脸肿,嘴里缺了好几颗牙,甚是狼狈。 秦云吩咐手下,把乌力满在阳州当守将时,折磨残害大凉奴隶的刑具摆了出来。 这些刑具光看造型,就十分邪恶阴毒,令人不寒而栗。 “弟兄们,我们大凉和北莽的将士厮杀恶斗,也算是各为其主。即便是动手杀人,也多是朝要害一刀一矛,绝少故意折磨。这位原阳州守将乌力满,怙恶不悛,生性暴虐,制造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刑具,专门折磨虐杀大凉的奴隶和俘虏取乐。” 秦云站起身子,看着乌力满,一脸轻蔑憎恶之色。 “你们大凉奴才的狗命,在本将军眼里,跟畜生蝼蚁无异!能死在我乌力满手下,是多大造化!”乌力满自知难以幸免,彻底豁出去了,梗着脖子喝骂。 秦云麾下众将士看到此贼冥顽不灵、残忍凶暴的形貌,都是心头大怒,有的已经握住了刀柄,恨不能将这歹毒狗贼碎尸万段。 “狗太子,你用奸计暗算老子,老子死也不服!跟你拼了!” 乌力满死命挣扎,满脸狰狞,朝秦云冲了过来,早被几个大凉士卒掀翻在地,牢牢按住。 秦云又摆摆手,几个乌力满手下的亲信被带了上来。这些俘虏都是满脸的沮丧惊惧之色,不敢抬头直视秦云的眼睛。 “这些东西,你们都会用么?”秦云懒洋洋的指着刑具问道。 “会用!会用!”几个俘虏磕头如同捣蒜。 “那还等什么?给我们的酒席增加一点乐趣罢。” 秦云微微一笑,吩咐一声,官兵早把乌力满按在刑具上。几个乌力满的亲信战战兢兢上前,开始熟练的操作刑具。 嘶吼之声,惨绝人寰。 这些残酷的刑具,一件件,一项项,都加到了乌力满身上。 秦云麾下的将士虽然都是百战悍将,看到这等折磨人的手段,也是心里发寒。秦云却饮酒吃肉,谈笑自若,满不在乎。 “秦云小儿,给老子一个痛快!你再折磨老子,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乌力满浑身是血,嘶声吼道。 “你想多了。本宫让你做鬼也不敢来找我。” 秦云冷冷回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局势危如累卵 刚开始用刑的时候,乌力满骂声不绝,把秦云的祖宗八代都骂到了。 众将士听了,均是面有愠色,恨不能动手屠了这条疯狗。秦云却不动声色,毫不在意,频频向众将敬酒。 不多时,乌力满终于忍痛不过,连连嘶吼,要求秦云给自己一个痛快。秦云只当是没有听见,置之不理。 “大凉太子,我认输!我认输!饶我性命!饶我性命!” 第三根手指被截掉时,乌力满终于精神崩溃,再也顾不得什么虚无缥缈的“骨气”了,扯着嗓子告饶。 “说什么都晚了。” 秦云冷哼一声,懒得用正眼去瞧乌力满一下。 半个时辰过后,乌力满手指尽落,眼球被挖,舌头割断,脚筋手筋被切断,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奄奄一息。他之所以吊着一口气还没毙命,只是由于秦云留他性命,还有用处。 “恶有恶报。送去朔州合撒儿处,教他好自为之吧。” 秦云冷冷下令,命令士卒将他拖了下去,地上只剩下一道血痕。 “诸位,我秦云并未残忍暴虐之人,即便是对手,若是值得尊重,本宫也不去折辱于他。但是我平生信奉一个真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眼泪对眼泪,以屠杀对屠杀。乌力满这厮折磨虐杀我大凉子民之时,就该知道会有此等报应。” 秦云端着一碗酒,站起身子,眼睛里精光四射。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麾下将士一起站立,喊声震天。 “传我将令:今日欢饮之后,即刻全军戒酒,整顿兵马,加强战备。我们虽然胜了几阵,然而骄兵必败,决不能轻视北莽蛮子的战力!”秦云下令道。 “谨遵殿下命令!” 众将士端着酒碗,斗志昂扬,一起应答。 次日,朔州城。 合撒儿坐在城楼上,面色煞白,仿佛衰老了十几岁。 孟和和蒙克分别坐在他身旁,也是一脸颓废消沉。 朔州守将,名叫野利,是个平庸之辈。先前朔州对于北莽来讲算是“内地”,远离刀兵,平安无事。野利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驻守的朔州,竟然城了抵抗大凉兵锋的最前线! 合撒儿揉着太阳穴,满腔愁绪。 自己初次接管北莽大军时,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万万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缺乏帅才,弄了个一地鸡毛,手里大军几乎全灭,还引来了秦云这尊凶神! 定州、恒州、阳州、东阳关,一座座城市和关隘,都落入了秦云之手。 目下东阳关距离自己所在的朔州,只有一百多里,而合撒儿召集溃兵,又想方设法从附近州郡调集人马,只凑了不到三万守兵。 东阳关已经丢失,主将乌力满被秦云生擒活捉,形势不妙。 能否守住朔州,合撒儿心里没底。 朔州若是再丢,幽州、燕州这两座规模很大的重镇,可就位于秦云的威胁之下了。 幽州在北莽这边,又叫做“中都”,算是第二号首都,也是北莽所辖最大的城市。若是此城再被秦云“收复”,北莽部落的处境,可就更加不妙了! “我大哥老狼主的援兵,还没有到来么”乌力满咬牙道。 自己擅自掌管北莽大军,实际上是借用了“老狼主弟弟”的名号,并未得到老狼主本人的授权。若是旗开得胜,那还好办,若是一败涂地,只怕老狼主就得找自己这个十年未见的弟弟算账了。 “统帅,以末将观之,秦云小儿夺取东阳关,气势正盛,没有乘势来攻朔州,不是不想,而是粮草和兵力无法支持这么大的行动。我们只要坚持一些时日,就能等到转机。”孟和脑子清楚,在一旁分析道。 “如今兵败势危,只能等待了!愿长生天和天照大神保佑!” 合撒儿嘴里嘟囔,把北莽和东瀛的“保护神”都抬出来了。 正在嘀咕中,却见一个斥候面色苍白,急匆匆奔上城楼,对着合撒儿单膝下拜:“统帅,大事不好!乌力满将军被秦云放回来了!” “什么叫大事不好乌力满将军回来,也好帮我一臂之力!”合撒儿大声呵斥道。 “在下不敢说......还请统帅自己去看看吧!”那斥候的声音在颤抖。 合撒儿冷哼一声,面沉似水,带着蒙克、孟和等将领,大步走下城墙,来到城门外。 却见一辆破旧的平板马车上,躺着奄奄一息的乌力满,眼瞎舌断,手指尽落,浑身没有一块好的肌肤,形貌十分凄惨。 “为何如此” 合撒儿自以为心硬如铁,看到此等情景,也是心惊肉颤。 带着乌力满前来的几个北莽俘虏冲着合撒儿下跪,声音哽咽:“乌力满将军平素最爱虐杀奴隶和战俘,不想秦云缴获了他的刑具,用来对付他本人......” “秦云小儿,果然歹毒冷血!” 合撒儿嘴里叱骂,心里也明白:这是乌力满咎由自取,秦云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蒙克和孟和对视一眼,难掩眸子里惊惧之意。 “那秦云太子还说了,北地七州,本就是大凉的城池土地,定要收回,马上就来攻占朔州,要统帅您引颈待戮。”那北莽俘虏抹着眼泪道。 “哼!秦云小儿,好大的口气!” 合撒儿心头一震,只觉得浑身冰凉。 如今手里只有不到三万残兵,怎能敌得过秦云十万虎狼之众 “乌力满将军乌力满将军” 合撒儿压低声音,呼唤乌力满的名字。 乌力满眼睛成了两个血窟窿,舌头被截,勉强开口,嘴角泛起粉红色的血沫子,似乎是在说“秦云害我,定要报仇”。 “乌力满将军,你就放心走吧,来日斩杀秦云,定要血祭你的英灵!” 眼见乌力满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生不如死,合撒儿抽刀在手,往他心口一刺,给了个痛快。 