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恋影星的少女》 第一节 由于劳累和厌倦，第四摄影室的空气死气沉沉。 尽管中间电视摄像机发生了故障，一个小时结束的戏比计划时间竟延长了三个小时以上。好容易到最后场面的时候，又无情地响起了重新拍摄的蜂鸣器声。 头戴单耳机的助理导演在等候重新开始的指令期间，不时地注视着斜上方，那里有副调配室。副调配室的内部布置得很暗，因此，摄影室明亮的光线反射到玻璃墙上，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在那里，新上任的年轻导演，目光炯炯，在一个人热情地指挥着舞台工作人员。图像录制时间之所以拖长，也是由于他经验不足，加上想使制作的节目一鸣惊人的缘故。 摄影室决不算狭窄，但被饮食店、公园、住宅大门、卧室、接待室等多种场面的布景布置得满满的，挡住了视线。其中，现在照明集中的是最后场面的布景——接待室的一部分。 远东电影公司的男主角早濑登志夫，坐在沙发上，用手帕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身边跪坐着扮演妻子的青年女演员。她侧着脸，由于强烈的灯光热和长时间的紧张，显得十分疲倦。最后图像录制只剩下这个场面了，所以，无关人员和半数以上的演员都回去了，摄影室内奉陪到底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从载有监控人员的台子周围传来嘁嘁喳喳相互聊天的声音，里边混杂有长长的哈欠声。那里是演员服务人员和制片人员总爱群集的场所。 “如果是平时的话，”早濑想，“我要以更舒适的形式来消磨这段闲等的时间。” 这是在除有关人员外禁止出入的正式摄影室。而且是个连参观的人都见不到的深夜。说起来是内部场合，所以，不需要故作姿态。然而，早濑嘴角浮现出文雅的微笑，仍保持着开始的姿势。这是因为有一道从摄影室一角直射过来的目光，把他的意识牢牢地抓住了。 助理导演的身子突然紧张起来，副调配室麦克风通过耳机把“预备”的指令传到他的耳朵里。 “来吧，诸位。” 他声音洪亮，充满朝气。让松弛的气氛紧张起来也是副导演的职责。 “马上要拍最后一场戏了，大家继续鼓足干劲儿！” 摄影室的杂音消失了，三部电视摄像机前后移动，定好了焦距。 发觉那目光，是在大约两个小时前了。早濑20岁进入电影界，快十五年了。他初次登台就崭露头角，所谓居人之下的时间不长，从一开始就被人们刮目相看，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时至今日。在他人的眼目中也不会有动摇。但是，今晚的情况却不同。当早濑发现有个人悄悄伫立在摄影室一个旮旯里，往这边看的时候，觉得似乎惊呆了。 难道是被身着和服的优美姿态吸引住了吗？她的年龄在二十六七岁之间，小巧清秀的瓜子脸，带有良家少妇纯真腼腆的样子，说起来，属于早濑最喜欢的类型。熟悉女人的早濑观察力是很敏锐的。 女人凝视早濑的眼光里似乎充满一种特殊的感情。然而，于早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早濑虽然撒下数不清的艳闻，但迄今仍保持独身。他有这样一种技艺：即使看到女人死死盯住自己，也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不可思议，今天对她却充满了奇妙的亲近感，似乎以前曾在哪儿见过。然而，不论怎么说，使早濑心旷神怡的真正理由似乎是她那含有忧愁的、俊秀洁白的面庞和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殊的女性的魅力。 在深夜通向地下停车场的廊道里，只有早濑的脚步声在回响。随着缓慢的步调，早濑怀恋地思念起那女人的身影。 遇上喜欢的女人时，早濑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主动进行单方面的引诱。也就是说，要由女方自然地造出一种气氛。这也许就是男人的手腕吧！可是，在录像结束后人们匆匆忙忙的活动中，也没有时间毫不介意地接近她。 在服装室更换衣服，在化妆室去掉化妆彩油，这些一结束，早濑便把跟班的少年委托给车辆调度送回住处。