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能不死》 第一章 家了乱了 天上飘大雪,地上一片白。楚国都城郢都,被风雪罩住。高墙大院的屈闾,房顶被白雪覆盖了。 “吁——”,马车停屈闾大门前,随从扶着,屈辞下了马车,嘴里念着:“哎,凶险了,秦国人打过来了,再不出城,性命难保啊。” 盆子烧炭,铜炉焚香,宝剑挂墙,木架一格格放着卷卷竹简。案几放着红枣、橘子、莲子、藕片和漆碗、铜鼎等物,小炉子煮着水。高大房子很是温暖,树枝一样的青铜烛灯燃着。 屈母、田夫人穿毛皮坐着,曾氏、宋氏穿毛皮挺大肚子站一旁,大家说着话,几个女仆一边站着。屈兴在院子里和其他孩子打雪仗,兴高采烈。 屈辞瞄一眼儿子,跨步进来。 “回了?” “哦,都问了,快走的好。” 田夫人一招手,一个女仆端来一碗冒气热汤。屈辞几口喝完,一股热流从口腔直到肚子,暖暖的一阵舒服。田夫人一摆头,一个女仆又过去递一条毛绒绒黄白相间皮毛。屈辞接过,袖在手里。 田夫人一皱柳眉,弯弯眼睛瞪着屈辞:“这路还能走吧,那边都能住吧?” 屈辞点头说:“他们看过了,不怕,娘可要赶紧出城。” 田夫人眨眼:“秦国人真能打进来?” 屈辞点头:“能。” 田夫人疑惑看着:“你也不能都看准,也许项燕那几十万大军拦住了呢。” 屈母大泡眼翻眼抬头望一下又眨巴眼睛看着他们,两手袖在黑白相间皮毛里说道:“你们走,我在家守着,一条老命了,不怕。你们赶紧走吧,迟了凶险呢。” 曾氏、宋氏扶着肚子看屈辞。屈辞皱眉看看曾氏、宋氏大肚子,又看屈母。 田夫人瞥一眼屈辞,靠过去,手从斑驳皮毛里抽出来,摸屈母肩膀说道:“娘,我们怎能放心得下。” 屈辞皱眉,抬手蹭一下挺直的鼻子,说道:“娘啊,秦国人打来了,留在城里可是凶险。” 屈母翻眼看一眼房顶,眨眨眼,说道:“外面下很大的雪,又冷,老人受不了,秦国人还会害一个老太婆?” 屈辞皱眉:“到时很乱,弓箭乱飞呢。” 田夫人眨眨眼,弯腰摸一下屈母的手,抬头吩咐,“熬点浓肉汤,加了人参好驱寒”。下面女仆答应一声。 屈母眯眼看着田夫人笑了:“今日吃了,能熬几日?” 田夫人也笑:“那是大补,吃了身子热呢,再给带着肉干、人参、红枣,一路吃。” 屈母又笑:“老了,吃甚都没用。” 屈辞说道:“不怕,城外烧火也能驱寒,到了郡县住下就好了。” 屈母忽然板了脸:“哎呀,你们赶紧出城啊,迟了也是凶险,怎就不听娘的?我在家守着,你们躲躲再回来也一样。” 屈辞瞪眼,知道娘的脾气很犟。 田夫人两边看着,不断“哎呀”叹气。 屈兴喊着“奶奶”冲进来。屈母看着红扑扑脸蛋、虎头虎脑、穿一身毛皮才五六岁孩儿,一把揽住,一声“兴儿”,一滴眼泪从满是皱纹的眼角溢出。 田夫人招手,女仆端来热汤让屈兴喝。屈兴喝完又喊着还要吃肉干,屈母喊“拿来”,屈兴又喊还吃红枣,屈母喊“拿来”。 女仆阿紫笑着问,一袋太多,还有几个零散的,都拿来吧?屈兴跳起来,远远的凌空踢一脚,说“踢飞你”。田夫人正对阿紫挥手,见了又随手照屁股拍一下,屈兴一晃看着母亲。屈母笑道“打得好”,阿紫笑着去拿。 屈兴一手肉干一手红枣吃着,在房子里前后左右不断飞脚踢空气,嘴里“踢飞你”、“踢飞你”。屈母、田夫人、曾氏、宋氏见了笑。 屈辞拇指、食指不断捋着胡子。母亲不走,那可凶险。不知楚王几时出城,要是出城了,自己就可以一起走了,那就好办了。 家奴来报,道一子先生来了。 屈辞迎上前去,喊着“师父”,向道一子行礼。道一子笑着点头,“伯咏”,大家见过。 屈母见道一子挽头髻,须发皆白,满面红光,一身长袍,披着斗篷,背着宝剑,头上、身上还有落下的雪花,便喊着“坐吧,吃酒暖暖身子”。 屈辞让道一子案几坐下,喊女仆烫酒。道一子闻到酒香笑了,“哦,兰陵美酒”。屈辞知其喜欢喝酒,又喊人拿会稽酒来烫。 “滴滴”响着,琥珀色的黄酒倒出来,道一子又笑“陈醪够香啊”。屈辞点头笑了,“师父识货啊”,大家笑。 道一子辞行回武当山,屈辞便要挽留。道一子说,这边跟秦军打一年了,看来凶险,也要走了,等天暖了,还想着去南边衡山呢。屈辞说,天冷呢,路可不好走。道一子摇头。 酒香飘起来,屈辞端起漆碗敬道一子。道一子捏起漆碗应一下,一口喝了,闭眼吹气一阵,又睁眼喊好。屈辞苦笑一下,又敬。 家奴又报,宫里的养将军急事求见。 屈辞点头,伸手一摸嘴巴,拇指食指又不断捋胡子,又皱眉瞄门口。 养兼将军剑眉朗目,两边络腮胡一边一个黑毛旋,披着皮斗篷扶着宝剑跨步进来。 “屈少傅”“养将军”,养兼见屈母、田夫人和屈辞的两个偏房都在,大家见过。 原来是楚王没有一点要出城的样子,倒像是要死守郢都。 屈辞吃一惊,一眨眼,又让养兼喝酒暖身子。养兼见了琥珀色的黄酒不禁高兴笑起来,一瞪眼托起漆碗一下子喝了两碗,呵呵笑。 屈辞捻着胡子。劝楚王出城,这事本就不归自己管,可眼看着都城危急,楚国危急,自己一家人的性命都在这里,自己才硬是见了楚王,可楚王不听劝呀。 屈辞摇头。不听也还得劝啊,楚国的存亡在你一人身上,我娘、我一家人的性命也在你身上呢。 屈辞端起漆碗敬道一子,一口干了,便让道一子慢慢喝,自己去见楚王。道一子点头又摇头。 屈辞转身就走,田夫人一皱柳眉想过去说话又犹豫。 家里请来教屈兴读书的张先生也来辞行。 屈兴一路踢到门口,嘴里“踢飞你”、“踢飞你”念着,猛地见了张先生,赶紧跑回来,喊着“奶奶”,窝在屈母怀里。田夫人见了笑,说就要张先生治你,又拉屈兴过去跟张先生见礼。 屈辞让张先生案几喝酒,讲了几句就走,忽然瞥见曾氏、宋氏挺着大肚子,又过去摆手说,“别老站着,行行路回房歇着”,便和养兼匆匆走了。 田夫人见了,一皱柳眉跟过去,几步又站住了。屈母让曾氏、宋氏回房歇息,曾氏和宋氏都说心慌呢坐不住。屈母说,你来有甚用?曾氏、宋氏皱眉,只好回房,女仆扶着。 张先生跟道一子见礼,闻了酒香,看那琥珀一样的酒,捏起碗看一下,点头说还是喜欢会稽黄酒。道一子笑着点头,也说是,那越王吃的酒有韵味呢。张先生说越王的剑也好,酒也好,可惜物是人非了。两人互相敬酒,一碗一碗喝得高兴。一边聊着。 “项燕用兵,比不过王翦,看来凶险。” “可不是,楚国也耗不过秦国。” “韩国、赵国、魏国都挡不住,这秦国,要一统天下啊。” “这王翦、蒙武厉害,都有灭国的本领。” 田夫人听了心惊,眨眨眼说:“这冰天雪地的,还往死里打?到处大雪,路难走呢。” 道一子和张先生摇头,都说,打仗可难讲。 屈母和田夫人都要留张先生。 张先生说,原以为楚国可以联合齐国打败秦国,他的韩国就可复国了,看来不行,屈少傅还是讲不动楚王和齐王,连楚国也危险了,他要走了,回老家。屈兴虽顽皮却聪颖,一讲就会,是个可造之材,自己也舍不得。 田夫人知道张先生原是韩国王室请的老师,不易请到,心里不舍,便让他等到天暖再走,他们避一避还回来。 张先生说,秦国人凶狠,韩国、赵国、魏国哪个不是他灭的,哪次不烧几个城池?田夫人皱眉看着张先生,忽然心“砰砰”跳。 屈母叹气,自言自语说,屈氏在楚国几百年,今日就到了这个地步吗?张先生摆手说,跟老夫人无关,屈氏还是名门望族,是他要回了。 屈母摇头说,没讲你呢。大泡眼含着泪,让屈兴拜谢老师。屈兴明白了,“哇”地哭起来,扯着张先生不放。张先生摇头叹气。 道一子摇头说,该来的来,该去的去,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来来去去罢了。 雪花乱飞,王翦将军、蒙武将军率领秦国几十万大军,黑压压一路往楚国都城郢都奔来,所过之处,地上白雪融化,泥雪飞溅。 第二章 劝楚王出城 马车“嚓嚓”压着积雪,往王宫走去。 屈辞不断捋胡子,呼着热气,心里叹气。楚王死守郢都,守得住吗?楚国危矣。母亲怎办,家人怎办?万一玉石俱焚呢?又骂一句“鸟人”。 街上,人们躲着寒风急匆匆走着,嘴里哈着热气,跟往日一样。 风吹着,雪飘着,高大王宫像风雨中大楼船在大河漂着。王宫内外,层层布阵,士兵全身披甲,拿着盾牌、长戟、长矛和弓箭。 屈辞眼瞄着,嘴角一笑,下了马车,扶一扶高高官帽,拖着累赘官服,匆匆进了王宫大殿。养兼本是宫廷卫队将军,骑马先走,早进了王宫。 高大的王宫,布幔垂着,宫灯燃着,宫女站着,铜盆烧着炭火,铜炉飘起一股幽幽香气。屈辞进来,见有两个宫女哭着被拖出去,说是犯了错拉去上刑,便摇头。 一群细腰歌姬,在折腰甩袖跳着楚舞,琴瑟齐鸣,楚王负刍手里揽着细腰美女在喝酒。 屈辞请见楚王,却说楚王没空,不见。 屈辞听着里面琴瑟齐鸣,皱眉不肯走,一直跪着。过了好一阵,楚王听说屈辞一直跪着,嘟哝一句,喊进来。 屈辞进来跪下,“臣叩见大王”。 楚王歪坐着,手里举着一片橘子要吃,深潭一样的眼睛越过橘子瞄屈辞,一丢口里嚼着橘子,摆手让屈辞起来,又嘴里含混说,景氏、昭氏明面上给人,暗地里压着,周边郡县的兵调不动,去了几拨大臣,左司马都去了,没用。说完,捏起玉杯瞄着屈辞又一口喝了,又看歌舞。宫女赶紧续酒。 铜钟、皮鼓的声音“咚咚”响着,屈辞却听清楚了,不觉瞪眼。没有兵马守城拖住秦军,楚王不敢走,也走不远。 楚王瞄一眼屈辞,又丢两瓣橘子进嘴巴,含混说,眼下只能死守都城了。汁液从嘴巴流出来,又用手背抹一下。宫女赶紧过去跪着用丝巾抹。 屈辞说,万万不可,大王赶紧出城,这边能拖一阵是一阵,王翦、蒙武围了城就出不去了,楚国危矣。 屈辞的声音亮堂,有点震耳,竟然不惧铜钟、皮鼓。楚王皱眉瞪着屈辞,有点怒气,又盯着屈辞鼻子。那鼻子像城墙上斜搁了一把梯子,很醒目,楚王每次都盯着看。楚王又捏起玉杯一口喝了。 楚王瞄一眼屈辞说,怎就是王翦、蒙武来?项燕还在跟他打着,就是来了,也是一拨秦军罢了,也不怕他。 屈辞想一下,又说,也罢,这时候了,微臣斗胆去景闾、昭闾看看怎回事,不过,大王要赶紧出城,往齐国避避。 楚王瞄着屈辞,眨眨眼,一把扔掉手里橘子,一招手,养兼将军大踏步过来。宫女赶紧去捡地上橘子。 雪花飞着,屈辞坐着马车,“吱吱”走着,碾着积雪。养兼将军全身盔甲,骑马带着一队王室卫队士兵跟着,往景闾而去。 秦国大军沿途遇小股楚军拦截,并不停歇,直接掩杀过去。楚军死伤满地,只有几人骑马逃入密林脱身。 暖烘烘房子里,一身黑毛的景兰一手一个揽着细腰胸大女子和细腰臀大女子,眯缝眼笑着张开嘴巴轮流喝他们漆碗里的酒。一个杨柳腰身女子拿橘子袅袅娜娜过来,笑嘻嘻要喂景兰。 有人禀报屈少傅来了景闾,喊过去。景兰一瞪眼,冷笑说,一个少傅,来做甚? 景兰看不上屈辞。官一直做不大,钱也捞不多,手下都没人,还一副心怀天下的样子。楚国的事是楚王的事,天下的事更是君王的事,你来操心,可笑得很。 厅堂里,炭火烧着。景氏家族的人都在朝廷做官,彼此认识,屈辞和几个人讲着话。 景兰过来,“伯咏”“尚德”,彼此也熟,拱手见过。景兰瞄一眼屈辞,一侧身肩膀对着屈辞,一手背着,一手指向景氏几人的腰,“甚事呀?” 听说是调私卒的事,景兰眯缝眼又瞄屈辞,头往后一仰,沙哑声音说:“哪里还有人?打一年了,早抽完了。” 屈辞听那野鸭子声,捋着胡子说:“哪里就完了,那些郡县都听景程老将军的,不肯来。” 景兰不喜欢屈辞的亮堂声,手还举着,顺势摊一下又沙哑着说:“没啦,没啦,就那几个守着粮库,没了粮库怎打仗?” 屈辞冷笑,项燕打仗你景氏还磨磨蹭蹭不给粮草,还敢讲这话。便摇头:“守个粮库哪要这许多人?” 景兰手又摇:“哪里就多了,你讲多就多啊?” 屈辞瞪眼:“尚德啊,你我心里有数,干嘛绕来绕去?” 景兰的手指又指向屈辞腰间:“伯咏啊,若是有数,你还来问?” 屈辞怒道,“楚国没了,要那粮库有鸟用?要那私卒有鸟用?”那声音亮堂,竟像铜钟一般。 景兰觉得震耳,眯缝眼瞪起来,一挥手也发怒说“喊个鸟?有没有用是你讲了算啊”。屈辞瞪眼。 景兰斜眼瞄着屈辞又说“当初不让项燕出城,好在大王不听你的,要是听了,那王翦早就到城下了”,又说“守着城池,秦军来了,项燕后面追来,两面夹攻,秦军就退了。哼,都听你的”。 养兼瞪眼皱眉,看屈辞。 屈辞瞪着景兰:“大王信你,你可不能误了大王。” 景兰瞥一眼屈辞,又笑:“知了就好。” 知了就好?屈辞皱眉。 路上,养兼说,好像大王面上答应你,心里却是信景兰的。 屈辞拇指食指一捏胡子又瞪眼,感觉自己被捉弄一样。景兰管着王室内务,日日在楚王身边,自己一个陪太子读书的,太子也不待见,可以俩月不照面。楚王更是躲着自己。 屈辞又想自己立志出将入相要治国安邦,却一直做个闲职,教太子练练剑法而已,不禁升起一股恶气。 马车“吱吱”碾着积雪走着,养兼骑马带队跟着。 王翦将军号令大军疾行,又和蒙武将军分成几路,要团团围住郢都,不准逃脱,还要阻断救援。一时人喊马嘶,雪泥乱飞。 朝廷里管着粮草的大臣昭冉听说屈辞来了昭闾,见面也不客气,直接说,打了一年了,粮草也没了,人也没了。 屈辞瞪眼说,大家心里明白,何必这样。昭冉冷笑,明白就好。 屈辞皱眉,说,再不派人,大王不能出城,楚国就凶险了。昭冉怒了说,都听你的,秦军早来了,你讲凶险就凶险啊? 屈辞瞪眼。 屈辞回到王宫。楚王身穿铠甲,腰佩宝剑,正和几个将军看地图。 屈辞见楚王穿了铠甲,一皱眉毛,瞄一眼地图,对楚王说,各有打算,请大王赶紧出城,万万不可迟疑。几个将军盯着屈辞。 楚王嚼着橘子,忽然停住,盯着屈辞,久久不说话,忽然一眨眼,又转头瞄一眼地图,一皱眉说,你得让寡人想想。 屈辞说,来不及了。 楚王不高兴了,“啪”一把扔掉手里橘子说,你来做主啊? 屈辞低头,斜眼见了地上摔扁橘子流出汁液。几个将军又看地图,指指点点。 楚王眨眼说,你在这里,寡人静不下来,先回吧,你的话,寡人也觉着有道理。 屈辞瞄一眼几个将军,又望一下地图,叹气一声,转身出宫,回了屈闾。 第三章 众人紧张 道一子和张先生喝了几坛酒,微微醉着都走了。屈母和田夫人皱眉,都说,天气又冷,能去哪里呢?又不知屈辞那边什么消息,都是担忧。 田夫人一皱柳眉又要屈母喝肉汤,屈母大泡眼左右看着说,喝多了拉尿。田夫人笑了说,是冷呢,吃肉吧。屈母又说,吃多了肚子胀呢。田夫人说,那小口小口喝肉汤,热热的,浓浓的。 阿紫过来,端着冒气漆碗。屈母无奈,只得喝一小口。阿紫转身要走,屈母喊住,问阿紫母亲病请,又给一块玉佩。 阿紫赶紧摆手说,给过很多钱了,不能要了。田夫人说给就要拿着。阿紫只好接着,又躬身谢过。 房子温暖,站了好几个女仆,田夫人总觉空旷,令人心慌。不觉抬头四处看着房子,又望门口,眨眼听着外面声音。 阿紫到了门外,听说有家里人来传话,“哎呀,巧了”,顺便让来人拿了屈母给的玉佩和一小袋钱还有几大包旧衣服和吃的东西回去给母亲。 屈辞进了门,说,“走,喊娘走”。 田夫人一见进门赶紧碎步过去。 屈辞见了屈母说,大王穿铠甲了,不知得了甚消息,大家要赶紧出城了。 屈母瞪眼。 曾氏、宋氏都问,立马走吗,天那么冷,身子不方便呢? 门口一阵风,左司马屈权、司徒屈能和本家兄弟屈尚、屈居、屈恭等人急匆匆进来,见了屈母众人,拉着屈辞走了。 屈母、田夫人、曾氏、宋氏皱眉望着背影,又大眼瞪小眼。田夫人拿皮毛一围脖子又到门口望,看他们是去屈闾厅堂,不觉嘀咕,我家的事就不是大事啊? 屈母说,你们赶紧走。曾氏、宋氏都说身子不方便呢。 田夫人过来说,娘不走,不放心,我们一起去齐国。 屈母瞪眼说,那么远,那么冷,老人怎去? 田夫人说,走一段是一段,总会到,早时间没雪,伯咏却不肯走。 屈母抬头,大泡眼转转,看着田夫人说,她早已给了曾临很多钱,让他在那边寻了房子,你们可以在兰陵住一阵,避一避再说,离齐国也近,到时候去哪边都行,赶紧的。 田夫人一皱柳眉。哦?曾临跟着屈辞做事,办事最牢靠,就是兰陵县人,家里的兰陵酒都是他让人买了拉来的,便一笑说,娘可想的周到,可娘也要走啊。 屈母摇头说,你们总不肯走,我也就不讲,走吧,赶紧的。 厅堂烧着火,很温暖。主持屈氏事务的老将军屈必带着屈氏一众人都在,大家都在朝廷做官,很多身居要职。众人穿着毛皮,盯着屈辞。 见了面,屈辞便把刚才的讲了大概,一边看着满头白发的老将军屈必。他是朝廷老臣,德高望重。众人听了,也看屈必。 屈必摇着白头发,说,若真是王翦、蒙武来了,楚国要毁在他手里了。 屈辞摇头说,要么不来,要来肯定是王翦、蒙武,而且一定急攻。 众人瞪眼。 屈辞扫一眼说,未见项燕兵败消息,王翦也许会绕开。众人“哦”,“王翦用兵很老道”,“项燕也许挡不住”。 屈权一抖两丛浓黑眉毛,说,废了他,让伯咏来坐那位子,带人拒秦。众人看屈辞,又看屈必。 屈辞一惊,“不得”,“不得”,赶紧摆手,盯着屈权野草一样的两丛眉毛,又展眼扫大家,又看屈必。 屈必说,伯咏比他强百倍,可当下只是一个少傅,你一个左司马名头比他还响。 屈能点头说,就是,左司马名头镇得住。 屈辞瞄一眼屈能鼻子边两条深深的沟,又看屈权,眨眨眼摇头说,眼下不能废,景氏、昭氏肯定不愿意,朝中很多他们的人。 屈权说,不怕,养兼是我的人,控制了王卒,宫里没人敢动,废了他不难。 屈能鼻子边两条深沟拉得更长了,皱眉说,景氏、昭氏那肯放手,都城楚兵归他们管,四个城门只有南门是我们屈氏管着的。 屈辞看一眼也是高鼻子的屈进。屈进是将军,他的弟弟,手里不少楚兵,管着南门,屈氏私卒也归他管。 屈进朗声说,不怕,西门是大王的人,东门、北门是景氏和昭氏的人。废了他,可以先夺了西门。 屈辞抹一把嘴巴又捋胡子说,我们手里的人也不少,要是往日,真把他废了,夺了王宫的王卒兵权,再以王命召集议事,把那些不从的人一概拿下,再以王命夺了西门守军兵权。北门、东门也不难拿下,敢违逆的将军、头目一概以谋逆杀了,都城可定。 众人点头,屈能摇头。屈权说,郢都一些将军还是他的门下,能喊过来。 屈辞摇头说,可眼下不行,王翦就要打来了,景氏、昭氏不服,人心不稳,怎能抵挡。 屈必点头,一挥手说,喂,听伯咏的。众人点头,屈能皱眉。 屈辞摇头,说,眼下只能赌一赌了,城池守得住,项燕回来夹击,也许王翦就退了。众人有的摇头,有的点头。 屈能又拉长深沟说,这么大事,不能赌,总是自己在那里猜测,没一次有用的。 屈权两丛眉毛一抖说,那不是猜测,都能看出来。 屈能说,每有大事都看出很多,大王都不用,大家也不信,哪次应验了?众人看屈辞,屈辞脸涨得通红。 屈权说,那怎办?屈能说,公衡管着兵马呢,出个主意嘛。大家看屈权。屈权摇头,看我干嘛。 屈必说,大家想想还有甚法子?我们屈氏几百年啊,要过了这一关啊。大家议不出头绪,只得散了。 屈辞、屈进进屋,田夫人又让喝热汤,屈母瞪眼看着。屈进跪了母亲,问了好就走,要去城门巡防。屈母眼直直望屈进背影举手喊着“进儿当心”。 屈辞把汤喝完,将漆碗递给阿紫,看看屈母、田夫人、曾氏和宋氏,眨眨眼,说大王不肯出城,没办法,只能赌。 田夫人说聊那么久,屈辞说发牢骚嘛。田夫人冷笑说,这阵有用吗?曾氏和宋氏扶着肚子看。 第四章 母亲和夫人的心思 屈辞让母亲几个赶紧出城。 屈母却让屈辞几个先走。 屈辞说,楚王还在都城,娘先走。屈母说,他不用你,留有甚用。 田夫人看着屈辞,皱起柳眉说:“你不走,喊娘走,娘也不走,喊我们走,兴儿怎办?喊大王去齐国,早又不让我们回齐国,哎,你自己先就乱了。” 屈辞说:“我以为大王延一阵就走,谁料他就没打算走。” 屈母说:“他不走,你们走,兴儿要紧,肚子里的孩子要紧,我这把老骨头在家里守着,你们避一避就回来了。” 田夫人瞪眼,看着屈辞。曾氏、宋氏也看屈辞。 屈辞皱眉:“大王没走,屈氏也没一个人走,我怎能就走?娘几个赶紧先出城避避是真,到时我过去寻也不难。” 屈母抬头到处望着,叹气说:“辞儿啊,也就你还看得清啊。” 阿紫又拿来热汤递给田夫人,屈兴房间里喊“娘啊”。田夫人皱眉看看屈母又看看屈辞,蓦地红了眼睛,“哎呀”一声,手一摆,转身就走。“啪”,热汤洒一地,冒着热气。两个女仆赶紧过来擦地。 屈辞瞪背影喝道:“怎了慌慌张张的?” 屈母一扯屈辞,“喊甚”,又叹气说“她娘家是齐国王室,去了可保得兴儿没事,也好久没见爹娘了,趁机回去见见,你又不走”。 屈辞皱眉:“早年又不走,这会却喊走,不得赖我。” 屈母大泡眼一瞪:“哪个赖你,早年?兴儿还小,怎走?你又常不在家,跟着道一子云游四海,还讲呢。” 屈辞低头,不敢吭声,接过阿紫热汤,递给屈母。屈母眼里满了泪水,不想喝,手一抬,“哎呀”,热汤又洒一地,冒着热气。女仆赶紧过去擦地。 屈母起身回房,阿紫赶紧过去擦手。屈辞过去扶着,阿紫也扶着。曾氏、宋氏一直看着,扶着肚子。屈母见了,让曾氏、宋氏回房歇息。 田夫人抱着屈兴,眼泪直流。屈兴抬头,害怕地看着母亲,用手去摸田夫人的眼睛,又问娘怎了。 五六岁的孩子哪里懂?田夫人说眼里落了沙子。屈兴忽然笑了,用嘴去吹。田夫人见了,睁着泪眼,任他吹,越吹眼泪流得越快。 屈辞回房,瞄着田夫人。屈兴说有沙子。田夫人赶紧一抹眼泪说,好了,又抱着屈兴,不看屈辞。 屈辞说,若是大王出城,我们也出城就好了,没想是这样。田夫人瞪一眼屈辞说,兴儿怎办,没一点办法。读那些兵法有用吗?修那些道有用吗?原以为能做丞相呢。 屈辞瞪眼,看一眼屈兴,又摇头。屈兴玩着手里的木头人。屈辞低头,沉默一阵,过去轻轻扯田夫人衣袖。田夫人低了头,抖开屈辞的手。屈辞又扯,田夫人翻他一眼轻声嘀咕,要是兴儿受了苦,我会一直恨你。 屈辞低头皱眉,又摸她的肩。田夫人委屈涌上来,眼圈红了,说,把人哄回楚国就不理人了,又说兰陵县好玩,就是从齐国过来时玩过一次。 屈辞皱眉说,哪里哄你回楚国了,你讲我的声音好听愿跟我。田夫人说,就是花言巧语哄人,也讲我的声音好听。你看嘛,那么多年了你看你做成甚事了,日后回了齐国,都不好见人。 屈辞说那是国家的事自己管不了。田夫人说我的事、兴儿的事也管不好。屈辞瞪眼。 屈兴抬头说几时去玩雪?两人对视一眼,都低头。田夫人摸屈兴脸说,过几日去。 屈辞又想,那么多年了自己做成甚事了?都没呢。自己是讲过,齐楚联手就能拒秦,可齐王不敢沾惹秦国,一直置身事外只求自保,无非怯秦罢了,楚王又不听我的,哎,最后都保不住。我能做甚?无权无兵。 田夫人瞪着屈辞说,修道就是不讲话呀?屈辞忽然一股火升起,看看屈兴,又忍住。 田夫人说,娘早就让曾临在兰陵找房子,让我们先去住一阵,到时去齐国回郢都都好办。屈辞瞪大眼,哦? 田夫人瞥一眼屈辞说,兰陵的兰花啊,郁金香啊,满山满岭一片片,那个香啊,我就是喜欢,住一阵也好。屈辞讪笑说,兰陵美酒还醉人呢。真要走就从淮水先过去一段,我问问曾临,一路怎安排,竟是偷偷的。田夫人笑了。 阿紫母亲收到东西,摸着玉佩不禁流泪,口里说着感谢屈母大恩大德的话。 楚王一直没出城,屈辞每日进宫,楚王就是不见。 屈辞跪麻木了,只好起来,抬头望望王宫,摇头叹气,抹一把脸,不甘心地一步三回头。养兼偷偷瞄着,皱眉摇头。 屈辞回来,又劝屈母,还是不愿出城,只好喝闷酒,唉声叹气,又冷不防捶案几,“啪”一声,吓人一跳。 屈母瞪眼又无奈,田夫人也是皱眉,曾氏、宋氏扶着肚子眨眼。 屈进和夫人、女儿过来,屈母见了就抱着小孙女。说起出城,屈母和大家又吵着哪个先出城,谁也讲不服谁。 “秦国人真打来了,老人跟着就是拖累啊。” “先出城,还怕甚?” “还是年轻不懂事,兴儿才要紧,有后才有日后呀。” “哎呀,娘不走,哪个能走?” 只好僵着,互相埋怨又叹气。 屈辞、屈进叹气无奈,只好坐案几前烫着喝兰陵酒,聊着局势。 屈进皱眉看屈辞,“打一年了,粮草难以为继,项燕可拦不住。” 屈辞一顿漆碗摇头说“眼睁睁啊”。 屈进一捶大腿叹气,“哎”,又说,屈能妻儿要出城,被屈必见了骂,又缩回去了。屈辞皱眉。田夫人一皱柳眉说,怎就不能出城?屈母大泡眼一瞪说,家眷能出啊。 屈兴去拉屈进手说,叔,很久没见野鸭了。屈进说很久不去陡涧不打猎了,屈兴说怎的不去呢?田夫人说没空了。屈兴眨眼不解,屈进摇头苦笑。 屈兴跺脚说,打猎呀打猎呀。屈进笑着说,打猎打猎,过一阵就去,教你射箭。屈兴笑了,又不断飞脚踢空气,念着“踢飞你”、“踢飞你”。屈进女儿也过来学却歪倒地上,大人见了笑。 屈兴忽然说,爹会射箭吗?屈辞听了皱眉,屈进说,你阿爹比叔叔还厉害。屈兴不信,屈母皱眉看着。 屈兴过来拉屈辞,喊阿爹去打猎。屈辞皱眉,说没空。屈兴说,爹在家坐着怎没空,扯着要走。屈辞心烦一甩手,屈兴跌地上大哭。阿紫赶紧去拉,田夫人过去抱着又翻眼屈辞。 屈母瞪眼说大家不要躁,屈辞低头,屈进皱眉。曾氏、宋氏瞄屈辞,又皱眉眨眼。 田夫人想了想,让人收拾大袋大袋肉干、干粟糊,用袋子装毛皮、红枣,又收拾金银珠宝捆好包袱,又喊人加固马车,喂好马。 屈进夫人见了,回家也让人做。屈进瞪眼说,真打起来就出不去了,没用的。夫人皱眉,忧郁地望着门口,又拉过女儿抱着。 王翦、蒙武围了郢都,率军攻城了。 抛石车“呼”“呼”砸了一轮石头,天空道道弧线,城墙砸得“轰”“轰”响。又几轮弩箭,“嘭”“嘭”“嘭”一片声,满天箭雨,箭杆暴雨一般泼落,“嘚”“嘚”“嘚”,不少楚兵“噗”“噗”中箭倒地。 屈进全身盔甲拿着盾牌、长矛率军守城,看着秦兵潮水般涌来,城墙上举矛大喊“放箭”。楚兵箭飞如雨,洒向秦兵。很多秦兵“噗”“噗”中箭,地上“噔”“噔”插满箭杆。 第五章 都城危急 城门关闭,想出城也出不了了。人们一片惊慌,街上人声鼎沸,很多人拿着包袱窜来窜去。 田夫人瞪眼,嘴里不断念叨,怪没早出城,这会怎办?屈母摇头叹气,曾氏、宋氏看着又眨眼。大家又互相埋怨,田夫人不敢大声顶嘴,只是带着埋怨口气嘀咕。 屈辞在家闭目打坐,听了也不说话,谁也不理。屈权、屈能、屈居、屈尚和屈恭等人来了,他也摇头不说话,只好走了。 到了外面,屈能说:“公衡兄,不能指望这个鸟人,就是吹,你拿个主意吧,我们跟着。” 屈权瞪眼:“子才那样信我?” 屈能点头:“当年大王问过你和他哪个能做左司马,我就讲你。” 屈权一笑:“你这司徒过界了啊,你原来不是挺信他的嘛。” 屈能鼻子边的深沟撑开,冷笑说:“当年在稷下学宫,他名头很响,齐王要留他在身边却不愿意,回来了,以为能治国安邦,可都是瞎话,就是嘴巴厉害,没一样有用的,大王都不肯用他,我也不信了。” 屈权摇头:“糊涂,我哪比得了他,老将军不是喊大家都听他的嘛。” 屈能摇头:“糊涂,误事的,我喊一拨人听你的,很多人也不信他。” 田夫人走来走去,屈母大泡眼瞪着门口说晃得头晕。曾氏、宋氏扶着肚子站屈母旁边不肯回房。屈进的妻子带着女儿过来,也是焦虑。屈母又抱着小孙女。 屈兴跟其他孩子玩得高兴,听到城墙边“轰”“轰”响,吓得回来抱着母亲。大家望着声响方向,满眼忧虑。 “轰”,“轰”,“嘭”,郢都城墙,被秦军抛石车砸得这一窟窿、那塌一角,不少士兵被砸扁地上,白白雪地被一片片染红。满地死人,流出的血还热,冒着气,空气中一股又甜又腥又腻血腥味。没被砸死的楚兵拿起长矛、弓箭。 秦兵潮水般呼喊着攻城,楚兵弓箭猛射。城墙下满是死人,插满箭杆。秦兵怒吼着,死命爬云梯,长戟刺杀一阵不要命跳进城墙。楚兵大骂着,举戟猛刺,楚兵刺倒一个秦兵,秦兵也刺倒一个楚兵。 屈进拿着长矛、盾牌,刺翻一个秦兵,又有秦兵冲过来,又刺又挡,“噔噔”响。一个浑身血迹的楚兵跳上城墙抱着刚爬上来的两个秦兵,大喝一声,纵身坠下。屈继一矛刺倒秦兵。 一个凶猛的楚兵骂着,一戟一个刺倒两个秦兵,却被身后一个秦兵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戟刺倒。屈进见了冲过去,一矛刺倒,抬头看见一个秦兵翻进城墙,冲过去拨打几下又一矛刺倒。 攻上城墙的秦兵越来越多,楚兵纷纷倒下,很多楚兵拿着盾牌、长戟、长矛死命撞过去,猛刺一阵,杀了一轮秦兵,又拿石头砸,又将爬上城墙的秦兵一戟刺倒,又拿弓箭猛射。 楚军满地尸首,楚兵伤痕累累,却一步不退。城墙、城门被楚军死死守住,秦军一时无法攻破。 漫山遍野的秦军气势如虹,攻势如潮。屈进握滴血长矛,瞪眼望城墙外面,皱眉咬牙。 城内王宫。 身穿盔甲的楚王眉头紧皱,手扶宝剑在大殿急得来回踱步。接二连三飞报,“北门告急”,“伤亡过半,赶快增兵”。 大臣们面色慌张,交头接耳,不知所措。 “这时候了,哪里还有兵啊。” “几十万楚军都在项燕手里,秦军都打到城下了,怎还不回救?” “这下险了,怎办好。” “不怕吧,秦军打不进吧,项燕也快来了吧。” “项燕来了,背后攻击,城里开门杀敌,前后夹击,秦军必败。” “只怕等不到,哎呀。” 楚王眼光暗淡下来,忽抬头,“召屈少傅。” 屈辞听得楚王召见,只好出门,抬头望天,叹气一声,上了马车。屈母、田夫人皱眉看着,满脸焦急。曾氏、宋氏扶着肚子看。 屈辞的马车“吱吱”碾着积雪走了。 屈母、田夫人、曾氏、宋氏听得城墙那边“轰”“轰”响声,都在门口惊慌地抬头望,又赶紧拉着手回去。五六个女仆也吓得赶紧跟着回去。 屈能听说楚王召屈辞,带一拨人过来看,问不出什么,出门来,一边伸脖子望着屈闾大门口,又嘀咕,“这会大王召他还有鸟用”。 大殿烧着炭火,很是温暖。楚王又得急报,秦军死攻,守城楚军伤亡太大,要赶紧增兵。 楚王瞪眼,吹着气,来回踱步,忽然站住,猛地把手中玉杯“啪”摔地上,“哪里还有人啊?哪里还有人”。 众大臣大眼瞪小眼,瞄一眼楚王又低头。 屈辞进来,“臣叩见大王”。 屈权看着屈辞,皱眉。大臣们见了屈辞,有的板脸斜视,有的歪头望着。 楚王镇定一下,让屈辞起来,眨眨眼,扫视一圈宽阔大殿,又看屈辞,缓缓说道:“屈爱卿,郢都危矣,寡人问你,怎解围啊。” 屈辞低头说,“禀大王,微臣没法解围”。声音不大却亮堂。 楚王一直不喜欢这样的声音,瞪眼喝道:“还在怪寡人没听你的劝谏?” 众大臣嘴角一弯,互相对视一眼,冷冷一笑。 屈辞说道:“不敢,大王自有大王的道理,微臣只是为朝廷着急。” 楚王沉吟一下,眼珠一转,又说“嗨,寡人只问你,眼下,怎样应对吧”。众大臣又瞪眼看着。 屈辞答道:“禀大王,微臣以为,当调集王宫的王卒,死守东南西北四个城门。” 啊,王宫就敞开大门?楚王一愣,狠狠盯着屈辞。 屈权微微点头,展了眉毛。众大臣炸了,齐声大喝,“大胆”,“居然调王卒”,“谋逆”,“斩了”。 屈辞皱眉,满脸通红。 楚王瞪着屈辞又高又直鼻子,不断眨眼,气得脸红。 屈辞一咬牙又说,“禀大王,微臣以为,还要召集屈、景、昭和所有大户的私卒,一同上城墙死守”。众人一愣,又瞄楚王。屈权又点头。 楚王眨眨眼,扫一圈宽阔大殿,微微点头,缓缓说道:“哦,算起来,你们还有不少兵呢。” 大臣们嘀咕道,“围城了,郡县那边来不了,也没几个了”,“守库房”,“就是身边用着”,“自己都不够用”,“要就给吧”,“这点兵没用”,“也只能试试了”。 屈辞又跪下,对楚王说道:“大王,若能死守一阵,或可延缓等得大军回救,大王速速定夺,万万不可再迟疑啊。” 楚王瞪眼,望着宫殿。屈辞忍不住,抬头看楚王。 楚王深潭一样的眼睛一转,又说道:“哦,少傅一说,那郢都,还有成千上万男女老少,都可上城墙杀敌啊。” 众大臣一听,眼睛亮起来,都喊好,人更多了。屈辞一愣,屈权眨眼。 楚王眼光一闪,忽然朗声道:“难道楚人还不如赵人吗?” 当年秦军攻城,邯郸军民死战,男的上城墙杀敌,女的搬运物资。 众大臣喊着,“楚人不怕死,不输赵人”。 楚王眼睛幽幽放光,瞥一眼屈辞,手一劈,说道:“好,就这么办。屈少傅召集私卒,带着私卒和全城男女老幼一起守城,与城池共存亡。趁着秦军分散,寡人带着王卒和守城楚军冲出城去,杀出一条血路,与项燕汇合。” 众大臣惊愕,大眼瞪小眼,又瞪屈辞。 屈辞猛地一惊,我来召集?自己不是统兵的司马,只是少傅。还想突出城去?也不知秦军人马多少,这不行,能守住就不错了。屈辞举手,便要劝阻。 楚王眼一瞪,“不必多言,寡人在,楚国就在”。屈辞皱眉。 楚王解下身上佩剑,喊一声“屈少傅,楚王剑”。屈辞一愣,只好双手举起。 楚王剑?大臣们瞪眼看着。 大家知道,景氏私卒最多最强悍,老将军景挞、景程陪伴先王出生入死、功高盖世,无人敢惹,就是他们一直为了保存实力,将很多私卒握在手里,楚王也无可奈何,其他家族见了,也跟着。若真是景氏带头大家让私卒统统上了城墙,加上王卒,或许还能抵挡一阵。可是,连左司马和一些有权势的大臣去了都没用,这会让屈辞去,一个少傅,有甚用?景挞老将军发怒扇你一掌,楚王也会假装不知道。 楚王一招手,养兼全身盔甲走过来。屈辞接过楚王剑,眼一瞪,起身走了。大臣们瞪着屈辞,又不断眨眼,有人编理由出了大殿。 第六章 怒斩大臣 屈辞坐马车里,养兼领一队宫中侍卫,带楚王剑跟着。 屈辞捋胡须摇头,微微叹气。屈氏几百年了,曾经权倾朝野,又引来打压,楚王联合各方势力把屈氏打了下去,到了左徒屈原、大将军屈匄故去,更是一落千丈,被挤到了角落。昭氏又雄起,私卒强大到威胁朝廷,楚王又联合屈氏、景氏打压昭氏,楚怀王时,更是派王卒征讨,又压下了昭氏。景氏又势力渐大了。 景闾厅堂里,炭火温暖。人们三三两两踱进屋来,身穿毛皮,一脸傲气。屈辞看着,大都是朝廷官员,今日这个慢吞吞样子,跟往日一样,不把自己放眼里。 满满一屋人,见了上漆剑鞘、宝剑柄上绿松石,认得楚王剑。见剑如见王,众人行跪拜礼。 屈辞环视一圈,板着脸讲了来意。景挞、景程几个元老和一众人大多不看屈辞,或盯着楚王剑,或垂着眼,不吭声,好一阵沉默。 屈辞皱眉道:“外面正在厮杀,危急关头,报上私卒。” 景兰沙哑声问“屈氏给了多少谷粟?” 人群有人轻轻哄笑。 屈辞瞪景兰喝道:“上柱国带兵,谷粟总会给的,今日不必提。” 景兰摆着眯缝眼冷笑,沙哑声“给个鸟,这会屈氏又出多少兵?”有人轻声笑。 屈辞瞪眼,厉声说道:“放肆,屈氏肯定出。” 景兰眯缝眼一挑,一伸手指,沙哑声说“那这里也出,一百人”,又说“不怕,反正秦兵一时也打不进”。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景挞几个元老木然看楚王剑。 屈辞一股怒气升起,忍不住大声说,“大王有令,不得儿戏,统统报来”。景挞几个元老不吭声,众人看着。 景兰一撑眯缝眼,又说,“那么多兵,要令尹才能定的”。不少人会心一笑。 屈辞瞪着景兰,又大声说,“楚王剑在此,哪来的令尹?”众人低头,景挞几个元老还是盯着楚王剑。 景兰嘻嘻一笑,一晃脑袋,说道:“这就是王室的物件,谁没见过,你吓唬哪个?” 屈辞变了脸色,手向楚王剑一摆:“楚王剑在此,能斩违抗王命的人。” 养兼也变了脸色。众人看着,脸上却有了怒气,瞪着屈辞。一人“呼”地伸手,对屈辞喝道,“大胆”。屈辞一看,认得是老将军景挞。 景挞说“想当年,老夫就背着这把楚王剑,出生入死,护驾先王有功,就是当今大王见了,也得让老夫三分,你算甚鸟?”众人心里暗笑,看屈辞如何下台。 屈辞扫一眼厅堂,大声喝道:“郢都危急,大王手里没兵了,也是为朝廷。” 景挞冷笑说“今日知没兵了?大王为了朝廷,我景氏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众人附和。 景挞又说道:“为何不让老夫去喊人,老夫还能打啊。” 一个虎须大汉大踏步走上前来,一手拿过楚王剑。养兼认得是景程老将军,一愣。屈辞也认得,不由拧起两道剑眉。 景程一把抽出楚王剑,只见一道金光飘起,剑身金黄,闪闪发亮,又大声说道,“这把剑,老夫也拿过,当年冲锋陷阵,立下无数战功,再要带兵去打,大王偏又不肯,今日要甚鸟私卒,不给又能怎的?”手一翻,一道金光收入剑鞘。众人暗笑,看屈辞怎样灰溜溜滚蛋。 屈辞无路可退,脸涨得通红,一咬牙,一声大喝:“来呀,藐视君王,违抗王命,斩了。” 养兼早按捺不住,一挥手,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夺了楚王剑,摁住景程。众人大惊。 景程抖着胡须喝道:“大胆,就是大王来了,也不敢杀老夫。” 景挞瞪眼看着,嘴巴抖动着,说不出话。侍卫迟疑,不敢动手,看着养兼。养兼认得老将军,皱起眉来。 屈辞一声大喝,“要臣子何用”,猛伸手,只见金光一闪,景程咽喉一股鲜血喷出,屈辞手里楚王剑金光闪闪。 屈辞出手太快,众人大惊。一个陪太子读书的少傅,竟敢来真的,一时厅堂里没了声音。 屈辞心“砰砰”狂跳,吞一口唾沫,大声喝道“秦人打到城下了,还敢违抗王命,哪个再来?”众人瞪着屈辞,又惊又怒。 屈辞扫视众人,喝道:“都要抗命吗?今日,屈辞以命相博。” 养兼手扶宝剑,瞪眼望着,心里暗暗佩服。一阵寂静,众人不敢跟屈辞对视,又见养兼咬牙瞪着,腮帮子两个毛旋闪闪发亮,便慢慢低下头。景挞低下头,喃喃道,“是要有法度”。 景兰眯缝眼眨着,没了气焰,看着屈辞,沙哑着说道:“屈少傅,出兵出兵,一定出兵,到时统统都去。” 寒风吹着,雪花乱舞。 城墙上打得激烈。秦兵刚上城墙,就被一戟刺倒;有几个跳进来,又被弓箭射倒。地上都是尸首,鲜血把白雪覆盖,红红一大片。楚兵发疯般,往下面砸石头。 屈进头发散乱,浑身血迹,喘气提矛望着下面秦军。 寒冷街区,有人逆着跑,有人顺着走,有人跌倒,一片混乱。屈辞和养兼出来,一路骂着,去了昭闾。 厅堂温暖。昭氏大多人也在朝廷做官,众人态度也是傲慢,不把屈辞放眼里,公然抗命。屈辞板着脸,“斩了”,指着昭冉。养兼一声断喝,卫士果断斩了。众人大惊,只得答应。 天已大黑,更冷了。屈辞坐马车走街区上,远远望城墙,上面火光飘忽,黑影来来回回搬东西,影影绰绰,不由皱眉。养兼望着也皱眉,又骂“鸟人”。 屈辞抬头望一眼说,屈闾的事好办。让养兼带着楚王剑回去,养兼腮帮子上两个毛旋胡须沾了雪花,伸手一抹,一拱手走了。 城墙上,屈进来回看着又喊几句。士兵把楚军尸首搬一边,秦军尸首一甩丢城墙外,下面没死透的秦兵被“啪”砸断了气。又堆放石头、滚木,又捡拾地上弓箭、长戟、长矛、盾牌,又把一堆弓箭放城墙边。地上都是血,不断有人滑倒,又骂着。 田夫人房子里哄屈兴睡觉,一边心神不宁眨眼听着外面动静。屈兴睡着了,田夫人看房子飘忽灯光,又皱眉瞄房门,又抬头望着房子。 第七章 屈辞无奈 黑夜里,灰暗的马车碾着灰白积雪,“唧唧”进了屈闾。 厅堂里,烧着炭火。屈氏一众人,穿着毛皮,暖烘烘站着看屈辞。大家眼巴巴的,带着焦虑。 众人听得斩了景程和昭冉,吃一惊,都瞪屈辞,忽地吵开了,有说不该斩的,有说该斩的。屈辞皱眉看屈必,屈必不吭声。 屈能拉长深沟埋怨,“伯咏急躁了,景、昭两家更恨死屈氏了,景程不能斩,该让大王处置”。有人说,明日大王肯定要处置伯咏。有一众人附和。 屈权两丛眉毛一耸,冷笑说,“斩不斩都一直恨,该斩,斩得好,若是早几年有这样的手段,也没有今日的危急”,“伯咏有胆”。也有一众人附和。 屈能瞪一眼屈权,大声说,“草率了,大王还会归罪屈氏呢,日后可不好过”。众人又抱怨着景氏、昭氏往日的种种。 屈权冷笑说,“无非就是要做令尹,有那个能耐吗?”众人附和。 有人说,你个左司马也无兵可调,鸟用。有人说,今日的朝廷,一直没有令尹主持大局,乱得很。 屈必白发一晃,“嘘——”,摆手喝止。 屈权两丛眉毛一耸说道:“不扯那些了,目下郢都危急,朝廷危急啊。” 屈能举手大声说,“听公衡讲”。众人看屈权,屈权摇头看屈辞。 屈辞扫一眼说:“大家看看,王卒还守着王宫,要是秦军打进城了,还守得住吗?哎呀。” 屈权点头说:“防着叛乱倒是绰绰有余。” 屈能冷笑说:“这时候了,还防着自己人,哼。” 有人说,他自己就是篡位来的,都几年了,还疑神疑鬼。 屈必举手“嘘”,“别乱讲”。有人笑。 屈辞说道:“眼下就是没人守城,都城危急,我屈氏的私卒统统拉去吧。” 屈权摇头,“那点兵,不够王翦塞牙缝,送死罢了”。屈能也说,“就是”。 屈辞慨然道:“不够也要塞,死了也要塞。” 屈必白发一晃,瞪了屈辞一眼,喝道:“死了不怕,有用吗?” 屈能又说,“不怕死就有用了?”有人附和。 屈辞一时火起,瞪着屈能:“那就等死了?死就死,楚人不怕死。” 屈必白发一晃,瞪屈辞喝道“过来,跪下”。众人一惊,看屈辞。 屈辞不动。我奉楚王命召集私卒,这会还要跪你? 屈能拉长深沟说,“去呀,老将军让你跪下”。有人附和。 屈必喝道:“这是屈闾。” 屈辞扫大家一眼,“哎呀”一声,只得过去跪下。 屈必眼一扫,一双老眼射出光来,厉声说,“朝廷为何到了今日的地步?大家看看,我屈氏的人,那个不是能耐人?总怕我屈氏做大,那个令尹,就应该是我屈氏的”。众人抱怨着,乱哄哄。屈辞皱眉。 屈必又盯着屈辞:“你熟读兵法,满腹经纶又精通剑术,还能炼丹修道,放眼朝廷哪个及你,大王一时不用罢了,今日遇点事你就去死了?到那一步了吗?楚国不是他一个人的楚国,屈氏也是先王后人,也是王族,日子还长,各人听好了,要为后人打算,有后才有盼头,不要动不动就死死死的。” 屈辞眨眼,只好点头答应。屈必让屈辞起来。 众人一叠声答应。屈能深沟拉得很长,又瞄屈权。 屈必又问屈能,“子才啊,有甚好法子?” 屈能一愣,说听公衡的,他兵法最厉害。有人附和。屈权摆手,屈能皱眉。 议到半夜,都说给人,死守是权宜之计,也没别的法子了,喊男女老少上城墙去守,也要时间发动,都是明日的事,于是散了。屈能又拉屈权一边,屈权瞄屈辞背影。 烛灯还照着,光影飘忽。屈母撑在那里眯眼,阿紫静静扶着。田夫人陪着,柳眉皱着,弯弯的眼睛盯着门口,听见屈辞声响,便轻碰一下屈母,“娘”,一边走去门口。 屈辞进来吓一跳,赶紧过去扶老母亲,“啊?娘还不睡天又冷。” 田夫人见了屈辞舒口气,轻声道:“娘日落就坐厅堂了,不肯睡。” 屈母睁开大泡眼,见了屈辞,上下扫一眼,笑了,“辞儿回了,不冷,好了,娘去睡了”,说着站起富态的身躯。 屈辞满心愧疚,赶紧扶着屈母回房歇息。 田夫人招手,女仆又端来热汤,屈辞喝了。田夫人静静盯着屈辞看,等屈辞喝完,挽屈辞胳膊又转头看着。屈辞奇怪地看着她,田夫人低头。 回到房间,屈兴早睡着了,又站着端详了一会虎头虎脑样子。田夫人看屈辞疲惫,也不去问,帮着屈辞宽衣睡觉。屈辞看着田夫人弯弯眼睛,轻轻叹一口气。 田夫人缓缓说道:“过了这一关,去齐国吧。” 夫人的声音带点低沉、厚实,听了让人安静。屈辞在齐国第一次见到田夫人,就被她的声音吸引。 屈辞眨眨眼,苦笑一下:“好呀,你是王族,兴儿不用担心,你也好久不见爹娘了,委屈你了。” 田夫人微微一笑,看着屈辞高鼻子晃着烛火的光亮。 屈辞又说:“我早让曾临出了城回兰陵,先走淮水再过去,我们也走这条线路。” 田夫人眨眼点头。当年屈辞被齐王赏识,却不愿留在齐国辅佐齐王,叹口气说道:“娘也不走,你也不走,好,跟定你了,死在楚国也愿意。” 屈辞一听,瞪眼看着。田夫人知道失言,赶紧捂着嘴巴,头靠在屈辞肩上。 屈辞说:“兰陵县本以为几时都能去,便一年年推,不想是今日样子,对不住了。” 田夫人一笑:“兰陵兰花香呀一片片,兰陵美酒好呀一碗碗,再哄着吧,看日后你还有甚能哄人的。” 屈辞苦笑,看着墙壁,眼神幽暗。烛光照着,墙上人影飘忽。 第八章 楚王失算 太阳还被乌云挡着,天上飘雪,寒风刮得脸生疼。 屈辞一早进王宫,却被众人围住,便站住了,展眼一扫又一捋胡子,径直走了。大臣们情绪激动,有的指着大喊要治罪,有的骂着乱臣贼子,有的却喊斩得好。 很多大臣跪楚王面前说,屈辞早前不让项燕出城阻敌,眼下又在敌军围城时杀大将大臣,有不轨之心,要治其死罪。又有不少大臣跪下说,大敌当前违抗王命,该斩,屈辞没错。 楚王昨天就听景兰说斩了景程,大吃一惊,后来又听说斩了昭冉,便问养兼,不觉又惊又怒。惊的是屈辞竟然杀伐果断,连景程都敢斩;怒的是他们竟然公然藐视楚王剑。原本还觉着屈辞做得过分了,可是连景、昭两家居然都公然藐视君王,便觉斩得好。又叹气,朝政涣散多年,自己竟然只让屈辞做个少傅。 屈辞板着脸过来,并不辩解,见了楚王跪下,做了禀报。 楚王眼睛放光,傲然睥睨满朝文武,“屈少傅、众爱卿,都起来吧”。 屈辞吐一口气,站起来。大臣们见了,都站起来。 楚王眼睛扫一圈,挥手厉声喝道:“所有私卒,即刻喊来,统统守城。” 众人见景程、昭冉都斩了,大眼瞪小眼,又瞄一眼屈辞,只得答应一声,纷纷回去召集私卒。 楚王招手“伯咏”,屈辞迈步过去,景兰身影从楚王后面的帷幕里一闪不见。 议一阵,屈辞又劝楚王,“王翦围城,出不去”。 楚王瞄屈辞,“那就等死不成?”屈辞说“调王卒守一阵再讲,不能迟疑了”。 楚王皱眉,不断眨眼,忽然站起来,背向着屈辞。 屈辞看一阵楚王后背,只好说“微臣去发动百姓守城了”。 “报”,“报”,北门失守,西门失守,秦军打进来了。 楚王眼一瞪,转过身来瞪眼望着门口,嘴巴都张大了。 屈辞一惊又皱眉,原来王翦真正打的是北门和西门。大臣们都惊慌起来,大眼瞪小眼。 王宫里,到处响起吆喝声,人们慌乱起来。王宫内外,一队队楚兵层层列阵,弓箭、盾牌、长戟、长矛林立,密密麻麻。 屈辞忽见养兼全身披甲,身背箭壶,手执长弓,一双鹰眼透出杀气,不由心里一凛。 楚王不看屈辞,摆手让屈辞走,屈辞皱眉愣着。 楚王眼光暗淡看着地面:“你回吧。” 屈辞还想说话,眼一眨,躬身退步,一转身,大踏步走了。 城里乱了,人们慌张起来,到处乱窜。马车走不快,马夫着急,随行仆役大声呵斥挡道行人。 屈辞嘴喷热气,不断喊着“哎呀,赶走赶走,快走,快”。 汹涌进城的秦兵气势汹汹,像大水漫灌,如水银泻地。 秦军开始围攻王宫。 楚兵见秦兵涌来,弓箭猛射,“嗖”“嗖”“嗖”,射倒一片秦兵。秦兵“咔”“咔”“咔”,层层叠叠竖盾牌挺长戟压过来,楚兵也举盾牌挺长戟迎上,“叮叮当当”,双方混战,弓箭乱飞,喊声一片。 楚王握剑督阵,四处走动,一边大声怒喝。养兼手握弓箭,展眼四顾。 秦军越来越多,不断攻击。楚兵血战,倒下一批,又涌上一批。地上的雪一片片染红,慢慢连成一大片。 田夫人不断门口张望,来来回回。屈母说晃得眼花心慌,田夫人只好又回来陪着屈母,又瞪眼门口,屈母讲话也没听见。屈母见了摇头,曾氏、宋氏扶着肚子瞄门口。 屈辞远远见了屈闾,未见秦兵,心下稍宽。家族的人,风雪里正惊慌走动探望。 马车走近,屈辞探头,大家一愣,赶紧过来拱手问“伯咏,真打进了?” 屈辞摇头:“哎,走吧,快走吧。” 大家吃一惊,转身“嚓”“嚓”跑回家,喊声四起。 屈辞皱眉,下了马,手扶宝剑,“嚓”“嚓”“嚓”快步回家。屈必、屈权和屈能一众人举手跑过来门口拦住。屈辞简单讲了。 屈必摇头叹气:“哎呀,赌错了,屈闾满门的性命都在秦人手里了。” 屈能念着:“早讲了不能赌,偏不听,没一次有用的。” 屈辞怒了:“一直就是眼睁睁看着,今日的样子早就能见却没人听,哪个赌了?哪个赌了?” 屈权瞪眼大喝:“哎呀,别吵了,喊人,南门,从南门出城。” 屈必点头,喊着:“南门,走啦,保住伯咏,我们屈氏日后复兴,就指望他呀。” 屈权众人点头,屈能撇嘴。 屈辞一听赶紧说,“各人自保,各人自保”,众人赶紧散去,喊声又起。 屈辞带一股寒风进来,见屈母一身素色厚衣裳掩着丝绸夹袄,肩披毛皮,瞪大泡眼焦急看着。田夫人也穿了寻常厚衣裳,披了毛皮,金银珠宝首饰也都没戴,一脸焦虑。曾氏、宋氏也一样,还扶着大肚子。 屈辞看着屈母说道:“娘啊,走,守不住了,走南门出城,快。” 屈母一股寒意,眼泪涌出来。田夫人过去拉屈辞,柳眉皱着。屈辞看这一屋子的家人,便皱眉、咬牙。 屈母一抹眼泪,环视一圈这高墙大院的房子,说道:“好,为了我的孙儿,趁着混乱赶紧出城,走了。” 屈辞犹豫一下,便过去扶着。田夫人抬头,眼一扫,柳眉一皱又让人去喊屈进家人,又让曾氏、宋氏慢点上马车,别摔了。 屈母喊着:“走,出城。” 田夫人也喊着:“走,赶紧出城。” 屈兴拿一把小木剑,寒风里正跟几个孩子追逐着玩得高兴,大呼小叫喷着热气,脸蛋通红,并不理会大人在干什么。阿紫拿着屈兴的小毛皮,去拉屈兴,拉不住,挣脱又跑。屈辞见了心烦,吼一声,吓得屈兴一个趔趄,“啪”摔地上,“哇”放声大哭,不肯起来,阿紫拉着。 屈母停步皱眉,瞪一眼屈辞说“辞儿,吼他有甚用?”屈辞低头。 屈母又说:“大人的事自己担当,遇事了自己要先定下心来,天塌不下来。” 田夫人赶紧过去,一把抱起,说道:“有很急的事要出城了,走了。” 屈兴一听就挣扎着滑下来,着急说道:“不走不走,还要玩。” 田夫人接过女仆的小毛皮包着屈兴,着急道:“不能玩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屈兴鼓起腮帮子,说道:“你们走,我在家玩。” 田夫人抱着就走,说道:“打仗了,在家不行别人要进来呢。” 屈兴挣扎着说“我的家,哪个敢来?我也打仗。”田夫人不知道怎样跟孩子说。 屈辞心头火起,再忍不住,厉声喝道:“再闹,还不听话,不是小孩打仗是大人的,用真的宝剑、长矛一刺身上一个窟窿,很痛流满地的血。” 屈兴似懂非懂,眨着眼睛,有点害怕。田夫人听了,心头狂跳,不由紧紧抱住儿子。屈兴感觉到异样,瞪惊恐大眼睛到处看,紧紧抱着母亲,又喊“奶奶奶奶”。 屈母瞪着屈辞,摇头叹气,大泡眼泛着泪光,说道:“辞儿,你定不下来,全家人怎样靠得你?” 屈辞低头。 曾氏、宋氏皱眉看着,女仆扶着。屈兴还是孩子,不知大人世界,到处看,忽然指着一个墙壁角落,要去拿木头人玩具,阿紫赶紧过去拿。 屈辞顺着看见放好的辰砂,还有熄了火的炼丹炉。眼光一闪,快步走到房间,拿起一个铜瓶,摇一下自己炼的金丹,忽然想起道一子。 眼一眨,摘了高高官帽,脱了累赘官服,换了日常穿着,再披上毛皮,拿起宝剑走出来,又看看这高墙大院,眼里一丝落寞。 屈进的妻子、女儿来了,屈母抱着孙女,大泡眼都是泪。 田夫人看着屈辞说:“兴儿不会有事吧?” 屈辞含糊点头:“不怕的。” 屈辞扶着屈母上马车,又抱屈兴上去,看田夫人上去了,又去看曾氏、宋氏上马车,又喊屈进夫人、女儿小心点。 第九章 受托楚王剑 寒风呼啸,雪花、树叶、草屑乱飞。人们满城乱跑,拖家带口,都在逃命,有的哭喊着,有的跌倒地上。 秦兵冲进景闾。景挞拔剑,怒喝着,冲上就刺,“叮叮当当”打起来。景氏的人带着大群私卒拿着长戟,蜂拥而上,与秦兵血战。景挞杀了两个秦兵,被乱箭射倒。打一阵,地上躺满横七竖八的人,血肉模糊,雪白地上是一大片红红鲜血。 屈母众人上了马车,众仆人簇拥着就走。 “啪啪”一阵脚步声,门外冲进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杀气腾腾,嘴里猛喷热气,带来一阵风。屈辞一握宝剑,盯着来人,“养将军?” 养兼身上沾着血迹,手拿弓箭,气喘吁吁,拱手说道:“屈少傅。” 屈辞瞪眼问道:“大王呢?” 养兼抹一把眉毛、胡子上雪花,“大王让末将将楚王剑交付于你”,解下一把剑柄上嵌着绿松石的宝剑,双手捧给屈辞。 屈辞一双鹰眼光芒四射,仿佛要刺穿养兼,“大王呢?” 养兼喘一口气,眼里射出杀气,“还在宫里,正在厮杀,末将带人拼死杀将出来,可怎守得住啊”。屈辞瞪眼。 养兼腮帮子黑旋在动:“鸟人,守不住。” 屈辞不及多想,双膝跪下,两手举起,接过楚王剑:“微臣当不负王命,人在剑在。” 养兼手握弓箭,一双鹰眼透出杀气,慨然说道:“鸟人,末将再杀回王宫。” 屈辞一把拉住,说:“没用,出城再讲。” 屈权跨步进来,“伯咏”,“公衡”。养兼见了,“左司马”,单膝跪下拱手。屈权扶起。 门口老太太由女仆扶过去见屈母,屈辞见是屈权母亲,赶紧问好。老太太径直走到屈母面前,喊着“老姐不走,老妹不放心呢”。 屈母见了,寒暄着。屈母喊着出城,一边说道:“都城也守不住,没能耐啊,一代不如一代,走,不管他,走。” 屈能带着家眷出来,见了,自己也跨步进来,见了养兼又拉长鼻子边深沟。大家见过。 屈权见了楚王剑,鼻子冷笑,说道:“这会想起我屈氏了?” 屈能见了楚王剑皱眉,瞄了屈辞又瞄养兼。 养兼想一下点头,“好,回家带了家眷,就奔南门”,转身就走。 屈能快步跟过去说,“喂,喂,养将军,大王讲屈氏还是屈辞,没听错?”养兼说“屈少傅”。屈能站住瞪眼,又转头瞄屈辞,又瞄养兼背影。 屈闾门口聚集了一大群私卒,手执盾牌、长戟,身背弓箭。屈能招手喊着,大家往南门走去。 街区乱了,人们又东又南乱窜。地上丢了包袱、匣子等很多东西,男女老幼争相逃命,互相拥挤,有的人被踏地上。喊声不断,“出不去”,“关了城门”。 屈辞众人刚走,秦兵气势汹汹涌进屈闾,很多人来不及走。屈必举剑怒喝,带众人跟秦兵搏杀,拼死往外猛冲,杀声四起。 养兼躲闪着路人一路冲到家门口,猛见衣物、漆盒丢一地,一瞪眼,猛跨步,“咚“咚”“咚”卷着一股风进去,屋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 儿子呢,胖嘟嘟的儿子呢? 养兼又“咚”“咚”“咚”冲出来,瞪着眼满大街看,死命大喊儿子、夫人名字,一遍一遍。 空中飘荡着尘烟、碎屑,声音穿过去又仿佛沾上了,跟着尘烟、碎屑也飘走了。 屈辞到了南门,举起楚王剑,喊着“楚王剑在此”,“打开城门”。 景兰带一众私卒也到了南门,见了楚王剑,不由瞪眼。屈辞见了景兰皱眉,“伯咏”“尚德”“公衡”“子才”,大家点头。 景兰眨眼说,两家合兵一处才好打出城,我寻思,你不肯走我们景氏的东门,便过来了。屈辞苦笑,说,人多也好。屈权、屈能几个冷笑。 屈进和守城楚将过来见了楚王剑,听说要“护剑出城”,便喊人打开城门。 屈进过来见了屈辞,摇头骂着“鸟人,眼睁睁啊”。屈辞见屈进身上血迹,披头散发,不觉皱眉,只有摇头叹气。 屈进又去见了母亲和夫人、女儿。女儿喊着“爹啊”,瞪着大眼睛又伸手要抱抱。屈进盔甲全是血迹,没敢抱,心里难过,眼睛蓦地红了,招手说,“不怕,阿爹一起出城,乖啊”。女儿一声“哦”。 屈母见了屈进疲惫样子,大泡眼又是泪,哽咽着说,“自己当心啊”。屈进也不说话,一转身,红着眼睛大踏步走了。 屈进一咬牙翻身上马,一拨马头,拔剑喊一声,瞪着眼睛带楚军冲了出去。养兼骑马飞奔过来了。 第十章 屈进死战 城门大开,屈进一马当先,咬牙瞪眼拼命冲杀,挥剑带着楚兵撞开一条血路。秦兵猝不及防,一阵混战。 屈辞、屈权和一众护卫、佣人拿着长戟、短剑、短刀护着马车冲了出去。养兼纵马左冲右突,举弓“嘭”“嘭”“嘭”射倒十几个秦兵。景兰一伙也冲出去。 城里百姓见开了城门,决堤一般蜂拥出城,一片混乱。 秦军眼看城门开了,也拼死杀进城去,一时血流满地。很多人家被冲散,互相喊着、哭着。一时喊声、哭声震天。 屈进带着楚兵一路冲杀,屈辞、屈权、屈能众人奋力猛冲。秦兵弓箭猛射,“噗”“噗”不少人中箭。 一群秦兵突破楚兵冲过来追赶屈辞众人,一众贴身护卫奋力抵挡,屈辞也被迫回身挥剑“噔”“噔”抵挡秦兵长戟。 养兼瞥见秦兵靠近马车,纵马过来弯弓就射,“嘭”“嘭”“嘭”射倒几个。 秦兵人多,弓箭乱飞,几个楚兵、护卫中箭,马匹、马车也纷纷中箭,几个佣人被刺倒地上,十分危急。 屈母、田夫人和屈兴见马车“噔”“噔”“噔”插了箭杆,也是惊慌起来。屈兴急得扯着嗓门大喊“阿爹”“阿爹”。 马匹插了很多箭杆不听使唤了,养兼翻身下马,弯弓又射,“嘭”“嘭”射翻两个。 屈能带着屈闾一众私卒、护卫护着屈权和家人拼命厮杀。景兰一众人也在拼杀猛冲。 屈进猛见屈辞这边秦兵追着,一瞪眼便大声喊着带一拨楚兵奋力杀来。 屈辞护着家人跑一阵,马匹中箭摔地上,马车“嘭”“嘭”撞翻,人们“啪”“啪”掉一地。屈母翻滚一圈瘫地上,抬头寻见屈兴身影就闭眼躺着不动了。屈兴翻滚几圈,躺着哇哇大哭。田夫人翻了几个跟斗,听到哭声抬头一瞪眼爬起来,跌倒又爬起,不顾一切冲过去。 屈辞见“嘭”一声马车撞翻,瞥见屈母倒地,喊一声,猛踏步举剑刺倒一个秦兵,转身冲过去扶住屈母。阿紫惊叫着赶紧冲过去扶起。 附近几个秦兵挺戟冲向屈兴,田夫人见了喊一声扑过去用身子挡住。屈辞猛地见了,喊一声跨步飞奔。 养兼听到喊声,猛转身,“嘭”“嘭”“嘭”“嘭”射中那几个秦兵。一个秦兵中箭手里长戟却还是往田夫人身上捅去。 屈辞飞步挥剑“噔”荡开,再跨步“噗”一剑刺倒,又转身拉起田夫人,“兴儿”,一弯腰捞起屈兴扛肩上。田夫人吓呆了,站着看插着箭杆的秦兵,听屈辞喊一声才跟着奔跑。 护卫、佣人把滴血短剑、短刀插腰里,提着长戟,把老人、孩子、女人连扶带扛,拼命奔跑,泥雪乱飞。可是屈母双脚下垂拖着地面总跑不快,屈权母亲也一样拖着。“嗖”“嗖”“嗖”,两个护卫中箭,拖着屈母走了一阵无法再走。屈权母亲的护卫也中箭,无法再走。又换护卫,中箭护卫留下射箭掩护,只一会都被射倒了。 养兼眼睛四处扫着,边走边射,“嘭”“嘭”“嘭”又射倒七八个秦兵。 景兰带着胸大女子、臀大女子和杨柳女子坐马车逃命,马车“嘭”撞翻,几个女子“啪”“啪”跌一地。景兰和杨柳女子爬起跑得快,护卫也顾不上那胸大、臀大女子,眼看着两人挥几下手就被人踩扁了。 秦军势大,南门楚军全军覆没。 秦军杀进城里,对蜂拥出城挡道的人一概刺倒,撞开人群杀进城里。一时间,城内城外,妻离子散,哭声震天。城内被刺倒的很快被踩扁了,城外被刺倒的满地鲜血爬着。侥幸逃脱的,雪地里四散奔逃。 寒风呼啸,雪花飘着。屈辞众人一路冲出重围,屈母回头见了,猛一用力,两脚着地跟着快走,屈权母亲也是忽然用力两脚猛蹬,护卫一阵轻松,挟着狂奔。走出来一阵,几拨人却走散了,屈权、屈能、景兰奔不同方向了。 中间混着出逃百姓,猛走一阵,屈辞四处张望,却不见曾氏、宋氏和屈进以及夫人、女儿一家,便放下屈兴,大声喊着。众人停下,喘着气回头看。车、马和包袱早没有了。 屈母不愿意走,要回头找人。养兼马早没有了,贴身护卫只剩三个,都伤痕累累。 养兼眨眼犹豫一下,四处一看,走过来,低头说,屈将军带人拼命挡住秦军,末将射了几个秦兵,却没能救下。 屈辞、屈母一惊,眼都大了。 几个护卫低头说,曾、宋两夫人和屈将军夫人的马车都撞翻了,几个人倒在地上,大家去救,秦兵太多都被刺倒了,人都被踩翻了。 屈母“啊”喊一声昏过去,屈辞一声“娘”摁住人中。 雪花飘着落脸上,好一阵,屈母醒来,嚎啕大哭,念着“进儿啊”“孙女啊”“我那肚子里的孙子啊”。 屈辞满眼是泪,“娘保重啊”。田夫人哭着安慰,屈兴哇哇哭着抱住母亲。 屈辞抬头望着雪地,心里凄凉。“进弟啊”,“我那肚子里的孩子啊”,“眼睁睁啊”。 又叹气,要是早出了城,也许可以不死。 可弟弟是将军,怎能早早出城? 茫茫雪地上一些人还在奔跑逃命。 屈权和屈能家人倒是平安,剩下七八个护卫浑身血迹跟着,马车、包袱也早不见了。屈权忽然醒过来,转头不见屈辞,便要寻屈辞。屈能说,他手里没兵马,也没人听,公衡还能喊得人听。屈权一定要去,屈能只好跟着。 护卫到处喊着找到屈辞众人,便过来,听说了都摇头叹气。没有屈进拼死,大家就出不了城,可女人、孩子也没了,众人又叹息。屈权等人安慰着,劝着,大家赶紧走了。 一路走着,养兼望着白雪覆盖的山林,不觉皱眉。大王肯定出不了宫,若被捉了,又在哪里?押咸阳吗?马和马车都没了,又冰天雪地的,便转头问:“怎办?” 屈权看屈辞。屈辞还在悲伤,想着没出生的孩子,又想着屈进一家,又在自责。 屈权叹气一声,望着郢都方向:“就在城外打听大王消息吧。” 屈能皱眉到处望,又瞄屈辞背上楚王剑。屈辞心里难过,又怕惊动母亲,只好咬牙忍住。 第十一章 母亲妻儿受难 几天了,走走歇歇,白天打听,晚上躲避风处烧火取暖。 屈兴受了惊吓,总是哭闹,又喊饿喊冷。田夫人难过,拿身上带着的几个红枣哄着。 郢都已被占了,楚王不知下落,项燕不知哪里,逃难的人里也不见养兼夫人和儿子。屈辞和养兼都是眼睛发红。 屈母难过了几日,清醒过来,喊过屈辞,问他为何还在这里不走? 屈辞眨眨眼,瞄一眼屈权说:“没大王消息呢。” 屈母瞪眼:“死心眼,楚国就在他手上没的。” 屈辞皱眉:“还得找太子,都没消息呢。” 屈母摇头:“大王都没用,太子那么小,有用吗?” 屈辞看着屈母,说:“总得有个确切消息才好”。 屈母说:“有楚军,就有楚国,你要找项燕。” 屈权和屈能听到点头。 田夫人心里嘀咕,不能去兰陵吗? 屈辞、屈权、屈能和养兼合计一阵,附近郡县的楚军不多也不知还在不在,又分散,有楚王剑召集成军,也无法抗衡秦军,也不知项燕在哪里。又叹气,没了马,没了马车,那里都去不了,只能周边打听再说。大家无奈地望着茫茫雪地。 满地白雪,到处都有出城逃难被冻死、饿死的人,趴雪地里,隆起一堆,像满地的石块。大石块是大人,小石块是孩子。有人哭着不肯离去,被扯着走。还有人跪着哭,头上都是雪花。不少受伤楚兵死在地上无人理,白白雪地上一道长长红黑色血痕,倒卧地上,胡子上、眉毛上都是雪花。 屈辞众人经过,绕着走,又抬头望天,骂着天太冷。屈母、田夫人又是心惊又是叹气。 屈兴一直扯着母亲,寸步不离,见了又要母亲抱,口里又喊“奶奶”。大人见了心痛。 屈辞又想起弟弟一家人,昨日还是将军、夫人和富家女儿,曾氏、宋氏也是富贵人家,今日就这样冻在雪地里跟路人一样,不禁难过。 山岭背风处,几拨人在围着烧火取暖,屈辞众人见了赶紧过去。有一拨人人很少,火很旺,众人便过去,却被两个大汉瘸着腿,浑身血迹,拿木棒拦着。几个护卫拿着长戟逼过去,却好像认得是受伤楚兵,便愣住了。 养兼拔剑走过去,一个大汉见了宝剑,忽然一愣,依稀认得是养将军,赶紧丢了木棒,低头喊着:“养将军。” 养兼皱眉,却不认识。屈辞过去细细一看,认出是受伤楚兵。屈权、屈能和养兼也看出了,都是受伤楚兵。那几个烤火伤兵见了吓一跳,都忍痛过来低头站着。 养兼最恨逃兵,瞪眼骂道:“怕死逃命,要你何用?” 养兼举剑要刺,屈辞拦住,养兼扫一眼屈母几个,瞪眼收了宝剑。几个伤兵不敢抬头,屈权几个看着,屈辞冷冷看着伤兵板着脸问话。 屈母坐着,又伤心起来,不断流泪,嘴里念着“进儿”。屈权母亲去安慰。田夫人抱着冷得发抖的屈兴,把他冰凉的小手从自己怀里拿出,烤着火。屈兴瞪眼望人,害怕得发抖。田夫人又安慰。 屈权和屈能的家人也一起烤火,一边骂着秦国人。男佣、阿紫手都僵硬了,脚也麻木了,一边添着柴火。那些护卫分散站着。 伤兵断断续续回答。秦兵太多了,打得很难,楚军大多战死,他们几个受伤昏倒,从死人堆里爬出,跌跌撞撞,东转西转,逃到这里。 屈辞望着天空,眼光暗淡。屈权、屈能和养兼摇头。 屈母众人疲惫,又冷。包袱掉了,随身干粮早吃完了。好在田夫人随身带了几根人参,一路给屈母含着,一把红枣早就让屈兴吃完了。田夫人又不甘心地回头望,一边念叨着,好像那大包大包的肉干、红枣就掉路上。 屈母喘气不停,吹风一样,一路上阿紫扶着,一瘸一瘸硬挺着,眼看着瘦一圈。屈权母亲也差不多。 男仆拿一块玉换回一点干粟糊,屈母、屈辞和众人不愿吃,都给了屈兴。屈兴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了还说饿。田夫人心痛。 屈权过来,给了一点干粮屈母,屈母又给了屈兴。屈兴几口就吃完了,又看屈母。田夫人眼泪浸满眼眶。 屈辞皱眉,烤着火不说话,又望天空,见一片阴沉。大家烤着火,不说话。 护卫站身后,任风雪吹着,落满雪花。那些受伤楚兵还雪地里站着,养兼见了,看一眼屈权、屈辞,犹豫一下,便不做声。 伤兵身上落一层白白雪花,瑟瑟发抖,有的还滴血,雪地慢慢红一片。 过一阵,养兼不忍,喊他们旁边围起来,再烧火烤。那些侍卫、佣人也过来帮着把火烧起来,一起烤着。 又过一日,屈兴饿得直哭,不肯吃草根树皮。田夫人红着眼圈去扯屈辞,屈兴跟过来抱着大腿。 屈辞皱眉难过,抬头看,那些侍卫都去打猎了,不见回来。 那些伤兵早一瘸一瘸走了,雪花正在掩埋他们走过的痕迹。 屈辞一咬牙,拿起弓箭就走。 田夫人望着茫茫雪地,怕遇到秦兵,又过去拉着不让走。屈辞一挣,“嚓”“嚓”跨步踏雪走了,养兼见了也握弓跟着。 田夫人眼泪打转,屈母见了叹气,屈权皱眉,屈能看着,屈兴眼神木木的看。 屈辞、养兼“嚓”“嚓”踏雪走了一阵,白茫茫一片,树林里不见野猪、野狸、野狗、野兔踪影。又走一阵见了几个护卫,都是摇头,只好回来。 田夫人见了走过去,见什么都没有又瞪眼。屈兴追过去,扯着又“呜”哭起来。 屈辞和养兼对视一眼,想一下,又往另一边走去。 田夫人看着背影,忽然举手要喊住,听到屈兴哭声,又停住了,皱眉望着屈辞背影,又抱起屈兴。屈母大泡眼都是泪,又用手抹。阿紫安慰着。 田夫人去扒开泥雪,阿紫过来挖几下,扯了草根,又去扣树皮。 田夫人放嘴里嚼着,把苦味、涩味咽了,剩下那些残渣,抱着屈兴嘴对嘴喂着。屈兴肚子饿了也一口吞了。田夫人抱着屈兴,看着冻红的脸蛋和微微张开的红红小嘴巴,忍不住落泪。 茫茫雪地,高低错落,哪有野兽? 屈辞、养兼高高低低又“嚓”“嚓”走一阵,忽听不远有喊声,眼一亮又踩雪往前走,听前面有人大声喊着,瞪眼一看,猛见一团黑影冲过来,“野猪”,养兼举弓“嘭”“嘭”速射两箭,屈辞“嗖”一箭。野猪被射翻了,爬起要跑,雪花乱飞。养兼又是“嘭”一箭,屈辞“嗖”一箭。野猪又中箭,嘴巴流着白沫,瞪着黑眼珠四脚抽搐。几个护卫冲过来,见了大喜,说跑得太快,射了几箭不中。 田夫人远远见屈辞,赶紧快步走过去拉着流眼泪,见了野猪又笑一边抹眼泪。屈兴追去扯着母亲,瞪大眼睛看野猪。屈辞苦笑,屈权、屈能众人见了笑。 几个侍卫拿着沾了人血的短剑、短刀,抢着把野猪卸成一块块,分给屈辞众人烤着吃。 屈兴吃着却不见了往日笑声,木木的。田夫人见了心痛,伸手去抱屈兴。屈辞拿给屈母吃,屈母说硬、慢慢嚼。 屈辞、屈权众人吃过了,护卫才围过来吃。恨不得把骨头、硬蹄尖都烤脆啃了,猪大肠还带着粪便气味,烤到滴油也大口大口吃了,满嘴流油说就是这个味。佣人说那些硬骨头不能丢,收着,有陶罐了熬汤喝,骨头烂了就能吃。 几日里,吃完了野猪,渴了吃雪,饿了啃树皮草根,又把吊腰里那些吃不动的骨头拿来含、咬。 好不容易能打野兽烤了,每人分一点,屈母几个大人都让屈兴多吃。几个小孩互相看看,也没玩雪的兴趣。歇一阵又走,一路打听消息。 田夫人拉住屈辞说,能不能娘几个先回屈闾?屈兴瞪大眼睛,闪着光。屈辞摇头。田夫人瞪眼,眼圈又红了。屈兴眼光暗淡下来,又木木的。 田夫人又问,兰陵呢?屈辞摇头。 又走,一个男佣背着屈兴,腰酸腿痛,屈兴不愿下来,饿得直哭,田夫人要背。 屈辞皱眉,狠心说:“能走路了,再不走,背到几时?” 屈兴只好走路,心里恼着父亲。背一段,又走一段,脚痛又哭起来。屈母和田夫人见了心疼。 屈辞说:“总有这一阵的,不能一直背。” 屈兴哭着喊:“不走了,回家吧,我要回家。” 田夫人弯弯的眼睛溢满泪水,屈母大泡眼也是泪。 屈辞皱眉,过去一把抱起。屈兴紧紧抱着父亲脖子,眼泪不断滴下,一会脖子凉凉一片。 田夫人安慰说:“我们去一个新家,在另外一个地方呢。” 屈兴眨着大眼睛,信了,问道:“还有多远啊,我走不动了。” 田夫人摸屈兴的头,哄着:“就在前面,还要走呢。” 屈兴黑黑的大眼睛从屈辞的脑袋旁边望过去,看着荒凉的山地原野,不干了,眼泪掉进屈辞脖子里,又喊饿,闹着要回原来的家,原来的家有什么吃的、玩的,不要新家。 田夫人心痛,不知走到几时,不知走到哪里,还能回去吗,很多东西都在家里呢。又瞪屈辞,眼神恨恨的。 屈辞躲避田夫人目光,他的脖颈被泪水湿一片,风吹得冷冷的,缩一下脖子,默默走着。屈母心痛,大泡眼望着阴云下的远山。 屈辞见了,只好安慰说:“再捱几日,就回城里。” 屈母瞥一眼楚王剑,嘴角冷笑:“你还回得去吗?” 屈辞感觉背上比平日里多了东西,陪笑道:“不怕,总要回的。” 屈权和屈能孩子也哭闹着,大人都伤心落泪。 第十二章 项梁拦路 日落时分,天色灰暗。前面有避风山包,众人疲惫,慢慢走进一个稀疏树林。 一阵响动,一队人马拦住去路。 屈辞众人一惊,屈辞、屈权、屈能握着宝剑,养兼弓箭在手。那些护卫握着长戟、弓箭,有的跟在后面,有的去护着屈母众人。屈母众人一惊,屈兴满眼惊恐,又紧紧抱住母亲。 屈辞等人警惕地看着,握剑拿弓提戟慢慢走上前去,一看,原来是项梁将军带着侄子项羽和一众人。 屈辞几人松一口气,却见项梁几人骑在马上,手拿宝剑、长戟,板着脸冷冷看着,不由又是一愣。 项梁冷冷一笑,说道:“左司马、屈司徒莫怪,屈少傅,留下楚王剑。” 几人一惊,项家世代在楚国为将,项梁是项燕儿子,怎会反了朝廷? 养兼眼睛射出冷光,蓦地透出杀气。屈辞回头望着屈母众人,皱眉,又看着项梁。 养兼手握弓箭跨前一步,挡在屈辞几人身前,一双鹰眼光芒四射,冷冷一笑:“就凭你几个?” 项梁哈哈一笑:“养将军,你是射手,再看看。” 屈辞几人转头一看,被项梁的人团团围住了。 项梁冷笑:“只要养将军一抬手,大家专射你,你总不能一下子都射倒吧。” 屈辞倒抽一口冷气,屈权和屈能瞪眼。 养兼却冷笑,“鸟人,我射你就够了”。 项梁一愣,眼眨一下,瞥一眼项羽。 养兼一笑,“也够射他”。 项羽还是少年,瞪起眼来。 屈辞见项梁一时愣住,心里佩服养兼,可是不想打,两败俱伤,况且老母亲一众人在呢,便跨步上前,说道:“为何反了朝廷?” 项梁一笑,“哪里就反了朝廷?”屈辞几人反倒一愣。 屈权问道:“可知大王消息?” 项梁冷冷地说:“大王在秦军手里了。” 楚王真被俘了。 屈辞几人吃一惊,其实早已料到,只是不死心。 屈权问:“还在城里?” 项梁摇头:“这个就不知了。” 屈辞问道:“为甚拦我?” 项梁板着脸:“你有心谋逆,不配带着楚王剑。” 屈辞皱眉:“怎讲?” 项梁盯着屈辞:“你为甚劝大王,不让我阿爹带兵去拦截王翦?” 屈权一撑眉毛喝道:“你今日不是看到了?” 项梁皱眉:“左司马差矣,眼下当然能讲了,最多算蒙对了,不能服人。” 屈辞看着项梁:“怎样才能服人?” 项梁盯着屈辞:“为甚不能远离郢都,拦截王翦?” 屈辞望着远方:“先打李信二十万,赢了,这次打王翦六十万,却是人多、势大,王翦、杀神,不可同日而语。朝廷的事,你也应该有数,打仗也是打粮食,楚国耗不过秦国,大军离得越远越难打,不是前方溃败就是朝廷内乱,必败无疑。” 项梁眼睛闪闪发亮,探身问道:“依你怎样?” 屈辞说道:“大军拱卫都城,死守郢都,尽管放秦军过来,事先埋伏五万精兵于山林水泽,专劫秦军粮道,王翦必退。” 项梁丢了宝剑,翻身下马,跨步过来弯腰拱手:“屈少傅,真大将军也,末将佩服之至。” 屈辞一见也拱手:“惭愧惭愧。” 屈权、养兼点头,佩服屈辞。屈能拉着深沟不断眨眼,项羽傲然看着。 项梁看着屈辞:“今日冒犯少傅,实在该死。” 屈辞摆手:“都为了朝廷。” 项梁摇头:“可惜了。” 屈辞苦笑。项梁又跟屈权和屈能见礼,低头说着“冒犯了”。 项梁看着屈辞:“一起走,共谋大事。” 屈辞看着项梁苦笑一下。项梁瞥一眼屈辞背着的宝剑,知是楚王剑,嘴角微微一笑。 屈辞看着项梁:“上柱国呢?” 项梁摇头:“阿爹一时不知哪里,也不知近况,这边凶险,我也不等了,先看看会稽那边。” 屈辞皱眉,屈权点头,屈能眨眼。 项梁又过去跟屈母几个见礼,问了几句,便让人牵过一匹马,又喊人,把一半的肉干、谷粟糊干都拿来。屈辞几人谢过。 项梁又对养兼说道:“养将军,日后定要相见,不得有违。” 养兼点头,两人拉手大笑。 项梁又拉着项羽过来相见,又说养兼是楚王身边将军,神射手,一箭之地没有活口,先祖是百步穿杨的养由基。项羽拱手,瞄一眼养兼的长弓,却伸手要。 养兼说道:“这是硬弓,常人没个两三百斤力气,拉不动。” 项羽一手拿过长弓,用力一拉,却是满弓,“嘭”一声,硬弓的声音。养兼吃一惊,瞪着项羽。众人惊奇。 项梁大笑,点头说道:“籍儿力气大,不算甚。” 项羽一塞长弓,转身走了。 项梁拱手,“保重,后会有期”。屈辞几人拱手,“后会有期。” 大王押在宫里吗,怎样解救?这里没楚军啊,有楚王剑也没处召集啊,连项梁都走了。屈辞、屈权、屈能和养兼都皱眉,议一阵,大家摇头。屈权、屈能叹气,转身去看家眷。 养兼拿着长弓,呆呆望着。屈辞忽觉憋气,一种有力无处施的憋屈,便一伸手拿过长弓,用力一拉,也是满弓,“嘭”一声,咬牙瞪眼一塞养兼,转身走了。养兼又愣住,望屈辞背影,好像不认识。 屈母和田夫人拥着屈兴,坐树下冷得哆嗦,赶紧吃干粮。屈兴狼吞虎咽,田夫人皱眉说别噎着。屈兴果然噎着,伸脖子翻白眼。田夫人着急大喊,屈母瞪眼过来拍胸脯没用。 屈辞跑来往屈兴肚子一摁,“呃”地吐出来了。众人松口气,田夫人抱住就哭,过一会,又抓地上雪放嘴里含化了,抱着屈兴嘴对嘴喂着。几个佣人冷得脸色发青,抱着双手,挡着寒风。那些护卫四散站着,大家嘴里嚼着东西。 养兼忽然问屈辞:“当初,少傅想让哪个带那五万精兵?” 屈辞望着项梁方向:“正是项梁,此人雄才大略,万无一失。” 养兼慨然说道:“末将若得带那五万精兵,死亦无憾”。 屈辞眨眼,若带兵,景程将军也比你强,可惜被我斩了。早知今日,何必斩他?可是不斩,楚王何以立威?国家法度何在? 屈辞摇头。斩景程,是局;郢都破,是势。局可挽,势难阻。 养兼问:“风雪大,去哪里好?” 屈辞想一下,看看屈权,头一摆说“陡涧吧”,眼圈又红了。 屈权听到,点头说,不知还有人吗? 屈能说秦国人会占了吗?屈权说不会吧,当初屈进为南门警戒往前设的哨位,只有十几个人守着,也是我们屈氏打猎的地方,秦国人不知这个小村落,也看不上的。 扶着两个老人上马,众人踏雪,一路走着,屈权和养兼却发现依稀有大军经过痕迹。 众人停下,看着。却是一片白茫茫,就是有秦军,也不知在哪里。 屈权皱眉,养兼抬头望,屈能皱眉喊回去。 屈辞四处望着,说,回哪里?小心走着就是。 屈能说不能又赌,一轮弓箭全完了。 屈辞不理,带头继续走,养兼跟着,屈权也跟着。