杀死了乌力满,合撒儿心头一阵茫然:秦云小儿势大难敌,下一步该怎么办 内有怯兵,外无援军,局势危如累卵! 正在嘀咕中,有斥候来报,说是朔州北面,尘烟滚滚,旌旗遮空,一彪人马疾奔而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缚虎不易 “朔州北面来兵再探!” 合撒儿心头一震:秦云大军现在朔州以南。北面来人,多半是老狼主派出的援兵到了 不一会,又有斥候来报:北莽“左贤王”腾格尔奉老狼主之命,带领大将天山勇、宝密圣,以及援兵十二万,浩浩荡荡,朝朔州城池而来。 “哼,腾格尔这厮来此,准没好事。” 合撒儿心里明白:这位左贤王腾格尔,乃是老狼主的妻弟,凶悍善战,素有野心。为了给儿子上位铺路,减少挑战,老狼主特意限制了腾格尔的权力,托名“左贤王”,却不让其带兵出征,只在北莽境内管理政务和后勤。 如今,莫萨尔这个老狼主寄予厚望的长子遇刺身亡,秦云大军攻入了北莽领地。老狼主怒意满腔,解除了腾格尔的“封印”,令其统兵来战秦云,夺回失去的州郡。 不到半个时辰,枪矛如林,战马嘶鸣,援兵来到了朔州北门之外。 狼旗下,左贤王腾格尔骑在一匹鞍韂华丽的青鬃马上。此人年近四旬,身形瘦小,腰悬宝刀,袍子外面罩着金锁甲,袍子华丽,一双眸子里闪烁着阴鸷的光。 身旁两员心腹大将,一人身材魁梧,虎背狼腰,满脸虬髯,手持一杆金背大砍刀,正是先锋天山勇;另一人身形高瘦,手上脸上满是血红色的疤痕,脑后拖着小辫子,手持一杆三股钢叉,却是悍将宝密圣。 城门外的空地上,合撒儿带着孟和、蒙克、野利等人,迎接左贤王一行。 在众将士和侍从的簇拥下,左贤王腾格尔威风凛凛,来到跟前。看到合撒儿,也不下马,只在马上微微拱手,态度倨傲。 左贤王的身旁,十多个美貌女子骑在马上,都是白衣白裙,蒙着白色面纱,身姿窈窕,应是他的姬妾。其中有几个高鼻深目,赫然是西域女子。 蒙克嘀咕道:“这左贤王,倒是真会享受。” 孟和拽了拽蒙克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嘴,见机行事。 “左贤王带领援兵来此,我合撒儿心里甚是感激。如今大凉太子猖獗,屡次犯我疆界,占我城池。你我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守住北地。” 合撒儿年纪不小了,本来也是一个桀骜难驯之人。然而此时手里兵少,心腹忍者们也不在身边,势单力薄,自然说话也就少了一些底气。 “呵呵呵,合撒儿大哥,浑河一带的战况,本王的姐夫老狼主早就知晓,心里甚是震怒啊。莫萨尔和巴图尔两个儿子,都命丧秦云之手,杀子之仇,不同戴天。他再三嘱咐,要本王把秦云小儿生擒活捉,就在长生天的祭坛面前处死,以祭奠二子亡灵。”腾格尔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秦云这个大凉太子,原先在我北莽众人看来,只是一条大点的狗,不想竟然是一头凶兽。要降服这头凶兽,只能依靠左贤王了。” 合撒儿强忍不适,向左贤王行礼。 “哼哼,合撒儿王弟,我们北莽部落的勇士们,只有在长生天的指引下,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你之所以一败涂地,就是因为摈弃了长生天的信仰,改信东瀛人的神祗。” 左贤王身后,忽然走出一人,身材肥胖,穿着古怪的皮袍,一头小辫,脖子上挂满了饰品,一副巫师的打扮,正是绰号“通天巫师”的北莽萨满大祭司阔阔出。 阔阔出在北莽部落中,代表的是萨满“神权”的力量,老狼主则是“王权”。两种权力没少斗争,如今阔阔出能够随着左贤王出兵,应是“神权”妥协的结果。 “我合撒儿自始至终,都是北莽的汉子,从未更改。” 合撒儿心中不忿,却又不敢发怒。 虽有“王弟”之名,终究是败军之将,手里缺兵,不得不低头。 阔阔出大祭司不依不饶,盯着合撒儿的眼睛问道:“莫萨尔大王子统率大兵,有长生天的护佑,一身武艺,闻名草原,岂能被大凉太子区区刺客杀害更兼大王子死前,已经跟大凉太子达成了休战协议,那秦云更是没有理由冒险杀人,重启战端。此事甚是蹊跷。” “秦云本就是歹毒阴险之辈,做事不循常理,何足为奇” 合撒儿嘴里解释,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 北莽部落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法则,谋害血亲,对于王室来讲,只算平常。 但是,北莽军民,生性慕强,从上到下,都无法容忍一个失败的统帅! 合撒儿若是大获全胜,手握二十万雄兵,割据大凉城池,那还一切好说。如今惨败,大军几乎全灭,在北莽军民的眼里,宛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憎恶。 “呵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萨尔大王子的死因究竟为何,只怕合撒儿王弟心知肚明吧”阔阔出一脸揶揄,呵呵冷笑。 合撒儿心头更凉:难道哥哥老狼主已经怀疑自己谋害大王子,派出左贤王一行,准备将自己灭掉 莫萨尔大王子刚刚遇刺,失踪十年的合撒儿王弟就出现,并接管了莫萨尔麾下大军,这也太过凑巧。老狼主老谋深算,本就是个多疑之人,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又怎能猜不到其中的关键 “左贤王,大祭司,如今大凉太子秦云虎视眈眈,早晚北上进攻朔州,局势危急。只有我们同心协力,才能战胜此贼,保住我北莽的土地和城池。莫萨尔是我侄儿,他被秦云小儿谋害,确凿无疑,这件事情,容我以后再慢慢解释。” 合撒儿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有些不自然。 “呵呵,合撒儿王弟的为人,本王是信任的,大祭司不必多言。” 左贤王腾格尔跳下战马,笑吟吟的去扶合撒儿。 猛然间,腾格尔双手探出,紧紧抓住了合撒儿的手腕。 合撒儿心头一凛,觉得自己双手被铁钳钳住,又疼又麻。正要使出擒拿手法,却见腾格尔身后那十多个白衣姬妾身形掠出,娇叱一声,或使短刀,或使钢锥,或使拳刃,或使护手钩,抵住了合撒儿咽喉、脖颈、心口、腰间等诸多要害。 “呵呵,合撒儿王弟,真是缚虎不易啊。” 左贤王松开手,打量着合撒儿,一脸嘲讽的笑容。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诱饵不够大 电石火花的一瞬间,合撒儿周身要害都被左贤王身边的白衣女子利器所制,动弹不得。 “左贤王,这是为何” 合撒儿面色煞白,嘶声问道。 自己修炼忍术,身为“甲贺”忍者之首,偷袭暗算,本是强项。没想到一招不慎,竟然被左贤王的手下擒住。 殊不知,左贤王身边的白衣女子,也是非同小可。她们都穿白衣白裙,蒙着面纱,以姬妾身份作掩护,实际上是来自西域的暗杀组织“女子乐坊”。若论单打独斗,虽然武艺有限,但是配合起来,出奇制胜,却能制住等级更高的强者。 “莫萨尔大王子的死因,暂且不提。王弟你擅自接管大军,丧师辱国,丢城失地,老狼主岂能不怒即便你是王弟,老狼主也只能大义灭亲,才能抚慰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了。暂且将你囚禁,待生擒秦云,一并押去见老狼主,听候发落!” 左贤王双臂抱在胸前,看着合撒儿,笑吟吟的说道。 “孟和兄弟!蒙克将军!” 合撒儿绝望的呼喊着孟和和蒙克的名字。 “蒙克,你乃是莫萨尔王子的侍卫统领兼先锋将军,孟和,你也曾经受过莫萨尔王子的厚恩。如今还想跟着合撒儿,一条道走到黑么” 左贤王声音平静,眯着眼睛,看着孟和、蒙克。 孟和和蒙克虽然名义上是合撒儿的手下大将,然而屡战屡败,内心里对他早就失望。如今看到合撒儿被左贤王制住,对视一眼,心里都有打算:识时务者为俊杰,干脆改换门庭算了。 “我等既为北莽大将,愿意为左贤王效力!” 两人对着左贤王,态度恭谨,单膝跪地。 “好!好!两位倒是识抬举的人,就跟着我腾格尔干吧。” 左贤王甚是满意,亲手将两人扶起。 合撒儿手下虽然有三万人马,不是后方守兵,就是屡败之人,斗志和战力都很平常。如今看到合撒儿被擒住,也就顺水推舟,在守将野利的带领下,纷纷下跪,改投左贤王麾下。 这样一来,左贤王麾下就聚集了十五万兵马。危如累卵的局势,似乎有了很大缓解。 “传我将令:休整一日,次日起兵,南下东阳关,务必要擒斩秦云小儿!”左贤王抽出弯刀,发号施令。 蒙克和孟和对视一眼:自己乃是降将,要想在左贤王这里出人头地,一定要有眼色、有胆量,立下大功,方能遂愿。 蒙克拱手道:“左贤王,秦云乃是我主人莫萨尔大王子的死敌,我蒙克愿为先锋,亲率虎狼之师,擒斩秦云,为大王子报仇雪恨!” 孟和也道:“末将愿意跟蒙克兄弟一道前往,还望左贤王拨给我们一支兵马。” 左贤王正要说话,却听耳旁传来了麾下大将天山勇不屑的声音:“莫萨尔大王子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无能之辈,这才受制于秦云小儿!你们死不足惜,就是可惜兵了。” 蒙克和孟和心里大怒,想要反驳,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咬牙切齿,作声不得。 “天山勇将军,说话不必如此刻薄。” 左贤王一脸笑吟吟的,对自己的心腹爱将,哪有半分责怪之意。 “左贤王,我天山勇愿带三万人马,作为先锋,先到东阳关前挑战。若是秦云出战,正好将其拿下,打破关口!若是他不敢出战,末将好歹也要狠狠羞辱他一番,挫一挫大凉贼子的锐气。”天山勇横着大刀,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天山勇大哥既然有立功的决心,我宝密圣愿意率兵接应。”大将宝密圣也是信心十足。 “那秦云太子阴鸷善战,甚至还有法术在身,未可轻敌。” 孟和连忙出声提醒。 “哼,我天山勇跟着左贤王,纵横西域,斩将夺旗,勇冠三军,岂是你们这些优柔寡断之人能比的愿立军令状,不能斩将立功,甘愿受军法处置!”天山勇拍着胸脯,意气风发。 “好!就与天山勇将军三万兵马,明日到东阳关前挑战!” 左贤王心里也有打算:天山勇是自己心腹爱将,有万夫莫敌之能。即便打不破关口,也能挫败秦云锐气,何乐不为之秦云小儿就是再勇,又焉能凭空吞下三万铁骑 “末将领命!” 天山勇咧开大嘴,笑的甚是嚣张。 与此同时,东阳关内。 秦云坐在中军大帐,面对沙盘,和众将士研究进攻朔州的战术。 袁龙、袁虎、李霸天等将领为了这一战,离开驻地,齐聚东阳关。 此时此刻,秦云麾下战将如云,阵容强大。 然而,最大的隐患,依然是粮草和补给...... “我军连战连胜,要趁着士气高涨之时,再次出击,全军压上,攻破朔州,生擒合撒儿老贼。进而夺取朔州粮仓。”朱勇的建议比较激进。 “我军连日征战,伤兵不少,缺乏休整。况且粮草是个大问题,不能贸然出击。”范岩的提议则比较慎重。 “诸位,收复失地之战,是一场持久战,不能过分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应该着眼于歼灭北莽部落的有生力量。朔州可以暂缓攻击,最好让北莽援兵齐聚此地,然后歼之。大军既灭,其余州郡可以不战而定。”秦云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正说话间,情报机构“四象堂”的密探传来信息。 左贤王腾格尔,亲率十二万大军,已经进驻朔州。合撒儿丢失兵权,被左贤王囚禁。 秦云心里一震:左贤王新锐之众,士气正盛,一定会南下夺回东阳关。一场生死厮杀,又是在所难免。 正在寻思间,斥候来报:左贤王大军已经出动,先锋天山勇率三万铁骑先行,直抵东阳关前挑战。 “我军粮少,不宜久战。先挫败北莽锐气,再做计较。” 秦云略一思索,命令袁彪统兵出战。与此同时,吩咐众将,安排好了对策。 旷野之上,袁彪和天山勇的铁骑迎面相迎。袁彪出马,刀枪并举,同天山勇斗了十个回合,倒拖长枪,故作狼狈之状,败阵而走。 “大凉狗太子麾下,哪有什么人才”天山勇嘲讽道。 “蛮子,有本事再来斗上几十回合!”袁彪扭头挑衅。 天山勇倒是很警惕:“小贼,想诱骗爷爷进入陷阱,白日做梦!” 远处的秦云慨叹一声:“袁彪这个诱饵不够大,还得本太子亲自出马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时机已到,关门打狗 “北莽蛮子,休得猖狂,大凉太子在此!” 銮铃响处,旌旗招展,秦云身披铠甲,腰悬长刀,猩红色的披风迎风飘扬,亲统大军,列阵候在了天山勇的兵锋之下。 “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真是大凉太子” 天山勇瞳孔放大,眸子里满是惊喜和不信,仿佛一头嗜血的饿狼看到肉食,眼神都发绿了。 “区区蛮夷,什么礼数都没有。既见大凉太子,为何不跪”秦云抽刀喝道。 “哈哈哈!若是斩杀秦云,胜过屠灭十万大军!” 天山勇看到秦云,精神抖擞,彻底上头了。只见他高举大刀,纵声狂笑,催动战马,不管不顾朝秦云冲了过去。 秦云竟然有模有样的抽出长刀,拨马上前,准备跟天山勇厮斗。 “太子小心,此贼武艺厉害!”袁彪大声提醒。 “无妨!” 两马相交,秦云的长刀迎上了天山勇的大刀,锋刃相击,火星迸射。 “狗太子,有些道行!” 天山勇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就将秦云斩落马下,建立不世功勋。 秦云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实战历练,加上易先生这样武道高手的点拨,刀法已经非同小可。虽然在战阵之上,还是不能胜得过沙场悍将,自保却毫无问题。 天山勇的大刀威猛凌厉,斗了七八个回合,却始终不能砍翻秦云,心里焦躁起来。 “蛮子厉害,全军撤回东阳关,严防死守!” 秦云虚晃一刀,调头便走。手下兵将也是倒拖兵器旌旗,乱纷纷的跟着撤退。 “想逃回关内,哪有这等好事” 天山勇杀的性起,手提大刀,带领手下铁骑,不管不顾的追杀秦云。 秦云的阵型后面,范岩举起了红色的令旗,挥舞三下。 全军忽然变阵,形成了一个“却月阵”的阵型,中间凹陷,两翼突出,将天山勇等北莽将士半包围在其中。 “将军,大凉太子的人马开始变阵了,看似想包围我等!”一员偏将提醒天山勇。 “奇技淫巧,有何惧哉只要击杀了秦云小儿,阵型自然瓦解。”天山勇自恃勇武,毫无畏惧,自顾自的冲杀。 天山勇曾经作为先锋,攻打过西域诸国,斩将夺旗,立功无数。 在他的认知里,两军打仗,讲究的就是一个“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摆队形、搞谋略,都是弱者才琢磨的事情。自己麾下铁骑天下无双,只要一股脑的冲杀过去,击破对方的指挥中枢,就能追亡逐北、大获全胜了。 却见秦云的队伍中,推出二十多辆古里古怪的小车,车上摆着木箱,密密麻麻,都是孔洞。 “大凉太子会妖法!不可不防!” 身边偏将面色苍白,大声提醒。 “住口!待我冲上前去,把这些破东西砍个粉碎!” 天山勇霸道惯了,哪里肯把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放在眼里 却见“神机营”统领公孙班和一众士卒,手拿火石,站在小车后面点火。 “蛮子看我飞火流星!” 随着公孙班一声大喊,小车后面引线燃烧! 噗噗噗! 一大片耀眼的窜天猴“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烟,从木箱孔洞中飞出,劈头盖脸,朝北莽铁骑迎面飞来。 “狗太子,岂有此理!” 天山勇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武器。 这种所谓的“飞火流星”,虽然不能破甲,却能令马匹受惊,不受控制的乱跳乱跑。北莽的骑兵尽管骑术精湛,陡然遇到这种打击,也是阵型大乱,人仰马翻,落马者不计其数。 “给我稳住!” 天山勇挥刀怒吼。 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气息。北莽铁骑不是拥挤在一堆,就是到处乱窜,早已不成队列。 秦云把长刀一挥,阵中射出了几波乱箭,继续扰乱敌方阵型。 紧跟着,一面血红色的长杆旗帜迎风挥舞,发出了“绝杀”的讯号。龙骧军、虎卫军精锐尽出,旌旗招展,刀枪映日,朝一片混乱的北莽骑兵杀了过去。 “呵呵,时机已到,关门打狗。” 秦云冷冷一笑,手中长刀挥舞了三下。 “却月阵”两翼合围,将天山勇的三万人马彻底围住。 “秦云小儿,老子栽到你手里了!” 尘烟滚滚中,失去了冲击力和机动性的北莽骑兵,再一次成了大凉将士攻击的靶子。虎卫军的轻装步兵表现的尤为出色,李霸天带着各路江湖朋友,身法矫捷,冲击迅速,下砍马腿,上砸头盔,把天山勇的人马打的一败涂地。 秦云太子野战痛宰王弟合撒儿的战例,再次重现。 “杀出重围!撤!撤!” 天山勇举着血淋淋的大刀,嘶声大吼,眼睛里满是血丝。 眼见身边的部下愈来愈少,天山勇的心脏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看到秦云在一众大凉将士的簇拥下,站在阵中观战,天山勇孤注一掷,纵马舞刀,朝秦云冲了过去,准备擒贼擒王,逆转乾坤。 “蠢贼,真以为小爷敌不过你” 袁彪大喝一声,手持长枪,迎了上去。 天山勇深处绝境,恨不能平吞了袁彪,速杀秦云太子,干脆放弃防守,使出同归于尽的打法,一柄大刀猛劈狠砍。袁彪虽然武艺高强,一时间也难以抵敌。 却见秦云催动踢雪乌骓马,纵马而上,在天山勇身后掠过,长刀挥出,寒芒一闪,天山勇后背上甲片乱飞,溅出一片鲜血,怪吼一声,几乎坠马。 “太子爷,莫要抢我人头!”袁彪着急的大喊。 “无妨,这颗狗头权且记在袁兄弟账上。” 秦云哈哈大笑,右手高举长刀,左手一勒战马缰绳,胯下乌骓马前蹄站立,更见得意气风发,如同天神临凡。 在一众手下的拼死救援下,负伤的天山勇好容易逃得性命。放眼看去,秦云设置的包围圈愈来愈紧,枪矛如苇,杀声震天。 “我天山勇今番死于此地了!” 天山勇绝望的怪吼一声,准备拔剑自刎。 却见不远处尘烟滚滚,一队铁骑奔腾如虎,冲散包围圈,直奔天山勇而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祭司出马 秦云设下“却月阵”,本想要将天山勇这三万人马围歼。 不曾想,另一队北莽骑兵忽然杀到,冲开包围圈,前来解救被围困的同伴。为首一将,手持三股钢叉,腾跃冲锋,势如霹雳,正是前来接应的北莽大将宝密圣。 “北莽蛮子当中,还是有精兵猛将啊,未可轻视。” 秦云慨叹一声,用刀指着宝密圣,连连点头。 宝密圣钢叉挥舞,甚是凶悍,冲开阵型,竟然直奔秦云而来。秦云也不畏惧,手持长刀,准备对敌。 袁战老将军不想让太子弄险,带着三个义子奋勇上前。却见宝密圣带领的北莽援兵并不敢恋战,舍命冲开包围圈,护着天山勇等人,往朔州方向便走。 “太子快下令吧,我们乘势追杀!务必要斩获这两个北莽大将的首级!” 袁彪急切请战。 “既已旗开得胜,即刻收兵回关!” 秦云轻轻摆手,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将令。 一者,天山勇和宝密圣带领的军队,以骑兵为主,急切间难以追上。贸然追杀,恐有中伏兵的风险。 二者,己方的粮草补给终究有限,若是此时逼的太紧,引发了规模巨大的“朔州攻防战”,只恐功败垂成,反为不美。 这一战,斩杀北莽军队将近一万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秦云太子这边,由于是结阵迎敌,且事先打乱了地方阵型,仅有一千多人阵亡,不到三千人负伤。 回到东阳关内,秦云跳下战马,将长刀收入刀鞘,扔给侍从,面色凝重。 袁彪拄着点钢长枪,面露惭愧之色:“太子殿下,都是末将武艺不精,没有斩杀那北莽大将,让殿下失望了。” 众将也一起下拜,心里都有些郁闷:“此战虽胜,却没有扩大战果,围歼天山勇的三万精兵,让两万人成了漏网之鱼,请太子责罚。” “诸位请起!没有彻底围歼天山勇,责任在本太子,与诸位无关。若是事先埋伏下一支部队,拖住宝密圣的援兵,就能腾出时间彻底围歼天山勇的人马了。不过......我军的隐忧,不在战阵之上,而在后勤补给啊!” 秦云看向了越来越空的粮仓,一脸意兴阑珊。 为了征集粮草,已经想尽了各种办法,然而还是入不敷出。 “殿下,何不一鼓作气,打破朔州,夺取粮草”朱勇建议。 “这样太过弄险。若是作战不利,困于朔州坚城之下,内无粮草,外无援兵,那就危险了。”秦云默默摇头。 北境屡遭兵祸,百业萧条,尽管袁轻衣在京师努力筹办粮草,依然不够全军使用。 秦云仰望苍穹,一声慨叹。 父皇啊父皇,如今北伐势如破竹,屡战屡胜。只需要运来一批粮草补给,就能攻破朔州,进而横扫幽燕,收复失地了! 临门一脚,却遇到了莫大的阻力和困难! 却说北莽这边,天山勇和宝密圣马不停蹄,头也不敢回,一直逃回了朔州,面见左贤王腾格尔,说秦云诡计多端,英勇难敌,故而败了一阵,请左贤王责罚。 “你二人无能,败兵一直逃回了朔州,挫伤我军锐气!” 左贤王气不打一处来。 想把两员大将“军法处置”,可是这么一来,身边就更加无人可用了。 “大祭司,大凉太子果然有些道行,难以争锋。我军锐气被挫,不妨暂退一步” 左贤王扭头询问大祭司阔阔出。 首战不利,左贤王有了一个想法:不如弃了朔州,退回幽州,再集结更多兵马,以图决战。 大祭司阔阔出在一旁呵呵一笑:“大祭司,您想一想:秦云小儿既然获胜,为何没有追杀到朔州城下,左贤王可知道此间玄妙” “大祭司有何见解”左贤王赶忙问道。 “依本祭司观之,秦云太子营中缺粮,而且后方也有掣肘,并不是高枕无忧,因而不敢放手决战。”阔阔出笑道。 “何以见得”左贤王赶忙问道。 “根据我们北莽安插在大凉朝廷线人提供的消息:凉帝疑心病重,权欲甚强,对太子秦云早有提防之心、猜忌之意。如今据我军探子来报,太子秦云军中粮草有限,正向凉帝请求支援。只要我们拖延时日,从中作祟,就能令他们父子反目,不与粮草,太子不战自溃。” 阔阔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好!指长生天起誓,秦云小儿,看你还能逞威到几时” 左贤王双拳紧握,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左贤王,那秦云小儿会使用邪法,他的兵卒推着几十个古里古怪的木头车子,猛然间就能喷出大片火箭,末将骑兵的战马受惊,一片混乱,因而惨败。”