早濑一个人查找女人的踪影，恋恋不舍地悄悄回到摄影室附近观察。刚才占满空间的大小道具已经收拾完毕，那里没有一个人，只有空荡荡的地板。 早濑边走边想：她不是今天的演员，也不像是谁的跟班。如果说她是单凭兴趣来观看摄像场面的，又显得无精打采的样子。那么她究竟为了什么事待在摄影室的呢？ “喂！” 早濑觉得身后有女人的声音。 “对不起。” 这回听得很清楚。早濑站下，慢慢回过头去。 “在这种地方叫住您，真对不起。” 早濑没能马上回话，心中曾描绘过的穿和服的女性突然出现在面前，好半天没能看清她的真实容貌。 “有什么事吗？” 早濑振作精神问道。 女人也许是被送过来的含蓄、柔和而又诱人的目光一下子吸引住了。可是，由此看来，在她那像是要说什么的表情上，好像隐藏着另一种更紧张的心情。 女人低下头，显得有些踌躇，过了一会儿才果断地说： “其实，我有件事想请您务必帮忙。您很劳累，又很忙，我难以向您开口。我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说完就一直在窥视他的反应。 “嗯，行啊。来，咱们找个地方喝点茶怎么样？我的汽车就停在那儿。” 回答脱口而出。早濑先起身迈步，疲劳感突然消失，步履也轻松了。 第二节 这是一家照明度低、深夜营业的饭店。在店内的一个角落，早濑中间隔着放有玻璃灯罩的桌子，入神地听女人在讲。店里播放的欧洲风格的探戈舞曲增添了轻松的气氛。 女人的名字叫园田美也子，说是从岐阜坐汽车来到东京，今天是第二天。听起来，美也子的婆家像是个富豪世家；她是初婚，然而是后妻，结婚六个春秋，夫妻俩却没有孩子，不过丈夫义之有个和前妻生的名叫小百合的独生女儿。 “今年18岁，不过那小百合可是您的大影迷呀！自己的房间里装饰满了您的照片呢。最近终于提出要来东京直接见您，说只是在电影或电视里看到您，实在不能令人满足了。” 早濑想：少女向往繁华城市的迷梦和我的相貌连在一起啦。这是常有的情况，想会见名演员的时候还好，可是热度加剧起来，自己就希望当演员了。 “小百合原是个老实姑娘，可也许是由于进入反抗期的缘故，表现很倔强，迄今连续两次离家出走未遂。 “丈夫以前就体弱多病，尤其最近心脏恶化，一直卧床不起；而且过50岁以后体力显得大为衰弱。对这样的丈夫来说，独生女儿小百合是掌上明珠，假如小百合离家出走，我丈夫的情绪就会一蹶不振，不知会招至什么样的后果呢！” 早濑对小百合离家出走并不感兴趣，他把兴趣倾注到美也子的丈夫是个病人，而且与美也子的年龄相差悬殊这一话题上去了。 “不过，这次她真的离开家，一个人到东京来了。据留言纸条上说，其目的是会见您，同您谈一谈。可是她走后，我们的担心却非同一般。 “要是实现愿望后能乖乖地回来，也就放心了。可是，就那样混进女阿飞团伙，走上堕落道路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 “不过，暂时还没有决定采取报告警察局或者借用宣传工具寻找的方法。园田家是当地有很多资产的世家，若把独生女儿的不规矩行为公之于众，就会出现种种影响家庭名誉的麻烦。 “我们毫无办法，只是祈祷她平安回来。可在失踪后第二天，小百合来电话了，才稍松口气。她果然在东京。据说来东京后，为了迅速会见您，首先给您所属的电影制片厂打了电话，按照供影迷用的演员名单，您的联系地址是由那里转的。” 早濑是为了防止没事打电话和不喜欢的来访者来访，按照惯例采取那种办法的。当然，对交际圈内的人，自己家的地址是公开的。 早濑推测出美也子下面要说什么。如果小百合询问的话，像早濑的日程表之类的事，办公室会告诉她，但再深的情况就不属于办公室参与的范畴了。 果然像他想象的那样。即使直接闯到电视台去，一般的影迷也要被门卫拒之门外。制片厂正门旁还有执勤办公室，即使瞒过了门卫的眼目，也会马上让巡逻人员给带出去。 “这样。小百合就知道了，虽然特意来东京一趟，不想点办法是达不到目的的。不过，小百合似乎已经意识到，阻碍同名演员会面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还是个末成年的少女，如果是个大人，就任何地方都可以自由出入了。” 早濑想：不能一概断言，不过基本上如此吧。在出入频繁的电视台门口，不可能一一细问连个小影迷都不像的来访者的情由。 “于是，小百合就打电话撒娇，要求我来东京安排她会见您。当然，我是打算只要知道小百合的住处，就马上找到她，把她带回去的，所以当场就取得了丈夫的同意。” 但是小百合提出了一个任性干金小姐的无理条件，说即使美也子到东京，在安排好与早濑会见以前，自己也不露面。这架势好像也是在敲非亲生母亲美也子的竹杠。可是，这种时候只好接受小百合的条件，无论怎样也想把小百合带回丈夫身边去。如果自己的愿望达到了，小百合也会停止对抗。 “我是这样考虑后来东京的。开汽车来也是为了让喜欢汽车的小百合回去在东京高速公路上高高兴兴地兜兜风。我住旅馆的名字，在小百合来电话时已经告诉她了，所以我现在正在等待小百合联系。不过，我想在那以前最好还是见早濑先生一次，事先把我们的情况告诉您，今天就来电视台拜访您了。” “这就是小百合。”美也子说着把一张照片亲手交给早濑。说是近照，不过是个还保留孩子气表情的可爱的少女。 尽管来东京的日期应该知道，但小百合却偏偏不往旅馆挂电话，这似乎引起了美也子的不安。要是小百合就这样消失在大城市的漩涡里怎么办？一想到这，美也子在旅馆里坐立不安，决定要预先会见早濑。可是，据说虽然进到摄影室了，但由于正在工作，又担心别人看见，所以美也子就犹犹豫豫地没有向早濑搭话。 “您讲的话，我全明白了。”早濑语气爽快，好像安慰美也子的忧郁似的。 “不管怎么说，是由于我这个人的原因，才发生了这种让您担心的事情，所以我保证全面与您合作。” 早濑兴致勃勃，但与十年前年轻的时候不同，已变成一个中年男子了，他相信：狂热地到处追他的那种青年影迷已经不多了。所以，对向他倾注那么高热情的少女影迷，这次也动心了。但是，首先能够帮助处于困境的美也子的人，只有自己。这种带戏剧中勇士气概的意识，使他像年轻人那样得意。 第三节 在神宫外苑的一角，沿金币形街区周围，有一条镶边的环形道，街区里有绘画馆和运动场。早濑的汽车现在正熄灭前灯停在这条环形道的一个地方，助手席上坐着美也子。 听美也子介绍情况是昨晚，然而今晚就实现约会了。 据说今天下午小百合给来东京后的美也子首次打来了电话。美也子向早濑打听到了空闲时间。相对来说，这个时候早濑比较清闲。早濑把这条街道告诉给美也子。美也子立刻回电话通知，说是小百合的要求，时间定在晚上11点。 早濑如果在人群集中的场所露面，一定会招来人们的注意，有时甚至会筑起一堵人墙。那一念之下来东京的小百合要是不想把会见早濑并进行交谈的事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话，恐怕就需要有特殊的安排了。然而尽管如此，作为一个少女的主意来看，时间和地点的选择，都带有大人样子。连地点都指定了，这证明她预先查看过这一带。 然而，早濑对这类细节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有意识地把约会对象换成美也子而不是小百合，于是才慷慨答应今晚约会的。有了能和美也子见面的借口，实在令人高兴。地点和时间，对达到这个目的也很合适。 比约定时间提前30分钟就开车拉着美也子到达这里，也是因为想单独和美也于充分利用小百合露面之前的这段时间。 黑暗中的树木环绕公园的开阔台地，高大路灯发出的白光笼罩着地面，使人想起明月之夜。眼前是一片秋意。 今晚美也子身穿浅蓝色的礼服，又细又长的脚，实在漂亮。这更加引起了早濑的情欲。 “小百合姑娘熟悉东京吗！” 早濑若无其事地问道。 “来过几次东京，不过全是集体行动，所以恐怕不那么熟悉。” 美也子的话里略带有地方口音，使人感到有一种在清新空气里哺育出的纯朴。早濑听了很舒服。 “您怎么样？” “我也和小百合一样。” 美也子面带微笑，露出细白牙齿。 “那么下次我来陪您吧！等小百合的问题解决了，您一个人再来一次东京好吗？” 这是早濑为试探美也子心理而投出的一块石头。早濑凝视着美也子的侧脸，虽然车内的灯熄灭着，不过借助外面的灯光仍可以充分观察到她的表情活动。 美也子突然吃惊地朝这边望了一眼。她心里翻起波浪，然而由此扩展开来的波纹却显得错综复杂。她看着早濑眼睛睁得很大，首先表现出惊讶的神情。这是早濑抑制住笑意所期待的。这是从电影明星早濑嘴里说出的意想不到的诱惑的语言。如果对方是个普通的年轻女性，惊讶会很快变成单纯的喜悦。可是美也子是个有夫之妇，感情肯定要经过一番迂回的。 