屈能皱眉拉长深沟,有几个护卫看屈能。屈能四下一望白茫茫一片,骂一句只好跟着。 屈母和屈权母亲坐马上,满脸疲惫,摇摇晃晃,风雪吹着,眼看支持不住,都是拼命咬牙不吭声。阿紫旁边跟着。 屈兴男佣背着,总是哭,脸通红,喊冷。田夫人一路歪歪扭扭走着,摔倒几次,衣服裂了,手脚冰冷,咬牙皱眉,又不时狠狠瞪屈辞一眼。 屈辞回头见了,只有咬牙。 走一段,又在背风处歇息。田夫人瞪着屈辞说,这个样子,还能去齐国吗?屈辞低头不敢看田夫人。眼下讲齐国就是一个梦,能不能活着还不知道。 屈母、屈兴木然坐着,田夫人又抱过屈兴含雪花喂。屈辞看一眼满身雪花的屈母、屈兴,又咬牙。 第十三章 景兰下手 众人走走歇歇,陡涧到了,是个村落。到处大山、树木,高高低低白茫茫一片。 来到往日打猎歇息的棚子,哪里还有?全倒了、塌了,木头、竹子、草棚顶和废弃的车轮被拿去烧得还剩一点影子。不知是不是秦兵干的,想想郡县的驿站,下属的房子肯定也被秦兵占了,路途又远,便去看那哨位。 一个小山包,满山树木都压着雪,下面背风处搭有棚子挖有大洞。棚子歪塌了,哪里还有人?地上还有血迹,估计南门瞭望的楚兵遇上秦军了。洞里的物件有的还能用,就是冷。 家眷赶紧进洞,护卫弄好棚子,又烧火,又用打烂的半个陶罐烧水,又把腰里挂着的硬骨头放进去煮。 屈母、田夫人、屈兴和屈权母亲、夫人、孩子和屈能家眷等人缩在洞里,抬头到处看着。 屈兴累了,疲惫地躺着,眼睛木木地瞪着洞顶,小嘴巴张着呼气。田夫人轻轻摸着他的头,握着他冰冷的小手,自己眼泪又下来了。 屈辞、屈权、屈能和养兼又到山包顶上望,白茫茫一片,到处有火烟飘起,还有点人烟。 众人用竹碗喝了一点热汤,又烤着火,暖和了许多,松弛下来,互相讲着话。屈兴还是木木的,不说话。田夫人见了忧虑,又去抱他。屈兴又流泪喊冷喊饿,田夫人眼里盈满泪水。 半夜时分,养兼听到一阵“沙沙”声,眼珠一转,轻轻起来,弓箭在手走在洞外。屈辞睁眼,眼转一转,也拔剑在手,走到洞外。两人靠着棚子的木柱展眼扫着。屈权和屈能却还睡着,洞口那些护卫也累得睡着了。 “嗖”“嗖”,弓箭射来。 屈辞喊着“贼人”,看着反光,手腕一翻,拨落了一支箭。屈权和屈能都醒了,翻身拔剑在手,到洞口看着。那些护卫也拿起长戟、弓箭,到处望着,见人就射。屈母等人都惊醒了,田夫人抱紧屈兴。 洞外,两个黑影拿着短剑,一闪身,竟然就在跟前。屈辞眼一闪,“嚓”“嚓”猛跨步,“噔”“噔”几道剑光,“噗”“噗”两个黑影倒下。 树林里又有两个人冲来,养兼举弓,“嘭”一人仰面倒下,“嘭”又一人仰面倒下。 树林里,人影绰绰。养兼的长弓是硬弓,十分厉害,一箭穿胸,中箭即倒,“嘭”“嘭”“嘭”,又有七八个贼人先后仰面倒地。护卫也不断射箭。大家互射,一个护卫被射倒了。贼人又倒下几个,喊一声,没命跑了。护卫喊着去追,一边射箭。 养兼骂道:“鸟人,跑得过我的箭。” 屈辞赶紧拉住:“天黑,算了。” 养兼停住,还在骂着:“再来,看我射了你。” 屈权喊护卫回来。护卫翻着找吃的,找到就吃,又互相分一点,又扒衣服鞋子、拿短刀、弓箭。 养兼回来见地上两个拿短剑大汉,地上一滩血,不由转头看屈辞,又看那沾着血迹的剑尖。中箭的护卫被射了心窝,眼看不行了。 屈母众人担着惊怕,迷迷糊糊到天亮。 出太阳了,白雪闪着又红又黄的光亮。 屈权、屈能几个在洞口看着,屈辞和养兼去看那被杀贼人。雪地里早冻僵了,仔细一看,却不像山林贼人,倒像是大户私卒。 楚王剑? 项梁?不会。景兰?屈辞和养兼对视一眼,说不定还有别人。 养兼瞄一眼楚王剑,皱眉道:“太子早出城了?” 屈辞摇头:“昭少师拉着,不知哪个角落。” 养兼望着远山:“怎办?” 屈辞又看养兼问道:“楚王剑,转给太子吗?” 养兼一愣,皱眉眨眼,又看屈辞:“急切间,末将接剑就走,没听讲喔。” 屈辞也一愣,要给太子,直接送去啊,要不也是太子的老师昭少师啊,自己只是一个辅助的。 养兼又问道:“早时,屈少傅为何劝大王尽早出城?” 屈辞摇头:“若大王早早弃了空城,与守城楚军往齐国退守,跟项燕两边呼应,王翦不好发力,尚可一搏。” 养兼点头,“末将佩服”,又问:“眼下,去哪里好?” 屈辞摇头:“秦国灭了韩国、赵国、魏国,势头很猛。齐国自身难保,本就怯秦,楚国这个样子了,更不会管太子了,又还小,大王不在了,没人会拥立,找到也没用,他拿了楚王剑,倒更险恶了。” 养兼“哦”一声,点头。 屈辞又说:“也不知项燕还有几多人马,现在何处,怎样才能解救大王。” 远处又来一群逃难的人,养兼过去,伸脖子瞪眼辨认儿子和夫人。 屈辞抬头望天,天上大片阴云,不知什么时候,被拉成一道道,似乎有牛马的形状,又有人的样子,却有的卷曲,有的伸长,有的中间断了一截。 屈母喊过屈辞,说道:“带着楚王剑,兴儿就凶险了,赶紧远远离开,日后再说。” 屈辞眨眼,抬头到处望。 屈母看着屈兴,喃喃自语:“不管哪个做王,有后,才有盼头啊。” 田夫人瞪眼说“回屈闾看看吧”,屈兴眼睛亮起来。 一间棚子里,景兰看着几个汉子气喘吁吁,一把推开怀里的杨柳女子,瞪眼骂着。一个汉子说,有射手很厉害,用的硬弓,一箭一个,一轮就射了八九个。 景兰一惊,“养兼一直跟着?” 一个粗壮得没脖子的高大汉子说,公子不怕,多喊人过去,一定夺了楚王剑。景兰点头,抱过杨柳女子说,天冷,看他能扛到几时,再喊人,大家乱箭就射了他,能杀就不要留活口。 第十四章 痛失家园 马也杀来吃了,屈辞看着母亲和屈兴,不知还能挺多久。田夫人说太冷了,要回屈闾看看,屈母也说走不动了。 屈辞、屈权、屈能几人合计一下,回去也能打探消息,贼人也不好下手,不妨看看。只好试探着回郢都。 走走停停,跌跌撞撞,总算近了南门。屈母又想起小儿子屈进一家,想起曾氏、宋氏肚子里孩子,抬头到处张望,哪里还有?忽然坐地上痛哭,阿紫扶着。 屈辞也难过落泪,又自言自语,“眼睁睁啊”。 田夫人眼圈红了,屈兴抱母亲紧张看着。屈权众人又安慰,也摇头叹气。 偷偷观察一阵,回来用柴草裹住宝剑、弓箭,弯腰低头混在人群里进了城。 一切都是熟悉的,却又是陌生的。这里秦国人说了算,自己只能躲躲闪闪了。屈辞、屈权、屈能几个皱眉咬牙。 屈辞眼红红的瞪秦兵,田夫人不断用手扯着。 远远的见了屈闾,屈母、屈辞眼圈又红了。 屈母想是不是他们看错了,又到处张望,附近会不会有屈进带着妻女。屈辞又瞪眼那些秦兵。 屈兴见了屈闾,忽然笑了,喊着要回家,挣脱母亲,飞快跑着,“啪”摔一跤,哇哇哭。 田夫人过去抱着,看着秦国人坐着马车、大马进进出出,门口还有秦兵拿着长戟、弓箭、盾牌,如何能回? 只能拉一边哄着,任凭屈兴哭着挣扎。屈母皱眉,田夫人含着泪水。 屈兴大哭,大声说,这是我的家,家里甚地方还有甚甚要玩,家里暖不冷,家里有吃的就不饿了,大家都有吃,肉干、红枣,我都给大家吃,吃多多的。 屈辞眼都红了,拼命咬牙。屈母和田夫人的心,针扎一样。阿紫又去安慰。屈权和屈能孩子也指着哭着要回家。 屈辞皱眉。房子还是熟悉的房子,东西还在里面,却是人家的了。自己的家,出去一趟回来,却成了别人的家。出去时还是满满的一大家子人,回来时就剩几个了。 又去看养兼房子。也被秦国人占了,哪里还有夫人和儿子的影子?只能咬牙,眼圈都红了。 去哪里落脚? 屈辞咬牙瞪着天空,屈母喊过阿紫。阿紫说,往日常得老夫人恩典,四邻都沾光,彼此很熟,主家能去大家也高兴,挤一挤还是不怕的。 田夫人赶紧点头喊去,屈辞、屈权和屈能几个都叹息不已。 屈兴流泪扯着母亲,还要回家。田夫人只好说是回家,是一个新家。屈兴眨眼,信了,便不再闹。 众人到了城边阿紫的家,阿紫母亲带家人跪拜了屈母等人,四邻又见了,又是高兴又是叹气。挤一挤还好,便安顿下来。 屈兴见了,瞪眼说,这不是新家。田夫人只好哄着说,家被大雪压坏了,要修呢。屈母也哄着,屈兴眨眼又信了,不再闹。 屈辞见了难过,心里恨着,又不知恨哪个,一颗心被挤来挤去的难受。 又听说屈闾、景闾和昭闾的大院子都被秦国人占了,原来住的人杀的杀,捉的捉,都不见了。田夫人听了后怕,屈能众人瞪眼骂着。 屈辞又是叹气,又瞪着天空。 夜了,黑暗里,屈母、田夫人拥着屈兴睡干草上。屈辞睡门口地上干草,听着外面动静。屈兴喊冷,田夫人脱毛皮盖屈兴身上又紧紧抱住。屈辞见了过去,脱身上毛皮盖田夫人,田夫人要推屈辞不肯。屈辞又挤田夫人身边睡下取暖,手边放了宝剑。没了风雪吹,还算好,屈兴沉沉睡去。田夫人掀起毛皮转过身盖两人身上又紧紧抱住屈辞。 屈辞抬头看一眼屈母、屈兴,心里难过。 养兼到处打听夫人儿子下落,有一点踪迹便找过去,却又断了线,都是焦虑。 屈辞对养兼说:“剑已送到,养将军回吧,寻儿子要紧。” 养兼说道:“还在少傅手里没着落怎能就走。” 屈辞说道:“剩下就是我的事了。” 养兼摇头:“大王知遇之恩永世不忘,若不尽力日后没脸见大王。” 屈辞点头赞叹:“将军忠勇,好吧,住下也好,天冷去不了那里,再去寻,总会见到。” 一日夜里,屈辞听到动静,瞄一眼熟睡的田夫人几个,悄悄起来,握剑到门口一听,拉开门探头一看一闪身出了门又轻轻带上。 展眼一扫,街上养兼拿弓箭和一个侍卫到处看,地上躺两人。四处一扫,便贴墙过去,养兼见了招手。地上的两个被养兼射倒了,其他的跑了。 屈辞抬头望,房顶上没人,月亮照得灰白灰白的一片,到处一看,街上也没人,墙角一片阴影。 景兰好不容易喊了一帮人,屈辞众人却回了城,跟到城里,又被杀了丢大街上。景兰瞪眼骂着,众人低头。 屈辞几个每日打听,楚王竟不知下落,也不知项燕踪迹,不觉瞪眼。 又一日,黑夜里,养兼“啪”“啪”匆匆赶回来,冲进灰暗的房间,大口喘气说,“昌平君,被项燕拥立为新楚王,又被王翦,攻破城池,杀掉了。项燕,自刎殉国,兵败了,大军,溃散了”。 灰暗里,屈辞、屈权众人朦胧的脸大惊,不断问,大眼瞪小眼。屈母、田夫人听说也惊呆了,屈母眼泪又下来。 屈辞皱眉低头一阵,忽然走到外面,呆呆望黑暗远方,望那微弱的一抹天光,任凭雪花落头上、脸上。 楚国就这样没了? 虽然当今大王没有雄才大略,朝政也涣散多年,可楚国七八百年了,骨架总在那里啊,还有屈、景、昭三户啊。项燕手里几十万大军,怎就一下子没了? 烂是烂了,得了教训,总会有机会整肃吧,可大军都没了,怎能还有机会?楚国也像韩国、魏国、赵国一样亡国了?没机会了? 起码眼下是没了。没了楚国,没了朝廷,我就不是少傅了,我算甚呀我还有甚呀,那日后呢?还有甚出将入相,治国安邦?! 屈辞一下子很难面对。 可就算重新来过,楚王还是不用你,你又有甚办法。 日后,兴儿怎办,家人怎办? 屈辞总觉着自己浑身力气,可就是使不上,只能看着,而自己偏偏又看得清清楚楚,却一点办法没有。不觉摇头叹息,觉着自己命苦。 天上月亮冷冷看着,云朵飘过像眨眼。 屈辞抬头望着。这月亮,明晃晃的眼睛啊,几百年、几千年就这样静静看着,楚国八百年,它也看着啊。看着我们打、我们杀、我们建国,又看着国家没有了,看着我们狂笑也看着我们悲伤。 屈辞叹息一声。 屈权几人过来,抬头望一下遥远黑暗的天空,又望天上月亮。 屈权看着屈辞说:“伯咏啊,这会没得推了,日后,就看你了。” 养兼也望着远方,眼睛红红的,听了这话,也看着屈辞。屈能只是摇头。 屈辞一声叹息:“哎,眼睁睁啊,我也没甚能耐,还要公衡多谋划。” 屈能点头说:“公衡谋划吧,军中不少人打散了,喊过来,举起楚王剑,我屈氏复国。” 屈辞众人又捱一些时日,一时不知怎样办好,人多吃饭倒成了大事,每日只吃一顿也很难过下去。 一些护卫、佣人走了,大家只能各想办法。屈权、屈能、屈辞都有一些门生故旧,养兼也有一些亲戚朋友,可大家都不好过,自顾不暇。 随身的珠宝,身上的毛皮也拿来换吃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屈兴几个小孩子总是哭着喊饿,大人难过无奈。阿紫家人和邻居也是摇头叹气。 田夫人又讲去兰陵。屈辞摇头说,有人识得曾临,这边寻不到会追过去,路上凶险。田夫人瞪眼,不甘心。 景兰久不久派去的人不是被杀了就是干脆溜了,景兰瞪眼骂着。“没脖子”说,绑了屈兴做人质不怕不给楚王剑,景兰揽着杨柳女子眨眼一阵又点头。 屈能又拉屈权带着楚王剑去找那些打散的楚军,说屈辞一点用没有,只会误事,他现在只能一门心思养活家人,不用指望他了。屈权皱眉。 田夫人见屈兴瘦了又常发呆,十分心痛,又对屈辞说回齐国。屈辞皱眉说,楚国没了,齐国很快也保不住。田夫人顾不了,弯弯的眼睛总是含着泪水,喊着要走。 屈母懒懒坐着,说累,骨头痛。屈兴总是不想动,看着邻居几个小孩穿着破烂衣服在玩,他只木木的看,手里还拿着那个木头人玩具。 田夫人红着眼圈,扯着屈辞说,兴儿遭罪,就是赖你。 屈辞想,自己当爹孩子却遭罪。“哎哎”一声,便低头,也红了眼圈。 公元前223年,秦国灭了楚国,不久又相继灭了燕国、齐国,一统天下。 秦王嬴政称“始皇帝”,世称秦始皇,建立大秦帝国。这一年,是公元前221年。 屈辞和屈权几个带着楚王剑,东躲西藏,不知如何是好。 第十五章 沦为秦国庶民 七年后。 山岭连绵,汨罗江静静流淌。太阳晒着,一座山岭上,树底下两个山民,一大一小,背着箩筐采草药。 屈辞头髻凌乱,一身破旧苎麻衣裳,拄一根锋利竹杖,盯着一株药草,一弯腰捏着硬硬草根,猛一用力,连根拔起,“嘻嘻索索”抖着泥巴,闻一闻,一股泥土和青涩味,鼻子汗珠亮闪闪。 山风悠悠吹过,满山的泥土和青草味。几个鸟儿黑点一样泼过去,叽叽喳喳叫着。 屈兴长大了,十三四岁了,长得很高,抬头望飞过的鸟儿,直到不见。手上沾了泥巴,还染了药草的颜色,有黄有绿有红,粘粘的。尖利的鼻子滴汗,痒痒的,用手背一擦,沾了细碎泥土。他拖着竹杖走到屈辞身边,拿过药草闻着,鼻孔扇着。 屈辞见他鼻子泥土就笑,一抖绿绿药草:“这艾草长得多好,煮水洗呀吃呀,能清热祛毒,晒干了烧起来,能驱虫祛瘴。” 屈兴又用手抹鼻子,更脏了,脸上也脏了。屈辞见了,觉得鼻子也痒,忍不住手背蹭一下,也一鼻子泥。屈兴也笑了。两个泥鼻子笑着,掉了几颗泥粒。脚边一大片艾草,两人选肥壮的拔起来。 忽然,屈兴指着远远的汨罗江说道:“爹啊,很多船很多人啊,又打贼人了。” 屈辞望去,依稀能看出是拿着长戟、长矛、弓箭、盾牌的秦兵,一船一船的,看架势,长沙郡府的秦兵也来了。 “哦”,屈辞皱眉。庄夫那点旧部还指望得上吗?别让长沙郡府全灭了。来这边也很多年了,还能复国吗?大王竟然下落不明,太子也不知去向了。这边也太偏远了。 屈辞瞄一眼屈兴,又摇头。快成野孩子了,还是尽快回去吧,寻项梁复国。可是母亲老了,这一路艰辛呢。 屈辞四处望望,眨眨眼,瞥见一株药草,仔细看一下,草丛里走过去一弯腰抓住,有点刺手,一把拔起,仔细看着红红叶子,又咬一片嚼着,有点硬,一股怪味,“噗”一口吐掉,耸起眉毛。 屈兴见了过来,也尝一口,“噗”吐掉,皱眉,咧嘴呲牙笑着。 屈辞见了“嘿嘿”笑,说道:“辨认这药草的用处,有个诀窍。” 屈兴又“噗”“噗”吐几下,眨眼看着。屈辞地上看一下,又用竹杖挖起一棵有锋利尖刺的药草,说道:“你看,很多刺。” 屈兴摸一下,“哎呀”一声。 屈辞笑了,说道:“在山里寻药草,要记住逢红止血,逢刺拔毒,中空祛风。” 屈兴点头笑了,“哦”一声,重复一遍,说记住了。屈辞笑了。屈兴低头四处看,忽然见了一株药草,过去弯腰一把攥住,猛一拔,“嘻嘻索索”抖几下,举起看一下,回头喊“阿爹”。屈辞笑了,点头。屈兴笑了,很灿烂。 太阳当头,白云飘飘。箩筐装了很多药草,肚子“咕咕”叫了。 山脚下,两人在一条清澈溪水里大口灌了一轮水,抹一下嘴巴,站着“呵”“呵”喷几口气,用水浇一把脸,一抹,“呼”嘴巴吹气,抬头闭眼静默一阵。 长长的溪水很清,从石头、水草间流过来,波纹扭来扭去闪着光亮,泛着小波浪,水底的石头黄的、黑得、白的清清楚楚,稀疏水草里几条胖胖小鱼游来游去。 屈兴眼一亮,踩水过去,荡起一阵闪亮波纹。小鱼尾巴一摆“嗖”“嗖”钻进石头底下藏起来,水里激起一股泥尘飘着。 屈兴笑了,搬起一块大石照石头“啪”“啪”猛砸几下,几条胖胖小鱼摇晃着浮起来,一副懵懂样,任摸,任捉。屈兴手里握着粘粘滑滑小鱼,笑着说,带回给妹妹玩。屈辞笑了。 屈辞拔了不少野菜,摘了一些野果。溪边草地一片酸酸草,开着紫红色小花,两人一把一把拔起来。酸酸草的根,小拇指大的白白小薯,洗净了,像一棵小冰粒,透透的很好看。屈兴一口一个,“咔”“咔”吃着,有点甜酸味,又把叶子放嘴里嚼着,说酸啊。又吃了几颗野果,“咔”“咔”响。 一阵山风微微吹过,很是惬意。两人选一棵大树,树根乘凉,嘴巴嚼起来,绿绿的一把叶子蠕动着慢慢被绞进去。 头上几只鸟飞过,欢快地叫着,屈兴抬头追着望。 屈辞咽了几口野菜,肚子一响,“噗——呜”,放了一个拐弯长屁。屈兴大笑,忽然肚子一响,停了笑声,一皱眉,“噗——呜”,也放了一个,也拐弯,都是一股青草味。两人大笑,满嘴青绿像妖精。 树上的鸟儿“扑簌簌”大叫着飞走了。屈辞“嗤嗤”笑,“有干粟糊你不吃”。屈兴笑出眼泪,“阿爹不吃,孩儿也不吃,留给阿珠吃”。 屈辞心里安慰,日子是苦,委屈了孩子,屈兴却懂事总想着妹妹,要还是公子哥,还不一定呢,吃饱了的富贵人家,寻欢作乐日后废了的多了。又心痛说“你在长个,也要吃呢”。 很多鸟儿飞来飞去,屈兴抬头望着,一伸手,拿一把简陋弓箭,慢慢过去。屈辞看着,侧着抬起半边屁股,又“吱——”悄悄屙了一个长的,一边偷笑。 屈兴蹑手蹑脚跟着鸟儿,躲树下弯弓搭箭,“嗖”一箭。鸟儿“扑棱”掉下,地上挣扎,煽起尘烟。屈兴跨步过去,鸟儿扑棱翅膀飞不起,被屈兴提起,眼睛乌溜溜盯着屈兴,一副疑惑样子。 屈辞来了兴趣,“嚓”“嚓”跨步过去要过弓箭,抬头跟着一只大鸟,踮脚轻轻走了几棵树,看大鸟落了矮树枝,弯弓搭箭,“嗖”,大鸟“扑棱”掉下。屈兴冲过去,树上几只鸟儿“呼”地一下子飞走了,屈辞抬头望着,“哎呀”放下弓箭。 大鸟见了屈兴,扇着翅膀躲避。屈兴一伸手,捏住鸟脚提起来。大鸟不甘心地扑棱翅膀,勾起头瞪屈兴,几根羽毛掉下来。 屈兴吊着大鸟过来,说道:“阿爹,孩儿还是喜欢跟养叔射箭,嗖,嗖,一箭一个,痛快。” 屈辞笑了:“好呀,养叔很厉害的,阿爹也跟着练呢。” “伯咏”,屈权和屈能走来,气喘吁吁。“公衡”“子才”。 长沙郡府今年调集了很多兵马,满江都是秦兵船只,满山都是秦兵。 屈权说,庄夫那点旧部,日后复国,还指望他把洞庭湖的山头都收了呢。 屈能拉长深沟说,还采甚草药,也去看看吧。 不管在这边还是回郢都那边,这点人马也算底子啊,他不会不听劝吧。屈辞瞄一眼屈能,又看屈权说,我回家讲一声吧,庄夫我早讲过了的,就怕不听。 屈权望江边说,庄夫这个鸟不同往日了,他拥兵自重,不听你也没办法,没有朝廷了,他也不必怕你。屈辞点头。 屈权说,他还要去那几个很熟的山寨看看,也要他们避一避,不能硬拼。屈能又摇头,说,这些山寨草寇总不听。屈辞苦笑摇头说,那管不了啦。 屈权、屈能在山间走着,几个大汉跟着。 屈能轻声说,采个鸟,拿楚王剑躲这边几年了,不思复国。喂,要回了,拿了剑,大家跟着你复国。屈权皱眉说,秦国人的天下,怎弄,又没人,哎,也是要回了。 屈能说,喊庄夫带人也回。屈权眨眼说,太远吧。 屈能说,回了等机会比在这边强百倍。屈权点头,那倒是。 屈能瞪眼说,我早讲他不行,你还不信偏要跟着来。他要不肯给,我可不答应。屈权瞪眼看屈能。 屈兴望一眼屈权、屈能背影,说:“阿爹,孩儿记得郢都那边的大院子呢,哎,我们就一直在这边住还要一直采药草?” 屈辞看着屈兴,原来这小子知道我们的事,便说:“出来也很多年了,爹也想着回去了,可是奶奶老了不方便了,要看时机呢。” 屈兴眼睛亮了:“那几时回呀?” 屈辞眨眼说“不好讲,过一阵回吧,也要问问奶奶呢”。屈兴眼睛放出光来。 树林里山风吹过,树枝摇摆,鸟儿鸣叫。屈辞父子躲避着树枝荆棘草丛,一路走着。 屈兴看着屈辞:“阿爹,孩儿学了剑术,日后要做将军。” 屈辞笑了,又凝住。眼下是秦国庶民了,楚国时自己也没做将军,兴儿日后能做甚呢?屈辞不知怎样说,只好说道:“好,好,好好练剑,日后做将军。” 屈兴笑了,眼睛放光,走路“咚咚”响。 第十六章 姬县尉欺凌 稀疏树林里,两间茅草屋,屋檐下挂野菜、谷穗、药草和几个竹篓,门前地坪上放树枝干柴、石块泥巴,晒很多药草。草药味道,远远能闻。 屈兴老远就喊:“阿爹回到了。” 一个三四岁女孩一路尘烟跑来,举手喊着:“阿爹。” 屈辞见了女儿屈珠,脸上笑开花,丢了竹杖,几个跨步一把抱起。屈珠紧紧抱住屈辞脖子,两只黑黑大眼睛看着屈兴,“咯咯”笑。 屈兴追着,喊道:“有小鱼鱼,有酸酸草,快来,快来。” 屈珠眼一亮,赶紧滑下来,盯着屈兴。屈兴放下箩筐,取出一个大竹筒,里面游着几条胖胖小鱼,黑黑小眼睛看一下屈珠,又游开了,屈珠乐得哈哈笑。 屈兴又拿起一把酸酸草。屈珠见了紫红色小花,很喜欢,看着冰粒一样小白薯,舍不得吃,咽着口水,终是忍不住,“咔”吃一颗,笑着,又“咔”吃一颗。 屈辞静静看着笑,一抬头,田夫人清瘦脸,弯弯眼睛,也看着自己静静笑。大鸟没死,两个孩子又逗大鸟,大鸟眼睛滴溜溜看,头却躲着。屈珠弯弯的眼睛笑眯了。屈母站门框里边,静静望着,也微微笑着,一脸皱纹都舒展开。阿紫扶着。 田夫人轻轻说“娘病了”。 才走了两日就病了?屈辞皱眉,过去问,“娘,怎了?” 屈母却说不碍事,就是肚子难受,一边慢吞吞迈步出来,阿紫扶着走进树林里。屈辞皱眉望着,心里懊悔,自己怎就没早看出来呢。像挂墙上布袋子,日日见,等拿下来用,才见已被虫子蛀得都是洞了。 一会屈母回来,屈辞也过去扶着,回房里干草上躺着。阿紫出去,拿竹篓里药草去摊开晒。屈辞拿母亲手,东摸西摸,又摁额头,一边皱眉思索。 田夫人笑了:“不像,还是不像,没跟师父学到手吧。” 屈母苦笑:“楚国屈氏,世代为官,今日为了活命,竟要学治病了。” 屈辞笑了,说道:“不碍事,师父是圣手,修道练功,懂得经络穴位,医术很高的,跟着师父见得多了,也知道大概。” 田夫人笑。屈辞看一会,一摸嘴巴又捋胡子,说道:“大概是天气刚入夏,早晚凉,添减衣服不及时,风寒入胃了。” 屈母手一指说,好,吃你的汤药。大家笑。 屈辞摸索着给母亲点穴,又喊阿紫熬汤药,再熬稀稀的热面糊,吃了好发点薄汗。摁一阵,屈母却说舒服多了。大家都笑。 “阿爹”,“阿爹有人来了”。屈兴喊。 屈辞皱眉,出来一看,来人一副浓眉,满脸胡子像倒插的钢针,虎背熊腰,扶着宝剑,原来是罗县县衙姬县尉,带着一队秦兵,还有本地刘二等一众地痞。屈兴赶紧拉着妹妹走进房间里,屈辞板着脸过去。 姬县尉满头大汗,一抹脸上、脖子上汗水,随手一甩,满天汗雨,见屈辞一身破烂衣裳,头发凌乱,便冷笑一声,“见了本官,敢不行礼?” 屈辞不理睬,望着树林。 姬县尉瞪眼说,“甚鸟大户人家,还是楚国啊?”手一甩又是满天汗雨。屈辞脸上几滴,皱眉一抹说“甚事吧?” 姬县尉过去推了一把,“纳粮纳粮”。屈辞瞪眼姬县尉。 姬县尉大怒:“敢瞪眼,造反啊?” 屈辞眨眼,说道:“纳过几次了,自己都不够吃了。” 姬县尉“哼”一声,推开屈辞,径直走进房间。 屈母头发凌乱、满脸病容,瘦弱干枯的身子坐着;田夫人脸色发青、眼神忧郁,穿破旧苎麻衣裳坐干草上。屈兴和屈珠紧紧靠着大人,阿紫手里拿着野菜。破旧房间,一些破旧箩筐簸箕,几个陶罐,几件破烂衣服挂墙上,竹木架子放着杂物。 姬县尉抬头环顾这破房子,一甩汗雨,“搜”。屈母、田夫人皱眉抹着头上、脸上飞来的汗滴。 一群秦兵对两间房子一阵乱翻,“噼噼啪啪”一阵响,满地凌乱,打烂不少东西。屈母大泡眼定定望着对面墙壁,仿佛秦兵不存在。田夫人紧紧抱着屈珠,轻声安慰着。屈兴眼睛发红,咬着牙齿,瞪着地面。阿紫低头。 明明藏不住东西的地方,都一概打翻,簸箕也要踢一脚。屈辞见了,咬着牙齿,不断用力握拳头。 一个秦兵报告,只有两小袋粟米。姬县尉看着屈辞一家人的样子,满意地踱步出去。 站在外面,又抬头扫视一圈破房子,又瞪着屈辞冷笑:“算甚鸟,没几粒粟米,哼,楚国没了,你就是只猪。” 屈辞瞪着姬县尉。 姬县尉虎须一抖,对秦兵喊道:“来呀,把那小子拉出来,服役。” 屈辞一惊,又来了,举手说道:“不能啊,真的才十三不到十七。” 姬县尉满脸流汗,大喝道:“那样大了早十七了,要逃役啊?” 几个秦兵过去扯屈兴出来,屈兴惊慌地看着父亲。 田夫人追出来,满脸惊恐,喊着:“只有十三啊。” 屈辞看一眼秦兵,又看看田夫人和屈兴,只好低头拱手:“姬将军,真的只有十三,有十五也让他去了太小了,小民把家里所有粟米都交公,好吧。” 姬县尉一抹脸上的汗哈哈一笑,“哦,知行礼了?南边打仗正缺粮,有余粮啊,拉走”,一甩汗雨满天飞。 几个秦兵进房子里拿出两袋粟米。田夫人心痛追过去,这是全家的粮食啊,早就吃野菜了,这都是省出来给老人孩子吃的。秦兵拦住。 姬县尉喝道:“这点粮食不够人也要带走。” 屈兴望着屈辞,眼巴巴地喊着:“阿爹。” 屈辞急了,又给姬县尉拱手作揖:“姬县尉,还是让小民替小子去吧。” 姬县尉冷笑,喝道:“认得本官了?” 屈辞皱眉:“认得。” 姬县尉瞄一眼屈兴,冷笑:“鸟人,带走。” 屈辞说道:“小民愿意代替、代替。” 姬县尉喝道:“你都代过几次了不能代了。” 屈辞要拦住,秦兵拿着长戟走过来呵斥。姬县尉瞪眼喝“要造反啊?” 一群秦兵弯弓搭箭、手拿长戟对着。田夫人赶紧去拉屈辞,又可怜地看着屈兴。屈辞恼怒难过,又不敢动,怕伤了屈兴。 屈兴不断回头,眼巴巴望着父亲、母亲,被推着踉踉跄跄走着。田夫人眼泪涌出来,屈辞眼睛开始充血。 屈辞一咬牙,转身大踏步回房间,去取藏起来的宝剑。 屈母听到动静,喊“都过来”。阿紫赶紧去传话。 田夫人扯住屈辞。 屈辞瞪血红眼睛,又望一眼屈兴方向,咬咬牙,只好过去。 屈母瞪眼看门口,屈辞跪母亲面前。屈珠趴奶奶身上,见了田夫人冲过去抱住,大眼睛浸满泪水。阿紫捡拾地上东西。 屈母红了眼睛,眼泪泡着,又看着屈辞说,“辞儿,你定不下来,全家怎靠得你?”屈辞咬牙。 屈母说,“古往今来,都不是你要甚就有甚,你不要甚就不来甚”。屈辞低头,田夫人看着。 屈母又说,“既然事来了,你就要接着,避不开的,怕甚呐,天塌不下来”。屈辞沉默。 屈母说道:“兴儿也慢慢大了,避不开也要接着,人要活着就得这样。” 田夫人流泪说道:“太小了,遇了险怎办?” 屈辞恨着,默默走出门外。道理明白,可我是爹呀。 不远的房子,养兼走过来,见了屈辞。“伯咏”,“倍之”,两人打了招呼。 养兼又望姬县尉那边,骂着:“鸟人,听到喊声,又是那鸟人,哪日射了。” 屈辞低头:“带了屈兴走。” 养兼瞪眼:“啊,不给替了?” 屈辞怒道:“硬拉。” 一路逃难,从郢都走水路来到这里,不能行船的地方,养兼又背又拉,住下来又常在一起,与屈兴感情已深,闻言怒道,“这个鸟太欺人”,腮帮子的黑旋动起来,一跺脚转身回房拿弓箭。 屈辞拉住,摇头说道:“倍之,不行,别伤了兴儿。” 养兼瞪着远方,又怪屈辞:“伯咏不该开头就给钱,吊高那鸟人胃口。” 屈辞明白,人就这样,给了一次就会来第二次,只得苦笑:“不给怎办,都给光了。” 养兼歪嘴:“给个鸟,就不给。” 屈辞说道:“不给就得不断服役。” 养兼摇头叹气:“太小了,服役出力就罢了,还常遇险,鸟人,真可恨。” 屈辞皱起眉来,说道:“不管怎样不能让兴儿去,不知申豹今年是不是还带队围山,我去看看。” 养兼皱眉:“都是秦国官府,互相认得抹不开情面,没用的。” 屈辞说道:“往日倒是客气,很聊得来。” 养兼冷笑:“这种能当官的,不可全信。” 屈辞一楞,盯着养兼看了一阵。 山路上,两个大汉急匆匆走来,松垮垮苎麻衣裳摆来摆去,远远招手喊着:“喂,喂,等下。” 屈辞和养兼看着,皱眉。两人走来,满脸胡须,一个大汉脸上一颗长毛的大黑痣,一副老江湖的样子,是庄夫身边的人;一个脸上一双野狼眼,带点凶恶,却不认得。两人拱手,屈辞和养兼虚拱一下。 “野狼眼”瞄一下屈辞的高鼻子,说道:“你就是伯咏?快走,庄将军喊你过去。” 屈辞上下扫一眼,转身就走。“野狼眼”猛伸手,一把扯住。屈辞一摆挣开了,瞪着“野狼眼”,“野狼眼”又要伸手。 “大黑痣”拦住了,说道:“是庄将军请。” 养兼瞪着“野狼眼”,一咬牙,腮帮子两个黑旋像转起来。 屈辞鼻子喷气:“拉得去吗?” “大黑痣”笑了:“是请。” “野狼眼”狠狠瞪着屈辞,摸着腰间短刀。养兼斜睨着,握起拳头,手臂青筋暴起。 屈辞不看两人,说道:“长沙郡府的兵吧。” “大黑痣”瞄一眼养兼,点头:“正是。” 屈辞瞪着“大黑痣”:“我不讲过了,避开,不能打。” “大黑痣”:“庄将军想着,喊洞庭湖各个山寨,都去打呢。” 屈辞一惊,喝道:“寻死,动静大了,长沙郡府盯上你了,还有南边十几万秦军,哼,那点人马就打光了。” “大黑痣”看着屈辞:“去得晚了,恐怕来不及呢。” 养兼喝道:“这阵没空。” “野狼眼”瞄一眼养兼,见眼神犀利,腮帮子的黑色胡子像小旋涡,觉着是个厉害人,便又摸腰里短刀。 第十七章 求情申豹 太阳晒着。屈辞快步穿过树林,走过山坡,破旧苎麻衣服摆来摆去。到处是营帐,密密麻麻,找到长沙郡府的秦军营门,秦兵长戟拦着,便通报了姓名。 屈辞心里忐忑,不知申豹来没来,见不见。一会,一个秦兵过来带屈辞进去。一个器宇轩昂的高个子将军在营帐门口站着。屈辞认得是申豹。 申豹大笑,两道挑起来的眉梢一扬,拱手说道:“啊,伯咏兄,想死你了,到了你的家门怎才来呀?” 屈辞拱手说道:“哦,祥德,这不来了。” 屈辞见申豹后面一个大汉,长着红枣一样的脸膛,腰佩宝剑,一脸傲气,杀气很重,不由多看一眼。“红枣脸”听申豹喊“伯咏兄”,便看着点头。 申豹请屈辞进帐,坐席子上讲话。“红枣脸”在申豹后边站着,手扶宝剑。 寒暄一阵,讲一讲分别后情形,彼此一说,修道竟然没有一点长进,竟像混吃等死一样,都惭愧得自责,觉得对不住师父道一子先生。屈辞知申豹心怀大志,客气罢了。申豹也知屈辞谦恭。 屈辞路上就想着打探一下长沙郡府秦兵的情况,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申豹听姬县尉说,屈辞跟山寨贼寇有联络,也想问问,便不断捏着拳头好像拿捏一下对方的斤两。大家便坐着,瞄着对方。 屈辞一捋胡子问道:“师父在衡山可好?” 申豹一摆手说道:“甚鸟,早南边了”。 屈辞“哦”一声。 申豹说道:“讲勾漏山有人见过《脉经》。” 屈辞眼一亮,说道:“《脉经》专讲人身经脉,可惜眼下只见到很零星的竹简残本,还烧过。师父修道,只练内丹不吃金丹了。” 申豹眼一亮:“哦。” 屈辞说道:“我早就想去,家里的事安顿好了,就去勾漏山寻师父。” 申豹摇头:“你去不了,家里放不下。” 屈辞说道:“我是真想去,当初师父也说我来不了衡山,不是来了吗?” 申豹冷笑:“你去不了。” 屈辞本想说,我是一定会去的,又觉着没必要跟他讲,又捋胡子问道:“可有雍之消息?” 申豹见问师弟赵佗,皱眉道:“越人死战,南边推进很慢,粮食辎重吃紧又都压在长沙,死了很多兵补员也多在长沙,雍之有时来催粮,很难见着。” 秦始皇发兵南征百越,在这边陷入僵局,赵佗是副统帅。两人聊了一阵南边战事,讨论着征伐瓯骆越人的上、中、下三策,又叹气,替赵佗着急。申豹盯着屈辞,不住捏着拳头。 屈辞说道:“不用看,我总是梦见妖魔鬼怪,又风吹日晒,脸色不好是肯定的。” 申豹手一摆,说一样的脸色不好。 屈辞说:“你壮得像头牛,还发福了。” 申豹一笑,说道:“哎呀,又笑我不用功。” 屈辞说道:“雍之没粮怎打仗,那不急死人?” 申豹骂道:“鸟人,那边粮草告急这边贼寇又来劫粮船,可恨。” 屈辞摸一下高鼻子:“几个贼人罢了,不算甚。” 申豹瞄一眼屈辞,一捏拳头说道:“庄夫,知道吧?” 屈辞瞄一眼申豹,点头:“硬要我治病,有时去山寨,知道他,听说原是楚将守长沙。” 申豹释然:“哦,说这边有人会厉害妖术,神剑化手指,一点驱妖魔,原来真是你,我还不信,怎会治病?” 屈辞摇头:“哎,甚妖术,还不是跟师父学的,总得吃饭吧一家人。” 申豹一笑:“哦,没错,被屠将军打败躲洞庭湖了。” 屈辞看着帐门:“成贼寇了。” 申豹盯着屈辞:“估摸着,有多少人马?” 屈辞摇头:“看不出,治了病就走,也不便久留。” 申豹又问:“山寨可有深沟、荆棘布防?” 屈辞想一下:“记得没有。” 申豹又问:“周边山寨都听他的?” 屈辞看着申豹,疑惑的样子。 申豹一笑:“哦,我管的就是治安、缉盗,就是问问,要杀贼了。” 屈辞摇头:“算是大山寨吧。” 申豹点头:“他那点兵器还有盔甲,还是楚国那时的,还是旧楚军,山寨里算厉害的了,可都成毛贼了比山林贼寇强一点,算个鸟,长沙郡府都来了,这次定要一窝端了。” 屈辞“哦”一声,又瞄申豹:“山寨多呢,往年也打。” 申豹一握拳慨然说道“今日不同,南边打仗粮道要通,出了事朝廷问责”。屈辞点头。 申豹又说:“本将领命,就是要一次荡平它,灭了洞庭湖贼寇,确保湘水粮道。” 屈辞“哦”一声,怕他再问,忙岔开话题:“祥德啊,今日有事。” 申豹瞄一眼屈辞,问:“甚事?” 屈辞看看帐门,眨眨眼,说道:“哎,小子大了,十三了长得高一点,那个姬县尉总讲十七了要服役,今日硬硬拉去了。嘿,你跟他讲讲。” 屈兴长大了?申豹在衡山认识屈辞后,顺路多次到过屈辞家,见过屈兴,后来几次却没见着。 申豹摇头说道:“是个麻烦事。” 屈辞看着申豹,皱眉说道:“就是,要是兴儿的事妥当了,过几日我想去勾漏山。” 申豹:“真去?” 屈辞:“真去。” 申豹笑着摇头,又眨眨眼,又捏拳头,看着营帐外面,说道:“这个鸟人是秦人,不好说话。” 屈辞皱眉:“太小了,凶险还会误事呢。” 申豹摇头:“他是屠将军的人,荐给长沙郡府苟郡守放到罗县,这鸟人,也不把我放眼里。” 屈辞看着申豹:“长沙郡管着罗县呢,你是郡尉副将。” 申豹不耐烦,两道挑起的眉梢抖了一下,厉声道:“你个鸟人,讲过没用去个鸟啊”。 屈辞一愣瞪眼,板着脸,望着帐门:“好,我去吧,再讲几次就是了。” 申豹抿着嘴巴,不怒自威,说道:“死心眼,你以为还是楚国啊。” 屈辞恼怒,瞪申豹一眼,起身就走。 申豹起身喝道:“站住”。 门口秦兵把长戟一伸,拦住去路。 屈辞一愣,看着申豹。“红枣脸”看着,双手交叉胸前。 申豹走过去:“就这样走了?” 屈辞瞪眼:“你要怎样?” 申豹哈哈一笑:“师兄文武全才,就是死心眼。” 申豹摸出一块玉佩,递过去。屈辞一看,温润通透,上等的玉佩,很贵重,不禁一笑,看着申豹。两人都笑,“红枣脸”也笑着。屈辞沉吟一下,推开不要。申豹瞪眼。 “要你还不成?” “无底洞。” “鸟人。” “还去。” “死到底。” “红枣脸”见了笑。 第十八章 庄夫捉人 养兼看阿紫晒野菜,一边讲着话,又让阿紫等会过去拿点粟米,还有几根莲藕、一包莲子。阿兰说,夫人讲湘莲子卖得价钱不得吃呢。 房子里,屈辞坐着不说话,外面“大黑痣”等得不耐烦。 田夫人眼里是泪:“你看你看,你能做甚?兴儿不能回家,你还要出去。” 屈母搂着屈珠,看着屈辞说“你去有用吗?”屈辞低头。 田夫人一抹眼泪:“楚国时都没用,这阵有甚用?” 屈母说:“也许日后有用,就是还远着呐。” 田夫人一皱柳眉:“我也不信了,很多事,听着都有道理,都有用,就应该是那样的,不料到最后就是没用,就不是那样的。不要管那些没用的事,很远的事了。在家的好,给人治治病,不饿死就好,把兴儿换回来就好,其他都是空的,没用。” 屈母皱眉,屈辞翻一眼也皱眉。 田夫人瞪屈辞:“别不服,那些兵法有用吗,吃得饱吗?来了这边,复不了国,又去衡山找道一子,几年了,修道吃得饱吗?没一样有用。” 屈母瞪着田夫人:“不是学了医术嘛,要不,这阵早饿死了。” 田夫人眼里又有了泪水:“我只是提个醒,不是楚国了,兴儿、珠儿都要吃饭,兴儿要学道理,日后,还要想法读圣贤之书,学君子之道。成了野孩子,日后怎样好?” 屈母点头:“有后才有盼头啊。” 田夫人瞪屈辞:“你有那闲功夫,想想怎样换回兴儿。” 屈辞眨眼,又锁起眉毛。 太阳晒着。 屈辞拿着竹杖,跟着“大黑痣”和“野狼眼”一起去上了船,心里挂着屈兴,恨着姬县尉,话也不想说。养兼远远望着。 河道弯弯曲曲,两岸树木蔽日,山岭连绵。三三两两的船只来来往往,有人打鱼摸虾。小船像在没有去路的地方茫然往前滑行着,不知要飘向何方,让人心里没底。转了一个弯又是一条河,绕过一座山又见一个岭。 七拐八弯,屈辞在一个渡口下了船,望着茂密水草和岸边树林。渡口几个大汉跟“大黑痣”打着招呼,几只船出去,几只船靠岸。屈辞认得那些拿着弓箭、盾牌、长戟和长矛的光膀子大汉都是庄夫的人,到山寨了。 远方山岭,连绵不断。树林里到处搭了棚子,到处堆放着很多弓箭、长矛和长戟,有人坐着,也有人在修理着弓箭、长矛。有人扛着大捆梭镖走过来,有人提着捕猎到的鱼和野鸭走过去。 屈辞看见山洞外面很多大汉拿着弓箭、盾牌、长戟走动,跟往常不一样,要打仗的样子。 走到僻静处,“大黑痣”一招手,一群手拿弓箭、长戟的大汉忽地围过来,弯弓搭箭,对着屈辞。屈辞一惊。“大黑痣”、“野狼眼”早已退到一边,冷冷看着,嘴角冷笑。 屈辞瞪眼喝道:“做甚,庄将军呢?” “大黑痣”喝道:“鸟人,绑了,要敢动,乱箭射了。” 屈辞握着竹杖,狠狠瞪着“大黑痣”,又看看那些弓箭手,只好“嘚”丢了竹杖,任其捆绑。 一个小山洞,地上很多血迹,里面一股血腥味和恶臭,屈辞被从后面猛地一脚踢进去,“啪”地关了大柴门。屈辞一冲“啪”一跪跌倒地上,一躬身挣扎起来,两手湿漉漉,一股臭气,心中恼怒。 山洞黑暗,看不清里面,太臭了,屈辞皱眉,只好站洞口从门缝往外望,外面有大汉守着,不远处也有大汉走动。 做甚捉我?不对,山寨被人占了,可占了,也不必捉我呀?申豹大军一来,全部荡平了,原想着,日后复国,也许用得着。怎出去,屈兴怎办?手捆得难受,又挣不脱,只好扭一下,又伸一下。 慢慢适应了黑暗,角落里,灰蒙蒙一个大汉躺着,浑身是血,不由吃一惊。 “大黑痣”、“野狼眼”径直去庄夫山洞,洞口大汉拿着长戟、盾牌和弓箭。 庄夫和景兰两人正好从山洞出来,听说绑起来了,都笑。 庄夫板着脸说:“拉过来。” 景兰手指一摆,沙哑着说道:“不急,先关他几日,打个半死再拉出来。” 庄夫皱眉道:“何必,先关着吧,走,去走走、看看。” 两人一路走着,路过棚子,便停下来,看看弓箭、长矛。“大黑痣”和“野狼眼”几个大汉后面跟着。 太阳都落山了,屈辞一直站木门后面,脚都麻了却没人理。实在累了,顾不得,一屁股坐下,太臭了,想眯会眼都不行。外面有人走过,忍不住,撞几下大柴门,喊道:“喂,喂,庄将军,庄将军。” 喊了几次,有人喝道:“再喊,一矛捅了。” 屈辞一愣,觉着犯不上去试一试,要碰上一个死脑筋的,真一矛捅了。只好忍着,凑到柴门缝隙透气,口又渴了,心中一股恶气,又无可奈何。挤一下大柴门,那木头硬硬的,暗暗用力一顶,还很结实,便觉得有点悬了。 灰暗中,那个躺着的汉子醒来了,口中骂着,喊着“来呀,杀就杀,怕个鸟”,忽然见了屈辞,愣了一会,挣扎着爬起来,一股恶臭到处飘荡。 屈辞皱眉,一阵厌恶扭开了脸。 汉子坐起来,说“喂,你个鸟人,甚事呀,哈,也是女人吧”,居然笑起来,又痛得吹气,又问“怎进来的?” 屈辞眼珠一转,说道:“脸上那颗大黑痣的鸟人。” 汉子一听,怒骂起来,顾不得痛。原来汉子在外面有个女人,“大黑痣”也看上了,常去,刚好撞上就打起来,“大黑痣”手下两个人差点被他打死。 庄夫,在呀。屈辞皱眉,不明白庄夫为何捉他,却又不理他,看来有点凶险。 屈辞跟他聊了一阵,说要拉尿,自己手被绑了,让汉子帮忙。汉子皱眉,说拉裤子里得了。屈辞说不行,不习惯拉不出,憋得不行了。 汉子厌恶道:“我还摸你那鸟,恶心死。” 屈辞说道:“解腰带就好。” 汉子骂道:“鸟人,我只解女人腰带。” 屈辞灰暗里说道:“那你帮我解了绳索,我自己拉。” 汉子恨着“大黑痣”,觉着跟屈辞是一边的了,骂着“关就关了,还绑个鸟,飞了不成”,便让屈辞过去,帮着解开了绳索。 屈辞一阵轻松,甩着发麻的手臂。那汉子看一阵,奇怪道:“拉呀。” 屈辞说道:“又吓回去了,过一阵拉。” 汉子“嗤嗤”笑,又痛得吹气,却说“鸟人,鸟用,射,射那门,猪,母猪”。 屈辞瞪眼。 天色转暗,树林边,几个鸟儿鸣叫着飞落树枝,叽喳一阵,又静下来。远远的一抹天光渐渐不见,山岭、树木渐渐变得灰蒙蒙的。 茅草屋前,屈母、田夫人和屈珠站在门前,望着远方,满眼焦虑。风吹着,散乱的头发在脸上轻轻抽打,痒痒的,用手拨一下,还是敌不过风儿,只得作罢。 田夫人说,担惊受怕,也几年了,也该回了。屈母点头,又说,你们先回吧,安顿好了来接我,我和阿紫等着。 田夫人说,那不行,就怕娘受不了才不敢走,等娘身子骨好点,也攒点钱再一步步走,一路的吃用呢。先走一段,慢慢就回了。屈母说,兴儿要紧,赶紧回。 田夫人望着树林,不吭声。屈母又说,你也很多年不见爹娘了,不知是不是也在受罪,回了也近一点,有空也能去看看,最不济也能打探消息。 田夫人眼圈又红了,说,也就娘讲起,儿媳是从来不愿跟他讲的,怕他难受,自己忍忍也就罢了。屈母叹气说,男人从来只顾自己的事,这些事也就我们女人操心,也还是要提醒他。 田夫人摇头说,他够烦心了。 却说屈兴,跟着大人搬运了不少装着谷粟的麻袋,累得半死。 天黑了,跟着众人,胡乱睡地上,肚子“咕咕”叫。他恨着姬县尉,恨着官府,又担心阿爹,又担心奶奶、娘和妹妹。眼睛红了,又不肯流泪,咬牙瞪天空,拳头在大地上砸了一个小坑。 第十九章 景兰害人 天色微明了,山岭寂静,水波荡漾,很多人还在梦中。 “啪”,“啪”。 看守恼怒,一抹睡眼惺忪的眼睛,转头厉声喝道:“再拍,做了你。” “啪”,“啪”,“啪”。 看守大怒,骂一声,噌地起来,提着长矛走过去,大声骂着“你要死,怪不得我”,猛地打开大柴门。 屈辞一手拨开长矛,“噗”,腹部一拳,看守“呃”一声,痛得说不出话,弯下腰来。屈辞手一抓,一把扯进来丢地上,又拿了长矛。洞里那个汉子还睡着。 屈辞扶着大柴门探头看看,拿着长矛走了出去,大摇大摆,一直往外走去,不远处有几个汉子,也拿着长矛,并不理睬。屈辞越走越快,隐入树林。 那看守痛一阵醒过来,便喊起来,却痛得“嘘嘘”吹气,声音小得没人听见,便忍痛弯着腰,挣扎着出了洞口,一边摇手。 屈辞回头看看,见没人追来,撒腿就跑,拐了几个弯,就听到后面一片声:“跑了,捉住他,捉住他。” 屈辞一惊,慌不择路,顾不得丛林荆棘,拼命奔跑。跑到一个山路口,哗啦,一群大汉冲出来,手拿长矛、弓箭,挡住去路。屈辞眼一撇,后面追兵又到。肯定能杀过去,可再追杀到家里,怎办?屈辞板着脸,扫一眼,丢了长矛,站着抬头望天。 屈辞被捉回来,反绑一棵大树上。“大黑痣”带几个大汉走过来,恶狠狠盯着屈辞。 屈辞板着脸,说道:“我要见庄将军。” “大黑痣”冷笑,一招手,那个山洞的汉子和看守被拉过来。“大黑痣”粗壮的大手,“嗖”拔出剑来,一手扯过那个山洞汉子。 汉子瞪眼大骂:“鸟人,杀就杀,怕个鸟。” “大黑痣”大手一伸,“噗”,一剑穿了胸膛,血涌出来。屈辞皱眉。“大黑痣”又一手扯过看守,“噗”,又一剑穿了胸膛。满地鲜血,一股血腥味飘起。 屈辞板着脸,望着树林。 “大黑痣”厉声喝道:“还跑不跑?” 屈辞不吭声,也不看他。 却说家里,田夫人抬头看,又看看熟睡的屈珠,看看屈辞空着的位置,闻着那暖暖的熟悉气味,又看看灰暗房子,眨眼听听外面声音,又皱眉。忍不住披衣起来,走到门口,远远望着。树林里空旷寂寞,没有人影,弯弯曲曲小路静静趴着也显得孤单。低头想一想,摇头叹气。 天亮了,河道里一艘艘的船,前后相接,弯弯延延,像一条巨大蟒蛇在游动。秦兵手拿弓箭、盾牌和长戟,往洞庭湖一带开去。 太阳很高了,屈辞披头散发,衣服斑驳,被绑着押进了庄夫山洞。 火把飘忽,庄夫傲然坐着。屈辞皱眉,再一看,旁边坐着一个汉子,脸上一副眯缝眼,啊,景兰? 景兰板着脸,手指捏住漆碗里外的边沿,举起酒来,斜瞄一眼屈辞,一口泼进嘴里吞了,又瞄屈辞。 屈辞瞪眼,再一看,旁边满脸胡须的竟然是项辟将军,项梁的堂弟。又一愣,还有一个白脸汉子,是黄铎,长沙富商,春申君黄歇后人。 庄夫旁边坐着一个虎须大汉,却是独眼,眼眶一道疤痕。景兰身后站着好几个大汉,都不认识。“大黑痣”站庄夫身旁,“野狼眼”站景兰身后。屈辞孤零零,冷眼看着。 庄夫冷冷说道:“伯咏,斩杀景老将军,又拐走楚王剑,哼,你也知道,老夫最恨这种人,今日,莫怪老夫心狠手辣。” 屈辞眨眼,盯了景兰一眼,皱起眉头。 景兰一眨眯缝眼,嘴角冷笑,举着空碗里外看,沙哑着说道:“伯咏,敢作敢当啊。” 项辟和黄铎吃一惊,竟没认出是屈辞。项辟一瞪眼,大跨步,走屈辞面前,上下看着,猛一拱手,“屈少傅”。屈辞看着项辟,“项将军”。 项辟抹一把满脸胡须的脸,一转身,挡在屈辞身前,满是黑毛的大手一握剑柄,“刷”地拔剑在手。有两个大汉见了,大手一伸,也“刷”地拔剑在手,一左一右,并肩站项辟身边。 项辟厉声喝道:“鸟人,哪个敢动屈少傅。” 景兰一惊,庄夫也是一惊,众人都愣住了。 景兰瞪眼,丢下漆碗一指,沙哑声喝道:“大胆,项梁要你一路护卫,你敢拦着本公子?” 项辟冷笑:“哼,阿兄就是怕公子放不下屈、景两家的恩怨,才让我跟着。” 屈辞、景兰都一愣,黄铎冷眼看着。 庄夫喝道:“大胆,放下宝剑。” 景兰也指着喝道:“放肆,放下宝剑,这事跟你无关,跟项梁无关。” 项辟喝道:“今日拼了命,也要保得屈少傅一起回江东。” 屈辞眼一亮,原来项梁找自己,竟来了这里。 庄夫大怒,喝道“鸟人,回甚江东,你今日就出不了这洞口,来人呐”。一群大汉拿着宝剑、长矛、长戟,把几人围住。 项辟并不慌张,哈哈一笑,说“鸟人,我出不了,你也出不了”。那两个大汉立马死死盯着庄夫,庄夫一愣。 庄夫旁边的独眼大汉站起来摆手喊:“莫要伤了项将军。” “野狼眼”上前一步,满是黑毛大手一翻,“刷”地拔剑在手,一脸凶恶,盯着项辟厉声喝道:“就凭你几个?” “野狼眼”身边几个大汉两手交叉抱着,斜睨一眼项辟,嘴角冷笑。 景兰吓一跳,身后那几人剑术、功夫都很厉害,杀了项辟、屈辞,日后自己就不敢回去了。楚国虽没了,可项梁势力还是很大,结交很广,身边总有一群豪杰好汉。他在栎阳杀了人,秦人官府下了通缉文书,也照样大摇大摆跟会稽的郡守、县令喝酒吃肉。又听项辟的口气,要专杀庄夫,到时,自己也很难离开山寨。还有,敢杀屈辞,养兼那弓箭,一个都跑不掉。 景兰转头,眯缝眼一瞪。“野狼眼”低了头,退回去,一翻手腕收了宝剑。 屈辞眼一扫,一抬腿站出来,说道:“秦国人就在不远,自己人就先杀起来,还复个鸟国?” 声如洪钟,在洞内回荡。众人闻言,互相看看,脸色缓了下来。 项辟说道:“当年,秦国人都快打入城了,伤亡大半,屈少傅奉大王命,召集私卒上城墙守城,景程老将军公然抗命,也是该斩,怪不得屈少傅。” 庄夫疑惑地看着景兰。景兰眨着眯缝眼,沙哑声说道:“屈氏明明就是借机压我景氏,你说要斩,缓一缓景氏也会给私卒,何必一伸手就杀人?” 项辟瞪眼说“还缓一缓,第二日郢都城就破了”。众人一愣,摇头叹息。 项辟说道:“就算过了许多年,众人讲起屈少傅城破前的种种谋略,没一个不服的。若早听了屈少傅的,楚国肯定还在。” 众人看着,睁大眼睛,看着屈辞。 项辟说道:“不管怎样,阿兄都要寻到屈少傅,请回江东。” 众人看屈辞,屈辞不吭声,景兰眯缝眼瞄着泥地。 庄夫眨眼,看着屈辞说道:“又为甚拐、拐了楚王剑?” 屈辞板着脸说“楚王剑乃大王所托,不信,去问养将军”,声音不大,字字入耳。庄夫看景兰,景兰不吭声。 项辟说道:“这个事,不少人得知,不用问。” 景兰手指点着地说:“大王给了不假,那是要寻太子,要召集旧部,要复国的,你自己带着跑到这里来,不是想着自己霸了?” 庄夫点头说道:“你们自己讲的算不得数呢,先关起来,楚王剑拿来,老夫定夺。” 项辟大怒,喝道:“你算老几,还轮不到你来定夺。” 庄夫大怒,喝道:“给我拿下。” 几个大汉挺矛挺戟逼过来,项辟几个拿剑看着,景兰皱眉看着。独眼大汉皱眉看着,咬着牙。 第二十章 养兼屈权解救 屈辞大声喝道:“都住手。还讲甚楚王剑,长沙郡府就要打来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庄夫冷笑:“你讲走不了就走不了啊,老夫不怕。” 屈辞对项辟说:“项将军不用怕他,楚王剑在养将军手里,他拿不走。” 庄夫、景兰瞪眼。“大黑痣”忽然过来跟庄夫讲了什么,庄夫一笑,说:“带来。” 一个大汉被几个人领进来,却是养兼,屈辞大吃一惊。 养兼见了屈辞样子,吃了一惊,不禁大怒,便冲过去,却被几个大汉拿住,用短剑抵住咽喉。养兼手无寸铁,只得无奈骂着。抬眼一扫,又见了项辟、景兰,不觉皱眉。又看,见了山洞里几个汉子背着弓箭,可中间隔了几个提矛大汉。不禁咬牙,狠狠盯着庄夫。 庄夫看着养兼,喝道:“倍之,楚王剑拿来吧。” 养兼一瞪眼,见屈辞摇头,便冷冷一笑。项辟、景兰见了养兼也是一愣。 项辟大声说道:“养将军,那个野鸭子声竟然讲屈少傅拐走楚王剑,不要理他。” 景兰瞪眼,怒视项辟。“野狼眼”几个也瞪着项辟。 养兼明白了,大声说“楚王剑是大王所托,末将亲手交给屈少傅,还能有假?”庄夫不断眨眼。 养兼又说:“都城破了大王下落不明,有人追杀要夺楚王剑,死了不少人不得已才来了这里,以为这边还是楚地,左司马、屈司徒都是一路跟着。” 庄夫摇头,说道:“你们都是一路的,都算不得数。统统拿下,见了楚王剑再讲。” 养兼大怒,瞪着庄夫,喝道:“你敢。” 庄夫冷笑:“今日老夫讲了算。” 项辟大怒,瞪着庄夫。养兼盯着那几个背弓箭的,又看项辟,努嘴。项辟见了明白,便点头。 屈辞见了,赶紧喝道:“项将军、养将军不怕,他不敢怎样。” 庄夫瞪眼,大声喝道:“关起来,看你要命还是要楚王剑。” 屈辞皱眉,瞪着庄夫喝道“你个鸟人,死到临头还惦记楚王剑”。庄夫瞪眼,看着屈辞。 屈辞喝道:“长沙郡府的大军很快就要来了,再不走,全军覆没。” 庄夫冷笑:“我还怕他,关起来,让人送来楚王剑就放你出去。” 项辟怒气冲冲,喝道:“你敢动屈少傅,我就跟你拼命。” 屈辞、养兼被押走。景兰皱眉,不断眨着眯缝眼。黄铎摇头。 屈辞问养兼怎来了。养兼说觉着不对头,又骂庄夫。 屈辞说,不怕,毕竟是旧楚将,只是再不走,恐来不及。养兼摇头说,这种鸟人复国也指望不上。 屈辞点头说,景兰来了做一窝了。又悄悄说,要尽快逃走才好,项梁让项辟来喊回江东,喊上公衡和子才,我们回江东去。养兼眼一亮点头,展眼到处瞄。身后几个大汉拿着长矛、短剑,有人背着弓箭。养兼没有被绑,双手一抱,嘴角微微一笑。 山洞里,项辟跟景兰吵着,庄夫看着不说话,咬着牙。独眼大汉皱眉看着。“大黑痣”又过来跟庄夫讲什么,庄夫皱眉,说,进来吧。 屈权和屈能带着几个大汉走了进来。景兰、项辟见了一愣。屈权和屈能见了景兰和项辟也是瞪眼。 大家认识,拱手客气几句。屈权不见屈辞和养兼,皱眉看庄夫。庄夫简单讲了大概。 屈权回来后听说了觉着有异赶过来,屈能本不想来没拉住。没想竟是这样,都暗暗吃惊。这个庄夫手里有兵马,占山为王。自己是昔日的朝廷大臣,现在屁用没有,他认你的话,还能说上话,不认你的话,你就是路人。 两人知道景兰要来夺楚王剑,都瞪景兰,心中恼怒。景兰冷笑,看着洞口。 屈权背手瞄庄夫:“庄将军要怎样定夺,信不过老夫?” 项辟大声说:“放了屈少傅,我们回江东。” 屈权、屈能眼一亮,“项梁”,互相一看,不觉一喜。 庄夫见了两人,也是心里打鼓,原来朝廷大臣,屈权还是左司马,管着楚国兵马,屈氏又是自己历来敬重的,便欠身说道:“左司马言重了,末将不敢。” 屈权两丛眉毛一拧,忍不住瞪眼骂道:“你个鸟人,添乱啊。” 庄夫一见,没了气焰,低下头。 屈能想,不能让楚王剑落入景氏手里,也一拉鼻子边深沟说:“你以为,屈氏是怎样的人,啊?在洞庭湖,在汨罗江,你敢杀伯咏?” 庄夫一惊,心里咯噔一下,瞄一眼景兰,沉吟一下,低头说:“不敢不敢,左司马、屈司徒往日对这边很是关照,朝廷连粮食都不让上缴,往日郡守一直念叨屈氏的好,这边的人都敬仰屈左徒,每年汨罗江祭奠,从不敢忘。” 景兰皱眉瞄庄夫。 却说屈辞和养兼被关进洞里,一股臭气。养兼赶紧给屈辞松绑,又喊臭,听屈辞说一直关这里,忍不住大骂起来。 三个看守大汉听了不耐烦,大骂着,气冲冲“啪”扯开大柴门,提矛踏步进来。前面一个被养兼一拉长矛拖过,脑袋一拳“啪”打地上没了声息。后面两个一惊,就要挺矛,被屈辞闪身踏步、两手一握长矛猛拖进来,和养兼照脑袋一拳一个“啪”“啪”打地上。一个汉子地上动了几下,养兼骂“诈死”,挥拳还要打。屈辞拦着,“没诈死,再一拳真死了”。再一看,不动了。 这边山洞里,屈权还骂着庄夫糊涂,不看时候,长沙郡府的兵都来了。“大黑痣”听了低头,眨眨眼,过去跟庄夫讲了什么。庄夫瞄一眼景兰,点头。“大黑痣”喊人过来。 庄夫又说,左司马、屈司徒,冒犯了,屈少傅这时候了还来山寨,肯定还是为山寨好,我一时糊涂了。又怪景兰没讲清楚,景兰沙哑声辩解,项辟一抹满脸胡须又骂。 那边山洞里,屈辞和养兼拿着长矛往外面瞄着,琢磨怎样出去,忽听得喊“庄将军喊带过去,不得动粗”,两人一愣。 来人见了屈辞、养兼拿着长矛,又见地上三个大汉不省人事,吃一惊,只好放下长矛,拱手说,庄将军请。两人相视一笑。 屈辞和养兼进来,见了屈权和屈能不禁皱眉,又看庄夫。屈权和屈能见了屈辞脏乱样子大吃一惊,觉着屈氏被冒犯,又恼怒起来,瞪眼骂庄夫。庄夫摆手,那些大汉都退下去。一个大汉过去跟“大黑痣”讲了几句,“大黑痣”一惊,又瞄屈辞、养兼。 庄夫过去,对着屈辞、养兼拱手:“伯咏、倍之莫怪,老夫一时糊涂了。” 屈辞、养兼瞪眼,景兰眯缝眼不断眨着,屈权、屈能过去看屈辞。 景兰讪笑,说道:“没想到,都来了这里。” 坐庄夫旁边那个独眼大汉,“噌”起身,跨步过来,对屈权单膝跪下拱手说:“末将辛固,拜见屈左司马。” 庄夫说道:“这是辛将军,原跟随上柱国打秦军,伤了眼睛,兵败了带着旧部在云梦泽,景兰公子要见末将,不认得,辛将军便领来了。” 屈权点头扶起,称赞几句。辛固又拜见屈能、屈辞、养兼。庄夫闻到臭气,喊人带屈辞出去了。 庄夫让众人喝酒,屈辞擦洗换了衣裳又回山洞,黄铎过去跟屈辞几个拱手见礼。 屈辞看着庄夫,说道:“庄将军为何还要拉着那些山寨,跟长沙郡府打?” 庄夫瞄一眼景兰,说道:“公子说,要众人一起打,打出威风,才好聚拢众人一起复国。” 屈辞皱眉,说道:“不能打,来时我去见了长沙郡府的申将军,打探过了,长沙郡府都来了,要一次荡平了。” 景兰冷笑:“怕个鸟,照打。” 屈权冷笑:“你就知道打。” 庄夫说道:“不怕,末将不怕。” 屈辞板起脸,厉声说“不是怕不怕,真要打,若喊上周边山寨,我让长沙郡府的秦军一个都回不去”,声音洪亮,众人一愣。 景兰眼一眯,瞄着屈辞冷笑道:“又来,你倒讲讲,怎个都回不去?” 屈能也是一笑,庄夫和辛固也不信,项辟、黄铎也疑惑。众人看着,一脸不相信。屈权和养兼看着屈辞,屈能又拉长深沟。 第二十一章 有心复国 屈辞一捻胡须,看着庄夫:“大概有五个水道口是要害,三处山道是险要关口,对吧?” 庄夫点头,这些,大家日常有零星讲过,没想到竟记住了,便点头说道:“没错,水路到处都通,可水面宽一点,路又近又好走的,也就那几条。山路没几条,更险。” 屈权、养兼点头,屈能、景兰皱眉,项辟瞪眼看着。 屈辞说“分出几拨人马,边打边撤,不要大打,尽管引秦军进来”。众人皱眉,看着。 屈辞说道:“待秦兵深入山岭,就统统夺了船只,等秦兵发觉,已无法回去,只得走山路。” 屈权、养兼点头笑了,众人有点明白的样子。 屈辞伸手指着,朗声说道:“山路太远,山岭险峻,只要死守那几个关口,秦兵,无论如何飞不出去。那几处要紧水道,也派人守住,就算有几条船,他也不能进出。” 守个十天半月,不死也降了。屈权众人点头,景兰嘀咕“自己想的罢了”,屈能点头又摇头。 庄夫大喜,辛固佩服不已,“屈少傅,真大将军也”,“足智多谋也”。 景兰说道:“真能都杀了,就打出了威风,众人都聚过来了。” 庄夫看着屈辞:“灭了不更好?” 屈辞说道:“会惊动朝廷,长沙周边县衙还有不少秦兵,南边更是十几万秦兵,怎样抵挡?” 景兰不以为然:“今日不是好好的?” 屈辞说道:“那可不同,朝廷看着是贼寇、毛贼,你打出来了,要复国,肯定灭了你。” 庄夫忙问:“怎做好啊?” 屈辞说道:“跟各处山寨讲,赶紧躲开,让他扑空。” 庄夫皱眉:“就怕不听。” 屈辞摇头:“那没办法了。” 景兰冷笑,狠狠说道:“不听话的,就是该死,更好。” 庄夫一招手,“大黑痣”过来。庄夫讲了几句,“大黑痣”一拱手,带两个人急匆匆出了洞口。很快,洞外一阵阵吆喝声。 众人议一阵,讲项梁,又讲复国。 屈辞扫一眼,说道:“说起来,长沙,也能复国,就是偏僻一点。” 景兰眼睛一亮,庄夫和辛固也是眼一亮,项辟和黄铎疑惑地看着。屈权、屈能和养兼看着。 屈辞说道:“等南征百越的十几万秦军走了,辛将军和庄将军都有旧部,拢在一起,就可慢慢吃掉周边山寨,人马多了,先打周边县衙,日后就占了长沙。” 屈权几个眨眼,互相看一眼。 景兰心动了,眯缝眼眨着。辛固是他以前提携的将军,庄夫也是旧楚将,没有二心,自己很快就可以过过楚王瘾了,心里一阵狂跳,眯缝眼眨得更猛。 庄夫看着屈权:“左司马觉着怎样?” 屈权点头说道:“还好吧,就是还要等时机。” 庄夫慨然说道:“太好了,庄夫愿听从调遣,宁死复国。” 辛固也慨然说道:“辛固,也宁死复国。” 屈权几个点头称赞几句。 庄夫抬眼四顾:“占了长沙好,整日躲着,这日子难熬。秦人官府可恨,整日要粮、要人、要命,长沙这一带的人,早就想反了。” 景兰不想回去跟项梁争了,点头说道:“好,我看行,就在长沙。” 庄夫看着屈辞,说道:“少傅也不要回了。” 屈辞眨眼看项辟,景兰又眨眯缝眼,辛固点头喊好。 项辟瞪眼,过去一把拉着屈辞:“屈少傅,你可要回啊阿兄等着你。” 屈权几个笑了。屈能说,回,回,回江东。 庄夫皱眉,说道:“要不这样,把项梁也喊来,长沙复我大楚。” 景兰眯缝眼一瞪,手指点着说道:“不用争,伯咏先回,讲好了再来长沙不迟。我,就在长沙,等着了。” 庄夫点头:“也好,总得留个人,这边还有很多故旧想复国,就是好些山寨也想复国,没人牵头罢了。” 景兰大喜,手一摊:“本公子来牵头,复我大楚。” 项辟松一口气,说道:“屈少傅,明日就走。” 众人都笑。屈能瞥一眼景兰说,走,走。 屈辞说道:“老母亲感了风寒,这几日病着呢,小子又被那个姬县尉拉去服役,才十三啊。” 庄夫骂着:“鸟人,很多人恨他,看哪日做了。” “大黑痣”回来听到,过来说“这个好办,我跟汨罗江那边山寨也熟,那个鸟人常押粮船,哪日射了他”。庄夫点头。 屈辞说道:“总得处置好了才走得。” 项辟说道:“上船就走,怕个鸟。” 屈辞说道:“那姬县尉,安个逃役的罪名追杀我,这会河道里到处是秦兵,害了家人怎办?” 庄夫皱眉说“干脆都搬来山寨,你走你的,也是安心”。众人都说好,黄铎微微一笑又皱眉。 屈辞笑了:“这几日正是秦兵打山寨,怎样搬?也要跟老母亲讲讲是不是?” 庄夫“哦”一声,众人点头。 项辟皱眉:“好,好,延几日我去寻你。” 屈辞几个说要走了,庄夫也不便挽留。大家在树林里走着,庄夫跟屈权、屈能、景兰讲着话。 项辟跟屈辞、养兼、黄铎走着,说道:“后日总走得了吧?” 屈辞看着树林,说道:“一家老小,一路上麻烦,要走很久呢。” 项辟说道:“不怕,总会到,近了那边就有人接应了。” 屈辞点头说道:“到时还要麻烦住的地方,还有,小子也想请个老师才放心,可又没钱了,也没有书卷。” 项辟摆手说道:“住的、花钱都不用操心,就是小子请老师恐怕不易,哪个比得上少傅是太子老师。” 屈辞摇头笑了,养兼、黄铎也笑。 项辟想一下,又说道:“原来郢都也认识几个老先生,我们项家原来也有几个老先生,回去找找,包我身上。” 屈辞笑了:“小子在山里长成野孩子了,不读诗书不懂礼仪,日后怎办?” 项辟点头:“也是,不同往日了,这地方还真不行真要回,孩子没着落做爹娘的也会牵着心。” 屈辞点头:“就是。” 项辟想一下又说道:“哦,原来项家有个先生不错,找到他就能放心了。” 屈辞想一下,说道:“是不是那个姜先生,喜欢拿一把羽扇,还是齐国人。” 项辟点头:“对对,就是他。” 屈辞点头:“在稷下学宫时,彼此很熟,这人饱读经书,精通兵法,可惜齐王忌讳他是姜家后人,不肯用他。” 项辟点头:“齐国原是姜太公建的国,田氏夺去了肯定忌讳的。” 屈辞说道:“我也很想见见他,很久不见,跟他很聊得来。” 项辟大喜:“那最好,末将一定找到他,让少傅与阿兄安心复国。” 屈辞摇头:“好是好,委屈人家了,楚国又没了,就算他愿意,我这个样子怎样请得起。” 项辟瞪眼说道:“这个不怕,屈少傅放心。” 太阳晒着,山风吹着。山寨人忙着,把不能带的都藏隐秘山洞。 屈辞几个包袱里面装了肉干、粟米糊干要走了,辛固也回云梦泽了。“大黑痣”来找庄夫,庄夫走了。黄铎跟屈辞认识,要再送一段。 景兰眯缝眼望着屈辞背影,皱眉,又回头望庄夫背影。“野狼眼”见了,低声道“公子,喊人跟着,拿了那剑,就做了”。 “没脖子”瞪眼说道:“眼下不好动手,这个鸟人,日后是敌手呢。” 景兰树下站着,眼里一道寒光。 树林里,鸟儿“叽喳”叫着,阳光从缝隙里射进来,风儿轻轻吹过。众人一路走着,屈辞和黄铎说着话,屈权和屈能说话,养兼和项辟说话,几个大汉跟着。 黄铎和先祖黄歇都佩服屈原,屈辞和黄铎聊着天,没有楚国了,不知能不能复国。又讲起屈原写的《哀郢》,都城一次次陷落,一次次迁都。 屈辞又佩服黄歇把自己建成了繁华都市的封地寿春主动让给楚王作为都城,好气魄。黄铎摇头,说,还是被杀了。屈辞也叹气,这个郢都,最后竟然也守不住,不知日后还能不能要回来。 黄铎看不上景兰,不大想搭理他,又抹不开情面,毕竟楚王负刍杀了李园,算是报了仇。屈辞也说看不上,不过能想着复国,都是好的。又说,不复国真不行了,很难活命。屈辞劝黄铎也回江东,这边太偏远了。黄铎摇头,说那是伤心地。 屈权和屈能走着。屈能轻声说,尚德来了,还打着楚国王室旗号,够心急。屈权说,算他够胆,要弄就弄,反正我等回江东了。屈能说,这鸟人就是冲着剑来的,就怕他守不住,我们尽快拿走的好,到了江东,我们跟着你,他不回就算了。屈权摇头说,老将军的话不能忘。屈能瞪眼,歪头瞄一眼屈辞,说,当初信了你,几年了,他能做甚?不能等了,尚德都比他强。 项辟听到江东,走近屈辞说,江东好,快点回去,这边太偏远了。屈权见了,也过去说,就算项将军不来,也想回了,躲在这边多年了,也该回了。我们成了秦国庶民,人生地不熟的,最操心是孩子都成野孩子了,日后怎办? 屈辞说,是该回了,我跟项将军讲了,要请那个姜先生来教孩子,大家的孩子都过来。屈权点头说,哦,听说那姜先生有才,那最好不过了。屈能瞥一眼屈权,眨眼,也说,那可好,大家能一心复国。养兼听到回了,一路又想着他的妻子、儿子,话也懒得讲。 树林里,景兰远远望着,狠狠说:“不能让他回去。” 第二十二章 申豹警觉 山岭树林里,大群秦兵围攻山寨。秦兵弓箭猛烈,山寨不能抵挡,到处是倒下的大汉。秦兵冲进山寨,长戟猛刺。山寨人手不够,不断后退,又被刺倒不少,奔跑中,又被弓箭射倒。 几个秦兵押着一个长着一双小眼睛的山寨头目,拉到申豹跟前,一脚踢倒。 申豹眯眼看着,握一握拳头问道:“真有甚楚国的景兰公子?” 小眼睛跪着,说道:“有,有的。” 申豹盯着:“你见了?” 小眼睛摇头。“红枣脸”大手一伸,“刷”地拔剑,一把揪起,骂道:“乱讲也是死。” 小眼睛说道:“有人见了,出来讲的。” 申豹一摆头,“红枣脸”一推,小眼睛退了几步低着头。 申豹说道:“来人多不多?来了几日?” 小眼睛说道:“说是十个八个吧,来了好些日子了。” 申豹说道:“在庄夫那里?” 小眼睛点头。 申豹抿着嘴巴,眨着眼睛,又望远处山林。 “红枣脸”说道:“朝廷早就下了文书,捉了他,可是大功一件。” 申豹嘴角一笑,眉毛拧了起来。 太阳照着,风吹得树叶沙沙响。秦兵冲进庄夫山洞,空无一人。拉开关押屈辞小山洞的大柴门,只有一股臭气,秦兵骂着走开了。满山秦兵,树林里搜索着。 山岭边大树下,一群秦兵护卫着,申豹和姬县尉站大树底下。 姬县尉手一甩,一阵汗雨,又气呼呼:“长沙郡府撤了,这边怎打?” 申豹皱眉歪头躲一下,望着远方:“我说过了,都撤,鬼影不见还打个鸟。” 姬县尉满脸汗水弯弯流着,又瞪眼:“贼人逃不到哪里,再找一阵就一次扫光了,撤,撤个鸟。” 申豹不理他,两手不断捏着拳头,摇头说道:“怪事了,贼人好像甚都知道,早有防备的。” 姬县尉又一阵汗雨飞出:“申将军也打过几次了,哪次不是你走了,人家跟着屁股又一窝一窝的了。” 申豹又歪头躲一下,脸上还是落了几滴,皱眉道:“那个甚景兰公子,大概有点能耐。” 姬县尉一抹脸上汗水:“明明有景兰这个鸟人,为甚还撤?” 申豹一抹脸,喝道:“撤。” 姬县尉脸上、脖子猛抹几下,地上一甩激起一阵尘烟:“末将要禀报长沙郡府。” 申豹裤脚落了汗雨,脸上又几滴,一抹脸,“鸟人”,转身走了。 却说庄夫众人见秦兵远远走了,又回了山寨,大家忙着搬东西。 景兰惦记楚王剑,拉过“大黑痣”嘀嘀咕咕,眨眨眼,便说要去见屈辞,项辟也要去。 庄夫留不住,眨眨眼,让“大黑痣”带去。“大黑痣”带几个大汉,领着景兰众人到渡口上了船。庄夫又叮嘱,先派人到前头探着,不可大意,不对头就回来。 景兰说,看清了走也不怕。“大黑痣”点头说,不急的,一路探着走。 过一阵,庄夫不放心,又派人做接应。 月亮照着,树叶泛着月光,树影下一片灰暗。一条弯曲小土路,曲曲折折,显得安静寂寞。虫儿啾啾,一丝风吹过,树叶摇晃着,草丛也摇摆着。 房子里,灰暗朦胧,月光照进门口,一抹薄薄的灰白。 田夫人到门口到处张望一阵,进来说:“没人来,吃吧,快。” 屈珠眼巴巴看着。阿紫笑,打开袋子,把肉干分给屈母、屈辞、田夫人和屈珠。屈珠接过,来不及看就放进嘴巴,几下就伸着脖子咽下一块。 屈母笑了:“哎呀,没人跟你抢。来,给你。” 屈辞笑着说:“还有呢。” 田夫人也笑:“今夜要吃很多,不能留太多,让人看见说通贼寇。” 屈珠啃着,手里抓了几块,口水流出来也顾不得,又含糊说“要留给哥哥的”,大家都笑。 又说起回江东复国,屈母、田夫人高兴。 田夫人嚼着肉干含混说:“不知以前的房子,秦国人走没走。” 屈母也嚼着肉干,用手抹一下嘴巴笑了:“还想呢,秦国人的天下了,哦,我等算秦国人,还是算楚国人。” 田夫人笑道:“那我呢,算齐国人,还是楚国人、秦国人?” 众人都一愣,忽然有点落寞,沉默一阵。屈母、屈辞忽然又想起屈进一家和宋氏、曾氏,不由难过,都叹一口气。 屈母看着屈珠,脖子“咕噜”吞了肉干,又说,有家就好,在一起就好。又接过肉干吃。 屈辞嚼着肉干说道:“不怕,见了项梁,房子不怕的。” 田夫人说道:“这都不要紧,赶紧让兴儿回来,一起上船。” 屈辞点头:“喊上兴儿,上船就走。” 屈母不说话,又想,梦里老见他们从地上站起来走着回家,也许屈进他们只是受伤,逃难了,说不定回去还能见。 屈母又不愿一起走,又吵起来。田夫人瞪眼,屈辞皱眉,屈母气得肉干也不吃了,阿紫过去摸背安慰,屈珠低头猛吃。 又互相埋怨起郢都的事,最后大家都憋着气,默默散开。 天亮了,屈辞去见姬县尉,不见人影,只好回去,第二天也见不着。想着还在山里,屈辞担心屈兴,打听了地方直接过去。 屈兴正在渡口搬运,突然见父亲走这边来,一愣,忽觉委屈,蓦地眼圈红了。 屈辞见了难过,便找管事的汉子讲了大概,说也愿一起干活。那管事乐得多人干活,便点头。屈辞苦笑,走到屈兴身边帮他的忙。屈兴忍住,眼泪没流出来,苦笑一下。 屈辞心痛不已,伸手拍他肩膀说“不怕,有阿爹在”,屈兴再忍不住,眼泪流下来,手背一擦却说“孩儿不怕”。 屈辞难过,咬咬牙,又悄悄说:“家里有肉干,回了吃,好香。” 屈兴笑一下,点头,泪眼看父亲。屈辞又心痛,又怪自己没本事,连儿子都护不住,又瞪眼望天,心里叹气。 自己有本事吗?好像有一身本事,可一点用都没有,好像又一点本事没有。屈辞皱眉。有楚国是这样,没楚国也这样,哎呀。又不觉摇头。 第二十三章 姬县尉再欺凌 河水映着阳光,船队满载着粮食,从河道里一路驶去,来到一个四通八达的河段。河岸边浓密的树林不断飞起鸟儿,唧唧叫着飞走了。 屈辞坐粮船上,一身脏兮兮苎麻衣服早被汗水湿透,头髻凌乱,一脸疲惫。不过心里安慰,屈兴回家了,不知家里怎样,这个姬县尉,大概也看出没钱了。一边想着,左眼跳起来,右眼又跳,不知是祸是福,一阵疑惑。 船队前后,姬县尉带着副将樊丑和一众官兵,拿着弓箭、长戟和盾牌护航。船队摇晃着前进。 “嗖”“嗖”“嗖”箭如飞蝗,从浓密的树林里射过来,专射官兵,“噗”“噗”一下子射倒几个,“扑通”“扑通”翻身落水。 “贼人劫船”,大家惊慌起来。 姬县尉被密集的弓箭射得躲到盾牌里,大为光火,瞪起牛眼,满是黑毛大手握着宝剑,在盾牌护卫下,大声喝着弓箭还击,一边喊着快走。官兵箭飞如雨,洒向岸边,压制了岸上。 河道里两条小船迎面拦着,弓箭猛射。姬县尉大怒,瞪眼喊樊丑冲过去。 樊丑竖起眉毛,翘起一撮山羊胡,答应一声,一边射箭,一边让人驾船冲过去。船队后面又有小船追来,也是弓箭猛射。后面押运的秦兵早已看见,也是弓箭回射。一时箭雨纷飞。 屈辞在前面粮船上,紧贴粮食袋子,眼睛扫射着四面八方,见弓箭“嗖”“嗖”飞来,闪避着,手里竹杖挥舞着,“嗖”“嗖”几声,袋子插了几支箭,又几支箭落水里,溅起水花。“嗖”一声,旁边劳工汉子被流箭射中,“哎呀”一声,“扑通”翻身落水,登时飘起红红血水。又有几个劳工汉子中箭落水。 粮船上一个秦兵被一箭射倒,趴麻袋上“嗷嗷”叫,弓箭丢一边。屈辞一把拿起弓箭,又一愣,不知该帮那一边,便又放下,小心地躲避飞来的流矢。 四通八达的河道到处驶来小船,径直来抢中间粮船。粮船上几个官兵打斗一阵,都被射倒水里,水面飘起红色血水。那些劳工汉子和船夫手无寸铁,只好“扑通”“扑通”跳水里。 眼看几条粮船被劫进岔道,姬县尉气得瞪眼大骂,却无可奈何。 樊丑翘起山羊胡,竖起眉毛,咬牙射倒一个贼人,船近了,粗壮大手拿起长戟,狂风一样一阵猛刺、猛拉。挡道的两艘小船逃了,窜到岔道拼命划船。 樊丑抖着山羊胡大骂,一边又弯弓猛射。官兵弓箭厉害,岸上又射倒几个,贼人呼啦一下逃了。姬县尉带着船队,歪歪扭扭、跌跌撞撞一直往前。 屈辞见樊丑勇猛,不由点头赞叹。他为樊丑儿子治病,认识几年了,见过樊丑身手,是个神射手,那些船上的人,岸上露出身子的人,他真要射,没一个逃得掉,手下留情了,挥戟乱舞,赶走罢了。 屈辞见死了不少人,一阵后怕。要是自己还在山寨,屈兴还在船上,那太险了,不行,回去就要走了。 姬县尉满脸汗珠瞪眼喊着快走,樊丑翘起山羊胡,弯弓搭箭,挺立船头开路。掉下水的劳工汉子,在呵斥声中打捞掉河官兵,那些中箭劳工汉子随水飘去,浮浮沉沉,无人理会。樊丑回头望望屈辞,又转头看着前方。 前面河道岔道不多了,再往前就是湘水,一拐弯不远就是湘阴渡口,有秦军的水军,大船、楼船等着装物资,贼人再不敢来。 船队一刻不停,湘阴渡口很多秦军大船,旗帜飘扬,到处都是穿戴整齐的秦兵,手拿弓箭、长戟和盾牌。一些人正在装载粮食、干草等物资。 船到渡口,屈辞和众劳工开始搬运粮食到秦军的大船上,受轻伤的劳工汉子,在呵斥声中带着血迹搬运。身上插着箭杆的人满脸痛苦,滴着血,等着搬空了船,好赶紧上船往回赶。 屈辞皱眉看着,姬县尉见了牛眼瞪着。渡口那些汉子看过来,脸上是惊讶,一边还交头接耳。一些劳工汉子看着秦军的大船和秦兵,一脸憎恨,互相看一眼,又默默干活,嘴里偷偷骂着。 姬县尉抹着汗,觉着又得挨长沙郡的苟郡守、费郡尉骂死了,又骂申豹,鸟人,竟撤兵,贼人跟着屁股一窝一窝又来了。樊丑一路上骂骂咧咧,发髻凌乱了,一身汗,山羊胡还滴着汗水。 屈辞头发凌乱,衣服湿透,拄着竹杖歇一口气,从姬县尉旁边经过,不经意看了一眼。 姬县尉忽然觉得这次劫船跟屈辞多少有点关系,不由大怒,噌地跨步过去,飞起一脚,“呼”踢向屈辞,“你个鸟人,你敢瞪我?” “啪”,屈辞无故挨了一脚,心头火气,恨不得一竹杖刺死他,又不能发作,咬咬牙,只得忍着。 姬县尉一瞪牛眼,又骂“哼,旧楚人算个鸟,那些贼人就是洞庭湖一带的刁民,都是你等野蛮楚人,是不是你招来的?一窝的”,越骂越来气,扬手又是一巴掌。 樊丑早已看见,赶紧一把托住姬县尉的手臂说“姬县尉,不要发火”。姬县尉牛眼瞪着,举着手不肯放下。 樊丑拦着姬县尉,笑着说道:“他认得长沙苟郡守,跟长沙申将军也有些交情,给个面子吧。” 屈辞心里发怒,我是旧楚人,那算不算新秦人?又想起苟郡守到汨罗江看祭奠屈原赛船大典,跟他谈论先祖屈原的《离骚》、《天问》,相谈甚欢。 姬县尉牛眼一转,放下手冷笑道:“苟郡守,哼,本官也认得。” 苟郡守跟他讲过多次,皇帝忌惮屈氏在楚国几百年的势力,把他们家族全部赶到洞庭湖和湘水一带,要他们整日想着屈原在楚国的下场,好让他们死了心。偏偏这些人,整日在端午节搞甚祭奠屈原赛船大典。这个屈辞,正是楚国屈氏,他以前做过楚国的少傅,楚国灭,来到罗县,总是在汨罗江召集大典,越搞越大。