天山勇单膝跪地,拱着手,对左贤王禀告战情。 左贤王沉吟片刻,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本王早就听说大凉太子会妖术邪法,大王子的军师苏赫,据说就是莫名其妙,被他召唤来的滚雷劈死,死无全尸。倘若果真如此,我军倒是有些不妙啊。” 宝密圣却拱手道:“末将冲杀之时,嗅到烟尘中有硫磺的气味。想必那秦云并不会什么妖术,只是把易燃物当做武器罢了。” “火药”的原理,宝密圣虽然不了解,不过真相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阔阔出大祭司一听,倒是精神起来了。 “秦云即便是会一些妖术邪法,又岂能与长生天的伟力相抗衡左贤王,莫要担心,有本祭司在军中,可保万无一失!”阔阔出一副世外高人的神情。 “大祭司,本王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何不向秦云下战书,两军对垒之时,大祭司施展无边法力,诅咒秦云,让他当场发癫致死” 左贤王眼睛一亮,想到了一条妙计。 比起刀兵相向,费力厮杀,若是能剑走偏锋,岂不是能起到奇效 “妙策!妙策!” “大丈夫不拘小节,这套计策可行!” “哈哈哈!若是咒死了秦云小儿,大凉兵将群龙无首,一鼓可灭!” 众将听了,都是连连称赞,战败的颓废沮丧一扫而空。 第一百四十七章 跳个大神诅咒你 大祭司微微一笑,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暗暗叫苦。 昔日阔阔出大祭司侍奉老狼主之时,号称“通天巫师”,据说能直接跟长生天取得联系,护佑勇士,打击敌人。 阔阔出曾经干过不少脏活:帮老狼主除掉内部敌人。只需打着“长生天”的名义,在大帐中设坛作法,跳一段萨满舞,请来恶灵附身,老狼主的敌人就会突发恶疾,神志不清,进而疯疯癫癫,呜呼哀哉。 实际上,阔阔出并不是法力高深,而是收买了受害人身边之人,伺机下毒,冒称是“长生天的诅咒”。被收买者后来也被阔阔出的弟子杀人灭口,因而真相无人知晓。 “左贤王不战而屈人之兵,末将佩服!若是当真能除掉秦云这个心腹大患,真乃北莽之福,老狼主之福!”宝密圣一个劲的恭维,把大祭司架在火上烤。 事已至此,阔阔出也无法违逆,只能硬着头皮,做出一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模样:“呵呵,长生天虽然仁慈,怎奈秦云小儿阴毒狠辣,作恶多端,施展邪法残害我们北莽将士,本祭司无奈,只能替天行道,取他性命了!” 听大祭司说的信心十足,左贤王眼睛放光,频频点头。 “长生天!” “长生天!” 北莽众将士纷纷高喊口号,士气高涨。 “好!即刻向秦云小儿下战书,约他来日决战!” 左贤王猛的站直了身子,目光炯炯,闪烁着饿狼一般的光芒。 东阳关和朔州之间,尽是荒原旷野。 期间有一座重镇,名唤黄碾镇。距离东阳关五十多里,距离朔州七十里。兵祸连结,镇里的百姓和商贾已经全部逃走,镇子里鬼气森森,死气沉沉。 左贤王派去使者,向秦云下来战书,约他在黄碾镇一带决战。 秦云也不客气,在战书上批了“蛮子作死”四个大字,画个乌龟,令使者带了回去,答应了决战的要求。 粮草的问题,经过一番努力,虽然得到缓解,终究还是一个重大隐患。秦云打定主意:要在野战中消耗左贤王的兵力和士气,尽量避免损失严重的攻坚战。 刀枪如林,旌旗遮空。 秦云和左贤王各带兵马,一支北上,一支南下,恰在黄碾镇外的旷野上相遇。 三通鼓毕,大凉军阵摆开阵势。 一面金色的龙旗下,秦云身披金色锁甲,腰悬长刀,骑在踢雪乌骓马上,猩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意气风发,器宇轩昂,宛如天神下凡。 袁战父子、范岩、朱勇、李霸天等大凉将领,各持兵刃,压住阵脚,杀气腾腾。 一声凄厉的号角,北莽大军也徐徐列阵。 绣着狰狞狼头的大纛下,左贤王腾格尔骑着一匹青鬃马,身披战袍,腰悬两柄弯刀,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左贤王的身旁,几个北莽士兵推着一辆装饰华美的小车,“通天巫师”大祭司阔阔出一头小辫,盘膝而坐,穿着一身古怪的袍子,脖颈和身上挂满了闪闪发亮的饰品,一脸深沉,更显神秘莫测。 阔阔出的身旁,围着一众弟子,有男有女,都是相同打扮。 天山勇、宝密圣、蒙克、孟和等将领,也是手持兵器,蓄势待发,做好了死斗的准备。 “大凉太子!” 左贤王出列,一脸桀骜,在马背上冲秦云拱手。 秦云也拱手还礼,表面礼貌,脸上却挂着刀锋般的笑意。 “大凉太子,为何犯我北莽疆界”左贤王拖长声音问道。 “北地的州郡城池,本就是我大凉属地,数十年间,被你们北莽巧夺豪取,强抢过去。风水轮流转,如今你们北莽部落刀头上得地,也在刀头上失地,甚是合理啊。”秦云冷冷答道。 “哼,大凉太子,本王钦佩你的才干,却又不得不鄙视你的眼界狭窄。你虽然打了几个胜仗,夺了几座城池,内缺粮草,外无援兵,终究是上岸的大鱼,蹦跶不了几天。若肯收兵停战,退回浑河南岸,各守疆界,本王愿意给你这个面子,绝不追击!如若不然,玉石俱焚!”左贤王缓缓道。 秦云心里略略一个咯噔。 “内缺粮草,外无援兵”,这八个字说的虽然严重,倒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看来,这左贤王倒不是庸才,知己知彼,事先做了不少情报工作。 “大凉土地虽大,却没有一分是多余的。本太子收复失地,上合天意,下合民心。北伐征战,不捣北莽老巢,誓不罢休。左贤王,你还是引颈待戮吧。”秦云冷冷回道。 “哈哈哈!天意秦云太子,说道天意,本王可得警告你几句了:你脚下的土地,乃是我北莽的土地,受长生天庇护!再若冥顽不灵,小心长生天发怒,降下惩罚,悔之晚矣!” 左贤王仰天大笑。 “胡吹大气。大凉城池土地,不归你们长生天管辖!如若长生天当真有如此威力,何不马上降下雷霆,也好击杀本太子这个外来入侵者”秦云不屑的笑道。 “长生天”乃是草原部落神话中的最高神祗或至高主宰,源自部落的原始信仰“萨满”。这种信仰,相信“万物有灵”,日月、水火、风雨雷电、山川土地等均有灵能,通过崇拜修练,便可获取大自然的无穷力量,也能借助“长生天”的力量,击杀部落的敌人。 看到秦云对“长生天”不敬,不少北莽将士面带怒色。 秦云却浑然不在意:穿越前,自己本就是个“无神论者”。穿越后,心智上更是坚定了唯物主义历史观。漫说是荒蛮部落的神祗了,即便是大教大派的神,也不放在心上。 却见大祭司阔阔出缓缓走下小推车,手里拿过一根凹凸不平的权杖,嘴里喃喃道:“秦云小儿,对长生天不敬,冥顽不灵!降下灾祸,悔之晚矣!” “要降灾就麻溜点。本太子手中这柄宝刀,早就渴望饮血了!” 秦云抽出长刀,挽个刀花。 却见那大祭司脸上表情仿佛便秘一般,忽然手持权杖,就在阵前手舞足蹈,小辫乱飞,手脚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翻上来,嘴里还念叨着古怪的咒语。 “长生天!” “长生天!” 众弟子一起高呼,摇着脑袋,仿佛陷入了癫狂陶醉的境地。有人还吹起了阴森凄凉的号角,更是令人浑身发冷。 秦云皱眉:这不就是穿越前北方农村的跳大神么 “老神棍不堪入目,可笑......” 