美也子的心里一定会浮现出丈夫的身影，接下来就会把此刻正温柔地凝视着自己的早濑的形象放到对立面的位置上去。即使故意把道德的砝码放在丈夫的一边。天平到底会倾向哪一方呢？ 早濑兴趣颇浓地欣赏反映在美也子眸子里的内心矛盾，视线始终没有离开。 可是，出乎早濑意料，美也子眼里燃起的分明是充满怨恨的目光。 不，不能那样想。早濑认为自己决没有看错，美也子眼里不时闪出爱慕之情。 没有任何理由遭到怨恨。早濑感到不大自然，便转开了视线。 再次观察美也子的神态时，竞看到哀怨笼罩了美也子。 “今天让您抽出时间，实在太感谢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美也子说了这么一句。 她一直不回答早濑的探询。话倒是满亲切，可觉得好像一下子把身体闪开了。 “唉，要是平时，在这样的时刻，不可能有空暇的。” 早濑用一种叫人感恩的口气说。实际上，对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少女的我行我素的请求，是不该那样一一轻易接受的。今晚小百合只不过是被早濑利用而已，这是攻下美也子的手段。 “我也感到很对不起您。” 美也子彬彬有礼地低下头，怎么看都是个贞洁贤惠的妻子。美也子是个越想了解越抓不住的女人。 停汽车的旁边就是条柏油路，在这深更半夜里，还有一对男女紧贴着肩走过去了。这一带是以恋爱中的异性朋友多而闻名的圣地。 这使早濑受到了新的刺激。不知为什么，美也子对邀她再次来东京的早濑，却回以抱怨似的目光。要是不能使用那一招儿的话，无论如何也必须在美也子逗留期间把她攻下来。轻易与被迷惑到如此程度的美也子分手，早濑甚至觉得似乎丢了自己的面子。 与小百合约定的时刻要到了。小百合一定会满怀希望，比约定时刻早到的吧？焦急促使早濑主动起来。 “美也子夫人！” 早濑用郑重其事的口气说道。 “我因职业上的关系，所谓美貌的女性看都看腻了。不过，我在您身上发现了从别的任何女性那里都感觉不到的、一种独特的美。” 早濑充满激情地说。这分明是具有爱情戏剧格调的装模作样的道白。 像美也子这样的容姿，恐怕懂事以来就已经领略过不计其数男人的甜言蜜语了。 可是，美也子无论对男人的赞美反应迟钝到什么程度，也抗不住早濑的说教。早濑登志夫虽然已没有以前那样的声望，但毕竟还称得上是名演员，与一般的男性是不同的。 夫妻年龄相差悬殊，加上丈夫身体严重衰弱、卧床不起，美也子的婚后生活不可能得到满足。 成熟的肌体美和久开不凋的新鲜感交织在一起，早濑认为产生妖冶魅力的秘密一定是在这里。并且那秘密也会成为攻下美也子的突破口。干木柴越失去水分，点燃得越快。早濑的点火技术已经满徒出师了，他只担心时间上的限制。 早濑毫不害羞地把令人肉麻的恋爱语言吹进美也子的耳朵里。美也子面向前方，身体不禁紧张起来。早濑的侵犯领域好像确实正在向美也子的内心扩展。 早濑伸出手轻轻抚摩美也子的手，可是美也子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冷淡地说： “小百合该来了。” 早濑暗想，还需要些时间哪！ 那天晚上，早濑和美也子在约定的地点等了30分钟以上，然而小百合直到最后也没露面。美也子很遗憾，感到对不起早濑。另一方面，她又表现出也惦记小百合处境的样子。 早濑不得不白等这么长时间，不过倒也起了安慰美也子的作用。早濑对什么小百合根本就不关心，相比之下，对他来说，加深了同美也子的亲密程度才是最重要的收获。 由于小百合没来，就有了再次与美也子会见的借口。总之，想及早品尝一下美也子。如果失掉了机会，就不能再次碰面了。 第二天，早濑接到美也子和前一天几乎相同内容的通知，请求再次采取和昨天晚上一样的行动。 据说昨天夜里美也子回到旅馆后，小百合给她打来了解释和道歉的电话，说失约的原因是当时突然腹痛，实在不能外出。 但是，小百合违约归违约，却又重新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尽管对小百合的死皮赖脸不无惊讶，早濑认为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小百合的行动是出于对早濑的热情。不因一次失败而灰心丧气，再次要求早濑同她见面，这难道还不应该令人同情吗？正好有时间，所以想到昨晚的地点去看看。