这种人很有心机,可能要聚众谋反,要寻个由头做掉它。 哼,这种面上的认识,你还当真?申豹,算个鸟。 樊丑见了,赶紧说道:“他还会仙术,能治病消灾呢。” 姬县尉鼻子喷气,牛眼又一瞪,不屑地说道:“妖术骗钱罢了,哦,能骗钱就多捐钱。” 屈辞瞪眼,望着远方。樊丑一呆,看着姬县尉。 姬县尉瞥一眼屈辞,一甩满天汗雨扬长而去,“看我早晚弄死你”。 樊丑摸一下山羊胡,看看屈辞,摇头,便跟过去。屈辞瞪眼,抹去脸上飞来的几滴臭汗,又看湿润的手掌,又瞪姬县尉背影。 姬县尉又远远喝道:“看个鸟,扛麻袋。” 第二十四章 苟郡守部署 长沙郡守府邸。 苟郡守、费郡尉以及郡监、郡丞、军官等约十人,都穿官服坐席子上。面前一个案几,上面放着香柚、橘子、红枣、藕片、莲子、糯米甜酒等物品。 苟郡守眼睛盯着申豹:“明明有景兰,为甚还要撤?” 申豹见苟郡守光滑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像猪那样带点疑惑的眼睛瞪自己,正要回答,苟郡守一旁的费郡尉满脸胡须抖动,瞪着大大的牛眼说“一直搜,不就捉住了?” 申豹来回扫两人,捏着拳头,说道:“贼人有防备躲着不见,大军总是扑空,到处搜就是不见,水道又多,山多路险,大军不好调动。早几年分成小股去搜,却被贼人做了,便也不能再分。” 苟郡守黑白分明的猪眼睛带点疑惑瞪圆了看申豹。 费郡尉张大牛眼:“哦,那个景兰,有点谋略?” 申豹一拳砸自己腿说道:“费郡尉讲得好,末将也这样想。” 猪眼和牛眼对视一眼。 申豹说道:“干脆撤了,景兰肯定来长沙,在长沙,更好捉。” 猪眼和牛眼眨几下,苟郡守和费郡尉微微一笑。 苟郡守又瞪圆猪眼睛:“哼,逃得过本郡的眼睛吗?本郡也早料到了。” 青白脸带点书生气的魏郡丞面无表情的说“那是,一眼就露了原形”。众人点头。 苟郡守和费郡尉捏起漆碗,瞄一眼浊浊的甜酒,一口喝了。众人见了,也喝酒。 苟郡守又捏起一片白白的藕片,闪着光亮的黑白眼,照一圈众人,缓缓说道“景兰图谋复国,是朝廷要犯,不可大意也”。一口吃了,“咔咔”响。 苟郡守黑白眼瞪圆了看费郡尉。这是他的职责,管着城防、治安和缉盗。众人见了,也瞄着费郡尉。 费郡尉摸一把满脸的胡须,牛眼也照一圈众人:“也不怕,要复国,就还要见那些楚国故旧,这种大户人家长沙也不多,都派人盯着,来了就捉,敢窝藏、同谋的一并治罪,敢持械反抗就是叛国谋逆,当场诛杀。” 苟郡守点头,忽然又说:“若是出了长沙城呢?” 申豹瞥一眼费郡尉,赶紧说道:“郡守放心,末将一定紧追不放,就算追到县、亭,追到江河、山岭也绝放不过他。” 费郡尉皱眉,捏着漆碗瞥一眼申豹,他没打算让申豹追到城外的那些县去。 苟郡守点头,说道:“费郡尉谋事周全,真将军也。” 费郡尉只得点头笑了,说“为朝廷尽力罢了”,一口喝了。 苟郡守黑白眼徐徐转着看众人,说着“甚好,甚好,景兰敢来长沙,就是找死”,“来呀,费郡尉,吃酒”,“申将军,吃酒”。 申豹嘴角一笑,又睃一眼费郡尉。众人举起漆碗喝酒,又说起贼人劫粮,又说还是湘水不通漓水,物资不通畅,打得慢,压力都在长沙。 苟郡守黑白眼瞄着郡监史禄的红黑脸:“灵渠几时能凿通?” 史禄笑道:“还差一点。” 费郡尉笑道:“总是差一点,到底还要几日呀?” 史禄:“湘水往北流,漓水往南走,两条水各走各的,中间隔着山岭呢。凿了渠把漓水接过去,拦了湘水又凿了渠弯着连回去,不得直连,要绕很大的弯,很费时啊。” 苟郡守皱眉:“那能不能通啊?” 史禄慨然答道“禄以命担保,不通也要通”。众人为他的气概点头,满脸敬佩。 苟郡守想起史禄不辞劳苦,日夜监工,脸晒得又红又黑,不禁赞叹“国家有你,秦之幸也,吃酒”。众人点头赞叹,起哄喝酒。 史禄举碗喝了,红黑脸泛起油光:“郡守,不讲那没用的,要再快也行,再多给人多给钱,肯定快。” 苟郡守黑白眼不断一开一闭。秦始皇一统天下后,修阿房宫,修骊山陵墓,修长城,修直道,北拒匈奴,南征百越,朝廷的钱那够花啊。天下一统,是开天辟地的伟业,是辉煌的大业啊。苟郡守黑白眼珠忽然放光,这灵渠要是通了,可是天大的功劳,也是一件伟业,朝廷肯定重重有赏。 苟郡守朗声道:“哎,南边打仗,人啊粮啊,都压在长沙,罢了罢了,天下一统,千古伟业,当今皇帝神武,臣子当为皇帝出力,替朝廷分忧。今日,就是要尽早通了灵渠,库里没钱,就找各县征税集捐,不从者发配充军,来年还要加倍利息偿还。哪个县征集不利,本郡将他就地革职。” 众人看着,都睁大眼睛。魏郡丞喝彩喊好,众人瞄他,魏郡丞又面无表情。 史禄点头:“那好办了,这边肯定快了。” 费郡尉松一口气说:“水路通了,快快打下来,长沙的压力就减了,就能一心杀尽那些贼寇。” 苟郡守又叹气:“嗨,灵渠通了,大家有份,这些刁民,朝廷的事总是不肯出钱出力,偏要坐享其成,可恶得很。” 太阳快下山了,满天彩霞,鸟儿欢叫着归巢了。山岭、树木、河岸都成了金黄色,河水也闪着光辉。 船只把河水的辉煌破开一条裂痕,一路驶去,波浪跳跃着细碎的金黄,荡漾开来,裂开了又聚拢成一片辉煌。包裹在这辉煌的夕阳里,屈辞和一众劳工心情灰暗,满身污垢,坐在船上默默不语。 一路回到罗县渡口,船队靠岸。 樊丑看着姬县尉:“库里没了,不够数。” 姬县尉皱眉:“鸟人,不用你讲,走,找县令、县丞,赶紧征。” 樊丑看着:“延几日不要紧吧。” 姬县尉也瞪眼:“怕个鸟,有我呢。” 姬县尉匆匆上马,一甩汗雨带官兵走了。樊丑抹一把脸,望一下屈辞,也上马走了。 屈辞苦笑一下算是应答,樊丑走了,屈辞脸上还僵着,像一根柱子杵着。太阳的余晖在他身上涂上一层黄色,又投下一片阴影。 三三两两,附近闻讯而来的家人,有老有少有妇人,眼巴巴地、焦急地寻找着自己的亲人,寻见了赶紧冲过来,流着泪牵手回家。见不到的,一边哭着一边不死心地往空荡荡船舱和河面张望。 空船轻轻摇晃,落寞地停在水面上。河面空荡荡,河水默默流淌着,几片树叶一路悠悠随水飘去。 屈辞到河边洗一把脸,站起来望一眼天上余晖,抹一把披散头发,转身跨步往家走。 第二十五章 屈兴的志向 屈辞走到小树林附近,一阵孩子的打斗喝骂声传来,不觉心头一紧,快步过去。 屈兴跟几个孩子打起来,“啪”“啪”响,屈兴倒地又爬起来,边退边打,有点忙乱。屈辞大喝一声,赶过去拦住。 为首的孩子是刘二的儿子阿贵,嘴里骂着还要冲过去打屈兴。屈辞拉住,他反而飞起一脚踢屈辞。 屈辞瞪眼,他也瞪着屈辞。屈兴见了,一跨步过去,飞起一脚。屈辞赶紧拉开,快步走了。阿贵几个孩子大骂起来,指指点点。 屈兴回头骂着,屈辞一路安慰着。 快到家了,屈兴大声喊“回了”,“阿爹回了”。 屈珠拿着莲藕从屋里冲出来,站住一看,真是阿爹,兴奋得举手喊着,飞跑过去。 屈辞满脸笑着,大跨步走过来,丢了竹杖一把抱起屈珠。屈珠“咯咯”笑,抱住屈辞脖子。屈兴笑着去捡竹杖,屈珠见了,喊着“我来,我拿”,滑下来,跑去拿起竹杖,走来递给屈辞。屈辞弯腰笑眯眯接过竹杖,摸屈珠的头说“珠儿乖”。 屈珠又让屈辞咬莲藕,屈辞笑着咬一口,屈珠笑眯了眼。 屈辞一抬头,田夫人正笑眯眯看着,再一看,屈母扶着门框也笑眯眯看。屈辞拉孩子过去,阿紫让屈辞喝水,屈辞接过竹筒就“咕噜噜”喝了一气。 田夫人笑道:“能回了?” 屈辞一抹嘴巴笑道:“没粮了。” 众人进屋,屈辞回头一望,树林里,养兼正远远看着,便说“等等,有事过去一阵”。 屈辞过去,养兼四处一看,说“来了,没见你”,屈辞“哦”一声。 养兼说道:“在公衡、子才那了。” 屈辞点头:“那明日吧。” 养兼问道:“见了就走?” 屈辞点头:“等夜了,喊船吧。” 养兼眼睛射出亮光,说道:“好,等夜了,射了那鸟人就上船,快的。” 屈辞眨眨眼,说道:“算了有兵守,反正走了。” 养兼说道:“两筒箭不够死。” 屈辞说道:“喊起来惊动了,可不好走。” 养兼:“上船就走,天黑敢追就放开了射。” 月光照着,树叶和小路都一片灰白,像隔了一层纱的白天,树影下,却是一片黑暗朦胧。 灰暗房子里,屈母抬头到处看,田夫人笑她有甚好看的。 屈母说:“当然不比郢都的大墙院,可住了几年,一进来就觉着是家,也舍不得的样子。” 屈兴说道:“我也记得,高高的院墙,房子很大呢,梦里老见一醒又没了。” 田夫人眼圈蓦地红了,瞄一眼屈辞。屈辞低头,屈母皱眉。 田夫人说:“看着自己的房子被人占了,心里就难受。” 屈辞摇头:“不回郢都了,去会稽吴县,项梁在那里很有办法,那些郡县的郡守、县令常一起吃酒。” 田夫人瞪眼说,秦国呀。屈辞说,是呀,很多官员还是原来楚地的,秦国不够人用呢。屈母笑说,啊?不管他,能住下就好。 屈兴又说:“我家的房子,秦国人为甚占了又不还?” 田夫人说道:“秦国人啊,要把楚国啊齐国啊都要了,不给就打,打下来就都是他的了。” 屈兴看着屈辞:“他占了我们的楚国,那我们家就得这样过?” 屈辞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皱眉眨眼。 屈母说道:“小孩子说话呢,打下来就是人家的,你打不过,就得这样过了。” 田夫人笑了,说道:“还是娘讲得透。” 屈兴看着屈辞,屈辞笑了点头。 屈兴又说“那楚国,为甚不打下人家的国?”众人大眼瞪小眼。 屈兴得意:“打下秦国呀。” 屈辞笑道“小子竟讲起国家大事了”。众人都笑,看着屈辞。 屈辞说“楚国也打下很多人家的国,占了很多人家的地,人家的房子”。屈兴一愣。 屈辞说道:“楚国八百年了,当初在丹阳,很小的一点地方,就像我们住的这里,后来变成最大的国了,比那时的秦国呀齐国啊统统加一起,都要大。” 屈兴眼睛闪闪发亮,说道:“哦,那日后,我们也去打,打下秦国就得,一下子都夺回来了。” 屈母笑道:“我家兴儿,日后是个当将军的。” 田夫人弯弯的眼睛,笑成一条线。屈珠清脆的声音喊“我也当将军”,众人又笑。 屈辞说道:“不怕的,那个项梁很有法子,那边也有房子的,会比这好。” 大家笑着,又讲请老师,听说不是张先生,田夫人皱眉说,还是原来的好,彼此都熟。 屈母问屈辞,你有钱?屈辞一捋胡子说,项将军讲不怕,他们给。田夫人皱眉说,日后就得听人家的了,是不是冲着楚王剑?屈辞摇头,田夫人不信。 屈辞说姜先生也不错,也是齐国人,在稷下学宫就很熟,一般人还请不起,他也看不上。田夫人眼一亮说,他回过齐国吗,不知可有消息。 屈辞说不知道呢,不知能不能找到,人家肯不肯。田夫人说,总是好事,到时再讲了。屈母说,不能太挑剔,有就不错了。 田夫人说,路远呢,娘可辛苦。屈母说,我在这里等,安顿好了再来接。 田夫人摇头说不行。屈辞说,还是一段一段走吧,一路歇着走。屈母摇头说不行,要走到几时。 田夫人看一眼屈母又瞪屈辞。屈辞说一起走,有水路就多走,水路不通上了岸就多歇一会。屈兴也说一起走,屈珠也跟着喊一起走。屈母笑了。 第二十六章 田夫人挂心 月亮照着,树木轻轻摇摆,一片寂静。 屈母睡了,屈兴陪在旁边也睡着了手里还握一把木剑。另一间房子,屈珠也睡了,手里拿一块心爱小红布。 田夫人看屈辞:“我总觉着你哄人开心了,真回了?” 屈辞瞄田夫人:“几时哄过你。” 田夫人:“真是来人寻你了?” 屈辞:“项梁要拉我一起复国。” 田夫人:“真的要寻老师?” 屈辞:“项辟答应寻那个姜先生。” 田夫人一笑:“那我可要提两件事了。” 屈辞皱眉:“两件事?讲吧。” 田夫人:“第一,兴儿的老师,把张先生寻回来,实在寻不到才是姜先生。” 屈辞皱眉。你以为还是楚国啊,甚时候了,便说道:“姜先生不比张先生差,兴许还好点。” 田夫人摇头:“你不知,我们待他不薄,走时多给了二三年的钱,他又知根知底的,这时候了,他不能总讲钱。” 屈辞瞪眼:“啊?” 田夫人笑了:“是娘让给的,讲钱就是用来花的,收着有甚用,日后兴许还寻人家呢,真给讲中了。” 屈辞心想,不是楚国了,没钱没人,去哪里寻?总不能让项梁派人吧,开得了口吗?口里说道:“娘可真厉害呢。” 田夫人点头说道:“第二呢,不管怎样,你我都要回齐国看看爹娘,不知怎样了。到时跟姜先生打听一下,齐国王室怎样了。” 屈辞知道不好办,家里有老人有两个孩子,怎去?丢不下,也不能都去。还有,哪里还有王室,不被杀了就逃了,哪里寻?可回去看看是合情合理的,只好口里说道:“是啊,不知爹娘怎样了,是要看看。” 田夫人满意笑了:“顺道也去兰陵看看,曾临怎样了,钱还在吗?房子还在吗?” 屈辞“噗嗤”笑了:“还惦记钱呢,不知人在哪里。” 田夫人也笑,一眨眼又说:“项辟带了几个人?就怕又有人抢楚王剑,伤了兴儿。” 屈辞一笑:“不怕,没人知呢,还有我和倍之呢。” 田夫人笑了:“你呀,不算。” 屈辞瞪眼,田夫人又笑。 田夫人又说:“不能回了吴县再出来寻,半路上就要一路寻,打听消息,兴许就寻到张先生了。” 屈辞皱眉说:“带了楚王剑,行踪就要隐秘一点,不让人注意才不容易生事,还是要尽快回到才好。” 田夫人摇头说“你看,你还是太怕事了,只打听张先生和齐国王室,一点不沾楚国,别人怎会疑心你”。屈辞瞪眼。 田夫人笑了:“傻了吧,你看,你也没看全,这个事还是我想的周全吧。” 屈辞看田夫人认真样子,想她也是一心一意为着这个家为着屈兴,只好点头说:“好,看着办吧。” 田夫人摇头:“突然就回了,还说要去衡山还有去南边寻道一子呢,突然就回了。” 屈辞看着田夫人,说道:“这些日子,你可不易。” 田夫人一笑,说道:“你心里有我就好。” 屈辞一笑,说道:“哪能忘了。” 田夫人感到满足,嫣然一笑,轻轻吟道“十指相牵兮手牵至亲,四目相对兮眼望挚爱,两心思念兮心念佳人。摘竹叶化兰舟兮一起共渡,采白云作拱桥兮并肩凭栏,心有彼此兮何在朝朝暮暮”。声音还是那样带点低沉、厚实,听了让人安静。 屈辞很舒服,笑了说:“我就随便一说,你还记着”。 田夫人又是嫣然一笑,温柔说道:“当然记得,记一辈子。” 两人躺下。田夫人轻轻抱一下屈辞,屈辞也轻轻抱一下她。田夫人又在屈辞耳边轻声唱着屈辞教的楚国小调。 屈辞很陶醉,听一阵,忽然说耳朵痒。田夫人轻轻咬了一口耳朵,屈辞“嘘”的喊痛,又笑。 田夫人笑了,便不唱了,摸着屈辞健硕的胸脯,十分陶醉。屈辞逃难了,身体却越发健壮了,总是精力旺盛。 屈辞被摸得舒服,轻声说道:“一身汗味,怕是熏着你了。” 田夫人笑道:“这气味,好闻得很。” 屈辞奇怪道:“是吗?” 田夫人捏他一下,说道:“你不会懂。” 屈辞忍不住翻身抱住,猛顶起来。两人缠绵,汗流遍体,肌肤摩擦如船行水面。屋子里很快飘起忘情的喘息声,男人女人混合的气味弥漫开来。两人满足地相拥而眠,沉沉睡去。 月亮照着,稀疏的树林里黑影绰绰,杂草丛里老鼠觅食。远处山岭上,几只野兽闪着绿眼睛,走来走去,发出低沉呜咽。人们进入了梦乡。 太阳出来了,彩云飘飘,霞光万丈。一只雄鹰身披霞光在天空盘旋,鹰眼闪闪盯着大地,忽然掠过乌云往地上俯冲。 树林里,几个姑娘穿着漂亮丝绸衣服,笑着、说着,举着漆碗,升离地面,越升越高,忽然,都变成布片一样薄的纸人,树叶一样轻飘飘落下,掉到地上鲜亮一片,还是人形,又慢慢融化到地里,不见了。 老鹰眨着眼睛。一只大白兔跳出来,老鹰振翅冲过去,大白兔拼命逃跑,老鹰猛地扑过去伸出利爪,大白兔成了一块大石头,老鹰一头撞地上,翻了几个滚,一阵尘烟。老鹰扑棱翅膀,疑惑地看着地上石头,眼睛闪着红光像燃烧的火炭。 一片迷雾灰暗。一只大棕熊的头从迷雾中探出来,眼睛像燃烧的火炭,接着,却是人的身体,拿着剑大步走出来。 不远的地方,一个虎头人身的怪物眼睛像燃烧的火炭,大声嚎叫,拿着长剑向熊头走去。一个狼头人身的怪物跟着虎头,眼睛像燃烧的火炭,嚎叫着,拿着弓箭向熊头走去。 一阵搏杀,“叮叮当当”,飞沙走石。虎头一剑砍断熊头的胳膊,胳膊又自己接好。熊头一剑刺穿虎头的肩膀,肩膀露出一个大洞,又自己愈合。狼头一箭射穿熊头胸膛又愈合。 砍了身体又愈合,掉了脑袋又接上。一阵打斗,棕熊打不过,转身就跑,狼头一箭射穿熊头胸膛,熊头拨出箭杆,胸口大洞冒着火光,自动愈合,猛的跑了。 虎头和狼头忽然看见老鹰,眼睛闪着火光,猛地扑过来。 屈辞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片黑暗朦胧,那里有什么虎头、狼头怪物,知道又是梦。头却隐隐作痛,便摸一摸,转头一看,朦胧中,田夫人睡得正沉。 这些妖魔鬼怪总是梦中冒出来,自己控制不了,不知为何。忽然又想,是我梦到了妖魔,还是妖魔梦到了我?是我走进了它的世界,还是它走进了我的世界?我是妖魔还是妖魔是我? 不由琢磨起来,想一阵,不通,自嘲一笑。忽然觉得有点意思,楚为熊氏,秦为虎狼之国,这是秦楚相争?胡乱想着,又沉沉睡去。 第二十七章 姬县尉的直觉 满屋烟雾。 姬县尉老娘病了多日,又一天一夜不睁眼,时讲胡话。巫师头带羽毛,绚丽衣裳飘着香气,手执雉羽,说是冲撞了山鬼,摆了火盆,烧了艾草,领着一群人转圈跳舞。夫人和两女儿陪着,满脸愁容。一偏房生了儿子,才一岁多,在一边哭闹。几个女仆站着。 姬县尉跪床前,满心愧疚。 以前,常年在外打仗,觉着没有孝敬老娘,做了武官安稳了,便差人回老家灞水边的灞上,接来老娘。村里羡慕,老娘风光。从灞水过蓝田,翻了秦岭,一路走丹水、汉水、江水、云梦泽、荆江、洞庭湖、湘水,从罗江来到罗县,千辛万苦。老娘风光一阵,新鲜一阵,不习惯了,又想老家儿子、孙子了,便要回去。这里没熟人,语言不通,更难受湿热天气,便天天喊着回去。姬县尉觉得好不容易来了,还没孝敬够,便哄着改日就走,就这样过了几年,老娘渐渐病了,又不敢送回去了,怕路上受不了。 姬县尉跪着陪了一夜。天亮了,老娘沉沉睡去,姬县尉也眯了一会。 家奴来报,说外面急事禀报,姬县尉迷迷糊糊,本不想理睬,忽想征粮集捐是大事,便红着牛眼睛,打着呵欠走出来。 一看来人,尖嘴猴腮,骨碌碌两只眼睛,一皱眉,依稀想起刘二手下,便瞪起牛眼喝道:“一早何事啊?怎的直来见本官。” “尖嘴猴腮”一愣,自己送玉佩给他还拍自己肩膀呢,便点头哈腰说道:“姬将军,小人是——”。 姬县尉摆手,闭着眼睛疲惫说:“认得,甚事呀?” “尖嘴猴腮”一喜,连忙说道:“禀姬将军,来了一伙外乡人,贼头贼脑,在养兼那里,怕是劫粮船的贼人。” “外乡人?”姬县尉眨眼,又看着“尖嘴猴腮”:“怎的不报樊将军?” “尖嘴猴腮”受了风寒流鼻涕,抹一把鼻涕甩地上,伤风塞鼻子瓮声瓮气说:“先报了樊将军,樊将军却不信说是做买卖的。” 姬县尉皱眉。 “尖嘴猴腮”说道:“那伙人见了养兼又去见屈权、屈能,总是避着人呢。” 姬县尉瞪眼:“哦?” “尖嘴猴腮”清鼻涕又弯弯流出来,赶紧一抹,一皱眉伸手进去扣几下裤裆,皱眉说道:“这会一早,呃,又在养兼家了鬼头鬼脑的。” 姬县尉又问道:“不是这一带的?” “尖嘴猴腮”答道:“眼生得很像有钱的人。” 姬县尉骂道:“鸟人,懂个屁,那就是做买卖的,劫粮船那么多贼人就是这里刁民,几个外乡人劫了粮船运去哪里?” “尖嘴猴腮”眨眼,鼻涕又下来,一抹鼻涕顾不得又去扣几下裤裆。 姬县尉见了恶心,又忍不住笑了,“你个鸟人,夜了好使啊?” “尖嘴猴腮”也顾不得,侧身皱眉伸手裤裆摸一阵,眼珠转几下,鼻涕手捏出两只大黑蚂蚁,“蹲树林里守人,不想是个蚁窝,痒死了”,“哎呀”一声,侧身一弯腰又去摸,一边皱眉,大腿根到处搜索蚂蚁。 姬县尉忍不住嘿嘿笑,“咬你个鸟”。 养兼茅屋前,一群人散乱站着,有的靠着树干。景兰眯缝眼眨着,手指点着,沙哑说道:“喂,还练个鸟,喊来。” 养兼原是楚王身边将军,不是哪个都喊得动的,抬头望天,笑道:“也差不多了。” 屈权说:“伯咏的三生剑法也要常练”。 “大黑痣”在不远处靠着树干,听了扭头看。屈能摇头。 景兰冷笑:“又来,郢都时就不敢跟我比。” 项辟也笑:“也不肯跟末将比。” “野狼眼”在树边站着,走过来四处一看,“我去喊来,在哪?”“野狼眼”望养兼。养兼不理他,只当没听见。 景兰见了,一笑说“哦,庄夫那里见过,忘了讲”,一招手,喊过“野狼眼”几个汉子说,这是哪个哪个,剑术怎么厉害。屈能、屈权和养兼冷眼看着。 一个铁塔大汉,粗壮得没脖子,在郢都时就跟着景兰。其他五个虎须大汉一身黑毛,彪悍强壮,是追随景兰复国的江湖豪杰,人称“荆州五杰”,身手了得。人称“荆大”的汉子横着浓黑眉,人称“荆二”的汉子瞪着野狼眼,人称“荆三”的汉子挂着大蒜鼻,人称“荆四”的汉子眯着三角眼,人称“荆五”的汉子露着大黄牙。 养兼几人一个名字都没记住,只含糊听得荆大、荆二一路排序。 景兰又对六个大汉说道:“这是屈司徒,这是屈左司马,这是养将军,都是朝廷大臣、将军。” 六个大汉拱手,屈能几个点一下头,一摆手。 树林里,只见屈辞走过来,众人拱手见礼。 屈辞四处一看,对众人说道:“宝剑、弓箭,都收好。” 荆州五杰等几个,大眼瞪小眼,又看景兰。众人腰里只有短刀,宝剑都装袋子里伪装着。“大黑痣”过去翻一下,一把提起,走到养兼身边。荆大“浓黑眉”见景兰不说话便也不吭声,其他几个见了,便默默看着。养兼一摆头,带“大黑痣”进了房子。 屈辞看一眼屈权、屈能和项辟:“今夜吧。” 项辟点头“哦”一声,屈权犹豫一下和屈能点头。 景兰说:“伯咏啊,我看这边,真是复国的好地方。” 却说外面树林里,那个刘二,五大三粗,一脸横肉,树林里带十几人,拿着短刀、木棍、绳索和锋利竹竿,远远守着路口,可是久等不见“尖嘴猴腮”带人来,也是焦急。 一个长着吊眼睛的汉子说道:“报甚官,看着有钱昨夜就做了。” 刘二骂道:“懂个屁,人家有短剑,也不知哪里人你就打得过?” 众人佩服点头,都骂吊眼睛。吊眼睛讪笑着,也点头。 刘二又笑:“官兵一来,抓起来就是功劳一件,日后,姬县尉更看重我等了。” 第二十八章 景兰用心 养兼门前,屈辞眨眼,瞄着景兰,一努嘴,走进养兼房子。景兰、屈权和屈能跟着,众人看着。 屈辞坐下,景兰、屈权和屈能也坐下。养兼和“大黑痣”走出去。 屈辞看着景兰,一抹嘴巴又捋胡子说:“尚德不走了?” 景兰手一摆,又手指点着:“远离中原,有云梦泽、洞庭湖旧部,地形又好,难得。” 屈辞:“眼下还不行啊。” 景兰斜眼瞄:“到几时?” 屈辞说“总得看势头,若天下大乱,可趁势而上也”。屈权和屈能点头附和。 景兰瞄一眼几人,冷笑道“等?”屈辞说“等”。 景兰眯缝眼瞥一眼屈辞的高鼻子,一笑说“等个鸟,等它乱不如弄乱它”,伸手一戳。 屈辞盯着景兰,屈权和屈能皱眉。 景兰:“我这边带头乱,那边见了,又乱,很快,天下不就大乱了?” 屈辞眼一亮。咦,自己造势?这个景兰,呆头呆脑,说不定误打误撞呢,怪不得大王喜欢他,还真敢想真敢讲。 屈辞:“佩服。” 景兰冷笑:“不得糊弄我。” 屈辞几个皱眉。 景兰手一扬笑了:“伯咏那些,项燕不要远离郢都啦,尽管放秦军进来啦,大王齐国避避啦,你以为,人家真佩服你呀?” 屈辞盯着景兰捋胡子。屈权两丛眉毛拧起来,瞪着景兰。屈能微笑。 景兰眯缝眼瞄着屈辞:“我从来不信那些哄我开心的话,无非想要好处,要不,他闲了没屎屙啊。” 屈辞眨眼,觉得这个景兰还真不是完全呆头呆脑,便微微一笑:“好吧,不佩服了。” 景兰一怔又哈哈大笑,屈权和屈能也笑着摇头。 屈辞看着景兰:“若真是到处都跟着乱,这就成了势,这事可成。若还是只有自己,那还是局,干不成。” 屈权和屈能点头,景兰眯缝眼眨着。 屈权笑了:“说白了,就是当下很易招来秦军围攻,还要仔细谋划。” 景兰一翻白眼:“谋个鸟,干了再讲,哪能都料到?” 屈辞几个对视一眼,不说话。 景兰摇头,手指不断点着:“哎,你们这些人就是成不了大事,哪有现成的等着你吃。” 屈辞沉默一阵,点头:“尚德勇气令人佩服。” 景兰皱眉:“鸟人,没钱给你。” 屈辞几个一愣,忽然都“嘿嘿”笑了。 屈辞看着景兰:“我可要走。” 景兰眨眼:“反正不帮我。” 屈辞笑了,看着景兰,眨眨眼,说道:“本不想讲,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也要走了,不妨跟你讲讲,你听听就完了。” 景兰几个看着。 屈辞缓缓说道:“若是事成,就可有五万将士,一座城池。” 景兰、屈权和屈能都是眼一亮,盯着屈辞。 屈辞看着景兰,缓缓说道:“南边的秦军打得很艰难,死伤惨重,已经被瓯越人牵住了,洞庭湖一带整日征兵、征粮拉到前方,听说,秦军里有不止五万将士是楚国人。” 景兰不断眨眼:“可那是秦军啊。” 屈辞瞪眼:“秦政残暴,人心思反,楚国人想念故国,只要拿着楚王剑到那边去,楚国旧部见了楚王剑还不得跟着走,只要领兵的校尉、军侯、千人、百将都跟着走,那些士卒也会跟着走。” 景兰盯着屈辞,不断眨着眯缝眼。 屈权和屈能点头附和,说秦军里不少军侯、千人、百将等军官都是楚国人,这边的罗县、洞庭湖和长沙很多人都征了兵在秦军里,还有很多人被征去做徭役,从湘水一直下去到漓水,送粮送辎重物资,他们还常见面,让他们传递消息进去一点不难。 景兰眯缝眼放出光来。 屈辞又说:“若是秦军的五万将士变成楚国的五万将士,加上云梦泽、洞庭湖,何愁一个长沙城。” 景兰心头狂跳,到时候楚王剑一举,天下楚人响应,长沙城就可以暂做楚国的都城,也叫郢都。现在算是明白,大王为甚在最后关头要把楚王剑托付给屈辞。 屈辞一笑说道:“有个念头罢了,就是讲讲,也许行不通,你就听听罢了。” 景兰望着门口,仿佛望到了远方,点一点头又摇一摇头,说道:“这趟没白来。” 屈辞几个笑了。 景兰看着屈辞,手指一点空气:“伯咏,你要带我见见人,长沙。” 屈辞一愣,瞄一眼屈权和屈能,沉吟一下。 景兰盯着屈辞,眯缝眼射出冷冷的光:“还有楚王剑,留下。” 屈辞一惊,瞪着景兰。景兰也瞪着他,屈权和屈能皱眉。 屈辞:“大王没讲给你。” 景兰:“也没讲给你。” 屈辞:“托给我了。” 景兰:“复国了,不能用?” 屈辞:“怎用?” 景兰瞪眼,正要说话,门外一阵吵闹声。屈辞一惊,瞥一眼景兰,起身出去。景兰瞪眼看着,只得起身跟去。屈权、屈能也起身。 屋子外面,姬县尉带着十几个官兵,手拿弓箭、长矛、长戟围了过来。刘二一伙人也跟着围过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养兼过去问,姬县尉抹一把脸,汗雨满天飞,又一把推开养兼,喊官兵把他们团团围住,喝令一齐跪下。养兼脸上几滴臭汗,侧脸皱眉。 养兼就想取弓箭,冷冷看着姬县尉。项辟等人不肯跪,互相对视一眼,要动手。“大黑痣”眼里是冷冷的光,荆大“浓黑眉”皱眉。 第二十九章 姬县尉捉人 姬县尉满脸汗水,瞪眼威胁着放箭,官兵都举着弓箭、长矛、长戟。 屈辞、景兰、屈权和屈能走了出来。 屈权一看秦兵弓箭,怕打起来伤了屈辞,那边还有屈辞家人,便过去,带头跪下。屈能、黄铎跟着跪下。养兼瞪一眼,骂一句“鸟人”,也跪下。项辟骂着,也跪下,两个汉子也跪下。荆州五杰根本不把官兵放眼里,一出手就杀了,就怕伤了景兰,只得和“没脖子”、“大黑痣”一起跪下。 屈辞眼一扫,姬县尉手里一把剑,便走过去。要有万一,这剑就能杀人。大家的兵器早藏好了,还不怕,先看看。 景兰站门口皱眉看着,已经心头火起。这种场面,以前都是他做主,他威胁人家,现在是被人家威胁,被县里的小武官威胁。 屈辞见姬县尉众人并不认得景兰,放下心来,说道:“姬县尉,长沙来亲戚做点买卖。” 姬县尉并不看他,甩了几把满天汗雨,一手推开走过去,盯着景兰,心想是个有钱人的样子呢,不像是洞庭湖那些人,外乡人呢,贼人吗? 景兰脸上落几滴臭汗,一抹也皱眉看着他。 姬县尉见景兰竟敢跟他对视,不由大怒,一把劈胸揪住,骂道:“哪来的鸟人,敢瞪本官?” 屈辞和众人一惊,荆大“浓黑眉”就要弹起来,其他汉子都在偷眼看着,准备出手。景兰心中发怒,就要发作。 屈辞抹一下脸上几滴臭汗,悄悄一扯景兰,说道:“他一时害怕罢了。” 姬县尉一把推开景兰,满脸流汗又盯着屈辞:“都过来,来,都跪下。” 景兰何曾受过这种气,满脸涨红,咬着牙。 屈辞见举着弓箭,看一眼景兰,便过去靠着养兼跪下。养兼悄悄说,送上门就做了,做了就走。屈辞低声喝止。养兼不甘心地咬牙,眼睛斜睨着姬县尉。 景兰很不情愿,我是楚王后人还跪你庶民? 姬县尉瞪眼喝道:“拒捕,来呀弓箭准备射了他。” 荆大“浓黑眉”一听就要弹起来,一出手,姬县尉就要倒在他的短刀下,四个兄弟跟上,这拨官兵会死得一个不剩。荆大“浓黑眉”瞄着景兰。 景兰皱眉,见屈辞、屈权几个都跪了,觉得不能闹,便不情愿地走到屈辞身边,跪下。荆大“浓黑眉”对景兰忠心耿耿,一下子,血往上涌,青筋暴起,眼睛开始充血。 姬县尉很有经验,控制了人,一甩汗雨大喝“搜,给我搜”。众人见了汗雨袭来,没处躲,只得侧脸皱眉,头上脸上身上“滴滴哒哒”都是几滴,又厌恶地抹。 几个秦兵到养兼房子一顿乱翻,过一阵,又到附近屈辞的房子乱搜。刘二、“尖嘴猴腮”一群人也跟着乱翻。 田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在门口远远看着,一见便拉着孩子转身进屋,护着屈母。阿紫后面扶着。秦兵进屋乱翻,一片狼藉。屈母和田夫人冷眼看着,屈兴狠狠瞪着,屈珠一脸惊恐。 一会,两个秦兵拿着几个袋子,说,搜到肉干、粟米糊干和好几串半两钱。 姬县尉眨眼,喝道:“哪来这么多?” 屈辞不慌不忙,说道:“亲戚要买黔中的辰砂,一路的吃用呢。” 黄铎闻言,赶紧说道:“正是,都讲好价钱了。” 姬县尉一听,好像也讲得过去,黔中的辰砂最好,买卖还引起很多案子,便问了几句。黄铎问一句答两句,没有破绽。 “尖嘴猴腮”走出来,一抹鼻涕说道:“姬将军,不听他的,几日了贼一样躲躲闪闪,肯定是劫粮的贼人。” 屈辞皱眉,瞪眼看刘二,却见樊丑正从树林那边快步走过来,一眨眼,便大声说道:“甚劫粮,小民也在船上呢,就是到处打听这会甚价钱了,怕吃亏。” 樊丑听到了,抖着山羊胡大踏步走过来,一伸手把“尖嘴猴腮”拨一边,对着姬县尉一拱手:“姬县尉,哎呀,别听他乱讲老想立功,做买卖的人多了。” 姬县尉拱一下手,说道:“劫粮是大事,不可儿戏。” 樊丑笑道:“哪个贼人那样笨,劫了粮又来让人捉?家里小子又病了,要喊伯咏用仙术消灾治病呢,让他跟末将走吧。” 姬县尉皱眉,你家小子也病了?便说道:“哎呀,我老娘一天一夜不睁眼,请了巫师也不见好,愁死了。” 姬县尉抹汗往地上一甩,一阵尘烟,又一指屈辞恨道:“敢跟贼人勾结,看怎样收拾你。” 屈辞板着脸,望着树林。姬县尉一挥手,喝道“走”,转身带头走了,刘二一众人也跟着。 “尖嘴猴腮”在旁边灌木丛“嗤”“嗤”用力擤了长鼻涕,瞥见姬县尉带人走了,恐自己落单赶紧拖着鼻涕赶过去,一捏一甩,那鼻涕旋转着飞起来,竟不偏不倚甩黄铎头上。 “啪”一下,黄铎一抹,滑滑的,一看鼻涕,转头见了“尖嘴猴腮”一边还在“嗤”喷着又甩得星星点点,不禁瞪眼骂着“鸟人”,又无可奈何。 “野狼眼”蹦起来,过去扶景兰。景兰等人站起来,满腔怒火,骂着鸟人。荆大“浓黑眉”替景兰愤愤不平,发着狠,一边走到景兰身边看着,眼里有愧疚。 景兰又手指点着姬县尉方向恨着,“鸟人,哪日做了你”。 樊丑老于江湖,见了诧异。这人是甚来头,样子像是富贵大户人家,那气度就不是一般人。又见屈辞、屈权和屈能都在,忽然心里一惊:楚国王室? 樊丑一个个看着景兰众人,眨着眼。 有人过来拉扯屈辞,一看,是亭长,说是被劫了船,还要征粮集捐。屈辞一肚子火,说“哪里还有钱有谷粟”,亭长瞪起眼来。 樊丑对亭长说“刚运粮回来,差点没命,这回就免了吧,走,走”。亭长白一眼,只好带人走了,一边骂骂咧咧。 屈辞想起老母亲,抬腿就走,喊着“娘啊”,屈权和屈能跟着,樊丑跟了过去,养兼也跟过去。景兰、项辟等人,皱眉看着。 屈母坐草席上一脸怒气,田夫人皱着柳眉抱着惊恐的屈珠,屈兴咬牙眼都红了,阿紫轻摸屈母的背。屈辞叹一口气,在母亲面前跪了下来,安慰着母亲。家人见了屈辞,心里稍安。屈兴握着木剑气呼呼瞪着外面,仿佛要一剑洞穿那些恶人的胸膛。屈权、屈能、养兼和樊丑站着问好,见没有什么事便出去了。 屈辞看着凌乱的屋子,见红黑相间的漆盒丢地上,便去捡起来,竟断裂了。这还是父亲用过的漆盒,一直带着。阿紫赶紧过去接过来。 屈辞摇头,又看见脚边一堆色彩斑斓的布团,被踩得满是泥土灰尘,赶紧拿起来,认得是母亲的锦面丝绸夹袄,这还是楚王赏赐的,便轻轻摸着。阿紫又接过去,轻轻抖着、拍着。 屈母脸色渐渐平静下来,说“不碍事,人都在,都平安就好”,又望着屋外说“不用担心,没事”。 屈珠过来抱住屈辞,屈辞一把抱起来,亲着她的脸颊,屈珠笑了。屈辞又摸摸屈兴的头,屈兴嘴角笑一下,紧绷的脸色和缓下来。田夫人皱着柳眉,弯弯的眼睛看着屈辞,并不说话。 屈辞出门,见邻居阿凶拖着一捆柴火,一股尘烟,正远远要送过来。阿凶见了屈辞,笑着招手,屈辞点一下头。 山清水秀,绿树掩映。 一路上,屈辞和樊丑都反常地不说话,各怀心事。 樊丑家里,巫师带人跳着奇怪的舞蹈驱邪。屋里烟雾弥漫,墙壁上挂了几把没做好的长弓。 樊午大约七八岁,闭着眼睛,脸上两朵红晕,躺地上草席上不断猛烈咳嗽。手边放一个有点破损的玩具小弓箭。 樊丑说:“伯咏给看看。” 屈辞点头,蹲下来摸樊午的脉,又看舌头,按一下胸膛,又问几句话。樊丑紧张看着。 屈辞琢磨着,像是得了风寒了,入肺,有些时日了,便说:“有点重。” 樊妻哭了起来。樊丑吃一惊,瞬间湿了眼眶,顾不得许多,赶紧跪下:“你可要把大神请来驱魔,救救小子。” 屈辞扶起,点头:“不用讲,尽力的。” 屈辞来过很多次了。樊丑的家依山傍水,树木遮天蔽日,旁边有水塘,屋边有水沟,寒气、浊气很重。樊午以前就常咳嗽,屈辞让樊丑把房前的树木放倒一大片,阳光照进来,樊午多晒太阳多活动,病少了很多。樊丑想着阳光射着,妖魔无处藏身了,内心十分感谢屈辞。樊丑几代单传,又是婚后多年得子,便十分宝贝儿子。 巫师带人在一旁跳舞,屈辞学着道一子的样子,试探着替樊午点穴。 樊丑在一旁,瞄着屈辞,只觉得屈辞是神仙附体,用神力驱魔。 屈辞瞥见樊丑目光,忽然想起,这一路上一直没有讲话,自己倒还罢了,樊丑也一反常态,他看出甚了? 樊丑见屈辞瞥一眼自己,便摸一下山羊胡,问道:“来人了?” 屈辞:“亲戚。” 樊丑一笑:“看着像大户人家,像楚国的王室子弟呢。” 屈辞暗暗一惊,抬头看樊丑,看不出什么,说道:“哦,做买卖的。” 樊丑摇头道:“不见风吹雨打。” 屈辞心里一沉,说道:“原来有钱,败光了自己做啰。” 樊丑点头,舒展眉毛:“怪不得,不像一般人家。” 屈辞:“那是,修道炼丹常买丹砂,黔中的辰砂好啊。” 樊丑“哦”一声,点头说道:“最费钱了,一般人家做不来,多少钱都不够烧的。” 屈辞:“迷上了。” 樊丑不经意的又问:“亲戚都在长沙?” 屈辞心又一沉,看着樊丑,也看不出什么,只好说道:“有在,有不在。” 屈辞觉得再讲,就很难圆谎了,便跟他讲几种日常药草,怎样煮药效果好,日常要注意什么。樊丑紧张认真地听着,还一边问。 屈辞说人等着呢,便走了。樊丑望着屈辞背影,摸着山羊胡,屋里喊叫才赶紧回去。 樊午还在咳嗽,睁眼满世界找父亲。樊丑过去,摸摸儿子的头。樊午伸手要抱他,樊丑便低下身去,让儿子抱,一边笑着。 樊午高兴地笑着,又拿起那把破旧的玩具弓箭给父亲看,咳几下,说自己最喜欢了。樊丑看见很破旧了,肯定是儿子日日玩,心里很内疚,每次自己见了总说过几日就做一把新的,可一直没做,这几日又没空了,哎。 第三十章 屈母又用心 屈辞出来,拐到屈权那里,景兰等人跟屈能说着话。 屈权说,你娘传话,讲带着楚王剑路上凶险,要尽快到江东,老人走不快,就在这边等,安顿好了再来接。我娘听了,也是这个意思,两人想一块了,还要一块住,还找了屈尚、屈居几个,日后有个照应。 屈辞瞪眼说,那她们铁了心不走了?屈权点头。 屈辞皱眉,那怎办?屈权挠头说,我娘定下的事,扭不回的,哪个敢讲,再讲就骂。 屈辞说,这样,你劝我娘,我劝你娘。屈权苦笑,又摇头,“来得及吗?” 景兰也拉屈能一边说,你要能拿来楚王剑,日后复国,你就是令尹。屈能说,不是哪个做令尹,是哪个能复国哪个拿楚王剑。 景兰冷笑,他能复国?屈能摇头。 景兰说,你看,我这边有人,辛固在云梦泽,庄夫在洞庭湖。他有个鸟啊,那些个兵法、修道,有用吗?屈能说,我也知不靠他,尚德有人不假,庄夫也不一定跟你,跟公衡也是有的,项梁那边也很有办法。 景兰摇头说,你们走了庄夫肯定跟我,项梁嘛,哼,项家世代为楚国将军不假,可心是不甘的,去找他也悬,眼下不同了,他不听你的也是有的,靠不住的。指不定,项梁要用你一下呢,反要你帮他夺天下呢。屈能眨眼,又微微点头,又摇头叹气。 屈辞出来,绕着泥土小路,回来了,瞄一眼,拉田夫人一边说了。 田夫人皱柳眉说,怎能不走,还老姐妹一起,不行,要走,不走怎放心,夜里都做恶梦的。兴儿、珠儿那里肯,也不会走了。 屈辞皱眉说,你也知道娘,肯定不听劝。田夫人皱眉,哎呀一声说,这不添乱嘛。屈辞说,公衡也难劝,哎呀。 田夫人摇头,娘真厉害,要是秦军遇上了,也得吃败仗。 屈辞苦笑说,怎的这样讲。田夫人说,我也听说知己知彼,要是临阵了还摸不透敌手可不吃败仗。屈辞苦笑摇头。 田夫人又点头说,暗地里一件件做得密实,老姐妹一起住,还找了屈尚几个,我算服了。都是阿紫来回传的话,我去问她。 屈辞赶紧说,算了,弄出动静,大家面上不好。娘也老了,路途也是太远,我原本也担心就一直不敢回。 田夫人说,当初齐王让我跟你成婚,就是要留你,你却回了楚国。我舍不得爹娘,楚国又远。爹娘讲,世上没难的事,去做就不难了。又讲世上也没多远多远的路,一日日走,总会到。我就跟着你去了。 屈辞看着田夫人,忽然低头。田夫人见了皱眉,又去扯屈辞胳膊。 田夫人想想又说,没事的,我跟娘讲,当初我也觉着洞庭湖这边太远,可楚国水路多能坐船,也一样过来了。 屈辞苦笑,吐一口气,又望远处山岭。只见远山缥缈,没有尽头。 月亮挂在天上,洒下一片银白,山岭、树木都披着一层薄纱。树林里一片黑暗朦胧,只有一些人家的灯火星光点点,远处几个夜行人打着火把。 到处静静的,只有风儿不时吹过树叶沙沙响,一些虫子也唧唧响。白天暴露在太阳底下的东西,现在都灰暗看不清楚了。 房子里,大家坐着。听说过几日才走,屈兴背着的包袱一直不愿放下。田夫人去拿,屈兴不肯躲一边。 屈辞看着屈兴,轻轻说道:“到长沙见了人就走,用不了几日。” 屈母一摆手,笑眯眯看着屈兴和屈珠,眼睛闪着光,说道:“也好,迟几日,这许多年都过来了,端午近了,过了节再走也不迟。” 屈辞和田夫人对视一眼,又看屈母,知道老人舍不得孩子,也想拖几日。两人都不想捅破,装着不知道。 田夫人看屈兴:“一直拿着?” 屈兴噘嘴:“拿着。” 屈珠也清脆的跟着:“拿着。” 田夫人笑了说“抱着睡吧”。大家都笑。 屈兴见了,笑一下,不好意思地看一下大家,放下包袱,又说:“回了一定好过这边吧。” 屈辞和田夫人对视一眼,又看屈母。屈母看屈兴眯眯笑。 田夫人笑了:“不好哪个回呀。” 屈母缓缓说道:“你们记好了,屈氏跟王室本是一家,同宗同祖同血脉,生是楚国的人,死是楚国的鬼,决不能忘了楚国的根。” 屈兴瞪大眼睛看母亲,田夫人说道:“你的先祖,是楚国的王。楚国,原是你们家的。” 屈兴一愣,又满心兴奋,不由笑了。屈珠睁着大大的眼睛,不知大人在讲什么。 屈母又说道:“几百年了,屈氏为了国家尽心尽力,楚国那个不知?屈氏的男人都是争气的男人,都有一身骨气,要做的事就要做到底。” 屈辞点头。莫敖屈瑕、大将军屈匄和左徒屈原都曾是朝廷重臣,赫赫有名。 屈母看着屈辞:“你娘,一把老骨头,没甚好忧虑的。就是屈兴,要为他的日后谋出路,有后,才有盼头啊。” 屈辞和田夫人又对视一眼。屈辞惭愧起来,自己先不被重用,后又复国无期,心里不甘、焦虑,总是用修道、剑术来解脱,儿子的事,忽略得太多了。 屈母又说道:“家里不用操心,兴儿也大了也能做事了。” 屈兴傲然道:“孩儿长大了阿爹放心。” 自己不能为他们遮风挡雨,却要他们承受自己带来的苦难和风险,屈辞心里难过,又发狠,不管怎样,日后都要让他们过回富贵的日子。又想起项梁,不知姜先生愿不愿意带屈兴,不知复国能不能成。 月亮摆着银盘脸,撒着银光,一片坦然。星星眨着眼睛,一闪一闪,像是疑惑。 太阳升起来,天已大亮了。 屈辞和养兼的房子在树林包围之中,很是安静。 姬县尉和樊丑带几十秦兵,将屈辞和养兼房子团团围住。姬县尉想了一夜,一早让樊丑一起带人,捉了再说。 弓箭手弯弓搭箭,已经就位。 第三十一章 姬县尉再捉人 姬县尉满脸是汗,一摆手,大喝一声“捉”,官兵拿着长戟、长矛,“嘭”“嘭”破门而入。 姬县尉一甩汗雨,得意想,看你还怎么编。樊丑侧头躲一下,翘着山羊胡,皱着眉。 一个秦兵跑过来说,养兼房子不见人,屈辞房子只有老人、妇人和女孩,不见屈辞和他儿子,说是男孩在林子里练武,屈辞和那伙人去买丹砂了。 跑了?肯定跟劫粮船有关。“景兰?”姬县尉蓦地一惊,汗雨一甩地上。樊丑也是一惊。 姬县尉骂道:“鸟人,肯定有鬼,跑了,哎呀,迟了一步。” 樊丑皱眉,摸着山羊胡。若是做买卖何必这样匆忙,甚事瞒不住了?他不想见屈辞家人,便快步走进养兼房子。仔细看了,翻乱的东西都摆好了,不像逃走样子,一应物品都在,像是还要回来。樊丑想,要伪装也不难。 姬县尉赶紧问:“怎样?” 樊丑摸着山羊胡,摇头:“看不出,像要回的样子。” 姬县尉皱眉,若要骗人,在这里挖地三尺也找不到甚。一抖手,汗雨甩了一屋,忍不住喝道:“把那老太婆捉了,看他回不回。” 樊丑一惊,抹一抹脸上几滴臭汗,赶紧说道:“不可,还不知是甚人别惊动了,老太婆能知甚?” 姬县尉皱眉,骂着“鸟人”,一把汗甩地上。 樊丑说道:“家在这里不怕他不回。” 两人走出房子。屈兴一脸怒容、手拿木剑,被秦兵带了过来。 姬县尉嘴角一笑,冷眼瞪着屈兴,问道:“你爹去哪了?要骗人打断你的腿。” 屈兴红着眼睛不说话,一个秦兵踢了他一脚,屈兴转头怒视着他。 姬县尉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哎呀,这小子还有点骨气呐,这还对老夫脾气,好了不要打他,说吧。” 屈兴翻眼不理他,樊丑见了也笑。姬县尉不甘心,若是景兰,捉到了就是大功一件,一眨眼,挥手喝道“追,肯定走水路”。 屈兴一惊,赶紧回去,一家人担忧起来。 太阳照着,河面宽阔。 屈辞等人带着楚王剑,已经在湘水上了。 景兰骂着,再不复国真要成秦国庶民了,君是君,臣是臣,民是民,这个秦始皇真是可恶,竟然弄乱了。 那几个船夫大都去过汨罗江赛船,认得主持大典的屈辞,见带着一伙人,天未亮匆匆要去长沙,便知不寻常。一个瘦长得像竹篙一样的汉子说,“我等认得屈先生”,几个船夫都点头。 “竹篙”又说,“我等都是楚人,官家算个鸟,走吧”。那些船夫傲然昂头,用力划船。屈辞众人点头,笑了。 屈辞和黄铎几个同船。屈辞对黄铎说,日后,有劳你了。黄铎摇头说,还是不想过问楚国王室的事。屈辞知他在长沙做着很大的买卖,丝绸、漆器、丹砂等等,日后若在长沙立国,也是用人之际,便劝他助景兰复国。 黄铎冷笑:“先祖一心为国,官至令尹却被满门抄斩,令人心寒啊。” 屈辞说道:“是李园杀的,可他也被大王杀了啊。” 黄铎点头说“也算是替先祖报了仇,我今日才见景兰公子”,又摇头说“大王虽杀李园,可当初杀王自立亦是大王惊疑不信所致”。 屈辞皱眉,看着滔滔江水,奔涌过来,又奔涌过去。 黄铎叹气说道:“其实,那女子在送给先王之前,早已跟先王相处甚熟。先王整日来听她唱歌跳舞,一并吃酒寻欢,怎就断定那公子便不是先王亲生,还有他的弟弟,继了王位还要杀了,自己做王。” 屈辞摇头。坊间传说楚幽王乃黄歇儿子,又疑楚哀王亦不是先王亲生,他原也不信,便说道:“你也不必太在意。” 黄铎看着宽阔江面,江水浩浩汤汤,远远移来,又闪到身后。 屈辞说道:“为了王位你争我夺,历来都有编事端的,先王多年没儿子?瞎扯,昌平君就是先王长子,滞留秦国罢了,就是大王也是先王儿子,庶出罢了。” 黄铎吐一口气:“这样算来,先王有四个儿子,哪有其中两个又是别人的道理?” 屈辞点头,“先王也不傻,哎,都是后来编的话”,“春申君一心为楚国,一番话说退秦国几十万兵马,保我大楚无恙。早年跟着太子在秦国为质又冒死顶替让太子回国继位,日后又带兵打下鲁国扩我疆土,又到江东疏浚河道,造福万民,显我楚国声威”。 黄铎眼睛闪闪发亮。 屈辞说道:“后人不会忘记,日后若得复国,就要还你黄家的爵位。” 黄铎宽慰笑了:“伯咏这样一说,我多年的石头落地了。” 屈辞说道:“复国啊,不能再这样过了,也为后人打出一个新楚国。” 黄铎想起头上鼻涕,摸摸头发又看看手掌,脸上是厌恶的神色,一咬牙,点头说道:“好,从今日起,为了复国,黄铎万死不辞。” 屈辞听了,按一下黄铎肩膀。 黄铎点头,看着屈辞,想一下,说道:“老夫人,不宜回去,太远了。” 屈辞点头:“没错,就心里一直下不了决心。庄夫那里是落草,老母亲宁死也不去的。还有公衡、子才一家老小呢。” 黄铎:“我早已想到,这样吧,我在岳阳、临湘、益阳、零陵、桂阳、衡山、湘阴、黔中等地都有买卖设有分号,可以把家人统统安顿好,日后再派人慢慢接过去。” 屈辞点头。等见了项梁,姜先生也愿意,再慢慢接过来更稳妥,便说道:“这样最好,岳阳吧。” 黄铎点头:“我想也是岳阳好,出入方便,这样你走你的,就算日后有风险也不会累及家人。” 屈辞点头谢过,忽然皱眉:“人地生疏,不知母亲愿不愿意。” 黄铎说:“一回去我就喊人过去安排,吃用都不必挂心,得了空也能到处走走。” 屈辞谢过,又想,还没跟娘和夫人讲过,不知愿不愿意。不过,这也是一个折中的办法呀,最不济也离开了姬县尉这个鸟人,娘不好反对,夫人也不好讲甚吧。 两人又聊起屈原官至左徒,黄歇官至令尹,却一生坎坷,十分感慨,两人关系更进一层。 却说姬县尉和樊丑急冲冲带人来到渡口,打听是否见过屈辞众人,往哪里走了? 那些船夫大都认得姬县尉和樊丑,十分憎恨姬县尉,七嘴八舌,说,是有点像,不是很认得,有八九个人,吵闹着,一拨要向洞庭湖一拨要向长沙,最后分成两拨走了。 姬县尉一听乐了,可不就是屈辞一伙,可是,分成两拨了?那拨是景兰呀?不由瞪圆了眼珠,傻了。 樊丑见了,望一眼那些船夫,望望河水,说道:“我等也分两拨追。” 姬县尉点头,他怕到长沙见费郡尉被骂,便要去洞庭湖,让樊丑一路追长沙,见申豹。樊丑也不愿见申豹,但不好说什么。船夫见了暗笑,樊丑瞄一眼摇头。 第三十二章 申豹的志向 长沙,苟郡守府邸。 苟郡守、费郡尉和郡丞、申豹等人坐着。 苟郡守脸色发青,猪眼睛瞪着申豹:“灭贼寇是游山啊?” 申豹心里骂着姬县尉,捏着拳头说道:“都逃没影了,见不到。” 苟郡守黑白眼扫一圈:“赵佗又催粮了,南边还是推进慢。这个景兰,若是闹复国还要些时日,若是劫粮船烧粮库乱了南边战事,朝廷就要立刻问罪,大家都跑不了。” 申豹眨眼:“贼人就在姬县尉眼皮底下,平日打得不力,运粮了自己也不防备,长沙的兵也不能总在那里。” 苟郡守眼里射出光,厉声说“罗县有了其它县又有,那真乱了,姬县尉不力本郡就要撤办他”。众人一惊。 费郡尉见申豹咬姬县尉,不想听,便问申豹:“喂,真有甚楚王剑?” 申豹捏着拳头,点头说:“当年是有,还在查,不知在不在这边。” 费郡尉胡须抖动,说道:“哈,要真有甚楚王剑这可不得了,那些旧楚人,四面八方的都来长沙拥景兰为王就麻烦了。” 众人都感到吃惊,觉得这事比原想的严重。众人大眼瞪小眼,一阵沉默。 苟郡守恨声道:“还有那个屈辞,整日搞甚祭奠屈原赛船大典,就是想聚众谋反。” 费郡尉瞪眼:“汨罗江搞的那些赛船乌烟瘴气,楚国灭了,你祭奠屈原不是想着你那灭了的楚国吗?人越来越多越闹越大,这就有不轨之心,早想端了它,现在南边打仗又怕激起民变。” 苟郡守黑白眼一开一合说道:“那个汨罗江是汨江和罗江两条江合流的地方,原来喊做罗渊,屈原投江后才喊汨罗江,更可气的是居然又喊做屈原潭。” 费郡尉板着脸摇头:“真是太猖狂了,不能放任不管了。” 苟郡守冷笑:“本郡曾假意跟屈辞讲《离骚》,他居然大讲甚上下求索,鸟人,就是个搞事的鸟人,皇帝让你做甚就做甚,求索不够还上下,这就是蛊惑人心。我还要奏请朝廷,禁读那些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的甚诗书,那些上下求索之类的书统统销毁,凡是不讲朝廷好的,都是异端,一概烧了。” 众人点头:“好,好,有气魄。” 苟郡守看着魏郡丞:“奏章拟好了?” 魏郡丞面无表情:“还修饰一下,更显郡守心系社稷、感恩皇帝之情。” 苟郡守点头,激动起来,看着众人,口沫横飞:“那些个庶民,就应该不读书、不识字,免得老是弄得满城风雨、朝局不稳,变得不听话。” 费郡尉抹一下脸上的几点唾沫,忍不住点头喊“好,使民不知、不智、不争,真要这样,那可省心多了”。众人点头喊好。 魏郡丞又说:“那些教化词曲也写好了,显着郡守报效朝廷之心呢。” 苟郡守一摆手说“唔,不对,不要提本郡,只讲长沙国泰民安、感念皇恩浩荡就好”。众人都叹苟郡守谦虚、大度。 苟郡守一笑,一摆手,黑白眼又一扫:“若是屈辞、景兰聚一块,又加上那个庄夫,肯定图谋复国。这瞒不过本郡的眼睛。” 魏郡丞说“那是,一眼就现了原形”。众人都点头,申豹皱眉眨眼。 苟郡守冷眼一扫,厉声喝道:“朝廷早就有令,缉拿景兰,抓捕不力的一律查办。当然,本郡也脱不了干系,可各县的县令、县尉的官帽都在本郡手里,俸禄也在本郡手里,到时我可先拉了垫背的。罗县的县令、县尉,对辖内的那个汨罗江,那个屈辞,还放着不管,轻的要扣俸禄,重的还要撤职查办。本郡有令,飞传各县,追捕景兰,不力者,严惩不贷。” 魏郡丞等人点头答应,又变了脸色,都不安起来。费郡尉脸色也变了,他知道,虽然他是朝廷任命,苟郡守奈何不了他,但城防、治安、缉盗是他的职责,朝廷追究起来,他第一个跑不掉。 费郡尉瞪一眼申豹,厉声喝道:“职责所在,当为朝廷分忧,万死不辞。本尉也有令,把那几个嫌疑的人即刻抓起来,关联到的派人盯着,顺藤摸瓜,把景兰捉了。不力者,一律严办。” 申豹等人赶紧点头。 苟郡守猪眼睛盯着申豹说“申将军,本郡可看着你呢”。申豹点头,众人散去。 苟郡守笑着喊魏郡丞过去,说阿媚漂亮,你不是喜欢吗?今日送你了,带家去。魏郡丞点头哈腰感谢,转身又面无表情去了。 魏郡丞带歌姬阿媚回了家,问她。阿媚皱眉说,苟郡守要姐妹们陪他睡觉作乐,还要唱词里赞他的好,奴婢实在编不出了。魏郡丞嘴角一笑。 太阳晒着。 申豹策马奔驰,马队呼啸而过,卷起一阵风,扬起一阵冲天尘烟。 申豹一挥手,官兵将一间房子团团围住,“嘭”破门而入,将几个人捉住。 一间房子里,几个人被绑起来拷打、逼供。 申豹在府衙里,一脸冷峻,不断捏着拳头,身边一群大汉。现在只能知道,当年养兼带楚王剑给屈辞,现在两人都在罗县,楚王剑是否也在,不清楚。 屈辞?申豹皱眉,又捏拳头,好像拿捏屈辞的斤两。 “红枣脸”怕他抹不开情面,用满是青筋的大手摸一下脸,瞥一眼申豹,缓缓说道:“申将军,我去吧,把那屈辞和养兼绑来。” 申豹瞄一眼“红枣脸”,眨眼,知道他的剑术很好,做事有分寸。 一个头黑得像炭的大汉,冷笑一声,枯藤一样的手一握剑把,说道:“楚王能把楚王剑交给屈辞、养兼,这两人不可小看。” 申豹知他原是山贼头目,见的人多有些见识,便微微点头。 一个长着四方脸的大汉,一双鹰爪一样的手交叉胸前,也点头说道:“讲得是,我也去吧,屈辞的家人都在罗县,谅他也有顾忌不敢硬扛。” 申豹眨着眼睛,不说话。这个汉子,也是剑术高手,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人脉最广,办事最稳妥。哪个去都不怕,不过还是稳妥的人为好。 “黑炭头”不耐烦,眼一瞪:“不见得,到时屈辞敢不拼死?” 申豹皱眉,不断眨眼。屈辞是修道的师兄呀,处得还不错,家人都认识呀。 “黑炭头”厉声道:“你等不要去了我带人去,那屈辞要敢硬扛,我一并做了岂不省事。” “黑炭头”脾气爆,剑术最高,众人平日都让他三分。当下,“红枣脸”和“四方脸”都不说话,看着申豹。申豹瞪一眼三人。三人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投靠过来,也是想做大事。其他大汉也都看着申豹,等他决断。 申豹左右看看,沉默一阵,一捏拳头,缓缓说道:“那些王侯将相,天生都有种吗?” 众人一愣,忽然明白,都一笑,申豹果然是个做大事的人。 申豹盯着“四方脸”,冷冷说道:“你到罗县,不带官兵喊道上的人,真有那把剑不管甚法子,取来。” “四方脸”鹰爪一样的手一拱,走了。 第三十三章 黄铎用心 到了长沙,黄铎多了个心眼,不把人往家带也不往客舍带,带到自己的一个漆器作坊里。 屈辞点头赞许。景兰想没人认识我,怕个鸟,想一想,便罢了。 到了作坊,人来人往,很多客商见了黄铎都拱手打招呼,互相讲着客气话。黄铎对作坊伙计说,这是大客商,要好生款待。伙计见得多了,只道是贵客,并不生疑,点头答应。 景兰看见漆器很漂亮,竟然很有兴趣地看。黄铎干脆带他们看一看。“大黑痣”、“没脖子”和荆州五杰几个,散在景兰身边,很警惕地看着。 一个满脸笑容的胖汉子,很殷勤地带路,一边很熟练地讲着各种漆器。 架子上的漆器摆得一层层,油光闪亮,又红又黑,还有花草、狩猎、水纹等各种花纹图案。漆碗、漆盆、漆盒、漆箱、漆木案、漆几、漆棒、漆梳、漆筷等等,应有尽有。景兰、屈权、屈能、养兼和项辟等人都拿起来看。 屈辞拿起一个跟家里那个差不多的漆盒,默默看着。只见红黑相间,色彩饱满,狩猎的图案精美,这油亮,这精美,花了多少人力呀,可要打烂它,却轻而易举。世间的东西大都如此,再修补复原,还是原来的东西吗? “满脸笑”不断拿给大家看,有木质的,也有竹子的,不厌其烦讲着各种工艺、用途,大家不住惊叹。 看完了,黄铎带着屈辞众人,走到一间房子里。 漆木案几上摆着铜鼎、铜壶、漆盆、漆盒、漆碗、陶罐等,上面放着肉食、莲藕片、莲子、香柚、红枣和短刀等等。景兰众人大喜,入座。 那陶罐打开,一股酒香弥漫开来。景兰眼都亮了,众人都嗅着,一边眨眼。黄铎笑着,让屈辞几个先喝。屈辞、景兰、屈权和屈能捏着漆碗,疑惑的喝了一口,眼一瞪,眼睛闪光,赶紧举起漆碗,一口喝了。养兼、项辟众人见了,也赶紧抓起漆碗喝酒。 只见凛冽爽口,霸而不呛,米香粘喉,烈焰满腔,十分过瘾。众人齐呼好酒。 屈辞疑惑,他在这边多年,却从没吃过如此好酒。屈权和屈能也没吃过如此好酒。景兰游历也广,秦酒、赵酒、兰陵酒、会稽酒、马奶酒、甜酒,甚酒没吃过,也从来没吃过如此好吃,如此过瘾的好酒,便疑惑地望着黄铎。黄铎却看着屈辞,众人见了,也看着屈辞。 屈辞早年跟着道一子,遍访名山,见多识广,便捏着漆碗,鼻子喷气,品着酒香,说道:“应该是南边的酒。” 黄铎一笑点头,还看着屈辞。景兰说,当初为甚不进贡到宫里?估计大王也没吃过。众人一愣。 屈辞又说:“应该是米酒。” 黄铎大笑,一边点头,说道:“这是铜石岭米酒。” 景兰和众人一愣,都没听说过。屈辞一愣,一抹嘴巴又捋胡子,忽然心里一个地方,便缓缓说“勾漏山那边?”黄铎点头。 景兰听说过勾漏金丹,是修道人的仙丹,金丹中最上乘的丹丸,只是很难炼成,价格昂贵,便手指点着说:“出勾漏金丹的那个地方?” 黄铎抚掌大笑,说道:“真是见多识广,近了近了,就是附近了,也算是,铜石岭归勾漏山管。” 景兰笑了,有点得意地瞄众人,眼睛眯成一条线。屈辞眨眼,很多修道的人都知道勾漏山,听说是一座仙山,他很早就想去看看,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黄铎笑道:“公子说,这么好的酒为甚不进宫,对吧?” 景兰笑了:“就是。” 黄铎说道:“这个酒不多,酿成后,必须放山洞里阴凉处存放两三年才取来吃,运到外面也必须等到天气寒冷,这种天气在外面一天,味道就差了很多。” 屈辞眨眼,景兰和众人“哦”一声。 黄铎又说:“我也是近年才知,千方百计弄到两罐,吃了一罐。” 屈辞说道:“南边打仗吧,难弄。” 黄铎点头:“对,可也正是南边打仗,这个酒才传开了,听说是秦军杀了南边越人头目山洞里见到的。估计以前这边也有人吃,只是太少没人知道,吃的人又不肯讲。” 屈权两丛眉毛一撑:“打到勾漏山了?” 黄铎摆手说道:“没呢还远,勾漏山在北流河南边,听说秦军刚过了郁水打到北流河北边,北流河很长的。” 屈权点头,两丛眉毛落下。 景兰心里,对到南边秦军军营见那些楚国人将领,又多了一份吸引力,手指点着笑道“明日就去,吃铜石岭酒”。众人大笑。 黄铎笑了说“那边打仗呢”,景兰手一摆“怕个鸟”,众人又笑。 门口一群人,鱼贯而入。 屈辞一看,男男女女头带羽毛,手执鲜花、小旗和雉羽,衣裳绚丽,香气袭人,皮鼓、铜钟、竹萧、瑶琴等一应乐器都有,竟是要歌舞一番。屈辞和众人都笑了,脸上都是惊喜。黄铎点头微笑。 皮鼓震耳,铜钟叩心,笛声悠远,琴瑟悦耳,一排女子袅袅娜娜走出来,曼妙身姿歌舞起来。女子腰细如握,臀圆如鼓,手执雉羽、鲜花,长袖又甩、又翘、又拖,腰肢又折、又扭、又弯,左倾右摆,十分飘逸。又如蟒蛇逶迤,又如凤鸟展翅,十分灵动。众人看得呆了。 一曲跳罢下去,又来一拨汉子。鼓点撞心,咚咚奔来;铜钟摄魂,脑门飘荡。几个汉子拿着羽毛、小旗,又跳起了“端公舞”。双臂举着像灵凤展翅,两脚踏步如鬼神下凡,左右顾盼若人神互通,弯弯绕绕犹仙人嬉戏。屈辞见了,只觉飘飘然有鬼神味道。 一曲罢了又是一曲,又是跳舞又是唱歌。歌曲又唱得一会高亢如细绳升空,一会低沉像布带拖地,狂野中隐隐带着哀怨悲凉。 屈辞和着节拍,不时轻叩一下大腿,听出楚音里一会仙音缭绕,一会悲凉激越,想起先祖屈原劝楚怀王连齐抗秦不纳,屈匄兵败蓝田身亡,屈原被放逐洞庭湖,郢都陷落,国破家亡。又摇头叹息,不断喝酒。 歌舞精彩,众人不住喊好。屈辞喝酒听歌,有点恍惚,好像回到了以前。屈权和屈能也摇头晃脑。养兼、项辟不断喝酒。 景兰兴奋地点着手指说:“妙哉,妙哉,我楚地舞也。” 那领舞女子,跳得好又唱得好,众人都盯着她看。一曲完毕,景兰对那个领舞女子招手。 女子一双闪闪大眼,美丽动人,拿着雉羽、鲜花,袅袅娜娜,行了礼,便跪景兰旁边。景兰一手揽住,让她喝酒,女子一口喝了。景兰闻到姑娘身上一股淡淡香味,暖暖的带点潮湿的味道。手上揽着姑娘的腰,也软软的、热热的带点潮热,便抽回手来闻,一股淡淡香味,便瞄着姑娘。 黄铎见了,笑道:“这是阿楚姑娘。” 阿楚一笑,拿出身上香囊给景兰看。景兰笑了,拿过来,闻一下,揭开自己领口放胸口里。阿楚一愣笑了,大家都笑景兰。 景兰眯缝眼瞄着阿楚,“阿楚?为甚喊阿楚?” 阿楚见过世面,十分淡定,说道:“阿爹一世,只唱楚音,便喊小女阿楚。” 屈辞听了,不禁“哦”一声,瞄着阿楚。 黄铎说道:“他的阿爹,人称荆乐师,最善编钟,铜声入骨,摄人心魄,百年不遇啊。” 屈辞眼睛闪闪发亮,问道:“人呢?” 黄铎摇头:“荆乐师最是敬佩屈左徒,宁死不唱秦声,吐血而逝。” 屈辞眼眶湿润,想不到,这些楚人爱楚国,爱得如此死心塌地。屈权和屈能摇头叹息,众人感叹,“哎呀”一片。 景兰却十分高兴,自己要复国,就来了一个阿楚姑娘,阿楚,阿楚,啊,抬头见楚。便跟阿楚喝酒,阿楚照喝,又给景兰倒酒。景兰眼睛只剩一条缝,又去揽阿楚暖暖的、潮潮的腰,又张开鼻孔用力吸那香气。 阿楚不好意思的笑。 歌舞表演,平日也有,但今日明显不同,这是很不一般的贵宾,“满脸笑”看着,便又喊加肉加酒,忙前忙后,满头大汗。 景兰按着铜石岭酒的酒罐,一边跟阿楚喝酒,只给屈辞、屈权和屈能分一点,别人都不给。黄铎皱眉,大家都笑,可是,那些糯米甜酒明显没有铜石岭酒那种凛冽爽口、烈焰满腔的感觉,又不觉眼馋。众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聊着,十分尽兴。 一会,歌姬、乐师走了,黄铎打发那些作坊伙计下去了。“满脸笑”还要留下听使唤,黄铎犹豫一下,也让他下去了,又喊阿楚。阿楚起身,景兰扯住。 黄铎说道:“要讲事了,外人不好听。” 景兰一瞪眼,手一指,沙哑着说道:“今日起,阿楚不是外人了。” 众人一愣,屈辞几个皱眉。 第三十四章 景兰有胆 阿楚盯着景兰,美丽的眼睛闪闪发亮。 黄铎皱眉:“这可大意不得。” 景兰伸手指天:“怕个鸟,她若害我,死也认了。” 阿楚盯了景兰一眼,又看黄铎,很是淡定。 黄铎看屈辞,屈辞瞄一眼屈权,便点头。阿楚笑了,冲屈辞点头。 大家商议着下一步的事。议了一阵,众人觉得要把长沙那些有复国意愿的旧世族、旧官僚都拉过来,人多势众,有官府里的人更好,攻占长沙时可以里应外合。 阿楚渐渐听明白了,微微吃惊,不断瞄着景兰和屈辞。 屈辞说,那些旧人都有联络,都想反秦复国,我一说就行。一捻胡须,又说道:“我认识长沙申将军,这人结交很广,不甘平庸要做大事,多次要我跟他共谋大事,我可以试试他。” 景兰赶紧问几句,大喜,郡尉副将比拉上山头上的一百个汉子都要紧。 荆大“浓黑眉”刚好进来,在景兰身后,听到讲申豹,也说道:“我也跟他熟,大家都是衡山弟子都拜元真子先生为师,申将军也几次要我共谋大事,我都推了,这人心气高只怕他不肯。” 屈辞一愣,说起来大家都是朋友,便问道:“元真子先生还在衡山吗?” 荆大“浓黑眉”也一愣,便说道:“我离开衡山很多年了,听说早年还和道一子谈剑论道,应该还在。” 屈辞点头:“道一子先生到南边去了。” 荆大“浓黑眉”说道:“听说道一子先生的三生剑法很厉害,很想见识见识。” 你?屈辞鼻子喷气。 景兰手指点着说道:“那个申将军,试试,赶紧试试。” 屈能觉着有风险,便摆手说:“不好,长沙的郡尉副将,又管着治安、缉盗呢,弄不好就是自投罗网。” 屈权瞄屈辞,景兰一愣。 屈辞听了皱眉,说:“多年的道友,一直客气得很呢,还能害我?” 屈能冷笑:“难讲,就怕身不由己。” 景兰一挥手:“怕个鸟,去,照去。” 屈权两丛眉毛一撑说“伯咏不妨试探一下”。屈辞一捻胡须,点头。 最后议定,屈辞去找申将军,还有那些旧世族、官僚;黄铎去找那些旧楚国富商;荆大“浓黑眉”去找那些衡山弟子和道上的朋友。 众人兴奋,又有点忐忑,都想着能够如愿。阿楚一直静静看着,眼睛闪闪发亮。景兰便要黄铎准备,他要祭拜神灵,乞求保佑。 火盆烧起来了,巫师头戴羽毛,衣裳绚丽,举着羽毛,带人边唱边跳。屈权、屈能、屈辞和景兰,拿着漆碗,将酒倒在苞茅叶子上,祈求神灵保佑。 却说樊丑一路追踪,一些大渡口也要下去勘察一番,直到长沙一无所获,有点沮丧。只好去见申豹。两人很熟,申豹请他吃饭。 申豹听着劫粮船的事,便幸灾乐祸般笑骂着“鸟人,罗县贼人多是个肥差,小心把你弄长沙来,让我治死你”。“黑炭头”和“红枣脸”等人都笑。 樊丑笑了,抖着山羊胡说道:“那最好,改日长沙劫了粮船把你放到罗县,我顶上做副将了。” 申豹瞪眼,大家又笑。樊丑吃着,又说了屈辞众人的事,姬县尉疑是劫贼,更疑是景兰一伙,便一路追来。 屈辞?景兰来长沙了?“黑炭头”和“红枣脸”等人一愣。申豹细细问了,樊丑简单说了。 申豹捏着拳头忽然一笑,一捶大腿说道:“既然来了长沙,就是我的事了。” 樊丑一听,见申豹爽快,自己也轻松了,正好回去复命,酒足饭饱起身就走。 申豹骂道“鸟人,站住,你个鸟人总吃我的酒,吃完就走也不给钱,不许走,再吃一日胀死你”。众人都笑。 樊丑笑了,一抹山羊胡,坐下说道:“好,好,不走了,明日再吃,看死也不死。” 申豹瞪眼。众人见申豹难不住樊丑,又笑。申豹嫌他碍事,笑着摇手说道:“好,好,怕你个鸟人了,明日到罗县再吃死你。” 樊丑一笑,抖着山羊胡走了,众人都笑。申豹看着樊丑背影,一捏拳头喊过“黑炭头”,要他找江湖上的人打探消息,有了消息,不要惊动,速来报信。“黑炭头”枯藤一样的黑手一拱,转身走了。 申豹眨眼捏着拳头,这拨人,十有八九跟景兰有关,哈,真来长沙了。又为自己得意,一撑眉毛,一拳落腿上。屈辞也来了,又捏拳头。 太阳很高了。 屈辞众人吃饱喝足,睡了一夜,精神饱满。屈辞、黄铎和荆大“浓黑眉”便要分头出发,屈权和屈能要和屈辞同去,屈辞沉吟一下,觉得人少了好,让他们和景兰一起。 “大黑痣”也要跟着屈辞。屈辞皱眉,自己跟他并没甚交情,便说长沙很熟。 “大黑痣”说道:“我就远远跟着,真有事,我这短刀三两个人近不了身,夺了剑三五个人更不在话下。” 景兰瞄着,众人点头,看着屈辞。屈辞一笑,说不怕。“大黑痣”没面子,有点落寞。 景兰听说黄铎在附近还有丝绸作坊,手指不断点着要“去看看”。他以前做公子哥时从不去这些地方看,昨天看了漆器作坊被撩起好奇心。 屈辞皱眉不好说什么,屈权和屈能也皱眉。黄铎想一下,觉着也没甚,客商去看看罢了,也没人认得,便让“满脸笑”带过去。景兰倒满不在乎,说,去看看就回。 屈辞想一下,说“倍之不能去”,养兼点头。景兰明白,便点头,眨一下眼,手指一点留下荆五“大黄牙”。 屈辞看不远也是同路,便要跟去看看再走。黄铎放心走了。 景兰一众人坐着马车,路上不少人跟“满脸笑”打招呼,走一阵就到了。 房屋连一起,大大一片,“唧呀——嚓”,“唧唧嚓”,远远闻织布机声音,乱哄哄一堆。附近也有不少人家,行人络绎不绝。 门口一个大大的“申”字招牌,景兰下了马车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指指点点。屈辞、屈权几个“哦”“好大”也看着。 “黑炭头”腰佩宝剑,和一个也是腰佩宝剑、还身背弓箭、长着一副招风耳的汉子,骑马来到门口。 “满脸笑”认得“招风耳”,原是山贼,是一个很厉害的弓箭手,后来不知怎的进了官家。 众人认得是官府的人,又到处瞄。 第三十五章 擦肩而过 “满脸笑”和“招风耳”住得近,算是邻居,见了便拱手打招呼。 “大黑痣”、荆大“浓黑眉”警惕地瞄着,“野狼眼”抬眼四顾,荆三“大蒜鼻”、荆四“三角眼”和“没脖子”三面挡着景兰。 屈辞见是官府人,便皱起眉来,暗扯一下景兰便进去了,屈权和屈能跟着,项辟也跟着。景兰见“黑炭头”一脸黑,心生厌恶,也走进去,众人跟着。 “满脸笑”跟“招风耳”拱手打了招呼,便要得意地介绍景兰这些富商,却见屈辞他们径直进去了,顿觉没面子,只得讪笑着说,客商心急呢。 “招风耳”盯着屈辞,见脸熟又想不起。“黑炭头”不耐烦,喊着快走。“满脸笑”一拱手,转身走了。 作坊很大,一个长着小白脸的作坊伙计,一身洁净的丝绸长衫,挂着佩环,眉清目秀像个女孩子,听说是主家黄铎的大客商,赶紧一溜小跑过来,笑着拱手问好。 景兰见了“小白脸”,生出亲近感,伸手拉过来,端详那身丝绸衣服。衣服微黄,蓝色滚边,刺绣精美,十分高贵。 “满脸笑”见了,笑说:“这是招牌了,这么好的丝绸,再看那些刺绣,只有这里能做了。” 景兰便说,要给阿楚做一件漂亮的,手指点着“满脸笑”,要喊阿楚过来。 屈辞一看,果然是好丝绸、好刺绣。屈权和屈能等人也是赞叹。 “小白脸”得意笑了,说,天下最好的丝绸就在长沙,就在这里了。这些技艺还是当年春申君带兵打下鲁国,从鲁国带过来的。便滔滔不绝介绍起来,一边带大家走。 屈辞暗暗赞叹,觉得黄铎也算是继承了春申君的意愿并发扬光大了,不由对黄铎多了一份敬重。 作坊里很多织布机器,“唧呀——嚓”,“唧唧嚓”,一片乱哄哄声音。女工们坐在织布机前专心织布,面前的大木架子绷了密密麻麻丝线,女工两手甩着,那只光滑的梭子在丝网里来回穿梭,“唧呀——嚓”,不断织布。 又往里走,又看见很多女工在刺绣。绷起的一块光滑丝绸,纤纤玉手,上上下下一针一线,那些红的花,绿的叶就出来了。不但那刺绣图案非常精巧美丽,那刺绣的女工也美丽动人。 景兰见了,盯着女工看。女工羞涩,嫣然一笑,景兰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眼睛一条线,站着不走,在旁边不断抽搐鼻子,像是在闻着诱人的气味。 屈辞也好奇,四处一看,见眼前的刺绣更美丽好看,手脚也灵巧,不禁去瞄那女工。 女工还是小姑娘,皮肤白皙润泽,两道柳眉,弯弯眼睛,十分美丽,竟跟田夫人有点相像,不禁看呆了。 “弯眼睛姑娘”见了,嫣然一笑,瞄了屈辞一眼,手里却不停,“嘘”一声,刺了手指一下,用嘴巴去吸吮,柳眉轻轻一皱,竟十分令人疼爱。 屈辞猛然惊醒,一笑走了,又回头去望,见那“弯眼睛姑娘”也偷瞄他一眼又低头刺绣,屈辞竟然生出亲切感。 阿楚过来,见了“弯眼睛姑娘”,便笑着打招呼,说起话来,原是熟人。 不远处一筐筐的白色蚕茧,很多女工在剥蚕抽丝,纺成丝线。 屈辞笑着问景兰:“丝绸是甚味道呀,好闻吧?” 景兰一瞪眼,忽然哈哈大笑,点着屈辞说道:“你也闻到了吧?那是姑娘的味道。” 屈辞一愣,笑道:“啊?你厉害。” 景兰认真起来,手一指说道:“嗨,你别说,公母的味道我一闻就分得出。” 屈辞大笑,又打趣道:“那老嫩闻得出吗?” 景兰眯缝眼一瞪,手一摆说道:“当然了,嫩的有肉香,老的有奶味。” 屈辞一瞪眼,忽然大笑,景兰也大笑,两人笑出了眼泪。屈权、屈能和项辟也笑起来,“小白脸”见了,陪着傻笑。 景兰说:“听说女人吃了麝香身子就有幽幽的香味,不知真假。” 屈辞点头笑了:“是有这个讲法,不但有幽幽香气,精神头还很足,不过,麝香能动胎气,吃多了恐不得长生。” 景兰笑了:“怕个鸟,像个乌龟倒是长生,有屁用。” 大家笑,又去看那些挂起来的,叠起来的做好了的丝绸布面和丝绸衣服。 “小白脸”说,这里有绢、绨、组、罗、绮、纱、绵、涤等各式各样,有花草、凤鸟、水纹等各种图案,又详细讲起来,众人惊叹。阿楚过来,走到景兰身边,对着丝绸指指点点,说哪个好看。景兰笑着点头。 屈辞一看,满屋的丝绸,有瀑布一样一条条挂着的,若飞流直下;有江河一样一匹匹平铺开的,如波浪翻滚。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白的,光彩夺目,灿若云霞,精美绝伦,令人惊叹不已。 他看见一件跟母亲那件差不多的锦面夹袄,便过去轻轻拿起来,凝神看着。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屈氏曾经的辉煌,又想到眼下的落魄,不由一声叹息。不知项梁能不能复国,屈兴日后能不能带兵打仗。母亲讲得好,有后,才有盼头啊。 到处一看,过去跟屈权、屈能和景兰嘀咕一下,便转身走了。 项辟见了跟来,一路说话,又说:“那个姜先生想起来了,郢都破后去了兰陵县,那里有个不错的丝绸作坊,他的甚人开的,以前就常去,还带回丝绸。” 屈辞“哦”一声,旧鲁地的丝绸和刺绣肯定是好的。 项辟说道:“少傅快去快回,早日回江东,到时我去兰陵请他回来。” 屈辞说道:“好,到时一起去请吧,毕竟认识,也算委屈他,不知肯不肯。这边尽量快吧,帮着起个头。” 项辟说道:“这个鸟,日后翻脸不认人的,不用理他。” 屈辞点头:“不讲也知,可要是不理就易成局,成不了势。” 项辟摇头说道:“还指望他,在江东起势是真。” 屈辞“哦”一声。 项辟四下一看,悄悄说道:“不瞒少傅,阿兄早已偷偷铸钱,私下里招兵买马,手下有很多江东子弟了。” 屈辞一惊:“铸钱可要吃官司。” 项辟:“怕个鸟,没钱怎做事?” 屈辞想一下,说道:“你阿兄讲到楚王剑吗?” 项辟一瞪眼:“阿兄只讲寻到少傅,要请回江东。那物件原来不有吗,有甚用。” 屈辞一笑:“那倒不一样。” 项辟说“还是尽快走,阿兄等得心焦”,“他敢拦你,我可不认人”。 屈辞点头,一捻胡须又一笑,“拦不住”,心里却想着,项梁要在江东起势?还是趁势好,不知他听不听劝。 却说“招风耳”疑惑屈辞,一路上又想不起,忍不住纵马靠近,对“黑炭头”说道:“喂,刚才门口那个高鼻子好像见过,又想不起,反正是跟申将军熟的,是不是他家里?” “黑炭头”不断眨眼,轻轻一拉缰绳,说道:“哈哈,想起来了是跟申将军熟,不知喊甚。” 第三十六章 景兰豪情 “招风耳”眼转转着,点头说道:“哦,我就说眼熟。” “黑炭头”瞪眼:“好像是那个道一子衡山讲道,申将军又去拜师,在那识得的。” “招风耳”恍然大悟,说道:“是了是了。” “黑炭头”又冷笑:“听说那个道一子剑术很厉害,喊做甚鸟三生剑法,我就不信,都是那些人山里自己玩的东西,弄得好看罢了不中用,我想跟他过过招申将军不让,真要比试我就穿了他的胸,看他还三生四生的糊弄人。” “招风耳”一笑,也点头说道:“那是,我也不怕,剑术再厉害,一箭之地没人躲过我的箭。” 长沙街市上,各种铁器农具、锡锭、铜器、丹砂、丝绸、皮革、漆器、布匹、颜料,各种器具、竹木制品,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商贾络绎不绝,车马辚辚,满载货物。昔日楚国的粮仓,跟往日差不多。 屈辞有点回到楚国的感觉,好像正在街头匆匆赶路,要去见什么人。 来到一个大门口,门前冷落。地上杂乱的树叶,风轻轻一吹,便不情愿的翻滚着身子。这世界由不得自己的事,太多了。屈辞轻叩门环。 不远的地方有官府盯梢的人,屈辞常来长沙,看着像本地人,再说,景兰是王室公子,穿得肯定不会这样破旧,肯定还有一帮人,便不理会。 