秦云正要嘲讽一番,忽然面色大变,闷哼一声,从乌骓马上摔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太子去了半条命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眼见秦云仿佛坠落马下,身旁众将士都是心头大惊,乱纷纷的跳下战马,将他扶起。 秦云面色煞白,闭着眼睛,身子一阵阵的颤抖,仿佛中邪一般,伸手指着正在舞舞咋咋的大祭司,目光涣散,一脸怨毒之色。 “哈哈哈!大祭司,真有你的!” 左贤王只当是大祭司阔阔出的“诅咒”生效,乐的眉开眼笑。 阔阔出心里也是吃惊不小:他对于自己的“法力”,压根没有什么信心。本想把这段“恶灵召唤舞”跳完,就说秦云是“龙气护体”,伤他不得,也就对左贤王有个交代,掀过这一页了。 万万没想到,秦云当真被自己咒倒了 “邪术害人,定要报仇......” 秦云吊着一口气,指着大祭司,声音颤抖。 秦云麾下的大凉将士,若论战阵厮杀,都是无所畏惧。可是这种咒人落马的功夫,防无可防,避无可避,大家都有些乱了阵脚。 阔阔出心里略一寻思,心头大喜:秦云小儿一定是早有伤病,看到了自己做法,心里惊惧,受到刺激,因而才旧病复发。自己歪打正着,这桩功劳合该是自己囊中之物! “哈哈哈!大凉太子!你与我们北莽勇士为敌,不敬长生天,该有此报!” 阔阔出拖长声音,故作神秘,摇头晃脑,古怪的舞蹈跳的愈来愈剧烈、动作愈来愈夸张。很多弟子也吹着号角和唢呐,加入了舞蹈的行列。 “大凉太子,尝尝长生天的愤怒吧!” 左贤王抽出双刀,高高举起,声音高亢。 “斩杀秦云!” “屠灭大凉!” 左贤王麾下北莽将士,眼见秦云被大祭司咒的只剩半条命,只当“长生天”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一个个精神振奋,高举兵刃,纷纷请战。 “护着太子,快撤!” 袁战老将军毕竟经验丰富,应变神速,知道此时太子不省人事,军心涣散,不能硬拼,赶忙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撤!保住太子殿下要紧!” 袁彪将秦云拉上自己的战马,护着太子,朝后便撤。众将士不敢恋战,调转马头便走。 “左贤王,咱们追杀吧!” 天山勇手持大刀,激动的叫道。 “大凉太子深得人心,既然未死,手下将领为了护他,定然舍命死战。且慢追赶,只待秦云毙命,其军自散!”左贤王冷冷一笑,不准部下追杀秦云。 阔阔出停住了舞蹈,脸上渗出了一层油汗。 “大祭司果然了得!多少北莽的精兵悍将,都栽到了这个秦云太子的手里,大祭司兵不血刃,施展法力,须臾间,秦云小儿就去了半条性命,建立如此奇功,不愧是通天巫师啊!”左贤王跳下战马,一脸钦佩的扶着阔阔出。 北莽众将士也纷纷下马,春风得意,向大祭司恭喜。 “呵呵呵,一点小法术,何足道哉左贤王,秦云小儿冒犯长生天,该有此报。他剩下的半条命,本祭司早晚来取。” 阔阔出笑的一脸高深莫测。 秦云的大军后撤十多里下寨,砍伐树木,修筑围墙。 左贤王的大军在距离秦云不远的地方下寨,两军之间,只隔着一条不深的溪水。 太子躺在中军帐,休息了几个时辰,有所好转,还是病恹恹的没有精神,仿佛当真被恶灵附体,折损了元气。 袁战等将士都是十分焦急,议论纷纷。 眼见太子的精神头不佳,想要全军撤回东阳关内,可太子倔强的很,好胜心强,不肯回去,一定要在此地安营扎寨,誓要与左贤王一决雌雄。 “启禀袁老将军,左贤王的人马正在营寨前挑战!” 一名士兵急奔入帐,声音颤抖。 “高挂免战牌!” 袁战看了看一旁昏昏欲睡的秦云,代替他发出了军令。 左贤王的兵马眼见大凉军队死守不出,更加嚣张,纷纷在营门口喊着口号,辱骂嘲讽秦云。 “大凉太子,不敢出战!” “畏敌如虎,胆小如鼠!” 一些北莽的骑射手干脆拿“免战牌”当箭靶子,赌斗射箭。不多时,免战牌就被钉的密密麻麻,全是箭矢。 车轮辚辚。 一队载着军粮的马车,从后门驶入大凉军营,押送车辆的,竟然是袁战的女儿、秦云的未婚妻袁轻衣。 为了筹办和搜集粮草,盘查北莽奸细卧底,袁轻衣在大后方案牍劳形、奔波劳苦,形貌有些憔悴。目下李慕白已经赶往京师,协助办理筹粮之事,减轻了袁轻衣的工作。袁轻衣正好借此机会,到东阳关输送一批粮草,也能会一会自己的情郎。 父亲袁战、三位义兄,以及一些大凉将领,将袁轻衣的车队迎进营寨。大家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似乎是遇到了难办之事。 “太子可好” 袁轻衣一进营寨,就急切的问道。 不等父亲回答,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北莽兵卒整齐划一的口号声。 “大凉太子,不敢出战!” “畏敌如虎,胆小如鼠!” 袁轻衣面色一变,轻蔑的说道:“哼,北莽蛮子怎知太子用兵之妙此时坚守不出,定是在琢磨破敌之策!” “女儿,你自己去看看吧。” 袁战叹息一声,带着女儿直奔中军帐。 一进中军帐,袁轻衣就愣住了。 “太子缘何生病” 看到秦云目光涣散,气若游丝,躺在床榻上一个劲的咳嗽,袁轻衣眼圈一红,赶忙冲了上去,扶住了秦云身子。 “太子爷不是生病,是被那北莽的大祭司咒的,说是不尊长生天,恶灵附体......”袁彪在一旁愤愤不平。 “鬼神乱力,岂能相信” 袁轻衣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轻衣是你的声音么”秦云忽然哼哼唧唧的问道。 “正是轻衣!太子殿下,您什么也不要想,静养身体!讨伐北莽的事情,先放一放......” 袁轻衣抱住秦云,哭的梨花带雨。 正要向太子述衷肠,却听营寨之外,传来了呜哩哇啦的唢呐声,夹杂着悠长凄冷的号角。 “这帮神棍又来骚扰太子了!” 袁战一脸激愤,猛然站起。 却见太子秦云忽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厉声喝道:“北莽贼子营外挑战,岂能做缩头乌龟众将士,随我出战!” 第一百四十九章 跳大神的也敢现眼 “太子殿下,安心养病,不可跟这等小人计较!” 袁彪扶住了秦云的身子,赶忙劝道。 众将士也是一起来劝,声音恳切。 “区区邪术,岂能害我!本太子出战之意已定,再敢劝阻,军法从事!” 听着营寨外面的辱骂声、嘲讽声,秦云也是上头了,不管不顾,挣扎着起身,去一旁的架子上摸索铠甲战袍。 “太子今日精神不错,就让他出战吧!尔等侍奉身旁,务必要保太子平安!” 袁战咬牙,对三个义子命令道。 太子再不露面,大凉军队的士气可就要降到冰点了,今日只能冒险一试! 免战牌被放下。 隆隆声中,营寨大门敞开,秦云身披铠甲,在一众将士的簇拥下,骑在乌骓马上,威风凛凛,走了出来。只是仔细观察之下,气色还不是太好。 袁轻衣未曾穿甲,护在秦云身旁,一脸关切。 “列阵!” 袁战一声大喝,大凉军队顿时摆开了进攻的阵型。 看到秦云竟然亲自出战,不远处的北莽军阵一片死寂,人人皆有惧色。 “大祭司,您的诅咒效力过去了?” 左贤王骑马立在军阵前,不解的问道。 “呵呵呵,左贤王勿要忧虑,秦云小儿中了本祭司的诅咒,元气大伤,如今只是强撑着身体出战,给大凉兵将打气壮胆而已!”大祭司阔阔出心里也是有些吃惊,不过还是装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大祭司速速作法,再让秦云小儿坠马一次!”左贤王赶忙吩咐道。 “左贤王,秦云小儿身上恶灵未散,不可再召恶灵。今日只管辱骂嘲讽,令其怒火攻心,诅咒自然发作!”大祭司信口胡诌。 左贤王连连点头,马鞭一挥,手下的兵卒纷纷开始叱骂。 “大凉太子,不敢出战!” “胆小如鼠,畏敌如虎!” 面对着潮水般的辱骂嘲讽之声,秦云的脸色变得更加煞白,强撑病体,身子颤抖。 