然而，这是表面上的理由，早濑的真心始终是创造拥抱美也子的机会。 第四节 早濑从薄被子下面伸出赤裸的右胳膊，仰卧着枕头边摸索，指尖触到白鸽牌香烟盒上。他灵巧地用一只手抽出一支香烟放到嘴上，又用同样的动作找到打火机，然后在脸部上方打着。把猛劲吸进的第一口烟用力朝天棚吐去，全身沉浸在愉快的倦怠之中。情事之后吸烟格外香。 早濑抬起头，向躺在身边的美也子看了看。美也子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落在细白面颊上的松散头发，妖艳多姿，不能不使男人动心。本来就光滑细嫩的皮肤，由于和早期的一次情事，竞觉得似乎渗出一种以前没见到过的光泽。 旅馆位于涩谷松涛，虽然不大显眼，但建筑却很讲究。早濑经常把这里当秘密场所用。女老板是个嘴很严的人，又位于住宅区当中，这对避人眼目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早濑心里实在很满足，即便回忆起涉猎过的数不清女性肉体的经历，几乎也不记得有攻不下来，或只留下不愉快而罢手的时候。 但论到美也子，虽然并不是没有信心，却决不认为是座戒备不足的城堡。那是因为，美也子的躯体被某种肉眼看不见的薄膜覆裹着，不肯把里面的东西暴露出来。早濑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美也子对自己所抱的感情。 美也子的心理发生了微妙而多样的变化，但早濑却不知道自己的什么刺激使对方发生了这种变化。 只能理解为这是一种矛盾心理，即美也子虽然向早濑投来了暗示爱慕的目光，但另一方面又企图在与早濑中间建一堵墙，借以维护自己的尊严。 其证据是，一旦把墙拆开，美也子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想到刚才美也子表现出的那种热烈举动，使你不能不相信女人所具有的魔鬼性。 “尽管如此，那小百合究竟是怎样精神结构的人呢？” 早濑的思考转移到小百合身上。之所以能提前把美也子抱到怀里，是因为小百合今晚也没有来，毫无效果的等待就这样变成了同美也子的约会。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也可以说反倒是对早濑有利了。不过，他对小百合连续两个晚上的失约行为仍是无法原谅的。 “我早濑可不是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外地少女的传唤电话就草率行动的人！” 早濑有作为一个演员的自尊心，正因为有美也子的请求，才答应小百合要求的。 “可是她竟敢轻率地对待我，实在太不像话！”早濑对小百合的气愤化为粗野的情欲，通通发泄到了美也子身上。对小百合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美也子那低声下气赔礼道歉的样子，激起了早濑的征服欲，这也是事实。 犹豫和必要的程序都一下子抛掉，他硬把美也子带到同床的地方。 从结果看，这也许是对的。但事情过后，当凝视着向天棚飘去的紫色烟雾时，早濑又想起了尚未解开的疙瘩。 早濑稍冷静些，分析了一下小百合的心理。 “把我的照片挂满房间，为了要看看我的容貌，竟断然离家出走。这样一个姑娘昨晚竟以腹痛为理由不来赴约，推敲起来也确实令人生疑。难道小百合会主动放过如此难以如愿的机会吗？况且是连续两个晚上？” 在熟悉影迷心理的早濑看来，小百合的行动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 早濑无意中把视线集中到了美也子的睡容。美也子大概和小百合也有联系，并且已约定好从家里来电话，所以她曾要求早濑谅解，说必须尽量早点回到旅馆去。就是说今晚不能住在这里，谁知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美也子向我追求的不只是肉体的要求，恐怕还有深刻的精神方面的根源。” 在气喘吁吁的间歇里，从美也子嘴里多次传出爱的语言，虽然是梦话般顺口说出来的只言片语，但实在表现了一直在爱早濑。 “这么说，达到心愿的也许不是我，而是美也子吧？” 会不会是美也子希望让人勾引，来接触早濑，并且软硬兼施，最后以被动形式如愿以偿的呢？ “我想利用小百合去接近美也子，可实际上相反，是美也子利用小百合来接近了我。” 有一种解释可以说得通，即假定少女小百合指定漆黑的公园和连续破坏重要的约会，是美也子预先一手精心策划的。 早濑按照美也子的意志行动，被她随心所欲地操纵了。 “受骗白等是理所当然的了。不过，也有点奇怪，小百合会帮助继母搞什么风流韵事？怎么想也不合情理。” 这时，早濑想到一件事，心中不禁猛然一惊。失踪的小百合和美也子有电话联系，按小百合的指示，早濑也采取了行动，可是早濑一次也没核实过是否真有小百合这个少女。即使小百合不是个实存人物，凭美也子一句话，这个计划也可以绘制出来。 “是一出莫名其妙的少女失踪把戏。” 早濑嗤之以鼻，但面部表情严峻。如果小百合的存在是假的，那岐阜县下的富翁、园田家的存在也令人怀疑了。于是，睡在这里的美也子究竟是何许人呢？回想起来，早濑还没见到过一个为美也子身份作证的人物。 早濑愕然坐起身来。早濑干的是惧怕丑闻的热门职业，现在他受女人炮制的计划诱骗，跟那女人同床而卧，这不是上了精心设计的圈套了呢？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今晚跟美也子这件事就将是灾祸的起源。 早濑确实看清美也子睡着后，把枕边的台灯从美也子的头部稍稍移开，在灯下取出美也子手提包里的东西看了一遍。这是想发现点能抓住美也子真面目的线索。 都是些普通的小东西，没有找到特别有价值的线索。这就更加引起了早濑的不安。 早濑注意到一个用红布缝制的护身符，好像是旧的，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与美也子携带的物品极不相称。这种不协调感促使他想再往袋子里面看看。 和护身符一块儿，出来一张照片，是接触式洗的35毫米胶卷的小型感光片。照片上的两个人靠在陡峭峡谷的岩石上。一个是羞答答表情的梳辫子姑娘，另一个是手搭在姑娘肩上的高个子青年。 早濑恍然大悟，原来这男的不正是年轻时的自己吗！身上穿着山里男人打扮的衣服，使他回忆起十几年前，到岐阜的峡谷里拍摄外景时的情形。 早濑把照片翻过来，看看背面。墨汁的颜色是褪了，可书写整齐的小字却依然能清楚地辨认出来。 ——如果来东京，请一定来找我，我等待你。 早濑登志夫 自己亲笔写的，没错。光阴的迷雾不知不觉地消散，一个镜头浮现在脑海里。 原来那个少女是外景摄制组安营扎寨那家旅馆的姑娘。那是个带有山里乡土气息的温泉旅馆，正因为是个交通不便的地方，住起来没有爱看热闹人的干扰，所以轻松自在。 早濑立刻就跟这姑娘亲热起来了。不错，只是出于一种消遣的轻松心情，不过，真正原因还是姑娘的洁白和那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吸引住了他。记得那是一张两个人合拍的快相，是让一位同行给拍照的，分手的时候留给她做纪念了。 早濑留给少女的，除了这张照片以外，没有别的。一天夜里，他把她引诱到河边，在强烈的冲动下占有了她的肉体。写在照片背面的文字，一半是赔礼道歉的意思，一半是表现早濑的恋恋不舍之情。 从那以后，包括瞬间的情况，早濑有过无数次的恋爱经历。记忆里面又增添了许许多多更加令人肉麻的裸体女人。早濑在记忆里拼命搜寻被列入忘却档案里的这位少女的名字。 ——美也子，是的，是叫美也子。 早濑手里拿的照片不知不觉掉到了地上。接下来他缓缓地移动视线。美也子依然在睡。梳辫子的少女，地位已变得如此尊贵，而且让早濑实现了再次见面的诺言。 对美也子那出乎意料的允诺，和情欲火焰之高，只要想到她与早濑之间早已结下的不解之缘，就可以理解了。更何况，对美也子来说，早濑是第一个男人。 早濑对万没想到的与美也子的偶然相会大为吃惊，然而，照片的发现也成了他提出下面疑问的线索。 少女失踪事件不像是虚构的。因为照片的主人美也子，即使不设置那种小题大做的骗局，也已经有了让少女从正面接触早濑的关系。 “那么，小百合为什么两次都没来赴约呢？” 早濑嘴里这样嘟囔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出来一个“死”字。 “只要她活着，就不会放过我这个电影明星。” 这是绝对的自信。然而，那个字又向某个假设展开，变得暗淡了。 “小百合已被美也子亲手杀死了，她与我的两性关系只不过是杀人的副产品。在小百合失踪事件的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杀人动机。” 如果重病卧床的丈夫死了，园田家的财产将由美也子和小百合两个人来分。可是，只要没有小百合，就成了美也子一个人的了。 美也子想通过预谋犯罪，把小百合一笔勾销。造成事故或自杀的假象也是一种策略。然而，还有转移警察视线的更安全的方法，就是让小百合成为离家出走、下落不明的人。七年不知道本人生死时，户籍上就同意作死亡处理。抓住这笔巨大的财产就高枕无忧了。 少女因向往城市而失踪的案件并不罕见，有家法的园田家，纵然不顾体面下决心寻找小百合，谁也不会指望有多大的效果。 如果知道小百合不回来，那丈夫的病就会进一步恶化。负责照料病人的如果是美也子，那她就可以任意摆布丈夫的生命。这不是一箭双雕吗？ 早濑从铺席上拾起照片，再次仔细观看。这张照片对于犯罪策略也起有效的作用。 小百合为了见到早濑，甚至于过离家出走未遂的事。美也子会对小百合说： “你一个人去拜访，早濑也不会见你呀！不信你试试看。” 平时，继母美也子与女儿小百合关系冷淡，甚至对立，现在肯定会产生对抗。然而，美也子没有忘记留下计划的伏笔。 “是这么回事，我与早濑有个人的关系，随时都能见到他。所以，如果你会见不成，就马上打电话叫我好吗？” 甚至连照片的背面都会事先让小百合看。 少女留下留言纸条来到东京，果然没有见到早濑，便打长途电话，求得美也子的帮助。 根据这种情况，周围人就会相信：美也子来东京是按照小百合的意志决定的。 美也子开汽车到东京，是为了有助于杀人。搬运尸体以及办其他事情，车是不可缺少的。 尽管早濑已经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小百合失踪事件中的配角，然而却并不觉得主角美也子令人讨厌，反倒觉得美也子可爱。她虽然是个有夫之妇，但却长期保存与早濑有关的值得回忆的纪念品。 第五节 早濑的汽车停在住宅区的一个黑暗角落里。 早濑用钥匙打开车锁，但并不想立刻开动。他想尽量多玩陈一会美也子把脸贴在自己肩头时的感受。 当他还在台灯下仔细端详照片的时候，美也子睁开了眼睛。这时两个人才互相告别。 两个人紧贴在一起走出旅馆正门。坐进汽车前面的座位后，两个人也是把身体紧贴在一起。 “喂，早濑。” 美也子小声招呼道。 “是很早以前了，我曾一个人来东京看过你。在剧场后台入口请人把名字传进去了，可是你当时似乎已经把我的名字给忘了，终于没有见到你。”说到最后竟无精打采得听不清了。他这才明白美也子、以抱怨似的目光来看早濑的原因。 “是吗？真对不起啦。不过，你的婚姻生活幸福吗？我觉得似乎不太美满。” 早濑亲密地问道。 “从那以后，我和你的事情传开了。你知道，城市很小，所以到了出嫁的年龄，门门提亲都不顺利，很伤脑筋啊。我想来东京见你也是由这事引起的。最后终于被纳为没趣的后妻。” 她那淡淡的语调反而刺伤了早濑的心。 “事到如今，赔礼道歉也无济于事了。” 早濑充满感情地说。 “行啦，我也没后悔。” 经济方面再富裕，只靠它也满足不了女人的幸福，对非亲生女儿的任性，也会有棘手的时候。长期靠护理病人打发日子的结果，如今看出来丈夫活不长了，为了要求赔偿过去受到的损失，即使策划犯罪，也未必要受到严厉指责吧？不，播下不幸种子的早濑倒应该站到美也子一边。 丈夫一死，美也子就可以自由了，同早濑的幽会也就无所顾忌了。是的，即便结婚也行，因为美也子将要继承一大笔的资产。 爱情和如意算盘化成激情，突然向早濑袭来。早濑用双臂紧紧搂住美也子那洋溢着愉悦余韵的肉体立刻像着了火。早濑以险些倾倒的力气连连与美也子亲吻。座位的靠背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在亲吻和爱抚的高xdx潮中，早濑的思考已处于梦幻状态。陶醉了的目光透过车窗，在黑暗中又出现了小百合的幻影。 早濑不禁感到一阵后怕。美也子是个杀人犯，小百合不也是个一心一意爱慕我早濑的少女吗？ 早濑闭上眼睛，但小百合的幻影并没有消失。美也子曾给自己看过小百合的照片，从照片上牢牢记住的那张脸上，此刻正从眼底里朝自己射出毫无表情的视线。 仿佛戴上假面具般的冷淡，真令人可怕。甚至有一股恐怖感涌上心头，好像被杀死的小百合已化成含冤的鬼魂正在死死盯住二人丑态百出的场面。 