一会门开了,一个老奴的脸孔,通报了姓名,一个瘦长的汉子快步走出来,远远就拱手,喊着:“屈少傅。” 屈辞拱手,喊着:“卓左史。” 卓左史见了屈辞,像久别重逢的亲人,眼泪哗哗的流,紧紧抓住屈辞的手,一边用力点头。卓左史也是王室一族,楚威王的儿子公子卓的后人。屈辞拉着他的手,抬头张望,这里早没有了往日的气派,破破旧旧。 卓左史喃喃着:“故国难忘啊——”。 屈辞点头,左右一看,悄悄说道:“景兰来了。” 卓左史一愣,眼泪又下来了,拉着屈辞的手:“复国,复国啊。” 屈辞心头一热:“是啊,是啊,正要从长计议。” 黄铎这边,也去见人,却十分谨慎,只找那些往日有故国情怀的商人,试探一说,那些商人竟都十分怀念故国,憎恨苟郡守,都喊着要复国。 荆大“浓黑眉”这边,没回衡山,长沙也有很多衡山弟子,还有那些道上朋友。他剑术高超,豪侠仗义,名头还算响亮,便到处拉人。 端午节快到了,长沙有夏天味道了,太阳很大,雨水也渐渐多了。 漆器作坊一间房子里,里面摆满漆器,满眼都是闪闪发亮又红又黑的色彩,庄严肃穆。 屈辞回到,跟景兰、屈权和屈能讲着见的人,大多是流落到长沙的一些世族、将军、大夫等人。 不久,卓左史四五人来了,屈权和屈能跟他们见过,拱手见礼。 屈辞对景兰说着,这位是卓左史,公子卓之后。这位是留公,留公为庄氏,是楚庄王之裔,封留县。这位是苦公,封苦县,为红氏。还有吕公蓝氏、梧公上官氏。 楚国八百年,历代楚王都分封地方为自己儿子的食邑,都以封地为氏,说起来,都是芈姓熊氏一家人。景兰十分高兴,手指不断点着,讲着早就知道他们的名望,一直不忘,卓左史几人点头笑了。 黄铎带七八个商人进来,径直带到景兰那里。屈辞说过,只讲景兰就好。商人们见了景兰,喊着“拜见公子”,跪下行礼,景兰大喜。 来人都带了很多礼物,有黄金、珠宝、玉石、丝绸、玛瑙、玳瑁、象牙、龟甲、琥珀,还有丝绸、美酒等等。还有一把难得的楚地铁刀和一把嵌了宝石的短刀。 景兰见了铁刀,眼睛一亮,便拿起来。屈辞过去看,铁刀闪闪发亮,锋利无比,看来是经过淬火、锻打的精铁做成,是难得的好刀。 这是一个很胖的商人送给景兰的,景兰又喊过来勉励几句,“胖商人”很高兴。 景兰虎着脸看众人,厉声说道:“天下最好的宝剑就是我楚国的宝剑,秦国的铜剑比不过。这把铁刀,更是天下少有,削铁如泥,我等要把那挡道的鸟人劈了,再复我大楚。” 景兰一刀劈下,“呼”地一声,众人喊着要复国。 景兰瞄一眼屈辞,沙哑喊着:“请楚王剑。” 屈辞没有防备,瞪着景兰。养兼也是瞪眼,屈权和屈能皱眉。屈辞无奈,只好看着养兼,说“养将军,请出楚王剑”。 景兰瞥一眼屈辞,嘴角一笑,将铁刀递给身边的“没脖子”。卓左史、留公、苦公、吕公、梧公等人也抬头看着,还有那些商人。养兼拿出楚王剑,双手捧给屈辞。 屈辞跪下接过,站起来,转向众人,厉声喝道:“楚王剑在此,见剑如见王,跪下。” 景兰一怔,瞪一眼养兼,只得跪下。屈权、屈能、养兼、项辟和“大黑痣”、“野狼眼”等荆州四杰也赶紧跪下,卓左史和其他众人大惊,也赶紧跪下,口中喊着“大王啊”。 屈辞朗声道:“当初郢都陷落,危难之际,大王让养将军将楚王剑托付微臣,八年来,复国之心,从不敢忘,今日,楚王剑在此,众人立志复国,以遂大王所愿。” 众人听了,磕头大哭,喊着“大王啊”,“复国”,“誓死复国”。 黄铎没有想到今日的结果,竟然有楚王剑,人这么多,动静这么大。他原来已经吩咐,不让人进来,只有心腹才能在外面把持,“满脸笑”也是心腹,但他认识的人又多又杂,也不敢让他进来。可是,还是隐隐有点不安。 喝酒时候,阿楚一众人又来跳舞。阿楚唱了几段屈原的《哀郢》、《国殇》。屈辞泪目,屈权和屈能摇头叹息。景兰点头喊好,我地道的楚地歌舞。 黄铎也是眼眶湿润,又带阿楚过来,说屈辞、屈权和屈能就是屈家后人。阿楚“刷”地泪流满面,哽咽难言,跪倒在地。众人吃惊看着。 阿楚起来,要替阿爹敬酒,说能见屈家后人是阿爹的愿望。屈辞、屈权和屈能大为感动,也将酒洒地上,敬他的阿爹荆乐师。 阿楚敬了酒,又唱了一段父亲谱曲的《离骚》。歌曲唱得如长袖猛甩,魂魄好像就要飞上云端。屈辞只觉一股气窜来窜去,最后从天灵盖透出,直达天际。 阿楚见屈辞盈满泪水,便哽咽说,今日得见知音,阿爹可以瞑目了。屈辞摇头叹息,众人唏嘘不已。 长沙城,消息传播。 一些旧时郡守、将军、县令、县长等旧官吏和富商互相联络着都陆续来到。荆大“浓黑眉”又带了一拨好汉过来。见了景兰,都喊着“拜见公子”跪下行礼,见了楚王剑跪下大哭,喊着誓死复国。景兰大喜。 众人讲着秦人治下,日子艰难,那个苟郡守十分可恶,这几年南边打仗,不断征粮集捐,要粮要钱要命,苦不堪言。那些旧官吏骂着,说活不下去了,楚国时多威风。那些商人也骂着被人盘剥、巧取豪夺,以前有朝廷、官府照应,买卖好做多了。 那个“胖商人”讲一次在郢都做大买卖,景兰帮他忙,绘声绘色。景兰居然慢慢想起,大家感叹不已。 景兰说要举起楚王剑,打出复国旗号,拉来云梦泽旧部,聚集洞庭湖的人马,还要拉回南边秦军中的五万楚国人,到时,就在长沙立国,还喊郢都。 大家振奋不已,仿佛寒冬里送来的一盆火,立刻热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为国谋划,仿佛楚国生死就在自己手上,都觉得自己肩负着力挽狂澜、开天辟地、继往开来的壮举,眼睛闪闪挡不住地溢出神采。 卓左史、留公、吕公、梧公、“胖商人”和众人都拿出丞相、大将军那样的气派,看着眼前虚拟的江山,一副洞察一切的样子,指点江山,滔滔不绝。一个胖子双手叉腰,一副统揽全局的架势;一个瘦子眯眼歪嘴斜视,一副审时度势的态度;一个青白脸伸手指着,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一个眯缝眼长者摸着下巴,一副胸中自有百万兵的气度;一个壮汉挥舞拳头,一副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模样。大家过足了将军瘾,十分亢奋。养兼、项辟也跟他们吵着,十分热烈。 屈辞忽然奇怪商人竟像将军,不觉好笑。 景兰不断点头,喃喃自语:我心不变,其志,不可夺也。 有人说长沙立国,有人说岳阳立国为好,有的说干脆南边苍吾立国。又是一番争吵。 卓左史看着屈辞,忽然说:“屈少傅,不见靳右领?” 屈辞一愣,靳右领就是靳巳,也是芈姓,曾为军中将领,忽然想起那日到他家没见到人,他的家人还有点惊慌。还有几人也没来。 屈辞皱眉,抹一下嘴巴又捋胡子,忽觉不安,便喊黄铎,说道:“这里只有他知道一点楚王剑的事,当年他还在郢都。” 黄铎歪着脑袋、眨着眼睛,这几日,来人太多,也易让人起疑。 众人大眼瞪小眼,又窃窃私语。 第三十七章 黄铎预见凶险 房子里,屈辞眼睛忽然闪出光来,说“把人散了”,景兰、屈权和屈能都点头。 黄铎想,很快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这一日的午时为正中之正,是个大节日,人们习惯拜神祭祖、祈福辟邪和欢庆娱乐,大家聚集,商量过节,购买用具也是人之常情。 黄铎马上安排漆器出库,让来的人,都带着作坊的漆器赶快离开,做出买漆器的样子。于是,众人大包小包,手拿肩挑马车拉,热热闹闹带着漆器走了。 屈辞佩服黄铎周到,说,还是换一个住处好。屈权、屈能和景兰也点头。 黄铎抬头望一眼天空,沉吟一下,说:“好,等日落。” 却说申豹,坐府邸里,咬着嘴巴皱着眉,不断捏拳头。“黑炭头”、“红枣脸”、“四方脸”和“招风耳”等人都看着。 申豹冷着脸,看着“黑炭头”,咬着嘴巴说道:“盯着漆器作坊能捉一两个人最好,动静不要太大,官府的人不去让道上的去。” “黑炭头”枯藤的手一拱,领命去了。“招风耳”跟着,申豹一摆手,留下了他。“黑炭头”一愣,“招风耳”挤眼一笑,“黑炭头”一笑走了。 申豹又看着“红枣脸”:“再逼问那个靳巳,可用大刑不怕他死。” “红枣脸”满是青筋的大手一拱,也领命去了。 申豹看着“四方脸”:“让道上的人,再赶紧四处打探。” “四方脸”鹰爪一样的手一拱,也领命去了。申豹看着“招风耳”,捏着拳头问起“满脸笑”的事。 太阳西斜了,还在送给大地最后一抹温暖。 人们在忙着装车,身上披着黄昏的亮光,衬出附近屋檐下、树底下的灰暗。 屈辞和黄铎沐浴在夕阳的辉煌里,身上是亮亮的金黄色。 黄铎一伸手,递一块闪亮玉牌。屈辞一看,一块温润通透的上等玉石,闪闪发亮映出落日的余晖,十分润泽,雕刻精美,上面一个大“申”字。屈辞手里握着的,仿佛是一团带着黄色的炭火。 黄铎说道:“这是我的商号,见玉如见人,各个分号都认得,拿了去吃穿不愁。” 屈辞眼睛一亮,说道:“春申君的申字吧,有个念想,又不张扬。” 黄铎眼望远方,点头说“佩服,正是此意”,眼睛左右一扫,看着屈辞说道:“明日,我让家弟带着家眷,轻车简从也去岳阳,也怕有万一。伯咏兄拿着这块玉牌,若到了那边,自然有人照应,我让家弟替你带了一点黄金还有一些丝绸,免得顾虑日后吃穿,家弟敬佩你也是十分乐意。” 屈辞说道:“这怎样使得?” 黄铎看着屈辞说道:“请勿推辞让我羞愧,你身负王命多年,忍辱负重,我佩服之至,你就像天上的太阳照着,我只是一点烛光。” 屈辞知再推无用,只好收下。 黄铎犹豫一下,又说:“家弟从湘水过去,差不多是经过你家,绕一下进去接上老夫人几个,一齐走可好?” 屈辞一听摇头,笑道:“谢了谢了不敢劳烦了,还要绕一段河道呢。” 黄铎也觉得屈辞他们肯定会回去看看再送走,也不勉强,一笑说道:“好,好,要伙计我可以派。” 屈辞点头,又问了黄铎弟弟喊“黄布”,一说,原来玉笥山见过,屈辞想起来了。 漆器都装好了,黄铎也给了景兰黄金。景兰跟阿楚讲着话,舍不得的样子。阿楚的丝绸衣服非常漂亮,上面是红红绿绿的刺绣,十分精美,这是景兰让黄铎给的。景兰点着手指说,等着我,过几日再见。阿楚点头。 景兰身边跟着“小白脸”,原来是景兰跟黄铎要人。荆大“浓黑眉”喊来的那些人,有十几个虎须大汉,说楚人不怕死,愿意跟着景兰誓死复国。 夕阳里,一片金黄。众人上了马车,拉着漆器径直走了。 “满脸笑”悄悄躲角落里,眨着眼睛斜眼看着,忽见“小白脸”跟景兰后面,不穿那丝绸长衫却穿了日常衣服,便皱眉。 斜阳照着,出了街市。车轮映着夕阳碾着泥路,到处野草、树木和山包,远远近近散落着不少房屋,人们三三两两忙着自己的事,不远处交错纵横的河沟有人在撑竹排,远处是连绵的山岭,一片雾霭。景兰见了纳闷,到处看。 屈辞张望着,前面一个人招手,却是那个认得景兰的“胖商人”带着几个浓毛大汉,停了马车在等。原来是黄铎约好的。 城外这一片,散着村落,也有人走动却不热闹,也不是很冷清,有的人就喜欢住在这些地方。“胖商人”做丹砂买卖,在这里有几间房,旁边还有一个小树林,方便那些来买丹砂又修道的人打坐冥想。 车轮碾着泥路不停转着,树林很密。荆大“浓黑眉”总觉得有异常,警惕地转着眼睛,问道:“这地可常有贼人?” “胖商人”一笑:“不常有但也会有,不过不怕我等人多。” 荆大“浓黑眉”又问:“房子为甚有空?” “胖商人”皱眉,说道:“端午节近了人早走了,你看,这里没甚客商了比往日清净不少呢。听说,那日的午时阳气最足,有的修道人要设坛焚香,打坐采阳直达丹田,可顶一年修炼呢。” 景兰知道屈辞修道,听了一笑,便问养兼:“那日,伯咏也打坐采阳?” 养兼摇头道“主持大典呢”。景兰眨眼。 “胖商人”惊喜道:“他也修道?” 养兼答道:“很多年了吧。” 屈辞在不远马车上隐约听到,一笑,又四处张望,眼睛闪闪发亮。 树林里几间房子,附近零星也有几处人家。屈辞众人下了马车,“小白脸”扶着景兰也下了马车。“大黑痣”、荆州五杰、“没脖子”等人到处看。众人下车到处游荡,观望。空气中都是树木、野草和潮湿的味道。 最后几抹斜阳透过树木,黄黄的几束光射进来,轻轻漂浮的雾气也映出温暖的光来,一些树叶还闪着黄色的亮光。风儿吹过,树叶沙沙响。 小树林确实很安静,是个打坐冥想的好地方,屈辞看了喜欢。景兰背手站在光束里,身上登时有了光环,心中升起一股王者的豪情,傲视着周围的一切,踌躇满志。 屈辞见了,感叹世事的沧桑,想这昔日的浪荡公子今日要复国,不知这复国能成甚样子,又想起母亲,想起屈兴,不禁仰望天空,眼睛闪闪发亮。 荆大“浓黑眉”到处看了一圈,喊来“野狼眼”、荆五“大黄牙”几个大汉,吩咐着寻找急时的退路和今夜的防范。“野狼眼”几个大汉点头答应转身走了。 屈辞和屈权,景兰和屈能,养兼和项辟边走边聊,“大黑痣”和“没脖子”几个跟着。 夜很静,屈辞众人安歇。 半夜时分,忽然“贼人”的声音喊起,又一阵“叮叮当当”的刀剑撞击声在夜空回荡。 第三十八章 申豹夜晚捉人 屈辞一翻身起来,屈权、屈能一愣。养兼跳起来一手抄起弓箭,“大黑痣”一躬身大手“嗖”拔剑,冲出来守门口,抬眼四顾。 屈辞和屈权、屈能见了,走出门来,望一下,打斗在那边的树林黑黑的看不清。景兰房门口,项辟和荆大“浓黑眉”几个拿着宝剑伸脖子望着,项辟见了屈辞几个便过来。 屈辞也过去,问道:“怎了?” 荆大“浓黑眉”说道:“贼人吧听起来不多。” 屈辞舒口气,站着看了一下,听着打斗声。养兼和“大黑痣”也伸脖子望。 屈辞和屈权、屈能在门口往里瞄,景兰和“没脖子”都未拔剑,只是站着,“小白脸”站旁边。景兰瞄见屈辞没有宝剑,便让“没脖子”把宝剑给屈辞,自己拿楚地铁刀,想一想,又把自己佩剑递给“没脖子”。 一会,“叮叮当当”的撞击声渐渐稀落。一阵脚步声,“胖商人”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大汉,“胖商人”径直走进景兰房间,拱手道:“贼人跑了竟有十几个,好在今夜有公子这些人在才没抢到东西。” 屈辞跟着进来,瞪着“胖商人”问“真是贼人?”荆大“浓黑眉”也进来瞪着“胖商人”。 “胖商人”说道:“真是,杀了三个,来我库房这边偷东西。” 景兰困了,摆手道:“好了,歇息吧。” 屈权和屈能在门口瞄一眼便回房歇息了。屈辞跟着“胖商人”过去看,养兼和“大黑痣”跟着。房屋不远的地方死了一个,胸口中了一剑,却是“胖商人”的人,被贼人杀了。 小树林里,几个大汉举着火把,地上死了三个,“野狼眼”、荆五“大黄牙”手拿沾着血迹的宝剑,翻看着又踢一脚,眼睛闪着火把的光,说“不是官兵,是贼人”,屈辞、“大黑痣”看了点头。 天亮一早起来,荆大“浓黑眉”带人查看贼人踪迹,见目标是库房没有针对景兰,也认为是贼人,便放下心来。 屈辞见了库房的丹砂,拿起一看,点头道:“上好的辰砂。” “胖商人”笑了:“伯咏好眼力,炼过丹吧?” 屈辞点头:“郢都时的事了。” “胖商人”拿出一个铜瓶,递给屈辞:“看看可是上品?” 屈辞接过,瞄一眼,便打开瓶盖,倒出几颗红褐色的金丹。屈辞眼一瞪,快步走到外面,捏着金丹举到眼前转动着,啧啧赞叹:“难得难得,上品,上品,转动金丹隐隐可见一层红光包裹,上乘的勾漏金丹。” “胖商人”大喜:“果然好眼力,听说除了勾漏金丹别的金丹没有这层隐隐的红光,这是花了重金购得的,听说秦始皇也吃它,只是太少了。” 屈辞有点爱不释手,点头道:“这层红光包裹只有勾漏金丹有,听说很难炼成,勾漏山在南边还很远吧。” “胖商人”点头:“听说是一座仙山,早想去看看。” 屈辞:“对,我也早想去看看。” “胖商人”一喜,说道:“好,改日约了一齐拜仙山。” 屈辞一笑,将金丹装进铜瓶,递给“胖商人”。“胖商人”倒几颗金丹,递给屈辞。 屈辞一愣,伸手推开:“这上品中的极品,我只是见过没想过能吃,使不得受之有愧也。” “胖商人”说道:“你我同道中人何必客气。” 屈辞见了,只得点头。“胖商人”又拿铜瓶,拣一些其他上好金丹装好,递给屈辞。屈辞十分高兴。 景兰听荆大“浓黑眉”说真是贼人,不是官兵,又想起申将军,有他就不怕贼人,便手指点着空气让屈辞去找“申将军”。 屈权见漆器作坊时申将军没来,知屈辞犹豫,也不吭声,只瞄屈辞。 长沙城边一处房子里。 “黑炭头”瞪眼骂着,一群大汉耷拉着脸坐着,有的还有血迹,胸膛上、肩背上、手臂上都有伤痕。短剑、长矛放一边。 “黑炭头”枯藤一样的手按着宝剑骂着:“鸟人,没用,那剑那矛都是木头做的怎的被人杀了。” “黑炭头”骂得火起,“嗖”地拔出剑来。众人吓一跳。“黑炭头”发起狠来,恐怕这屋人都出不了这房子,便不敢吭声。 “黑炭头”骂道“打不过就跑,你个鸟人是不是怕他的剑不怕我的剑?”众人满脸惊恐,不敢看“黑炭头”。 一个虎须大汉赶紧说道:“不敢不敢,他们人多剑术确实厉害,一交手就倒下三个,还没怎打呢,死光了报信都没人,也做不成事呢。” “黑炭头”一愣,他最喜欢高手过招,眼光一闪,来了兴趣。 虎须大汉觉脸上无光,对“黑炭头”说道:“今夜,我再多喊几个能打的,一定捉回一个。” 却说“招风耳”,又找到“满脸笑”。 “满脸笑”摇头,说看不明白,景兰一伙像是客商吧,买很多东西,但又觉着不像,有那种大官的气派,还带走了“小白脸”。不过不像贼人,跟罗县劫船的贼人不像一伙的。 “满脸笑”摇头,“招风耳”微微笑着从“满脸笑”头顶望过去。 长沙郡府邸。 苟郡守、费郡尉板脸坐着,郡丞、将官等人都低着头。姬县尉又报,疑景兰来了长沙。 费郡尉瞪眼说道:“景兰要在长沙就一定捉住他,近日那些旧大户在不断走动,这就可疑。申豹这个鸟人一直没消息,也不能总指望他。” 苟郡守黑白眼闪着幽幽的光,缓缓说道:“又到端午节,每年搞甚祭奠屈原赛船大典蛊惑人心,你看看,每年的这一日我等都是祭神拜龙,他们倒好祭鬼拜凤,好像专门作对。” 费郡尉知道他讲的鬼是屈原,咬牙说道:“跟朝廷不一样,跟我等秦人不一样就是作对,早就想端了它。” 苟郡守点头,眼里还是幽幽的光:“申豹这个鸟人,要是放走了景兰、屈辞,就严加惩处。” 却说申豹,如热锅上蚂蚁,一直没有楚王剑和景兰的确切消息,自己还没有占山为王的本钱,还得仰仗苟郡守和费郡尉,要坐稳这个位子以谋日后。要是景兰真在长沙,跑了就不好交差了。靳巳浑身是血活不成,看来并没隐瞒甚。 “黑炭头”扶着宝剑,急匆匆进来,带来一阵风,跟申豹说了昨晚的事,要自己带人去。申豹犹豫着,“黑炭头”急得瞪眼,又见“四方脸”和“招风耳”快步进来。 有衡山弟子言谈中说,景兰在长沙,拉人复国。还有,漆器作坊那拨人不像客商。 申豹皱眉,不断捏着拳头,又一砸大腿。 第三十九章 申豹白天再捉人 树林里,风儿吹着,树叶沙沙响。 房子里,景兰、屈权等人正在聊着,忽然有人喊着“秦兵来了”。景兰一惊喊着“糟了快走”。 项辟满是黑毛的大手拔出剑来,养兼青筋暴起的手拿起弓箭。“小白脸”见了,有点慌张,去拿装满东西的包袱,几个大汉也拿起包袱背起来。 荆大“浓黑眉”伸出粗壮的大手,“嗖”拔出宝剑,走近景兰,说:“公子莫慌。” “野狼眼”握着短剑,荆三“大蒜鼻”提着长棍,荆四“三角眼”手握两把匕首,荆五“大黄牙”提着宝剑,大家护着景兰、屈权和屈能出来。 秦兵拿着长矛、长戟从树林里猛冲过来。养兼弓箭在手,眼一闪,“嘭”射翻一个秦兵,“嘭”又射翻一个,“嘭”又射翻一个。秦兵人多,见了围过来。 一个小个子秦兵看起来还像个孩子,拿着长矛挺着。“没脖子”铁塔一般挡住,一翻手腕收了宝剑,大跨步,一把握住长矛猛的一拖,拉过小秦兵一把拿住,猛地弯腰抓住两只脚,“呼”地风车一样抡起来,往前开路,“啪”“啪”一下子扇倒两个秦兵。秦兵往后退着。 “野狼眼”几个跨步,“噗”“噗”刺倒两个秦兵。荆三“大蒜鼻”的长棍抡起来,又劈又捅又挑,四五个秦兵被打得不断后退,“啪”一声,长棍抡飞一个几丈远。荆四“三角眼”身形游走,两把匕首闪电般上下左右翻飞,“噔”“嚓”“噔”“嚓”“嚓”“嚓”,几个秦兵脖子、手腕、胸膛、背脊、大腿中了刀子。 “大黑痣”和几个汉子举剑、举矛就刺,“叮叮当当”。几个汉子弓箭、长矛、短剑齐上,远的射,近的刺,奋力挡住。 荆大“浓黑眉”和荆五“大黄牙”提剑护着景兰众人走向马车。 秦兵人多,到处都有人逼过来。“胖商人”和几个黑毛大汉挥短剑合力冲杀,要和景兰合在一处,却被秦兵挡住。 “嗖”“嗖”秦兵的弓箭猛射过来,众人变得有点忙乱。秦兵人多,拿着盾牌逼过来,形势危急了。 景兰、屈权众人匆忙上了马车,荆大“浓黑眉”对景兰大声说道:“公子快走,我来挡住。” 景兰看着荆大“浓黑眉”:“一起走,少不得你。” 荆大“浓黑眉”眼睛光芒四射,看着景兰,粗壮的大手一拱:“知遇之恩至死不忘,我拖得一阵公子方能脱身,不怕我稍后就来。” 项辟和养兼见了,心里佩服。项辟一挥手,喊着“快,走呀”。几辆马车一拖猛地往前奔去,车轮疯狂转起来,带起一阵尘烟。 养兼弓箭开路,眼一闪,“嘭”一箭射倒一个冲过来的秦兵。一个秦兵弯弓搭箭,“嘭”中了养兼一箭。养兼眼一闪,“嘭”又一个弯弓搭箭的秦兵被射倒。养兼十分厉害,弯弓速射,“嘭”“嘭”“嘭”竟然连射七八个秦兵,弹无虚发,有几个秦兵刚弯弓搭箭就被射倒了。养兼很久没这么爽了,兴奋地大喊“鸟人,来呀来呀,射了你”。 “大黑痣”和“野狼眼”几个见了惊叹不已。几辆马车轰隆隆往前冲去。 荆大“浓黑眉”、荆五“大黄牙”带着几个大汉杀了七八个秦兵,拦住后面的一群秦兵。 养兼一路射杀,凡是冲在路上的,都被“嘭”一箭射倒,又射倒几个。秦兵十分顾忌,躲到一边。 “野狼眼”按昨晚看好的退路,大声喊“这边,这边”。车夫驾车拼命狂奔,车轮碰到不平的路面又“啪”地跳起来,震得车上的人一抖,差点掉下。低矮的树叶、树枝扫面而过也顾不得,十分狼狈。经过的路面一片落叶和尘烟,空中漂浮着撞飞的树叶。 马车轰隆隆冲了出去,养兼看着后面,眼一闪,“嘭”“嘭”,远远的还射倒两个秦兵。秦兵躲树林里,虚张声势喊着。 马车走远了,荆大“浓黑眉”、荆五“大黄牙”和几个大汉与秦兵缠斗,杀了几个秦兵,那几个汉子却倒下了,只剩四人了。 “胖商人”已经被捉住,几个黑毛大汉拼死护着“胖商人”,都被杀了,满地的血。 荆大“浓黑眉”觉着差不多了,喊一声,“走啊”,猛刺几剑。荆五“大黄牙”几个也猛刺几剑,逼退秦兵,跨步就走。 又一队官兵冲过来了,拦住几人。 申豹翻身下马,“黑炭头”、“红枣脸”、“四方脸”、“招风耳”等人跟着下马,将荆大“浓黑眉”几人团团围住。 申豹见了被杀的官兵,一皱眉。原来费郡尉先派人来了,却不跟他说。 荆大“浓黑眉”几人左冲右突都被挡了回来,不由皱眉。 申豹见了荆大“浓黑眉”,眼一瞪,挥手喊道:“嗨,师兄,好久不见。” 荆大“浓黑眉”一见申豹,竟带官兵来捉人,知屈辞看错人了,不由鼻子喷气,笑道:“原来是申将军。” 申豹见了荆五“大黄牙”,也认得。以前荆大“浓黑眉”带着荆州五杰来过长沙,申豹请他们吃饭。 申豹冷冷道:“剑术高手原是荆州五杰啊。” 荆大“浓黑眉”皱眉,忽然明白,那晚贼人竟是申豹的人,哈,屈辞找他岂不是送上门去?便冷笑道:“来人不济罢了,何不多派几个?” “黑炭头”、“红枣脸”和“四方脸”等人也知荆州五杰名头,都皱眉看着。“黑炭头”听了发怒,瞪起眼来。 申豹眼珠一转,说道:“景兰逃不出长沙,何必跟他?跟我吧跟我可不死。” 荆大“浓黑眉”冷笑,随口应道:“楚人不怕死。” 申豹嘴角一笑,真是景兰。 一个秃头汉子,一个宽嘴汉子,见荆大“浓黑眉”狂妄,不由大怒,也要立功,提矛冲过去。荆五“大黄牙”旁两个虎须大汉提剑迎上,“叮叮当当”打起来。战场上矛比剑厉害多了,可是秃头和宽嘴本事不济,反都被一剑杀了,血涌出来。 申豹皱眉,“黑炭头”旁长着大胡子汉子和长着八字胡汉子,“噔”“噔”大踏步过去,一脸傲气,一个握剑一个提矛杀了过去。“黑炭头”、“红枣脸”和“四方脸”一脸傲气,冷冷看着。 “四方脸”旁长着络腮胡的大汉本要立功,刚提矛迈步,见“大胡子”和“八字胡”上了,便骂道:“又是这个鸟抢功。” 一个长着鹰钩鼻的大汉见了,一顿手里长矛笑道:“又抢你钱了”。 “络腮胡”瞪他一眼,骂道:“鸟人,你家小子生病不要钱啊?” “鹰钩鼻”笑道:“你个鸟人,我家小子不生病,我买屋要钱。” “叮叮当当”,剑光一闪,“大胡子”一剑洞穿一个,“八字胡”一矛也洞穿一个。荆大“浓黑眉”眼一瞪,荆五“大黄牙”挺剑杀向两人。三人缠斗,却不分胜负。 “黑炭头”不耐烦,喝道:“鸟用,要老子出手,走开。” “黑炭头”枯藤一样的黑手一伸,“嗖”地拔剑出鞘,“啪”“啪”大跨步上去,剑光一闪举剑就刺,“噔”“噔”打起来。“大胡子”和“八字胡”只得虚晃一下退出来,心中惭愧。“叮叮当当”一阵,剑光一闪,荆五“大黄牙”被“黑炭头”一剑刺中胸膛,踉跄着,看着荆大“浓黑眉”,慢慢倒地。 “五弟”,荆大“浓黑眉”大怒,猛地跨步,“呼”“呼”“呼”连环三剑。“黑炭头”见是衡山剑法,知道厉害,也猛举剑,“嘚”“嘚”“嘚”磕开又挥剑刺去。荆大“浓黑眉”几个闪身,“噔”“噔”几声,磕开“黑炭头”宝剑,一闪身,晃过“黑炭头”,“呼”地风一样向申豹掠过来。 “红枣脸”猛跨步,满是青筋的大手一伸,举剑就刺。荆大“浓黑眉”又是剑光一闪,“噔”“噔”几下,磕开“红枣脸”长剑,又是“呼”“呼”“呼”连环三剑,逼退“红枣脸”,轻巧一闪,竟然又过了“红枣脸”,跨步冲向申豹,举剑就刺,一朵剑花飘起。 申豹并不慌张,板着脸,满是黑毛的大手一伸,“嗖”地拔剑,一带一削,又连环三剑,“噔”“噔”“噔”打了几个回合。两人都是衡山剑法,彼此熟悉,荆大“浓黑眉”一时竟然奈何申豹不得。 电光火石之间,“红枣脸”和“黑炭头”怒气冲冲杀了过来,荆大“浓黑眉”脱身不得。“四方脸”、“大胡子”、“八字胡”和“络腮胡”、“鹰钩鼻”等几个大汉,冲了过来,围住荆大“浓黑眉”举剑、举矛就刺。申豹提剑,退一边冷冷站着,板着脸,竟像看戏,气定神闲。 荆大“浓黑眉”无论如何打不过,眼看不妙,粗壮的手臂猛挥几下,“噔”“噔”荡开,又虚晃几剑,猛跑几步,一个跳跃,空中翻了一个跟斗,竟然过了两三个大汉。 申豹看得真切,板着脸,满是黑毛的大手一扬,“嗖”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噗”一声。 荆大“浓黑眉”两脚落地,踉跄了几步,一下子趴倒在地,身插长剑。荆大“浓黑眉”心有不甘,挣扎要起,粗壮的大手握剑拄地,青筋暴起,单膝跪地,却站不起来,胸膛剑尖滴血,口中也滴血,咬着牙,腮帮鼓起,眼瞪前方,皱着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四方脸”、“大胡子”、“八字胡”、“络腮胡”、“鹰钩鼻”和“招风耳”几个大汉走过去,见了,不由内心叹服,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树林里早没了打斗,秦兵都追去了。 申豹看一眼荆大“浓黑眉”,“哎呀”一声,伸脖子望着树林。“红枣脸”过来轻声说,有些黄金、丝绸和半两钱,还有辰砂。 申豹点头,四处一望,又看着荆大“浓黑眉”,走过去。汉子们都围过来,默不作声。 申豹瞄一眼,伸手拔剑,却没踩荆大“浓黑眉”肩膀。汉子们明白,“络腮胡”和“鹰钩鼻”一左一右,过去扶着荆大“浓黑眉”肩膀。申豹皱眉,握着剑柄,猛地拔剑,“噗”一股鲜血喷涌出来,溅了一地,也溅申豹一身。“络腮胡”和“鹰钩鼻”轻轻放荆大“浓黑眉”躺地上。“大胡子”捡起荆大“浓黑眉”宝剑,一看是一把好宝剑,“哦”眼睛亮了。申豹板着脸,眼一瞪,“大胡子”赶紧双手捧起宝剑。 申豹对着荆大“浓黑眉”,单膝跪下,满是黑毛的大手握剑柱地上。汉子们见了,对着荆大“浓黑眉”,一齐单膝跪下。“大胡子”双手捧着宝剑,轻轻放在荆大“浓黑眉”胸前。 申豹板着脸,厉声道:“真汉子也,厚葬他。” “红枣脸”满是青筋的大手一拱,“黑炭头”枯藤一样的黑手一拱,“四方脸”鹰爪一样的干手一拱,一众汉子都一拱手,齐声答应。荆大“浓黑眉”微微笑着,一脸安详。 申豹站起来,见了地上捆着的“胖商人”,眨眨眼,便走过去,缓缓说道:“屈辞和景兰带着楚王剑跑了,最后也是死路一条,你何必跟着?” “胖商人”眨眼看申豹,知那些黄金和丝绸,肯定落他们手里,送不了景兰了,挣扎着抬起头来,说道:“我是卖辰砂的,其他一概不知。” 申豹不死心,又问:“屈辞买了多少?” 第四十章 屈辞无奈见申豹 见申豹问,“胖商人”一瞪眼又摇头:“不知哪个,只是买卖。” 申豹眨眼,对“四方脸”做手势,转身向房子走去。 “四方脸”过去,一把拉起“胖商人”,一边解绳,一边说“滚吧”。“胖商人”抖一下发麻手臂,扫一眼一众大汉,转身就走。“四方脸”皱眉看着,鹰爪一样的手,握着剑把。 “黑炭头”枯藤一样的手猛地拔剑,大跨几步,一剑从后面穿胸而过,“噗”,血涌出来。“胖商人”瞪着“黑炭头”,慢慢倒下。那个看押“胖商人”的秦兵吃了一惊,拿着长矛瞪眼。 “黑炭头”见了,四处一望,猛跨步手腕一翻,一剑穿了胸膛。那秦兵瞪着“黑炭头”,嘴巴张开,慢慢倒下。“黑炭头”一翻手腕,宝剑入鞘。 秦兵追不上景兰,陆续回来,一个百将见“胖商人”被杀了,吃了一惊,喝道:“怎的杀了?” “黑炭头”瞪眼,骂道:“这鸟人,偷偷解了绳索就跑,还要夺剑,只好杀了。” 百将气得跺脚,瞪一眼“黑炭头”,忽见看守秦兵也死了,又看“黑炭头”。 “黑炭头”一看地上,一指死去的汉子说道:“这个鸟杀的。” “大胡子”、“八字胡”一众大汉看着百将。百将眨眼不吭声,无奈望树林。 却说屈辞,街市上走着,望着申豹房子的方向,忽然想起靳右领。 门开了,还说不在家,一脸愁容还带惊慌,再问,不肯多说便关门。屈辞只好走了,想起附近还有一个旧属。 到了门前,四处一看,拍门几下,里面没动静。 屈辞说“在下屈辞,开门呀”,“嚓嚓”脚步声,门开了。屈辞见他还是一副木木的样子,只是变老了,成老木了。“老木”见面一拱手一声招呼,也不笑,点点头,放进来又关了门。 屈辞知他为人一贯不冷不热,但人不错没坏心,也不热心往上爬,这种人反而可靠。问了近况,“老木”苦笑摇头。 屈辞抬头看房子,也没什么东西,也没见其他人,看样子就是一个人,家人呢,都死了?又不好问,东拉西扯一阵,屈辞便问靳右领怎么不见人? “老木”说,好像被官府捉了,一直没回来,很多日了。屈辞一惊,便问何事?“老木”摇头,看着屈辞,忽然拉他到角落隐秘处,翻一阵拿出一把宝剑。屈辞拔剑一看是把好剑,便看着“老木”。“老木”说,带走吧,不复国用不着。看来,家人遭了不测。 屈辞皱眉,说,不好带还要见人,到时来拿,等着,会复国的。“老木”有点失望。 屈辞出来,东绕西拐,又一路看街市那些人买卖,慢慢走着。申豹毕竟是郡尉副将正好管着治安、缉盗,见还是不见,总不至于害我吧? 屈辞为难。放弃舍不得,不放弃有极大风险。仿佛山中极度饥饿的野兽见了拿着弓箭的猎人。 再说申豹,心里失落,费郡尉那么快就搅进来,看来,楚王剑很难弄到手了,日后,自己还是捏在人家手里,今日捻圆明日搓扁,不知几时是个头。板着脸直接骑马回了家,“红枣脸”骑马带人跟着。 申豹家门口下了马,习惯地回头一望,哈,屈辞。他竟来了,咦,他不跟景兰一起?申豹又不断捏拳头。 申豹大笑,快步走去,说道:“啊,伯咏兄,又见面了。” 屈辞也招呼:“哎,祥德。” “红枣脸”见了一愣,咦,送上门了? 屈辞看申豹衣服血迹皱眉,申豹一笑说“捉贼”。屈辞也一笑说“够辛苦”,申豹四下一望拉屈辞进屋。 屈辞坐席子上,申豹换了衣服过来。“红枣脸”带“络腮胡”进来,说要告假带孩子治病。申豹知他孩子病了很久,便让“红枣脸”拿来两串半两钱。“络腮胡”拱手谢过,转身走了。 申豹瞄着屈辞,不住捏拳。屈辞看着申豹,“红枣脸”冷眼看着。 申豹一眨眼,问道:“小子的事吧?” 屈辞“哦”一声,点头答道:“正是。” 申豹一砸大腿,“我也想过了,这样吧,在长沙城防兵营里挂个名吧,月卒、正卒都在这里了”,又说“也不必日日来,就是做些勤杂事吧”。 屈辞一眨眼,点头谢过。 申豹摆手,一笑说道:“你也来挂个名吧。” 屈辞见申豹又要拉他,眼一眨,问道:“不知你要做甚事,我便能帮得?” 申豹眼睛闪闪发亮,看着屈辞:“你见过大世面,若能你我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屈辞又问:“到底要做甚事?” 申豹眼望远方,慨然说道“大丈夫处世,岂能久居人下?”两道眉毛一挑,一捶大腿又慨然说道“王侯将相,都有种吗?”“红枣脸”听了,也一脸豪气。 屈辞点头,又微微一笑,傲然说道:“讲得没错,可没根基谈何容易。” 申豹瞄一眼,笑了说“肯定不易,若有机会也可一步步来嘛”,又捏拳头。 屈辞一眨眼,点头道:“好呀,我想也是。” 屈辞想,先跟着景兰干呀,打下长沙城,日后大有前程,封个王侯也是可能的。申豹想,把屈辞拉过来,那楚王剑就是自己的了。大家都觉得双方近了一步。“红枣脸”皱眉,看不明白。 “四方脸”进来,要说话。申豹正在兴头上,摆手,“四方脸”只好站着。 申豹眨眼,拿过一把宝剑,递给屈辞,习惯地咬着嘴巴说道:“得了一把宝剑,你看看可过得去。” 屈辞一看就知不同寻常,剑鞘用黄金、兽皮装饰,剑柄也十分讲究,嵌了宝石、琉璃,不由赞叹“一看,就是王室之物啊”。申豹大笑。 屈辞拔剑出鞘,寒光四射,冷气森森,便点头。手腕轻轻一震又挥动几下,不由赞叹:“内柔外刚,难得难得。” 申豹大喜。剑太柔则钝,剑太刚易折,最难得内柔外刚。“红枣脸”和“四方脸”盯着屈辞,有点意外。像个行家呀,两人窃窃私语点着头。 屈辞又说:“从宝剑看比上次那一把要好。” 申豹大笑:“就是那一把换的,他喜欢我那一把我喜欢他这一把。他说我那一把古朴有来历。” 屈辞点头:“不错,也是个行家。” 申豹板着脸瞪大眼睛,怕吃亏了。 屈辞一见,笑了,“古朴、久远、有来历,有它的名气它的过往,也是很难得的”,又说“这一把好在剑身剑鞘剑柄,有王者之气,也是难得”,“各人所好罢了”。 申豹舒一口气,一脸霸气,一拍大腿:“我就是看中它的王者之气。” “红枣脸”和“四方脸”对屈辞有点佩服了。申豹正要说话,一眼见了“四方脸”,便招手。“四方脸”老娘病了要告假。申豹讲着安慰的话,让“红枣脸”拿”一块金币。“四方脸”接过,鹰爪一样的干手一拱转身走了。 屈辞眨眼。竟给金币,哪来的钱? 申豹看着“四方脸”背影,猛地想起苟郡守、费郡尉,又瞄一眼屈辞,一拍大腿,起身说道:“哎呀,众人有病都凑一堆了,这几日我阿爹也病了,一直没空正要去看,哈,你会仙术,好了走。” 屈辞赶紧推托,说还有事。 申豹瞪眼说“甚鸟事?”屈辞说“约了人买辰砂”。 申豹说:“不在这一时,走。” 屈辞皱眉。 申豹伸手就拉屈辞。 第四十一章 申豹有心拉屈辞 江水宽阔,船只来来往往,风里夹着水气和一点腥味,又不时飘来几缕香气。 申豹鼻翼扇着嗅香气,上了船转头四处望,见旁边船上一个女人,云鬓微乱,妩媚可人,便一直伸脖子瞄着。 屈辞见申豹没空理自己了,嘴角一笑。申豹刚好见了,嘿嘿讪笑。 屈辞一摆下巴,笑道:“看吧,也能下火。” 申豹眼一瞪:“起火,鸟人,我这火烧起来了。” 屈辞“嘿嘿”大笑,“红枣脸”手扶宝剑也笑,跟随的几个汉子憋住不敢笑。 申豹侧身用手又拨又摁裤裆,笑道:“不怕你笑话,我每日都要女人。” 屈辞望着江水,摇头笑道:“修道之人总得心静啊,心静方能入定才能进到宇宙。” 申豹忍不住笑了:“伯咏兄啊,你就是无趣之人就知家国情怀,修道怎了?肉照嚼酒照吃女人也照抱,我修道只求长生不老能长久快乐罢了。哈哈哈。” 屈辞愣一下,没想到申豹这样想,盯着申豹看,好像见着一个脸熟的人,却说你认错了。“红枣脸”微笑,望着落在后面的那个妩媚女人,又望着前方的碧绿江水。 屈辞盯着申豹那双有神的眼睛:“祥德啊,你有这么强的欲念,怎能修到第三层境界?” 屈辞忽然有一种彼此彼此的感觉,也原谅起自己来。 申豹瞥一眼屈辞,鼻子喷气冷笑一声,板着脸,“哼,天法道对吧?”又说“可道法自然啊”。 屈辞心想知道就好:“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还记得。” 申豹看着屈辞,板着脸:“欲念皆由心生,天生如此,此亦自然之法也,有错吗?” 屈辞冷笑:“不是这个自然法,杯子装满欲念则满矣,要虚位以待,杯空才能装东西。宇宙之初,先有无,才有有。” 申豹摇头,“你这说法没道理”。屈辞盯着他,“怎没道理?”两人像公鸡打架,瞪着对方。 申豹盯着屈辞说“你怎知我杯子满了?我杯大如天装不满也”。申豹觉得一些经义空洞、虚幻,其实不能服人。不是说,像大海那样容纳百川吗?我就是大海,怎了? 屈辞眼睛发直不说话。天肯定装不满,大海也装不满。可你不是天空不是大海,你就是杯子还要装大山,蛤蟆的肚子装天鹅。怎装不满?不过一种比方罢了。 申豹见屈辞傻了,得意起来:“人法地,要虚空要承载是吧,我杯大如天拿来可也。哈哈。” 开眼濑尿,装睡之人,再说无益。屈辞苦笑一下:“狡辩,自己开脱。” 申豹看屈辞较真,大笑起来说“我若不开脱早羞愧得要一头撞死”。屈辞一想,也大笑。 衡山离长沙不算远,船入弯河岔道到衡山,众人在石头渡口下船。 申豹看着脚下石头,望着一直延伸的弯弯曲曲石头小路,咧嘴一笑。屈辞见了也是感慨。这石头渡口,因石头铺就而得名,时间不长。 申豹父亲为了申豹回家时方便上下渡口,便不顾艰辛,带着申豹弟弟从衡山运石头下来,一点一点铺起来的。见合适规整巨大石块,便用绳子捆住,勒在肩上硬是一点点从山里拖来。铺完渡口又铺一条石头小路,直通家里。烈日暴晒,风吹雨打,手脚磨破,肩膀勒肿,脱几层皮,竟铺了几年。 申豹每次回家,见石头又铺了好多,父亲又好疲惫,便不让父亲再铺,说“太辛苦了,一年也没回几次,不要铺了”。父亲每见申豹回家都高兴,都觉着值得,便说“不碍事,那就多回几次啰”。 其他渡口都是泥地,没它好用,山里人和上下的人都十分高兴,敬佩申父,也羡慕申豹。众人便渐渐喊渡口为“石头渡口”,申父自豪。 屈辞看着申豹,说道:“你看,这路是你的,我每次踩着都觉不该。” 申豹笑了:“你就欠我的。” 屈辞一笑:“我欠你的看得见,你欠我的看不见。” 申豹一愣,忽然笑了:“扯平,日后不问了,你修你的道我修我的道。” 屈辞笑了:“你阿爹修的道最实用。” 申豹大笑信步走起来,“红枣脸”和几个背东西的汉子跟着。路人见了,都高兴打招呼,眼里是羡慕。 申豹看着屈辞:“你看,我们走同一条道。” 屈辞一笑:“好,走呀。” 申豹笑了,两人一路聊着。“红枣脸”一笑,又皱眉。 衡山脚下,申豹又看见那棵熟悉的大树,树冠像一把巨大的伞。有人说,树如华盖,会出王侯将相。申豹总觉着是讲自己。 大树旁边几间房子,申豹踏进了家门,屈辞跟着,“红枣脸”和几个汉子站门口。大女儿和小儿子见了申豹,先是一愣,继而高兴地喊“阿爹”,“阿爹”,“屈伯”。 大女儿抱着申豹,小儿子抱着大腿。申豹见孩子又长高了,眼睛都水灵灵的,高兴笑了,摸摸女儿头,一手抱起儿子,又一手牵女儿手。两个孩子眉开眼笑。 妻子黎氏见了一愣,过来低着头笑。两个偏房林氏、糜氏也笑着过来。申母坐席子上,申父躺着,立马欢喜起来。几个女仆站着。 屈辞和大家见礼。申豹赶紧放下儿子,快步走到父亲、母亲面前,跪了下来。黎氏去拉孩子。申母满脸皱纹,自打见申豹进门,便眯眯笑,这会满脸慈祥看着:“你又忙,回了有甚事呀,路过吗?” 申豹一皱眉,前日不是家里喊话吗?忽然明白,又是弟弟,便说道:“听说阿爹病了,特回瞧瞧。” 申父躺着,见了申豹满心欢喜,沧桑的脸一脸病容,笑着说“不碍事,别担心就是着凉了,几日就好,可以不回的做事要紧呢”。申母说“夜里走树林,撞了邪呢”,让申豹起来。 两个孩子又扑上来,儿子又要抱抱。申豹抱起儿子,拉着女儿,喊门口的汉子进来。林氏、糜氏过去接着,女仆拿过包袱,拿出很多吃的、用的东西。两个孩子蹦跳着,笑着,叫着,高兴地吃东西,一边望着申豹笑。申父抬头望着,笑了。申母满足地看着,笑眯眯。 申豹说“我也刚刚才知,伯咏会作法驱魔治病,便赶紧回来”。申父、申母和黎氏疑惑地看着,林氏、糜氏静静看着。 申父忽然笑了:“哎呀,识作法呀,驱鬼捉魔呢。” 屈辞说道:“看祥德讲的,其实不会,以前跟着师父见得多了知一点,试了几个人不敢讲识作法治病。” 申父看着屈辞,说道:“不怕,我的命,该怎样也是天定,尽管作法。” 申豹笑了,看着屈辞:“你敢不听老人的?” 屈辞无奈,只得过去坐下,学着师父样子,摸摸看看问问。众人看着。 看起来像真是感了风寒,屈辞捋几下胡子,便说道:“试试吧。” 申父鼓励地看着屈辞:“伯咏,不怕,来,来。” 屈辞笑了,岔开五指活动一下,伸手开始点穴。 申父见屈辞岔开五指,以为作法,心里相信,手指摁过来,便觉一股力道,一会酸,一会痛。 申母、黎氏、林氏和糜氏瞪眼,以为作法,又皱眉。 申父笑了:“哦,舒服多了舒服多了,这法力很高呢,感觉那邪魔都赶走了,身子轻松呢。” 申豹点头说:“听人讲,他那手,是神仙降了身,手指用的神剑的神力驱魔呢。” 众人大惊,都是佩服。屈辞摇头笑,知道跟他们讲也没有用。 申豹说道:“孩儿不孝,不能侍奉阿爹、阿娘,有病也不知真是该死。” 申母满足笑了,说道:“儿呀,不必有愧,孩儿做大事有出息,爹娘脸上有光,这就是孝了,哪能日日在身边。” 申父也说“是啊是啊,好了,见了你得心安,我也没事,回去做事要紧”。申豹心头一热。 黎氏低头说道:“就是,你做大事全家都风光,山上山下没一个不佩服的,阿爹阿娘在外面,抬着头走路呢。” 大家都满足地笑,屈辞也笑,申豹听了飘飘然。 一个汉子进来,见了申豹开口便骂:“鸟人,你还有阿爹啊?” 屈辞一看,是申弟,申豹的弟弟,相貌古怪,不像申豹兄弟。剑眉下一双丹凤眼,鼻子像吊着的胆子,大嘴巴上还长着两片很大的厚嘴唇,两边腮帮子还鼓起一个小圆球。 屈辞曾跟申父说过,申弟相格奇伟,鼻如悬胆、口若含珠,必大富大贵。申父大笑,说,申豹更富贵,有后,真是有盼头。 申豹见申弟骂,不想在爹娘面前闹起来,便不吭声。 申弟又骂:“鸟样,长沙好呀,做大官威风回衡山干鸟呀,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 申豹忍不住,瞪起眼来。 申母赶紧喝止,拉着申豹不让吵架,便骂申弟:“浑人,阿兄刚回也不问好,只知吵架不许吵。” 申父也咳嗽几声,喝道:“不许吵。” 申弟过来跟屈辞见了礼,便在父母面前跪下,低了头不敢吭声,只翻眼瞥申豹。 申豹知道这个弟弟历来不服自己,也不待见家里对自己的好,叹一口气,说道:“我这不是回了吗,我也不是在外面游荡也是真忙,这会带伯咏给阿爹驱魔治病呢。” 申弟鼻子喷气,心里冷笑,问了父母安好,起身对申豹翻一个白眼走了。 申母说道:“不理他,他看阿兄做大事,心里不服气呢。” 申父看着申豹,也点头,又咳嗽几声。 申豹说道:“阿爹、阿娘放心,孩儿懂得,不跟他闹的。” 太阳照着,衡山巍然耸立,十分伟岸。巨大的树冠,伞一样高高撑着。 申豹和屈辞在大树底下走着,“红枣脸”几个远远站着。 申豹说“这个阿弟,弄得我都不想回”,又说“你看那条路,也讲是给我修的,不是大家都方便嘛”。 屈辞看着申豹:“为甚不搬长沙日日见?” 申豹皱眉:“在人手下被人差遣,不是长久办法。” 屈辞:“你也是楚人,就甘心给秦人做事?” 申豹冷笑,望着远方,“楚国时也没见用我”。屈辞心一沉,想好的话都咽了回去。 申豹捏着拳头,又说“不管楚国、秦国,都一个鸟样,还得靠自己”,又看屈辞,“你不也一样,落得今日的样子?” 屈辞皱眉,苦笑。 申豹拳头击掌,看着屈辞:“你我一起打一个天下,管他甚鸟秦啊楚啊的,我们自己的天下,岂不快哉。” 屈辞眨眼一笑:“讲得好,眼下时机亦未到,且容我想想。” 申豹瞄着屈辞,又捏拳头,望着衡山缓缓说道:“你看,都到衡山了,上去见见元真子谈剑论道,过几日我来接你。” 第四十二章 申豹有意强留人 屈辞瞄着申豹,心一紧,哈,绕个大弯原是留我,便说“不了,还约人辰砂买卖呢,耽误了落埋怨,日后不好见面”。 申豹瞪眼,一咬牙,看一眼“红枣脸”。 屈辞看着申豹,眨眼一阵,说道:“也要回了老母亲病还没好呢,就你有老人。” 申豹捏几下拳头,一摆手,说道:“好好,你看,急了。” 吃了饭,申豹要走了。两个孩子不肯,大哭着来扯父亲。黎氏、林氏和糜氏只好用力抱住,哄着,泪眼望着申豹,也心里难过。申父和申母又挥手让申豹快走。 申豹和屈辞出门,快步走着。申豹头不敢回,皱眉摇头叹气:“每回都哭更不敢回。” 屈辞:“搬长沙日日见。” 申豹摇头说“总得让我做成了事,来了就能过富贵安稳的日子”。屈辞摇头。 申豹骂道:“这鸟日子,几时是个头。” 申弟提东西过来,见申豹背影,忍不住又骂道:“鸟人,回了做个样子又走,长沙又不是你的你算个鸟啊。” 申豹回头瞪着他,屈辞拉着。 申弟见了火起,骂道:“看个鸟啊,你讲,你心里有阿爹阿娘吗?” 申豹说道:“阿弟,不要大喊难听,好好,我过去跟你讲你听听是也不是。” 申豹过去,跟申弟轻轻讲着什么。申弟听着,一脸疑惑。 却说景兰众人一路逃命,好在“野狼眼”早看好路线,马车又快,竟逃脱了,也是惊魂未定。景兰、屈权、屈能、养兼、项辟等人,脸上、身上挂着树叶、树枝。小树林里,停了马车,一边拍打着,一边又骂。 景兰才又过回几天楚国王室那种俯视众生的日子,又被当做秦国庶民追杀,心里恼怒不已,手指点着“看日后复了国做了你”“统统杀了”。 “小白脸”满眼惊恐,站一边扯着小树枝的叶子,手还在抖着,看出景兰众人不一般,大户人家,要抬头望的。自己出身寒门,黄铎对一家有恩,只能死心塌地跟着景兰,就是死了,也认命。吐一口气,定定神,又拉拉背上的包袱。 众人见养兼弓箭厉害,满眼佩服,养兼大笑。景兰挂念荆大“浓黑眉”,手指点着后面让“野狼眼”带人去接应。 过一会,“野狼眼”回来,愤然说道,都被杀了,一个不剩。众人大吃一惊。 景兰皱眉,荆大“浓黑眉”被杀了,日后很难拉来衡山弟子了,在庄夫面前,又少了底气。长沙的人马还没有拉起来,更不能让屈辞带着楚王剑走。 “野狼眼”、荆三“大蒜鼻”、荆四“三角眼”又惊又怒,咬牙切齿,那几个衡山弟子也咬着牙,骂着,满脸仇恨。 怎么办?赶紧走? 项辟说道:“少傅回来,可找不到。” 屈能说道:“过一阵分头去找,到时再讲。” 景兰、屈权点头,“野狼眼”几个到处查看地形。 再说申豹几个,船近长沙,可巧又见到那个可人女子也在不远船上。 申豹眼睛放光,一路伸脖子瞄,又不断用手扣裤裆。屈辞见了又笑,申豹又见了,这会却顾不得,在穿梭的船里追寻着,一边喊着船夫“快点”。屈辞笑“够忙哦”。申豹咽口水,没空理,眼睛一路追着。 船到长沙渡口,下船。申豹见那女子袅袅娜娜摇着又款款上了马车,赶紧喊一个歪嘴汉子去跟那女子。歪嘴汉子早已看见,轻声说道,那是长沙谁谁的女人,不好办。申豹瞪眼,弯腰喝道,你问他女人和黄金、性命要哪个?歪嘴汉子一笑去了。 屈辞隐约听到,摇头皱眉,看申豹忙完了,便去告辞。 申豹换了笑脸说,见了屈辞驱魔,真管用,想起“四方脸”的老娘,不管怎样,要给治治。 屈辞心一沉,隐隐不安,便不断推辞。申豹不肯,说“四方脸”怎样怎样,一定要给治治。 屈辞找不到更好借口,只好说:“约人讲好的买卖呢,不能失信吧?” 申豹一笑,“辰砂罢了,刚好我手里有货,你回了我送你,白送还贴钱”,摸出一块玉石,塞给屈辞。 屈辞一看,还是上次那块,无奈摇头:“看来,你不给我它咬你。” 申豹笑了,一捏拳头:“够给你面子了。” 屈辞听了,像是话里有话。 一众人匆匆赶来,“黑炭头”过来一拱手说,急死人,苟郡守、费郡尉喊过去呢。 申豹一愣,皱起眉来,招手喊一个圆脸汉子,带屈辞去“四方脸”家驱魔治病,今夜一定带回。 申豹一拨裤裆匆匆上马走了,“红枣脸”跟着,“招风耳”等一溜大汉见了屈辞,看一眼便骑马跟着走了。 “黑炭头”见了屈辞皱眉,眨眨眼,骑马追上申豹。 屈辞见了“黑炭头”,好像见过,也没多想,坐上马车想着脱身,又怕惹恼了申豹会累及屈权、屈能、景兰众人。 一路上,四处张望,又瞄“圆脸汉子”和车夫。 马车走一阵,树木掩映几间大房子,是个院子,前面大地坪,站不少人。 屈辞板着脸,下车进院子。很多像是看家护院的汉子,房子也大,看来也是富裕人家。家里男男女女十几人,却一脸悲戚,有的还在抹泪。巫师领着,一群人围着火盆跳舞驱邪。 “圆脸汉子”带屈辞进去,一袭长衫的高瘦汉子一脸悲戚过来拱手,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圆脸汉子”认得是“四方脸”堂兄,也算个人物,虽没有“四方脸”名气大,在江湖上也说得上话,“四方脸”不在家的日子都是他打理。听说“四方脸”不在,“圆脸汉子”便跟堂兄说了。 堂兄瞄一眼屈辞,眼里含泪,摆手说不必了。“圆脸汉子”皱眉。堂兄说,巫师、村医也在,老人四肢僵硬,已经不行了,正在准备后事。 原来老人得病多日,巫师作法,村医下药,却不见好,眼看不行了。“四方脸”孝子,不甘心,以为冲了湘水河伯,带了贡品,哭着到湘水边求鬼神保佑,这会还跪着。 屈辞听了皱眉,说道:“我不是巫师,也不是村医,只是跟着别人学着样子,误打误撞好了几个,既这样,也是没法子了。” 屈辞便要走,“圆脸汉子”平日跟“四方脸”很好,听说不行了,心里难过,可没看就走,回去怕申豹骂,好歹看过才好。堂兄傲然瞄一眼屈辞,说,不要再打搅了,让老人安心去吧。屈辞松口气。 “圆脸汉子”没面子,拉下脸来,厉声说道:“申将军让来,没看看就回了,这面子上讲不过去吧?” 一个长衫汉子,眼睛像两粒黑豆子,骨碌碌转,走过来打量一下屈辞,说道:“老太太命大,也许误打误撞呢。” 这是看病的村医,姓贾。屈辞“哦”一声。堂兄听讲到申将军面子,猛醒过来,赶紧点头,说“也是,命大呢”,瞥一眼屈辞,转身带路。 屈辞进退不得,只好跟着过去。既要死的人,说治不了别人也看不出,又松一口气。 他要留我,怎样脱身才好? 第四十三章 屈辞无意得人心 长沙郡府邸。 申豹眉头皱着。原来屈辞真和景兰在一起,世族,少傅,见多识广,落魄了肯定要复国,可眼下的秦国,复个鸟,也不会等时机,确是又呆又蠢死心眼。这次长沙郡府一定放不过你了,能走得远远的就好,要不,我也被连累了。又后悔留了屈辞,悄悄跟着就行了。 苟郡守、费郡尉和郡丞、下属将军一众人坐着,姬县尉也在。申豹见了一愣,赶紧见礼,又坐好。申豹瞄姬县尉,不知讲了甚,苟郡守、费郡尉又知了甚。 苟郡守黑白眼圆溜溜瞪着申豹器宇轩昂的脸,带点疑惑样子,瞄着申豹说道:“申将军,你知景兰一伙到了长沙,这样大事,为甚不报?” 费郡尉盯着申豹:“既知景兰一伙从漆器作坊溜走,也不来报?” 申豹扫了众人一眼,在姬县尉的汗脸上停留一下,捏着拳头说道:“那日樊丑到了长沙一讲,末将便日夜追踪直至漆器作坊,却一直未能确定。” 费郡尉冷笑:“今日为甚要杀了那辰砂商人?眼下,认得景兰的人一个都没了。” 申豹赶紧说道:“一个要逼问一个要逃脱,都是没料到的没刻意要杀。苟郡守、费郡尉明鉴。” 苟郡守黑白眼一眨,忽然冷冷一笑,说道:“费郡尉差矣,申将军跟屈辞有交情,他认得景兰,不怕找不到楚王剑。” 申豹一惊,今日便要处置我吗?眼珠一转,一咬牙说道:“屈辞是修道时的师兄,落魄得很,哪有交情认得罢了。” 姬县尉满脸汗弯弯流淌,却没敢满天汗雨,抹了都擦衣服上,早湿一片,听了瞪申豹一眼。 费郡尉厉声喝道:“朝廷有令,若是窝藏、同谋,也是同罪。” 申豹点头:“末将不敢。” 苟郡守幽幽说道:“申将军志向远大,本郡略有所闻,衡山是修道的好地方啊。” 申豹皱眉,这是威吓了,咬咬牙,一握拳头说道:“为朝廷尽心罢了。” 费郡尉喝道:“屈辞这种人对朝廷没一点用,只有祸害,寻个由头捉住就当场做了,免得后患。” 苟郡守点头,瞄着申豹,嘴角一笑说道:“好,今日就信你一次,不再追究,日后你怎样对屈辞,就知你怎样对朝廷,本郡看着你呢。” 申豹觉得他们就像是一伙的,今日专门敲打自己,只得拱手点头答应。 苟郡守和费郡尉又交代了一番,申豹只有不断点头。 却说屈辞,进去一看,老太太躺着,面容发暗像干枯的老树皮,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几个女人在旁边跪着抹眼泪,见了屈辞等人,便走一边,默默低头。 屈辞坐下来,见老太太脸色发黄发暗,咬紧牙关,已是僵死模样,便做样子摸了一下,四肢僵硬,身体倒没有发硬,却是毫无反应。屈辞收回手,贾村医盯着他,众人也看着他。 屈辞看着老太太,忽然想起自己母亲,低头一眨眼,便又伸手摸了脉和几个穴位,看了一下眼睛。想起道一子偶尔讲过的病症,这不是将死之人,只是一种病,行内有四阙、四逆的说法。自己当时还奇怪,不断问。 屈辞抬头扫一眼,又犹豫了,人家本不死,也许村医再开药,好了,自己反而治死了,岂不是杀了老人? 贾村医见屈辞的样子,有点疑惑,说道:“还能救?” 屈辞抬头说“好像是四逆的样子,人还是活的”。 贾村医皱眉说“四逆是甚?” 屈辞皱眉,心里也没底了,捏着胡子细细想着,又说道:“是不是前一阵老人病了,又脸颊桃红光艳。” 众人一愣,互相一看,满脸惊讶,以为遇到驱魔能人了。贾村医两颗黑豆子转一下又定住,也点头。 屈辞见了,觉着差不多,又问贾村医:“你就下了虎狼之药去逐热?” 贾村医点头,黑豆子照着屈辞,觉着老人燥热不断出汗,脸都红了,肯定要去热。 屈辞有了信心,又缓缓说道:“面色如妆,那是阴不抱阳,浮阳外越,乃危急之像,并非真热。肾阳将亡,如何能下虎狼之药?” 贾村医黑豆子转转,一听有理,是自己有误,瞥一眼堂兄,便赶紧问道:“眼下呢?” 屈辞想着既然都对,便大胆说道:“心衰肝阙,命悬一线。” 堂兄和众人听不大懂,都瞄贾村医。贾村医不安,黑豆子又照着屈辞,着急说“可有法子?” 屈辞说“回阳救逆,我可以试试,但这样危急,还得用药”。贾村医擦一把汗,说道:“我自小跟着家父学医,家里多药,周边也有不少村医都认得,试试看吧先生且说。”他开始称屈辞先生。 屈辞忽然心虚,犹豫起来,捋胡子不说话。 堂兄不见屈辞作法,不见屈辞讲冲撞了哪里的鬼怪神仙,几时沾了邪魔上身,觉得又跟贾村医一样,不懂作法驱魔,只是用药,便嘴角冷笑说“放心,少不了钱”。 屈辞心里恼怒,板脸说道:“不是钱,我真是误打误撞,只怕误了性命。” 贾村医皱眉:“都这样了,误了哪个?” 屈辞扫一眼,便细细想着,缓缓说道:“可有附子、干姜、炙甘草、人参、山萸肉?” 贾村医急忙道:“恰恰都有。” 屈辞便讲了方子。贾村医皱眉,这附子量大呀,人没死倒毒死了,便跟堂兄讲了。堂兄听了一愣,“四方脸”去求神呢,这行吗? 贾村医犹豫一下,说道:“若不用药,又没人能救,哎呀。” 屈辞一听,又心虚起来,捏胡子眨着眼,便说道:“我真不是村医,不敢保的。不过,炙甘草专制附子毒性,应该不怕。煮时那浮沫多撇去一些。” 堂兄自小没娘,老太太把他当儿子,便一咬牙,说道:“我做得主,不怪你。” 那巫师听说,便过来看,疑惑地盯着屈辞。 屈辞伸手岔开五指活动一阵,便伸手点着穴位。众人疑惑看着,不知伸出五指要做甚法事。 贾村医赶紧坐马车取来药,不敢离开,吩咐着、盯着熬药,又不断撇去浮沫。一会功夫,药气腾腾,到处飘荡。 屈辞点了一阵,老人的面容从僵硬的老树皮变成了身上粗布衣服的皱纹,有了扭动伸缩,又慢慢有了血色,像成熟干皱发硬的老果子,神情竟然慢慢安详起来。 堂兄众人只道是神仙附体的神剑驱邪驱魔,又见老太太有了反应,都吃了一惊。那个巫师眼都大了,手竟发抖起来。 老人服了药,过一阵,竟然可以睁眼了,手脚也不僵硬了。屈辞也觉意外,只是还板着脸。 堂兄眼泪哗哗流,讲不出话,跪着拜了天地鬼神,又拜屈辞。屋里家人流泪都一起跪下,都说神了,有人说是鬼神显灵了。贾村医见了发呆,黑豆子定住不动。巫师走到火盆边,双手举着,喃喃自语。 屈辞扶起堂兄,便说有事,过一阵要走。堂兄抹着眼泪,哽咽着不让,无论怎样不听,让明日再走,恐老人还有不测。屈辞见堂兄众人孝心,也差点红了眼圈,又觉着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便不说话。 “圆脸汉子”拉堂兄一边,说申将军要今夜回呢。堂兄瞪眼,人命关天,明日也不迟。“圆脸汉子”一想也是,便罢了。 堂兄赶紧喊人去湘水边找“四方脸”,老母亲活过来了。 “四方脸”听了,放声大哭,豆大的泪珠沾满了满脸胡子,觉着是鬼神显灵了,对着宽阔的湘水,望着烟波浩渺的江面,又不断跪拜着。 “四方脸”跳起来赶紧回家,见了老母亲,跪下便哭。见了屈辞,不觉一愣,跪下又拜。屈辞扶起。“四方脸”又喊人带屈辞歇息。 “四方脸”怕还有不测,又恐回光返照,竟不肯离开母亲半步。 天黑了,申豹不见屈辞回来,越发心神不宁,捏着拳头坐立不安,又恨着姬县尉。苟郡守和费郡尉盯着屈辞,明显是对着自己。屈辞跑了,自己说不清。被费郡尉捉了,会牵出自己来。我捉了,日后没脸见道一子。不捉放了也不行,这个死心眼,认死理,复国愿死长沙。 申豹瞪眼,看着角落。苟郡守、费郡尉鸟人可恶得很,偏在这个时候讹我。不知这秦朝能多久,会不会还有楚国,屈辞愿意合伙吗,看这秦朝的样子,眼下也不到占山为王的时候吧,洞庭湖一带自己不能去,出了事还连累家人。鸟人,竟然吓我,鸟人,可恶得很。 申豹嘴里又骂,屈辞,你个鸟人,竟带上我了。 申豹眼里露出凶光。 第四十四章 申豹起杀心 天很黑了,申豹心乱如麻,不断捏着拳头,忽然一捶大腿,喊来三个彪形大汉。一个脖子上撑着一个橄榄脑袋,一个嘴巴里一副大门牙,一个脸上挂着一个朝天鼻。 “红枣脸”见了皱眉。 夜色里,三人一脸杀气,提矛上马,一拨马头,径直去了。 却说“四方脸”,等到母亲沉沉睡去,眨眨眼,便去见屈辞。 房子里,“四方脸”见了屈辞,忽然想起楚王剑,不知申豹怎样想,眨眨眼,口里讲着感谢的话,弯腰拱手,递过一块金币。 屈辞不要,说申将军给过了。“四方脸”眨眨眼,犹豫一下,转身走了。 夜色里,三个大汉纵马奔驰,旋风一般卷到了“四方脸”的家,一勒马头,翻身下马。“四方脸”一看,竟是“橄榄脑袋”、“大门牙”和“朝天鼻”三个人,不觉皱眉。 “橄榄脑袋”四下一看,悄悄说道:“申将军有令,那看病的要悄悄盯着,回了长沙带过去,若要跑就做了。” “四方脸”吃一惊,瞪起眼来。“橄榄脑袋”三个人是一个夺命搭档,多少不听招呼的江洋大盗命丧长矛,夺命搭档一出,敌手必死无疑。 “四方脸”皱眉。 另外一间小房子,很是安静。 屈辞坐席子上,想这老太太,自己误打误撞竟有点用,不知能不能好。又想起道一子,想起勾漏山,要是景兰不来就去成了,又想起项梁,摇头一笑。自己今夜竟然在这里,秦朝势大,不知日后能不能复国,不复国,还得给人治病活命。 屈辞又摇头,想起申豹拉他合伙,隐隐不安起来。申豹管着治安、缉盗,景兰来了,忽然要强留我,又去衡山,又来这里,看起来都是应该去的,可又不像,肯定不是合伙的事,不会强拉我落草吧,不是时候呀。摸不透,不过没人知道景兰,小心便是。 “圆脸汉子”一边席子上早睡着了,便吹了油灯,侧身倒下,沉沉睡去。 天空黑沉沉,乌云翻滚。 老鹰盘旋着,地上浓雾滚过,大山的石头在黑夜里闪着幽幽的蓝光,有什么东西在晃动着,老鹰俯冲下去,停在一块大石头上。 树林里,一个美丽姑娘穿着绚丽衣服,袅袅娜娜走出来,坐地上红布,回身招手。一个男人笑嘻嘻过来,扑过来抱姑娘。姑娘笑着掀开身上绚丽衣服,让男人钻进去。男人兴奋极了,脱了衣服就爬进去,抱住了姑娘。姑娘笑着把男人包住,像一个巨大粽子,姑娘越抱越紧,那巨大粽子越缩越小,一会儿,男人被吸进姑娘身体,不见了。 姑娘笑笑,又回身招手,又一个男人兴奋走来,同样,那个巨大粽子又缩小了,男人又被吸入姑娘身体,又一个男人不见了。 地上红布慢慢消失不见,姑娘笑着,伸开四肢,慢慢飘到空中,身体慢慢沙化,掉落地上,变成了各种美丽的鲜花,还有玉石、项链、黄金、白银,闪闪发着光,十分诱人。 一阵浓雾滚过来,什么都看不见了。浓雾里,豹子眼睛闪着红红的火光,露出锋利的牙齿闪着电光,伸出的利爪闪着红红的火苗,冲刺着,带着尘烟,猛地向老鹰扑过来。 老鹰眼里也闪着燃烧的红色光芒,翅膀一扇,飞沙走石,一股强大的气浪把豹子吹起来,豹子翻滚着,“嘭”一声,撞到大石上,被巨大的力量拍扁了,像一张皮子贴在石头上,嵌进去,震碎的石子掉一地。 红光一闪,豹子猛一抖动,挣脱开来,恢复原形,转过头,眼睛冒着火光,又猛扑过去。老鹰展翅高飞,“呼”飞空中。豹子紧追不舍,也追空中,追逐起来。老鹰被豹子一爪子抓到,羽毛纷纷掉落,老鹰急剧下坠。 屈辞猛地睁开眼睛,到处一看,一片漆黑,哪有甚豹子?又是一场梦。这种梦多了,也懒得去想,迷迷糊糊又睡去。 天亮了,太阳照着。 屈辞起来,忽觉手臂痒痛,拉袖一看,几道红红抓痕,疑惑起来,又想起昨夜的梦,一眨眼,转头喊了“圆脸汉子”,便走出去。 “四方脸”听说屈辞要走,一皱眉,便让堂兄送屈辞出门,又房里悄悄望着外面,又瞄“橄榄脑袋”几个的房子,握握腰里的剑,又松手,又伸脖子瞄着。 路上,马车“吱吱”走着,车轮碾着泥土。屈辞想着脱身,一路到处瞄,应付着“圆脸汉子”的说话。 太阳照得到处亮堂堂,树木底下也是清清楚楚。马车经过的灌木丛也不如往日的大,也不密集,也不见深深的沟渠。也不见路人斗殴,也没有乱哄哄的人群。屈辞有点失望,又眨眼,又瞄“圆脸汉子”腰间的宝剑,又瞄车夫。 车轮映着阳光碾着泥土,不停转着,“吱吱”一路向前。 远远地“橄榄脑袋”三个大汉提矛跟着,一脸杀气。 走了一阵,屈辞认得路,这里离漆器作坊不远。一眨眼,便说要到漆器作坊买漆器。 “圆脸汉子”对屈辞大有好感,马车直奔漆器作坊。“橄榄脑袋”三人骑马远远跟着,一边讲着屈辞救人,真杀了那可惜了,“络腮胡”儿子病了那么久,让他试试就好了。 马车走了一阵,屈辞远远一望,不由一愣。 漆器作坊竟然不见了。 四处一看,没错啊。走近一看,只有一大片的残垣断壁和灰烬,有的木头还在冒着烟,低头一看,地上竟是一片血迹,不觉一惊。 第四十五章 屈辞逃命 屈辞吃了一惊,呆呆望着。“圆脸汉子”也瞪眼望着,又跟车夫讲着话,还骂几句。 忽然有人喊“伯咏”,一看是申弟。屈辞点头,“阿弟也来了?” 申弟跟“圆脸汉子”也熟,大家见过。 申弟说:“正要买漆器,怎的就烧了,鸟人,可惜了。” 屈辞眨眼到处望,申弟瞄一眼“圆脸汉子”,拉屈辞一边说:“喂,是不是旧王室的景兰公子来了,闹复国?” 屈辞一惊,盯着申弟,说道:“我那知道呀,也没听你阿兄讲呀。” 申弟鼻子喷气,“我就知道骗人,还不是为了女人”,“鸟人”,转身走了。 屈辞又一惊,望着申弟背影。原来申豹知道,官府知道。捉人了? 屈辞拉了附近的人一问,果然是官府捉人,烧了作坊,捉了哪个,不知道。屈辞瞪眼,又要去丝绸作坊看看。 “圆脸汉子”一直瞄着屈辞,扶着剑,有点犹豫了。申豹派了“橄榄脑袋”几个人来,不回就要做了,何必那样?不过,也跑不了。我带回就是,要看便看看吧。 马车走一阵,到了。 作坊静悄悄的,早就没有“唧唧嚓”一片乱哄哄的声音。屈辞又是一惊,进去一看,一个人没有,纺车砸坏,丝线一地,那些丝绸布匹衣物都不见了。 官府捉人了,黄铎怎样了? 屈辞回头一看,“圆脸汉子”还在门口到处看着,便一眨眼,闪身进了一个房子,扫一眼,快步走到窗户边,一推窗户,探头看一下,一弯腰钻了出去,又关了窗户,四处一看,跨步就跑。 “圆脸汉子”摸摸那些砸坏的纺车,骂几句,又扯扯那些丝线,抬头见屈辞还没出来,又到处转转,脚上又踢那些零落的蚕茧。 过一阵,觉得不对,抬头到处看,又喊“伯咏”,不见回应,心里一惊,发疯一样几个房子不断踢开房门去看,哪里有? 又拔剑,天上地下的瞄一阵,能藏人的地方翻一阵,也不见。忽然想起窗户,跨步过去推开一看,哪里有? “鸟人”嘴里骂着,冲出门口,这边看看,那边望望,竟一下呆住了。 “橄榄脑袋”三个见了,觉得不妙,赶紧过来,一问,吃一惊,三人分开,骑马去追。 却说屈辞,不知屈权、养兼几人怎样了,黄铎又怎样了,城里不敢停留,躲躲闪闪往城外小树林走去。忽然见有人骑马提矛到处飞奔,仔细一看,好像回来路上见过,后面一直跟着的,忽然一惊,这是申豹跟着自己的人。一眨眼,又悄悄往回走,躲躲闪闪又回到丝绸作坊,一闪身,又进去了。 房子里见到一根木棍,赶紧握在手里。静静一听,没有人,房间里到处看,又见到一根长竹杖,一头尖锐,又丢了木棍。又出来,又见到角落里一堆竹棍,过去“哗啦啦”翻一阵,挑了一根尖利的黄黄的短竹杖,敲一下,很硬,便一把握在手里。 却说“圆脸汉子”坐着马车寻一阵不见,不敢回去见申豹,想想是不是屈辞躲在作坊的哪个隐秘的角落,又飞快回到作坊。 屈辞房子里刚找到竹杖,听到门口声响,一回头,见了“圆脸汉子”,一惊。 “圆脸汉子”冷笑着,握剑走过来,“伯咏,跟我回去,我也不想杀你。” 屈辞眨眼,瞥一眼门口,说道:“申豹要杀我,不能回。” “圆脸汉子”皱眉,眨眼一阵,说道:“申将军昨晚就要带你回去,我也没办法,不要难为我。” 屈辞瞪眼:“申豹杀我,你还要带我回去?” “圆脸汉子”低头眨眼又抬头,说道:“我总不能放了你,回去,申将军也许不杀你。申将军只是要留你,你跑了,才杀你。” 屈辞摇头:“回去了,就出不来了,不回。” “圆脸汉子”不断眨眼,忽然一举宝剑说:“那就对不起了。” 屈辞一转眼珠说:“你放了我,就讲我跑了,那不完了?” “圆脸汉子”摇头说:“刚才你还可以跑,眼下明明见了你,怎能就跑了?” 屈辞瞪眼:“死心眼。” “圆脸汉子”说:“不止我一个呢,别人见着了,我怎么跟申将军讲。” 屈辞忽然想起“橄榄脑袋”那几个人,再不走,麻烦了,便说道:“赶紧让开,让我走。” “圆脸汉子”忽然生气了,瞪起眼来,握剑摆开了架势。屈辞一见,也握着竹杖,盯着他。 “圆脸汉子”猛踏步,举剑就刺。屈辞举着竹杖,“叮叮噔噔”一阵,屈辞手腕一震,磕开宝剑,一竹杖才刺在“圆脸汉子”胸膛。 “圆脸汉子”一愣,宝剑“噔”被打落地上。 屈辞竹杖顶着他的脖子,弯腰捡起宝剑,说道:“好了,你可以回去见申豹了,你就讲,没提防,被我刺了一竹杖。” “圆脸汉子”没想到屈辞这么厉害,一根竹杖就打败自己了,赶紧用手摁着流血的伤口,坐在地上。 屈辞不理他,冲出门口。车夫见了一惊,也不阻拦,赶紧冲进房子。 屈辞跑了几步,忽然停步,回头看着马车,又跑过去,架起马车就走,直奔小树林。 “橄榄脑袋”自己寻了一阵不见,又跑到丝绸作坊附近,忽然见了“圆脸汉子”,一听,骂着,一拨马头又追过去。 屈辞驾车赶到城外小树林,鬼影没有,只有打斗痕迹和地上血迹。心里一紧,屈权、养兼几个怎样了? 出来到处看着,一眨眼,上了马车,江边下马,绑好马车,转身就走。他想,小树林的房子,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我从这里走的,他们肯定还会回这里寻我。 一阵马蹄声,“橄榄脑袋”骑马冲了过来,喊着:“你个鸟人,站住。” 屈辞一惊,握剑跑到旁边树林。 “橄榄脑袋”下马,提矛追过去。屈辞绕着树林跑一阵,见“橄榄脑袋”紧追不放,便转过身来。 “橄榄脑袋”发怒:“你个鸟人,竟敢杀人。” 屈辞皱眉:“来吧,别啰嗦。” “橄榄脑袋”大怒,大踏步挺矛就刺。屈辞举剑,“噔噔”打斗一阵,手腕一震,“噔”磕开长矛,贴着长矛一削。“哎呀”一声,“橄榄脑袋”手指断了。屈辞踏步,当胸一剑杀了。 屈辞抬头到处望,不见人,转身走了。 却说景兰众人,屈权让人分头去找屈辞,不见,便树林里过了一夜。 屈权不放心,说:“长沙府捉人了,伯咏又突然不回,那个申将军不可靠。” 屈能点头:“我早讲不能去,这不,送上门了。” 养兼瞪眼,又抬眼望树林。 景兰脱险,睡了一晚,心定了下来,手指一点,说道:“长沙府捉人了,这里不能停留了,立刻回山寨。” 养兼摆手道:“不行,伯咏还没回,不管了?” 景兰摆手说:“大局为重,复国为重,楚王剑一直背着,落入秦人手里怎么办?” 屈能点头说:“还是大局为重。” 养兼瞪眼,说:“我回去找”。 景兰瞪眼说:“众人等你呀,长沙府还在捉人呢。也行,楚王剑给我拿着,不能带着去。” 屈能皱眉说:“不能带着楚王剑去。” 养兼犹豫了。 屈权皱眉说:“伯咏会有办法的。” 众人树林里走着,景兰瞄一眼养兼,悄悄对“野狼眼”做了一个手势。“野狼眼”瞥一眼养兼,嘴角一笑。 众人走一阵,“野狼眼”、“大黄牙”和“三角眼”几个忽然拔剑拔刀顶住养兼、项辟和屈权的咽喉,几个衡山弟子也拔剑围住众人。 第四十六章 景兰下手 养兼、项辟和屈权几个一惊,屈能和“大黑痣”也是一惊,瞪着景兰。项辟手下两个汉子一惊,顾不得,跨步要去救项辟。“野狼眼”过来一脚一个踢倒了,短剑抵住咽喉。 屈权瞪着景兰怒道:“你要做甚?” 景兰一笑:“留下楚王剑。” 项辟大骂:“你个鸟人,够狠,回江东你就死定了。” 养兼咬牙,又无可奈何。自己大意了,混了几日,熟了,放松了没防备这鸟人。 “大黑痣”皱眉看着,不知帮那边,松开了握剑的手。 景兰冷笑,见“大黑痣”松开了握剑的手,扫一眼,有点犹豫。要不要一起杀了? 养兼怒道:“你个鸟人,伯咏放不过你。” 景兰大怒,就要喊“动手”,忽然心下一凛,扫一眼树林。哦,还有一个活口,这事可包不住。 景兰一招手,让人绑了养兼、项辟两个。两人骂着,一边挣扎。“没脖子”过去一人踢一脚,两人更是瞪眼大骂。 景兰几个没绑屈权、屈能,夺了弓箭、宝剑,拿着楚王剑上了马车。“大黑痣”眨眨眼,也过去上了马车。 养兼、项辟瞪眼看着马车远去,大声骂着。 那两个汉子赶紧过去解了项辟、养兼绳索。 屈能说,这个鸟人没要命,也算留了情面了。先不理他,日后再讲。屈权又说,赶紧去寻伯咏。两人松了绑,又抬头到处望,都说,寻伯咏要紧。 屈能说,哪里寻?捉人呢。 养兼说,回小树林房子看看,在那分的手。 屈权说,不放看看。 项辟说,不知是不是跟黄铎一起。 屈能说,是又怎样?也不知黄铎在哪里。 却说“朝天鼻”、“大门牙”和“圆脸汉子”回去报告申豹,说,屈辞袭击又夺马车跑了,“橄榄脑袋”去寻也不见回。 申豹一惊,大骂着,喊一声,立刻带人去追。 众人上马,一拨马头,到了丝绸作坊一带,搜一轮不见,又到江边,见了马车,树林里又见“橄榄脑袋”躺地上,不觉大骂起来。 申豹见了,又惊又怒,“屈辞鸟人,竟杀了我的人”,瞪眼四顾,忽然喊一声,“水路,追。” 众人乱哄哄上马,一拨马头,又冲向渡口。 却说景兰众人,马车往江边走去。 树林里影影绰绰,不断有人附近走过,众人一惊又放下心来,见前面不远又有人群,又担心起来,赶紧拐到另一边山路,歪歪扭扭,那车散架一般,“吱吱”走着。 “大黑痣”抬头到处扫一眼,对景兰说:“慢着,慢着,我记得这边常有官兵出入,不能这里上船。” 景兰一愣,树丛里远远望着江面,船只来来往往。 “野狼眼”走到高处四处一望,回来说:“再不上船走,那几个鸟人追来了,惊动长沙府可不好走。” 景兰皱眉,盯着“大黑痣”说:“你熟悉这里,过去看看,快快回来。” “大黑痣”点头,下车快步入了树林,拐几个弯不见了。 景兰几个等一阵不见,有点焦虑。 景兰喊“三角眼”去看。“三角眼”摸出两把匕首,四处一望,快步走了。 景兰等的心焦,不断伸脖子望。过一阵“三角眼”回来说,不见他,江面也不见,也不见甚官兵。 大家知道上当了,景兰骂着,带着众人到了江边,不见渡口,见了几条小船,却都说不去。那几个衡山弟子说那边有渡口,船大一点。 众人走一阵到了渡口,喊了船,径直走了。 却说屈辞,房子里瞄着动静,忽然听到脚步声,探头一看,竟是养兼、项辟、屈权和屈能几个,却没有景兰众人,不觉皱眉。屈辞扫一眼,出来招手。众人扫一眼,赶紧进了房子。 屈辞听了不觉大怒,大声骂着,喝一声:“追,夺回楚王剑。” 养兼、项辟早寻了木棍、竹杖,也骂着。 屈权拦住说:“哪里追?他们坐马车,外面官兵捉人呢?” 屈辞皱眉,一眨眼,摇头说:“这鸟人拿了楚王剑,肯定回去了。” 屈权几个点头。 屈能摇头:“不知庄夫帮那边。” 屈辞一眨眼,抬头一望,说道:“他不敢见庄夫,肯定水路回云梦泽见辛固,我们回去拿了宝剑、弓箭,一路追去。” 养兼怒道:“射了他。” 项辟也骂:“他死定了。” 正说着,外面又有声响。屈辞门缝一看,竟是黄铎,赶紧开门招手。 原来黄铎那天不在作坊也不在家,忽然听说到处捉人,作坊也烧了,吃一惊,便躲起来,今日便悄悄过来看看。 黄铎听说景兰夺了楚王剑,便冷笑摇头,“果然靠不住”。 屈辞摇头:“以为一起复国。” 屈辞也摇头,说:“看不出竟这样狠心。” 屈权瞪眼:“别讲了,赶紧走,追那个鸟人。” 黄铎点头:“走。” 屈辞皱眉:“连累你了,还走?” 黄铎:“我的家眷让家弟带走了,还怕甚?再不复国,这日子怎过?” 养兼拉黄铎:“喂,可有弓箭?” 黄铎一眨眼摇头:“没有,要寻也能寻到,只是费点周折,要等一阵。” 项辟瞪眼:“等个鸟,不知几时,走。” 屈辞瞪眼:“不怕他,追上再讲,看时机,能上岸最好。” 众人一片声,“走”,“走”。 