阔阔出心里大喜:这招有效! 这狗太子想必是旧伤未愈,只要再加点料,令其急火攻心,就能再去半条性命! “徒弟们,给这狗太子加点猛料!” 阔阔出一声令下,身后的上百萨满弟子纷纷出列,开始编排段子,糟蹋秦云。 更可气的是,阔阔出的弟子们还编了一出不堪入目的“春宫戏”,由一个年青男弟子穿着大凉官服,一脸猥琐,假扮秦云太子。几个女弟子扮成了袁轻衣以及闫贵妃等后宫妃嫔,嘴里不干不净说着调情蠢话,在地上抱着滚作一团,嘲讽秦云“秽乱后宫”,场景不堪入目。 “可恶!可恶!” 袁轻衣又气又急,杏目圆睁,一双秀眉竖了起来。 阔阔出这个所谓的“通天巫师”,手段也太过龌龊,罔顾伦理! 秦云瞪着眼睛,一阵剧烈的咳嗽,面色煞白,在马上有些坐不住了。 “狗贼找死!” 袁彪招呼一批善射的袁府家将,弯弓搭箭,将几个侮辱秦云的大祭司弟子射死在地。北莽兵卒一面将死尸拖回去,一面举着盾牌,格挡来箭,其余人等还是辱骂不停。 “北莽狗贼,欺人太甚!” 秦云缓缓抽出长刀,准备殊死一搏。 “给我骂!给我骂!” 左贤王大声命令。 叱骂声中,秦云急火攻心,身子筛糠一样颤抖,连长刀都难以握紧。不等发号施令,就闷哼一声,再一次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太子殿下!” 袁轻衣这下是真的害怕了,跳下马来,扶住秦云,放声大哭。 众将士眼见秦云状态堪忧,生死未卜,不敢再战,护着秦云赶忙回营,满是孔洞的“免战牌”再一次挂了出来。 “哈哈哈!大祭司,您果然刁毒!这么以来,秦云小儿这条性命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左贤王哈哈大笑。 “哼,急火攻心,狗太子难逃一死!身为一国储君,好勇斗狠,死要面子,连一点羞辱都经不住,活该有此报应!” 阔阔出得意的笑道。 天山勇在秦云手里吃过亏,一心想要斩杀秦云,报仇雪耻,赶忙向左贤王腾格尔请战:“左贤王,那狗太子性命不保,大凉兵将士气低靡,不就此杀进大营,生擒秦云,更待何时?” 孟和、蒙克等将领都是从合撒儿这边改投左贤王的,也纷纷请战,想要立功。 “诸位弟兄,再等一等。让细作盯住大凉军营,只待秦云小儿死透,再行决战。”左贤王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笑容轻松。 天色渐晚。 北莽的细作传来信息:秦云的大营中,传来了阵阵恸哭之声。不少将领和士卒已经悄悄准备拔营而起,撤回东阳关。 “哈哈!秦云小儿没命了!” 左贤王喜出望外。 “机不可失!今晚劫营,必获全胜!”天山勇再次请战。 “务必要斩下秦云小儿的首级,献给老狼主!”宝密圣也说道。 阔阔出也得意的说道:“秦云已亡,敌军大乱,今晚劫营必然势如破竹!本祭司也要和众弟子前往,为我北莽勇士祈福!” “好!一劳永逸,解决掉秦云这个心腹大患!” 左贤王一拳砸在桌案上,目光炯炯,下定了决心。 三更时分,夜色深沉。 左贤王亲率大军,悄悄渡过溪水,接近秦云大营。 只见左贤王弯刀一挥,发出了决战的信号。北莽将士鼓角争鸣,杀声震天,冲开营门,杀进了秦云大营!却见大营空空如也,连一个守兵都没有。 此时,一众萨满弟子推着小车,载着大祭司阔阔出也来到了营内,站在左贤王身边,均是满脸疑惑。 轰轰轰! 事先隐藏在空营中的火药忽然炸响,一时间火光冲天,如同雷鸣。北莽战马受到惊吓,大声嘶鸣,乱作一团,有的直接将马背上的骑兵掀翻在地。 “又是邪术......可是.......” 大祭司魂飞天外,张口结舌。 “狗贼,识得秦云太子否?” 火光中,秦云在一众将士的簇拥下,精神抖擞,出现在左贤王和大祭司的身后。 “你没死?”大祭司嘶吼。 “你们中计了!一个区区跳大神的神棍,也敢在这里丢人现眼?” 秦云嘿嘿一笑,长刀出鞘,眸子里杀意弥漫。 第一百五十章 太子的反击 北莽将士本以为秦云一命归天、大凉士气崩溃,信心满满而来。 没想到,秦云竟然生龙活虎的出现在阵前。北莽兵将面面相觑,个个心胆俱寒,都以为秦云有鬼神庇佑,顿时士气降入了冰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受长生天诅咒,岂能毫发无损?” 左贤王面色扭曲,厉声喝道。 “我秦云身为大凉储君,命系于天,尔等区区一点妖术邪法,能奈我何?若非假装中了诅咒,命悬一线,怎能骗得你们劫营,自投罗网?” 秦云哈哈大笑,手中长刀一挥,发出了反攻的命令。 营寨之外,在公孙班的指挥下,一大片“飞火流星”喷射出来的火箭撕裂夜空,一股脑的落到了北莽兵将头上,引起一片混乱。 “杀贼!” 秦云眼见北莽军阵已乱,士气低靡,举刀发令。 旌旗招展,左边袁家父子,右边朱勇、范岩、李霸天,齐声大呼,各统精兵杀出,将劫营的北莽军队截成数截,围住厮杀。 北莽原朔州守将野利,跟着左贤王劫营,想立下功劳,刷一波存在感。此时眼见己方大乱,催动战马,挺起长矛,不管不顾朝秦云冲去,意图擒贼擒王。 秦云微微一笑,毫不畏惧,举刀相迎。 “殿下不可弄险!” 易先生断喝一声,手持长剑,护在秦云身前。与此同时,秦云身边侍从也纷纷端起长矛,一时间枪矛如苇,挡住了野利的冲击。 野利见势不利,拨马想走,却见袁战老将军炸雷般的一声大吼,斜刺里飞马冲来,端平手中龙胆亮银枪,直奔野利。一声巨响,将野利连人带马,刺死在沟壑内。 “岳父抢我人头!”秦云笑道。 “哈哈,今晚人头甚多,抢两个不碍事!跟着贤婿,杀的就是痛快!” 袁战本是一个很讲究礼数的将领,见到秦云,从来只称呼“太子殿下”。如今杀的性起,满心兴奋,连“贤婿”这样的称呼都脱口而出了。 火光中,到处是兵刃互击之声,战马的嘶鸣声,还夹杂着阵阵惨呼哀嚎,宛如炼狱。 劫营的北莽大军被杀的鬼哭狼嚎,混乱不堪,死伤枕籍,也顾不得队形,丢盔卸甲,乱纷纷的四散逃遁而走。天山勇、宝密圣等北莽悍将不敢恋战,护着左贤王腾格尔,舍命杀开血路,不敢回营,往朔州方向便逃。 “不中用的废物!跟着左贤王,速速离去!” 一片混乱中,大祭司阔阔出趴在小推车上,权杖狠狠顿地,大声喝令弟子们拉着车快撤。本想跟着左贤王突围而走,可是没有骑马,逐渐掉队,距离越拉越远,不禁心里发急,破口大骂。 “哈哈哈,老神棍,原来你在这里呀?” 身后传来了一个银铃般的女子笑声,甚是得意。 阔阔出惊恐的扭头看去,只见在众侍从的簇拥下,一个年轻女子,绯红衣衫,足蹬皮靴,娇躯套着一件皮甲背心,手里提着长剑,骑在一匹白马上,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笑吟吟看着自己,却是袁战老将军的独女、太子秦云的准太子妃——袁轻衣。 “小妖女无礼!快走!快走!” 阔阔出嘶声大吼,喝令弟子们卖力拉车。 却见袁轻衣把剑一摆,身边的侍从们纷纷弯弓搭箭。惨呼声中,大祭司的弟子或死或逃,只留下大祭司趴在小车上。 “这个胖神棍莫要射死,本姑娘要亲自杀他!” 袁轻衣大声命令。 箭雨且停,袁轻衣纵马上前,娇叱一声,手中长剑递出,刺向了阔阔出的小腿。 别看阔阔出身材肥胖,行动不是太利索,此时求生欲满满,将身体的潜力完全激发出来,“嗷”的一声怪叫,竟然纵身跳起,一跃丈余,往前便逃。那辆推车受不住这等力度,咔嚓一声,四分五裂。 “好个神棍,有些道行!” 袁轻衣纵马便追,身形在马背上略略一伏,手中长剑再次刺出。 情急之下,阔阔出一个“老驴打滚”,像皮球一样滚出去老远,腾的一下跳了起来,足不停歇,继续逃奔。 袁轻衣玉手一扬,呼啸声中,一支挂在锦绳上的挠钩飞了出去,精确的勾住了大祭司的脖颈,将他拽翻在地。 “放开我!放开我!” 