早濑突然睁开眼睛，以便摆脱不快之感。可是，就在这一瞬间，身体挺直了。 飘荡在黑暗中的幻影就出现在早濑的眼前，而且紧贴着驾驶室的玻璃窗！ 早濑觉得脸都白了，用力把紧抱着的美也子从自己身边推开。美也子也朝那边看去，嗓子里发出来一阵怪叫。与此同时，一阵像打摆子似的剧烈颤抖传到了早濑的身上。 贴在车窗上的小百合的特写镜头在黑暗里消失了。 驾驶室的门被从外边打开，小百合探进头来。比在照片上看到的脸要成熟得多。 “早濑先生，昨天晚上真对不起呀。今天雇的出租汽车在路上又发生故障，比约定时间又晚了许多。我到达的时候，早濑先生的车子刚好从那个地方离开。我拼命地在后边追呀，追呀。可是，我地理环境不熟，加上驾驶技术也不过硬，怎么追也没追上，结果就变成跟踪了。不过，早濑先生，我倒要感谢您的一片好意呀。” 说完，小百合又朝着把脸藏在早濑背后的美也子冷冷地说： “我一会儿求您到东京来，一会儿又托您帮我与早濑先生约会，说了许多任性的话。不过，那且不说，既然果真看到了这种场面，就不能再承认您是园田家的一员了呀。您对此也许早已有思想准备了吧？而且，您嫁到我家之前，跟早濑先生有某种关系的传闻果然是真的啊！” 小百合语调平静，丝毫没有激动的味道。 早濑呆呆地望着二人从汽车离去的背影，觉得似乎在做一场噩梦。 由于小百合的出现，早濑编排的推理被彻底推翻了。美也子并没有早濑所想象的那种企图，美也子不是个坏女人，只不过是个经不起早濑勾引的、普普通通的弱女子而己。 这样，早濑就给了美也子两次不幸。开始是夺去处女，接下来是勾引她不贞。在同女人的交往中，早濑平时并没有这种罪恶感，但此刻竟觉得有个东西堵在心里。 远去的两个人影中，有一个离开后又向这里返回来了。看上去是小百合。她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对早濑讲。 小百合那令人感到冷淡的脸上，恢复了少女单纯快活的神态。 “姑娘是想见我才来东京的，虽说是一次不太令人愉快的初次见面，但也许总会有许多话要说吧。” 早濑心里喃喃自语，等候小百合走近前来。 “记得好像有这样一句话：女人，永远也忘不了第一个以身相许的人。对吧，早濑先生？” 小百合嘴角带笑，冷不防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也是想证实一下这句话呀！现在明白了，果然不错。所以、为了不使人生走上邪路，我可要珍重自己呢。” 早濑呆若木鸡，死死地盯住小百合的脸。实在出乎预料，她竟是来跟我讲这些话的。小百合像幸灾乐祸地观察早濑的反应似的，又继续往下说道： “说实话，我相信，只要让美也子太太来到您身边，您就会亲自为我的计划出力的。不过，在这场斗争的预算里，我毫不犹豫地为您的照片添进了一大笔钱。尽管如此，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让我看到成果，早濑先生果真不愧为放荡公子啊！” 说到这里，小百合便一转身走开了。 早濑觉得后背好像被小百合猛击一掌。原来她根本就不是早濑的影迷！ 小百合的真实意图是：知道父亲临终已近，要从两个遗产继承人中除掉一个人的权利。为此，只要使美也子不守贞节，创造离婚的理由就万事大吉了。出于这个目的，小百合才制定了一整套计划。首先假失踪，然后把美也子骗到东京，最后再设法使早濑和美也子接近。小百合肯定也看到了护身符里的照片。她确信，只要让美也子接近曾与她发生过关系的、著名的色鬼早濑，到时候肯定会出现不正常的两性关系。在这项计划的背后，肯定还夹杂着对同父亲以外的男人仍然藕断丝连的继母的反感！ 所以，小百合到东京以后，一直在监视美也子的行动。小百合邀请早濑的时间和地点，也一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目的是使早濑和美也子之间容易点燃爱情的烈火。 小百合编排的这出丑剧，由于早濑的热心表演，比策划者的预定计划提前结束了。然而，扮演主角的早濑的这一场徒劳表现，该如何形容才好呢？这位道貌岸然的漂亮的男影星，此刻已无地自容了。早濑登志夫活像个白痴，呆呆地目送着消失在住宅黑暗里的两个女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