再说景兰众人,上了船,喊着船家快走。 走一阵,忽见官兵大声喝着,在江面拦截船只检查,不觉一惊。“大黑痣”没讲错,也许他被捉了。 景兰摆手,“回,回。” “野狼眼”对船家说:“漏了东西了,回去,回去。” 景兰众人赶紧上岸,上了马车,又往树林走。 申豹那些大汉,船上远远见了景兰众人掉头上岸,心里起疑,便划船过来看。 “野狼眼”回头见了,喊着,“追来了,快走。” “三角眼”手里匕首一握,冷笑道:“怕个鸟,这点人,不够死,我去候着。” 景兰瞪眼:“喊起来,我怎么脱身?”“快走。” 第四十七章 屈辞为难 山洞口,庄夫来回踱步,不住望着树林的小路。 “大黑痣”急匆匆走来,“庄将军”。 庄夫急忙过来,“大黑痣”简单讲了经过。庄夫皱眉,背着手,瞪眼望着渡口方向。“大黑痣”问,要不要拦住他,夺了楚王剑?不拦就来不及了。 庄夫眨眼望着前方。 却说屈辞、屈权、屈能、养兼、项辟和黄铎几个船上一路看着,直到罗县岔口,不见景兰,再往前就是洞庭湖了。 停了船,抬头望着,“赶在我们前头了?”“跑了?” 众人又看江面,又望两岸。 养兼瞪眼:“追。” 项辟也恨着:“做了他。” 屈能皱眉:“人家有弓箭呢。” 养兼:“回去拿,快。” 屈权说:“伯咏杀了人,也要走了。” 项辟点头:“正好回江东,我这边守着,你们回去带家眷,夺了楚王剑就走。” 屈能点头:“也这能这样了,我们快点,也该走了。” 屈辞眨眼一阵,盯着项辟说道:“也好,该走了。” 屈辞将宝剑递给项辟。 却说景兰众人,躲过追兵,也上船走了,江面上不见官兵,回头也不见有人追,都暗自高兴。 “没脖子”笑道:“楚王剑总算到手了,鸟人,从郢都追到这里。” 景兰也笑:“云梦泽落脚,举剑复国。” “野狼眼”也笑:“愿追随公子,不顾性命。” “大黄牙”、“三角眼”和几个衡山弟子也点头。 景兰点头:“日后,你们几个都能做将军,都能封侯做大官。” “没脖子”几人点头笑。 景兰抬头扫一眼,又说:“我看啊,长沙这边挺好,就是不知庄夫这个鸟人听不听招呼。” “没脖子”瞪眼:“不怕他,喊辛将军带人过来,把这边的小山寨吃了,不怕他不服。” 景兰点头。 却说屈辞、屈权和屈能几个回了家,分成了两拨。屈权、屈能连屈辞家眷一起带来,屈辞、养兼拿弓箭、宝剑去追景兰。 屈母听说杀了人,知道长沙府会追杀,自己一个老太婆只会拖累,更不愿走,说,我不走,你们赶紧走,我一个老太婆,不会把我怎样。 田夫人瞪眼劝着,屈辞翻了宝剑出来,见了也来劝。屈兴皱眉看着,屈珠抱着屈母。 养兼过来喊,屈辞只好走了。 屈辞、养兼一路出来,不断的赶。 到了河面岔口,却不见了项辟,不觉一惊。江面望着,岸上望着,转一阵,想到可能追景兰了,便一路追过去。 却说庄夫,觉得景兰不能这样夺了楚王剑,这是他的地头,不好跟屈氏交代呀,日后自己都不好说话了,便带人在江面上等着。 等一阵,却见了项辟。 原来项辟等一阵,心里焦躁,以为景兰先过去了,忍不住就追。 项辟骂着,要做了他。庄夫说,不能做,楚王剑不带走便罢了。项辟说,楚王剑倒无所谓,硬抢,太欺人了。 过一阵,屈辞、养兼到了。庄夫一问,也皱眉,觉得景兰过了,便说,要拦住他。养兼咬牙发狠,说射了。庄夫瞪眼不高兴。 屈辞摇头说,太过了,竟然硬抢,讲不定起了杀心呢。 江面上船只来往,不见景兰众人。 项辟疑惑说,是不是过去了? “大黑痣”摇头说,不能,我走的快,中间换了熟人的船,到了这边岔道口还安了人守着,也讲不见那样一拨人。 屈辞恨道,太狂了,得给他点长点记性。养兼点头。 却说景兰众人,靠近洞庭湖了,一直走就可以直去云梦泽了,就摆脱他们了,不觉高兴。 忽然前面几艘船横着,“野狼眼”看一阵,说不像官兵。景兰说,不怕,过去。“没脖子”、“野狼眼”、“大蒜鼻”、“三角眼”握个拿着宝剑、匕首,见个衡山弟子也拿着长矛,一个还拿着养兼的弓箭。 横着的船把他们拦下,很多船只靠过来。 “野狼眼”扫一眼,喝道:“荆州五杰在这里,走开,不要伤了和气。” 项辟见了,不禁骂道:“算个鸟,统统把兵器交出来,免你不死。” 景兰一愣,抬头到处一看,忽然慌了神,又瞪了“大黑痣”一眼,又瞄屈辞,忽然见养兼拿了长弓,不觉皱眉。 屈辞说道:“尚德,你过分了。” 庄夫说道:“公子,请留下楚王剑,不得这样。” “野狼眼”看着景兰,景兰觉得没面子。 项辟怒道:“统统下了兵器。” 养兼怒道:“算甚鸟,敢动一动,老子射了你。” “没脖子”狂惯了,怒道:“你算甚鸟,敢动公子?” 那个拿养兼弓箭的衡山弟子一听,拿起弓箭。 养兼猛举弓,“嘭”,一箭穿胸,手一闪又搭了一支箭。太快了。 衡山弟子迎面倒船上,众人一惊。这一箭力射,穿胸而过,死定了,一时没人敢动。 庄夫没面子,喝道:“倍之,哪个让你射了?” 养兼大怒:“你算老几?” 庄夫大怒,“这是我的地头”,一挥手,几个弓箭手瞄着养兼。 屈辞一惊。 养兼冷笑:“怕个鸟,我倒下时,最少射你两箭。” 庄夫一惊,忽然想,景兰连“大黑痣”都想杀,也是心狠,便摇头,说道:“大家一起复国,何必自己杀起来?” 屈辞说道:“楚王剑,拿过来。” 养兼发狠:“兵器统统拿过来。” 景兰犹豫。 养兼认得那个绑自己的衡山弟子,一咬牙,猛摆弓“嘭”,又是穿胸而过,手一闪又搭一支箭。 那个衡山弟子迎面而倒,也是死定了。庄夫皱眉,屈辞冷笑,众人又一惊。 景兰心惊,只好点头。 几个汉子去收了兵器,大家看着。 庄夫一挥手,很多船只围过来,众人看着。 庄夫说,这把楚王剑,哪个复国,哪个拿。老夫也不要,暂且保管着,不服的,尽管来,老夫奉陪到底。 屈辞皱眉,养兼大怒,景兰瞪眼。 庄夫看着屈辞说,今日就这么办,好不好? 第四十八章 屈辞泄愤 屈辞看着庄夫,不断眨眼。楚王剑在长沙现了身,肯定包不住,自己又杀了官差,眼下,自己和家人都是处境危险。即使回江东,官府肯定有布告缉拿文书,也是一路凶险。 养兼却瞪着庄夫喝道:“算甚鸟,都听你的。” 屈辞看养兼摆手,又转头对庄夫说:“不瞒庄将军,我在长沙杀了官差,也被追杀,今日要带着家眷走了。今日的事,暂且这样,楚王剑先放山寨一阵也好,日后可要取走。” 景兰瞪眼。庄夫不敢把自己怎样,可以日后再说,就是这个养兼不好办。便不断眨眼。 “没脖子”和“野狼眼”悄悄说,眼下在船上,不好硬拼,日后再讲。 景兰举手说道:“都是为了复国,也不是带着楚王剑自己要了。就按庄将军讲的。” 庄夫有了面子,点头笑了。 养兼一举弓箭,喝道:“也就伯咏讲了话,要不,今日我都给你射了。” 庄夫看着养兼,不知他要做什么。 养兼瞪景兰喝道:“你个鸟人,敢绑我。” 项辟也骂:“鸟人,也敢绑我,看我那日做了你。” 庄夫皱眉说道:“养将军,冒犯了,今日的事,先过了吧。伯咏要赶紧回去带家眷呢,要是长沙兵追来捉人,可走不及。” 众人一愣。 养兼怒道:“楚王剑就按伯咏讲的办,其他兵器,统统拿过来。” 景兰瞪眼,“没脖子”、“野狼眼”、“大蒜鼻”和“三角眼”大怒,瞪眼骂着喊着“不能给”。“小白脸”皱眉,两边看。 庄夫皱眉看屈辞,屈辞不吭声,那押船的几个大汉看着庄夫。 养兼变了脸色,弓箭一摆,向着那几个大汉,“喊三声,一、二——”。 庄夫见了摇头一笑:“好了,给他。” 船过来,养兼拿了铁刀、弓箭和宝剑,却把景兰几人的短剑、宝剑、大棍和匕首“咕咚”“咕咚”丢河里。项辟和两个汉子骂着过来拿自己的宝剑。大汉过去,把楚王剑交给庄夫。庄夫看一下,交给“大黑痣”。 景兰几个瞪眼看着,咬牙切齿。 屈辞扫一眼景兰,转头对着庄夫一拱手,“得罪了”,“走了”。 却说屈母不愿走。 田夫人说:“娘呀,不怕的,洞庭湖很大,云梦泽很大,水路多,可多坐船呢。” 田夫人喊阿紫收拾东西,说:“杀了人,要赶紧走了。” 屈兴扎包袱,忽然一丢,说:“奶奶不走,我要留下来护着奶奶,也不走了。” 屈珠一见,也过来窝在屈母怀里,说“我也不走了”。 屈母瞪眼,推开说:“哎呀,奶奶老了走不动了,你们要走。” 田夫人过来说:“娘呀,你看看,还走不了了。” 屈母瞪着屈兴:“你呀大了,怎不听话呀?” 屈珠说:“奶奶也不听。” 屈母说:“奶奶就是大人,小孩要听大人的话。” 屈兴说:“奶奶和娘都是大人,听哪个的?” 阿紫听说杀了人,也慌了,东西都收拾好了,看看田夫人,又看屈母。 田夫人“哎呀”一声,到门口张望,忽然看见“尖嘴猴腮”树林里身影一闪,便伸脖子辨认,心里也慌张起来,又望屈辞走时的方向。 屈权的母亲也不愿走,怎么劝,没用。屈权皱眉摇头,团团转。屈权两个儿子,比屈兴小一点,不断跟奶奶说着。屈权夫人无奈摇头。 黄铎见了,过去对屈权母亲说,长沙府捉人,说是“复国”“谋反”,那是杀头的罪,家属是被牵连的,伯咏又杀了官差,伯咏一家非走不可了,还要赶快才好呢。 屈权母亲听了一惊,不断眨眼,抬头望了望,问了几句,便不情愿的说,“那就走吧,回江东”。 屈权大喜,估计屈辞母亲肯定也不愿走,便带着家眷一起过去,又喊屈能“快点”。 屈能一儿一女,都比屈兴大一点,跟着收拾东西,夫人还一边抹眼泪。屈能见捆的包袱太大,嘴里埋怨着,又去拆开。夫人拦住不让,说“一路的使用呢”。屈能说“以为搬家呢,是逃命呀”,“长沙府的兵追上了,可逃不掉”。夫人只好拿掉一些,又舍不得,看看这个,又拿起那个。 屈权和屈能众人背着包袱来到屈辞家,大家见面。 屈母听了,只好说“走”“走”,几个女人又抹眼泪,又笑,说“回了”,“回了”。 孩子见面都笑,说“回了呢,不知那边怎样了?”“不记得了”,“这路远不远呀?” 屈兴很有把握的说“不怕,洞庭湖很大,云梦泽很大,水路多,可多坐船,不怕的。” 几个孩子都佩服的看着。 屈兴得意地抬头到处看,忽然一惊,“娘啊,官府来了。” 田夫人一惊,赶紧出来,“又来拉人服役了?” 田夫人出来,屈权、屈能和黄铎也出来,皱眉看着。屈兴几个孩子也在房子旁边看着。 姬县尉带着一群官兵,拿着长戟、盾牌和弓箭,围了过来。刘二带着“尖嘴猴腮”一众大汉拿着绳索、梭镖也跟着。 屈权见了,赶紧过去。 姬县尉冷笑一声,一甩满天汗雨,“捉了”。 田夫人赶紧说:“服了役了,去了,运粮了呢,刚回不久。” 姬县尉一扶宝剑,喝道:“谋反复国,就是死罪,统统拿下。” 田夫人一惊,盯着姬县尉。一众官兵围过来,刘二几个也拿来绳索。 屈权、屈能和黄铎一惊,互相一看,都皱眉。 屈权看着姬县尉说道:“慢着,那个谋反了,只是出去做买卖罢了。” 姬县尉一抹汗,又一甩,喝道:“拉回去,用了大刑,不怕你不认。” 几个大汉过来,把屈权、屈能和黄铎绑了。几个男孩见了,就要过去,田夫人拦住。 姬县尉见了那么多人,忽然眼一亮,拔出剑来,“噌”“噌”“噌”走进房子,见几个女人和一堆的包袱,不觉冷笑,“哈”,“想逃?”“哼”。瞪一眼屈母几个,转身出屋。屈母大泡眼瞪着他。 姬县尉一挥手,“谋反”,“统统带走,女人孩子都带走”。 屈权急了,“喂”,“喂”,“姬将军,不关女人孩子事,要捉要杀,我们男人担着。” 姬县尉笑了,一甩汗雨,“认了?” 屈权瞪眼,“怕个鸟,就复国了,怎了?” 姬县尉一抹满脸汗,一伸手,抹在屈权脸上。屈权“噗”一口唾沫吐脸上,姬县尉一摆头猛一拳“啪”打屈权腹部。屈能和黄铎皱眉看着。 屈权两个孩子见了,喊一声“爹”扑过来,被秦兵一脚踢翻地上。屈权见了怒骂。 姬县尉手臂一抹脸,喝道:“带走。” “慢着。” 屈辞、养兼和项辟几个拿着宝剑、弓箭过来。 田夫人见了皱眉,担心起来。屈兴见了笑,几个孩子都瞪眼看着。 姬县尉回头一看,竟是屈辞和养兼几个,还拿着宝剑、弓箭,不禁大怒,“哈,反了,还敢拿着兵器,给我捉了”。刘二也瞪眼喊“捉了”,四五个秦兵拿着长矛冲过来。 屈辞和养兼见屈权几个被绑了,恨得咬牙。屈辞手里握的是养兼给的那把铁刀,大踏步“咚”“咚”“咚”走过去。 姬县尉瞪眼看着,大家也看着。 “叮叮噔噔”,几把长戟断了,“啪”“啪”几个秦兵被踢飞一边。众人一愣,没想到屈辞这么厉害,姬县尉也是一惊。田夫人吃一惊,忽然笑了,摸摸心口。屈兴和几个孩子很兴奋,喊着“打”“打”。 两个秦兵见了举弓,“嘭”“嘭”,箭杆穿胸而过,仰面倒地。养兼手里又搭了一支箭,姬县尉一惊,一众秦兵呆住了,刘二、“尖嘴猴腮”一众大汉吓呆了。 姬县尉硬着头皮,挺剑冲过去。屈辞猛举刀,“叮叮当当”几声,宝剑断了,姬县尉一惊,被屈辞“啪”一脚踢飞。一众秦兵瞥一眼养兼,没人敢动。 屈辞扫一眼,刘二赶紧低头。 屈辞瞪着刘二,“过来”。刘二只好过来,屈兴见了,冲过来,等着刘二,看一眼屈辞,猛一拳,“啪”打刘二身上。刘二退一步,瞪着屈兴。屈辞见了,“啪”一脚踢飞,撞到一边,一阵尘烟。 项辟带的大汉赶紧给屈权、屈能和黄铎解了绳索。姬县尉慢慢爬起来,低头站着。屈辞见了,喝道,“过来”。 姬县尉站着不动,项辟过去一脚踢倒。姬县尉又爬起来,看了看,只好过去。 屈辞咬牙,“你这只猪,今日不看在你还有老娘的份上,一刀要你命”,姬县尉低头。 屈兴恨极,过去瞪着姬县尉,猛挥拳,“啪”脸上砸一拳。姬县尉大怒,瞪着屈兴。屈辞见了,“啪”一脚踢飞,滚到一边。 屈能扫一眼,说道:“惊动他们了,快走,快走。” 屈权点头,也说:“赶紧走吧。” 养兼过去踢一脚姬县尉,“要不是伯咏饶你,我今日就射了你”,又抬头扫一眼,“那个敢动,一箭射了”。一众秦兵看着姬县尉,都低头。 屈辞点头,“走了,走了”,又过去看屈母,“娘,可要走了。” 田夫人见了过来,笑着拉屈辞手。 黄铎伸脖子望着树林,过去瞧瞧对屈权说:“那边好像一群官兵冲这边来了。” 屈权一惊,抬头扫一眼,过去喊屈辞。 树林里,申豹带着长沙府的秦兵一众人马,直冲屈辞的房子,要捉了景兰、屈辞一众“谋反”的人,收了楚王剑。 第四十九章 难以脱身 两个大汉背着屈母和屈权母亲,大家背着包袱,树林里快速走着。 姬县尉抬头看走了,一挥手,“追”。一个秦兵拿起弓箭就追,“嘭”一声,箭杆穿胸而过,“啪”仰面倒地。姬县尉、刘二众人一惊,呆住了,一时无人敢动,望着树林。 养兼冷笑一声,转身慢慢退后。 黄铎喊着:“快,渡口,早喊了船,应该还在。” 众人慌慌张张走着,有人掉了包袱,又捡起来。屈兴背着养兼的一张长弓和两壶箭,不断回头望,“养叔怎么还不来?” 田夫人拉屈兴,“别看了,快点跟上”。屈珠跟着母亲,瞪着眼珠,不断喘气。 屈辞握剑跟着屈母,抬头到处望,又回头看,却见养兼一路跑来,不觉皱眉。屈权、屈能、项辟和黄铎也见了,都皱眉看,脚下却不停。 养兼跑过来说:“快,追来了,很多,看来长沙府也追来了。” 众人大吃一惊。 屈辞瞪眼,看看屈权和屈能,“你们快走,我和倍之拦住”。项辟一瞪眼,大手一拔剑,“我也拦”。 屈辞赶紧过去,要过屈兴的弓箭,和养兼、项辟往回走。 田夫人抱着屈珠,见了举手,一扫屈兴,又放下手,眼圈蓦地红了。屈母见了,大泡眼也含泪花。屈兴想说“我也去”,一低头,便跟着母亲走,又伸手抱屈珠。众人脚下不停,喊着“快”“快”。 却说申豹,带着“黑炭头”、“红枣脸”、“招风耳”一众人到了姬县尉府衙,却不见人。樊丑刚回来,见了一笑,“去屈辞家捉人了”,“够心急”,“捉那几个人,兴师动众呢”。 申豹“哦”一声,一瞪眼,“想复国”,“谋反呢死罪”,“走”。樊丑吓一跳,“真谋反呀?”一挥手,喊秦兵都去。 再说姬县尉,喊人举着盾牌,慢慢试探着走,忽然见申豹和樊丑一众人来了,不禁大喜。 申豹听说屈辞宝刀厉害,见了断剑,不觉皱眉,还有一个“反贼养兼”弓箭非常厉害,一挥手,“追”。 走一阵,“嘭”“嘭”,两个秦兵箭杆穿胸而过,仰面倒地。众人一惊,赶紧隐蔽,又举着盾牌,伸脖子又看不见人。秦兵举弓“嗖”“嗖”猛射。 樊丑和“招风耳”来了兴趣,拿着弓箭瞄着。樊丑忽然低头,担心射了屈辞,扫一眼,慢慢落在后面,靠在树后瞄着。 申豹瞪眼,“他能射几个?”“追”。一众秦兵觉着盾牌又慢慢往前,又弓箭猛射。 屈辞见人多,喊养兼、项辟退后。几人低头躲着弓箭,闪身树木后面,慢慢后撤。 申豹树林里依稀见了,“哦”,一挥手,“就几个人”,“散开了”,“快”。姬县尉咬牙,抹汗一甩,“追”,“做了那反贼”。秦兵散开了,不断射箭,围过去。 树林“嗖”“嗖”弓箭飞过,又“嘚”“嘚”插树杆上。 养兼不断低头,见弓箭密集,又猛闪身,躲树后,举弓就射,“嘭”,一人仰面倒地。“嘭”,又一人仰面倒地。屈辞“嘭”也射一个,身边“嗖”“嗖”弓箭飞过,差点射中,不觉皱眉。“招风耳”“嘭”“嘭”射了几箭,不断瞄着,又射。项辟皱眉,闪身树后,不断骂着。 秦兵慢慢围过来,弓箭猛射。屈辞几个被逼得不断后撤。姬县尉见了,又甩汗雨,“射了那反贼”。 却说庄夫,忽然想,屈权、屈能几个就要回江东了,无论怎样要过去看看,送送才好,便让人带景兰先回山寨,自己掉头,带人过去。 上了岸,走一阵,忽然听得前面喊声,不觉一惊。“大黑痣”带人冲过去,走一阵,见了屈权众人。 庄夫见了吃一惊。 这边申豹,冷笑着,“快”“冲过去”。“黑炭头”姬县尉几个喊着,秦兵射着箭,举着盾牌压过来。 屈辞皱眉,忽然听到动静,一看,竟是“大黑痣”带着一群大汉拿着弓箭、盾牌、长戟跑来,不觉一愣。养兼见了,扫一眼,弯弓又射。项辟一看,自己那两个大汉也回来了,便招手。 “大黑痣”冲过来,也不说话,扫一眼,喊“射”。一群大汉靠着树林,弯弓猛射。 “嗖”“嗖”“嗖”,秦兵猝不及防,纷纷中箭。 申豹大惊,仔细一看,树林里密密麻麻的人,便举手大喊:“慢着”,“慢着”。 “大黑痣”扫一眼,挥手喝道:“射,射,挡住。” 庄夫见了屈权、屈能众人,赶紧喊人扶着,回头就跑。到了江边,“竹篙”一众船夫远远见了,吃一惊,赶紧冲过来接着,又扶着上船。 庄夫喊一声:“走”。 田夫人弯眼睛瞪着,“喂,喂,还有人没回呢?” 庄夫摆手,“不怕,一会就来”,又喊一群大汉过去接应。 屈兴见了,又想冲回去帮父亲,瞄一眼田夫人,又皱眉低头,跟着上了船。 庄夫众人上船走了,越走越快,江面留下几道翻滚的波浪,又渐渐散开,没了痕迹。 屈母、田夫人和屈兴回头望着,都是焦虑。屈珠眨着黑黑大眼睛,“奶奶”,又伸手要屈母抱。黄铎皱眉望着前方江面和不断后退的两岸树木。 屈权、屈能和庄夫不断讲着话,又回头望。 庄夫让屈权、屈能就在这边复国,手里就有兵,又有地盘,回去有甚?那边秦人官府势大,兵马又多,几时能复国? 屈权说,听起来不错,可南边有南征百越的十几万秦军,也不好办。屈能想起还有“景兰这个鸟人”,便摇头。 庄夫说,不怕,总要走。眼下先把周边山头都收了,也要时日,到时就复国。 屈能又想起景兰讲的“说不定项梁是让你帮他打天下”的话,瞄一眼庄夫,又摇头,觉得两边都靠不住,主要是自己这边还没有势力,心里又怪屈辞,几年了,只是修道,一点用没有。扫一眼庄夫,说,日后的事,从长计议。 庄夫笑了,点头。屈权瞄一眼屈能,也一笑点头。大家又回头望,“伯咏还不来?” 庄夫说,今日看来,有伯咏的谋略,有倍之的勇猛,肯定能复国,还有公子众人呢。屈权和屈能相视一笑,口里“哦”“哦”应着。 却说申豹,见屈辞有帮手,看一阵,挥手喊着,“散开散开”,“围过去”。“黑炭头”和“红枣脸”喊着,姬县尉也喊着。一众秦兵散开围过来,一边猛烈射箭。 “大黑痣”众人不断射箭,挡着秦兵。屈辞见了秦兵围过来,这样硬拼可不行,到时候走不了,便说“边射边走,赶紧撤。” “大黑痣”喝道:“撤个鸟,庄将军走不远,宁死,再挡一阵。” 屈辞瞄一眼,又回头望。养兼扫一眼,又看树林里秦兵,猛举弓,“嘭”射倒一个,“嘭”又射倒一个。“大黑痣”一众大汉见了,都“哦”一声,又拢过来,举弓猛射。 “招风耳”见屈辞这边人多了,嘴角笑起来,见人影移动,猛举弓,“嘭”也射倒一个,“嘭”又射倒一个。 “大黑痣”大喊:“躲躲,”“树后躲躲”。 树林里弓箭乱飞,树叶纷纷掉下。养兼树后眼睛扫着,“招风耳”也树后寻着他。秦兵人多,慢慢围过来,双方互射。 “大黑痣”见了瞪眼,喊一声,带几个人提着长戟弯腰躲着灌木丛摸过去,靠近了,举戟就刺,“叮叮当当”一阵。 申豹见了,一挥手。“大胡子”、“八字胡”、“鹰钩鼻”一众大汉躲着灌木摸过去,“叮叮当当”杀了几个大汉,“大黑痣”回身就走,几个闪身回来,喊着“射”“射”。几个大汉举弓就射,挡住了追兵。 屈辞见了皱眉,喝一声:“撤,边射边撤。” 养兼举弓速射“嘭”“嘭”“嘭”,射一轮,转身就跑。屈辞和项辟几个也转身就跑。“大黑痣”喊着“射”,射了一轮,“撤”,也带人转身就跑。 申豹带人紧追不放。 “大黑痣”带人回头射一轮,又跑。申豹带人又追。 却说庄夫众人,船只加速,飞速回到山寨渡口,又赶紧喊人回去接应。 一时喊声四起,一船船大汉拿着弓箭、盾牌和长戟冲出去了。 江面上,“大黑痣”众人船上飞驰,申豹后面紧追不舍。“大黑痣”忽然见了山寨的船只,不觉大喜,喊着“鸟人”,“来”,“一起拦着”。屈辞瞪眼看着,养兼也看着。 项辟扫一眼说:“快,带了人,回江东。” “大黑痣”听到了,喝道:“伯咏回吧,跟庄将军讲,我等挡一阵就回。” 第五十章 避难山寨 屈母、田夫人到了山寨渡口,不愿走,站水边,伸脖子眼巴巴望着来路的水面。屈权、屈能家眷也望着。 孩子围在一起讲着,又望水面。屈兴见一群大汉拿着弓箭、盾牌、长戟上船去接应,“我也去”,竟冲上船。屈权的两个儿子看一下父亲,也要跟着。屈权见了,伸手喊“小孩别添乱”。庄夫见了笑,屈能和黄铎皱眉摇头。 田夫人见了,赶紧喊“兴儿,下来,别添乱”。船上几个大汉一笑,“走”,“走”“过几年再来”。屈兴扫一眼几个大汉,只好下来。 屈珠到处张望,哭起来,“爹呢”,“爹呀”,“我要阿爹”。 田夫人弯眼睛红了,抱起来说:“阿爹后面拿着包袱呢,很重,慢一点呢,就来就来,别哭了。” 屈珠黑黑眼睛瞪得大大的,也望着,眼角几颗泪珠。屈兴见了,“来,捉虫虫玩”,伸手抱过屈珠。屈珠一听笑了。 屈权、屈能的孩子也过来逗着屈珠,一起草丛里捉虫。屈权、屈能和黄铎也望着。 庄夫皱眉,对屈权说:“山寨歇一阵吧,在这站着也没用。” 屈权说:“庄将军先歇息吧,伯咏来了,再过去。”“你看,家眷都在这里呢。” 庄夫一犹豫,“山洞等着”,一拱手,走了。 却说景兰几个,早回了山寨,树林里,几人讲着话。 庄夫早让人给了短剑、匕首、大棍。“三角眼”嫌不趁手,在石头上磨着他的匕首,嘴里还骂着,“那几个鸟敢回来,看我做了他”。 “野狼眼”也恨着,“上了岸不怕他的弓箭,近身就做了”。“大蒜鼻”也恨着,“怕个鸟,靠近了,一棍就飞了,根本起不了弓”。“没脖子”也点头,“近身就做了”。“三角眼”又抬头望,“不累兄弟几个,我去,没一个能活命。” 景兰眨眼。这楚王剑,屈辞是不好带走了,能留下来就好办了。屈辞几个走或被杀了,最后还得看庄夫。又摇头,在这里跟庄夫翻脸,这是人家的地盘呢,能引得他带着楚王剑出来才好下手。要不,他愿意跟着我也行。眼睛不断眨着,又伸脖子望渡口方向。依稀看见庄夫回来了,却不见屈辞众人,一眨眼,便过去。 却说申豹,忽然看见山寨救兵来了,伸脖子一望,皱起眉来。打下去,贼寇越来越多,到时候脱不了身就麻烦了。一挥手,“停”,“就在山寨跑不掉”,“撤”。 再说屈辞、养兼和项辟几个,到了渡口,又回头望。屈权、屈能和黄铎过去接着。屈母和田夫人见了,眼泪流出来,又抹。屈兴、屈珠高兴喊着“爹”,“爹呀”,大人和几个孩子都笑了。 项辟抬头四处一看,不见庄夫,一挥手,“走,回江东”。 屈权望着来路江面,“不知怎样了,走得了吗?” 项辟说:“再不走,明日围了山可走不了。” 屈辞摇头:“没那么快,总要几日。” 屈能也说:“也要看看,外面还有没有人江面拦着。” 养兼翻一眼,又抬头望。 屈辞摆头:“走吧,人家来人救命,走,过去道谢。” 养兼冷笑:“我就不去了,那是救伯咏,救左司马你们,不是救我的。” 项辟也冷笑,“我也不去”。黄铎也摇头。 屈辞抬头望一阵:“楚王剑现了身,长沙府又讲是谋反复国,庄夫这里山寨很快会被荡平,要喊他们避一避,不能硬拼。” 屈权点头,屈能皱眉,项辟说“,不理他,正好回江东”。 养兼忽然眼一瞪,“原来那个鸟害人,看我射了他”。 屈能摇头,“尚德这个鸟人,看不出,很有心机”。 黄铎摇头,“真就信不得,不能一起”。 屈辞点头,“眼下还不怕,提防就是了”,“不过,还是要走,大军来了,可走不得”。 屈辞、屈权和屈能三人走着,屈能讲了他的担忧,屈权点头。屈辞忽然停住脚步,看着屈能,“景兰讲甚了?”屈能躲避着屈辞眼神,说:“也没甚,无非项梁也靠不住”。 屈辞又看屈权,屈权点头,“你看,人家想捉便捉,想绑便绑,好在没杀人,还是手里没兵啊”。 屈辞抬头到处望,一咬牙,微微点头,一握铁刀,眼里一股杀气。 山洞里,景兰让庄夫把楚王剑给他,由他把周边山寨都收了,一起复国。庄夫不肯,要把屈辞一众人都留下,一起复国。景兰有点恼怒,又无奈,又说屈辞那些都是空话,不能信,郢都时,大王都不信,大家也不信。还说,屈辞来了这边几年了,有甚用?楚王剑都没排上用场,要是他,早召集人马复国了。庄夫眨眼,又瞄洞口。 屈辞、屈权和屈能进来了,庄夫见了,一眨眼,过来见面。景兰见了瞪眼,又歪嘴巴,头扭一边。 站在景兰身后的“没脖子”、“野狼眼”、“大蒜鼻”、“三角眼”见了咬牙瞪眼,低声骂起来,又瞄洞口寻养兼,瞄一阵不见。“野狼眼”对景兰悄悄说,他去外面趁机做了养兼。景兰眨眼,说,不急,先看看。 屈辞、屈权和屈能瞪一眼景兰几个,又谢庄夫,庄夫傲然摆手笑,“应该的”,“应该的”,“我的地头呀”。屈权和屈能相视一笑。屈辞讲了“大黑痣”,庄夫点头。 屈辞一抬眼,猛然见楚王剑摆在庄夫座位旁边一个高高的架子上,不觉皱眉。哈,要号令天下呀。又嘴角一笑。 屈辞讲,眼下山寨危急,还是要避一避。 庄夫皱眉,忽然瞪眼,喊“不怕”,“有了楚王剑,喊周边山寨过来”,“怕个鸟,喊过来,正好一起复国”。 景兰忽然说:“伯咏放心回江东,我在这边复国,长沙这点兵马,怕个鸟。” 屈权和屈能冷笑。 庄夫又劝屈辞他们留下来,有文有武,这边又有地盘又有人马,把周边山头吃了,一起复国。屈辞心一沉,“哪个文哪个武呀”,屈能讲中了? 屈辞一眨眼,说眼下秦人势大,不是时候,先回江东看看。 景兰冷笑,说,几时是时候?总想吃现成的。我就不怕,就在这边复国了。 庄夫瞄一眼景兰,对屈辞说,哪里都是复国,何必那么远?这边收服各路山头,把势力扩大也要时日,到时候,时机就到了。 景兰拍手说,就是,就是。 屈权说,别讲那么远,眼下就凶险,赶紧避一避,保住这点兵马,还有楚王剑,到时可找你要。 庄夫瞪眼,忽然又笑了,“不怕”,“不怕”,“几时怕过?” 屈辞皱眉。 “大黑痣”走了进来,说,官府退了。庄夫点头。 屈能听了说,那好,我们正好赶路。屈权和屈辞点头。庄夫说,住一夜再走不迟,歇一歇,不急。 景兰也说,路途远呢,住一夜好呀,饱饱睡一夜,明日好赶路。“野狼眼”几个身后冷笑。 河面上,没有什么船只,山寨的几只船来回寻着河,几个大汉拿着弓箭、长戟到处望,见了屈辞旁边船只几个大汉,都打招呼。 岸边树林也冷冷清清,一片寂静。屈母大泡眼呆呆望着,田夫人抱着睡着的屈珠皱着眉,屈兴到处望,几个孩子“叽叽喳喳”讲着。屈辞见了微微叹气。 河面寂静,只有河水“哗哗”响,船只翻滚着波浪,摇晃着前进,空气中都是水的味道,还带点腥味。 项辟有点高兴,“总算回了,阿兄要高兴了”。养兼到处望,又一笑,“你阿兄跟我有约呢”。项辟点头,“籍儿好奇你的弓箭呢”。养兼眨眼,“哦”,想起那个少年项羽,“力气又大了吧”。项辟点头,“天生神力”。养兼点头,“我倒想见见”。 屈辞听着他们讲话,又望远方。 探路的船只回来了,“官兵守着呢”,“出不去”。 众人一惊。 屈能问大汉,“可有别的路?”大汉说:“有是有,可要穿过洞庭湖才出得去,风大浪高,这些小船经不起呀,翻船呢。” 项辟着急,“这洞庭湖很大呀”。大汉回头,“大是大,有几条路好走,可官兵能封这一条,也会封那几条。” 黄铎也说:“常走的就那几条,其他也有,可不常走,就是不好走,也偏远,不知去哪里,里面都通,可要出去,那是另一回事。” 屈辞看一眼屈母众人,皱眉摇头,“先回山寨吧”。 第五十一章 屈辞发狠 项辟伸手,“慢着”。屈辞几个看他。项辟摇头说,“没有的道理,我们是怎么过来的?”“秦军的粮草怎么过来的?”“肯定能走”。 一个小头目伸手摆着,说,“往日,大船能走”,“出去了,船家熟路,也能送你们走”,“可我们山寨,当初为了防着官家,选了这个地方,难进来,往后是深山,能躲进去,没想到今日出不去”。 项辟瞪眼,“派几条大船走洞庭湖不就行了?” 小头目摇头,“要过去的地方,这时节风浪大,平日浪头也高,水很深,还有礁石,听说还有蛟龙兴风,没人敢走,我们这一面是个水湾,风平浪静,都走这边”,“庄将军选这地方,就是险要的”,“不好进出呢”。 养兼瞪眼,“怕个鸟,一轮弓箭都射了”。项辟摇头,“盾牌挡着,能射几个,打到几时?”“你的船过去了,后头几船人呢”。 屈权摇头,“先回吧”。 屈兴看着皱眉,几个孩子都不讲话了,皱眉看着。屈母大泡眼都红了,田夫人弯弯的眼睛浸满泪水抱紧屈珠,屈权和屈能家人也眼含泪水。 屈辞见了,不断咬牙。庄夫有打算,景兰使坏,申豹和姬县尉要捉人,母亲家人怎办?大军真的来了,山里就能躲得过?若真的大军来了,楚王剑还保得住吗? 屈权皱眉,屈能也看着。项辟摇头,“我可不想困在这里,几时回得江东?” 养兼瞪眼,“官兵也多不到哪里去,给我两船人,我来开路,大伙紧紧跟着”。 屈能摇头,又望山寨,“哪个给你?”小头目摇头。 屈辞一瞪眼,“走,见庄夫”。 山洞里,庄夫听了皱眉,“守着?以前没有过呀,真的要灭了?”瞄一眼景兰,心里怪他太张扬,引来长沙府,说不定引来南边的秦军。 景兰听了,说,伯咏不是讲能放进来,都灭了吗?这回真要来了,不行了吧,我就讲瞎讲,空话,没错吧。 屈辞恼怒,瞪着景兰骂道:“你个鸟人,识个屁,往日是打贼寇,虚张声势,今日你要复国,人家肯定要灭了你。” 景兰也瞪眼骂道:“你个鸟人就会嘴巴子厉害,楚国时,你做成了哪样事?这边也几年了,你个鸟人藏着楚王剑,鸟事不做,就会嚷嚷甚兵法,都是虚的,还有那个甚修道,有甚用,还有甚三生剑法,都是糊弄人的。” “没脖子”、“野狼眼”几个早就眼睛冒火,手里都按着兵器,瞪着屈辞。屈辞也冒火瞪着景兰,手里一握铁刀。 屈权见养兼和项辟都没进洞,便说:“喂,喂,这会吵这鸟用,想想怎办才好。” 屈能点头说道:“等着大军来打,可不是办法,楚王剑不得留在这里。” 景兰瞪眼:“你想带走?” 庄夫瞪眼:“这是我的地头,我可不怕长沙府。” “大黑痣”听了,握着剑把,扫视着众人。屈权和屈能相视一眼,心里明白。意思是,在这里,我是老大。“没脖子”和“野狼眼”几个冷笑,也一摸手里兵器。 屈辞扫一眼,一咬牙:“楚王剑不能留这里了。” 庄夫瞪眼:“那可是你讲的,不算数了?” 屈辞扫一眼:“那时没见长沙府守河道。” 景兰冷笑:“你讲拿走就拿走呀?” 屈辞怒了,瞪着景兰,又握铁刀。 景兰见了,手指点着,“喂,铁刀拿走了,楚王剑也想拿走,你以为你是哪个?” “没脖子”喝道:“放下铁刀,这就是公子的东西。” 庄夫看着,“大黑痣”也看着。屈权和屈能皱眉,又瞄庄夫。 屈辞扫一眼庄夫,一咬牙,猛地拨出铁刀,喝道:“哪个试试,是不是糊弄人的?” “野狼眼”早忍不住,猛地拔剑,大踏步走过去,举剑就刺。屈辞见了,大踏步迎上去。屈权、屈能和庄夫一惊,瞪眼看着。 “叮叮当当”几声,屈辞贴剑一削,“哎呀”一声,“野狼眼”一缩手,屈辞手腕一震,“当啷”一声,“野狼眼”短剑掉地上,屈辞踏步一剑顶住咽喉,“野狼眼”一惊,瞪着屈辞。 太快了,众人都惊呆了。“三角眼”几个见了,知道不是对手,不敢吭声。“大黑痣”吃一惊,知道不是对手,也不敢吭声。 屈辞以前不被楚王信任,就跟着道一子学剑法,云游四海,高手见多了,这几个人,他根本没放眼里。当下冷冷扫视着,“哪个还来试试?”撤回铁刀。“野狼眼”捡起短剑,一拱手退下。屈权和屈能舒一口气。 景兰心头狂跳,没想到竟这样厉害,真是修道的人,深藏不露。一眨眼,“伯咏啊,我是怕楚王剑落秦人手里,你手里没兵马,保不住啊。” 庄夫心里也吃惊,真动手,这里有几个人能走出去还真不好说,也点头说道:“伯咏啊,这楚王剑要复国的呢,哪个拿着不用都不好使,藏着不用也不好使,大家都是自家人,都想着复国,大敌当前,自家人不要闹起来。” 屈权点头,屈能也点头。景兰点头,“都怪我,心急了,对不住了。” 屈辞扫一眼,瞪着庄夫,“趁着大军还没来,守着河道的人不多,带着楚王剑冲出去,寻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方避一避,官兵撤了,再回来。” 庄夫舍不得山寨,还想着到时候往深山躲,眨眼说“想一想”。景兰猛眨眼,眼珠一转,喊“好”,“出去好,困在这里,哪能都料到。” 屈权见屈辞镇住了庄夫和景兰,一笑说道:“还想个鸟,大军来了,你就是活下来也脱层皮,周边几个山寨还不把你吃了。” 庄夫皱眉。周边几个山寨因为地盘的事结了怨,常有打斗,自己眼下势大还不敢动,到时候落井下石是有的。“就是陶穆那个鸟,总不服气,我走了,这里没人能镇不住他,其他不怕”。 屈权眨眼,挥手说,“这样吧,明日我去跟他讲,不得乱来”。庄夫摇头,“这个鸟,面上客气,骨子里不听你的”。屈能冷笑,微微摇头。 屈权说,“那个二当家符狩不愿做山寨头目,很想跟着我复国,到时能光宗耀祖,我们一起劝劝,自家人别闹就好”。 庄夫咬着嘴巴不吭声。 屈辞瞄一眼庄夫,眨眨眼说:“这样吧,长沙府喊人也要时日,明日一早,他们也有所懈怠,就一路都扫了,我和倍之跟着伯衡去会会陶穆,多个人劝也好。” 庄夫眨眼一阵,又看“大黑痣”,“明早带人,把河道清了”。“大黑痣”拱手。 屈辞又说,“放话出去,让其他山寨有个准备”。景兰摇头,“不听话就该死”。庄夫眨眼,抬头一看,一抿嘴巴,便点头。 树林棚子里,屈母、田夫人一众人坐着,讲着话,话语里都是担忧,“怎么就惹上长沙府了”,“竟成逃命了”,“才见个面,甚都没有,就谋反了,追杀了”,“路远着呢,这日后日子怎过呀”。一群孩子树林里追着,闹着。 养兼、项辟和黄铎树林里走着,骂着景兰,又奇怪长沙府怎么那么厉害,竟然一路追过来,就像得了信一样。又怀疑景兰身边那些衡山弟子嘴巴不严,又讲起阿楚和“小白脸”。黄铎摆手说,没事,我知道这两个人,宁死都不会讲的。项辟又骂景兰尽网罗些靠不住的人,贼眉鼠眼的。养兼恨道,再敢生事,就一箭射了。 树林里,屈辞几个走过来,田夫人见了举手走过去,见养兼几个过去了,又站住,弯眼睛看着。 屈辞简单讲了,项辟、养兼和黄铎瞪眼。 项辟冷笑,“左司马都不听,这时候了,去有甚用?” 黄铎摇头,“就是个借口,不愿走。” 养兼发狠,“拿了楚王剑就走,看哪个敢拦?” 屈能皱眉,“家眷都在呢,可不得乱来。” 屈辞咬牙,又看屈权,“那个符狩能劝得动陶穆?” 屈权点头,“他一个肯定不行,一起劝吧。” 屈能摇头,“兵马都在陶穆手里,符狩也没办法,只能试试吧”。 屈珠见了父亲,跑过来拉住,屈辞弯腰抱起来,跟屈权几个点一下头,走去竹棚。屈兴见了也走过来。田夫人见了,迎了上去。 屈珠抱住屈辞的脖子,睁着黑黑的大眼睛说:“爹,我害怕。” 屈辞笑说:“不怕,爹在呢。” 屈珠说:“我害怕时不见爹呢,你去了哪里呀?不要去了。” 屈辞眨眼,不知怎么说。田夫人过来抱过去,“爹忙着办事呢,这不回来了”。 屈兴又接过去带树林里玩。田夫人看着屈辞,屈辞看一眼田夫人又望树林。 田夫人皱眉,“困在山里还怎么回去?我还想着去兰陵看看呢。这长沙府要是围山,怎办好?娘老了,孩子小呢,走也走不动。” 屈辞看一眼棚子里家眷众人,说:“是遇到事了,正想办法呢,这里山高林密,洞庭湖又很大,藏进去了,他们也不易寻到。” 田夫人瞪眼,“哄小孩呢,这山路,老人、孩子怎么走?哦,不易寻到,真寻到了,怎么办?兴儿受了罪,珠儿受了罪,我真的恨你。” 屈辞低头。 田夫人眼圈红了,“在郢都这样,来了这边,又这样,总是没有办法,一点办法没有,总是别人欺负,总是我们遭罪,就没有一点办法吗?你想过吗?几年了,就一点办法想不出?我们就得遭罪?” 屈辞咬牙,又不知怎样讲,我是爹,可有什么办法?心中一股怒火,忍不住一握铁刀,望着树林。 第五十二章 屈辞赴险 棚子里,屈母见屈辞憋屈样子,便过去。屈辞赶紧过去接着,“哎呀,娘又跟着我受苦了”。 屈母摇头,“一家人不讲这个”,“不是你想做甚就成甚,你不要甚就不来甚的”,“不怕,哪能不遇事呢?” 屈辞点头,“心里不好受”,“孩儿也没甚本事”,“总让大家受罪”。 屈母瞪眼,“怎么讲话呢,人家的天下,怪得了你呀?有本事就能使呀,楚国时都不用你,眼下又怎么使,怎就没本事了?” 屈辞点头,讪笑着。田夫人也不好意思讪笑,“娘讲得好”。 屈母大泡眼眨着,“往大了看,一直做下去,尽力就好,别让那细小的事缠住”,“最后成不成,哪个能料到,不过,就要去做,一直做下去,求得心安就好”。屈辞点头,田夫人也点头。 屈母摇头,“我也知道你难,家里丢不开,可就是这样子了”,“你也不必有愧,我们也拖累了你”。 屈辞吓一跳,赶紧跪下,“娘讲得重了,还是孩儿本事不够,复国是大事,家人平安也是大事,没了家人,复国有甚用?” 屈母让屈辞起来,“娘知道你的心,男人总想做大事,要功名,从来不顾家的,娘讲的也是实在话,复国要一心一意地做,老是顾家,也做不成事”。田夫人看着皱眉。 屈母又叹气,“现在讲这个有甚用,还不知能去那里。” 屈辞起来,抹一把脸,“哦”,“黄铎有个弟弟在江陵做漆器、丹砂买卖,眼下家眷也去那里,他也讲,要是愿意,可以一起江陵落脚,日后再讲”。 田夫人眨眼看着,屈母点头说“也好,一家老小,避一阵再讲”。田夫人听了点头。 却说申豹,让姬县尉火速把手里的兵统统调来,围住庄夫山寨。姬县尉瞪眼,一甩汗雨说,不用讲,这一回,我也要灭了他,只是人手还是不够。申豹点头,说已经派人回去报告费郡尉调兵围山。 申豹听说只有屈辞那些人带着包袱出逃,忽然山寨半路接应,不像约好的,不觉皱眉。 景兰还在长沙?楚王剑在哪里? 姬县尉望着河面,咬着牙,不断甩着汗雨,又心里恨着。这几个鸟人竟敢羞辱我,算个鸟,看我灭了你。那些贼寇竟也来帮着,往日围山,我只是走走样子,大家都有家眷,并没想结死仇,你不寻我麻烦,我也开只眼闭只眼,我都放你一马了,今日竟来跟我作对,还要谋反,鸟人,看我灭了你。 姬县尉说:“勾结贼寇谋反,都不能放过,只是不知景兰在哪里。” 申豹抬头到处望,一挥手,“走”,“捉几个,一问便知”。 屈尚、屈居和屈恭几个正在讲着屈权几个的事,忽然被刘二带着官兵过来,捉了去。 姬县尉一甩汗雨,“先拉去打个半死,再来问。” 申豹眨眨眼,一招手,让“黑炭头”带人回长沙追踪景兰下落,又喊过“招风耳”说不能放过“满脸笑”。 树林里,屈尚、屈居和屈恭被绑树上,刘二发狠,拿棍子不断抽打,几人浑身是血,只说不知道楚王剑,没见过景兰,屈辞他们说不习惯这边,要回江东,也不知道屈辞杀人的事。 姬县尉拿鞭子抽,骂着“没了楚国,你就是只猪”,“还替他瞒着,打死你就打死了,怎了?哪个来我府衙喊冤?” 屈尚几个瞪眼骂着,被打得昏了过去。 姬县尉发狠,让人搜屈辞、养兼房子。养兼房顶搜出很多箭杆和一把没做好的长弓,屈辞房子角落搜出一张画着河道山岭道路的地图。 姬县尉发怒,让刘二几个举着火把,烧了屈辞和养兼的房子。 天还没亮,山林和河面飘着浓浓的雾。 “大黑痣”一众人驾着船,穿过浓雾悄悄摸过去。秦兵没料到山寨竟敢主动偷袭,都没防备,放哨的见了雾里的船,还大模大样的吆喝着。 养兼“嘭”一箭射了,秦兵“啊”一声翻身落水,惊醒了熟睡的秦兵,喊一声站起来,有几个拿起弓箭就射。“嗖”“嗖”,“大黑痣”众人弓箭齐射,秦兵猝不及防,纷纷翻身落水。“大黑痣”众人靠近了,举戟猛刺,都杀了。 屈辞看一下,山寨有几个人中箭,痛得咬牙。屈权和屈能见了皱眉,好在没射中自己。“大黑痣”瞄一眼那几个汉子,又望着前面河面浓雾,一挥手,“走”。 一路过去,把那守着河道岔口的秦兵都杀了,又几个大汉中箭,屈权手臂也中了一箭,屈能衣服被箭射穿。屈辞看着亮光拨落了几支箭,没受伤。 屈辞问屈权,“是不是先回去拔了箭包扎好再来?”屈权咬牙,忍着痛摇头,“去见面,也能拔箭包扎”。屈能瞪眼“大黑痣”,心里怪着没让人举盾牌护着,又嘴角一笑,“你算哪个?”心里又怪庄夫。养兼见了,也瞪眼咬牙,骂了几句。 树林棚子里,陶穆见了屈权皱眉,又跟屈能、屈辞和养兼见过。陶穆喊人帮屈权拔箭,屈权痛得皱眉咬牙,血流出来滴地上。 屈能不见符狩,到处望。陶穆身后几个大汉,一脸杀气,手执长矛,瞪着带了铁刀的屈辞。旁边几个握着弓箭的大汉,见养兼带了弓箭,都斜眼冷冷瞄着。 屈辞眼一扫,十几个拿兵器的大汉盯着,周边还有很多拿着长矛、弓箭的大汉。“大黑痣”众人跟他们有过节,没过来,在渡口等。养兼也瞄着,一边眨眼。屈辞觉着,看这些人,真没把屈权放眼里,不觉皱眉。 陶穆问怎来了这里,屈能简单讲了。 陶穆瞪眼冷笑,说:“哦,喊我不要跟他闹,那抢去的地盘呢,不还了?喂,听说楚王剑在长沙现了身呢,那个景兰公子呢,也在庄夫那了?我怎就没捞上,拉我这里来呀。” 屈辞和养兼见了皱眉,对视一眼,又四处望着。 屈能说:“都为了日后复国,眼下长沙府势大,大家都避一避,也让一让,有甚事,日后好讲嘛。” 陶穆瞪眼:“哦,早前不好讲,日后就好讲了?” 屈权包扎手臂,忍着痛,抬头说道:“喂,喂,眼下长沙府讲是谋反,大军来了,山寨可保不住,大家避一避,不要趁机闹,自己人打起来。” 陶穆摆手,“长沙府见我山寨也去谋反了?庄夫惹的事,我跟着遭殃,反来讲我,哪有这样的道理。” 屈权皱眉,又眨眼。 陶穆冷笑,不说话,望着树林。符狩带着几个大汉正走过来。屈能见了大喜,举手喊着。 符狩过来,跟大家见过,又瞄屈辞和养兼。符狩见屈权正在包扎,简单问了,又骂着长沙府。屈权摇头说,“没伤骨头”,又简单说了来意。 符狩点头,抬头看陶穆,犹豫一下说,“对着长沙府,确是一边的,再怎么闹,也是自己人吵架。” 屈辞点头,看着陶穆。 陶穆瞪眼:“哦,长沙府来了就是自己人,不来了,就占人地盘了。” 屈权皱眉说:“哎呀,也不能这样讲,庄夫也没要吃掉你嘛。” 陶穆冷笑说:“哼,吃不下罢了,真能吃,他会手软?” 屈权瞪眼,看一眼屈辞,又“哎呀”一声叹气。 屈辞冷笑。看来劝不动了,毛贼,做不大就是毛贼,占个山岭,真把自己当大王了。 屈辞一咬牙,跨前一步,看着陶穆说道:“依你怎样?” 陶穆一瞪眼,上下打量屈辞,忽然鼻子喷气,手一摆,“你是甚鸟,轮不到你讲话。” 屈权、屈能皱眉,养兼咬牙。陶穆身后几个大汉嘴角冷笑,一脸不屑。 屈权说道:“喂喂,这是伯咏,以前是大王跟前少傅,也是朝廷大臣。” 陶穆眼睛望着树林,“哦”,“知道”,“那时左司马还管着兵马呢。” 屈权和屈能瞪眼,养兼腮帮子黑旋动起来。 屈辞再忍不住,“让你看看轮不轮得到我讲话”,大手一伸,猛地拔刀,“咚咚”大跨步过去。陶穆身边一个头目早见了,猛跨步,举矛冲过去,“噔噔”几声,长矛断了,被屈辞一刀杀了。那几个弓箭手见了吃一惊,猛地举弓,“嘭”“嘭”“嘭”都被养兼射了,箭杆穿胸而过,仰面倒地。 陶穆反应快,猛拔剑,“来呀”,迎着屈辞,“叮叮当当”几声,宝剑断了,又被屈辞一刀杀了。旁边几个大汉一惊,喊一声举矛冲过来,“嘭”“嘭”“嘭”都是一箭穿胸,仰面倒地。养兼手握弓箭,嘴角冷笑。一个大汉冲得近,被屈辞一磕矛杆顺势一削,大汉手一缩,也被一刀杀了。 棚子外的大汉见了,猛吃一惊,喊着举矛冲过来。 符狩和几个大汉举剑、举矛喝着,那些大汉愣了。有几个要举弓,都被养兼“嘭”“嘭”一箭穿胸,仰面倒地。一时无人敢动。养兼握弓,一双鹰眼光芒四射,腮边黑旋动起来。 符狩喝道:“长沙府就要打来了,有人却要跟长沙府做一边,要卖了兄弟,就得杀了。” 那些大汉愣着,互相看着。 符狩又说:“楚国时的屈左司马、屈司徒、屈少傅,还有大王跟前的养将军都在这里,日后要复国,大家都不用躲在山里做贼寇了。” 符狩原来也有很多人跟着,听了,都涌过来,都喊着要跟符狩走。其他大汉见了,只好点头。 屈辞握刀,冷冷看着,咬着牙。屈权和屈能看着屈辞,微微点头。 却说田夫人,见天没亮,屈辞就拿着铁刀和养兼跟着一群大汉走了,便皱眉一直望着,直到不见。见走远了,又走过去望,伸脖子一阵,又低头回来,又回头望。 天亮了,屈珠寻屈辞不见,哭起来,说“我害怕了,爹又不见了”。田夫人哄着,屈母大泡眼闪着泪光。屈兴几个孩子过去哄着,屈兴抱起来,“捉虫虫”。 庄夫起来,听说屈辞和“大黑痣”一众人去了,便点头,喊着“收拾东西,包好楚王剑,即刻跟着我,躲到后面的深山去,越远越好。” 众人答应着,一时喊声四起。 景兰皱眉,赶紧去见庄夫,说,“还是走的好”。庄夫摇头,“怕个鸟,上次也寻不到,我先走了,要不要跟着?” 景兰瞪眼,心里嘀咕,“鸟人,长沙府寻不到,我走了,日后也寻不到了,这边不白来了?”不觉心里发狠,眼睛到处瞄。 黄铎也去见庄夫,说“伯咏几个回来可见不着”。 庄夫不睬,也不看黄铎,一边吩咐着人,“快”,“立马就走”,“分几拨走”。 第五十三章 悲喜交集 申豹听说山寨把守河道的秦兵都杀了,瞪眼望着天边,“胆子大了?” 姬县尉瞪着申豹,“怎办?” 申豹一握拳头,“快,喊人,把贼寇堵在山寨”。姬县尉点头,一甩汗雨,瞪着樊丑,“快,喊人,统统过来,统统过来”。 申豹咬牙,“把山寨堵住,大军来了,都做了。” 却说屈辞,回到山寨,田夫人见屈权包扎了手臂,赶紧迎上去问几句又拉着屈辞,皱眉上下看着。屈辞说“没事”。屈母眨着大泡眼,屈兴抱着屈珠冲过来。 屈权两个儿子过去拉着父亲,瞪着眼睛看包扎的手臂,家眷都来看,一边问着。屈权说“没事,擦破点皮没伤骨头,过几日就好”。屈能家人也过来看。 黄铎过来,也看一下,皱眉看着屈辞说:“庄夫带着楚王剑躲深山里了,景兰也跟着走了。” 屈辞几个一愣,抬眼望着树林。 屈辞瞪眼,“都是毛贼的命,再见着了,饶不了他。” 养兼骂道:“狗贼,竟卷了楚王剑,我去追他,一箭射了。” 项辟拉住,“何必,这时候了,回江东要紧。” 屈权和屈能也骂着,都说“信不得”,“靠不住”,“竟是这样人”,“也不把我们放眼里”。屈辞咬牙,又一握铁刀,眼睛光芒四射,望着树林,“过了这一关再讲”。 “大黑痣”听说庄夫走了,也不说话,嘴角一笑,转身就走,“走了,走了,回去搬东西,往山里走。” 屈辞四处一望,挥手喊道:“快,赶紧走”,“再堵住河道就麻烦了”。 众人拉着、扶着到了渡口,竹篙几个船夫早走了,只有山寨的船和大汉。屈辞瞄一眼养兼,两人过去。 屈辞跨步上了船,看着这些大汉,一握铁刀,冷冷说道:“都过去,拉我们走。” 养兼岸边,手握弓箭,冷冷看着。 大汉扫一眼,互相一点头,划船过去,让大家上船。 河面飘着树叶,岸边静静的,几条船“哗哗”往前走。 项辟皱眉,“快点”。养兼手握弓箭望着前方,又瞄两岸。 田夫人抱着屈珠,望着前方,又瞄屈辞,弯弯的眼睛有点红。屈兴和几个孩子都不讲话,瞪大眼睛静静望着。屈母几个也不说话。 一路过去,没见官兵守河道。屈权点头,“还是比官兵快一点”。项辟点头,又看着划船大汉,“再快点,别让官兵看见,追来了,可麻烦”。 走一阵,忽然前面一批船,都拿着长戟、弓箭,盾牌。 养兼皱眉,回头举手喊着,“慢着”“慢着”。船慢下来,又飘着。 屈辞几个望着,却不像官兵。一艘船却径直划过来,屈权一看,竟是符狩,便举手喊着。 原来符狩要跟着屈权众人走,躲避官兵。屈权众人大喜,屈辞也心里高兴,手里有兵,就有底气。 符狩带大家过去,又让他的几个手下头目跟屈权、屈能、屈辞众人见面。屈母、田夫人一众人听说都是跟着走的,心里喜悦,几个孩子也有了笑声。 屈权说,我们可是要回江东的,你也跟着?符狩笑了,跟着。屈辞说,眼下风声紧,家眷又一路辛苦,不妨先到江陵再讲。屈权“哦”,也点头。屈能也点头。项辟眨眨眼,没吭声。 屈辞看着符狩,“不要张扬,藏好兵器,散开了走”。符狩点头。 却说申豹召集人马,围了山寨,却不见人,又追踪到深山,杀了一众小喽啰,却不见庄夫、景兰踪影。捉人来问,却一口咬定入山了。问他见着了?又说,没见,是分几拨入的。又搜,还是没有。又捉几个来问,就只有一拨人,根本没有几拨人。 申豹皱眉,望着山林。姬县尉一甩汗雨说,肯定在附近。申豹发狠,周边山寨也围了,鸡飞狗跳,也不见。 折腾好几日,没有踪影。 申豹一握拳头,“上当了。”。 姬县尉瞪眼,“又长沙了?” 申豹望着树林,“不是长沙就是逃远了”,“不在这附近。” 姬县尉一抹汗,手停半空,“长沙捉?” 申豹一握拳头,“我长沙,你这边再寻。” 苟郡守和费郡尉听嘚跑了,都是破口大骂,要申豹赶紧找出下落,把人捉了。 申豹回了衙门,喊来“黑炭头”和“招风耳”,这边也没有景兰踪迹。 “满脸笑”被打得半死,说,黄铎不知哪里,有个弟弟在江陵,家眷都去了江陵。阿楚姑娘无论怎样用刑,就说只是唱歌跳舞,别的不知。“小白脸”家人也不知“小白脸”跟了甚人、做了甚事。 申豹眨眼,“江陵?”忽然眼一亮,“云梦泽”。 申豹不断捏着拳头。肯定是在那落脚,庄夫也去了,日后复国呢。听说那地方贼寇更多,也常劫粮船,连秦军的粮船都敢劫,害得长沙这边不断征粮。 “鸟人”,申豹骂一句,“真是那边,那可是南郡的事了,长沙郡可管不了。” 申豹去见费郡尉,费郡尉又带申豹去见苟郡守。 苟郡守眨着黑白眼,想一想,点头,“这可是大事,要布告缉拿,还要书信给南郡”,“也是猜测,这边还要继续寻”,“人手不够,再加人手搜山。” 申豹点头,心心念念却是楚王剑,又说道,“末将再派人一路追踪到江陵,见着就捉了。” 河面宽阔,船只来来往往,两岸青山不断往后移着。 几日了,屈辞众人急匆匆逃亡,船走得很急,都是歇一会又走。 船只走着,大家早无心两岸景色,都默默不做声,只盼着早日能安顿下来。田夫人抱着熟睡的屈珠,一群孩子都不讲话。大人见了,都是皱眉。 养兼不断望着后面,项辟不断望着前方。屈辞见母亲家人受苦,又微微叹气。屈母大泡眼不断望着江面,又看来往船只,又想起郢都时逃亡。 前面又来几条船,一闪而过。 屈母猛地回头,举手喊着“进儿”,“进儿”。 屈辞一惊,回头去望,那船过去了,船上一群汉子。便赶紧过去扶住屈母,“怎了?”“怎了?” 屈母拨开屈辞“哎呀”,猛站起来挥手,“进儿”“进儿”,“我是娘啊”。 田夫人见了眼圈红了,屈辞也蓦地红了眼圈,紧紧扶住屈母。 屈母望着后面,“我的进儿啊”,“怎不来见娘啊”。 屈权、屈能众人低头叹息,女人眼圈红了,也回头往后面的船。 后面的船忽然停住了,几个大汉,却划过来了。屈辞众人看着,养兼握着弓箭,符狩那些汉子也看着。 船上一个大汉,站在船头望着屈辞众人。屈辞见了,还真像屈进,就是老了许多,不觉呆了。屈母见了,眼泪早下来了,招手喊着,“进儿”,“我是娘啊”。 那个大汉大喊一声,“娘啊”,“我是进儿啊”,竟跪了下去。众人一惊。 屈辞仔细一看,真是屈进。自己眼泪就下来了,伸着手,哽咽不能出声。 船只靠得近了,屈进满眼是泪,“娘啊”。 屈母喊着,“进儿”,“过来”,“娘抱抱你”。 屈进一抹泪跨过船去,屈母一把抱住,大哭起来。众人眼泪都下来了,屈兴喊着“叔啊”。 屈权四处一望,喊着,“靠岸”,“靠岸”。 船只靠岸,众人上去。屈权想一想,喊山寨的大汉回去,他们另外喊船。 大汉笑了,说,庄将军吩咐拉你们,他们后面跟着就来。 屈权听了瞪眼,伸脖子望后面,果然一批船只划来。大汉点头,“来了”。符狩众人回头望。 屈母上了岸,抱住屈进只管哭。屈辞和田夫人旁边流泪,屈权过来,一咬牙,拉一下,“庄夫来了”。 屈辞一抹眼泪,看一下屈母和屈进,就过去了。 庄夫听说屈辞、养兼一口气杀了陶穆几个,不觉心砰砰跳,靠近了,又见符狩一众人,自己气势就弱了许多。上了岸,笑着招手说:“喂,喂,左司马呀,太快了,总追不上”,“怕个鸟,长沙府不会追来了”。 屈权见了一笑,符狩冷冷看着。 景兰也上来了,听说见了屈进,一愣,也过去看。养兼正跟屈进讲着话。 原来,当年屈进守城,身上早已几处受伤,流血过多,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了,听说母亲、兄长家眷要出城,便拼死杀敌,护着家人,混战中倒了下去。几个亲信死命抢过来,扛着就走。几个亲信有家在陡涧的,便带回去了。伤的太重,流血太多,几年才恢复过来。寻家人不见,寻母亲、兄长也不见。后来听说项梁暗地里网罗各路豪杰,便去投奔,却听说项辟和景兰来了这边。便一路寻来,见了辛固,说见着了,不日就回,却一直不见,忍不住,就自己寻来了。 养兼眨眼,“那时,我们就在陡涧呀”。景兰眨眼,背过身去。黄铎感叹。 屈进喊过几个大汉,“就是他们救人”。屈母拉住流泪,大家都言语感谢,几个大汉拱手。 庄夫听了,过来拱手,“庄将军”,表示佩服。“大黑痣”满脸惊讶,“没脖子”几个看着。 屈进皱眉咬牙,又摇头。妻儿是见不到了。屈母、田夫人几个女人又抹眼泪。 项辟说,“好了”,“回江东”,“复国,日后过好日子”。 屈进望屈辞,屈辞简单讲了,最后说,“也是要回江东”,又说“一连串的事,便打算先到江陵看看再讲”。黄铎说“有个弟弟做买卖,吃穿不用操心”。 景兰手指点着,“甚江陵,干脆到辛将军哪里再讲。”养兼瞪他一眼,“不听他的”。“没脖子”和“野狼眼”几个旁边看着,没敢出声。 项辟瞪眼,“去个鸟,回江东”。庄夫瞪眼,又看屈权,符狩看着。 屈进说,云梦泽很多山寨,辛将军算大的,常有秦军粮船经过,劫了就走,这里就能杀秦兵报仇,很爽。秦军还不敢追来,前头还有人等着要劫粮船呢。我跟着去了几次,劫不少粮呢,又射了几个秦兵,大家不妨到云梦泽看看。 庄夫来了兴趣,不断问。符狩眼都亮了,景兰微微笑着点头。 项辟说道,“终归是山寨,复国,还是回江东好”。屈能看屈权,屈权看屈辞。 屈辞抬头望着天边,又扫一眼庄夫和景兰,一咬牙,“先到江陵避一阵吧,老人累了,家眷也要安歇。” 第五十四章 屈进点醒梦中人 江陵城几间铺子,门口挂着“申”子招牌,人们来来往往。 黄布走了多日回到家,安顿好了,便来了铺子。这会,长眼睛笑眯眯的,正跟人拱手道别,又去迎接几个客商进去,又喊人带去看漆器,又去柜台喊着“出库”。几个伙计忙碌着,走来走去。 门口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马车拉着漆器要走,喊一声,黄布见了赶紧过去。 “满脸横肉”见黄布来了,眼睛却望着街区,一歪嘴巴说:“你这漆器不好使,郡守还骂了几句,讲丢他的脸呢。” 黄布眨眼,又微微躬身说,“对不住了,这是最好的了,用得久了,有磕碰,掉点漆那是正常的,也可以补补漆。” “满脸横肉”瞪眼看着黄布,“什么话呢,官家还讹你了?” 黄布赶紧低头:“不敢,不敢。” “满脸横肉”翻着白眼,“钱是先欠着了,好使了,自然给你。” 黄布只好笑着,“那是,那是。” “满脸横肉”不说话,望着天,却不肯走。黄布眨眨眼,四处一看,拿出一袋钱塞给他。“满脸横肉”一笑接过,瞄一眼黄布,鼻子一喷气,昂着头走了。 黄布看着他背影。 一个伙计过来说,那个府衙什么官的小舅子又来拿漆盒,讲原来卖给他的是坏的,拿了两次了,还给不给? 黄布苦笑摇头说,给吧,给。又抬头望天。伙计骂了几句,歪着嘴巴,也跟着望天。 天上白云飘飘,如同往日。 又来了几个人,为首的嘴巴一副龅牙,见了黄布拱手。黄布见了“龅牙”,也拱手,说着话进了铺子。几个伙计见了皱眉。 黄布左右一看,带他们进了一个房间。一个伙计跟过来,瞄一眼“龅牙”几个,又看黄布。黄布摆手说,“老规矩,上酒上肉”。伙计犹豫一下,瞪一眼“龅牙”,答应一声走了。 大家案几边坐下。 “龅牙”笑了,“老规矩好呀,不过,山寨这阵可不好过,今日可得多给点。” 黄布皱眉,“我这边也不好过呢。” “龅牙”瞪眼,“老夫这点人,还不是为了日后能复国,你要做秦国人呀?” 黄布摇头,“听说你们能捞点粮食,不也是钱嘛。” “龅牙”一听,赶紧起身,到门口去瞄。几个大汉也瞪眼。 “龅牙”回来瞪眼说:“哪个讲的杀头话?” 黄布笑了,扫一眼几人,“云梦泽的事,哪个不知?秦军不断运粮,官府这边的人总是提起,还骂呢。” “龅牙”忽然笑了,压低了声音,“鸟人,耳朵够长。你可听见,云梦泽,哪个敢惹老夫?” 黄布点头。 “龅牙”看着黄布,裂着嘴巴露出大龅牙,“哪像你,木头、竹子都能卖钱,那点木头,却卖不少钱,你看你,那么多年了,赚了满屋的钱。” 黄布摇头苦笑,“没几个钱,买木头,买竹子,不能用的要丢很多,要买漆,喊人加工,很久才能卖,官府那些又不给钱,还白拿不少。” “龅牙”瞪眼,“你看,日后还得靠我们复国吧,把秦人官府灭了,就没人敢欺负你了。日后,我给你撑腰。” 那几个大汉听了都昂头,一脸傲气。 黄布笑了,忽然点头,“好呀,到时你就是这里的官府了,可不得要你撑腰。” “龅牙”大笑。 黄布看着“龅牙”说:“这阵刚进了货,手里真没钱了。” “龅牙”一瞪眼,“嘭”一拍案几跳起来,一把揪起黄布,“怎的?要通官府呀?” 门口两个伙计拿着木棍冲进门,瞪着“龅牙”几个。“龅牙”旁边几个大汉跳起来,拔出短刀。 “哎”“哎”,黄布见了摆手,让伙计出去,说“没事”。两个伙计咬咬牙,不情愿的出了门口,还回头望。 黄布摆脱“龅牙”的手,“这里常有官府的人来买东西,闹起来你可走不了。” “龅牙”看着门口,扫一眼黄布,“哦,怪不得,他们来了不给,我来了也敢不给,真的通官府呀?” 黄布咬牙,“哪个通了?刚来了郡府衙门的人,拉了漆器不给钱,还讹钱,你们是前后脚。我哪里还有钱。” “龅牙”瞪眼,“啪”,一脚踢翻黄布,“躲了几日,胆子大了?”一个大汉过来拿短刀顶住黄布。 门外听到动静,一个大鼻孔大汉拿着木棍带着两个伙计冲进来。“龅牙”几个见了,都亮出短刀。 黄布见了,翻身起来,看着“龅牙”说道:“今日就是杀了人,也没钱,大不了同归于尽。” “大鼻孔”冷笑一声,“啪”一顿木棍,“主家出去,我倒要看看,这贼人有甚本事?” 黄布知道“大鼻孔”功夫厉害,可是打起来就闹大了,日后山寨复仇就麻烦了,过去拉一下“大鼻孔”,转头说道:“寨主先回去,等有了钱,再给不迟。” “龅牙”眨眼,也不想闹起来,官府捉人也是麻烦事,自己就是山贼,更麻烦了,便瞪眼恨道:“你的店面在这里,你也跑不掉,看能躲几时,哼。” “龅牙”一转身,“走”,带人走了。 “大鼻孔”咬牙看着,见走了,便说:“主家何必怕他?报了官,捉了省事。” 黄布摇头,“阿兄的家眷来了这里,不能生事,更不能让官家讲我们通贼寇,自己受点委屈就算了。” “大鼻孔”摇头,“那日后呢?” 黄布摇头,“不要紧,无非要钱,和气生财吧,走一步是一步。” “龅牙”几个出门走了,到了街上,走几步又不甘心地回头望。一个汉子恨道,“过几日,绑去山寨,不怕不给”。 “龅牙”冷笑,一摆手,“要治他,还不容易”,“办法多的是”。 一个汉子瞪眼,“再不识相,就做了他。” “龅牙”瞪眼,“傻呀”,“杀了就断了财路了,就要这样磨他,让他赚钱,我们来拿”。 几个汉子点头笑。 “龅牙”也点头,“往日可是识相,今日怎了呢?”又抬头望天一阵。 辛固山寨。 棚子里,众人坐着。 二寨主一副大嘴巴,看着辛固说,公子快回了,不能留,这里是辛将军的天下,不能有别人坐头上。 辛固眨眼,望着远处水面微微的光。那日在庄夫山寨里,见了景兰的样子,心里有点看不上,可情分上又放不下。庄夫这个鸟人也不把自己放眼里,估计景兰也不想留洞庭湖。若景兰真要留,可怎么开口呀? 三寨主满脸胡子,也说,不能听别人指手画脚,我们的地盘,我们打下的山寨,哪个都不要,来了就要走,还要走得远远的,不能跟我们抢吃的。 辛固看着两人,又望天边。 却说屈辞众人,知道长沙府没有追来,便一路走走歇歇。 河面宽阔,一层薄雾,船只轻轻晃着。 屈进扫一眼项辟,悄悄对屈辞说,项梁眼界很高,他不是要复国,他是要打一个自己的天下,就算也喊楚国,也是他的楚国,没有王室血脉的楚国。 屈辞一愣,想起屈权、屈能和景兰讲的话,又瞄一眼庄夫。 屈辞望着河水,前前后后想了很多事,一咬牙,看着屈进,用力点头,“自己手里没兵,甚事都做不成”。 屈进点头,瞄一眼景兰,又说,云梦泽这地不错,先在这里拉上自己的人马,不比项梁差呀。 屈辞想想,点头,“就是”,又瞄一眼符狩。 “家眷呢?” 屈进皱眉,“那就先江陵住着?” 屈辞点头,“先这样吧,安顿好也放心。” 两人议着,一边点头。屈母见了,咪咪笑。田夫人见了眨眼,又皱眉,看一眼屈兴。 “看呀,云梦泽。” 湖面开阔,烟波缥缈,到处山坡、树林、草丛,水面很多河道弯弯曲曲不知通向哪里,众人看得呆了。庄夫点头笑着,符狩眼睛闪闪发亮。 景兰咪咪笑,“走呀,去见辛将军,讨口酒喝。” 项辟瞪眼,“误事呢,你去吧,少傅回江东了。” 屈能和符狩看屈权,屈权看屈辞,屈进、养兼和黄铎也看着。庄夫说“见见,见见”。 屈辞一笑,扫一眼大家,“既来了,也不在这几日,走,见见,见见”。屈权几个点头,屈进笑了。 景兰大喜,“没脖子”几个高兴,又翻一眼养兼。 第五十五章 屈辞霸气竟立威 屈辞众人船队分散走着,周边一些船只来来去去,不断瞄着又做手势。 “野狼眼”、“大蒜鼻”和“三角眼”是老江湖,一看就知道被山贼盯上了,景兰听了皱眉。 庄夫和符狩也看出来了,不过,符狩就带了几十人,庄夫更多,加起来一百多号人,也不怕他,便不在意。“大黑痣”冷笑着,做着手势,喊大家防备着。 屈进也看出来了,跟屈辞讲着。养兼、项辟和黄铎冷冷看着。 屈辞、屈权和屈能担心冷箭伤了家眷,几条船聚一起,轻声议着。屈进一边看着,黄铎也远远看着。 屈辞扫一眼,一捋胡须说,这都不是事,还有更大的事呢。 屈权和屈能瞪眼,瞄一眼景兰、庄夫和符狩,忽然点头。 屈辞抹一把胡须说,我跟屈进聊过,项梁也靠不住,人家打的是自己的天下,回江东还是被人家牵着,最要紧的还是没有自己的人马。 屈能点头。屈权也点头说,想绑便绑,想捉便捉,想不睬你就不睬你。 屈辞点头,又咬牙说,马上就到辛固地盘了,这边还有很多山寨,我们这边,大家要拢在一起才好,否则很难成事,也很难立足。两人点头。 屈辞看着屈权说,那个符狩,靠得住吗? 屈权瞄一眼符狩,眨眼说,他跟着来了,应该靠得住,还讲要跟到江东。屈辞和屈能点头。屈辞说,那就好。屈能说,不知庄夫怎样? 屈权说,他也想复国,就是有点自己的心思,毕竟手下都是原来的楚军,很能打,不甘心交给别人。 屈辞点头说,没错,辛固也一样。这两人的手下都是楚军,都带甲,算强悍的了。 屈能点头说,能拢过来最好,日后把周边山头都收了。 屈权两丛眉毛一抖说,我来讲,喊大家都听伯咏的,先聚众,日后举剑复国。 屈能皱眉说,就怕不听。屈权皱眉看屈辞。 屈辞一咬牙说,不听就把领头的做了。两人一惊,互看一眼,又点头。屈能瞄一眼景兰说,尚德不听呢?屈辞又咬牙说,做了。 屈权和屈能看着屈辞,好像不认识一样,忽然又点头。 屈辞又讲了几句,屈权和屈能点头散开。屈进过来讲了几句,屈辞点头。 屈辞扫一眼,招手喊养兼过来,讲了几句。养兼点头,跟屈进一笑,又瞄一眼庄夫。 屈权招手喊符狩过来,讲着话。符狩点头,又瞄屈辞。 屈权又喊庄夫过来,说要靠岸,大家讲讲眼下和下一步的事。庄夫点头,景兰一边见了皱眉。 屈权站起来,举手大喊:“靠岸”,“靠岸”。 景兰瞪眼,“靠个鸟,赶紧去山寨,上了岸,看让人家围了。” 符狩和庄夫的船队选了地方靠岸,众人慢慢涉水上岸。景兰四处看又喊屈权,见屈权招手,只好跟着上岸。 屈母大泡眼到处望,田夫人弯眼睛寻屈辞,屈兴一众孩子都笑着下水闹着。家眷慢慢下水,一步步走着上岸。 屈辞上了岸,拉过项辟说,他不回江东了。 项辟瞪眼看着屈辞说,怎了? 屈辞说,要在这边拉起人马,日后复国。江东那边,日后有机会大家就聚一起,合力复国。 项辟皱眉说,这边是山寨,不比江东,阿兄人马很多,不用少傅操心,少傅只用谋略就好。 屈辞眨眼瞄着项辟,又望天边,忽然笑了,点头说,江东那边肯定好,人马的事肯定不用我操心。不过,这边拉起人马,也可以跟江东呼应,再讲了,江陵也是好地方,原来也做过郢都,日后也能复国,那也很好。 项辟摇头,怎样跟阿兄讲呀。 屈辞笑了说,就讲见过了,这边也谋复国,日后再见不迟。 项辟摇头,看屈辞态度坚决,知道再讲无用,只有叹气。 上了岸,家眷一堆,屈辞众人一边树林里议事。一众大汉拿了弓箭、长戟、长矛,船上、岸上防备着。那些山贼船上远远望着,见那么多人竟是一起的,心里疑惑,便看着,又派人回去报信。 屈辞、屈权、屈能、景兰、庄夫和符狩树底下坐着,养兼站一边拿着弓箭冷冷看着,屈进和带来的几个大汉拿着长矛、弓箭也一边冷冷看着。项辟和黄铎也坐屈辞后面看着,“大黑痣”带了人拿着短剑、长戟、弓箭在庄夫身后站着,“没脖子”、“野狼眼”几个在景兰身后站着,符狩带的大汉也身后站着。 屈辞拿起铁刀一举,又放面前,又抬头扫一眼众人。 景兰、庄夫几个见了一愣,一抬头,后面一圈都是符狩的人,又见养兼、屈进冷冷的眼神,便都低头眨眼。 庄夫瞥一眼屈权,眼一瞪,忽然醒过来,又瞄屈进,便招手说,“屈将军也过来坐呀”,又招手,“养将军也过来坐呀”。 屈进和养兼点头又摆手。 符狩见了,有点不安起来。屈进将军死守城门令人钦佩,养兼还是楚王跟前将军,便觉得自己也不配坐着,又不好起身,便伸直腰身坐着,看着屈辞。 景兰觉得不妙,不断瞄着屈辞和养兼,又眼神瞥身后的“野狼眼”几个,一时不知怎办,只好眯缝眼看着屈权。 庄夫眨眨眼,让“大黑痣”拿过楚王剑,自己起身接过,恭恭敬敬送到屈权跟前。屈权起身接过,微微一笑,喊过屈进。屈进见屈辞点头,便接过楚王剑。养兼见了也点头。 景兰瞪眼看着,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没脖子”见了,也是瞪眼。屈进一根长矛,无人能敌,郢都哪个不知,日后怎去夺剑? 屈母、田夫人这边伸脖子望,树林、灌木挡着,看不见屈辞众人干什么,只好望着宽阔的水面和船只。屈兴屈珠一群孩子玩着闹着,嘴里吃着东西。 田夫人皱眉说,这里贼寇多呢,还不赶紧走。屈母笑了说,不怕,我们人多。 田夫人也笑了,又说,还是赶紧走的好,我还想去兰陵看看,娘给的钱买的房子还在不在。屈母又笑说,还惦记呢,不知甚年月的事了。 田夫人说,那可不能赖,眼下没房子住,可不用上了。伯咏只顾自己的事,哪里想得周全?屈母笑了说,眼下先江陵住一阵吧,兰陵的事,日后再讲,再讲了,也要伯咏有空才能去不是? 田夫人叹气一声说,哎,屈兴大了,还不赶紧离开这些荒野地,还要寻个老师才好,日后不知能做甚呢,总不能就这样在山野里过吧?屈母大泡眼红了,摇头叹气说,人家秦国人的天下呢,还能怎样,就差没饿死,还能想那些。 田夫人弯眼睛也红了,看一眼屈兴屈珠说,没想落魄成这样,楚国没了,连齐国也没了,没了就受人欺负,怎会是这样的。屈母摇头说,可不就是这样,亡国了,就是亡国奴,人家就踩着你呢。 田夫人点头说,怪不得大家当初都要拼命,日后都要复国呢。屈母点头说,可不是嘛。 田夫人又皱眉说,那不日日打,年年打,几时是个头?屈母摇头,不知道,要是大家都能相安无事,就慢慢不打了吧。 田夫人点头说,还是不打的好,没有尽头呢,大家都遭殃。屈母点头说,可不是,可是由不得自己呢。 田夫人望着天边说,我也不想甚了,孩子能平平安安就好,不要打来打去,又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哎,不知日后怎样。屈母摇头说,你就是那棵树,风要吹,哪能不摇摆? 田夫人皱眉说,眼下是秦国人的天下,伯咏还是在江陵躲一阵的好,过一阵就能去兰陵了,走得越远越好。屈母瞄一眼树林,眨眨大泡眼说,山寨的人都跟来了,可不能落草,屈氏的人,可不得做山贼,有辱先人呢。 田夫人弯眼睛瞪着树林望,也点头说,可不是,都有王室血脉,怎得做山贼。屈母皱眉望着树林,眨眨大泡眼说,过一阵,回江东聚众复国是真。 田夫人看看屈母,又望天边。 屈权和屈能家眷见屈母田夫人讲话,都拢过来说话,又看着孩子笑,说一阵,又担忧叹气起来。 树林里,景兰听说要拥立屈辞为首领,图日后复国,不觉皱眉,猛一看,才发觉屈辞坐上位呢,屈权和屈能一左一右坐着,自己竟坐一边,不由心里一股恶气,再忍不住,眼珠一转,手指点着,哑着声音说,伯咏没兵马,凭甚做首领?这里庄将军有人马,辛将军也有人马,还是楚军,都带甲,为甚不能做首领? 庄夫一惊,皱眉看符狩,又看屈权、屈辞,不断眨眼。 屈辞一举手,“好”,看着庄夫,“庄将军,是不是你来做首领?” 声音洪亮,大家听得耳朵震。 屈权和屈能瞄着庄夫,养兼手拿弓箭冷冷看着,屈进也冷冷看着,符狩也冷冷看着。“大黑痣”瞪一眼景兰,看着庄夫。 庄夫扫一眼,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拱手说,不好不好,庄夫何德何能,今日几位朝廷大臣都在,没有末将讲话的份,但听屈左司马调遣。 屈权瞪眼,“听屈少傅调遣。” 庄夫点头,“听屈少傅调遣。” 景兰瞪眼,说不出话。养兼狠狠瞪着,项辟看着景兰摇头笑,黄铎展眼扫着微微笑。 屈辞看着景兰,“尚德呀,你要做首领,你的兵马呢?” 景兰不服输,“你手里也没兵马。” 符狩举手说,“末将的兵马就是少傅的兵马。” 庄夫见了,也举手说,“末将的兵马也是少傅的兵马。” 屈辞一捋胡须,“好”,又看着景兰,“尚德呀,你今日做不成首领了,不服不要紧,日后有了兵马你再来跟我争,不过,眼下你要再敢生事,我的铁刀,可不认人。” 屈辞讲完,板脸瞪着景兰,眼睛光芒四射。 屈权和屈能一惊,想不到屈辞今日如此霸气,心里也暗暗佩服。“没脖子”和“野狼眼”几个听了,低头眨眼,又偷眼瞄养兼和屈进。庄夫和符狩看着,不断眨眼。 景兰扫一眼,忽然一笑说道:“哎呀,你看你看,讲笑成真了。都是为了复国呢,也是提醒你呢,我要不讲,庄将军和符将军哪有这么痛快?我也不讲甚了,听伯咏的。” 屈权和屈能笑了,屈辞也笑,景兰也笑,大家都笑。 景兰又手指点着说:“不过,这是云梦泽,辛将军怎么看,还不知道呢?” 第五十六章 屈辞为首立规矩 树林里,众人听了景兰的话,都看屈辞。 屈权摆手说,那一日,辛将军也讲宁死复国,不怕,见面好讲话。 庄夫瞪眼说,我们人马也不少,寨里的人还没来齐呢,也不怕他。符狩也说,就是,到时再回去喊来。 屈辞扫一眼,一捋胡须说:“一条心就好,不一条心就是死敌。” 众人听了都瞪眼看着,又眨眼。 屈辞又扫一眼说:“死敌还能留吗?” 景兰心“砰砰”跳,瞄一眼屈辞,又偷眼瞥养兼和屈进,又眼睛不断眨着。“没脖子”和“野狼眼”几个听了低头,也不断眨眼。 屈辞瞪一眼景兰,又说道:“众人既推了屈辞做首领,那今日就要立几条规矩。” 屈权和屈能看着点头,众人也点头,景兰见了只好点头。 屈辞扫一眼说道:“这第一呢,眼下秦人势大,还不到复国时候,大家出去,不要讲甚复国,那样很易招来秦人官府围剿,南边十几万秦军呢。” 屈权、屈能和庄夫、符狩点头,又瞪一眼景兰。景兰见了低头,他只想着楚王剑,没想是这样的结果,竟被人家追着打。 屈辞一捋胡子说道:“这第二呢,眼下就是聚众,越多越好,兵强马壮,才能谋日后的事,要不,都是瞎话。” 屈权和屈能点头,庄夫几个也点头,景兰眨眼。 屈辞见了一笑,说道:“这第三呢,大王托付楚王剑给微臣,这个事,出去不要再讲,楚王剑眼下不宜再现身。哪个再乱讲引来秦人官府,铁刀无情。” 众人一惊,互相一看,又点头。景兰讪笑着,嘴巴动了动,见屈辞瞪眼,便没敢讲话。 屈辞扫一眼说:“这最后一条呢,众人聚一起了,日后就是山寨了,也得分个内外,各管各事。” 众人看着,瞪大眼睛。 屈辞一捋胡子说:“统管兵马的事,还是左司马。” 众人点头,屈权点头笑。 屈辞也笑:“这就是二寨主了,委屈公衡了。” 屈权看着屈辞,忽然一笑,拱手说“遵命”,大家笑。 屈辞又说:“这内里调度的事,还是屈司徒,就是三寨主了,委屈子才了。” 屈能一笑,也拱手说“遵命”,大家又笑。 景兰看着,自己最多是个“四寨主”,心里不爽,也只得看着屈辞。 屈辞又讲了养兼、屈进都是将军,护卫几个寨主和山寨安全。庄夫和符狩也是将军,各自统领原来兵马。众人都拱手“遵命”,讲到黄铎跟着屈能做事了,竟没有景兰的份,项辟笑着看。 景兰不断眨着眯缝眼,看着屈辞。屈权和屈能也看屈辞。 屈辞见了一笑:“尚德啊,你若不回江东,也有差事。” 景兰没面子,嘴上还硬:“不回,回个鸟,来这边就是复国。” 屈辞看看屈权和屈能,又看着景兰说:“你要做首领,可只有一个首领,这样吧,你就帮我出主意吧,要是楚国,就是大傅了,也是国家重臣呢。” 屈权和屈能都笑,又点头。众人看着。 景兰一想,也讲得过去,便也拱手说“遵命”。大家笑。 屈权招手,“起来,起来,拜见大寨主。” 屈权领头,众人跪拜屈辞,“拜见大寨主”。景兰不情愿的跪拜了屈辞,心里咬牙恨着。 屈辞摆手,让大家起来。屈进和养兼见了咪咪笑。项辟也跟着拜了,心里嘀咕。