大祭司被拖曳着在地上滑动,浑身尘泥,狼狈不堪,厉声嘶吼。 袁轻衣纵身飞下战马,飞步上前,准备将摔倒在地阔阔出擒住。 没想到阔阔出虽然武艺平庸,却身材肥胖魁梧,有把猪力气,在地上打个滚跳了起来,挥动权杖,朝袁轻衣迎头便打。 “好你个胖神棍,还敢顽抗?” 袁轻衣又好气又好笑,举剑相迎。 阔阔出抱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不管不顾的猛打猛砸,震的袁轻衣虎口发麻。不过,阔阔出毕竟武技不足,袁轻衣挥剑一阵猛攻,底下扫踢两脚,阔阔出只觉得大腿剧痛欲裂,仰面摔倒在地。 “黔驴技穷,不堪入目!” 袁轻衣微微一笑,上前一步,伸脚将阔阔出胸膛踩住,高高举起长剑,粉面含愠。 原来袁轻衣将门之女,骑术精湛,更兼有一招百步取人的挠钩功夫,令人防不胜防。如今一击成功,阔阔出这个号称长生天代言人的堂堂“通天巫师”,竟成了她的俘虏。 “女娃娃,休要得意!你跟随大凉太子,如同孤魂随鬼,迟早遭殃!本祭司就要回到长生天的怀抱了,死而无憾!” 大祭司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又痛又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厉声大叫。 “老神棍,冥顽不灵!你施展邪法诅咒太子,还编排出许多不堪入目的恶俗段子,毁败太子的名声!今日留你不得!倒要开膛破肚,看看你这大肚腩里,装了多少杂草粪便!” 袁轻衣咯咯一声冷笑,剑尖对准了阔阔出的肚子。 “且慢动手!” 袁轻衣手腕用力,正要一剑杀死阔阔出,却听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剑尖在离大祭司肚子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夺取朔州 “轻衣,且慢动手!留这老神棍的性命,另有用处!” 火光熠熠中,却见秦云在众兵将的簇拥下,来到近前,看到袁轻衣已经将大祭司阔阔出擒住了,不禁一脸欣慰赞赏。 “妹子,逮住这么一条大鱼,该记首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袁彪横枪上前,看着袁轻衣,哈哈大笑。 秦云跳下战马,大步走到大祭司身前,一脸揶揄,上下打量。 阔阔出只感觉毛骨悚然,如坠冰窟,仿佛被猛兽居高临下盯着,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冷汗,不敢与秦云目光对视。 他强装镇定,拍拍身上的土,故弄玄虚道:“咳咳,大凉太子,你果然受神灵庇护......长生天的旨意,那也是无可违逆......本祭司失算!若是肯放本祭司回去,赎金丰厚......” “老神棍,你带着一众鼠贼辱骂本太子,也就忍了。为何和弟子们排演出一出出不堪入目的恶俗把戏,把本太子的未婚妻,乃至我父皇的闫贵妃都编排进去?” 秦云上前一步,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搭在刀柄上。 说到大祭司的恶毒把戏,袁轻衣的火气也上来了,杏目圆睁,举起了手中长剑。 “都是左贤王的主意,为的就是激怒太子......” 阔阔出嘴里发苦,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轻衣是本宫的未婚妻,玉洁冰清,众所周知。你一个异邦神棍,凭什么编排段子,污言秽语,侮辱于她?”秦云目光更加不善。 “剥他的皮!” “砍他的头!” “点这神棍的天灯!” 秦云身边的几个将领怒视阔阔出,高举兵器,厉声大喝。 袁彪从腰间拿出一柄尖刀:“这神棍侮辱我妹子,罪该万死。我看他膘肥体壮,比猪还肥,可以剁成块,放进锅里熬油!” 袁龙和袁虎哈哈大笑:“义弟好主意,咱们这就动手!” 说罢,两人飞步上前,一左一右,将阔阔出扭住。 死到临头,阔阔出尊严扫地,再也不敢挂着“长生天代言人”的名号假装矜持了,死命挣扎,杀猪一样的怪吼:“太子饶命!太子饶我性命!” “呵呵,且慢动手。” 眼见袁彪的尖刀就快抵在阔阔出肚子上了,秦云才慢悠悠的摆摆手。 “太子爷!我阔阔出是受人指使,绝非本意啊!还请太子饶我性命!” 阔阔出磕头如同捣蒜,眼睛里满是泪水。 秦云一脸鄙视:什么“通天巫师”?什么“长生天的代言人”?终究还是个养尊处优、贪生怕死之辈。 “念你侮辱了老狗闫太师的混账女儿闫贵妃,给本宫出了一口恶气,功过相抵,也就不杀你了。滚起来吧。”秦云微微摆手。 “我觉得还是跪着踏实......”阔阔出跪在地上哼哼。 袁彪在一旁建议道:“太子爷,何不把这老神棍扒光衣服,装入囚车,攻城时摆在前面,也好让北莽军队士气沦丧。” 阔阔出听了,跪着一个劲的颤抖。 作战时贵族被俘,付赎金交换俘虏,本也寻常。 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在北莽奋斗了数十年,才有了今天的地位。若是真的光屁股当众展览,威风扫地,丢人现眼,“大祭司”、“通天巫师”的称号肯定要化为乌有了。 “袁兄弟,北莽部落对长生天信仰很深。若是把大祭司侮辱的太过分,左贤王和老狼主就会把他当弃子了,反而没有价值。更何况当众把大祭司扒光示众,相当于侮辱长生天信仰,非但不能降低北莽守兵的士气,还有可能激发他们的怒意和斗志。” 秦云对袁彪解释道。 “太子殿下思虑深远,末将佩服。”袁彪拱手。 “将这老神棍暂且监下!此战过后,再做计较。” 秦云摆摆手,下了命令。 月明星稀,战场上尸身遍地。 劫营的北莽大军已经溃败而逃,被斩首两万多级,被俘五千,只有一些零星败兵还在负隅顽抗,也很快被解决了。 秦云命令朱勇、李霸天等带兵追杀,顺势夺下了溪水对岸的北莽营寨,缴获大批钱粮辎重。 左贤王等人不敢停留,马不停蹄,逃回朔州城池。 “兵贵神速!左贤王营寨已破,逃归朔州。全军立即北上,一鼓作气,展开猛攻!一日之内,拿下朔州,擒斩左贤王!” 秦云喝令手下将被俘的阔阔出暂且囚下,马不停蹄,带领大军,连夜直扑朔州。 一路上,但见北莽军队丢弃的铠甲、兵器、旗帜、辎重不计其数,显然是劫营惨败,兵无斗心,根本组织不起有力的抵抗。 还有一些伤兵,躺在沿途路旁,被逃跑的战友丢弃。秦云下令:伤势不轻的,暂且俘虏;伤势太重的,或抹脖子,或刺心口,用刀矛帮他们解除痛苦。 秦云麾下的骑兵速度较快,天明时分,已经来到朔州城下,步兵却被甩在了后面,公孙班“神机营”的工程器械和床弩等,更是难以及时到达。 旭日初升,朝霞漫天。 秦云指挥军队,开始攻击朔州城。一些骑兵下马,抬着简易云梯,攻击城墙。 对于秦云来讲,这是一场军事冒险。 左贤王毕竟兵多,若是知道秦云的骑兵和步兵已经脱节,兵力有限,只需凭借坚城固守,进而大胆反击,秦云就有可能陷入困境。 只不过,此时的左贤王大军已经是魂飞魄散,兵无斗心,一片混乱。 再加上“通天巫师”大祭司阔阔出生死不明,北莽兵将更是心惊,认为是长生天抛弃自己了。 秦云刚一攻城,左贤王就打定了弃城而去、北逃幽州的计划。他命令一小部分步兵在城墙上守城,自己带着天山勇、宝密圣、孟和、蒙克等将领,打开北门,杀开血路,头也不敢回,直奔幽州而去。 临行之前,左贤王没忘把生擒的王弟合撒儿带在身边。 合撒儿虽然是囚犯,毕竟是老狼主的亲弟弟。大祭司生死不明,合撒儿再落入秦云手里,对于北莽甚是不利。 不到一个时辰,零零星星的抵抗停止了。 临近晌午,朔州城已经尽归秦云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