黄铎也拜了,暗暗佩服屈辞。“大黑痣”、“野狼眼”几个也跟着拜了,想不到屈辞竟做了大寨主,不免心里打鼓。 庄夫和符狩又跪拜屈权,“愿意听从二寨主调遣,万死不辞。” 屈权扶起,又喊过养兼和屈进,商议着调集一队人马归养兼和屈进管着,护卫好大寨主。屈进说,他带来的几个汉子可以贴身护卫。屈权点头,庄夫和符狩回头喊人。 众人上船。 屈母和田夫人听屈进讲屈辞做了山寨大首领,吃了一惊,瞪起眼来,伸脖子一望,屈辞被人簇拥着,真的一副首领的样子,便皱起眉来,“真做山贼了?”“还是首领?” 屈兴见了走过来。 屈进瞪大眼睛说:“可不能讲是山贼。” 田夫人说:“住山寨抢劫,可不是山贼?” 屈进笑了:“楚国时,若去做,以讲山贼,不正道,可这是秦国了,要复国就要聚众,这就是办法,日后再把江陵占了。” 屈母眨着大泡眼,又微微摇头:“话是这样讲,也是这个道理,可心里不舒服呢。” 田夫人点头:“是呢,我的家怎是山贼的家呢?还当贼头,这是万万不敢想的。” 屈母摇头:“不行,你们在云梦泽折腾,我们是要到江陵落脚的。” 田夫人点头:“日后还要去兰陵。” 屈母望着天边:“不做头,自己的本事几时得使?不过,哎呀。” 屈兴大概明白了,父亲成了这帮人的头目了,心里一阵兴奋,眼睛都放出光来。他想,大家都听爹的话,那还不回去把姬县尉和刘二那几个人杀了?不由捏起拳头,咬牙切齿,恨不得手里握着刀,一刀就杀了,眼神猛的凶恶起来。田夫人忽然见了,不觉皱眉,又望着天边。 屈母和田夫人看着,见屈辞被簇拥着走出来,这场面,令人又是高兴又是无奈,不知怎样讲。屈兴却是兴奋得很,眼睛都是亮亮的一层光。 大家踩着水上船,屈兴忽然觉得这船很小,自己一用力就能掀翻了,便用力摇了摇,果然船也摇起来,不觉笑起来。又望天,觉得天比往日都要蓝,都要明净。见母亲抱着屈珠,便过去一把接过,走两步,很轻松的举到船上,还故意举一阵。屈珠“咯咯”笑。 水面很大,船只来来往往,大家分散了一路过去。 走一阵,屈进忽然发现,那些山寨贼寇的船好像不见了,不觉纳闷,又不断望,前面很多船只纷纷划入岔道,也隐入不见了。 屈进去见屈辞,屈辞、屈权和屈能也皱眉望着。庄夫和符狩也划船过来指着前面,大家议着。 过一阵,“大黑痣”带人回来说,那边都是秦军大船,不载粮食,都是秦兵,很多,正过来呢。 屈辞眨眼,一捋胡须说:“分散了走,不要引起秦军注意,让人看看,有多少秦军?” 众人一路过去,果然很多秦军大楼船,满载着秦兵,看来是打大仗的。再过去,竟然看见秦军上岸驻扎营地。 屈权皱眉说:“要在这里打仗啊。” 屈进说:“前阵劫了太多粮船,惊动秦军了。” 屈辞忽然看见大楼船上一个秦军首领,站在船边指指点点,竟像是赵佗,“秦军副帅也来了?” 屈权听说了,便说道:“可见粮道要紧,秦军也急了。” 屈辞点头:“这可不是南郡的兵,也不是长沙郡的兵,是南征百越的秦军呢。” 屈权点头:“这可强悍,惹不得。” 屈进眼里冒着火,养兼也眼里冒火,庄夫和符狩冷冷看着。屈母和田夫人又想起郢都的房子被占了,眼圈又红了。有的家眷还抹眼泪,屈兴几个孩子狠狠盯着秦兵。 赵佗一直盯着屈辞望,见船过去了,忍不住招手喊“伯咏”“伯咏”。 屈辞不睬,径直走了。景兰、屈权、屈能、养兼、庄夫、符狩、项辟和黄铎瞄着屈辞,屈进靠过来,赵佗疑惑地望着。屈辞望着远方,头也不回说,衡山跟道一子修道时结的师兄弟,这时候不好见面。屈进点头。 赵佗以为看错了,嘀咕了一句“那么像呢”。 景兰靠近屈辞:“还识得秦军大将呀?” 屈辞讲了几句。景兰歪嘴,“跟申豹差不多吧,日后又捉人。”屈辞一笑,不理他。 船走一阵,岔到一边,弯弯曲曲走着。两边山岭树木很多,草很高,外面还看不进来。庄夫和符狩都点头,“这地不错呢。” 屈进说快到辛固山寨了,屈辞喊停。 屈权四处望一下,指着一处山岭上树林说,这里看得远,可以歇息一阵。屈辞点头。 景兰喊着:“喂,喂,就到辛将军山寨了,还停个鸟呀?” 屈能摆手说:“突然那么多人来了,人家不好应对。” 景兰眨眼“哦”,又伸手喊:“那我先去见他。” 屈辞说“好,我们这边等着”。项辟见了也说“好,末将也去见个面就一路回江东了”。 屈辞说好。项辟过来跟屈辞、屈权、屈能、养兼和屈进几个拱手。 众人找到地方,涉水上岸。 景兰也不等项辟,径直带人划船走了。“没脖子”恨道,让辛将军带人过来,把那楚王剑夺了,公子来复国。“野狼眼”几个眨眼,倒没吭声。 景兰咬牙说,今日不夺,日后也夺,我来称王复国,轮不到他。 项辟后面喊着:“赶个鸟呀,不一起吗。” 景兰回头喊道:“快呀,那么慢,要吃酒呢。” 项辟赶过来说:“辛将军那么多兵马,也回江东那不更好。” 景兰眼一亮,点头说道:“是呀,先拉过去再讲,我怎么没想到呢。” “没脖子”、“野狼眼”、“大蒜鼻”和“三角眼”都点头笑了。 屈能看景兰走了,看着屈辞说:“今夜就住这里?” 屈辞摇头一笑:“住辛固山寨。” 屈能一愣,看屈权。屈权眨眼,“无非两条路,一是请我们去住,二是我们硬要去住。”屈辞一笑,屈能皱眉,又望天边。 屈进见了,过去讲着前一阵跟辛固打交道,劫粮船的事。说辛固人不错,就是那二寨主、三寨主就是贼寇的小肚肠,做不了大事。养兼也过来,听了恨道“要有二心,一箭射了”。 大家讲着话,远远地很多船划了过来。庄夫和符狩喊人防备着。养兼握弓箭冷冷看着,屈进握长矛也冷冷看着。 来得近了,为首的是个独眼,竟是辛固,却不见景兰几个。屈权众人看着,庄夫见了招手,“大黑痣”几个到岸边看着。 屈辞坐着不动,屈能也坐旁边,屈进、养兼几个站在身后。 辛固见屈权、庄夫水边等着,赶紧拱手问着好,两人也拱手答应。辛固下了船,径直去见屈辞,跪下就拜,“拜见大寨主”。 屈辞微微一笑,一捋胡须,让他起来。屈能见了有点吃惊,疑惑地瞄着屈辞,又瞄辛固。辛固又拜见屈能“拜见三寨主”,见屈权过来,又“拜见二寨主”。又跟屈进拱手见礼,“屈将军”,又跟养兼见礼,“养将军”。又是“庄将军”、“符将军”见过。 辛固请屈辞众人到山寨落脚,日后,山寨听从大寨主调遣,一起复国。屈权和屈能点头,“好”。屈进、养兼、庄夫、符狩和黄铎都点头。 屈辞看着辛固,“真将军也”,“走”。 辛固陪着屈辞,讲着近日秦军部署云梦泽,大军压境,正在发愁,你们来了太好了,也能跟秦军周旋了。 屈权点头说,可不能硬拼。屈能忽然说,尚德怎不来? 辛固不断眨眼,看看屈权又瞄屈辞,摇头含糊说,公子讲累了,山寨候着,一会就见了。 屈进伸脖子望一阵,“那老二和老三怎不过来?” 辛固看一眼屈辞,眨眨眼说:“原来山寨的两个兄弟,刚好有事不在,过一阵就来了。” 屈辞抬头望一眼,“走。” 第五十七章 屈辞淡定收山寨 屈母听说住山寨,眨眨眼,不愿意了,要去江陵。田夫人也点头,屈兴皱眉看着。 屈辞和屈进只好过来。 屈辞说:“江陵还远,歇一夜再走”。 屈母看着屈辞说:“男人要做事,娘心里明白,但心里的坎过不去,我是不会住山寨的。” 屈辞笑了:“娘不住山寨、不住山寨,这个孩儿知道,就住一夜,明日就走。” 屈母疑惑,“那你这边山寨呢,你是大寨主呢。” 田夫人忽然笑,又瞄屈辞,“怎么看都不像大寨主,有大王的样子了”。 屈辞笑了,“有吗?”,“没觉着呀”。 田夫人笑,“哈,山大王”。大家笑,屈兴很灿烂。 屈进笑说:“娘呀,明日江陵,孩儿一路陪着,阿兄这边事多,改日再去探望。” 屈母也笑了,“见了你们两兄弟在一起,娘就欢心,男人总得做事,娘不碍着,就是屈氏几百年,今日竟然到了这般田地了。” 屈辞摇头叹气,望着宽阔的水面,“大家看”。屈母、田夫人、屈进和屈兴看着。 屈辞说:“这云梦泽,周边这一片地方的城池、土地和这一带的人,原来都是我们楚国的,江陵就是我们的都城郢都啊,却被白起打下了,成了秦国的南郡了。” 屈母大泡眼红了,“不能忘啊,秦国人打下我们的郢都,还挖掘焚烧了我们先祖的陵墓啊”。 田夫人弯眼睛红了,屈进咬牙切齿,屈兴也瞪着眼。屈辞想起先祖屈原的《哀郢》、《国殇》,眼睛闪着光亮。 辛固过来拜见屈母、田夫人,又拜见屈权、屈能母亲家眷。 屈权喊着“上船”。 水面宽阔,一片闪亮。远的望不到边,近的弯弯曲曲,很多小土包小山岭,浓密的树林,高高的茅草,零星来往的船只,忽然天上几个黑点泼来是大鸟又头顶飞过。 绕过一个弯,又是一道岔,不知去哪里,到处是树木茅草,远处是水面。水面很是光亮,弯道的地方好像隐入了茅草丛。 庄夫皱眉,“大黑痣”到处望,符狩也皱眉看着。屈能不断抹汗又跟屈权嘀嘀咕咕,屈权不说话冲屈辞摆头。黄铎见了也不断抹汗,又瞄屈辞。 屈辞跟辛固讲着话,养兼一边冷冷看着,手里握着弓箭。屈进跟屈母讲着话,一边指指点点,屈兴很有兴趣的听,田夫人不断伸脖子望屈辞。 庄夫、符狩和屈能几个又皱眉,前面狭窄处,两边都是茅草,若是伏击,一船人就没了。“大黑痣”不放心,几艘船先过去了,让人旁边弓箭盯着。符狩的人也去弓箭守着,让屈辞众人的船平安通过才撤走。 屈能抹汗舒一口气,庄夫几个又瞄屈辞。 “大黑痣”顾不得许多,带人跟着辛固的人前面开路,见到隐秘的地方就停下防备。符狩的人也跟着。 “嗖”“嗖”“嗖”,几只野鸭飞起,养兼猛举弓,“嘭”“嘭”“嘭”,几只野鸭应声掉下,天空飘着几根羽毛。众人听到声响,猛一看,都喝彩。屈兴和几个孩子笑了,几个大汉划船去寻那几只大鸟。 辛固没见过养兼手段,惊得嘴巴都大了,“果然是大王跟前将军,一箭之地,没有活口”。 屈辞微微笑,捋着胡须。 辛固又说:“屈将军死守城门,我们早就听讲,众人都是佩服,后来竟见着了,才来又带人去劫粮船,众人没有不佩服的,想不到还是大寨主家弟,大寨主身边都是豪杰,何愁不能复国。” 屈辞一笑,“眼下外面还不好讲复国,恐引来秦军围剿。” 辛固点头,“正是,这还没喊复国,就劫粮船罢了,这秦军就来了,不知怎样应对呢?还请大寨主想办法。” 屈辞点头,“这个不怕,看样子,秦军还要部署,也要时日,我等到了山寨再议。” 辛固点头,“全听大寨主调遣,万死不辞。” 却说景兰,赶来见了辛固、二寨主和三寨主,添油加醋地讲了屈辞怎样夺了山寨的首领位置,眼下又到这里了。要辛固跟自己走,一起复国,承诺日后给他大司马、上柱国位置。 二寨主大嘴巴一抿,三寨主满脸胡子抖动着,都骂起来,要喊人弓箭拦住,不给进山寨。辛固知道这两人性子直,跟着自己多年,也是楚军,骁勇善战,却对景兰一类人不信任,对屈进倒是满心敬佩,听说屈辞要白手夺了山寨,当然不愿意。 辛固想,屈辞是楚王钦定的人,连屈左司马、屈司徒和养兼将军都一路跟着,庄夫和符狩也追随了,日后复国,不是他是哪个? 当着景兰的面却不好说,便摆手说,不能自己人先乱起来,秦军就要围山了,本就人少,不做一起,怎跟秦军拼?不够秦军一口吃的。 “大嘴巴”和“满脸胡子”听了瞪眼,却不愿意去接,只在山寨候着。 景兰见了瞪眼,心里骂着,也不愿意再去接屈辞,也山寨候着,一边鼓动“大嘴巴”和“满脸胡子”。 过一阵,屈辞众人来了,景兰只好过去笑着说“累了呢”。“大嘴巴”和“满脸胡子”也只好过去,辛固喊了,只好跪下,“拜见大寨主”,“拜见二寨主”,“拜见三寨主”。又跟屈进、养兼、庄夫、符狩和黄铎见过。 屈辞看一眼,也不说什么,喊大家坐一起讲讲下一步怎样应对秦军。 棚子里,大家坐着,屈辞居中,轮着坐了,辛固排庄夫前面坐着。“大嘴巴”和“满脸胡子”在自己山寨,却只能站辛固后面,这是第一次,心想屈辞也没甚本事,便脸上板着。 屈辞扫一眼,大概讲了眼下情形,说硬拼、死守山寨不是办法。众人交头接耳说着话。 景兰说,洞庭湖正捉人呢,这边又是秦军,能躲哪里? “大嘴巴”和“满脸胡子”心里嘀咕,被赶来这里了,还要占人山寨,哼。 屈权摆手说,云梦泽很大,秦军搜不完。众人又议着,屈辞听一阵摆手,众人静下来看着他。 屈辞说:“要在云梦泽立足、做大,要图日后,就要聚集更多的人马才好,那就要有更多的粮草才能养得起,打仗也是打粮食,眼下秦军南征百越,到处运粮,是个机会,有粮就有钱,就有吃的。” 众人听了点头。 屈辞扫一眼,一捋胡须说:“第一件事,先弃了山寨,全部人马,回洞庭湖,专劫粮船。” 屈权缓缓点头,一撑两丛眉毛说:“好,长沙府见把人赶走了,放了心,会松懈。” 屈能也点头,“也避开了秦军,秦军都盯着云梦泽了。” 辛固一愣,忽然点头,“好”。“大嘴巴”和“满脸胡子”不断眨眼,心里不服,又不好说。 庄夫和符狩也心里疑惑,也不好说,只有点头。 景兰说,“都是秦军,路上那不惊动了?” 屈辞瞄一眼说:“明日夜了就走。” 辛固说“云梦泽很大,水路很多的”。 屈辞扫一眼,又说:“第二件事,尽量联络各处山寨,到洞庭湖等着拉粮船,拉走就算他的。” 众人一惊,又不解,都眨眼,一阵沉默。“大嘴巴”和“满脸胡子”差点冷笑出声。 屈权眨眼一阵,两丛眉毛一扬笑了,“妙哉,我等人手不够,就是劫了粮船,还要抵挡秦军追击,怎运得那么多?” 屈能拉长的深沟也松开了,点头说,“确实妙,这样去讲,那些观望的山寨都会去。” 辛固心里疑惑,嘴上说:“也担心这边山寨不肯过去,白拉应该过去。” 景兰眯缝眼猛眨,沙哑着声音说:“那人家不还了,真白拉走了?” 屈辞捋胡须笑了。 庄夫和符狩心里疑惑,我们拼命,人家白拿?这是甚买卖? 屈权也笑:“拉走总比留给秦军好。” 屈能也笑:“日后总要还人情。” 辛固眨眼,陪着笑,心里不信。 景兰又翻白眼:“去洞庭湖就保着能劫到粮船?” 屈辞皱眉看庄夫,庄夫见了说“这边立马喊人回去打听”,便转头喊“大黑痣”,“大黑痣”点头走了。符狩也喊后面一个“刀疤脸”大汉,“刀疤脸”大汉点头走了。辛固见了,也喊“满脸胡须”跟着去看看地形,“满脸胡须”也点头去了。屈进见了,过去把几人喊住,互相见了面,讲了几句,几人跟屈进拱手走了。 屈辞扫一眼说“好了,怎样打,由二寨主调遣,我们这边拉回的粮船怎样安置,由三寨主调遣”。说完起身去见母亲。养兼、屈进、黄铎几人跟着。 屈权招手,喊过辛固、庄夫和符狩。 景兰手指点着说:“辛将军,那些不听话的山寨不去算了,就要让他死掉。” 辛固笑了,“好”。 屈权也笑,“你看,尚德这大傅当的不错。” 屈能笑了,景兰也笑,屈辞和养兼几个听到也笑。 屈辞和屈进树林里走着,屈辞看看屈进又眨眼。屈进说,阿兄放心,我这两个人尽可放心。 屈辞回头看着身后四个彪形大汉。这四个人都是跟着屈进出生入死的心腹,原来心腹有十几人,守城那一战死了不少。屈进说,这几人,陡涧那几年,看着秦国人的天下,一直不停苦练武艺,“一卫”一根长矛,“二卫”一把长弓,“三卫”一把短剑,“四卫”一手飞戟,都非常厉害。 屈辞听了笑,喊“一二三四卫”。屈进说,这样大家就是一窝的。屈辞点头说,哪个去? 屈进说,秦人的天下,不得带兵器,只能“一卫”和“四卫”去了。“一卫”手里一根木棍、一根竹竿,也无人能近。 屈辞看着,又瞄赤手空拳的“四卫”。屈进摆头。 “四卫”人很干练的样子,眼睛闪闪发亮,一拱手站出来,看着远处树木,稍微一弯腰,双手猛地抬起,肩膀后背一扯,手里两根飞戟,往下猛一甩,“嘚”“嘚”插树干上;双手不停顺着腋下一掏,手里两根飞戟,往上猛一甩,“嘚”“嘚”插树干上。 屈辞点头“好”,养兼见了也吃惊。屈进让“四卫”过来,屈辞和养兼一看,衣服的背上,衣襟内里都插着一排飞戟。 屈进说,我回了山寨也不怕的,两人就一直陪着。屈辞点头。 屈母没在棚子里,山坡树下坐着,望着天边,屈兴陪着坐。田夫人抱着屈珠棚子里望着,见屈辞过来,赶紧起来过去。 田夫人说:“兴儿要跟着你呢,不愿去江陵,娘不肯,正闹呢。” 屈辞皱眉,眨着眼。 屈进也眨眼,忽然说:“也是,孩子也大了,到江陵那边也不能做甚。” 田夫人皱眉说:“孩子还小呢,怎能就到山寨?” 屈进说:“也不算小了,也要历练,这是秦国人的天下,不是楚国了,他日后遇了事,不知怎办呢。” 田夫人着急说:“遇了险,怎办?” 屈进说:“有我们几个在,不怕,历练几年就是将军了。” 田夫人不断眨眼,看屈辞。 第五十八章 定计云梦泽 却说申豹、姬县尉,又加了兵马在洞庭湖搜杀一阵,灭了不少山寨,又捉到陶穆和庄夫的手下,得知屈辞杀了陶穆,符狩又跟着走了,庄夫也走了,看样子,往北走,应该是云梦泽。 申豹和姬县尉都皱眉,这屈辞竟然这么厉害,都是暗暗吃惊。樊丑却暗暗佩服,也吃惊屈辞深藏不露。 申豹和姬县尉带人往北搜一阵,洞庭湖一带搜一阵,也没有踪迹,看来真是去了云梦泽。 “尖嘴猴腮”认得景兰众人,跟着“大门牙”、“朝天鼻”和“鹰钩鼻”早去了江陵,不日也有消息。申豹捏着拳头。 洞庭湖和湘水,一路不断的秦军大船,运着粮草、辎重,再也不见贼寇踪影。 湘阴渡口,姬县尉站在树下,一甩汗雨骂着:“这里放得太多,洞庭湖还不停来呢,好在这一次刚好把贼寇都灭了,要不麻烦大了。” 申豹看着搬运的粮船,点头说:“秦军的粮草辎重总算到了,是太多了,看来,朝廷是下了决心,趁着灵渠就要通了,要一下子荡平南边越人。” 姬县尉又抹汗:“粮草辎重迟迟不过去,怎能深入越地呢?这灵渠凿得太慢了。” 申豹摇头:“灵渠没通,新的渡口在另一边,放不下呢,都堆着,长沙这边粮库也满了。” 姬县尉一甩汗雨:“那就靠近灵渠一路堆着不是更近了,放这边,弄不好,害人呢。” 申豹瞪一眼,笑了:“你个鸟人,只怕自己被撤职查办,要是那边有大的渡口能堆,还放这边?” 姬县尉瞪一眼申豹,冷笑说:“就你不怕,那长沙地大,堆长沙不好嘛。” 申豹不看他,眨眼说道:“长沙渡口也堆满了,到处秦兵,费郡尉日日去看呢,也是烦。” 姬县尉冷笑:“还不是也怕?” 申豹摇头:“赵将军还带了人云梦泽护粮呢,这边的压力就在长沙府了。” 姬县尉又甩汗雨:“在罗县呢。” 申豹瞪眼:“我就不担责?苟郡守和费郡尉下了死令,一定不许出差错,粮草辎重要原封不动过了长沙,否则,就要撤职查办。” 姬县尉忽然笑了,看着不断过来的秦军大船说:“其实也不用太操心,一路的大军呢。” 申豹点头,捏着拳头说:“不用讲,长沙府的兵还有附近的兵都调来了,一路部署,洞庭湖的贼寇都荡平了,还那些路口守着,密不透风呢。” 姬县尉舒一口气,点着头。樊丑的船也过来了,见了两人,船靠过来。 申豹笑道:“喂,那边怎样?” 樊丑摆手:“贼寇跑光了,山寨不见人了。” 姬县尉一甩汗雨:“路口可派了人?” 樊丑说:“派了,几日不见甚动静。” 申豹笑道:“你个鸟人,还没好好吃你的酒呢。” 樊丑也笑:“不怕吃死就来。” 却说屈辞众人,一早,屈母和屈进带着一众家眷走了,黄铎带的路。屈兴没留下,日后再讲。 屈辞渡口送着,屈兴依依不舍望着,屈珠哭着要“阿爹”,田夫人弯眼睛红了看屈辞,屈母大泡眼也是泪。屈辞见了不忍,不断咬牙。屈权和屈能也跟家眷招手,黄铎和屈进也招着手,都是不舍。 屈珠的哭声渐渐远去,屈辞揪着心。屈权的孩子也流泪,屈权见了也难过。 看船走远了,屈能四处一瞄,问屈辞:“真觉得项梁靠不住?” 屈辞点头:“项梁并不看重楚王剑,只是要我共谋大事,郢都城破时就讲过了,那时没在意,今日才明白。” 屈能不断眨眼,微微点头,又说:“你怎就知道辛固不会害你,放心就来了?” 屈膝一笑:“他做了山寨首领,还能带着项辟来洞庭湖,不单为尚德,还因为项家,庄夫山洞里还为项辟着急。” 屈能不断眨眼,又微微点头:“有情有义,还是个明白人。” 山寨忙乱着,人们拿着东西走来走去,藏的藏,带的带,大呼小叫,各忙各的。 各山寨的消息也纷纷传来,有愿意的有不愿意的,还有笑话的。就是一种又想占便宜又怕上当的心思,也有试试看的想法。 怎办? 众人看屈辞,屈辞板着脸说“照去。” 屈权和屈能不断眨眼,辛固、庄夫和符狩心里疑虑又不好讲。景兰心里冷笑,也等着看笑话。 夜了,屈辞众人散开了,云梦泽悄悄行船,绕开了秦军,看着闪着月光的水面,一路滑行,高高茅草丛里岔道,拐来拐去,一路往洞庭湖。 走了几日,一路见到秦军护着粮船,真是多呀。辛固、庄夫和符狩不断咽着口水,眼睛闪闪发亮。屈权和屈能一路琢磨着,很少说话。 屈辞冷冷看着,一边捋胡须。养兼见了秦兵,眼神恨恨的。景兰见了那么多秦兵,心里打鼓,只想快点通过。 一路走得慢,好些时日了,靠近洞庭湖,却见了“大黑痣”。 庄夫听了吃一惊,径直带了“大黑痣”见屈辞。屈辞也是一惊。屈权、屈能和景兰见了也过来,都吃一惊。屈权皱眉,屈能拉长深沟,景兰冷笑。 庄夫看着屈辞说:“大寨主,这可是秦军,人又多,打不过的。” 屈辞捋着胡须,眨着眼。 景兰说:“还能去哪里?话又放出去了,可是笑话。” 屈权和屈能也摇头,“不能以卵击石”,“宁可笑话也不能冒险”,“也不在这一时,日后机会多呢”,“敌变我亦变”。 屈辞扫一眼,细细问了“大黑痣”,又不断眨眼,不说话。众人看着。 屈辞想一阵,一捋胡须说:“敌变我亦变,没错。” 屈权和屈能舒一口气,景兰有点失望,庄夫和“大黑痣”也松口气。 屈辞扫一眼大家说:“第一,湘阴渡口。” 众人一愣,都瞪眼,不明白下一步要干什么,都看着屈辞。 屈辞说道:“选一个黑夜,火烧渡口的粮草辎重。” 众人一惊,都皱眉不解,“秦军重兵把守,怎能抢这里的粮船?”“秦军一路追,逃哪里?” 屈辞板着脸:“不抢,只是要吸引秦军注意。” 屈权不断眨眼,似乎有点明白,又皱眉。屈能众人还是不解,“打起来了,怎逃脱?” “到处秦军呢。” 屈辞扫一眼说:“不走罗县、湘水这边的水路,走湘阴分散的小河、岔道,官府想不到。分散了人,山岭上、河道里靠近,烧了火就跑,跑得快,天黑,秦军分不清,没法追。” 庄夫说:“这倒不难,弓箭沾了火,射了就跑。” 屈权点头说:“湘阴河道里,还可射杀几个秦兵,做出劫粮的样子,把湘水、洞庭湖的秦军引过来。” 庄夫和“大黑痣”点头,却心里狐疑。 屈辞点头说:“连烧它两夜,烧成烧不城,都弄,弄出动静来。” 大家眨眼,面上点头,心里都不信。 屈辞一捋胡须,又说:“第二,湘阴弄出动静了,就是洞庭湖。” 众人又看着屈辞。 屈辞说:“洞庭湖赶紧踩点,劫粮船。” 众人瞪眼,都皱眉。 屈辞说:“那几个紧要水道口,要提早扫清了。” 庄夫皱眉说:“这可是秦军,怎打得过?” 屈辞看着屈权:“问二寨主。” 屈权两丛眉毛一撑:“啊?” 屈能眨眼瞄屈辞,庄夫和“大黑痣”皱眉看屈权。 屈权眼睛望着远方,两丛眉毛拧起来,过一阵,眉头一松,缓缓说:“好,打就打,听大寨主的。这样来,船头和中间佯攻,专劫船尾,得手即走,路上安排伏击,阻吓秦军,又是黑夜,秦军必不敢追。” 庄夫忽然来了豪气,“我等也是楚军,还有辛将军旧部,也不怕他。” 船只滑行着,屈权又喊来符狩和辛固。 却说江陵的南郡府邸,郡守姓虞,长了一双死鱼眼,什么都不在眼里的样子。郡尉姓稽,长着一双鸡眼睛,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两人府邸里坐着,鱼眼看鸡眼,又摇头;鸡眼看鱼眼,也摇头。 虞郡守说:“辛固那些贼寇怎就不见了,山寨竟是空的?” 稽郡尉说:“就是,本想借着赵将军河道守着,把那些山寨都荡平了,竟不见人。” 虞郡守说:“云梦泽太大了,不知躲哪里,也好,这拨粮草辎重能平安出去就好。” 稽郡尉点头:“那是,到时南边平定了,大军回撤,再趁机来一拨围山,把那贼寇都灭了。” 虞郡守点头:“长沙府讲的不知真假,景兰来这边做甚?” 稽郡尉皱眉:“没鸟用,竟给跑了,还来了这边,谋复国呀?做梦吧。” 虞郡守也皱眉:“无非这边旧楚地,不知那年那月了,有鸟用,不会跟辛固一窝了吧?” 稽郡尉冷笑:“也不怕,就山寨那些人,能做甚,无非劫点吃用活命罢了,过一阵南边平定了,也不用操心劫粮船了。” 虞郡守也笑:“也是,不过,闹出复国动静,朝廷可要追责。” 稽郡尉一开一合慢慢眨着鸡眼,“哪个郡没山寨贼寇?朝廷那管得了那么多?”又一瞪鸡眼,“好,喊人去寻寻,见了就拿了,免得生事”。 虞郡守的死鱼眼眨着,不知看哪里,忽然又点头。稽郡尉的鸡眼睛慢慢的一开一合,好像不明白虞郡守的心思。 第五十九章 屈母落脚江陵 云梦泽一个山寨的头目“龅牙”,棚子里正说事,忽然听说“荆四来了”,一愣,便喊“进来”。 原来项辟告别辛固、景兰便上船走了,过一阵,景兰眨眨眼,喊过“三角眼”,耳边吩咐了几句。“三角眼”一拱手,转身走了。“三角眼”一路追着项辟,追一阵,远远见了项辟,舒一口气,便不紧不慢追着,慢慢靠近,四处一望,举手喊项辟,“公子给点路上吃用的钱”。项辟和两个大汉回头,项辟冷笑,“这会拉甚人情”,不理他,“走”,两个大汉冷笑,两手交叉胸前回头望着。“三角眼”不死心举着包袱追着,“公子要我亲手交给将军呢”。项辟眨眼,回头一瞄,摆手,“停吧”。船靠近了,“三角眼”一背包袱,纵身跳过船去,脚一停稳,手上多了两把匕首,猛地几个转身,“嗤”“嗤”“嗤”“嗤”。项辟和两个大汉没有防备,脖子、胸膛、背脊、手腕、大腿,被刺了几刀,便要反抗,却“扑通”“扑通”都掉水里,“三角眼”一跨步又杀了船夫,回自己船上,一挥手,也把船夫杀了,自己划船到了“龅牙”山寨。 两人老相识,见面抱拳笑着,“吃酒”“吃酒”。 “龅牙”埋怨“三角眼”跟了景兰公子复国,竟不拉他一把,日后复国,也能朝廷做官,光宗耀祖,不能总做贼寇。 “三角眼”笑了,说,公子来了云梦泽。 “龅牙”一愣,又笑,点头说,好,好,赶紧带我去见公子。“三角眼”点头,又骂辛固。 两人棚子里聊着,又喝酒,很是高兴。 却说屈母众人,身上都带有证明身份的“照身帖”竹片,可没有官府的文书“传”,证明你要出行探亲,还是进不了江陵城。要走时,黄铎说过,秦国搞户籍登记,管着出行,大家都不习惯,旧楚地都卡得很松,他也常到江陵,比长沙较真一点点,关卡也很松。听说那些山寨都能伪造,也不怕。果然,辛固他们常进城,山寨就有人会做,竹片上的人像也能刻得有点像,手里还有一大把别人的“照身帖”,挑一些样貌相近的,做几份“传”就行。 黄铎自己过了关卡,先进了城找黄布。黄布常出城做买卖,跟关卡很熟,悄悄给了钱,做个样子看看便放行了。屈母众人进了江陵城,一辆马车拉着老人孩子。 屈进看着江陵城外面的河流,不住摇头感叹。当年秦将白起水淹都城,很多楚军葬身激流,不久城破,楚王被迫迁都陈城。 又抬头望着远山,当年白起还放火烧了夷陵的陵墓,那可是历代先王的陵墓啊,屈进咬牙切齿。 屈进喊过屈兴几个男孩子,一路讲着。屈兴心“砰砰”跳,眼都红了,不断握着拳头,“杀了白起”。那几个孩子一边问,都恨着。屈母和田夫人摇头叹息,眼圈红了。黄铎也是摇头,一边咬牙。 街上热闹,人们来来往往,有人大呼小叫,又追逐着。孩子们好奇,不断望,又指着问。 黄铎、黄布家眷都过来,很热闹。几个伙计过来,帮着拿东西,阿紫跟着。 里面是个小院子,屈母和田夫人几个住的是个平房,见了也高兴,再不怕刮风下雨了,冬天也没那么冷了。铺了席子,有案几、油灯、柜子、架子、水缸、木盆、木桶、竹竿、棍子、绳子、陶罐、碗、筷子等物件。屈进陪着屈母,“卫一”、“卫四”和阿紫忙着收拾房间。黄布又配了很多使用的物件,田夫人又谢,黄铎和黄布摆手。 “卫一”和“卫四”跟护院汉子“大鼻孔”一起住,也在院子里不远。大家见过,又互相打量,都笑。“卫一”见了房子里棍子,拿来握一下,点头。“大鼻孔”也拿“卫一”的棍子握一下,也点头。两人看出对方的身手不错,不觉生出好感。 黄布拉黄铎出来,两人讲着话,黄铎皱眉。 黄布摇头说,也不要紧,无非要钱,不惹事就算了。黄铎想想,便跟黄布简单讲了屈辞的事。 黄布瞪眼,“那不通贼寇?” 黄铎咬牙:“迟早的事。” 黄布忽然也咬牙:“怕倒是不怕,就是连坐呢,到时恐连累邻居吃官司。” 黄铎瞄一眼屈母房子:“都用的假身份,还不怕,邻居也是亲戚,有不对的,赶紧走。” 黄布瞪眼:“就怕有人认得。” 黄铎点头,四处扫一眼说,长沙库房的东西暂时放着,日后再讲,过一阵,他还要去云梦泽。黄布一愣,点头,又说“日后没得丝绸卖了”。黄铎苦笑,“漆器、辰砂也卖钱。” 房子里,一个伙计跟阿紫讲着话,吃的不用管,这边有人做,都一起做的,拿回房子吃,日常用的库房都有,可以去取,需要的衣服杂物都可以跟他讲,不用操心。 屈母和田夫人也听了,都是高兴。屈兴和屈珠好奇看着,到处摸着屋里物件,又问。田夫人见了笑,忽然眼圈又红了。 屈进出来谢黄铎、黄布兄弟,两人笑着摆手。屈权和屈能家眷都挨着住,很近。屈兴带着屈珠跑出来,几个孩子喊着,都出到院子,到处看,又打闹。屈兴又喊着“外头玩”。 屈进笑了,“刚来,还没歇息呢?” 屈兴笑了,“去玩就算歇息了,我们自己去附近看看就回。” 黄布见了,喊一个伙计带着,“别迷路了”,又去跟屈进说“日后少出去,恐有人认得。” 街上还有马车走着,有人挑着箩筐走路,街面很多铺子,还有小摊。 屈兴拉着屈珠走着,忽然看见卖的果子,不认识。伙计说是桃子和杏子,甜的,也有带点酸的。 屈珠看着带点红的桃子,口水流出来又吸回去。屈兴见了说,改日去山里摘。屈珠笑了,拉着屈兴说,先吃一个行吗? 屈兴说,人家的东西,不是家里的呢? 屈珠说,家里没呀? 屈兴着急说,改日去摘就有了,走。拉着就走,屈珠不情愿的回头看。屈能的儿子屈谅、女儿屈丽也说,日后带你一起山里摘。屈权的儿子屈牟、屈厉也说,山里多呢,我帮你摘,都给你吃。屈珠回头看,不断眨眼,有点疑惑。屈兴听了,自己就信了,笑着说,就是,改日就去,看见红红的树,那山上就有。几个孩子都笑。伙计眨眼看着,不吭声,忽然笑了。 走走停停,有卖粟、麦和稻谷的,卖韭菜和葱的,卖猪肉、羊肉、狗肉和鸡鸭的,卖麻布、碗、盆、木筷、木勺等等的,却不见罗县家里出门就有的山岭、树林、河塘,都好奇。又说,没有虫子捉呢,没有小鱼捉呢。伙计听了笑。 走一圈回来,孩子都很兴奋。屈珠进门就喊,“看见桃子啦,还有还有---”,眼睛看屈兴。屈兴笑,“杏子”。屈珠拍手,“杏子”。屈母和田夫人都笑。 屈珠说,“我要吃呢。” 屈母大泡眼瞪住了,田夫人眼圈蓦地红了。 屈兴见了说:“过几日,山里摘,有得吃。” 屈珠笑了,“你摘,我吃。” 屈兴也笑,“都给,都给。” 田夫人拉过屈珠抱一抱,悄悄抹眼泪。屈珠挣脱了,又说,还有好多吃的,我想吃饱。 屈兴眨眼不说话,田夫人说“吃饱吃饱”。 屈珠又看着母亲,“还看见肉呢,能吃吗?” 田夫人一愣又说“娘去看看还有没有?” 屈珠跳起来,“有”“有”。 屈母见了叹气,又摇头,大泡眼都是泪。 田夫人只好起来,说“你在家等着,娘去看看”,转身出了门。屈珠又拉着屈母,讲着见了好多东西,不认得,为什么原来家里那边没有?屈母咪咪笑着听,回答几句又抱屈珠亲几下。屈兴也跟着讲,很兴奋。 田夫人出了院子大门,外面走着,没敢去,望着天边,眼泪弯弯流下来,又捂着嘴巴。难过了一阵,只好回去,说“寻不到呢,大概走错路了”。 屈珠着急,不断讲着,又去拉母亲。田夫人皱眉,屈母眨眼。 屈兴见了,一眨眼,过去拉着屈珠说,“我带你再去看,有了再回来喊娘”。 屈兴拉着屈珠旁边走一圈又回来,“你看,没有了呢。” 屈珠不认路,哭着回来。屈母和田夫人见了心痛,田夫人又拉过来抱住。 到了吃饭时候,屈珠却闻到了肉香,眼睛都亮了。屈兴也眼都亮了,不断到门口望。 阿紫还拿来碗和陶罐,案几上还倒了酒,一阵酒香,满屋都是。大家都高兴看着。 一会,阿紫又去拿来粟米糊、韭菜,又拿来一盆冒热气的肉,又摆好碗筷,示意大家吃。 屈母笑了,田夫人也笑了,屈兴也笑了,屈珠盯着那盆肉流口水。 屈进来了,说要跟母亲吃饭,哪也不去。黄铎和黄布跟进来,讲着客气话。屈母、田夫人都道谢。黄铎和黄布又到屈权、屈能房子,到处笑声。 屈进端起酒敬母亲,屈母笑了,大泡眼流出泪来。田夫人也眼圈红了。 屈兴也要吃酒,屈珠也喊吃。田夫人不让,屈进说屈兴男子汉了,屈母说“吃”,“都吃”。 大家都喝了酒,屈珠舔一点咧嘴。大家都笑,又喊“吃肉”“吃肉”。屈珠大口吃起来,嘴角流油。屈兴也嘴角流油,田夫人说“慢点还有”,屈母、屈进见了笑。 吃一阵,阿紫又拿来桃子、杏子放一边。屈珠赶紧过去拿一个桃子,手背抹嘴巴一手油。大家又笑。 屈兴高兴说:“要日日这样吃,我也不去山寨了。” 屈珠也说:“我也不去。” 屈进皱眉,田夫人眨眼,屈母大泡眼看着。两个孩子没在意,照吃,一边笑。 屈进拉一下屈兴说:“外面不得讲山寨的事,更不得讲阿爹在山寨的事,官府捉人呢。” 屈兴一愣,说:“阿爹是大首领,还怕哪个?” 屈进瞪眼:“在山寨厉害,可这边是官府,管着你,更厉害。山寨哪里打得过?” 屈兴眨眼,有点扫兴,“哦”,“不讲”,“不讲”。 屈进厉声道:“记住了。” 屈兴见了有点害怕,点头,“记住了。” 田夫人说:“孩子还小,你看,又瘦,过几年再去也不迟。” 屈进看一眼屈母,也摇头:“也好,吃得壮一点再讲吧。” 屈兴高兴起来,“明日去山里摘桃子啰。” 屈母和田夫人见了瞪眼,屈进又皱眉。两个孩子不断地嚼着肉,吃粟米胡,又伸脖子打饱嗝,又看着大人满足地笑。大人的眼里都是痛爱。 屈进定定看着两个孩子,忽然想起自己的女儿,心里一痛,一皱眉,见了母亲,赶紧吐口气,抹把脸,低头又喝酒。田夫人见了不断眨眼,差点红了眼圈。 夜了,大家黑夜里睡不着,大眼瞪小眼。屈兴看着黑暗说,“听不见风呢?也没得树木沙沙响”。屈珠也说,“虫虫呢?”屈兴又说,“听不到野狼喊了”。屈母和田夫人笑。 天亮了。 大家刚到,也想看看街市。黄铎想,没人认识,赶早去看看也无妨。 一辆马车拉着老人、孩子,屈进几个陪着,街上转着。 田夫人看着热闹的街区,铺面开着,地摊摆着,人们买东西,挑东西,来来往往。男人挑着重物,女的拿着包袱拉着孩子,脸上都不焦急,有的还笑着,又互相招着手。也有青年男女一起走的,笑着说话。也有老人,拄着棍子,走的不利索,也安然走着。小摊子还有人吃东西,路边也有人吃东西,也不担心被人抢。 田夫人点头,觉得这就很好,安安静静过日子多好呀,不用担惊受怕的,不富贵就不富贵,不受人欺负就行,孩子平安长大就好。又抬头望着天边。 屈珠还在寻着那天见的果子,不知大人的世界。 屈兴几个孩子很高兴,什么都新鲜,又互相比着自己高明,言语里都不服输。屈母大泡眼看着孩子们闹,自己咪咪笑。 屈继和“卫一”、“卫四”一路跟着,轻松讲着话,眼睛又四处瞄。 回来吃饭,却没有肉,屈兴和屈珠都皱眉,又疑惑的看大人。田夫人笑了说,哪能日日吃肉,有钱吗? 屈兴和屈珠低头,眨眼睛。 屈进见了笑,说,过一阵能吃一顿的,放心。屈兴和屈珠笑了,屈母也笑。 屈进看着屈母和田夫人说,人家讲了,一下子来那么多人,买的肉多了,粟米多了,会引来官府,引来山贼,两个都是麻烦。 屈母和田夫人点头,“可不是”,“给人添麻烦呢”,“这人情日后怎还得起?” 屈进眨眼,又说:“不能放开吃,也饿不着”,“不是钱的事”。 屈母和田夫人点头。屈兴听了皱眉,觉得不痛快,心里又想着去山寨,抬头看看,又不好讲,便低头吃饭。 吃了饭,几家女人聚一块,都讲着日后少出去的话。屈进出了房门,又带着“卫一”和“卫四”院子内外,道路外面四处查看,一边讲着话。 几个男孩子院子里聚一起,都讲着不痛快,竟是一样的。屈能的孩子屈谅最大,是个长脸,一咬牙说,日后,我们几个自己去山寨,怕哪个?屈兴到处扫一眼说,可不得在外头讲山寨,我也跟你一样想呢,那边可是痛快,没人管着呢。屈权的孩子屈牟和屈厉都有父亲的浓眉,看着那两个大孩子点头。又说,看哪一日不痛快了,编个到山里摘桃子的由头,悄悄就去了。几个人叽叽喳喳,一边点着头,又瞄门口,又偷笑。 过一阵,最小的屈厉说,还是那肉好吃,吃几次再去吧。几个孩子也想起来,又流口水。忽然屈牟瞪眼说,你吃得多了,我的也吃了,娘都给你呢。屈厉瞪眼说,哪里多了,那肥的也给了你,我本要吃的。屈牟伸手推屈厉说,不行,下次可不给你。屈厉也去推屈牟,两人扭起来。屈兴一把拉开,喝道,再闹我就打了。几个孩子里,屈兴武功最厉害,大家都怕他。屈牟和屈厉只好分开,低着头,又翻眼瞄对方。 好几日了,屈母催着屈进去跟着屈辞,“你阿兄没打过仗,兵法都是书卷上的”。屈进舍不得母亲,说还要陪几日。 第六十章 屈辞用计洞庭湖 符狩对屈辞这样去劫粮,心里不大相信,又不敢反对,对屈权的部署也只能点头,也是不以为然。符狩山寨的“刀疤脸”就是湘北渡口一带人,回来也说那边粮船是多,渡口上粮草也多,可秦兵也多,怎能劫? 符狩眨眼,跟他议一阵,说:“火烧的越大越好,动静弄大点,这粮能抢就抢一点,也要做个样子”。 “刀疤脸”喊了十几人,带了不少弓箭走了。 湘北的山民,这几年被官府不断征粮拉人,青壮年都去了不知多少回,自己都吃不饱还不断被征粮,老人、孩子饿得哇哇哭,心里怨恨却没有办法。性子爆裂的被杀了几个,还是有人故意出工不出力,又故意弄点事故。 “刀疤脸”悄悄回去了,喊一群认识的山民,山岭上聚一起。山民见了倒不怕,还打听各路消息,又骂官府。又听说“劫粮,哪个抢了哪个得,山寨一颗不要”,眼都亮了。 夜了,湘北渡口。 岸上堆了很多粮草、衣服、弓箭、长戟、帐篷等物资。河里停了很多空船,准备明日再去拉粮食和各种物资。这些空船大都是平底船,就是当地的,有官府的,也有征用的。河里有秦兵站船上拿长戟守着,岸上也有秦兵拿长戟守着,岸边草地睡了一大片拉来的劳工。 半夜时分,“刀疤脸”带着人悄悄到了。 那些山民都会射箭,也带了自己的小弓箭。“嗖”“嗖”“嗖”“嗖”,箭头带着火,一时满天飞。山民的准头不是很好,又是弓箭乱射,飞一吹,到处起火。 守兵见了吃一惊,不知来了多少人,大喊起来,“山贼”,“山贼”,“守住”,“守住”,“不给进来”,“救火”,“救火呀”。 秦兵和劳工都起来,秦兵喊着划船去阻拦,劳工拿了木桶去救火,一阵混乱。 “刀疤脸”带人不断射箭,火烧起来,一些粮草物资起火烧起来,很多秦兵也来救火。那些山民见了,摸黑趁乱冲过来扛了粮食放一边,又趁乱拉一边,又有人抬树林里走了。秦兵黑夜里分不清劳工和山民,以为火里抢粮食出来,也没疑心。 秦兵划船冲过来,“刀疤脸”带人射一阵,喊人撤,一边射箭。秦兵划船追赶,岸上又有弓箭射来。 黑夜里,秦兵不知虚实,没敢再追,又回来守着河道。 火灭了,却是一片混乱,到处焦黑,地上都是水。麻袋里散落的粮食到处都是,那些弓箭、长戟倒还好,帐篷却烧了一些,还伤了不少人,有的是烧伤,有的中了箭。 秦军大都去了云梦泽,这里只有不多的秦军,其他大都是长沙府调来的兵。清点了一阵,少了一些粮食,也许掉地上了、烧了,损失不算什么。 却说那些山民,抢了粮食回去,都是高兴。邻居见了眼红,也喊着要去。那些山民找到“刀疤脸”,喊着要去。 夜了,“刀疤脸”又带人去烧湘北渡口。一轮弓箭,火又烧起来。 那些秦兵没想到贼寇还来,恨起来,划船冲过去,弓箭猛射。那些山民又趁机搬粮食,有的搬了就跑,被河道里拦截的秦兵发现,转过来,一轮弓箭射倒。岸上秦兵听到喊声也冲过来,都杀了。有几个上了船,也被杀了。 “挡住”,“守住”,“拦住不给进来”,喊声一片。 “刀疤脸”众人走得快,划船就逃,一边射箭。黑夜里,秦兵怕是调虎离山,不敢再追,又回来守着渡口。 天亮了,有人认出那些被杀的人是湘北渡口一带山里的人。 却说“刀疤脸”,径直带人走了。那些山民一心搬粮食却被杀了,逃回家的没几个,都是一脸惊恐,想着跟“刀疤脸”走,人又不见了。那些回不来的人家更是惊恐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很快,官府带人搜索湘北一带山岭,当场杀了几个,又捉了一串。 不久,湘北渡口周边都增加了很多秦兵,到处布防。 却说屈权带着辛固、庄夫和符狩,洞庭湖看了几日,发现秦军大都往云梦泽去了,秦军的大楼船也走了,这边大都是长沙郡调集的兵,都是本地的平底船,也有一些秦军跟着押运。一路都有空船从湘水那边回来,很多都是服役的劳工。 可是,看来看去,都不好动手。能劫船的没有退路,有退路的不好劫船。辛固、庄夫和符狩摇头。 可是,已经派人去杀守着通山寨岔道的秦兵了,很快会惊动官府,还不动手到几时? 洞庭湖七拐八弯岔道边,高高的草丛,小土坡上,树底下坐着屈权和辛固、庄夫和符狩。大家议着,一边摇头。又去看了一阵,选好了点,又周边看了退路。 果然,听说湘北渡口烧了两夜,很多秦兵赶了过去。 “大黑痣”和“满脸胡须”早联络了那些散落的人,那些清理岔道口的人也回来了,就等着劫粮船。动手吗?大家看屈权。 辛固眨眼,犹豫一下,又说:“云梦泽其他山寨都不见人呢,我们杀护船的秦兵,粮船那么多,怎办?” 庄夫也冷笑:“这边也不见,看来洞庭湖真给荡平了。” 符狩看看屈权,说:“大寨主下了令,就得做,劫得一艘也是劫,眼下那么多秦军、官府我们也敢劫,也打出我们大山寨威风不是?” 屈权点头,“动手”。 庄夫、辛固和符狩来到一处岔道口,船慢慢走着,绕一圈又出来。山寨的船只都布置好了,随时准备劫船。 洞庭湖上,一队粮船首尾相接一路驶来,秦兵前后守卫,中间还有秦军一路护卫。湖面上,散落一些过往船只,几处突起的小土包长满高高的草丛,几个岔道口弯弯曲曲不知通向哪里。 那些散落的船只顺的逆的,前前后后慢慢划着,有的又经过粮船。秦军见得多了,也没在意。 辛固、庄夫和符狩船上看得清楚,秦兵不少,还有秦军,肯定是硬仗,不知哪个赢。互相看一眼,一咬牙,都站起来挥手喊着,“冲”,“冲”“冲”。 很多草丛的几个岔道口,猛地冲出很多船只,“大黑痣”和“满脸胡须”身穿铠甲,手拿盾牌、长戟,带这一船船身穿铠甲的大汉径直冲向粮船。 护粮秦军见了,有点狐疑,有人敢劫船?又指着大声喊着。前头和后头的秦兵见了吃一惊,贼寇竟然戴铠甲,都慌乱起来。那些劳工和船夫见了大声喊叫,拼命划船。 靠近的船只,那些大汉纷纷举弓猛射。 “嗖”,“嗖”,“嗖”,“嗖”,秦兵猝不及防,被射倒不少。船夫拼命划船,有几个中了箭,难以划船,痛得皱眉,船只慢了下来。不少劳工被流矢射中,很多劳工“扑通”“扑通”跳水里。 中间护粮的秦军举起盾牌,几艘船赶紧散开抵挡,也弓箭猛射,有山寨汉子被射中。双方互射,一时弓箭乱飞。秦军划船冲过来,竖着盾牌,举戟猛刺,山寨的船一时进不去。 “大黑痣”和“满脸胡须”见秦军弓箭厉害,喊一声,举着盾牌带人冲过去,弓箭猛射。靠近了,带头举着盾牌,举矛猛刺。秦军没想到贼人竟然戴铠甲,这么拼命,只好放下弓箭,拿起长戟抵挡。“大黑痣”和“满脸胡须”非常厉害,跳过船去,猛刺一阵,刺倒几个秦兵,又逼得几个秦兵跳河。其他大汉早跟着跳过去,拼死搏杀。秦军盾牌挡着,长戟猛刺,不肯退让。 庄夫、辛固和符狩见了,暗暗着急,也盾牌、长矛冲了过来。 “大黑痣”和“满脸胡须”发狠,拼死刺杀,秦军不敌,只好后退。 辛固、庄夫和符狩合兵一处,山寨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一起打,很多人还戴铠甲,便互相比拼不服输,竟然奋力拼杀。 前面放开道路,后面追着打,射翻、刺倒不少秦兵。山寨的船硬撞过去,举戟举矛猛刺,把后面护粮的秦兵都杀了。 忽然,很多船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径直来抢粮船,原来是云梦泽和洞庭湖那些山寨。前面的秦兵见了,更是慌张,赶紧带着剩下的粮船拼命逃窜,护粮的秦军一路抵挡跟着。 庄夫、辛固和符狩见了,松一口气。 “大黑痣”和“满脸胡须”几个头目喊着,大家停止追击,抢到的粮船一艘一艘往岔道走了。“大黑痣”和“满脸胡须”几个头目,血迹斑斑来到庄夫几个面前,一边喘着气,又喝湖里的水。庄夫几个点头夸赞着。 “龅牙”和那些山寨的头目都过来跟辛固、庄夫和符狩见面,都讲着客气话,暂时摁下了往日的恩怨。“三角眼”一边看着。 “龅牙”和那些山寨都讲,还是一起才打得过官府。 辛固笑,“抢那么多,拉哪里?”“龅牙”笑,“不多”,“能卖钱”。大家都笑。 辛固、庄夫和符狩趾高气扬,十分开心,心里都佩服屈辞和屈权。又清点一下人数,也有死伤,伤得重的,坐船走了。 大家散开了,再等下一批,劫完了就各走各路。 过好一阵,又来粮船,大家一拥而上,又劫了很多粮船。 河面飘了很多尸首,河水红红一片。 树林一个棚子里,屈辞、屈权和屈能坐着讲话,养兼和“二卫”、“三卫”旁边站着,附近几个大汉守着,不远的水面停着几艘小船,到处都是树林和高高的草丛,湖面外面看不见这里有人。 风吹着,很是安静,不断有野鸭、大鸟飞过。养兼抬头望望,嘴角一笑,握一下手里的弓。“二卫”、“三卫”佩服地看着养手里的弓,又抬头望。“二卫”过去,举一下手里的弓,跟养兼讲着什么,养兼点头。“三卫”握一下短剑,到处扫一眼。 草丛岔道有了动静,有人喊“回来了”。 屈辞、屈权和屈能起来望,庄夫、辛固和符狩三人走过来,翻身就拜。 屈辞让起来,三人满脸笑容。 庄夫又拱手说,“大寨主料事如神,末将佩服”。辛固和符狩也拱手说,“佩服之至”。 屈辞捋着胡须笑,屈能松口气。不单有粮食,还有一船弓箭,都拉原来山寨了,先山洞藏起来。屈辞和屈能大喜。 符狩拱手说:“末将有个疑问,大寨主怎样料到一定能劫到粮船?” 众人看着屈辞。 屈辞捋胡须一笑,又望着天边:“这第一呢,秦军打南边,打了几年了,肯定是将军心急、士兵疲乏,护粮的士兵也心里烦躁,防备便会松懈,洞庭湖又围过山了,更不防备了。” 众人看着。 屈辞:“这第二呢,打仗也是打粮食,这粮草也吃紧了,都是各地征集,这船哪里够?人手哪里够?劳工、粮船都是各地征用的,几年了,大家也疲乏了,心也不齐,各管各的,一打就乱。” 众人点头。 屈辞:“这第三呢,湘北渡口调动了秦兵,这边几个山寨一起打,人多呢。这时不抢,等到几时?” 大家笑,都喊好。 赵佗得报,不禁大怒,骂道:“又讲洞庭湖荡平了,贼寇哪里来的?” 赵佗分兵,自己带人到洞庭湖。 申豹还在罗县,刚要去洞庭湖,听说湘北渡口被袭、洞庭湖劫粮船,大吃一惊,口里骂着,又喊人“去查查,哪里的贼寇?”又赶紧带人过去。姬县尉也大吃一惊,又喊人加强守卫。 长沙郡府得报,苟郡守的眼睛白比黑多,破口大骂,“甚鸟,又讲荡平了,荡个鸟,就想邀功”。费郡尉牛眼突起像铜铃,汗都出来了,口里骂着,“申豹鸟人,做个样子,黑了钱就讲荡平了,贼寇哪来的?”来回走着,忽然站住,又喊“再围洞庭湖,一个都不放过”。 第六十一章 惊魂江陵城 申豹惦记楚王剑,让“络腮胡”带着“大门牙”、“朝天鼻”和“尖嘴猴腮”去云梦泽和江陵。 几人早就到了,想着屈辞人太多,过不了关卡,便在云梦泽到处寻,船上四处游荡,又拉人打听,都不见。 “络腮胡”听说屈辞能治病,又想着自己一直咳嗽的儿子,觉得害了屈辞可惜,便不愿再寻,要回去,“去江陵也没用”,“就进不了城”。 “大门牙”和“朝天鼻”不肯,“申将军要楚王剑”,“我等要报仇”。“尖嘴猴腮”心里也不想去,想起那天刘二被打就心“砰砰”跳。“络腮胡”无奈,只好进了江陵城。 寻了几日,江陵城却没有“申”字招牌的铺面,卖漆器的铺面倒有两家,一家大一家小,盯了很久。“尖嘴猴腮”用力睁大眼睛,也看不见屈辞众人的影子,倒是不少官家的人来买东西,看起来跟官家关系不错。 “络腮胡”笑“尖嘴猴腮”说:“你那眼睛会认人不?” “尖嘴猴腮”一路上,白天出汗,晚上吹风,又感了风寒,不断流鼻涕,“嗤”猛擤一大把鼻涕,又一甩,到处飞,急了:“认得,不管老少,一眼就认得出。” “络腮胡”几人躲着,厌恶地看着,又笑。“你这鸟人就一路抹鼻涕,就没看人。”“又咳得流泪,哪里看得清?”“还屙屁,死臭。” “尖嘴猴腮”瞪眼,“哪个屙屁了?”刚讲完,“哔”一声长的响了。 大家都看着他屁股笑,“还赖?”“你个鸟人。” “尖嘴猴腮”急了,“这个是我屙的,船上那些‘噗’‘噗’声,短响,不是我的。” 大家笑作一团,有人又“噗”一声短响,大家又笑,互相指着散开。 “尖嘴猴腮”也笑,“我饿了,又没钱,跟着来了,买点吃的吧。” “大门牙”和“朝天鼻”一下子不笑了,直起腰板着脸,装作看见可疑的地方了,快步走进一个客舍。 “络腮胡”见了,也不笑了,犹豫一下,摸出几个半两钱,“你个鸟人还贵气,要人服侍呢。” “尖嘴猴腮”点头哈腰笑着接过来,“还是阿兄痛小弟呢”,一路小跑,买吃的去了。 客舍里几个人,有两个汉子见“大门牙”和“朝天鼻”进门就瞪眼扫视众人,一副官差的样子,那打扮,还拿着长矛,知是官府的人,有点紧张,眼神飘忽起来,不敢对视。 “大门牙”皱眉,盯着看。那两个汉子低了头,转身就出门。“朝天鼻”见了可疑,也盯着看。 这两个汉子却是“龅牙”的人,要敲诈黄布的,住客舍里。一个有点驼背,一个屁股翘翘的,都是身形彪悍,手脚粗壮,面相都有点凶恶。像贼寇。 “大门牙”问客舍柜台,“住这的?” “是呀”。 “几日了?” “多日了吧。” “本地的?” “这一带不远的。” “做甚买卖?” “见过拿点漆器。” “大门牙”忽然眼一亮,“朝天鼻”也点头。 “络腮胡”听了一笑,“你两个呀,看哪个都像贼寇了,寻不到,回去照讲,怕个鸟,申将军吃了你不成。” “大门牙”也笑,“捉了问问再讲,讲不好知道呢。” “尖嘴猴腮”回来了,也见了那两个人,听了回头望,“不是,不是,没见过。” “朝天鼻”拍一下他脑袋,“识个屁,他通山寨,贼寇你都见过?” “尖嘴猴腮”一眨眼,“哦”一声,又望那两人,却拐弯不见了,看一下“络腮胡”,犹豫一下。“朝天鼻”脑袋又是一巴掌,“啪”。“尖嘴猴腮”头上痛一下,回头一笑,只好过去,“麻烦的事,辛苦的事,总是我,又吃不饱,没力气呢。” “尖嘴猴腮”走几步,清鼻涕弯弯又流出来,进了嘴巴,咸咸的,赶紧用手抹,又去“嗤”“嗤”擤鼻涕,一甩,又回头讪笑。 “朝天鼻”做出踢人的样子。 “尖嘴猴腮”做出被踢的样子,身子一歪,一笑又走,拐弯一看,哪里有? 回头望一眼“朝天鼻”,摸摸屁股又过去,见墙角歪一个汉子,看不见脸,便过去,一看,有点像,弯下腰去瞄。那个汉子半眯着眼,见了“尖嘴猴腮”看自己,便没精打采斜眼瞄着。“尖嘴猴腮”细细一看不是,是个病人,又抬头望。 那个汉子忽然见了“尖嘴猴腮”手里的粟米糊,眼睛亮起来,猛的坐直了腰,一伸手就抢过去。“尖嘴猴腮”没防备,被抢走了,一瞪眼,又抢回来。那个汉子喘着气,看着他,又看那粟米糊,又吞口水。 “尖嘴猴腮”一看,这汉子快饿昏了,便眨眨眼,一咬牙,分一半给他。汉子接过,也不看他,伸手塞嘴巴里,不断嚼着,又硬吞,差点噎着,不断伸脖子。“尖嘴猴腮”见了,想了想,剩下的也一把塞给他,转身走了,一边抽着鼻涕。 “驼背”和“翘屁股”走一阵又拐一边走了,一边回头望。 “翘屁股”说:“敢喊官府捉人?” “驼背”摇头:“要那样,早捉了,碰巧罢了。他没那个胆,要报官还等到今日。” “翘屁股”眨眨眼点头,“哦,也是。” “驼背”歪嘴,“他一家老小呢。” “翘屁股”猛地站住了。 “驼背”回头,也站住,“怎了?” “翘屁股”一瞪眼,“捉一个山寨,不怕不给,给到够了再放,过一阵再捉。” 两人看着对方眼睛一阵,又转头四处望。 却说屈兴几个孩子,正是打闹的年纪,院子里哪里呆得久? 黄铎一个儿子“阿渡”和黄布一个女儿“阿雯”常在一起玩,却能随便出去,便都闹着也要出去。大人劝了,还是闹,喊着偷着去。屈珠又闹着到山上去,摘桃子。 屈进没法,只好每日变了法去教武功,拳法、矛法、剑法、棍法都练。 屈进没想到,屈兴的剑法还不错,拳脚功夫也不错,不知弓箭怎样。“一卫”和“四卫”见了,也是惊奇,都很喜欢。屈谅最大,也会一点剑法。屈牟和屈厉小一点,也会一点点。 孩子好奇,跟着学一阵,又互相打着闹,嘻嘻哈哈。还是屈兴厉害,几个孩子都打不过。屈进和“一卫”、“四卫”都笑,更喜欢屈兴。 孩子们学一阵,还是耐不住,又闹。 又看“四卫”的飞戟很厉害,“哈”,“几多人够死?”来了兴趣,一把飞戟,轮着练,大呼小叫。 “嘚”屈谅打中了。“嘚”屈兴也打中了,只是偏一点。“嘣”,屈牟不中打墙壁上。“四卫”心痛摇头。“嘣”,屈厉也打不中木板。“四卫”又皱眉摇头。 又飞了几日,这次,是大孩子屈谅飞的好,领会快,力气也大。屈兴不服,一边练一边比,老是输。屈谅抬头望天很得意,屈牟和屈厉眼神里很羡慕。 屈谅瞪着屈兴,“日后我也不怕你了,打不过,就使飞戟。” 屈牟和屈厉见了,也看着屈兴说,“练好了,我也不怕你。”“看还欺负人。” 屈兴上去“啪”“啪”就打,骂着:“你们被阿贵打,那次不是我帮着?” 屈谅几个眨眼,一遍退着。 屈兴踢一脚屈谅,“我被阿贵带人打,你又躲一边,害得我一个人打。” 屈谅低头。 屈兴又踢屈牟和屈厉,“你两个也一个鸟样,见我被打,没一个帮我。” 屈牟躲着说:“我都打不过,怎帮你?” 屈兴又踢,“打不过也得帮着打,一起打就打得过了。” 屈牟又说:“哪个喊你老是打我?” 屈兴瞪眼,又踢。“四卫”听了笑,赶紧拉住。 屈牟瞪眼,“看我练了飞戟,还怕你。” 屈兴又要去打,“四卫”扯住。 屈牟和屈厉咬着牙练飞戟,“嘣”“嘣”响,害得“四卫”天天磨飞戟,又摇头。 孩子们学一阵,又烦了,还是心心念念要出去,各种理由。 屈丽和屈珠还乖,屈母和田夫人几个女人看着也心痛,便说,不妨快快去一次就回。 屈进说,跟快不快没有关系,刚巧被认出了,可害了四邻,连坐同罪呢。屈母几个不好再讲,又叹气。田夫人门口望屈兴练武,弯眼睛忽然又红了,又低头。 屈进见了,眨眨眼,抬头到处看,便说,“那就天亮和天暗没人的时候,带着去转转,透透气也好。” 田夫人点头,笑了,又抹眼泪。屈兴几个孩子听了,跳起来。 这样,去了几次,东张西望,指指点点,新鲜了一阵又看腻了。几个孩子又说,不见街市热闹呢,有甚用?跟夜了自己走路一样,不见人的。屈进笑了,也不理。屈兴又磨母亲,田夫人笑着摇头,又摸屈兴头。 这一日,屈进自己也烦了,也想到黄布铺子看看,黄铎便带着去了。 黄铎带屈母众人一来江陵,铺子就赶紧换了招牌,是个“江”字。铺面还算大,漆器很多,不少人看呢,也有买的。屈进看一阵,黄铎想一想,说不要久留,又带去看卖丹砂的铺子。 辰砂不少,其他丹砂也有,还卖染料,人却不多,买的人也少。屈进不断问着,又看。黄铎看人少,便坐下来,聊着天,说日后丝绸没有卖了,想卖布。屈进点头,说,日后各种开销很多,那边不方便,还要这边周转。黄铎点头说,知道,长沙库房还有点丝绸,运来了,起个头,再卖布。 家里,屈兴几个看屈进出去了,又闹着,说趁着还有点人,快点出去看看。“一卫”和“四卫”不许,说再等一阵,没甚人了再去。 屈兴没法,过一阵,喊“阿渡”和“阿雯”出去看。两个孩子得了信任,很高兴,出去一阵,回来说,“人还多呢。” 又熬一阵,屈牟先忍不住,喊“阿渡”和“阿雯”去看。两个孩子不理,看屈兴。屈谅见了说“去看看呀”。两个孩子知道屈兴最厉害,只听屈兴的,又看屈兴。屈兴故意不吭声。 屈谅和屈牟、屈厉见了撇嘴翻白眼,都恼屈兴。 “阿渡”和“阿雯”不断进进出出,却总是高兴的去,回来又失望的说,“还有很多人呢”,“很多铺子开着呢”。 屈兴看着门口眨眼,苦笑一下,又瞄“一卫”和“四卫”。“一卫”和“四卫”门口站着笑。屈谅、屈牟和屈厉看着门口摇头,满眼失望。 却说“驼背”和“翘屁股”,来过黄布的家,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四处瞄着,就一路来了。 守一阵,见“阿渡”和“阿雯”走出来,扫一眼便跟过去,靠近了,四下一望,过去一把拿住,短刀顶住吓唬说,“敢喊,一刀做了你。” 两个孩子吓一跳,呆住了,竟不敢走路了,两人夹着就走。周边行人不多,没人注意。 屈兴几个孩子久等不见,以为是等到没人了才回,都失望了,嘴里都怪着他们两个。“一卫”和“四卫”见了都笑。 “驼背”和“翘屁股”在孩子身上一模,都带了“照身帖”,不觉大喜,这就可以出城门了。 “翘屁股”忽然皱眉,“阿雯”是个女孩,还是个小孩子,便说:“放了这一个吧。” “驼背”瞪眼说:“我辛苦一世,都做的力气活,累死了也差点饿死,背都驼了,今日拿了命来换吃饱,她家那么有钱,也不见干累活,哼,就得搞死他。” “翘屁股”皱眉:“跟孩子甚关系?” “驼背”咬牙说:“就得靠她拿钱。” “翘屁股”说:“有一个也一样,还是个女娃。” “驼背”眨眨眼,吐口气,“也行,就你心善,哼,那些有钱的,官府的,心毒着呐。哎,不过,也要到了外面才放得。” “阿渡”和“阿雯”听了,知道遇到贼寇了,不觉慌张起来,到处望,希望有人来救,又不敢喊,怕被一刀杀了,一路跌跌撞撞跟着走。 街上人少了,没人在意,行人匆匆。“阿渡”和“阿雯”见了心头狂跳,不肯走了,挣扎着要回去。“驼背”发狠,“噗”肚子一拳,“阿渡”一声“呃”,痛得弯腰。“阿雯”见了 “哇”大哭起来,一屁股坐地上。 “翘屁股”慌了,不知所措,看着“驼背”。“驼背”过去踢一脚,“阿雯”哭得更响。“驼背”也慌了,展眼四处瞄,见有人望,一眨眼,又骂,“又要吃东西,回家吃,哭个鸟。” 行人见了,以为孩子闹吃的,便走了。 “驼背”去扯“阿雯”,“阿雯”哭着不敢起来,干脆趴地上。“翘屁股”见了皱眉不断眨眼,又看“驼背”。 “驼背”一咬牙,一脸凶恶,手里多了一把短刀。“翘屁股”吓一跳,赶紧伸手拉住。 “驼背”挣脱,“不能让她坏事”,弯下腰来。“翘屁股”眨眼,不知怎办好,只是拉紧“阿渡”。“阿渡”猛然看见“驼背”手里的刀,喊一声扑过去,却被“翘屁股”紧紧扯住。“翘屁股”转头闭了眼睛。 “驼背”咬牙一刀下去,“噗”,又一声“啊”。 “翘屁股”睁眼,见“驼背”倒地上,背上涌出血来,抬头一看,“络腮胡”、“大门牙”、“朝天鼻”和“尖嘴猴腮”几个不知什么时候站一圈围着,“络腮胡”手里长矛还滴着血,不觉大吃一惊,放了“阿渡”就转身就跑。 “大门牙”猛一脚放倒,长矛盯着咽喉,“尖嘴猴腮”过去踢了一脚。“翘屁股”没敢动,瞪眼看着。 “朝天鼻”拄矛地上笑了,“是吧,就是贼寇。” “尖嘴猴腮”又踢一脚,“跟你很久了,害得我肚子饿。” 却说屈兴几个不见“阿渡”和“阿雯”回来,都急眼了,喊着要出去,又被“一卫”和“四卫”堵着,只得回去,互相看不顺眼,互相埋怨,又讲起往日种种,几个孩子又打起来。“一卫”和“四卫”干脆让他打,看着笑。 “屈牟”和“屈厉”被屈兴追着打,“屈谅”不断挡着。三个孩子,两个拉胯,还是打不过,都累得喘气。 屈丽和屈珠见了着急喊着,拉不住,又回去喊大人。大人笑着说,由他打。屈珠见屈兴打赢了,又笑。屈丽见大哥屈谅打不过屈兴,还三个都打不过,又撇嘴,转身回去生气。大人见了笑。 “一卫”和“四卫”都笑,忽然听有人拍门,开门一看,竟是几个官差带着人,吃一惊,再一看,“阿渡”和“阿雯”也在,赶紧站门口堵住。“四卫”扫一眼,走出门到处望,又悄悄占了位置,手摸着衣襟里飞戟。 “阿渡”和“阿雯”赶紧进门,放声大哭起来,“娘啊”,奔回房间,喊着“山贼”“山贼”。屈兴几个孩子眼一瞪,吃一惊,望着门口,都跟过去,一边追着问。几个女人也去看。 “一卫”皱眉,客气拱手,“那是家里孩子”,“甚事?” “络腮胡”点头,“哦”一声,“没错,是家。”便简单讲了。 “尖嘴猴腮”伸脖子望院子,依稀见了屈兴几个孩子,眼一亮,不觉皱眉,“哎”,“有点像呢。” “一卫”和“四卫”吃一惊,竟是山贼抢人,一瞪眼,忽然赶紧拱手道谢,讲着客气话。“络腮胡”见没有请进门的意思,瞄一眼院子,到处扫一眼,转身走了。 “朝天鼻”看着“尖嘴猴腮”,“看见甚了?” “尖嘴猴腮”犹豫一下,不敢看他,“没甚,那院子好呀。” “朝天鼻”笑了,“你看,捉了山贼,明日一审,讲不好,这一趟没白来呢。” “四卫”听了皱眉,望着他们背影。 忽然屈兴走出门来,望着“尖嘴猴腮”的背影,又伸脖子辨认,又点头,“是他”,“竟来了这边”。 “一卫”和“四卫”听了吃一惊,赶紧进来,关了门,不断问。 田夫人听了皱眉,弯眼睛不断眨着。屈母大泡眼又含了泪,一群女人担忧起来。 第六十二章 一险叠一险 黄布在铺子跟人讲话,忽然听说,城门通缉犯人“景兰”、“屈辞”、“黄铎”,“还有姓屈的几家人”,“长沙郡那边的”。吃一惊,赶紧去看了,皱起眉来,心“砰砰”狂跳,四处一瞄,匆匆赶到卖丹砂的铺子,又回头瞄。 黄铎听了一惊,到门口一望,又回来看屈进。屈进吃一惊,皱眉。 黄布门口瞄一眼,又回来,“走不走?” 黄铎眨眼一阵,看着屈进,一咬牙,“不怕”,“用的别人的竹片,还是几个地的,不一起呢,再讲了,那个竹片的人像,哪里认得出?” 屈进皱眉,那可是母亲的风险呢,几家人风险呢。 黄布瞪眼,“万一那边人来了这边,那不认出来了?” 黄铎皱眉,看屈进,屈进皱眉。 黄铎眼珠一转,又摇头,“哪个会来?官差也是拿钱养家糊口,无非文告通缉,这边哪个认得出那画像?尽量不出门就好了。” 屈进眨眼,不知下一步怎办好,母亲又四处奔波?可风险实在太大了,捉了就凶险了。去山寨倒时避了风险,可母亲怎会愿意? 黄铎也不愿家眷去山寨,除非万不得已。去了山寨,那孩子日后怎办?不反不行,反了也不行。这官逼民反,难有活路呢。就只能等着人家欺负呀,等死呀? 黄布也觉得事大了。阿兄来躲躲,大家来躲躲都没事,躲一阵没事了再讲,我忍忍也没事。可到了今日这一步,事情来的太快,没有准备,真要捉人了,忽然觉得难以面对。那可是一大家子呢,还连累四邻呢。可又不能赶他们走呢,人又已经来了,官府真来捉了人,怎样讲得清?反了,自己也不怕,讲起来也忍无可忍,可家人要安置好呢,去哪里? 屈进看着黄铎,“这里知道你们是两兄弟吗?” 黄铎看黄布,黄布眨眼一阵,又望天一阵,“不好讲,看起来没人知道,讲不好有人看出来。” 黄铎点头,“我做买卖算常来,可路途远,来不了几次,来了不久就走,有时一年也没一次,也不算常来常往。” 黄布点头又摇头,“有时一年又几次,也去过铺面,好像还跟人讲过是阿兄。” 黄铎点头,又摇头,“那是以前,最近几年去得不多,你也做得顺手了。” 黄布又点头。 黄铎看着屈进,“讲过是阿兄又怎样,那个人是哪个,我都不记得,也许大家都是面上应付着,哪个记得几年前见过一次的人?早忘了。” 屈进点头,黄布也点头,“也是”,“我也不会记”,“出门就忘了”。 可这是大事,人命关天呢,大家又犹豫,你看我,我看你。 黄铎一咬牙,“不怕,先看看,就算认得我,也未必卖了我,官差要查到这里,也要时日。” 屈进点头,看看黄铎,又看黄布,“先不要慌,也住了一阵了,没人知道我们是哪个,我安人周边看着有甚反常,你们也最好官府打听一下。” 黄布点头说:“江陵城是楚国旧都,很多人还是想着自己的故国的,南郡的郡守、郡尉是秦国人,但是郡府和县里府衙很多官员还是楚国人,有的原来就在府衙做事,他们私下里都很念旧,我也认识不少,可以打听一下,真要捉人,听说是屈氏的人,那些捉人的官差也会有所顾忌,要不,这里的人会看不起。” 屈进听了大感宽慰。 门口望一下,大家分头回家,一路做贼一样。 黄铎、屈进和黄布分头回了家,却吓了一跳。 “阿渡”见了黄铎流泪,“阿雯”见了黄布大哭,又细细讲了。黄铎和黄布赶紧抱住,也眼圈红了,一边安慰着。黄布心头狂跳,都举刀了,只要一刀下去,人就没了。又骂山贼。 屈进问屈兴,屈兴说“错不了,是他”。“一卫”和“四卫”又讲着那时样子。屈进望着紧锁的大门,也锁了眉毛。 屈母、田夫人和几个女人听说外面官府布告通缉了,一下子张大了嘴巴,有的眼圈红了。那些孩子都瞪眼看着,没了往日的打闹。 屈进皱眉。“尖嘴猴腮”没认出吗?那屈兴怎一眼就认出了?那些罗县的官差呢?山贼捉人和官差救人是怎回事? 屈进眨眨眼,拉黄铎和黄布院子里,细细问了,又皱眉。 黄布瞄一眼那些家眷,轻轻说:“若认出了,等下就来捉人了。” 屈进和黄铎皱眉。 黄铎忽然说:“认出了,为甚不当场捉人?” 屈进眨眼,喊过“一卫”和“四卫”,又细细问了那时情形。 黄铎瞄一眼“一卫”和“四卫”的身形,又说:“也许怕打不过,回去喊人。” “一卫”摇头,“没见他们讲起,没见起疑,也没怎么看院子里,不像有人认出的样子,真认出了,当场就喊了,哪忍得住?” 屈进、黄铎和黄布眨眼。 黄布忽然说,“从门口不会看不见,熟的人,一眼就能认出的。” 屈进皱眉。从眼下看,碰巧又碰巧,不会被捉,那太凶险了。可老母亲能去那里?又受苦了,自己当儿子的,哎呀。 屈进突然想杀人,不断咬牙。 黄布忽然又说:“做买卖,也雇佣过城外的人,外面也有几个村子,我也去过,不妨先去避避,也没人认得。” 黄铎说:“这会城门也关了,要出城也是明日的事,今夜就来捉人呢?” 屈进眨眼,一咬牙,过去对屈母众人说道:“眼下还不怕,有甚事,也是明日再讲,不过,大家还是要做明日出城的打算,收拾收拾,一早出城。” 屈母皱眉,也只有点头。田夫人也皱眉点头,大家点头。 屈母喊过屈进,“进儿呀,无论怎样,保住兴儿,要是没有后了,还折腾个甚呀?” 屈进点头,田夫人眼圈蓦地红了。 屈进眨眼一阵,又说:“我们出去看看,大家不用慌张,也许认错了,不是那个罗县人呢。” 屈兴要辩解,屈进瞪眼。屈进喊过“一卫”,讲了几句。黄布也对从铺子回来的“大鼻孔”讲着话,“大鼻孔”瞪眼又不断点头。 屈进拉着屈兴出门,“四卫”跟着,黄布要带路。黄铎说“这里认得你”,“我去”。 出了门,屈兴说:“没认错,就是他,坏得很,老是跟着刘二害人,也帮着阿贵欺负我。” 屈进四处看,低声说:“不要喊,出门再认认,万一错了呢?” 黄铎皱眉说:“这样出去,真撞见了,怎办?” 屈进说:“不怕,看着点,见了躲一边。” 却说“尖嘴猴腮”,想着见了屈兴几个孩子,屈辞是不是也在里面?养兼也在里面?又有点心里打鼓。走一阵,“络腮胡”说,“客舍待着,有事再喊你。” “尖嘴猴腮”看“络腮胡”几个进了府衙,便回客舍。 一路上,乐得自由自在到处溜达,要江陵城走一圈,一路走着,一路鼻涕。又东张西望,自己没有钱也要问问价格,咳几声,一笑又走,很是惬意。 一路走着,忽然见路边又歪坐了人,一眨眼,又想起那个饿肚子汉子,自己也算救他一命,不知还在不在,还认不认得自己,要不认得就骂他。便一路寻着去了。 寻一阵不见,不死心,又到处寻,果然一个僻静处,那个汉子又歪在墙角,像是睡着了。 “尖嘴猴腮”一笑过去,果然是他,吃饱了睡觉呢,便过去站着看,想着要不要喊醒他。忽然旁边有人走过,转头一看,竟是屈兴和几个汉子,不觉一愣。 屈兴见他回头见了自己,心里一惊,竟站住了,张着嘴巴讲不出话。 “尖嘴猴腮”扫一眼几人,不断眨眼,忽然嘴角僵硬笑一笑,没说话。 屈进跨步,抬手“噗”猛一刀,转身拉着屈兴就走。黄铎吃一惊,也跟着走,一边回头望。“四卫”转头四处望,手里摸着飞戟。 “尖嘴猴腮”猛一痛,没反应过来,胸口血涌出来,低头一看不敢相信,伸手去摸,一手血,又瞪眼抬头望,便要喊,嘴巴也流出血来,腿一软,倒了下来,瞪眼望着天空。 屈兴吃一惊,也回头望着。屈进拉着快步走,一转弯,不见了。 黄铎说:“你城里杀人,那不引来官差?” 屈进冷笑,“山贼杀的。” 黄铎忽然明白,不过还是觉得不妥,心“砰砰”跳,也没想到屈进这么大胆。屈兴心狂跳一阵,忽然佩服起来,又瞄屈进。 黄铎摇头,“要报了官,杀了也没用。” 屈进咬牙,“要报了官该杀,要没报官,杀了也好。” 黄铎看屈进。 屈进说:“这里只有他认得人,杀了比不杀好,总能延一延,官差做事也拖拉的。没想到,还真能见到他,不知算不算好运。” 黄铎眨眼,又点头,“明日就知”。又想起他甩自己头上鼻涕,又咬牙,“哪个喊你甩鼻涕?”可一下子就死了,心里却有点替“尖嘴猴腮”惋惜,不明不白就死了,人家可是“霉运”。忽然又想,他能不死吗?他不死,我们就该死?能不能大家都不死? 黄铎摇头。肯定有人要死。 屈进又说:“明日我们先走,你弟弟和家眷不走的好,问起来,就是亲戚走了,官差见不到人,哪个作证?” 黄铎点头,可心里还是觉得不是好办法。可还有别的办法吗?不管哪个办法,也许,都要死人。 屈兴听着,又想着屈进的快捷,自己的手,悄悄的“噗”一刀,做着手势,幻想着自己动手一刀一刀的,“噗”“噗”,太痛快了。 屈进忽然见了,一皱眉,又一笑,“人家要你命的时候,可来不得一点心软”。 屈兴用力点头,表示重重记住了,“日后,哪个敢动我娘我爹,我就杀了他”。 屈进点头,又咬牙,“不能护着自己的家人,长那么大个人,有甚用?” 黄铎有点心惊,想不到,杀人那样的事,竟那样轻松,像杀猪,又跟举手一样。 回了家,黄铎跟黄布讲了。黄布家眷早已收拾好包袱,哪里肯? 黄布觉得太凶险了,这可是一家子,走了,官家捉不到人,也没证据,也许还不至于连累四邻亲戚。 黄铎皱眉,不知怎样说。 田夫人和屈权、屈能家眷都收拾好包袱了,黄铎家人也收拾好了。女人们都是眼睛红红的,孩子们很落寞。男人见了皱眉。 “一卫”过来说,周边都看了,跟往日一样。 屈进点头,“今夜大概官差还不来,讲不好山贼会来,醒点神。” 屈珠不断拉着田夫人,“娘啊,怎的又走呀,我不想走。” 田夫人抱着她,“娘讲了好多回了,这房子卖给别人了,要到别的地住。” 屈珠又去抱屈母,“奶奶啊,我不想走,跟人家讲讲不好吗?” 屈母大泡眼含着泪,“傻呢,人家的房子,可不是人家讲了算。” 屈珠摇着屈母,“我就是不想走,不想走。” 屈母只好点头,“好好,好好睡觉,明日奶奶去讲讲。” 屈珠笑了,又去拉母亲,“奶奶讲,跟人家讲讲呢。” 田夫人笑,弯眼睛含着泪。 夜了,女人们哪里睡得着,都睁着眼睛。孩子们也睡不着,静静听着外面动静,一有响动就抬头瞄。 田夫人瞪着眼,又微微叹气。好不容易来了这边,以为能好好过一阵子,正欢喜呢,没想到又要走了。可又能去哪里?都通缉了。这日后怎办?孩子怎办?老人哪经得起这样奔波?又担心屈辞,官府要打山寨,那可是拿命来做事呢。罗县那边,尽管被人欺负,也还有个家呀,破烂也是家呀,一家人在一起就好。哎,怎会是这样的。明日又走,官府再追杀,几时是个头? 屈兴黑夜里,还想着“噗”一刀的情景,心里有点兴奋,又听外面动静,又想去院子看看,有机会也“噗”一下。黑夜里,眼睛闪闪发亮,忍不住,手臂又挥一下,“噗”。 屈进和“一卫”、“四卫”、“大鼻孔”院子里、门口守着,黑夜里眼睛闪闪发亮。忽然屋顶一点声音,“四卫”摸出飞戟,眼睛瞄着,耳朵听着,过一阵,又没了声响。 却说“翘屁股”被“大门牙”一路打,如何讲得出景兰和楚王剑的事?差点被打出内伤。送了官府,又被关起来打,承认是山贼,只说“绑了要钱”,不承认认识黄布,“看着有钱”,以前讹钱也没给过。他想,做山贼也只是要钱活命,没想过害人性命,要说成通贼,那就害了人家了。“驼背”死了,只能审他,又用刑,问景兰和屈辞,哪里知道?打到半夜,哪里问得出?浑身是血,人已半死了。 “络腮胡”几个只好回了客舍,却不见“尖嘴猴腮”,本来跟他就不熟,来到这边,一个人认不出,就是白来。也没在意,竟自睡了。 第二天起来也不见人,“络腮胡”骂起来,几个又到衙门去问审问情况,“翘屁股”已不能说话,问不出了,却听说“罗县人街上被杀了”,“看起来是山贼报复”,“一早搜了,大概出城了”。 “络腮胡”几个吃一惊,过去看了,真是“尖嘴猴腮”,不觉愣住了。想不到山贼那么多,那么狂。 几人又去看“翘屁股”,人已经昏迷了,看来也活不成。 “络腮胡”忽然眼一瞪,转身就走。“大门牙”和“朝天鼻”跟着。 “络腮胡”径直去那个挂着“江”字招牌卖漆器的铺子。 黄布在铺子里,交代完事情,刚要走,猛的门口撞见了“络腮胡”几个官差,不觉一惊。 “络腮胡”堵住黄布,黄布看着“络腮胡”几人,一步步后退着。 第六十三章 才出险境又入险地 “络腮胡”进了铺面,盯着黄布。黄布见了,心“砰砰”跳,面上却陪着笑,又点着头。“大门牙”和“朝天鼻”里面到处转。 “络腮胡”虎着脸,扫一眼,讲起昨日山贼的事,“你识得山贼?” 黄布一听,心里一惊,这可是罗县的官差,讲不好识得黄铎呢?撞见了,万一认出呢?其他人也许不认得。 一眨眼,“恩人哪”,赶紧拱手道谢,“正要谢,不知哪里寻恩人呢”,心里也真是感谢,又喊人拿三袋钱,手掌里托着送过去。 “络腮胡”换了笑脸,又四处扫一眼,眯眼看黄布。“大门牙”见了,笑着,拿了过去,一人分一袋。“朝天鼻”也笑,掂量一下。 黄布赶紧讲了,说是山贼讹钱,没钱呢。他这铺子,看着买卖很大,其实也赚不了甚钱,不怕跟恩人讲,府衙的人拿的多了,都贴着哪。 “络腮胡”摇头,也笑,心里也明白,又眨眼,“识得多久了?” 黄布摇头,“不识得”,“山贼是来讹钱,也不知哪个”,“哪有多余的钱?” “大门牙”拿了钱,又听“恩人恩人”的喊,心里好感,也点头,“识得了,给了钱还绑孩子?” 黄布瞪眼咬牙,“天杀的山贼”,“不敢想,竟绑孩子”,“就该杀”。 “络腮胡”又看着黄布,“你喊黄布,长沙没亲眷?” 黄布看着他,“没有。恩人先前也来过了,也问过了,那时不识恩人,今日识了,何必瞒着?” “络腮胡”盯着黄布,“你去过罗县?” 黄布摇头,“从没去过。” “络腮胡”不断眨眼,“那好,很想再去你家里看看孩子,走吧。” 黄布一愣,眨眼睛。黄铎一家人都住在长沙,万一眼熟呢,屈家人也在罗县那么久,万一也眼熟呢,外面正通缉呢。几家人都在,一堆包袱,乱哄哄的,捉了一数,这不正好对上通缉的人犯了? “络腮胡”眨眨眼,“怎了,有甚不妥?” “大门牙”和“朝天鼻”见了,疑惑盯着。 黄布一眨眼,又笑,“恩人来了,不知怎样报答,想着还要给点心意呢。” “络腮胡”几个看着,皱眉。 黄布指着铺面的漆器,“恩人看看,看上哪个尽管拿。” “络腮胡”皱眉,“大门牙”和“朝天鼻”有点兴趣,“那么远,怎带呀?” 黄布笑了,“不怕,大的拿不了,小的能拿。” “络腮胡”犹豫,“大门牙”和“朝天鼻”却看起来,拿起这个又看见那个,又犹豫着。那些伙计听说是救人的恩人,都很热情地介绍着,不断拿给他们看,讲着好处、用处。“大门牙”和“朝天鼻”很高兴,不断看,一脸笑容。 “络腮胡”眨眼,瞄一眼黄布,也过去。几个看一阵,选了小的漆盒、漆碗。黄布让人装好,那些伙计很小心的包装好。 “络腮胡”扫一眼,“走啦”。 黄布赶紧点头,“走”,“家里吃酒”,又喊伙计去买肉。“络腮胡”见了又眨眼,嘴巴动一下,便罢了。 路上,黄布一直瞄着通往家里的街区道路,心里“嘭”“嘭”跳,又想选远一点的路,绕一绕,偷眼瞄着,又怕被人家看出来。又见街坊看着自己被几个官差跟着,还指指点点,又皱眉。 远远见了小院子,门口没有马车,也不见人进出,又皱眉,便不断眨眼。 到了小院子门口,黄布站住了,又回头望。 “络腮胡”疑惑,“怎了?” 黄布故意提高了声音:“哎呀,那死人,半日了,那肉还没买回”。 “络腮胡”瞪眼,“等他呢”。 黄布没法,只好开门进去。 “络腮胡”几个进去了,“大门牙”和“朝天鼻”几个房间不断看。 屈母众人走了,包袱都拿了,席子都收起来了,房间里没了痕迹,黄布松口气。“络腮胡”几个到处瞄着。 黄布家眷还在,一脸慌张。“阿雯”也在,不见“阿渡”。黄布说,“走亲戚呢”,又喊“阿雯”过来跪拜恩人。 “络腮胡”几个到处看看,只是一家人和佣人,还有那个买肉的伙计,没其他人。那一日,好像还有几个孩子,大概邻居的。 黄布低头说,“吃酒”,“吃酒”,“吃酒再回”。 “络腮胡”一摆手,“走啦”。 黄布放了心,又想,要不是“络腮胡”,那一刀下去,可没有女儿了。一眨眼,拱着手,一定要留下喝酒、吃肉,说什么不让走。 “络腮胡”犹豫,“大门牙”笑了,“吃就吃,吃了好回家”。 “络腮胡”点头,黄布干脆喊院子里摆案几。 摆了酒、肉,还有果品、粟米胡,几人围着就吃。黄布陪着,不断劝酒,“恩人哪”,真心讲着感谢的话,还要认亲戚。“络腮胡”几个哈哈大笑,不断喝酒。 正吃着,府衙安排查户口的来了。 黄布见了,暗暗吃惊,只好起身迎着,满脸堆笑,又悄悄塞钱。 那些人见“络腮胡”几人是官差,又见了公文,那虎着的脸松弛下来。“大门牙”说,“走亲戚呢”。 那几人手拿着布告文书、户口名册和来往住宿登记名册,犹豫一下,做样子扫一眼,瞄一眼黄布,走了。 黄布松一口气,真一个个问起来,会引起那些人的疑心,也会引起“络腮胡”几个的注意。又庆幸,有“络腮胡”几个官差在,应付了过去。 酒足饭饱,“络腮胡”几人满足的走了。黄布又一路送,一路上谈笑,见街坊又瞪眼,黄布心里暗笑,身上已是一身汗。 “络腮胡”走一阵,不要黄布送了。几人嘀咕一阵,便去了府衙,跟大家辞行,要回罗县。 衙门一个头目,一副铜铃眼,跟着出来,说,知道“申将军”,这边得了消息,就一直搜捕,却没有踪迹。讲着客气话,还要留几日再走。 “络腮胡”拱手,说“有景兰消息”,“还请书信告知”,“申将军很在意”。 却说屈母和屈进众人,一早还是按“照身帖”地域分批出城。 关卡忽然认真起来,每个人都要问几句,又看通缉画像。孩子都教过了,却有点害怕。屈丽和屈珠两个女孩在一起过关,吓得不敢看人,一问,两人常在一起,姐姐妹妹的喊,倒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姐姐”、“妹妹”。 关卡秦兵也知道,哪个通缉了还来过关?也是应付了事。大家过了关,舒了口气。 出了城,陆续聚一起,到了山岭边树林里,“四卫”从一个装满粟米的麻袋里取出飞戟、短刀。 屈进和“一卫”握着尖利的竹竿,黄铎拿着木棍,前面一边走路一边抬头四处望着。一辆马车装了几麻袋粟米、坐着老人和小孩子,黄布派的伙计赶着马车,一行人歪歪扭扭走着。“四卫”后面也警惕瞄着。 屈母和屈权母亲摇晃着身体讲话,年纪小的屈厉和屈珠也颠簸着讲话。田夫人和其他几个女人跟着马车走着,到处看。其他孩子都跟着大人走路,也讲着话。 屈兴几个孩子见了山岭、树木,觉得跟罗县家里差不多,都指指点点,不断讲着话,又互相较着劲那个更高明,知道得更多。“阿渡”刚被劫了,见了浓密的树林,心里还有点害怕,又瞄父亲。田夫人几个女人皱眉看着,不知会是怎样的地方,又担心有山贼,又瞄屈进几个男人。 路上一些村民见了马车,都看着,却又看着不像有钱人,便指指点点。 道路崎岖,有的地方还不好走,要扛一下马车才能过沟坎,屈母几个又得下来,过了沟坎再上去。到处树木、灌木丛,过了一个村庄,走了一阵,又到了一个村庄。 伙计找到了那个雇工,听说了,却不愿意,说“住不下呢”,又瞄屈进他们。 黄铎过去,说“给钱”,“附近的邻居帮讲一下,也给钱”。那个雇工望望树林,又摇头。 屈进心里恼火,“一卫”和“四卫”也瞪眼,又四处瞄着。田夫人几个女人看着,听着,都皱眉。那些孩子也看着瞪眼,都不吭声了。 屈兴见了奶奶和母亲失望的样子,心里猛的一股怒火,瞪着那个雇工,心里又“噗”一声,手还微微一动。 怎么讲都没用,雇工摇头,伙计皱眉,看着黄铎。 黄铎皱眉,“还有认识的吗?” 伙计眨眼,“有是有,还远,还要走,也不知肯不肯。” 屈进差点就要握刀上去,瞄一眼屈母几个女人,眨眨眼,咬一下牙齿,低了头,又握拳头,忽然一瞪眼,“走”。 山风吹着,树叶“沙沙”响,头上不断飘着落叶,一股树叶、青草和泥土味。阳光树缝里照进来,斜斜的光影。树林里不见什么人,一片安静,到处土坡、草地,歪歪扭扭、弯弯曲曲,碾着、踩着树叶、干树枝“嚓嚓”响,又走了很久,又到了一个村落。 伙计抬头到处看,“到了”,“到了”。 屈进喊伙计下马车,他和黄铎跟着过去。“一卫”和“四卫”警惕四处望着,屈兴和屈谅也拿了棍子下来望着树林。田夫人几个女人皱眉看着。 伙计不是很记得路,一边望一边走,见了人家又去问,人家指着,又过去。 走了几户人家,伙计点头,“是了”,“这里了”。伙计喊着,径直进去,那个雇工也在家,见了一愣。 听说是住人,不是喊去帮工,眨眨眼,问多少人,又摇头。黄铎急了,又过去,“给钱呢”。雇工还摇头,伙计瞪眼。 屈进跨步过去,一伸手劈胸揪住,一把短刀抵住脖子,瞪眼喝道:“住不住得?” 雇工吃一惊,他的老婆孩子也是一惊。黄铎和伙计也是一惊,瞪着屈进。 屈进喝道:“住不下,杀了你几个就住得下了。” 雇工吓得脸都白了,赶紧点头:“住得,住得。” 屈进一把推开,收了短刀,又喝道:“你那邻居,都要住,你去讲,你不去,我去。” 雇工吓一跳,赶紧说:“好讲,好讲,我去,我去。” 雇工回头看一眼老婆孩子,又瞄一眼屈进,赶紧出了门。 屈进扫一眼,又瞪眼看着门口。黄铎和伙计心“砰砰”跳,没想到屈进这么火爆。 过一阵,雇工回来,还带了一个汉子,说,都住得,不讲钱。 黄铎拉门口外,“还给钱,只是落了难,要来这边避避。” 雇工望着树林,“也不是为难你,近来这边来了山贼,大家都怕,夜了来抢,怕出人命。” 黄铎“哦”一声。屈进听了皱眉,又咬牙,四处望。 屈母众人过来。雇工和几个邻居见了那么多女人孩子,知道真是落难了,都过来帮着搬东西,又拉着屈母老人进屋。黄铎赶紧拿钱给人家,他们还推托一阵,“哪个没难的时候”。 屈进几个房子里到处看了,又周边寻一轮,又望树林。 “一卫”说:“大家房子里不出来,还不怕。” “四卫”也点头,“弓箭射不到,近身了,不怕他。” 屈进知道大家都有短刀,几个毛贼算个鸟,点着头,“我们几个分开了房子里守着,来一个杀一个,危急了喊一声,大家过去。” 黄铎带着雇工和几个汉子过来,也望着树林。雇工和几个汉子听到讲话,打量一下屈进几个,知道是厉害的人。 一个汉子点头,“我们也有弓箭、长矛,人多也不怕他。” 屈进听了一喜,便要看看。雇工和几个汉子都说家里都有,这边离城远,常有山贼,家家户户都有,官家来了就藏好。屈进几个大喜。 拿来一看,都是自己做的小弓箭,靠近了,也能用。屈进几个试一下,比没有好。又看长矛,很短,也不错,屈进几个握着抖一下,胆气顿时壮了。 “有了这东西,几多够死?” 雇工忽然皱眉,“你杀了山贼,就结了仇,过几日你走了,我们怎办?” 黄铎一愣,和几个汉子看着屈进。 屈进冷笑,“他要来杀人抢劫,你有得选吗?” 黄铎眨眼。山贼不死,我们死吗? 大家能都不死吗? 黄铎摇头。肯定有人要死。 屈母众人见山民热情,心下稍安,到处打量着,点着头,“能住就好”,“总比住在野地好”。 田夫人见了也点头,又拉过屈珠,摸摸她的头。 屈珠皱眉,“奶奶没能讲好,我还要住原来的房子。” 屈母大泡眼眨眼,“人家也不愿意呢,可是人家的房子,你讲了不算。” 屈珠看着田夫人,“娘呀,我们几时有那样的房子呀?我想住。” 田夫人忽然眼圈红了,眨眨眼,又摸她的头,“有的,一定有的,日后我们也有那样的房子,也要到处去看看不是?” 屈珠想想也点头。 田夫人又说:“今日又到这里看呢,你要不喜欢,那歇一阵,过几日又走,再看别的房子,总有喜欢的,有的就住下了。” 屈珠笑了,田夫人见了心里难过,屈母大泡眼又是泪。 屈兴几个孩子到处看,几个房子跑进跑出,又追逐打闹。“阿渡”闹一阵,脸上又有了笑容。过一阵,几个男孩子都被屈进喊过去。 屈兴几个看着,不知怎么了。 屈进逐个看几个孩子,不说话。几个孩子忽然有点紧张,以为做错了什么,都低头。 屈进一笑,说道:“你们都是男人了,知道吗?” 屈兴忽然笑了,屈谅也笑了。“阿渡”、屈牟和屈厉小一点,自己摸摸头,也笑了。 屈进一咬牙又说:“今夜,讲不好有山贼,你们怕不怕?” 屈兴眨眼,忽然有点兴奋,“不怕”。 屈谅本来心里一惊,见了,也点头,“不怕”。 其他几个孩子心里吃惊,看了两个大孩子一眼,不断眨眼,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屈兴又瞪眼,“敢动我娘、我奶奶,我杀了他。” 屈谅忽然也瞪眼,“敢动我娘、我妹,我杀了他。” “阿渡”几个皱眉,看着屈进。 屈进扫一眼树林,“这里就我们几个男人,山贼来了,只能跟他拼,你怕他,他也照样杀人,你不怕他,也能杀死他。” 几个孩子眨眼,都点头。 屈进又说:“不过也不怕,这里有我们几个大人,你们就是要护着自己,山贼真到了身边,也不怕他,跟他打,拿起棍子就照脑袋死命砸。” 屈兴几个点头,忽然有点紧张,手都发抖,心“嘭”“嘭”跳,忽然说:“能给我一把刀吗?” 屈进摇头:“你还小,近了身也用不了,就是棍子死命砸,砸头,砸手,砸脚,延得一阵,我们就来了,不怕的。” 几个孩子点头。屈进又喊几个男人过来,连那些山民汉子也喊来。 夜了,山风吹着,树叶“沙沙”响,树林一片黑暗,山村静悄悄的,连灯火都没有。 屈母众人分别聚在三间房子里住着,屈进、“一卫”和“四卫”手拿长矛带人各守一间,身边还放着弓箭,腰里还插着短刀。 黑夜里,屈进几人眼睛闪闪发亮,仔细听着外面动静。屈兴几个男孩也睡不着,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黄铎握着木棍,也没敢睡,眼睛转着,听着外面动静,忽然想,我会死吗? 黄铎眨眼,瞄一眼儿子、妻子,发现“阿渡”也瞪着眼睛,不觉心一沉。“我死了,儿子怎办?妻子怎办?哪个保他?” 黄铎瞪眼,紧紧握着木棍,“你死好过我死”,又咬牙,心里一股气,手上也有了力量。 树林里,一片黑暗。 月光下,依稀可见一个大光头,手里握着长矛,带着一群汉子,慢慢围了过来,踩得地上树叶“嚓嚓”响。“大光头”一挥手,汉子们拿着弓箭、长矛散开了,轻轻踩着树叶,围了房子。 屈进和“一卫”、“四卫”在各自的房子里,都听到了轻微的“嚓”“嚓”声,知道有人来了。黄铎他们被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盖住了,没留意,可也没敢睡,都听着。屈母几个女人累了,挺一阵支持不住都睡了。 “啪”,石头砸木门猛地响一声,众人吓一跳。屈母、田夫人众人醒了,吃惊地抬头到处望。田夫人又一把抱住屈珠,屈珠睁眼看一下在怀里又睡。 屈进和“一卫”、“四卫”几个都没吭声,都静静地看着门口,手里握着长矛。黄铎和几个汉子紧张起来,屈兴几个也紧张起来,手都有点发抖,又互相看着,眼珠转着。 “喂”,“喂”,“里面的人听着,把那几袋粟米交出来,拖到门口,拖到门口,快,快。” 屈母、田夫人听了皱眉,那几个山民汉子到处看,寻那袋子,有点心动。 黄铎听了也有点心动,何必动刀,身外之物,给了就完了,打起来,不知哪个死呢?抬头看屈进,见屈进不理,不觉皱眉,想这死人堆里出来的人,心是狠的,也不怕死。又摇头。 屈兴举着木棍,见屈进瞪着门口,也瞪着门口,心里憋一股气,要砸个山贼试试手。 “大光头”等一阵,不耐烦了。 “喂,听着,再不拖出来,可要死人了,快,开门。” 月光下,三个房子的门口都守着三个山贼,拖了三条黑影。 那些山民汉子不断眨眼,就要开门,各自房子里,见了屈进和“一卫”、“四卫”不动,也没敢动。 黄铎忍不住,看着屈进,摆摆头。屈进见了摇头,又盯着门口,“怕个鸟,这些山贼也没几个人,照了面,不够死的”。 黄铎暗暗吃惊,人家根本就没把山贼放眼里,也不觉心定下来,举木棍盯着门口。屈兴听了也心定了,盯着门口。 “嘭”,“嘭”,“嘭”,三个房子的房门被一脚踢开。 屈进看见一个大汉骂骂咧咧持矛走进来,便“呼”一手握着长矛拖进来,又一手“噗”一矛刺中。那个汉子没想到这么厉害,中了一矛,扑倒地上,还要翻身。“啪”“啪”“啪”黄铎、屈兴和山民一顿棍棒砸下,脑袋、身子弹了几下。 跟在后面的山贼,跨步对着屈进一矛。屈进一拨一刺,“噔”“噔”几下,屈进跨一步,一矛刺中。那山贼赶紧后退,后面山贼见了,扶着就跑,血流着。 屈进也不追,又关了门,静静守着。房门“嘚”“嘚”不断中箭。黄铎、屈兴和山民停了手,也看着,一边喘气。地上山贼一动不动了。 那边房子,“四卫”见门外山贼持矛进来,猛刺一矛。山贼没想到山民竟敢还手,中了一矛,赶紧转身就跑。后面的山贼一愣,“四卫”猛甩手,“嚓”“嚓”,山贼头上中了两把飞戟,“呃”一声,晃一下倒下了。后面还有一个,一愣,喊一声低头转身就跑,“嚓”“嚓”背脊又中两把飞戟,“呃”地一挺腰,跑几步痛得倒下。“四卫”也关了门,“嘚”“嘚”“嘚”房门不断中箭。 又一间房子,“一卫”见山贼进来,也是一矛刺去。山贼是个厉害角色,机灵躲过,反刺一矛。“噔”“噔”打起来,房子小,“一卫”一时施展不开。又有山贼拿着长矛、短剑冲过来,“一卫”很被动,差点被刺中,被逼得不断后退。伙计和山民汉子见了,举着棍棒一阵乱劈,“噼噼啪啪”一阵。也是房子小,山贼也没想到山民有防备,“一卫”的长矛也厉害,占不到便宜,也边打边退,出了房门。 “一卫”喊“射他”,“射他”。山民拿起弓箭就射,“嗖”“嗖”,却没射中。山贼见了,赶紧回头就跑。“一卫”赶紧关门,“嘚”“嘚”,房门不断中箭。 “大光头”原以为,很多女人、孩子,就是一群逃难的人,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看起来还有章法,眨眨眼,喊一声,“走”。 屈进和“一卫”、“四卫”各自房子里等一阵,不见到了动静,也不管,喊大家睡觉,天亮才能出来。 黑暗里,黄铎看着地上朦胧的山贼尸首,不觉皱眉。屈兴见了也是皱眉,忽然有点害怕。屈进见了,打开门,喊山民拖出去。山民犹豫一下,只好门口望一下,过去抓着两脚,一步步拖出去。外面没有声音,显然,山贼走了。山民舒口气,抬头望一望,回房子关了门。 山寨不远,“大光头”回到。 寨主是个美髯公,火把照着,也是威风凛凛。见了大怒,粟米一粒没回,倒死了一个,伤了三个,那一个没回大概也死了。 “美髯公”听说那边一个汉子长矛很厉害,一照面,杀一个伤一个,不禁皱眉。又听说有个汉子飞戟也很厉害,杀一个伤两个,不禁皱眉。眨眨眼,又去看,背脊两把飞戟,看来也难活命。 “大光头”拿着从那脑袋上拔下的带血飞戟,过来给“美髯公”看。“美髯公”眨眼看着,又皱眉。 “大光头”说:“不荡平了这村子,日后,山寨哪有脸面在这混?” “美髯公”皱眉望着黑暗的树林,“走”,“都去”,“会会他”。 “大光头”转身挥手,大声喝道:“全部出去,统统捉了,全部灭了,一个不留。” 第六十四章 险象环生 黑夜里,树林忽然一阵风,树叶“沙沙”猛响一阵,房子的缝隙也呼呼响,一股泥土味还带了血腥味。 众人哪里睡得着,睁眼一阵,累了,又眯一会。屈母不断瞄屈兴,阿紫坐屈母旁边抚着背。 屈兴的心狂跳一阵,渐渐平复,还有点惊恐,又有点兴奋,讲不清。很怕山贼再来,万一伤了自己,死了呢? 过一阵,瞄一眼屈进,又觉得还没砸够,心里又“啪”“啪”砸着,手又微微动着,又想着山贼进来,自己一棍打倒,不,先捅一棍再砸,哦,不,捅不伤,还是砸,砸头,猛劈一棍,“啪”他能不倒?再来,“啪”“啪”“啪”,心里不断使劲,嘴巴动着,手也动着。忽然又觉得不过瘾,又瞄门口,等着山贼再来。 “阿渡”没敢出手,见了屈兴猛砸,心“嘭”“嘭”跳。又见父亲也猛砸,也想跟着,手却不停使唤,只能看着。 屈谅跟着“四卫”,没机会出手,心却“嘭”“嘭”跳,手一阵发抖。屈牟、屈厉跟着“一卫”,都没出手,心“嘭”“嘭”狂跳,手也发抖。都怕山贼再来。 黄铎、伙计和那些山民都没想到屈进、“一卫”和“四卫”这么厉害,心下稍安,可是,山贼要是都来寻仇,那可打不过,又担心起来。 屈进坐门口,眯着眼,耳朵却听着。“一卫”和“四卫”也一样,趁机眯一会。 月光下,树林里,一众汉子骂骂咧咧,大步踩着树叶,“嚓”“嚓”响,大呼小叫,围了房子。 屈进睁眼,门缝里看,又摆手,喊山民拿弓箭。“一卫”和“四卫”也睁眼,门缝里瞄着,也喊山民拿弓箭。 “喂”,“喂”,“房子里的人听着”,“赶紧开门出来”,“快”,“快”。 屈进眨眼,不理。“一卫”和“四卫”各自房子了,也不理。黄铎、伙计和山民都看着。屈母众人都皱眉看着门口。屈兴几个各自房子里,看着门口,又瞄大人。 “大光头”见没有动静,不禁大怒,喝道:“等一阵打进去,一个都活不了。”“开门”。 山民有点害怕,看着屈进,黄铎也看着屈进。 屈进冷笑,忍不住喊道:“你个鸟人,出去也是送死,还蒙人,来吧,要死一起死,你也活不了。” “美髯公”听了,不断眨眼,伸脖子望着。 “大光头”大怒,一挥手,喊着:“打”,“都杀了”。 “嗖”,“嗖”,“嗖”,山贼弓箭猛射,“嘚”“嘚”“嘚”门上不断中箭,墙上,房顶上也中了箭。 黄铎和山民紧张起来,屈进摆手,“不要慌”,“他进不来就不怕”。 射一轮,没什么用,山民就是不开门出来。 “大光头”心头火气,大喊起来:“来呀”,“烧呀”,“烧死他”,“一个不留”。 山贼不断燃起火把,纷纷围了过来。 屈进一听皱眉,拿过弓箭,门口瞄一下,喊山民“啪”猛地开门,自己冲出去,“嗖”射倒一个拿火把的。山贼没防备,拿起弓箭猛射,“嗖”,“嗖”,“嗖”。 屈进身边弓箭擦过,赶紧一闪身进了房子,山民又关了门。房门“嘚”“嘚”不断中箭,阿紫身子护着屈母。 这边,“四卫”也闪身出来,猛的肩膀抽出两把飞戟,往下一甩,“嚓”“嚓”打倒一个拿火把的山贼。弓箭“嗖”“嗖”射来,没中,“四卫”一闪身又进了房子关了门。房门不断“嘚”“嘚”中箭。 “一卫”也出来就射,不中,又一闪身进了房子。房门又“嘚”“嘚”不断中箭。 “美髯公”树林里看得清楚,忽然大喊“停手”,“停手”。 “大光头”气呼呼回头看着,那些山贼都看着。 “美髯公”走过来,举手喊着:“里面可是屈将军?” 屈进一愣,眨眼听着。屈母和田夫人、屈兴众人都瞪眼。黄铎眨眼,山民觉得奇怪。 “美髯公”又喊:“末将梅江,流落至此。” “大光头”听了一愣,看着。那些山贼也看着。 屈进一听笑了,“开门”。山民犹豫着,过去慢慢开了门。 屈进放下长矛,大步走出去,“屈进在此”。 “一卫”和“四卫”也开门出来,看着“美髯公”,一边走过来,“你个鸟人”。 “美髯公”见了,大喊一声,“屈将军啊”,赶紧大步走过来,见了屈进,翻身就拜,“末将梅江,拜见屈将军”。 “大光头”见了一愣,也跟着跪下来。那些山贼见了,呼啦啦跪下一片。 屈进扶起,“真是你呀”,“竟敢劫我”。 “美髯公”又要跪下,屈进扶住。 “美髯公”拱手,“不知是屈将军,山寨人多要吃饭,就来了”,“又以为屈将军——”。 屈进笑,“死了”。“美髯公”摇头,“当时都这样传呢”。 “一卫”和“四卫”也认得,都互相拱手见面,又笑,“你个鸟人”,“胆子够大呢”。 “美髯公”笑,“见了飞戟我就疑心,刚才见了屈将军,黑夜里还不敢认,又见你飞戟杀人,可不是你个鸟人”。大家互相骂着,都笑。 “美髯公”回头招手喊着:“都过来,这位就是当年死守城门的屈将军,我的上司。都过来,拜见屈将军。” “大光头”和那些山贼都听说过屈将军死守城门,心里都是佩服,“原来是楚军大将”,“怪不得呢”,“有章法”,“这么厉害”,当下过来,跪下一片。 黄铎、伙计和山民都过来,见了都放了心。屈兴几个孩子也过来,见了也笑,又回去告诉大人。屈母和田夫人几个听了都放了心。 “美髯公”抬头四处一望,又说,“天也快亮了,屈将军放心睡一觉,末将带人这里守着,哪也不去了。” 屈进摆手,“你也回去,我怕哪个?” “美髯公”拉住屈进,“不论怎样,这边兄弟就不走了,就守着,看哪个敢来。屈将军先放心睡一觉再讲。” “大光头”也点头,“惊扰了屈将军,还有家眷,真是该死,今夜就得守着。” 屈进只好点头,黄铎众人惊喜。 一早起来,屈进出来一看,门外,“美髯公”和几个小头目“大光头”,还有一个满身毛、鼻子下面两撇刷子胡的汉子,一个手臂很长身形像猿猴的汉子早等候多时。“一卫”和“四卫”也在,正跟“美髯公”讲着分别后情形。 “美髯公”几人行礼,屈进摆手。 “美髯公”又去见过屈母和田夫人几个,一边道歉。屈母摆手,“那时不认得呢”。 出来了,屈进抬头四处望,那些山寨汉子都走了,只留下了几个大汉守着,便点头。 “美髯公”听说通缉,便说,“不怕,过几日,还去住。江陵城不少旧人,好多祖上原来就在楚国的府衙做事,几代了,秦国了还在府衙做事,秦国人不够用呢”。大家都笑。 “美髯公”又说,他梅家人也有几个在府衙做事,屈将军是屈氏,大家敬仰,过几日,就去那里住,都有院子,都能住,哪个去查? 屈进怕连累大家。 “美髯公”瞪眼,“怕个鸟”,“都是楚国人,当年还受过朝廷恩典”,“他们也不是泥捏的”,“今日就喊人去讲,看来不来”。 屈兴见屈进出来了,没喊自己,扭扭捏捏地过来,一边看着。 屈进见了,招手过来,说是哪个。“美髯公”笑着,“哦”,“屈少傅的公子”,眨眨眼,摸出一把短刀,送给他。屈兴大喜,眼都笑眯了。“美髯公”听说剑术还不错,便拔出宝剑,让来几下。 屈兴看着屈进,屈进点头。 屈兴接过来,掂量一下,自己力气大,觉得还好。便舞了一轮,“美髯公”几个头目吃了一惊,小孩子呢,这么厉害。 屈兴一时兴起,眼睛一挑说,“射箭也好呢。” 屈进咪咪笑,正要看看,便说,“来,试试。” “美髯公”喊人拿过弓箭。屈进一看,还是楚军那种,便点头。 屈兴很高兴,爹和养兼都教了很多,今日要显显眼。这把弓没用过,便仔细看了看,拉了拉,箭杆掂量一下。屈进见了点头。“美髯公”和几个头目也点头,“哦”,“像个会的”。 “美髯公”看着远处一棵树一个疙瘩,“射它”。众人看着,“那么远”,又瞄屈兴。 屈兴看了看,弯弓就射,“嗖”,箭杆摇晃着飞去,“嘚”竟然中了。 众人吃一惊,一个小孩,如此厉害,日后不得了。 “美髯公”瞪眼,“哪个教的?” 屈进咪咪笑,“养将军。” “啊?”“美髯公”大吃一惊,“大王跟前养将军?” 屈进点头。 “美髯公”摇头,“那可是一箭之地没有活口啊”。“大光头”几个听了,也是吃惊。 “美髯公”听说养兼也跟这边来了,就想见,又想见屈少傅、屈左司马和屈司徒。 屈进见了,眨眨眼,抬头扫一眼,便简单讲了屈辞的事。 “美髯公”点头,“哦”,“听说一点点,原来这样,我等也拜屈少傅做大寨主,一起复国。” “大光头”几个听了也点头,都说“宁死”,“愿跟着复国”。 田夫人那边拉着屈珠门口看着,弯眼睛咪咪笑着,又回去跟屈母讲。屈母也笑,皱纹都舒展开。屈谅、“阿渡”、屈牟和屈厉几个也门口看着,都是羡慕,一边笑。黄铎见了也点头笑。 附近山民夜里听了打斗声,一夜不敢睡,心里害怕,都尽量家里呆着,又骂着孩子不要出去。有山民一早就去报官了。 聊一阵,屈进让“美髯公”几个也回去了,“不怕”,“别让当地官府注意了,又来麻烦”。 “美髯公”只好点头,“留几个人远远看着,有事也好喊山寨”,“夜了,喊人来守着”。 黄铎没想到是这样结局,又担心惊动当地官府,来围山了,跑哪里?捉起来一数,正够数呢。 却说黄布,赶紧去找人打听。 黄布的祖父辈逃亡做了庶民,又只能做点买卖,没敢讲是春申君的后人,这里没人知道他哪里来的。 黄布认识府衙一个姓梅的官员,楚国时,几代人都是县令,后来白起打下郢都,这边成了秦国最南边的一个郡,便喊“南郡”。梅家县令在这一带有点威望,没被杀头,反被放到南郡府衙任职,官职却不大,大家习惯了“梅县令”,一直喊,后来他的子孙也在南郡府衙任职,大家都说“梅县令家的”。 “梅县令家的”长得高大,一副长脸,见了黄布,“贾人来了?”脸拉得更长。 黄布知道看不起自己,塞了钱,又低声下气讲了。“梅县令家的”斜一眼黄布,又眼睛望天,眨一下,摇头,“跟官司沾边的事,不要跟我讲”,转身出了厅堂。 黄布楞在原地,看着背影,只好出门走了。 又去找一个府衙做事的旧楚国人,姓“姚”,却说,这事牵着官司,恐有嫌疑,不好办。 黄布出门,不断眨眼,一转身,干脆去找府衙里专门捉人的一个官差,姓“卓”,也是熟人,底层人出身,好说话。 家里几次不见人,又在府衙不远街角,等了几次,黄布拦住了他。 姓“卓”的官差,咬牙瞪眼一副凶恶脸,“贾人来了?”“买卖好吧?总赚钱,你个鸟人”,拿了钱,挤出笑容眯眼看黄布,听了点头,转身走了。 过一阵,黄布街角拦住他几次,都说还没打听好。 黄布眨眼一阵,又去他家里,又给漆器又塞钱,“凶恶脸”咪咪笑,“贾人呀”,“也就是你,替你跑腿呢”,“山贼差不多被打死了,没讲跟你认识”,“罗县的人被山贼杀了,人又跑了”,“罗县的官差来追捕屈氏几个的,这边没踪迹,走了”。 黄布松口气,赶紧点头哈腰谢过,“改日吃酒”,“吃酒”。回去又喊人赶紧出城去找雇工,喊人回来。眨眼一阵,又去附近租房子。 却说山民报官,县里府衙的官差听了,问几句,不断眨眼,又回去报告,出来说:“回去盯着,县衙过一阵去。” 那山民又一路跑回去,探头探脑的望,见屈进几个进进出出,等了好久,不见官兵,又等一阵,抬头四处望,便慢慢回了家,过一阵,又出来望。 那山民等了一日,不见官兵来,又等一日,还是不见。 第三日,终于来了一队县衙的人。山民大喜,赶紧过去,“一直盯着呐”。 一个县衙官差,青白脸,瞪大眼睛,“贼寇呢?” 山民赶紧摇头,“跑了”。 “青白脸”望着山林,“哪里了?” 山民也望着,“不知道呢。” “青白脸”一瞪眼,“那喊甚?”“我捉哪个?” 山民一愣,“这时候了”,“那些外乡人还在呢,赶走了,贼寇就不来了。” “青白脸”一巴掌扇过去,“啪”。山民脸上挨了一下,脸上红了手印,赶紧低头。 “青白脸”骂道:“喊我来替你做事呀?” 一个官差过来,“通缉呢,不妨看看”。一个官差拿过通缉布告和户籍名册。 “青白脸”看一下,嘴角一笑,扫一眼,点头,走过去。众人跟着。 “屋里的”,“出来”,“官府问话呢。” 屈进正和屈母讲话,听了一惊。屈母几个也是一惊,看着门口。 屈进眨眼,“不怕”,“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是我们被贼寇劫了”,起身出来。 门外,几个官差站着,周边有秦兵拿长矛、弓箭守着。屈进皱眉,走过去,又赶紧低头。 “青白脸”盯着着屈进,有人打开了通告文书的画像,对比一下,“拿了”。 几个官差上来拉住,一摸没带短刀,便没绑。屈进瞪眼,挣一下,忽然停住了,心想最多不过吓唬一下,问问话。 “四卫”树林里一直悄悄望着,见了吓一跳,便要出手。山寨的两个汉子见了也要过来。屈进见了摇头。 几个官差进去,见了屈母几个女人,拿着通告文书的画像对比,哪里看得出?又没有男人、男孩,人数就不对。问了几句,眨眨眼,便转身出来了。 “被仇家追杀。” “青白脸”听了,微微点头,又瞄屈进。 原来,那一日,“美髯公”走了不久,屈母说:“肯定惊动府衙,赶紧换地方。” 田夫人皱眉,“还能去哪里?” 屈进一愣,“不怕,这里很偏,路又难走,不会来。” 屈母瞪眼,“来了怎办?” 屈进眨眼,“山寨?娘又不肯。” 屈母点头,“好呀,屈兴几个孩子要紧,就去山寨,娘老了,不怕。” 田夫人皱眉,“娘不走,兴儿和珠儿都不肯走。” 屈母大泡眼含着泪,“哎呀”,“不会讲话呀”,“讲点孩子喜欢的就去了”。 田夫人点头,去哄屈珠,“又去看房子啦”,“不知有没有桃子摘呢”。屈珠笑了。 屈进喊孩子都一起去,那几个女人哪里舍得孩子,都要去。屈进皱眉,想想,便点头。屈权母亲也留下,就跟屈母一起住,阿紫也一起。田夫人也不去,屈兴却要留下,屈进瞪眼。屈珠见母亲不去,也不愿去,田夫人便抱住,“不去就不去”。屈丽见了,也要跟屈珠一起。“一卫”喊来树林里山寨的一个汉子,和黄铎一起跟着走了。 几个秦兵其他房子搜了,没人。有人搜出屈进身上的照身帖,刻的画像有点像,背面的名字却不是“屈辞”,户籍也不是罗县。 “仇家追杀”,“山贼也来劫”,“有钱呀?” 屈进知道说也没用,便不吭声,低头不断眨眼。动了手,伤了母亲怎办?反正看不出是哪个,也不怕。 “休想瞒得过我。” “青白脸”瞪一眼,过去和几个官差看地上血迹,又看门上弓箭的痕迹,又抬头到处望。 “青白脸”过来盯着屈进,“像人犯呢”,“带回去问清楚了”。 屈进一愣,一时不知怎么办好,看着屈母房子,不断眨眼。 有官差问,“屋里哪几个呢?” “青白脸”冷笑:“有这汉子在,能跑哪里?”“那马车,也拉走,看能去哪里”。 “四卫”看着屈进背影越走越远,不觉瞪眼。伙计那边房子看着马车被拉走,不敢过来。 第六十五章 屈进被捉 屈母听说屈进被拉走了,眼泪流下来。屈珠去抱住,阿紫抚着背。田夫人眼圈也红了,屈权母亲安慰着。 “四卫”说:“屈将军敢去,就不怕”,“也看不出哪个,无非问问”,“也去跟梅将军讲了,会有办法的”。 屈母摇头,“无非讹钱,就怕进去吃苦头”。 田夫人几个忽然明白,都点头。“四卫”瞪眼恨着,又出了房子,望着树林里小路。 那些山民没想到是这样,都皱眉,又骂那个报官的汉子。 那个汉子低头,“原指望赶跑山贼,哪想到会这样,不捉山贼,竟捉人。” 那些山民又骂,“官府几时能指望上?”“就是讹钱”,“你看,这时候才来,可不是讹钱来了?” 那伙计过去问屈母,要不要回去喊黄布? 屈母摇头。田夫人想,一个做买卖的下等人,这边官府捉人,有甚用?忽然眼一亮,可以拿钱赎人呀。瞄一眼伙计,又不好讲。 伙计瞄一眼几个人,“可以拿钱赎人呀。” 屈母叹气,“就怕无底洞”,“看你那么快就给钱,不讹个金山不放人”。 田夫人皱眉,“那不打死人了?”“还要是给”,“给了再讲,讲不好就放了呢”。 屈权母亲摇头,“你不知,那些人,心毒着呐”。 田夫人弯眼睛又红了,“给不行,不给也不行,怎办呀?” 屈母摇头,“哪个喊你碰上了,碰上了,不死就得脱层皮”。 田夫人眼泪流出来,“怎就那样坏,就得这样,最后就得死?” 屈权母亲也摇头。 伙计说,“不管怎样,先回去讲了,总得知道这边的事”。 屈母点头,“那你去吧”。 “四卫”门口听着,杀人的心都有,眼都红了,又出门望着,等着梅将军过来,他带几个人,把那县衙端了,自己就是死了,也要把屈将军救回来。 “四卫”心里把那“青白脸”杀了好几遍,忽然又想,自己去把那“青白脸”绑了,换回屈将军。又来回踱步,不住抬头望。 却说“美髯公”一听,大吃一惊,一瞪眼,站起来怒喝:“统统过来,走,烧了那鸟县衙,救出屈将军。” “大光头”听了一惊,眨眨眼,说道:“拼了死,也能烧了他,只怕害了屈将军。” “一卫”、黄铎、屈兴一众人听了,也吃一惊。屈兴咬牙切齿,“杀了那狗官”。大家都要回去。 “美髯公”不许回,“再添乱”,又眨眼,“走”,“先去看看”。又喊过一个心腹汉子,却是一个英俊后生,让他赶紧去城里见梅家人,即刻过来救人,再不来,“打烂他狗头”。“英俊后生”拳脚功夫很厉害,能日行千里,一转身,没了影。 “一卫”很想回去,瞄一眼屈兴几个,叹气一声,又咬牙。 “美髯公”骑了马,飞奔而去。“大光头”几个骑马跟着,一众喽啰后面一路飞跑跟着。 到了房子跟前,“美髯公”翻身下马,走进房子,见了屈母就拜。带来一阵风。 屈母见了一愣,田夫人几个也一愣,看着他。“四卫”跟着进来,看着“美髯公”。 “美髯公”说:“老夫人不要怕,这边南郡府衙有人,能保屈将军出来。” 屈母听了眨眼,又微微点头,讲了几句。田夫人和屈权母亲也点头,也讲了几句。“四卫”瞪眼、咬牙。 “美髯公”安慰几句,转身出门。 “大光头”已经把那个报官的山民扯来了,“美髯公”跨步过去猛一拳。山民“呃”一声,痛得弯腰。 那个猿猴一样的头目过去,一把扯住,往山里拖去,到了一条深沟,抬眼一扫,一刀杀了,一脚踢沟里,转身走了。 “四卫”说,给他几个人,去救屈将军。“美髯公”摇头,“惊动了府衙,反而害了屈将军”。“四卫”跺脚,又恨着,心里又把那“青白脸”杀了几次。 夜了,“美髯公”不走,众人就在树林里住下。 却说屈进被带到县衙,绑了起来。屈进也不怕,反正不知我是哪个。 “青白脸”冷笑着,一句话不问,一摆手,“打”。 可怜屈进还没明白,“噼噼啪啪”几轮下来,被打了个半死,浑身是血,人已经昏迷了。 “青白脸”冷笑看着,“就算你往日是只大虫,今日遇到我,你就是只猪”。 那几个光膀子的衙役也笑。打个半死,家属见了,就得赶紧给钱。给一次,再打一次,又拿钱。钱给的多,就多打几次,一直磨。 “青白脸”去见杜县尉,“通告上疑犯呢”。杜县尉笑了,“那就关着,慢慢问,问不出,就不放”。 却说“美髯公”气呼呼的,耐不住,就要带人去攻打县衙,烧了它。“大光头”不住劝着,“刷子胡”和“猿猴”却说“去就去”。 “四卫”点头,“先去摸清了,夜了端了牢房,救了人就走,路上弓箭埋伏,射一阵,也不敢追”。 “美髯公”眨眼,点头,便选了精壮汉子。“刷子胡”和“猿猴”带着,“四卫”跟着去。 好不容易,“梅县令家的”坐着马车来了,“英俊后生”带着路。 “美髯公”见了就骂,“鸟人,这时候了,才来,家里救火呀?” “梅县令家的”见发火了,便笑着,“也是分不开身,听说捉人了,立马来了。” “梅县令家的”听了,吃一惊,赶紧过去,见了屈母和屈权母亲,跪下行礼。屈母让起来。 “梅县令家的”低头说道:“朝廷对梅家恩重如山,屈家也是十分关照,梅家人从不敢忘,今日拼了命,也要带回屈将军。” “美髯公”不耐烦,“好啦,讲那么多,快走”,伸手就扯。 “梅县令家的”皱眉,“哎呀,就你心急,也得让老夫人放心。” 到了县衙,“梅县令家的”直接去见卫县令,“四卫”跟着。卫县令听了吃一惊,“竟捉了亲戚?”“躲仇杀来了这边?” 杜县尉也来了,听了一惊,一眨眼,跟“梅县令家的”保证,他不知情,肯定是下面弄错了,要是有,即刻带来。说了便去放人。 “四卫”瞪眼。 却说“青白脸”,一听,吓一跳,人打了半死,怎办? 杜县尉眨眨眼,“讲他半路跑了”,“你今夜再丢路上”。 “青白脸”皱眉,“肯定瞒不住。” 杜县尉皱眉,“也只能这样了,真到那时,都推给下面,拿个人垫底,反正不在我这里,他也不能怎样。” “青白脸”摇头,“他要不放过,日后怕不好过。” 杜县尉眨眼,“也有余威,喊得几个人听,日后,日后再讲吧。” 过来一说,“梅县令家的”瞪起眼来,不会弄错了吧?是哪边弄错了? “四卫”也瞪眼。难道屈进半路跑了?跑了怎不回来? 卫县令皱眉,“你看,这事弄的,不明不白呢,按理讲,我这县,也一直是清平世界,都安居乐业呢。” 杜县尉摆手,“也不怕”,“这边再喊人寻寻,能去哪里?太平盛世的,也许心里害怕,不知哪个村庄里住着呢。” 卫县令点头,“这边还算平安,贼寇是有,哪敢出来,都躲着呢,不怕,这边再寻,一定给寻到了,送府上去。”“这事呢,这边给你做好了,也不必跟稽郡尉那边讲,听了又来,又麻烦了。” 城外,“美髯公”一听,瞪了眼,“不可能跑了”,“怎不见人回?” “英俊后生”、“四卫”几个点头,“支人走的”,“肯定还在”。 “梅县令家的”皱眉,“那就是不信我啦”。 “美髯公”瞪一眼,“不是不信你,是那些个鸟人信不得。” “梅县令家的”扫一眼,“哼,那鸟人还敢骗我?” “美髯公”冷笑,“你以为还是楚国呀。” “梅县令家的”发狠,“看我回去喊人,把牢房翻一遍,就知真假。” “美髯公”瞪眼,“你要分真假,我可要救人,还等你。” “四卫”发狠,“今夜,劫了牢房”,“一个都不放过”。 “梅县令家的”吃一惊,“城门可是关着,怎出来?” “四卫”冷笑,“我看了,有人守,不多,这边一把火,趁乱过来,杀了就开门走。” “美髯公”点头,“我也来过几次,都很松懈。” 夜了,“四卫”和“刷子胡”、“猿猴”带人牢房附近守着。黑暗里,却见有人出来,扛着一个人放马车上。看起来那个人已经动不了了,躺车上一动不动。 “四卫”心里疑惑,便悄悄跟过去。到了一个僻静处,一拥而上拿住。一看,竟是屈进,不觉一惊,就要杀人。 “英俊后生”拦住,一问拉车的衙役,说是“传人的病,死人呢”,要赶紧拉到城外埋了。“四卫”瞪眼,去拉屈进,不见动,又要杀人。 “英俊后生”拉住,“跟着出去。” 城门守卫问了,看了手续,捂着嘴巴赶紧开门。 “四卫”和“英俊后生”跟着到了野外树林,“美髯公”、“刷子胡”一众人拿着弓箭围了过来。两个衙役见了一惊,“四卫”和“英俊后生”一刀一个都放倒了,声音都不出。 “美髯公”和“梅县令家的”见了屈进,都吃一惊,喊着,摇着,都骂着、恨着。 屈进慢慢睁开眼,月光下,不断眨眼睛,又微微抬头,转动着眼珠,见了“美髯公”、“四卫”众人,便要扶起来。 “四卫”低头拱手,说不出话。“美髯公”见了,也低头拱手。 屈进吐一口气,眼睛闪着光,“死不了”,“那个鸟人,留给我,我要亲手杀了他”。 一路回到,屈母见了哭起来,田夫人和屈权母亲都流泪,“竟下得了手”。屈珠、屈丽和阿紫都吓坏了,惊恐地看着。 黄布早已来到,见了也是摇头,又见了“梅县令家的”,不觉皱眉。 阿紫赶紧去拿了水,给屈进喝,又拿布沾了水,轻轻擦着。那山民和家眷见了皱眉。 这边没人看病疗伤,黄布说,“没事了,打听过了,那小院子还能住,不怕了,走吧,回去。” “梅县令家的”听了一愣,眨眨眼,忽然脸一热,便摆手说,“住你家做甚?我的亲戚,住我家,院子很大,老夫人几个都可以过去住,哪个敢来?” “美髯公”点头。屈母疑惑,“只怕连累你。”屈权母亲也点头。 “梅县令家的”斜一眼黄布,来了豪气,“关卡都认得我,带亲戚回家,问都不会问,放心,正好疗伤。” 田夫人眼睛含泪,摸着屈珠的头。屈珠和屈丽看着,有点害怕,不安地看大人。 “梅县令家的”看着屈母和屈权母亲,“也让我尽尽心吧。” “美髯公”点头,“知恩必报,梅家人真的不敢忘恩。” 屈母摇头,“那是几代人以前的事了,跟我们没甚关系。” “梅县令家的”摇头,“梅家人曾经富甲一方,在这边,在江东,开枝散叶,都有出息,没有往日,哪有今日?” 屈母和屈权母亲只好点头。 屈进听了抬头,“还是住这里吧,有府衙的地方,信不过。” “美髯公”也点头,“看哪个还来,县衙来了,也做了。” 黄布点头,“我喊人来治伤吧。” “梅县令家的”用手拨开黄布,“轮不到你,我来喊,江陵城最好的就喊来,日后的事,都我来做。” 山民见了,皱了眉,拉过黄布,“日后,县衙那边又来,真打起来,还能住吗?” 黄布皱眉,又点头,“也是个麻烦。” 第六十六章 布局云梦泽 “嗖”“嗖”,弓箭猛射,一船汉子都被射翻了,有的拿着弓箭、长矛水里挣扎,有的潜水游走,带出水面一阵旋涡。 申豹见了冷笑,猛挥手,“做了”,“都做了”。 “招风耳”几个又一轮弓箭,“嗖”“嗖”“嗖”,要游走的都浮起来了,身上插着箭杆,漂浮着。“八字胡”一众汉子划船过去,一轮长矛,“噗”“噗”“噗”,水面红红的血水。那些汉子撒了手,不再挣扎,随水飘着。 申豹瞪眼望着,“继续搜”。 水面宽阔,三三两两的船只,见了这边杀人,都躲避着。申豹带着一众人,拦截着过往的船只。费郡尉派来的一众人也在远处一路巡查着。 有两只船,七八个汉子,躲不及,被拦住了。“八字胡”几个汉子过去搜查,没有弓箭、长矛一类兵器,却有防身用的短刀和棍子。“八字胡”看着申豹。 申豹扫一眼湖面,捏着拳头,一咬牙,“就是贼寇”,“做了”。 那船只的山民听了一惊,都喊着:“官家呀,不是贼寇,身上有照身帖,附近的人呢。” 申豹冷笑,“白日是民,夜了是贼”,“做了”。 “嗖”“嗖”“嗖”一轮弓箭,“噗”“噗”“噗”一轮长矛,水面都是哭喊声,水花四溅,一会,几个人都漂浮起来,水面红红一片。 “红枣脸”和“四方脸”见了皱眉,又不好说。两个汉子过去划走空船。 一路拦,船上有老人、孩子、女人的,又看通告画像、照身帖,不见什么可疑的,便放行了。远远的,有几艘船见了,回头飞快划走。 申豹见了,一挥手,“拦了”。 那几艘船的人见了,显然慌了,加速逃走。申豹这边的船,一路敢,竟没追上,“那船”,“快停下”,“快停下”。 那几艘船走的更快,“八字胡”一众汉子瞪眼,一边骂着,一边追,“快”,“快”,“鸟人,那么慢”。 远处一队秦军大船过来了,那几艘船见了慌张,又往旁边划去。费郡尉派的秦兵见了,也划船拦截。那几艘船,不断拐弯,在洞庭湖高高的茅草丛里躲避着,可是一出来又被看见了。 秦军的大船很快过来拦住,“嘭”“嘭”“嘭”,秦军的弓弩厉害,射倒不少汉子,也射倒了有力的船夫。船只慢了下来,有人跳水逃走,“嘭”“嘭”“嘭”,秦军一轮弓弩,空船上插了箭杆,水面漂浮着插着箭杆的汉子,水面红红一片。船舱里放着弓箭、长矛。 申豹赶过来,却见了秦军大船上的赵佗,两人“赵将军”,“申将军”喊着。申豹上了赵佗的大船,两人又拱手,“雍之”,“祥德”。 赵佗正把那押粮的将官喊来,见了面,一脚踢倒,“绑了”。赵佗骂着,“几个山贼拦不住”,几个将官都低头不敢吭声。那将官被绑了起来,下了宝剑、摘了帽子押走。 申豹见了心惊,苟郡守和费郡尉会不会也追责,被劫军粮可是大事,弄不好撤职查办。忽然又想起景兰、屈辞,又想那楚王剑,要是到了手,就有了后路。 赵佗和申豹两人讲起山贼劫粮船,这次动静太大,像是山贼联手做的,一窝山贼还没有那个胆子。 申豹眼一亮,讲起景兰、屈辞闹复国,跟庄夫那些洞庭湖山寨串一起,疑是去了江陵那边,是不是他们干的? 赵佗“哦”一声,也是眼一亮,“怪不得不理我”,又讲见到屈辞。申豹“哎呀”一声,“就是他”,“逃命呢”,便简单讲了。 赵佗眨眼一阵,又摇头,“那时候,他去云梦泽呢”,“还是逃命的人”。 申豹捏着拳头,又眨眼一阵,“讲来也是,哪有那么快就召集了山寨”,“哪个会听他的?”“庄夫那些山寨干的”。 赵佗又摇头,“我不信伯咏会谋逆”,“一心修道,又和师父在衡山,哪像复国的人?”“来了这边,复甚国?” 申豹眨眼,又讲了楚王剑。 赵佗又摇头,“那时危急,楚王来不及想给了他也不奇怪”,“复国来这边做甚?” 申豹捏捏拳头,“细细一想,也是”。 赵佗望着天边,“也许有人逼他复国,还有山寨。” 申豹不断捏着拳头,又眨眼,“难道是我逼走他的?” 又讲到师父道一子。 赵佗望着远山,“伯咏会不会去武当山寻师父了?” 申豹摇头,“哪里?师父去了南边寻《脉经》一书”。 赵佗瞄申豹,又眨眼,“哪个讲?”“我刚好遇到了师父了,劝了,便回了武当山。” 申豹一愣,不断眨眼,“哦”,“雍之从南边过来呢”。 赵佗点头,“那边打仗呢,弓箭可不认人,日后去也可以的。” 申豹点头,“衡山呢,我还去听听讲道,武当山远了,事又多,可不好去,就是伯咏,今日听你一讲,跟他也许有些误会呢,哎呀,不知怎讲好了。” 赵佗眨眼,“若再见了,我跟他讲讲,职责所在嘛。” 申豹一笑,又点头,“那可谢谢雍之了”。 赵佗瞄他一眼,“云梦泽几个大的贼窝都被南郡府衙围了山,大的山寨都灭了,贼寇都散了,不想这边又劫船,这边不是也围了山吗?” 申豹皱眉,“是呀,大的都灭了,都逃命了,不知哪里来的。” 赵佗瞪眼,“看来山贼逃出来,反而洞庭湖聚一起了。好,大家做好防范,见了人多的船只一概搜查,带有兵器的山民,就是贼寇,一概射杀。” 申豹点头,回到船上,远远望着,心想,若屈辞真不想复国,还要赶紧寻到他。 云梦泽水面宽阔,浩大不见边际,远处水面还飘着薄雾。到处大岛间隔着小岛,长满树木、茅草,岔道弯弯曲曲。水边山岭连绵不断,树木参天,灌木茂盛,到处高高茅草丛。满眼绿绿一片,空气中都是水的气味,带点腥。天空不断大鸟飞过,有的鸣叫几声。 山坡上大树下一个棚子,屈辞站着,望着不远处。很多汉子在挖洞,扎棚子,有的在卸船上的大麻袋又扛走。养兼和“二卫”、“三卫”几个人身边守着。 屈权望着,两丛眉毛一耸,也笑了,“这地,还选得不错吧”。 屈能点头,“易守难攻,好地,这山寨不错,中间主寨,周边副寨拱卫呼应,也够阔,退路也多”。 辛固也笑,“南郡府衙不知道这地呢,可以多放谷粟”。 庄夫点头,“今日几船了?” 符狩摇头,“哪个记得,不断拉来。” 屈辞笑,伸手指着,“周边郢县、华容、监利还有那些个县,没几个兵,大都是服役和征用的山民,他那拦得住?只管抢,卖了也是钱。” 辛固点头,“秦军过来了,不好打,这边县里的好打,往日都是打县里的。” 符狩笑了,“就没那么富裕过。” 辛固摇头,“大家要吃饱都不易,哪里养得起?” 符狩点头,“每日都要吃粮呢。” 辛固点头,“不少汉子走投无路都要来我这里,哪有那么多吃的?好在南边一直打仗,能劫点谷粟活命。” 庄夫点头,“不劫粮,早饿死了。” 辛固点头,“这会能吃一阵子了,换了钱,日后也能买谷粟。” 屈权笑了,“你们哪里识得大寨主还有别的用意?” 辛固几人看着。 屈权说道:“明知洞庭湖不好打,有秦军,也要打,为甚?那是要立威,日后哪个山寨敢不服?” 辛固几个眨眼,都点头。 屈权又说:“打了洞庭湖,调动了秦军,你看,今日我等就悄悄回了云梦泽这边,又建了大山寨,对不对?” 屈能、辛固、庄夫和符狩点头,又看着屈辞。 屈辞点头,扫一眼,微微一笑,又看辛固,“辛将军,这边,还有哪个山寨大的呀?” 辛固独眼一眨,讲了“龅牙”那个山寨,“人多”。 屈辞捋胡须,“他去拉了粮船吗?” 辛固独眼一瞪,“这个鸟人,往日见了很嚣张,拉了粮船,不见往日气焰。” 屈辞眨眼,捋胡须,“能跟着走吗?” 辛固摇头,“不好讲,够狠,吃了周边小山寨,很多小山寨怕他。我这边要能吃下,他也早吃了。” 屈权伸手点着远方,“我问了,尚德就去了那里。” 屈辞眨眼,“哦”一声,又望着天边,捋胡须,“走”“见见他”。 辛固眨眼,又独眼一瞪,“末将去喊来就行,今日不同了,敢不来,打下他。” 屈权两丛眉毛一耸,“尚德在那里,他有了主心骨,也不同了。” 庄夫瞪眼,“还怕他,不一条心,就做了。” 屈辞一笑,“没到那一步,先去看看,尚德也在,不敢怎样。” 屈权锁起眉毛,“我也去看看”。 屈辞看着屈权,“公衡事多呢,这边建新山寨呢,子才也是,不用去”,“就我和养将军、辛将军几个就行了”。 却说景兰,跟着“野狼眼”几个去了“龅牙”山寨,后来“龅牙”带人去抢粮船,又跟着山寨一拨人躲避官兵。云梦泽也大,便到处游荡。听说“龅牙”回来了,也回了山寨,见了“三角眼”,听到项辟被杀了,心还是多跳了几下,想着“哪个能知?”又放下心来,也不去见屈辞。 “龅牙”听说“驼背”被杀了,“翘屁股”被打死牢里,气得大骂,要黄布赔人命钱,还要加倍,四个人的钱,“就值四个人嘛”。 “龅牙”见了景兰,倒头便拜,喊着“公子”。 景兰眯缝眼笑着,手指点着空气,哑着声讲复国,讲着日后的朝廷。“龅牙”很高兴,说愿意跟着景兰,再收服周边山寨,聚众复国。 景兰又手指狠狠点着空气,讲辛固,本是他的人,庄夫原来也跟他,就是那个屈辞,手里有楚王剑,把人带走了。屈辞来这边几年了,就是修道,一点用没有,今日见我来了,才又做样子喊复国,不肯交出楚王剑,眼下就是个麻烦,鸟人。 “龅牙”瞪眼,“辛固那个独眼,原来是个忘本的鸟人,我还以为是项家的人呢。他那山寨,不少人还带甲,也不怕他,我这边人多,周边山寨也多,日后都收了,人更多了。” 景兰睁开眯缝眼,“那就好,人多就好。” “龅牙”又皱眉,“人多是好,就是谷粟不够吃,哎呀。” 景兰眯缝眼看着,手指又指着空气,沙哑声,“这几日不是拉了很多吗?” “龅牙”笑了,“这阵不怕了,能吃好一阵呢”。 景兰点头,“好”,又一挥手,“一起复国,日后,你就是大将军,大司马”。 “龅牙”眨眼,一翻身,又跪拜景兰。景兰扶起。“没脖子”、“野狼眼”、“大蒜鼻”和“三角眼”见了,都是一脸豪气。 住了几日,“龅牙”带着景兰山寨到处看。景兰觉得不比庄夫的差,心里高兴。 这一日,棚子里正说着话,忽然听说辛固来了。 “龅牙”眨眼,“他来做甚?” 景兰忽然抬眼,“几个人?” 山寨汉子:“辛固和老二、老三,不到十个。” “龅牙”又问:“没带船队来?” 汉子摇头,“没带,就这几个。” “龅牙”点头,“哦”,“胆子大了?”“放进来吧。” 山寨汉子点头,又转身,“哦”,“又讲甚大寨主也来了,没记住,也在这一拨人里。” 景兰瞪眼,手指一点,“屈辞?” “龅牙”看着景兰,“就是那个鸟人?” 景兰点头,眼里露出凶光,一手握了剑把。身后的“没脖子”见了说“做了”,“野狼眼”、“大蒜鼻”和“三角眼”也点头。 “龅牙”一惊,扫一眼几人,心里打鼓,眨眼不说话。 景兰瞄着“龅牙”。“龅牙”见了说“杀了人可就开打了。” 景兰眨眼,心里冷笑,只要能杀了屈辞几个,日后就不怕了,手一挥,“开打就开打,无非死人,怕个鸟?” “龅牙”眨眼说:“杀了他几个不难,那边来打,可是大事,两败俱伤呢。” 景兰咬牙,又手指用力点着,“不趁着没做大时做了他,日后做大了,那可不好下手,几时能做老大?” “龅牙”不断眨眼,又不断咬牙。 “没脖子”见了说:“那鸟人也刚来云梦泽,辛固几个死了,山寨的人还不散了,哪个还来送命?图甚呀?” 景兰点头说“是呀”,“三角眼”也说“他不死总不得安心”。“野狼眼”和“大蒜鼻”点头。 “没脖子”咬牙,“那个鸟人交给我们几个,其他的就射了。几个人不怕打不过他。” 景兰手指一点,“几个一齐上,就做了。” “龅牙”奇怪眨眼,“野狼眼”、“大蒜鼻”和“三角眼”几个很能打,“哪个那么厉害?” “野狼眼”摇头,“就是那个大寨主,交过手,出剑很快。” “龅牙”瞪眼,“我就不信,一轮弓箭,都射了。” 景兰不知养兼来没来,想说,又怕“龅牙”退缩,又想,一轮弓箭,他能射几个? “龅牙”一挥手,“弓箭手过来候着”,“好”,“喊进来,我倒要看看是甚鸟”。 汉子转身出去,一排弓箭手呼喊着走过来,手拿弓箭两边站着。 景兰咬牙瞪着,想着,前日杀项辟,今日杀屈辞、屈权、屈能、养兼和辛固,一了百了,索性做到底,心不狠,哪能得天下? 景兰左右一看,“没脖子”、“野狼眼”、“大蒜鼻”和“三角眼”手里握着短剑、大棍和匕首,“龅牙”身边几个大汉拿着长矛,两边弓箭手也已就位,便一歪嘴巴,心想,以前不是有儿子杀老子坐了王位吗?他算甚鸟? 景兰摁着宝剑坐着,正胡思乱想,屈辞、养兼、辛固、老二、老三还有好像屈进的两个手下汉子都过来,不见屈权、屈能、庄夫和符狩。又心里冷笑,大概庄夫、符狩回了洞庭湖,屈权和屈能有甚用?还想来拉人? 第六十七章 出手再立威 屈辞过来,见了棚子里景兰众人,看出“龅牙”是首领,忽然觉得景兰几人竟透着杀气,不觉心一沉,“大意了”,面上不动声色。养兼和“二卫”、“三卫”冷冷看着,互相瞄一眼。 辛固先过去跟景兰拱手,“见过公子”。 景兰鼻子喷气,也不说话。辛固身后的老二“大嘴巴”、老三“满脸胡子”见了心里不悦,都冷冷看着。 辛固见了景兰态度,想着自己跟了屈辞,发脾气呢,便摇头一笑,又过去跟“龅牙”拱手见礼,又转身讲屈辞是大寨主。 “龅牙”看着屈辞,眨着眼,忽然一拱手,“见过大寨主”。 屈辞冷冷不说话,也不回礼,却看着景兰。景兰见了也不起身,也不说话。 辛固见了皱眉。“龅牙”的阵势,总是杀气腾腾,他也习惯了,没觉得哪里不妥,见大家不说话,只好又说,“大寨主原是太子老师呢,屈氏屈少傅”,“还是死守城门屈将军的阿兄”。 “龅牙”,“哦”一声点头,眯眼看着屈辞,心里不相信这样的人剑法能怎样厉害。 屈辞咬牙看着景兰,忽然一笑,“尚德啊,以为你去追项将军,回江东呢。” 景兰忽然变了脸色,一咬牙,手指一点,“你到地底去追吧”,“来呀”。 “没脖子”、“野狼眼”、“大蒜鼻”和“三角眼”早忍不住,拔剑、举棒、握着匕首冲过去。 “嘭”、“嘭”、“嘭”、“嘭”、“嘭”,养兼和“二卫”举弓速射,“噗”、“噗”、“噗”、“噗”、“噗”,“没脖子”几个都是箭杆穿胸而过,仰面倒地。养兼和“二卫”手里又是弯弓搭箭,展眼扫着。辛固、“三卫”、“大嘴巴”、“满脸胡子”几个汉子都“刷”拔剑在手,护着屈辞。 有几个弓箭手一惊,下意识的猛举弓,“嘭”、“嘭”、“嘭”,都被一箭穿胸,“噗”、“噗”、“噗”,仰面倒地。 太快了,太厉害了,一箭穿胸,听声音,就是硬弓,多大的力气呀,还是神射。 “龅牙”一众汉子都惊呆了,一动就是死。一时不知所措,都不敢动。景兰也猛吃一惊,想不到养兼和“二卫”两个那么厉害,一时,脸都变了,又瞄地上几人。“没脖子”块头大,中了两箭。 “龅牙”醒过来,举手喊着,“不得乱动,不得乱动”。那些山寨汉子听了,都站着看。 屈辞瞪着景兰,脸色也变了,“你,你讲,哪个地底了?” 景兰瞄一眼屈辞,扭头咬牙不吭声。辛固咬牙,独眼瞪着景兰。 屈辞抬头皱眉望着远方,“竟下得了手”。 养兼腮帮子黑旋动起来,瞪一眼景兰,“你个鸟人,你死定了”。 “龅牙”眨眼,看着屈辞,又斜眼瞄景兰。 一个山寨大汉跑过来,气喘吁吁,“寨主,不好了,他们来了,很多人。” “龅牙”一惊,看看屈辞和辛固,瞥一眼养兼和“二卫”,又举手喊“放进来,不得拦”。 辛固独眼一瞥“龅牙”,对着“大嘴巴”摆头,“去看看”。 “龅牙”扫一眼,过去对着屈辞翻身就拜,“拜见大寨主”。屈辞不理,只盯着景兰。辛固拉起来,“龅牙”站一边。 屈辞瞪着景兰,“你个鸟人,项家追随王室,世代将军,你就不念旧情?” 景兰瞪着屈辞,“这狗贼该死,到了这边,一直顶撞我,眼里哪有王室?” 屈辞咬牙,“你看你都做了甚事?都见不得人,先绑了我,后绑了养将军和项将军,若是我在,指不定都没了口。你还怪他?他要走,碍你事了?” 景兰又说,换了你,也会这样做。又怪屈辞来了这边几年,拿了楚王剑,没鸟用,自己来了,又不给。 庄夫、符狩、“大黑痣”、“刀疤脸”和一众人走了过来。 屈辞扫一眼,一咬牙,“刷”拔出铁刀,“尚德啊,来吧,你不是要看看我的剑法吗?” “龅牙”众人一惊,庄夫、符狩又去问辛固。 屈辞冷笑,跨一步,“呼”一挥手,“龅牙”旁边一个汉子拿着的长矛“咔”断了。众人吓一跳。“龅牙”瞪眼,“宝刀呢”。 景兰盯着屈辞手里铁刀。屈辞一笑,跟身边的“三卫”换了宝剑,“用铁刀算欺负你”,“来吧”。 “三卫”眨眼,握刀皱眉看着,又看养兼。养兼摆下巴,“三卫”点头。 景兰不断眨眼,扫一眼众人,拔出宝剑,走出来,握剑看着屈辞。众人看着,养兼和“二卫”眼睛扫着。 景兰一咬牙,猛踏步,“呼”一剑刺去。“叮叮噔噔”几声,屈辞手腕一带,猛跨步,“噗”一剑穿了胸膛。 景兰胸膛涌血,嘴巴流血,瞪着屈辞,膝盖一软倒地上,一片红,血腥味飘起来。 屈辞咬牙,“我跟你讲过,再来,刀剑无情。” “龅牙”众人见了一惊,出剑太快了。辛固、大嘴巴、满脸胡子和“三卫”、“二卫”见了也是吃惊。 屈辞连景兰公子都杀,辛固、庄夫、符狩几个都是心里吃惊。庄夫更是心“突突”跳,哪个不一条心,这就是下场。近身你打不过屈辞,一箭之地打不过养兼。两军对垒,你谋略也比不过屈辞。 庄夫一眨眼,和符狩走了过来,对屈辞拱手行礼,“奉二寨主之命,来为大寨主护驾”。屈辞一笑点头。 “龅牙”赶紧过去跟庄夫、符狩拱手见礼,讲着客气话。 庄夫几个又去看地上景兰,都皱眉。景兰翻着白眼,知道活不成,干脆闭了眼睛,口里微弱的声音“算——个鸟”,嘴巴流出血来,嘴巴、脖子又红红的。 “大黑痣”过去,见了“野狼眼”几个地上歪着,箭杆穿胸而过,人没死,都痛得皱眉咬牙。忍不住,又抬头瞄养兼和“二卫”。 “野狼眼”见了他,喘口气,“兄弟,太痛了,难受,来一刀吧”。“没脖子”几个见了,也皱眉看着“大黑痣”,满脸痛苦。 “大黑痣”瞄一眼屈辞,一咬牙,拔出刀来,“你跟错了人,就得死”,蹲下身来,一手扶着肩膀,一刀捅进“野狼眼”胸膛。血涌出来,“野狼眼”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庄夫和符狩见了,过来看一眼,摇头叹气,又走到屈辞身边。 屈辞瞥一眼“大黑痣”,转过身去。 养兼和辛固、“二卫”、“三卫”几个见了摇头,叹口气。“大嘴巴”、“满脸胡子”和“刀疤脸”几个大汉围过去看。“龅牙”见了皱眉,瞄一眼屈辞,便走过去看。 “大黑痣”眨眨眼,又抬头望天,吐一口气。“没脖子”咬牙看着,“来呀”。 “大黑痣”过去,蹲下来,扶着肩膀,一刀插了胸膛。“没脖子”微微一笑,头一歪。“大黑痣”又过去,扶着“大蒜鼻”肩膀,又是一刀。“大蒜鼻”嘴巴动一动,闭了眼睛。“大黑痣”又过去,扶着“三角眼”肩膀,也是一刀。“三角眼”吐一口气,闭了眼睛。 “大黑痣”摇头,又吐一口气,握刀的手、身上的衣裳,沾了红红的血。 “龅牙”摇头,叹一口气,四处一看,又过去,招手喊几个大汉,来到屈辞跟前,翻身跪下,“拜见大寨主”,“愿意跟随大寨主复国”。 屈辞点头,“起来吧。” “龅牙”带着原来山寨的老二、老三、老四几个大汉,跟着屈辞去了大山寨,又拜见了屈权和屈能。 棚子里,屈权和屈能听说了,也摇头叹息,又骂景兰,又说“项将军可惜了”。 “龅牙”一路过来,见了大山寨样子,也是吃惊,这布局,兵强马壮呀,不觉心里佩服,觉得这个大寨主比景兰不知强到哪里去了。又为自己庆幸,跟对了人。 屈辞跟屈权、屈能议一阵,便召集众人过来。屈辞封“龅牙”为将军,“龅牙”姓“包”,就喊“包将军”。大部分人马过来,留下小部分留守旧山寨。 “龅牙”拜见“大寨主”、“二寨主”和“三寨主”,又跟大家一一见过,听说屈权、屈能、养兼几人原来身份,又是大吃一惊,又望着养兼,不断摇头,“竟是大王跟前将军”,又惊叹屈辞剑法,“出剑真快”。 辛固又笑“龅牙”没有眼力。 “龅牙”一瞪眼,“你有眼力”,忽然想起辛固只有一只眼,赶紧点头,又拱手,“我多一只也不如你”。大家嘻嘻哈哈一阵,很是热闹。 屈辞瞄一眼屈权,点头。屈权便摆手“喂”“喂”,大家都看着。 屈辞扫一眼,又捋胡须,“这一阵,大家看着人多了,山寨大了,有模有样,在这一带,估计也就我们了,哪个敢不服,是不是?” 大家听了点头,辛固、“龅牙”、庄夫和符狩几个原来寨主都笑了,“就没想过有今日的样子”,“哪个敢不服,打成浆去”,“能跟官家打一打了”。 屈辞一摆手,“大家很高兴,我也高兴,不过,日后呀,吃饭还是个大事。” 众人听了,不断眨眼,又点头。 屈辞扫一眼,“南边打仗,总有打完的时候,到时候,劫粮就不易了,卖了换的钱,也能撑一阵,眼下呀,大家还是要趁机多劫点。” 众人面面相觑,又眨眼,又互相点头讲着话。 “龅牙”扫一眼,喵喵屈辞,又扫一眼,又瞄屈辞。 屈辞见了,一摆手,“包将军”,“怎了?” “龅牙”一笑,“江陵城和县里,很多有钱人呢,那也是我们吃饭的粮库。” 大家笑,都点头,有的讲听说哪里哪个很有钱。 屈能摆手,“这边呢,算不上富裕,大的商家没几个,倒是府衙里那些管着钱粮、官司的人,平日里捞了不少。” 屈权笑,“你看,往日的司徒,看的就是透。” 大家又笑,都点头。 屈权看一眼屈辞,两丛眉毛一耸,“日后,就找他们拿钱养我们。” 大家笑,都喊好,有的又说去捉哪个哪个,不给就做了。 屈辞忽然想起黄铎,问辛固,“去江陵城的人回了没?” 辛固转头望,一招手,一个大汉过来,把那块刻有“申”字的玉牌递过去,又简单讲了。 屈辞、屈权和屈能一惊,屈进竟然被捉去打伤了? “二卫”和“三卫”就在屈辞身后,一听,眼都红了,就要去杀人。 屈辞皱眉咬牙,望着天边,胡须颤抖着,“想捉便捉,想杀便杀”。 辛固忍不住恨道:“先捉回来,日后等屈将军剐了他。” 养兼在屈辞身后站着,也咬牙恨道:“捉回来先打断一条腿。” 屈权也恨道:“先捉了,不能让别人杀了,便宜了他。” 屈辞看着辛固点头,辛固回头招手,一个长鬓毛汉子过来听了又拱手去了。庄夫几个还骂着。 屈权又举手喊住,“那个县衙,那些个管着钱粮、管事的人,肯定黑了不少钱,不要手软,多去几个人,都要拿钱。” 屈能瞪眼,“哪个县都差不多,没有钱,哪个举荐你做官做事,都要捞钱,也不是哪个都能做县令的”,“能下手的,都不要手软。” 辛固听了嘿嘿笑,“龅牙”、庄夫和符狩也嘿嘿笑,“好”,“那很爽”,“正要出出气”,“不肯给的,捉回来”。 屈辞一抬手,众人见了,都静下来,大眼看着。 屈辞扫一眼,手一劈,“好,这世道,心不狠,成不了事,就按二寨主讲的做,也不必拉上太多人马惊动府衙,就是悄悄绑了、捉了,拿了钱走人。府衙只道是山寨偷鸡摸狗的事,没疑心我们做大了要复国。细的事,还是问二寨主,今日先这样了,我去江陵看看,养将军几个一起去就得了,二寨主、三寨主在家守着。” 众人拱手,恭恭敬敬一片声答应。辛固又说要跟着去。 屈辞斜眼瞄辛固,“你那眼力,那么好,人家可认得你。” 大家嘿嘿笑,“龅牙”笑得弯腰,辛固也嘿嘿笑。 屈权摆手,“不得”,“不得”,“大寨主不得去”。 屈能也摆手,“不得去”。 众人看屈辞,屈辞眨眼看屈权和屈能。 屈权两丛眉毛一耸,“大寨主不同往日了,江陵城正布告通缉呢,以身犯险,万万不可。” 众人一听都点头,说“去不得”,“去不得”。 屈辞皱眉,又笑,“哪有那么多事?” 屈权说道:“这样吧,江陵城和梅将军山寨,分成几拨去,有甚事,尽快回来,这边好想办法。” 屈辞一捋胡须,望着天边。他也想把屈兴接到山寨来,可是,这么小,就要山寨落草了?母亲肯定不愿意,夫人也不会愿意。 屈辞抹一把脸,又摇头。不来山寨那又去哪里又能做甚?指不定那天又给捉了?又打个半死? 屈辞叹气,看一眼屈权和屈能,“这个鸟世道,学甚圣人之言、君子之道?还是把屈兴带过来的好,山寨几年就能打了。” 屈权也点头,“想捉便捉,想杀便杀,人家的天下呢。” 屈能眨眼,也点头,“屈牟和屈力还小,屈谅也大了,也带过来吧。” 养兼听了说,“我去把屈兴、屈谅带回来。” “二卫”和“三卫”也要去,“识得梅将军”,“也看看屈将军始得放心”。 屈辞点头。辛固见了,又喊“大嘴巴”和“满脸胡子”,“这几日,守着大寨主”。 庄夫、符狩和“龅牙”见了,也想喊人跟在屈辞身边,瞄一眼屈权,又瞄屈辞,眨眼一阵,都没出声。 屈权看一眼屈辞,又看辛固,“也好,留一个吧,自己山寨,也不怕。” 庄夫、符狩和龅牙都说,“自己山寨,不怕”,“周边多喊人巡巡”。辛固点头,“再多喊几个来身边”。 众人散了,屈辞和屈权、屈能还坐棚子里,“大嘴巴”带人守着。 屈辞摇头,“就怕娘不肯,舍不得,孩子还小。” 屈能也摇头,“哪个舍得?没办法的事。” 屈权点头,“你看在罗县,过的甚日子?提心吊胆的,来了这边,又布告通缉,指不定哪一日又捉人,我也想把两个孩子都喊来,又太小,我娘也肯定不放。哎呀。” 屈辞望着天边,又捋胡须,“若是往日,能请个老师最好,总得识字看书才好。” 屈能点头,“这边山寨,那个肯来?” 屈权锁起两丛眉毛,“江陵城那边,日后,能不能住下来,请个老师?” 屈辞也点头,“不妨看看。” 第六十八章 环环相扣 “青白脸”没来得及多问,那中刀的衙役就断了气。 夜里就来守着,城外还一群贼寇,难道这个人就是布告通缉的人犯屈辞?“梅县令家的”是旧楚人,甚亲戚? 杜县尉听了皱眉,不敢相信竟通贼寇,城外的人也没认清,碰巧吧。议一阵,不得要领。 “青白脸”说:“带人去村子里,再捉几个回来,一问便知。” “青白脸”带一队秦兵,又把那几间房子围了。 弓箭手就位,“青白脸”带人踢开房门,冲了进去,却不见那天的人。一问,原来走了,不知哪里。 又问,山民也讲不清去向,“就不认识,硬要住,不给住就杀人,那天报官的就给杀了”。 “青白脸”咬牙,看来就是布告通缉的人犯,那么狠。再问,竟是山寨贼寇来劫,后来竟又在一起。哦,肯定就是人犯了。哎呀,竟然放了,否则就是大功一件了。 又眨眼,那“梅县令家的”甚关系?鸟亲戚,就是通贼寇,旧楚人,也想着复国呢。 回来一说,杜县尉皱眉。那些人是贼寇那是一定的,也许那个人就是人犯屈辞,可“梅县令家的”是亲戚? “青白脸”瞪眼,“去江陵城看看梅家就知道了”。 杜县尉眨眼,又去跟卫县令说。 卫县令皱眉,“这可是大事”,又不信会通贼寇。杜县尉摇头,“我也不信,朝廷对他梅家不薄呀”。 又讲都是旧楚人,也许要复国。卫县令也是旧楚人,杜县尉忽然眨眼瞄着。 卫县令见了,便摇头,“这是秦国的天下了,天下一统,到处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呢,谋甚复国?” 杜县尉点头,“好不容易太平了,又打,到处死人,何苦呢,过好日子才是要紧事。” 卫县令点头,我去江陵城见见他,就去他家,一看,便知真假,顺道见见郡府那些人。 江陵城。 卫县令见了虞郡守,讲了征粮的事,“总有贼寇劫粮,弄得县里粮食很紧,差点不够吃了,还请虞郡守网开一面”。 虞郡守死鱼眼睛瞪着,眼里没人的样子,“看你讲的,你紧我就不紧呀?也没加你粮呢。洞庭湖那边也劫粮,这贼寇可恶呢,真会挑时候,朝廷盯着呢,不定哪一日,就被撤职查办了”。 卫县令摇头苦笑,“也知道虞郡守体谅下官呢,既这样,下官也只有死命撑着了,绝不欠一粒粟米”。 虞郡守点头笑了,“你这边,我最放心了”。 卫县令眨眨眼又说:“这贼寇总打不完,哎呀,也是麻烦事,长沙那边还有人闹复国呢,还要布告通缉,若来了这边,那可热闹。” 虞郡守摇头,“问了,这边不见影,长沙还来人了,到处转了好几日,也不见,也许藏得深呢,那可不得大意”。 卫县令点头,“县里捉了一个,像是贼寇,以为打死了,要拉去埋,竟被贼寇拉走了”。 虞郡守转头,眼里一点光,“哦”,“有疑心的,都不要放过,这谋反复国,可是死罪”。 卫县令点头,“下官再仔细查查”。 卫县令出来,又去见了几个南郡官员,却不见梅家那几个人,心里一笑,径直去了他们家。 竟然有三户人家,都有以前没见过的人,都说是亲戚,都是这最近来的。卫县令冷笑,眼珠一转,径直去了“梅县令家的”家里。 那三户人家看他走了,都皱眉,又不好跟屈母、田夫人几个说,又自己安慰,“也许就是过来看看,也是熟人,往日久不久的也来坐坐呢”。 “梅县令家的”刚从屈母几个那里回来,比卫县令早了一点,前后脚,猛地见了卫县令来访,不觉一愣。大家拱手见过。 卫县令到处望,“好久不来,都变样了?” “梅县令家的”眨眼,又瞄着卫县令,“坐”,“坐”,“没变没变”。 卫县令笑了,“花园里走走?家里没别的人吧?” “梅县令家的”不断眨眼,又瞄卫县令,“喂”,“我那亲戚呢?” 卫县令眼睛瞄着,又眨几下,“不是走了吗?”“没来寻你?” “梅县令家的”嘴角一笑,又瞪眼,“我正要去县里要人,你却来了,还我人来。” 卫县令忽然瞪眼,厉声道:“别装了”,“那个人就是通缉人犯”,“藏哪里了?” “梅县令家的”吃一惊,瞪眼看着卫县令,又瞄门口,门口没人。 卫县令冷笑,“你倒有心机,几家人里分散住着,还想瞒我”。 “梅县令家的”又是一惊,瞄着卫县令,忽然一笑,“走”,“走”,“看看我家里有没有”。 两人看了一轮,跟原来一样,没见别的人。 卫县令笑了,“你不会藏别的地吗?” “梅县令家的”瞪眼,又摇头,“甚人犯,真是我的亲戚”,“也不瞒你,是躲仇杀”,“没想却惹了麻烦”,“就怕别人疑心,那些家眷、亲戚,只好分散了住”,“你们捉了人,还是没见回”。 卫县令皱眉,“那何苦前几日住城外,今日又住回来了?” “梅县令家的”摇头,“仇人来了,只好躲避,住城外,倒更凶险”,“也是不得已”。 卫县令嘴角一笑,又摇头,聊一阵,走了。“梅县令家的”看着他的背影,不断眨眼。 卫县令回到县衙,不断踱步。 杜县尉看卫县令回了几天了,不见说话,忍不住,去见卫县令,听了,心里疑惑,“还分散了住,也不是住不下”,“这梅家的,也不能信了”,“八成是通缉的人犯”。 卫县令眨眼,“就碰巧了呢?”“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杜县尉摇头,“不好讲了”,“不能断定,也不好报告郡府”。 卫县令点头,“别弄成笑话,日后可不好过”。 杜县尉出来,让人喊“青白脸”。 “青白脸”皱眉,“八成是通缉人犯”,“赶紧报告稽郡尉”,“错不错,先拿下,一查便知”。 杜县尉点头,“这可是大事,不是面子的事,眼皮底下走了人犯,可是失职”,“怕这怕那,朝廷要你有甚用?” “青白脸”点头,两人又眨眼又瞪眼,又挥手又叉腰,一脸豪气。 江陵城。 稽郡尉的鸡眼睛瞪圆了看,木木的,不知看哪里,又不断点头,眼睛又转向杜县尉。 过一阵,一队队秦兵拿着长矛、盾牌和弓箭走出去,在街上走着,一会,把梅家几户人家都围了。 里外看了,没有外来的人,说是都走了,“躲仇杀呢”,“又怕惹麻烦”,“讲要出城,不知哪里”。梅家人瞪眼咬牙。 稽郡尉鸡眼睛木木的瞪圆了,不知看哪里,又转向杜县尉,有点恼怒。杜县尉下不来台,不断眨眼笑着,“只管问梅家”。 稽郡尉鸡眼睛一开一合眨着,不知想什么,“不用你来教”。 杜县尉眨眼,只好走了。 杜县尉回到县衙。 “青白脸”听了皱眉,忽然眼一亮,“哈”,“那个屈辞就躲在华容”。 杜县尉疑惑地看着,“梅家老巢?” “青白脸”点头,“正是”,“那是他们梅家几代做县令的地方,树大根深,他怕那个?” 杜县尉缓缓点头,“哪个屈辞养伤呢。” “青白脸”点头,“江陵城那些人,被惊动了,肯定也去了华容”。 杜县尉点头,“好”,“你带人去看看”,“若是都在,就一锅端了”。 “青白脸”摇头,“他们见过我”,“到时认出,又惊动了”,“喊人打听,若是最近来了一拨人,肯定就是了”,“还跟贼寇勾结呢”,“也不用急,到时也跑不掉”,“一窝捉了”。 却说屈母、田夫人众人,又从江陵城出来,一路颠簸,又到了华容县“梅县令家的”老家。 毕竟是老县令,又是几代人做官,家族人丁兴旺,房子很多、很好,大大一片,像个小村庄。梅家人见了,很是热情。老人跟屈母和屈权母亲说话,女人拉着田夫人和屈权、屈能夫人的手,女仆过来帮忙和阿紫拿东西。几个孩子也过来看,还笑着。 屈母几个女人见了,心里有几分欢喜,就怕又搬走,都摇头叹气。屈牟、屈厉、屈丽和屈珠几个孩子见了房子很大、很多,又有小院子,都很高兴,到处张望着,很快跟那些孩子玩在一起,又说,阿渡、阿雯还住小院子没来不能一起玩了。 “一卫”和“四卫”眼睛到处瞄着。 却说辛固派那几个汉子,混进县城,打听到了“青白脸”的家。 天黑了,“长鬓毛”带着人,悄悄摸过去,靠近了,展眼四处瞄。前面的墙角黑暗处有人影,还拿着弓箭。“长鬓毛”皱眉,带人走了。 天一早,“长鬓毛”又过来远远守着,等到“青白脸”出门了,前后都有人拿着弓箭、长矛、盾牌。“长鬓毛”一路跟着,没法下手。“长鬓毛”摇头,这官不大,还带人,显然是有了防备。 眨眨眼,又打听到县令和县尉的家,感觉也是有了防备,看来是惊动官府了。 “长鬓毛”摇头,只好带人出城。秦兵盘查时,有人喊一声,围住了。要走已来不及,竟被捉住了。又想着,不怕,也不知我是哪个。 “青白脸”严刑拷打,“长鬓毛”几个哪里认得“梅县令家的”?竟又被打了半死。 “二卫”和“三卫”先去山寨见了屈进、“美髯公”和黄铎,大家都是高兴。 屈进只是皮肉之苦,没伤到骨头,也能起来走路了。屈兴听说大山寨的事,满眼放光,就要去。黄铎点头笑,“美髯公”听了也要去。 听说辛固喊人去县城捉人了,屈进几个皱眉,说,得了江陵城消息了,惊动了官府,众人都去了华容躲避,人家有防备了。 “美髯公”瞪眼,“去县里捉他,有点凶险”。 屈进皱眉,“不行”,“那里,还是个祸根”,“万一又去华容”,“得想个法子”。 “美髯公”点头,“那个卫县令倒像个报信的,就是那个杜县尉,却是个要立功的”。 屈进瞪眼,“能不能把那知情的杜县尉做了,那个鸟人先留着,等我好了,去做了他”。 “美髯公”摇头,“不能留,也知情,他会引来江陵城的人,去了华容,那就麻烦了”。 夜了,县城里没几处灯光,一片幽暗。 又是半夜了,“长鬓毛”浑身是血,低头不能说话了。其他几个也说不出话了。 “青白脸”骂着,“你还保那梅家的,看那日一窝捉了,也不用问你了”。 挨到天亮,还是一句问不出,“青白脸”疲惫地坐着,眯一会眼。忽然有人喊着进来,“杜县尉昨夜没了”。 “青白脸”猛睁眼,瞪了半天,忽然站起来,“哪个讲的?”“昨日还见着”。 来人说道:“被人杀的。” “那么多人守着呢?” “都死了。” “捉到了?” “没呢。” “啊?城门没关呀?” “关了,那些人被杀了都拉去藏起来,等到见着了,城门早开了。” “青白脸”不断眨眼,又咬牙。忽然有人来说,卫县令喊过去。 “青白脸”又皱眉,只好过去。 县衙里,卫县令瞪眼坐着,旁边一排彪形大汉,一脸杀气。 卫县令皱眉看着他。“青白脸”跪下见过,赶紧低头,不断眨眼。 卫县令斜眼瞄着,“为甚杀了杜县尉,却没杀你?” “青白脸”吓一跳,左右一看,又赶紧磕头,“卫县令,这个就不知道了,也许刚好没在家,不好下手”。 卫县令冷笑,“为甚刚好不在家呀?” “青白脸”一愣,又眨眼,“审问那几个贼寇,一直不肯讲出梅家,只好一夜上大刑”。 卫县令盯着他,“一直都在用刑,怎就刚好是昨夜不回家?” “青白脸”皱眉眨眼,“也就巧了,也是不信他不讲”。 卫县令咬牙,“你捉了人,又放了人,是不是拿了黑钱?” “青白脸”大吃一惊,赶紧摆手,“没敢拿,没敢拿,只是疑心是人犯,便要一心捉了”。 卫县令冷笑,“既疑心是人犯,为何又放了?” “青白脸”不断眨眼,一时讲不出话,瞪着卫县令。 卫县令一瞪眼,咬牙看着他,“还江陵城捉人,以为我不知”。 “青白脸”不敢看人,不断流汗。 卫县令冷笑,“这几日,只有你跟杜县尉常在一起,你有没有关系,查完再讲”,“来人”,“先关起来”。 “青白脸”又吓一跳,抬头看着,“卫县令”,“肯定是那贼寇做的”,“一问便知”。 卫县令瞪眼,“你来教我?” “青白脸”赶紧低头,被人绑了起来。又想,怎样都不会跟自己有关系,也不怕。 天黑了。 “青白脸”在牢房里烂草梗地上一天了,又粘又臭,口里骂着,却没人理他,也不审问,那东西根本没法吃,肚子饿得咕咕叫。喊人让家里拿点好吃的来,却没人理。不禁大骂,“看我出来了,剥你的皮”,“往日跟我屁股后头,今日竟不理我,鸟人,看我出来收拾你”。 那些衙役都不搭理他,懒洋洋一边喝酒吃肉,看都不看一眼。 “青白脸”忽然觉得不对,今日怎的有酒有肉吃?又问,没人理,不觉心慌。熬到半夜,那些衙役竟醉倒了,任怎样喊不应。 又来两个大汉,却不认得,过来却不说话,“噗”一下,脑袋“轰”一声,眼一黑晕了过去。 “青白脸”被地上拖着,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太阳晒着,到处是野地、树木,地上石头磕得一阵痛,又是心惊,便喊起来。一个大汉踩着草走过来,“轰”,脑袋一震,又晕了过去。就这样醒过来又“轰”晕过去。 终于听到人讲话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山林里一群人,刚要动,发现自己被绑着,身上到处痛,头也痛,便抬头看着。 有人走了过来,“青白脸”一看,可不是被打得半死的人犯屈辞? 屈进慢慢走过来,站在“青白脸”面前,咬牙切齿,“你个鸟人,可认得我?” “青白脸”不断眨眼,有点不相信的样子,看着屈进,又到处望,忽然明白了,便低头不吭声。 屈进伸手,“拿棍子来”。 “青白脸”吓一跳,瞪着屈进。“嘣”脑袋吃了一棍,“嗡”一声,眼冒金星,身子晃一晃,“嘣”脑袋又一棍,血飞起来,人倒地上,翻着白眼。 屈进骂了几句,丢了棍子,“鸟人”,“不经打”。 屈兴、“二卫”和“三卫”拿起棍子,围着就轮,一边骂着。屈谅看着,没敢动手,又看屈兴。 屈兴体会着力量发到棍子上,打在别人身上那种结实的感觉,心里很爽,不断砸着。“啪”“啪”“啪”,打成一堆烂麻袋,扁扁的一片,满地红红的血。 “长鬓毛”也醒了,过来骂着,狠狠踩了几脚。 却说卫县令,听说有人劫了牢房,一眨眼,喊人去搜“青白脸”家里。一搜吓一跳,竟搜出大量金银珠宝,大概值十年的俸禄了。 卫县令一眨眼,又喊人搜查杜县尉家里。一搜也吓一跳,也搜出大量金银珠宝,也值十年俸禄了。 卫县令骂道:“竟是联手讹钱,趁机制造假案来讹诈,好在本县早有觉察。” 造册上报南郡府衙。 虞郡守和稽郡尉都骂,“胆大妄为”,“竟是黑吃黑,跟贼寇分赃不匀”,“南郡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卫县令献策,“只讲贼寇进城抢劫,又同归于尽就好”,“剩下的事,这边来做”。 两人点头,“大家都有脸面”,“这样好”。 虞郡守瞪起死鱼眼睛,又喊,过一阵就把杜县尉和“青白脸”家眷赶出房子,“那是黑来的钱”。 稽郡尉鸡眼睛照着卫县令,觉得这个旧楚人很会做事,又觉得梅家人的事有点太凑巧了。那鸡眼睛又一开一合眨眼,卫县令一时看不出真假虚实。 过一阵,“青白脸”派去华容县打听的人回来了,听说“青白脸”死了,吃一惊,觉得事大,便径直去见卫县令。 第六十九章 梅家和黄家 梅家人在当地很有势力,当地人有争端各种事情,梅家人出了面,大家给面子,事情就好解决。所以华容县令常跟梅家人喝酒吃肉,梅家人也不少人在县衙做官、做事。梅家人知道通缉的事,也知道屈母他们用的是别人的照身帖,外人也看不出,又在华容县,所以也不怕。 梅家的老人私下里听说是屈氏,还是原来朝廷的屈司徒、屈左司马、屈少傅和屈将军的家眷,都过来跪拜屈母和屈权母亲,让他们安心住,别说逃难,就要住了,想多久就多久,梅家人养得起。 屈母几个,都感叹梅家人仗义,几代人的事了,却还记着。众人住得舒心,吃的用的都不缺,每天聊天说笑。屈珠几个都能吃饱,还能吃肉,也有桃子、杏子吃,高兴的蹦蹦跳。田夫人不安,“这人情,日后怎还?” 梅家人知道了,老人又过来,“楚国屈氏,哪个不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呢”,“梅家人是念恩的人,那敢忘了?”“今日得了机会,也尽尽心”。 屈母几个见了,也不再提,大家处得倒像真是亲戚。屈牟几个孩子,跟梅家孩子混熟了,又打闹起来,满世界追逐,大呼小叫。大人见了笑。 梅家人一直有学文习武的习惯,家里一直请了老师,房子里很多书卷,院子里还有练武场。田夫人见了,问能不能让孩子一起跟着。梅家人点头说,一起呀,文的武的,都能一起。田夫人大喜,屈母众人也是欢喜。田夫人又让喊屈兴回来,屈能夫人也说喊屈谅回来,屈权夫人眯眯笑。屈丽和屈珠也喊跟着学,大人笑。 那教书的先生就喊“梅先生”,问了屈牟、屈厉几句,竟是学过一点的,说是家里阿爹教的,便点头,又听说父亲竟是楚国屈左司马,竟吃一惊。那教武术的汉子,就是看家护院的武师,功夫也很好,见了两个孩子,也觉得不错。“一卫”和“四卫”见了武师的样子,笑着点头。那武师听说“一卫”和“四卫”是死守城门屈将军的护卫,也是肃然起敬。 却说卫县令,听说华容县梅家最近确实来了一拨客人,不觉一惊,想不到杜县尉他们竟然悄悄做到这一步了,眼珠一转,瞪着那个汉子,“你见着了?” 那个汉子摇头,“都是打听”。 卫县令皱眉,“怎么没实打实见过,去了几个?” 汉子低头,“梅家人看得紧,进不去,只能打听”,“去了两个”。 卫县令抬头扫一眼,“喊进来”。 一会,又进来一个汉子,跪了下来。 卫县令瞪眼,“你也去了,也没见着?” 那汉子点头,“去了,见不着”。 卫县令一笑,“那是些甚人?” 两人互相看一眼,愣住了,又不断眨眼,一个摇头说“只讲打听是不是来了人,没讲打听甚人”,“也问过,人家不讲,不知是甚人”,“又去?” 卫县令忽然一瞪眼,大声喝道:“拿下。” 两人一惊,抬头望着,又左右看,被绑了起来,又眨眼,满脸不明白。 卫县令喝道:“故意造假案、冤案讹钱,还跟贼寇勾结,你有没有份,搜查了你家房舍,就知道冤没冤你。” 两人往日就是“青白脸”心腹,也干了不少讹钱勾当,家里一搜,肯定瞒不住,赶紧不断磕头,“卫县令饶命”,“确是讹过钱”,“都是被逼的”。 卫县令瞪眼,“可拿过贼寇的钱?” 两人犹豫一下,互相看一眼,先后点头,“拿过”,“拿过”。 却说南郡府衙,又见到卫县令送来关于杜县尉几个讹钱、通贼寇的补充文书,还有那两人的口供、画押。 虞郡守不由大骂,稽郡尉嘴角冷笑。 虞郡守斜眼瞄着卫县令,“往日都没觉察吗?” 卫县令摇头,“面上不易看出,不过下官一直疑惑,却苦于没有证据,等到出了事,下官才敢断定,便喊人搜了屋”,“今日又把那两人捉了,也搜出很多财物,又录了供”。 稽郡尉看着卫县令,“本尉也看出不对,也是没有证据”,“还是卫县令下手快”。 卫县令看着他鸡眼睛,看不出真假虚实,只好点头一笑。 虞郡守死鱼眼翻着,“这是哪里的贼寇,一定要摸清了,端了他,县里兵力不够,跟稽郡尉讲”。 稽郡尉咬牙,“这贼寇非得灭了,也太猖狂了,摸清了,一窝端了”。 虞郡守又冷笑,“怎么还有这么张狂的贼寇,外面来的?” 稽郡尉瞄一眼虞郡守,又眨眼,“本尉也纳闷,云梦泽这边,都端了不少贼窝了,剩下的也打散了,又回来了?” 卫县令擦汗,看着两人,“这些贼寇总是慢慢又聚一起,就是散落的贼寇,看摸清了,都端了”。 虞郡守点头,“也就山林贼寇,成不了气候,无非劫点吃用活命,可是要来城里杀府衙的官员,就得灭了”。 稽郡尉也抬头瞪着大大的鸡眼,“这成了笑话了,一定得灭了他”。 卫县令点头,“正在摸查呢,看哪里的贼窝,一窝端了”。 稽郡尉点头,“几时要人,吱一声”。 卫县令出来,府衙里找到“梅县令家的”,讲了几句,“梅县令家的”眨眼,要请他家里坐坐,说是打听一点事。卫县令一笑点头。 马车“吱吱”走着,到了家,下了马车,“梅县令家的”客气的请卫县令进屋。 卫县令喝了口水,瞄着“梅县令家的”,“我先问你”,“为何杜县尉盯上你们梅家了?” “梅县令家的”一愣,不断眨眼,一时不知怎样回答。 卫县令笑了,斜眼瞄着他,“杜县尉是仇家?”“有人通贼寇?” “梅县令家的”还是眨眼。 卫县令看着他,“我也隐隐听讲,山寨有个梅将军”,“我便疑心杜县尉讹你梅家”。 “梅县令家的”忽然一笑,“喊梅氏的,多了”,“不过,梅家也不怕他”。 卫县令也一笑,“杜县尉竟然借用稽郡尉的手,到你江陵梅家几兄弟那里捉人,人却去了你老家华容,扑空了”,“够快呀”。 “梅县令家的”心一沉,瞪着卫县令,又不断眨眼,“你,一直盯着呀?” 卫县令摇头,“我县里的事,不得留个心眼?”“到时给人卖了还不知呢。” “梅县令家的”点头,“也是”,“也不瞒你”,“真是我亲戚,被人追着,只好回了老家躲躲”。 卫县令瞄着他,“你这亲戚有点厉害呀,背后不知甚人,竟敢进城杀县衙的官员,近日南郡要扫荡贼寇呢”。 “梅县令家的”“哦”一声,“正要打听,杜县尉怎样死的?” 卫县令瞄着他,“你还问我,担心他没死吧。” “梅县令家的”还看着,卫县令说“夜里被杀了”。 “梅县令家的”点头,“我就讲,甚鸟同归于尽,肯定是被杀”,“来杀的人死了几个?” 卫县令眯眼瞄着,“你问这做甚?” “梅县令家的”摇头,又摆手,“就是随口问问”,“这可跟梅家没关系啊”。 卫县令摇头,“我也不明白,中间很多讲不通,你那亲戚是做甚的?” “梅县令家的”摇头,“远房亲戚,好久不来往了,忽然就来了”,“喂”,“人呢?” 卫县令瞪眼,“你问我?”嘴角冷笑一声,起身走了。 “梅县令家的”门口看着马车背影,转身快步回来,喊人告知山寨赶紧躲一躲。 过一阵,他那几个本家兄弟过来了,讲了一阵,不知卫县令什么意思,“敲山震虎?”又摇头。那老家哪里怎么办,要不要又赶紧换地方? “梅县令家的”一咬牙,“怕个鸟”,“老是搬,显着梅家人怕死”,“就住了,瞒不住了再带他们走,要捉要杀,我来扛着”。 那几个人都喊着“我来扛着”。 “梅县令家的”瞪眼,“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喊做的,就该我扛着,杀便杀,怕个鸟,梅家还有你们大家”,“早晚是死,梅家人不能日后背骂名”。 却说屈母众人,好吃好喝的过着日子,十分安逸,孩子也很高兴。 田夫人感叹,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了,也不必做甚王公贵族大富大贵,平安就好,孩子慢慢长大就好。也不必打打杀杀的,日日操心。做了甚大寨主,不定几时官府又追杀,家眷又不得安宁呢。 屈母听了点头,“平安当然好呀”,“可是,你有得选吗?” 田夫人皱眉。 屈母看着他,“我们在罗县,也是寻常人了,倒想平安,人家让你平安吗?能吃饱吗?” 田夫人摇头,“做个寻常人就那么难吗?” 屈母摇头,“若是寻常人,你能像今日这样有吃有用?” 田夫人摇头,又不断眨眼,“哎,在人家这里又吃又住,总心里不安呢”。 屈母点头,“我也不安”,“还有黄家”,“都冒着险呢”,“可你有得选吗?” 田夫人摇头,“真是冒着险,万一秦人官府来捉,那不是害了人家?”“还是走的好”。 屈母摇头,“我也知道,可你要走了,人家以为你看不上人家呢,那可伤了人的心”。 田夫人皱眉,“那可是人命关天呀”,“我们走了,就不连累人家了”。 屈母点头,“你这样想,那当然是好的”,“可人家未必这样想”。 田夫人眨眼看着。 屈母点头,“梅家人很重情义”,“人总要死的,可名声很重要”,“有的人,讲气节,宁愿死,也不能留下骂名,让后人指脊梁骨”。 田夫人点头,眼睛闪闪发亮,“可不是,人就是人,跟猪狗不一样呢”,“娘这样一讲,也让人生死看淡了”。 却说“龅牙”,亲自带人去找黄布,要他赔四个人的钱。 黄布这个时候,不想生事,闹起来,引官府过来,跟贼寇一样麻烦,也是要钱。可是,要四个人的钱,也太欺人了,也不是我杀的,你还绑我孩子呢? “龅牙”瞪眼,“就是你不给钱,才害死的”,“你又有钱,怕个鸟”。 房子里吃着饭,就吵起来。“大鼻孔”拿着棍子,带着人,守着门口,恨着要打。 “满脸横肉”也来喝酒,听得吵闹,径直进来,一见“龅牙”几个人不认得,不觉瞪眼,“哪个鸟人敢在这里撒野?” “龅牙”不同往日了,见了瞪眼,“哪个鸟人拉腥,臭气熏天”。 黄布见了吓一跳,不知劝哪个,都惹不起。 “满脸横肉”一瞪眼,自己只带了两个人,见“龅牙”人多,满脸凶恶,也知不好惹,伸手一指“龅牙”,又指黄布,一咬牙,转身走了。 黄布一下子愣住,不知如何是好。“龅牙”瞪眼,还指着门口骂。 “满脸横肉”出来,瞪眼咬牙。这个江陵城,哪个不识我,这几个就是贼寇,来讹钱,看我捉了你。 “龅牙”占了上风,不由大笑,又看着黄布,“今日就要这个钱,不给?夜了,去你屋住”。 黄布瞪眼,又皱眉,“一下子那么多,哪里有?” “龅牙”瞪眼,“再不给,明日拉你回去住几日,那也怪不得我”。 黄布瞪眼,又怕“满脸横肉”带人来,便让“先拿点,下次再讲”。“龅牙”无论怎样不答应,黄布无奈,店里不够,只好让人回去“借”。“大鼻孔”拿着棍子就要带人进去,黄布拦住。 “龅牙”嘿嘿笑,“你家在哪里也知道”,“别不识好歹”。 却说“满脸横肉”带了七八个大汉,拿着大棍,骂着大踏步过来。“大鼻孔”见了喊好,“做了他”。 “龅牙”突然见“满脸横肉”带人涌进来,眼一瞪,四五个人也拿起大棍、短刀,摆开架势。黄布见了一惊,赶紧中间拦住,“好讲”,“好讲”,“不要打”,“不要打”,“都是误会”,“误会”。 “满脸横肉”过去一把拨开,“你是误会,我不是”,“滚一边去”,又瞪着“龅牙”,“你个贼寇”,“今日就要拿了你”。 “龅牙”一咬牙,“做了他”,先就举着短刀冲过去,后面几个大汉也举大棍冲过去。“噼噼啪啪”打在一起,黄布不断躲闪,还是挨了冷棍。“大鼻孔”见了,骂一句,带人过来,围着“龅牙”几个就打。 “龅牙”人少,打不过,有几个被打了几棍,头上出血。“满脸横肉”那边也有人中刀,倒地上。 “龅牙”看着,喊一声就走,几个喽啰赶紧跟着。“满脸横肉”还要追,黄布赶紧喊住,“他有刀”,“不追了”。 “满脸横肉”差点被刺中,想想不值当,便罢了。“大鼻孔”还追出门口骂。 “满脸横肉”瞪着黄布,“哪来的贼寇?”“你识得?” 黄布摇头,“来了几次了,也不知哪里的,总要钱”,“还绑人”。 “满脸横肉”一惊,“真是贼寇,还来?” 黄布摇头,“我也不知,官府讲是就是”,“只怕又来绑人”,“怎样才好?” “满脸贼寇”一抬头,喊着:“快,是贼寇,追出去”,“城门拦住捉了”。 去“借”钱的汉子回来了,走过去递给黄布,一边疑惑看着。 “满脸横肉”见了,眼一亮,跨步过来,劈手夺过,“我这边伤了人呢”。 黄布皱眉,要伸手已来不及,便拦住,“那是救命的钱,那贼寇又来,没钱可要绑人”。 “满脸横肉”哪里肯,“来了正好捉了”,转身走了。“大鼻孔”又要拦,黄布摇头。 “满脸横肉”走了,“大鼻孔”皱眉。 黄布摇头,“府衙的人,就在江陵城,惹不起”。“大鼻孔”瞪着门口骂,“比贼寇还狠”。 黄布皱眉,这样下去可难弄了,几时是个头? 忽然想起“龅牙”讲的绑人,心里一惊,喊“走”。 黄布和“大鼻孔”几个急匆匆回了小院子,却听说黄渡被绑走了,吓了一跳,带着人就往城门冲去。 到了城门一看,哪里有? 城门的秦兵也不清楚,刚才也有人说贼寇要出城,可哪个是呀? 黄布一看,不断的人进进出出,要不是当场指认,哪个能认得是谁? 又问,见没见到几个汉子带一个孩子? 秦兵瞪眼,一摆头。黄布一看,也有汉子带一个孩子的,哪个又能知道是贼寇绑人? 黄布皱眉瞪眼骂着,只好带人回来,发疯一样满城去找,可哪里有? 这可怎么办?怎么向阿兄交代?长沙难保命,江陵城也难呀。 黄布又后悔,给钱就算了,日后能赚多少算多少,保命要紧呀,哎呀,总怕日后是无底洞,无底洞就无底洞,等到成了穷光蛋,看他还讹钱。今日,我愿意把店面都不要了,统统给你,把人放回来就行,可哪里去寻? “大鼻孔”发狠,“再来,就一棍打死了”,“我来赔命”。 黄布摇头,“这会讲,有甚用?” “大鼻孔”觉得没有保护好主家,心里惭愧,不住叹气。 黄布皱眉,“没讲你呢,你也在铺子,也不怪你,也不是三头六臂”。 “大鼻孔”又跟那几个护院汉子说:“日后,我等分开了,院子和铺子守着,拼了命,也要护着,不能坏了名声。” 黄布摆手,“也是我,以为没人会来家里了,喊你们都过来,没想到,贼寇还去家里”。 “大鼻孔”摇头,“他们死了人,不甘心呢”,“我也没想周全”,“留几个就好了”。 黄布摇头,“留几个你也不好打”,“他们人多,弄不好当场死人呢”。 “大鼻孔”看着,“报官吧”。 黄布摇头,“有用吗?”“日后更麻烦”,“都要钱”。 “大鼻孔”皱眉,“山寨的贼寇,我们就算寻着了,也没办法”。 黄布不断眨眼,阿兄不是落了草吗?跟那些山寨熟不熟呢? 却说“美髯公”,得了消息,吃一惊,就要躲避南郡府衙官兵,和屈进众人一起去找屈辞的大山寨,忽然黄布来了。 黄铎一听,“啊”一声,大吃一惊,又后悔,“留在山寨就好了”,“以为城里好,没想更凶险”。 屈兴见了过来,听了皱眉,到处望着,心“砰砰”跳。 屈进瞪眼,“是哪里的贼寇?” 黄布眨眼,“哪里知道,老是来,只知是贼寇”。 黄铎瞪眼,“一点都不知吗,长甚样子?” 黄布不断眨眼,“以前讲过是云梦泽最大的山寨,长得、长得,哦,一副大大的龅牙,很凶恶的样子”。 屈进看“美髯公”。 “美髯公”冷笑,“云梦泽最大的山寨?吓你罢了,算个鸟,辛将军还算得上,不会他的人吧”。 “二卫”旁边听了,忽然过来,“大寨主最近收了一个很大的山寨,头目就一副龅牙,很凶恶的样子,不知是不是”。 屈进冷笑,“走”,“先回去”,“若是山寨的人,跑不到哪里去”,“放心吧,他就要钱,也不会把人怎样”。 第七十章 疲于奔命 申豹火急火燎带着“红枣脸”、“黑炭头”、“四方脸”和“络腮胡”一众大汉赶到罗县粮库,只见一片焦黑,烧得不成样子,不禁咬牙切齿,“哪个天杀的狗贼做的?”“你要害死人是不是?” 姬县尉过来,见了申豹,又一甩汗雨,也瞪眼,“县仓、乡仓都烧”,“这个狗贼,不知哪里的”,“就是诚心害人”。 樊丑过来,苦笑摇头,“罗县仓竟烧了两次了”,“下边的乡仓也有烧了两次的”,“来了这边,那边又烧”。 申豹皱眉,抬头扫一眼,“看来是存心的”,“益阳仓、零陵仓几个县仓和下面乡仓也烧不少”,“只不像这里烧两次的”。 姬县尉皱眉,“哪个存心呀?”“跟他有仇呀?” 申豹冷笑,“你个鸟人,仇人还少呀?” 姬县尉瞪眼,忽然瞄着申豹,“哦”,“就是你那道友屈辞,屈辞那狗贼做的”。 申豹皱眉,江陵城没有屈辞踪影,真的又回来了? 樊丑摇头,“不至于吧”,“他一家都跑了,还敢回来?”“庄夫那些人也不见了”,“他自己来烧呀?几个县都烧”。 申豹摇头,“看这仇恨,不是他是哪个?”“报你我几个的仇呢”。 姬县尉一甩汗雨,又不断眨眼,“够狠,照这样下去,很快,你我就被撤职查办了”。 申豹头侧一下,皱眉,又点头,“没错”,“到时你我都自身难保了”。 姬县尉点头,“到时,他就该回来报仇了”。 樊丑摇头,不相信是屈辞做的,“想多了,他还做不到这一步”。 申豹捏一阵拳头,又点头,“你讲的好像也在理,他落魄得很,应该还做不到这一步,哪个听他的?” 姬县尉也点头,“也是,要是庄夫那些人都听他的,也不是今日的样子了”,又摇头,“也不对,他竟敢在山寨杀死陶穆,也够厉害的,讲不好,庄夫就服他了”。 樊丑皱眉,“到底是哪个,要害我们几个?” 申报不住捏着拳头,一咬牙,“一定要捉几个,一问便知”。 申豹和姬县尉、樊丑带人来到一个乡里,在粮仓附近埋伏着。 头上月亮照着,到处静悄悄,树林里黑黑的,风吹树叶“沙沙”响,虫子也“吱吱”叫着,远处野兽绿绿的眼睛到处游动。 等了很久,不见动静,姬县尉想着家里老娘病了就要走,申豹瞪眼。 熬到半夜,有几个黑影过来,伸手指着粮仓,慢慢靠过来。 姬县尉见了皱眉,“果然来了”,就要喊捉人,便瞄申豹。申豹摇头,望那几个人身影,又到处瞄。“黑炭头”、“红枣脸”和“络腮胡”几个冷笑,剑都没拔,都摇头,“只有几个人”。申豹点头,又瞄着。 那几个人摸到粮仓旁边,悄悄摸近大门,一阵摸索,却打不开。忽然听到声响,里面正好有人拿着长矛屋里出来,赶紧低头转身溜到一边趴下,过一阵,又去看,又回来,到处瞄一眼,转身溜了。 姬县尉皱眉,“不烧了?” 申豹一摆手,“络腮胡”带几个人摸过去。 那几个黑影树林里弯腰走一阵,忽然直起了腰,一边走路,一边骂着。忽然,“络腮胡”带几个大汉拿着长矛、弓箭、短剑围过来,一脚踢倒捉住了。 到处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只有风吹树叶沙沙响。 申豹皱眉看着,竟是附近村民,还带着小袋子,就想偷点粟米给老人孩子,都没敢大偷。 守到天亮,不见贼寇,附近一搜,不见其他人痕迹,也没有放火的东西。 姬县尉发狠,要带回去审问,“山民就是贼寇,贼寇就是山民”,“就做样子骗人,防着被捉”,“不定藏哪里了”,“用刑就讲了”。 申豹拳头捏一阵,望着山林,摆摆手,“放了”。 樊丑摇头,“家里能吃饱,哪个半夜来偷”。 姬县尉瞪眼,“国家不要法度了?” 那几个人哭着跪下来,起来望一眼申豹,转身走了。姬县尉伸手指着,瞪着眼。申豹不理,“走”。 又守了几夜,还是不见,申豹只好回了长沙。 姬县尉回来,见老娘不肯吃饭,只喝点水,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心里焦急又无可奈何,又后悔没有早早喊屈辞给驱魔祛病。偏偏孩子又着凉咳嗽,不停哭闹,弄得心烦。 满屋子乌烟瘴气,巫师跳着舞,家人和女仆都垂头丧气。 刘二听说“尖嘴猴腮”死了,有点不敢相信,“竟就这样死了?”“家里竟不赔一点钱”,郁闷了好一阵。 这会,又带一众泼皮不断带人打探,却没见屈辞他们回来过,只好去跟姬县尉说。姬县尉皱眉,一瞪眼,“肯定躲起来了”,“又捉屈家几个来”。 屈尚几个又被捉去,打了一轮,也没一点有用的消息。 姬县尉不甘心,又派人到处守着,自己不肯离开老娘,黑夜里,不断门口伸脖子望着,又甩汗雨。 长沙郡府。 苟郡守和费郡尉喊来申豹,都瞪眼骂着,“缉盗是你的职责”,“朝廷追责,第一个就把你推出去”。 申豹吓一跳,不觉皱眉,又瞄费郡尉。 费郡尉瞪牛眼,“看甚鸟,我被朝廷责罚,你也跑不了”。 苟郡守也瞪猪眼,“可以先撤职查办”。 申豹委屈皱眉,“末将一直用心办差,守了几夜,不见贼寇,不知哪里来的”。 费郡尉瞪眼,“要知道哪里的,还要你做甚?”“本尉直接就把他灭了”。 苟郡守猪眼睛看着申豹,“前一阵,你不是很有办法吗?”“屈辞到哪你都知道,今日怎的甚都不知了?” 申豹一愣,不断捏拳头。 费郡尉瞪眼,“原来是讲好的呀”。 申豹皱眉,又咬牙。 费郡尉咬牙切齿,“眼下正是大军用粮的时候,偏偏到处烧县仓、乡仓,还劫粮船,这就是不让人活嘛”。 苟郡守点头,又瞄申豹,“那个甚屈辞、景兰,你也不要去管了,先一心把那放火的狗贼捉了”。 费郡尉点头,“就这样办”,“去吧”。 申豹回来,一肚子气,皱眉不说话。 “四方脸”进来瞄一眼,“到处打听了,这边的山寨很多都散了,都不成样子了,好像不是这边做的”。 申豹瞪眼,看着他。“红枣脸”、“黑炭头”和“络腮胡”也皱眉看着,又摇头,“外来的?”“图甚?” “四方脸”摇头,看着申豹。 申豹摇头,又捏拳头,忽然一捶大腿,“就是景兰和屈辞一伙做的”,“他们还在长沙,在洞庭湖”,“换了地隐着身”,“就是想扰乱我们,不能一心去捉他们”。 “红枣脸”、“黑炭头”、“四方脸”和“络腮胡”几个微微点头,“有点计谋”,“还真不好对付”。 申豹冷笑,“偏偏郡府上当了,不让再去捉,只捉放火的”。 “黑炭头”咬牙,扫一眼众人,“怎办?” “四方脸”低头不说话,“红枣脸”和“络腮胡”眨眨眼也不说话。 申豹咬牙,“这招够毒”,“绝放不过他”,“这边照样打听,有了消息,照捉”。 几人点头,又看申豹。 申豹不断捏拳头,“既来了,肯定有痕迹”。 几个点头,互相看一眼。 申豹扫一眼,“你们几个记住,长沙那些旧大户人家,盯着”,“罗县屈氏那边,盯着”,“那些县仓、乡仓的必经道路,能派人的都去,见了可疑的,一路跟着,看藏哪里,到时一锅端了”,“捉了景兰和屈辞,就没人放火了”。 几人点头。 却说“大黑痣”和“刀疤脸”带着人,黑夜里,一阵东边一阵西边,到处点火烧粮仓、草料场,不好靠近的地方,就箭头带火射过去,能烧多少是多少,烧了就走,也不抢粮食,也不跟你打斗,不留痕迹,恶作剧一般很是痛快。 又不怕辛苦,又坐船又走路,县里、乡里不断踩点,慢慢发现官府都加了防备,不但粮库、草料场加了警戒,好像到处还有放哨的人。大家看了摇头,不好下手了。 “大黑痣”摇头一笑,跟“刀疤脸”嘀咕几句,抬头扫一眼,一咬牙,“走”。 长沙沙面。 大山石高高立着,远远就能看见。到处高高树木,风一吹,树叶“沙沙”响。一群鸟儿远远飞来,又头顶掠过,慢慢小黑点看不见。 申豹带人下了船,一路走着,树底下、草地上,踩着干枯树叶“嚓嚓”响。到了长沙郡最大的草料场,到处看一轮,防范很好,人手也足,贼寇很难进来。 申豹点头,跟看守的将官讲着话,又伸手指着,在高的地方再让人远远放哨,就能万无一失了。那将官伸脖子望着,又点头。 那将官又带申豹到草料场里面去看,满场子的草料,堆得很好,看起来管得很到位。 那将官很得意地讲着有多少草料,够多少马匹吃,又运去哪里哪里,哪个将军又很满意,还要推荐他去哪里做官,“就是一点头的事”。 申豹见他拿认识的将军来炫耀,心里不舒服,敷衍一下,带人走了。到家门了,又让“四方脸”众人回去,他要家里过一夜。 申父、申母和妻妾、孩子见了,非常高兴,过节一般。申弟见了也笑,带着家人都过来一起吃饭,又喝酒。两孩子缠着申豹不肯离开半步,一直坐身边笑着。申弟的孩子也过去陪着。申父和申母见了,满脸皱纹都笑开了花。妻妾也满脸笑着,都瞄着申豹。申弟妻妾也笑。婢女一边看着。 申豹和申弟喝着酒,又讲着南边打仗,那么久,几年了,弄得长沙很紧张,粮食都不够吃了。申豹说,灵渠还没通,总讲差一点,却一直不通,粮草物资运不过去,十几万大军一日要吃多少谷粟,都等着吃饭,怎么打仗? 申父和申母都瞪眼,“一日得多少谷粟呀?”“几年?”“哎呀,怎够吃?” 申豹又骂贼寇劫粮船、烧粮库、草料场。申父和申弟都瞪眼,也骂。 申豹犹豫一下,又讲屈辞,杀了人,要复国,还杀了山寨首领。众人吃一惊,“看不出”,“有那么厉害吗?” 申父眨眼一阵,摇头,“肯定弄错了”,“伯咏来几年了,不是衡山修道吗?听说道行还深,一看就是安分人,骨子里也是好贵气的人,那能做贼寇?” 申母也点头,“伯咏一看就是富贵人,就是落难了,哪能做贼寇?” 申弟眨眼,“是呀”,“怎么看都不像?” 申豹笑了,“那你看我,跟贼寇哪里不一样?”“面上写字了?这人呀,面上看起来都一样。” 大家笑。 申豹孩子也笑,说阿叔像贼寇。申弟瞪眼,大家又笑。申弟孩子说申豹孩子像贼寇,闹起来。大家又笑,婢女也掩嘴笑。 申父摇头,“要是连伯咏都做贼寇了,那就是官家逼的”。 申母点头,“可不是,都来几年了,怎的这会突然做贼寇?”又看着申豹,“你可不能逼他,他是好人”。 申豹苦笑摇头,“不是孩儿逼不逼的事,他杀了人,还跟景兰要复国,郡府要拿他”。 申母瞪眼,“官家是官家,你是你”。 申豹赶紧点头,一捏拳头,“娘讲的是”。 申母忽然问:“伯咏家眷呢?” 申豹眨眼,又一捏拳头,“不知道呢,反正走了”。 申母摇头,“能去那里,没有家了,那可凄凉”。 月亮照着,那几棵大树的树叶闪着亮亮的月光,树底下一片黑暗。 沙面的树木、草地和房屋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还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虫子唧唧叫着,树叶摇摆着沙沙响。 半夜时分,申豹睡梦中听到喊声,一翻身,眼一扫,飞快起来,妻妾帮着穿衣,拿了宝剑,大跨步,一伸手开门出去,远远的半边天映红了,隐隐的喊叫声。 “红枣脸”和“黑炭头”守在门口,指着远方,“大火”,“草料场肯定烧了”。 申豹一惊,远远望着,目瞪口呆,又咬牙恨着,“鸟人,狂个鸟,肯定没安人远远的看守”。 两人点头,“带火的箭头飞来,哪能不着”,“风又大”,“这下完了”。 申父、申弟等人也醒了,都瞪眼望着,嘴巴都张大了。 申豹一咬牙,跨步就走。“红枣脸”、“黑炭头”和几个大汉紧紧跟着。申父一家人望着,又皱眉。申母担忧的望着,不断眨眼。 草料场大火冲天,浓烟滚滚,根本不可能扑灭,很多人在徒劳的拿木桶泼水。 看样子,还被人偷偷靠近倒了火油,一路流过来,外面树木、灌木、草丛也烧了一片,黑黑的,空气中一股焦油味。 被大火困住,不知方向,那将官烧死了,很多人烧死了。真的没有马上就安人远远的防范,那将官也讲了“过几日安人”,大家也没在意,夜里竟烧起来了。 申豹瞪眼大骂。 长沙郡府。 苟郡守和费郡尉杀人的心都有,猪眼和牛眼都狠狠盯着申豹。申豹低头,又咬牙。 费郡尉一握拳头,“你不是去了沙面草料场吗?” 申豹点头,“末将去了,也看出那里没有安人远远防范,也跟草料场讲了,他也答应了,却没做”,“若是安了人,肯定不会这样烧”。 苟郡守不断眨眼,听了皱眉,“草料场不归你管,这个不关你的事”,“那放火的贼寇一直没捉,就是你的事”。 费郡尉点头,“你是去捉贼寇的,不是去巡查草料场的”,“你要捉贼,知不知呀?”“你去草料场做鸟事呀?” 苟郡守咬牙,“一直烧,一直摸不到贼人踪影”,“朝廷养着你呢”,“贼毛都不见一条”,“你每日都做了甚事?” 申豹低头不断眨眼,不吭声,也没法吭声。 费郡尉眼都红了,不断咬牙,又手指申豹,“本尉一直留你在身边做尉副将,俸禄也不低了,别不识好歹”。 申豹赶紧弯腰拱手低头,“末将感谢费郡尉栽培,从不敢忘”。 费郡尉看一眼苟郡守,又瞄着申豹,“再给你一些时日,再捉不来,你自己知道会怎样”。 申豹回到府衙,咬牙切齿,“传我的话,要是见了屈辞、景兰那些个放火的狗贼,也不必禀报,当场射杀,重重有赏”。 眼一扫,又喊过“四方脸”,“再喊人打听,屈辞、景兰一伙贼窝在哪里,一定要一窝端了”。 第七十一章 无法选择 “二卫”和“三卫”领着,屈进众人,进了山寨,径直去见屈辞。 树林里棚子,屈辞见了,赶紧迎过去,“进弟”。屈权、屈能见了,也过去。养兼、辛固、庄夫、符狩和“龅牙”也跟过去。 屈兴跑过去,“阿爹”,屈辞见了拉住,“兴儿”。屈谅也跑过去,“阿爹”,屈能也拉住,“谅儿”。屈权明知孩子没来,也人群望。 养兼和辛固几个过去跟屈进见面,又见了黄铎、黄布。辛固和“美髯公”见了大笑,又让跟庄夫、符狩和“龅牙”见面。 黄布见了“龅牙”,“就是他”。黄铎狠狠盯着,又看屈辞。 “龅牙”见了黄布,不觉一愣,细细一看,真是黄布,还瞪着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什么关系,不觉紧张起来,“坏了,捉错人了”,又犹豫要不要过去,又瞄屈辞。 屈辞上下看着屈进,“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 屈权和屈能也上下看,屈进跟他们见礼,又摇头,“没伤骨头,没大碍了,就是还痛,日常弯腰动手脚还不能用力”。 屈权和屈能听了骂,“鸟人,想捉便捉,想打便打,不能放过他”,“捉回了吗?” 屈进咬牙,“捉回了,也杀了”。 屈进拉过“美髯公”,“梅将军”。“美髯公”跪下,拜见“屈少傅”、“屈左司马”、“屈司徒”。屈辞几个点头,让“梅将军”起来。 屈进简单讲了。屈辞、屈权和屈能听了不断点头,“可恨”,“该杀”,又问了几句。“三卫”说见了屈母众人,在华容的梅家老宅过得很好,还有老师,还要喊屈兴和屈谅都去。屈辞几个点头笑了,口里又谢“梅将军”和“梅县令家的”。 “美髯公”又赶紧跪下,“梅家得了朝廷的恩典和屈家的厚爱,从不敢忘”。 屈辞、屈权和屈能感叹,不由另眼相看。 黄铎忍不住,过去跟屈辞讲了阿渡的事。屈辞瞪眼,转头瞄着“龅牙”。 “龅牙”心里一慌,赶紧过去跪下,“末将该死,绑错人了,请大寨主处罚”。 众人见了,都看着,一听,都摇头。屈进见了也摇头,又看黄布和黄铎。屈兴狠狠看着“龅牙”。 屈辞皱眉,抬头望山林,“孩子呢?” “龅牙”抬头,“山寨里”,“没受罪,末将知绑错了,喊人带来了”。 众人舒一口气。 屈辞拉过黄铎,“大家记住了”,“这是三寨主的副手,三寨主是大山寨吃用调度的大管家,他就是二管家。长沙时,冒死帮我们,房子都给府衙烧了才全家逃命过来。我们几个的家眷去了江陵城躲府衙,他又让家眷住他家弟的屋里”,“今日竟绑了他的孩子”,“对不住人家了”,“也是误会”。 “龅牙”赶紧过去给黄铎和黄布拱手,讲着赔罪的话。黄铎和黄布只好摇头,“孩子没事就好”。 屈辞扫一眼大家,“日后”,“这些商贾就不要盯着了”,“府衙里那些贪了不少钱、讹了不少钱的人,才要盯着”。 辛固、庄夫、符狩和“龅牙”赶紧答应。“美髯公”见了,不知该不该也回答,不断看着屈辞、屈进几个。 “龅牙”又说,日后,他专门护着黄布的“江”字铺子,江陵城哪个敢来撒野,他来出头。大家点头喊好。 “龅牙”又问黄布,那日打他那个人是哪个?好像也没把你放眼里。 黄布便讲了,众人都怒了,骂起来,“就绑他”。 “龅牙”一笑,“哈”,“原来一个讹钱的”,“他跑不了了”,“都要他加倍的赔”,又看着黄布,“都给你”。大家笑。 屈辞不断眨眼,喊过“美髯公”和黄布,问了江陵城、华容县和那边的大体情况。 屈辞咬牙,“我看南郡这边府衙,跟长沙府衙一样,好得闲呀”,又看屈权,一摆头。 屈权点头,“好”,“看来是太得闲了”,又看着辛固、“龅牙”,“辛将军、包将军听着”,“南郡这边的县、乡那些粮仓、草料场,也隔三差五的点火烧一烧,烧了就走,不要纠缠”。 辛固和“龅牙”拱手答应。 “美髯公”忍不住,跪在屈辞面前,“末将梅江带人前来投奔大寨主,还请收留末将”。 屈辞扶起,“求之不得呢”。屈权和屈能大喜。屈进摇头,“竟忘了讲呢”,又笑。 “美髯公”笑了,又拜见“大寨主”、“二寨主”、“三寨主”。众人欢呼。辛固和庄夫也是旧楚将,不断点头,“兵强马壮了”,“原来分散在楚军,竟在一起了”,“没想过有今日”。 屈辞看一眼屈权和屈能,两人点头。屈辞便封大山寨“梅将军”。 “美髯公”谢过,也说“要去烧一烧过过瘾”。屈权笑着点头。 一会,阿渡被带过来,“阿渡”,黄铎和黄布快步走过去。阿渡见了,“阿爹”、“阿叔”,委屈涌上来,眼圈红了。黄铎心痛,一把抱住,“没事了”,“阿爹在”。 屈兴见了,过去拉着他,一直走到“龅牙”跟前。“龅牙”刚才看见了,这是屈辞儿子,不觉一愣。 屈辞和屈权几个见了也是一愣。屈谅看着,没敢过去。 屈兴瞪着“龅牙”,又问阿渡,“他打你了吗?”阿渡有点害怕。 屈兴咬牙,“不怕他,我阿爹在,管着他呢”。大家听了笑。 阿渡扫大家一眼,又看黄铎,黄铎点头。阿渡便说,“我不肯走,踢了我一脚”。 黄铎眼圈红了,黄布也咬牙。 “龅牙”眨眼,“他不肯走,只好踢一脚,也是吓唬他,没用力”,“小孩子呢,真没用力”。 屈兴瞪眼,“你踢他一脚”。 屈辞看着,不吭声。屈权和屈能见了也不吭声,大家也看屈辞。屈进斜眼瞄着“龅牙”。 阿渡不敢踢,屈兴忍不住,飞起一脚踢过去。 “啪”一声,“龅牙”晃一晃,又一笑,“哈”,“有种”,“敢踢我”,“还有点力气”。大家笑,屈谅后悔没过去跟着踢一脚。 屈辞招手,“兴儿”,“行了,过来”,“那是包将军,也是误会”。 “龅牙”摆手,“没事”,“就该出出气”,“日后好相处”。大家笑,觉得他豪气。黄布也笑了,黄铎摇头。 “龅牙”摸出一把短刀,递给阿渡,“给你了”。阿渡见了喜欢,接过来,笑了,又看黄铎。屈兴看着“龅牙”,又眨眼。“龅牙”见了,“你也有”,“一阵给你”。大家又笑,屈谅更后悔了。 “美髯公”过来,“包将军呀,你别看兴儿小,你射箭肯定比不过他”。 “龅牙”不信,看着屈辞。屈辞笑,养兼也笑。 屈进也笑,“兴儿要有你的力气,剑术你也打不过”。 “龅牙”又不信,又看屈辞。屈进让试试。屈权和屈能来了兴趣,都说好。屈辞点头,大家喊着好。 大家乱哄哄闹着来到训练场,围起来。 屈兴拿起弓拉了拉,箭杆掂量一下。“龅牙”见了,“咦”一声,不过,自己射箭也不赖,便弯弓搭箭,“嗖”“嗖”“嗖”射了三箭,中了两箭,大家笑着。 屈兴弯弓搭箭,“嗖”,中了。大家“哦”一声。“嗖”再中了,大家“咦”一声。“嗖”,又中了,“哎呀”,“厉害”,大家喊着拍手。屈辞和养兼笑了,看着屈兴。 “龅牙”没面子,“刷”地拔剑,“来吧”,“试试”。 众人一愣,看着屈辞,忽然又骂“龅牙”。屈兴看着父亲,又看屈进。养兼悄悄拿起弓箭,走几步选了一个位置。“二卫”见了也弓箭在手,扫一眼,也选一个位置站着,冷冷看着“龅牙”。 “龅牙”忽然收起宝剑,对大家拱手,“还是个孩子”,“算了”,“算了”。 屈辞忽然一笑,“好”,“试试也罢”,“小孩子也要长点记性”。 “龅牙”一愣,眨眼看着。屈进让人递给屈兴一把宝剑,屈兴笑了。 “龅牙”忽然一笑,拔出剑来,摆开架势,看着屈兴。 屈兴掂量一下宝剑,挥动几下,便握剑过来,也摆开架势,看着“龅牙”。 “龅牙”见了,知道屈兴确是练过,但终究是孩子,也没在心上,猛踏步,举剑便刺。“叮叮当当”一阵,屈兴有点手忙脚乱,不断后退,瞪着“龅牙”。 “龅牙”嘴角一笑,一摆手,让屈兴放马过来。屈兴一咬牙,猛踏步,举剑便刺。“叮叮当当”一阵,互有攻防,屈兴慢慢稳了下来。 屈辞和屈进缓缓点头。屈权、屈能、辛固、庄夫和符狩几个见了,都觉得屈兴很厉害了。黄铎和黄布也是吃惊,“一个小孩呢”。 “龅牙”一剑逼退屈兴,忽然举手,“认输”,“认输了”,撤了剑。屈兴没过瘾,“没打完呢”。众人看着,都笑,又看屈辞。 屈辞点头,“人家让你呢”,“行了”,“有赢有输”。 屈权点头,“大人打小孩,大人输小孩赢”,“小孩打不过大人,小孩输大人赢”。众人大笑。 屈能心里佩服,屈谅比屈兴还大呢,又看看屈谅,摸摸他的头。屈谅笑笑,“孩儿日后也能学”。屈能点头,“还要学兵法谋略”。 “龅牙”摇头,“小孩能打成这样,日后不得了”,“佩服”,“大寨主的剑术能传下来了”。 屈辞摆手笑,“包将军剑术也不错”。 “龅牙”摆手,“在大寨主手里,过不了三招”。养兼瞪眼,“你算甚鸟,敢跟大寨主比”。屈权、屈能和屈进听了笑,辛固、“美髯公”听了也笑。 “龅牙”也笑,“这弓箭,跟哪个学的,也够厉害的”。 屈辞笑了,“跟养将军学的,好多年了”。 “龅牙”吃一惊,“哎呀”一声,“竟没想起”,“怪不得”,“早知就不比了,出丑呢”。大家又笑,又看养兼。养兼眯眯笑。 屈能又后悔,“都在罗县,怎就没想到呢?” 大家闹一阵,散了。屈兴缠着“龅牙”要短刀,“龅牙”笑说“给你短剑吧”。 棚子里,屈辞、屈权、屈能和屈进几个坐着。 梅江来了,安哪里好? 屈辞看屈进,“原来你的人”,“你讲讲”。 屈进看一眼几人,“打仗带兵都好,在郢都时,就信得过”,“来了这边,我危急了,又来认我,也信得过”,“大家看今日梅家对我们家眷就知道”,“我看,靠得住,安身边”。 屈能点头,“身边就要靠得住的”。 屈权点头,“当然要靠得住的,不过,一来就安身边,其他山寨恐有想法,不要太急”。 屈辞眨眨眼,缓缓点头,“好”,“不能乱了人心,还是由公衡安置”,“辛将军也是可信的人”。 屈进点头,“大家心里有数就好,今日的大山寨,算起来,五个山寨一起呢”。 大家满脸笑容,“都不敢想,兵强马壮呢”,“两个山寨还有很多带甲的,楚军呢”。 屈权两丛眉毛一抖,“我看了,就辛固和庄夫的山寨还能打仗,梅将军那个不知道,其他就真是贼寇,打不了仗”。 大家笑。 屈能笑,“你个左司马,只识得统兵,不识得带兵呀?” 屈权笑,“这可不比屈将军”。 屈进摆手笑,“不敢跟左司马比”。 屈能笑,“他识个鸟,不是我,他做个鸟左司马”。 屈权瞪眼,“你个鸟人,又来又来,我不是一直带兵嘛,我要不带兵,你早推伯咏了”。 屈辞嘿嘿笑,屈进眨眼。 屈权看着屈进,“等你好了,就去教教他们,平日也要练练”。 屈进点头,“梅将军带兵也很好”,“哦,辛将军和庄将军也行”。 屈辞点头,“这个事,不用急”,“大家刚刚一起,还不习惯,首领归顺了,山寨还有原来的老二、老三、老四,下面人心可能还不服,易起冲突,还易心生不满,讲不好,打起来也是有的,也要有个准备”,“有点像乌合之众呢”。 屈权点头,“还是伯咏看得清,这个真没想到”。 屈能又笑,“要不,能做大寨主?”又点头,“我是真服伯咏了”。 屈权两丛眉毛一抖,“你呀,当初不服伯咏,眼下又不服我,过一阵,就只服你自己了”。 大家笑。 屈能也笑,又点头,“今日想来,当年老将军有眼光”,又替楚王可惜,替楚国可惜。 屈权点头,屈辞摇头,屈进咬牙。 屈辞扫一眼,“这几个山寨,包将军人不少,也最乱最杂,真是乌合之众”。 屈权点头,“他来得迟,安在外围了,日常多去看看才好”。 屈辞点头,“也不要去得太多,他们眼下还觉得我的还是我的,不是你的,只不过合一起对付府衙罢了”,“高兴就听你的,不高兴就不听或者私下里抗着”,“慢慢来,急不得”。 屈能点头,“你看,伯咏就是不一样,我也没想到这一层”。 屈权点头,“好”,“日后,多让梅将军几个出去,打出威风,慢慢兵强马壮,他不服也不行”。 大家点头,互相看一眼,又眨眼。 华容县的家眷怎么办,放心吗? “能去哪里?”“还有比这好的吗?”“那就多喊人跟梅家联络,有事好照应”。大家议一阵。 屈兴和屈谅去不去跟老师? “这世道,当下最要紧是学保命的本事”,“孩子还小,也要学点东西,不能山野村夫一样”,“日后总得学兵法韬略”,“屈谅和屈兴可以不去了,过几年就能打了,就能做将军了”。 屈辞眨眼一阵,“我去见见那个先生,真有学问,可以去学一阵”。 屈能摇头,“伯咏不能去”。屈权也点头,“到时见了孩子,一问便知”。屈进摇头,“两个大孩子先不去吧,过一阵再去好”。 屈辞捋胡须一阵,缓缓点头,又看着屈权,“南郡那些个鸟府衙太得闲,快点烧起来”。 屈权点头,“屈尚、屈居和屈恭几个不知是不是还被拉去打?” 屈能瞪眼,“竟然还挖出山寨藏在两个山洞的谷粟”,“好不容易劫到手”。 屈进皱眉,又咬牙,“还拉去打?”“哪一日,做他几个”。 屈能摇头,“屈尚几个还在人家眼皮底下,可不拿你出气”,“要不要喊过来?” 屈权摇头,“屋里丢不开”,“哎”,“怎办好?” 屈辞扫一眼,“先看看吧,有没别的法子”,“哎,鸟人,想捉便捉”,“不知烧得怎样”。 却说黄铎和黄布,树底下坐着。 阿渡还回去吗? 这个山寨不绑,那个山寨又绑呢?能指望包将军?到时候,就是救回来了也脱层皮,孩子受苦呢。 两人摇头,做买卖难,不做买卖更难。 黄布发狠,“我也落草”。 黄铎苦笑,又摇头,“不是你我的事,是孩子的事”。 黄布挠头,也摇头,“孩子还小,不留山寨好”,“日后也做贼寇?” 黄铎摇头,“你有的选吗?” 黄布摇头,“大人做就好,孩子就不要做了”,又咬牙,“做买卖吧,反正做那样都不易”,“总要活命”,“不定哪一日,天下太平了呢”。 黄铎点头,也笑,又摇头,“想不到,先祖是楚国令尹,还喊春申君,列四大公子呢,那时是怎样的富贵、怎样的风光,今日的后辈,却到了这般田地。” 黄布摇头,“这贼寇,是做定了,这家眷也是贼寇的家眷了,不知日后怎样”。 黄铎摇头,“哪个能料到?”“欺人太甚了,总不能一直忍”。 黄布皱眉,又咬牙。 却说屈兴、屈谅和阿渡几个人树下走着,到处看,很新鲜。屈谅要过那把短刀看着,也心里喜欢。 屈兴要阿渡不要回去了,“你那边,被人欺呢”,“这边,哪个敢动你?”“都我阿爹管着呢”,“我就不答应”。 阿渡点头,可又舍不得母亲、阿雯和小院子,又摇头。 屈谅看着他,“你回就回吧”,“这短刀就给我了吧”。阿渡不肯,伸手夺回来。 屈谅皱眉,“你回了江陵,要短刀有鸟用”。 阿渡瞪眼,“我放我阿爹这里,来了再拿,怎就没用了?”“就是我的”。 屈谅嘴一撇,“哼”,“看日后,我自己也弄一把,不稀罕你的”。 屈兴忽然看着阿渡,“带着吧,要有贼寇来绑,你一刀做了他”。 阿渡吓一跳,不断眨眼看屈兴,又转头寻父亲。 屈兴一笑,“你看,还是山寨好”,“我们几个一起玩呢,你回了,有哪个?” 屈谅笑了,阿渡还是眨眼。 屈兴抬头望着树林,“这些地原来都是楚国的”,“楚国原是我们家的”,“日后复了国,我做了将军,你跟着我,也能做将军”。 屈谅看着屈兴,“我呢?” 屈兴点头,“你跟着我,也能做”。 屈谅点头,“那我跟”。 阿渡眨眼,“那”,“那我跟了,日后不做将军可以吗?” 屈兴皱眉,“那你要做甚?” 阿渡看着屈兴,“做买卖可以吗?”“做好大好大,赚好多钱”。 屈兴眨眼,“做将军不是更好,也好多钱,不用做买卖还被人欺”。 阿渡摇头,“我不想杀人”,“大家就像日常一样,做买卖、吃饭,做自己的事,那多好”,“不用日日又打又杀,又逃命”,“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屈兴皱眉,屈谅也皱眉,又眨眼。 屈谅忽然说,“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们就过那样的日子,没有打打杀杀,也不用逃命”。 屈兴缓缓点头,“我也想起来了”,“郢都高高的房子,我们住着,比江陵城那房子都好,也不用做甚买卖,好多吃的、玩的”,“真的不用打打杀杀,就我们孩子打打杀杀玩呢”,“后来就逃命了”,“就变成今日的样子了”。 屈谅也点头,“是呀,原来好好的,多舒服呀”,“我还想着原来的日子呢”。 屈兴摇头,“我阿爹讲了”,“原来楚国是我们家的,后来打不过,就被秦国人抢走了,江陵城那里,原来还是我们的郢都呢”,“还有长沙那边,也是我们家的”。 阿渡又眨眼,“那秦国人那么厉害,他肯定不肯,你能夺回来?” 屈兴咬牙,“那就打,杀了他,就夺回来了”。 阿渡看着屈兴,“那要自己都打死了,还有甚用?” 屈谅点头,“是呀”,又看屈兴,“要是打死了,还做个鸟将军”。 屈兴一时不知怎样讲,也眨眼。 屈谅又咬牙,“可自己的东西,不打,人家哪里肯还给你?”“这日子还要过到几时?” 屈兴也咬牙,“死就死,日后,我妹妹就过上好日子了,我娘、我奶奶、我阿爹都过回以前的好日子,再不受人欺负,也不用到处藏”。 阿渡心想,我可不想死。嘴巴动了动,没说,又瞄一眼屈兴和屈谅。 却说南郡府衙。 虞郡守死鱼眼睛转着,“这南边的百越迟迟打不下,听说朝廷很恼火。不断被贼寇劫粮船,可不能再出事了”。 稽郡尉鸡眼睛一开一合,“就是奇了怪了,这边的贼寇,这一阵,一打就不见踪影,不知哪里了,去了洞庭湖?” 虞郡守摇头,“那边也讲来了这边”。 稽郡尉皱眉,“长沙郡自己寻不到,就乱讲,哪里有?” 虞郡守翻着死鱼眼,“云梦泽也大,打了几次,真就散了,零星的贼寇?”“那可不怕,无非劫点谷粟活命”,“就怕不知不觉做大了,那可麻烦”。 稽郡尉觉得被看低了,心里不爽,又不好讲,“这几年,也没见几个大的,还不怕,再派人探查,真有,就一窝端了”。 虞郡守点头,“那最好,放了心了”。 稽郡尉看着虞郡守,“像华容、监利几个县,往日太放心了,今日不同了,不得总是由他们讲”。 虞郡守瞄一眼稽郡尉,“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个梅家,树大根深呢”。 稽郡尉鸡眼睛又一开一合,“杜县尉有点死的不明不白,到底哪里的贼寇杀的?” 第七十二章 南郡府衙 县尉的副将姓丁,急匆匆去见卫县令。 卫县令听了不断眨眼,“真的不用南郡出兵?” 丁副将点头,“末将细细勘察了,那个村子周边就两伙贼寇,不算大,一个一个打,肯定能灭了”,“杀杜县尉就是那个梅氏的山寨做的,主要灭他”。 卫县令盯着他,“要是联手呢?” 丁副将摇头,“梅氏跟那个山寨合不来,日常还打呢,我们打得急,他们来不及联手”。 卫县令一咬牙,“好”,“即刻灭了”。 丁副将也咬牙,“好”,“竟然敢到县里杀杜县尉,还到大牢劫人,太狂了”。 卫县令忽然冷笑,“你平日不是看不惯杜县尉吗?” 丁副将摇头,“也没甚,末将和杜县尉还合得来”。 卫县令又笑,“不用瞒我,你是杜县尉的人不假,那是你能做事,杜县尉离不开你,你却不愿讹钱”。 丁副将摇头,“贼寇太没把县衙放在眼里了,末将咽不下这口气”。 卫县令瞪眼,“我们的脸面都在南郡丢尽了”,“太可恨了”,“那些个贼寇,给我统统当场射杀了,一个都不要留”。 丁副将皱眉,“捉去做劳工不好?” 卫县令摇头,“能杀就杀,剩下的,可以做个样子拉回去示众”。 丁副将一拱手走了。 却说“美髯公”,留下一个头目带着一些人马守着山寨,守着山洞的谷粟、弓箭等物资,却被丁副将带着官兵围住,只得拼死抵抗。丁副将捉了几个贼寇,问了几句,一点头,留下一个,其他都杀了。 打一阵,山寨被攻下了,留守的人悉数被射杀了,财物被洗劫一空。 丁副将纳闷。人那么少,那梅氏怎么提前带人走了?得了风声?不能呀,自己带人来灭他,只有自己和卫县令知道,就算有人听到了要通消息也来不及呀?走了,怪不得那么快就打下了。 另一个山寨,死命挡着,不到一天,也被丁副将带人打下了,人大多被弓箭射杀。 周边一些山寨听说,吓得赶紧逃命。 丁副将得胜回去,卫县令大喜,连夜审讯那个贼寇,录了口供,又喊把捉回的贼寇示众,一边飞报南郡府衙,又说推荐丁副将做县尉。丁副将大喜,跪下道谢。 却说“龅牙”,屈辞明令不让手下这几个“将军”再自己出去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了,都要留在山寨听候差遣,便喊原来山寨老四带人,跟着黄布去了江陵城。 夜里,老四和几个人悄悄摸过去,翻墙进了“满脸横肉”的院子,几人停稳,四处一看,弯腰摸过去。 黑夜里,围过来一圈黑影,手里弓箭、长矛、短剑。老四和几人一惊,拿着短刀背靠背盯着。火把一亮,又围过来几个大汉,都拿着弓箭瞄着。老四几人一看,竟被人家围住了,只要一动,就是一轮弓箭。 “满脸横肉”走出来,冷冷一笑,“等你好久了”,“以为不敢来呢”。 老四瞪眼,“哦”,“防着人呢”,“还怕你?”“人多欺人少呀?” “满脸横肉”咬牙,“伤了我的人,哪个跟你废话,放下刀子,不然就是个死”。 老四咬牙,“怕你个鸟,杀”,说完带头冲过去。其他汉子见了也冲过去。 “嗖”“嗖”“嗖”,弓箭射来。“噗”“噗”“噗”老四和几人中箭,仍死命冲过去。“叮叮当当”一阵,老四不要命跨步刺中一个,却被长矛刺倒了。其他几个只刺中一个,都被长矛刺倒了。 “满脸横肉”没想到这几个贼寇这么厉害,竟不怕死,中了箭还伤他两个人,“绑了”,“一早送官”。 没想到,天一亮却见那些贼寇全死了,满地的血,红红一片。 “满脸横肉”皱眉,“这是哪里的贼寇呀?” 山寨还有一个门外放哨的,夜里听得打斗,知道不好,又不见出来,天亮了知道事大了,赶紧回了山寨。 却说小院子里,阿雯又问阿渡被绑了两次,夜里“怕不怕?”她一直怕,还做梦,你“做不做?” 阿渡也说怕,也做梦,可见了父亲,又觉得不太怕了,“有爹呢”。 阿雯点头,忽然听说父亲被官府拉走了,不觉“哇”地哭了。母亲过来抱着她,“不怕”,“不怕”。阿雯忽然发抖起来,母亲心痛安慰。 “大鼻孔”皱眉说,官府怀疑“通贼寇”。 阿渡心里咯噔一下,“才回来,怎就知道了?”又想起父亲在山寨,不知如何是好,又后悔回了江陵,还是屈兴讲得好,在山寨,哪个敢欺你? “大鼻孔”又说:“我想也不怕,那一日打了一场,以为跟贼寇识得呢,无非问问,我们也被贼寇威逼呢,讲清楚就得了。” 大家听了又不断眨眼,又望门口。 却说黄布,一夜不见老四几个回来,忽然见府衙官差来了铺面,知道出事了。不是杀了“满脸横肉”,就是他们几个被捉了。“刚从山寨回来呢,会不会讲出甚来?” 一路上想着,不知哪里瞒不住了,路上又到处乱瞄,不知能不能见着山寨那些人,能回山寨报个信。 一路却影子不见,不觉心里冷笑,“还讲江陵护着我,自己都保不住”。 黄布忽然皱眉,“这路不对呀”?走一阵,竟去大牢,不觉一惊。 到了大牢就被绑柱子上,黄布皱眉,大声问,“我犯了甚罪,要绑我在这里?” “满脸横肉”和几个大汉走过来,狠狠盯着他。黄布见了“满脸横肉”,又到处瞄,却不见老四那些人,眼一眨,“死了?” 一个大汉长得像判官,是这里的头目,大家喊他“狱头”,走过来,“啪”扇了一巴掌,“通贼寇,以为人不知”,“几时的事?江陵城还有哪个?府衙里还有哪个也通贼寇?”“讲出来,少吃点苦头”。 黄布脸上红红的手掌印,差点眼泪都打出来,口水打出来一点,不觉咬牙,转过头,看着“满脸横肉”,“那一日,你也在,我也被贼寇逼着拿钱,哪里通贼寇了?” “狱头”转头看“满脸横肉”。“满脸横肉”一笑,“当然见着了,也知道你们一直来往”,“讲”,“哪里的贼寇?” 黄布皱眉,“我要知道哪里的贼寇,早报官了,就是不知道,怕讲不清楚又捉我”。 “狱头”嘴角一笑。“满脸横肉”瞪眼,“我不信,被讹钱,哪有不报官的?” “狱头”点头,“肯定一路的,分赃不匀放不过你呢”。 黄布摇头,“通了贼寇,怎会还绑孩子?”“就是上次绑了孩子,那贼寇被杀了人,来寻仇,要我给双倍的钱,哪里有?又去借,才吵起来,又打起来了”。 狱头不断眨眼,“后来没见着了?” 黄布摇头,“就不认得,去哪里寻?也不敢去”。“狱头”又看“满脸横肉”。 “满脸横肉”摇头,“我才不信,就是分赃不匀才绑的孩子”,“都来往那么久了,也不报官,哪个信?” 黄布摇头,“一直讹钱,就没给,也没钱,进货要给钱,卖的货很多赊账,平日吃用都很紧呢”,“不是怕嘛,也怕贼寇报复”。 “满脸横肉”瞪眼,“喂”,“喂”,“哪个赊账了?”“人家不帮你打点嘛,要不你的买卖能那么好?”“赚得钱还少呀,赖哪个?” 黄布低头,“都是实话,心里一急就讲了”,“没敢赖哪个”。 “满脸横肉”咬牙,“肯定识得,那一日,我要不去,哪个能知?”“我要打,你还想拦,可不是识得?” “狱头”皱眉,“你还嘴硬”,“看能挺多久”。 打了两天,黄布还是那些话。 天亮了,“狱头”皱眉,“是条汉子”,“何苦?” 黄布咬牙,“打死算了”,“我就被贼寇讹钱,你要打,我也没办法”。 “狱头”眨眼一阵,一摆手,把黄布放了。 “满脸横肉”听了跑来,“你个鸟人,怎的放了?” “狱头”瞄着他,“再打就死了,有用吗?” “满脸横肉”皱眉,“也只有他跟贼寇有来往,不问出来端了贼窝,下回又来”。 “狱头”冷笑,“是你捉的,也不算府衙捉的,不好再关”,“放回去,也是江陵城,你还不是想捉便捉”。 “满脸横肉”瞪眼,“他跟杀我的贼寇一伙,我捉跟官差捉还不是一样”,“我这就跟虞郡守讲,喊人再捉”。 却说黄布被“大鼻孔”几人用马车拉了回去,阿渡、阿雯见了就哭,妻子是个遇事只会哭的女人,见了也是哭。“大鼻孔”又自责,竟然保护不了自己的主人,“再来,我就拼命了”。 黄布摇头,“白死,没用,还会被捉”,“不怕,就是问贼寇哪里来的,我讲不出,他也没法定我通贼寇”。 “大鼻孔”皱眉,“能捉你,要定你罪名还不容易?” 黄布咬牙,“不得乱动,捉我只是我一个人受罪,别弄得家人和众人都捉了,都受罪”。 “大鼻孔”心里恨着,不断咬牙,又猛捏拳头。 却说虞郡守,看着“满脸横肉”,死鱼眼睛瞪着,眼里没人的样子,不知想什么,一眨眼,“打了没用,再打死了,哪里寻?” “满脸横肉”不断眨眼,“贼寇认定他了,肯定识得”。 虞郡守微微点头,“那就喊人盯着,总有人会来”。 “满脸横肉”笑了,不断点头,“还是虞郡守高明”,“佩服”,“佩服”。 “满脸横肉”刚走,又接到卫县令报告,捉了贼寇,就是那山寨做的,也端了贼窝。 虞郡守嘴角一笑,又喊来稽郡尉。 “都是梅氏,哪会那么巧,肯定认识”,“不得轻易放过”,“哪里就算端了?”“不是贼头没全捉吗?”“那个商贾,也许跟贼寇有联络”,“一直跟着,不怕他不联络”。 鱼眼睛看着鸡眼睛,两人一笑。 忽然来报,昨晚草料场被人烧了,两人大吃一惊,瞪眼望着。呆一阵醒过来,“烧了多少?”“哪个烧的,捉住了?” “烧得差不多了”,“没捉住,不知哪里来的,夜里远远的倒了火油流过来,箭头带火射过来烧的”。 两人不断眨眼,“贼寇一伙的?”又喊,“哪个商贾,再捉回来”。 又喊稽郡尉的夏侯副将。夏侯副将来了,虞郡守又一顿骂,“贼寇满江陵跑,你做甚吃的?” 稽郡尉瞪眼,“又入屋杀人,又烧草料场,竟然一点不知,不是喊你打探吗?” 夏侯副将赶紧拱手,“禀虞郡守、稽郡尉,末将自打杜县尉被害,就一直追踪,近来,在云梦泽有了一个很大的山寨,贼首就是屈氏,江陵这边的事,末将觉得也跟他有关”。 虞郡守死鱼眼睛向着稽郡尉,眼里没人的样子。 稽郡尉鸡眼睛一开一合,一看虞郡守,又看夏侯副将,“你个鸟人,查了这许多日,为甚今日才讲?” 夏侯副将低头,“末将一直在查,不断最后断定”。 虞郡守皱眉,“这些事以前都未有过,这会都来了,可不跟他有关?” 稽郡尉点头,“原来长沙郡讲的都是真的,就来了这边,就在云梦泽,江陵城里寻,哪里能见?” 虞郡守点头,“怪不得了,成了大山寨,要吃用呢,可不得劫粮、劫人?” 稽郡尉咬牙,“我讲呢,哪来的,云梦泽劫粮,县里、乡里也不断的劫粮,原来是长沙过来的,那费郡尉就知道推死人过河,让南郡拼死,他长沙郡乐得清闲呢”。 虞郡守一挥手,“派大军过去,也赶长沙那边去”。 稽郡尉鸡眼睛不断一开一合,“探得实了,就派兵”。 夏侯副将点头,“我安人再探实了”。 稽郡尉又摆手,“慢着”,“还有”,“贼寇被杀了人,肯定还来,这一次不要杀了,吓跑就好,一路悄悄跟着,就知道贼寇的贼窝了”。 虞郡守点头,“好”,“好”,“真将军也”。 稽郡尉呵呵笑,鸡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却说黄布,可伶又被捉回去,又一顿打,浑身是血。 “狱头”皱眉,“命都没了,要钱做甚?” 黄布不断喘气,用力抬头看着他,“不是钱的事呀,是通贼寇呀”。 “狱头”瞪眼,“哎呀”,“这一阵了,还糊涂”,“这事的前前后后,可不都是钱的事?” 黄布咬牙,喘气,又垂下头。“狱头”摇头,转身走了。 改天,“满脸横肉”过来了,看着黄布笑,“想通了?” 黄布用力抬头看着他,“你让我店里伙计来,我让他拿钱,还麻烦你帮讲讲,真的没通贼寇”。 “满脸横肉”冷笑,“这一次是虞郡守捉的人,我也没法子”。 黄布喘气,“江陵城哪个不知,你就是郡守的人,很有面子”。 “满脸横肉”笑了,“也能讲上话,放不放可是人家的事”。 黄布点头,“谢了”,“我知你一直帮我呢”,“不帮我,哪有今日的买卖”。 “满脸横肉”瞄着黄布,“哦”,“想通了,想通了就好”,“也是,不是一直好好的嘛”,“我也不信你通贼寇,就是不知哪里寻,只好问你了,问出来,也是功劳一件呢”。 黄布喘气,“我若知道,也早讲了,他绑我孩子,又讹钱,哪能不恨?” “满脸横肉”笑了。 黄布喊人又拿了钱,被放回了家。妻子见了大哭,只能暗暗恨着。两个孩子也哭,阿渡又咬牙。“大鼻孔”恨着杀人,“死就死”。 却说“龅牙”听得老四几个死了,猛一瞪眼跳起来,“去”,“去”,“不杀了那个鸟人,不要回来”。众人也是咬牙切齿,大声骂着。 老三带着人又去了。 第七十三章 有因有果 大树下,草棚里。 屈辞居中,屈权、屈能左右坐着,养兼、屈进、辛固、庄夫、符狩、“龅牙”、“美髯公”下面坐一起,黄铎和“二卫”、“三卫”、“大嘴巴”、“满脸胡子”、“长鬓毛”、“大黑痣”、“刀疤脸”,“大光头”、“刷子胡”、“猿猴”、“英俊后生”等一众大汉站着。 近来各个山寨都劫了不少粮,也绑了几个人拿了赎金,可是黄布被捉去打了,山寨还死了“老四”几个人,这个没想到。梅江的山寨也被端了,也没想到。大家骂着。 屈尚几个又被捉去打,也没想到,又恨着去做了姬县尉。 屈权摇头,“杀了他会引来报复,打得更恨,讲不好捉更多人”。 屈辞眨眼,一咬牙,“看来,申豹和姬县尉就认定是我们做的”,“干脆”,“白日就到姬县尉家里,也不杀人,吓吓就好”,又抬头扫一眼树林,“申豹的家眷,我们也能寻到”,“他听说了也要掂量掂量”。 屈权众人都说好,“这个好”,“你也有家眷,哪个做事哪个当嘛”。庄夫喊过“大黑痣”。 “龅牙”犹豫一下,又看着屈辞,“禀大寨主”,“末将这边倒是喊人去杀那个鸟人了,没不妥吧?” 屈能摇头,“那个鸟人早晚是死,先别杀的好,绑回来,把钱要回来再讲”。 大家笑,都说“会当家呢”。 屈辞点头,也笑了,“人家有了防备了,这一阵,先避一避,过一阵再讲”。“龅牙”点头,转头喊老二过来。 屈能眨眼,看一眼屈辞,“黄布的事,还是拿钱赎人的好,听他讲过,府衙的人常来讹钱,给了钱自然就放了”。 黄铎点头,“我也听讲了,府衙不少人赊账,还讹钱,就是个钱的事”,“不怕”,“他要不够,我长沙那边的库房很快拉这里了”。 屈权点头,“眼下呢,给钱最好,这样就不疑心跟山寨沾上了”。 屈辞点头,一眨眼,看着“龅牙”。 “龅牙”抹一把脸,摇头笑了,“这个事,就是末将的事了”,“末将再喊人过去盯着,到时候,不管有几个,我都绑了”。 黄铎皱眉看着他,“包将军的话还在耳边呢”。众人笑。 “美髯公”瞄着他,“要不,我来?” “龅牙”瞪眼,“喂”,“喂”,“不要笑人家,很多事不能都料到的”,“你原来的山寨被端了,不是没料到?” “美髯公”瞪眼,看一眼屈辞,便摇头一笑,不说话了。 屈辞瞄着“龅牙”,“喂”,“包将军呀,你再做不好,就梅将军来了”。 “龅牙”赶紧拱手,“末将一定做好”。“美髯公”笑了。 长沙郡那边烧起来了,弯河渡口草料场也烧了,申豹几个连毛都摸不到,听说郡守、郡尉跳起来骂人,大家听了高兴。 云梦泽这边也开始烧了,府衙也是毛都摸不着,大家又笑。 屈辞扫一眼大家,一摆手,大家都看着他,不说话。 屈辞眨眼,“梅将军原来的山寨被打了,府衙又动手了”。大家点头。 屈辞扫一眼大家,“南郡府衙也不比长沙府衙差,我们要小心人家寻过来”,“若是寻着了,大军就来了”。众人“哦”一声,都皱眉。 屈权点头,“还是大寨主看得细”,“还得防着”,“就是真打了,打得过吗?” “龅牙”嘴快,“往日都是赶紧走,让他扑空”,“他走了,又回来”。 辛固咬牙,“怕个鸟,今日不同往日了”。 屈辞摇头,“就是不同往日了,才不要打,不得引来府衙大军”,“我们是为了日后,不是为了眼下的输赢”。 辛固点头,众人也点头,都看着屈辞。 屈辞抬眼望云梦泽,只见水天浩渺,没有尽头,到处一层薄雾,几只大鸟头顶飞过又变成黑黑小泥点再到不见,不觉嘴角一笑,“我们就像那大鸟一样,忽地飞走,府衙再也寻不见”。 “龅牙”眨眼,“山寨不要了?”“去哪里?” 屈辞看一眼大家,“做出不要的样子,草棚子烧了,到处烧一烧,地上丢点物件”。屈权、屈能、屈进和养兼都点头笑了,其他人看着都皱眉。 屈辞一抹脸,又看云梦泽水面,“我们又去洞庭湖,把那些不一条心的山寨都收了”,“过一阵,这边平静了,再回来,再把这边不一条心的山寨也收了”。 辛固、庄夫和“美髯公”点头,符狩和“龅牙”眨眨眼也点头,“大黑痣”众人也点头。 屈辞又看大家,“这边也要留人,县、乡的粮库和草料场还要隔三差五烧一烧”,“府衙大军走了,那些山寨也要人看着”。众人点头,又笑。 屈权点头,扫一眼众人,“大寨主高明”,“避开了府衙大军,保存了实力,也让府衙看不出我们的实力,还能趁机收服那些不服的山寨”,“大家记住了,我们是为了日后,不是为了眼下的输赢”。 庄夫点头,“不看重山寨暂时的得失、一时的输赢,却看重日后的大局,佩服”。 “龅牙”笑了,“末将算是长了见识,也服了”。众人都笑。 屈辞看看屈权和屈能,“人马听二寨主调度,辎重听三寨主调度”。屈权、屈能点头,辛固、庄夫、“龅牙”、符狩和“美髯公”点头。 屈权看着屈辞,“我们山寨是不是也要有个旗号?” 屈能点头,“人家喊起来也有个名不是,要跟大山寨走,也要有个名号”。 “美髯公”点头,“楚国屈氏,哪个不知?”“眼下几个寨主就是屈家人,大山寨就挂‘屈’字”。 辛固、庄夫眨眼,忽然点头喊好,“不跟秦国人走的,想着楚国的,就过来”。 “龅牙”和符狩也点头,“这个好,大家听了,都会过来”。 屈进皱眉,“这边官府通缉呢,这不摆明了吗?” 养兼也皱眉,忽然又摇头,“怕个鸟,你去哪他都要捉你、杀你,反正就是你死我活”。 屈辞点头,“也是,摆明了更好,大家都在明面上了,那就斗一斗吧”,“不过,不要提复国”,“府衙看着是贼寇就好”,“他们还盯着景兰公子呢”。众人笑。 黄铎缓缓点头,“这样更好,府衙也不会到处捉人了”。 “美髯公”眨眼,“这样一来,府衙都盯着这边了,却又捉不到,这个好”。 众人散了。“龅牙”回去路上,老二皱眉还要去杀人,不能咽下这口气,别人笑话呢。“龅牙”眨眼一阵,回头望一望,不说话,又走。 老二也望一眼,“怕个鸟,这点事,他管不着我”。 “龅牙”忽然站住了,抬头扫一眼,又瞄着老二,“我呢?” 老二瞪眼,“死了也没二话”。 “龅牙”笑了,“我刚讲的话你没听见?” 老二咬牙,“不杀他不解气”,“再讲了,杀了他,也是护着那个贾人好做买卖不是?” “龅牙”眨眼,缓缓点头,“还是你通透”,“等那个贾人放出来了,就把那个鸟人杀了”,“哦”,“不对,绑回来,拿够了钱,就做了”。 老二笑了,又皱眉,“凭甚我们拿钱?” “龅牙”瞪眼,“我的话不好使了?” 老二赶紧点头,“就是憋气。” “龅牙”又笑,“问问他,还可以多绑几个,不是又有钱了”。 却说老三,急匆匆带人到了江陵城,也不问黄布的事,杀气腾腾到了“满脸横肉”家附近,到处瞄着。“龅牙”又派的人一时还没追上。 “满脸横肉”恰巧有事回家,没到家门就被老三几个看见。有人摆头,“是他”。老三一看,“就几个人”,“做了”。 老三几人假装看着旁边小摊贩,等到“满脸横肉”几个从旁边经过,老三猛地拔出短刀,一闪身冲过去。有人要拦,老三一刀放倒。其他几人见了举矛、拿短剑要拦老三,又被几个山寨大汉冲过去,一刀一个放倒了。“满脸横肉”一惊,转身就跑。老三猛跨步,也一刀放倒。 “满脸横肉”几个靠得太近,竟没来得及反应,都被放倒了。老三杀了人转身就跑,几个大汉紧紧跟着。一时喊声四起,人们四散奔逃。 “满脸横肉”门口的家丁听到了,赶紧冲过来,见了大喊,“贼寇杀人了”,“贼寇杀人了”,有几个拿着棍棒一路追去。又有人拿着弓箭、长矛跟着追去。 老三几个冲到城边,正要出城,城门守兵远远听到有人喊“贼寇杀人了”,便关了城门,又有秦兵冲出来守着城门。 老三咬牙,只好转身急匆匆回城。那几个家丁赶到,四处张望,忽然见了,觉得可疑,指着大喊,“贼寇”,“贼寇”,“捉住他几个”。 老三几个回头见了,赶紧就跑。秦兵一看也追过去,一时喊声四起,人们一片混乱。 老三几个跑一阵,转了几个弯,不知哪里好,一时愣住。有人伸手指着,“那个贾人”,“那个贾人”。老三眨眼,“哦”,这才想起黄布。有人扯他,“快”。 老三走一阵,忽然停下,“站住”,众人停下看着他。 老三皱眉,又回头扫一眼,“官差追来,那不是害了人家,还保个鸟呀”,“那不让人笑话?”众人一愣,都眨眼。 老三眼望远方,“早晚是死,怕个鸟,不能让人笑话”。众人眼里放出光来,都点头。 老三咬牙,“敢杀我们老四,没死够呢”,“走”,“回他家再杀个够”。众人咬牙。 几人七拐八弯,往“满脸横肉”的家冲去。 大家没想到贼寇会回来,都喊着、骂着去追了,门口只有两个家丁守着,见有人冲来,不知何事,便过来呵斥。 老三举刀就捅,另外一个家丁也被一刀放倒了。老三带人冲进去,凡是看着像是家眷的都一刀放倒,老老小小,男的女的竟然全部杀了。满屋惊叫、哀嚎,满地血腥。女仆、佣人却被放过了,躲角落里不做声。 一群家丁和秦兵喊着涌进来,有人喊着,“捉活的”。 老三几个拼死肉搏,无奈人家长矛、长戟厉害,都被顶了回去。老三听得“捉活的”,一咬牙,“捉去也是死,杀呀”,握着短刀硬撞上去。 秦兵没有退路,只好把他刺倒地上。老三挣扎着,握着刀,摇摆着走过去。“噗”“噗”,秦兵只好把它刺倒。其他几个大汉也握刀硬撞上去,“叮叮当当”,“噗”“噗”,都被刺倒地上,又被人紧紧压住,拿绳索绑了。 “龅牙”派来寻老三的人,城里听得人喊喧哗,便过去看,竟吃了一惊,一眨眼,也不去见黄布,就要回山寨报信。 却说黄布,听说“满脸横肉”竟被灭门了,不觉摇头叹息。一个人作恶,连累全家人了。杀那个鸟人就好,何必杀人全家,太过了。又想到自己,要是也连累一家人遭殃,那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担下来算了。可自己有得选吗?你能一个人担下来?就一直轮不到自己选。 又皱眉,山寨的人也被杀了、捉了,眼下自己能做甚?怎样家人才不会受累?不觉叹气。 “大鼻孔”喊好,黄布妻子摇头说“报应呀”。阿渡和阿雯听了瞪大眼睛,眨眼看门口,心跳得猛。 那个“狱头”听了也暗暗心惊,又怀疑跟黄布有点关系。那个“卓官差”早见了黄布被捉,也看出是“满脸横肉”背后弄的,只好躲得远远的不敢见黄布,忽然听得“满脸横肉”被灭门,也是心惊,又疑与黄布有关。 却说“梅县令家的”和几个梅家兄弟,听说了,又聚一起。 “那个鸟人仗势欺人,江陵城哪个不知,又到处讹钱,一个人竟累了全家,太不值当了”,“山寨的人被捉了,会不会牵出哪个,那个贾人信不信得过?”“这边和华容那边凶险吗?” 几个梅家兄弟又瞪眼,“怕个鸟”,“梅家人,梅家全族人,为了大义,不怕死”,“早晚是死,不能背了骂名,让梅家后人难过”,“就是死了,也要轰轰烈烈”。又说要做些防备。 却说虞郡守和稽郡尉听说了,也聚一起,都口里骂着,“竟江陵城灭门”,“太狂了”,“还有同党吗?”“定要灭了贼寇”。 又讲,近来不太平了,事多了,这里是旧楚地,也算旧都城,不知哪个一条心,哪个是异心。 死鱼眼睛看着,眼里没人的样子。鸡眼睛一开一合眨着,不知想什么。 却说屈兴,来这边见了父亲,很是高兴,夜里却更想念奶奶、母亲和妹妹,总跟父亲讲着这时候了,哪个在做着什么。屈辞心里总是一阵悲凉,脸上却笑着,说过一阵可以去看看。屈兴便天天念,屈辞觉得还不好回去,便搪塞着。屈兴有点失落。 每日和屈谅跟着屈进练长矛,倒是很有长进。屈谅毕竟是大孩子,比划起来,跟屈兴能够互有胜负,不觉兴趣大增。屈兴一心要胜过他,便苦练长矛,又转移一阵注意力。 手里又握着“龅牙”给的短剑,很是趁手,舞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又跟“三卫”比试。屈辞高兴,不断指点着,又不住称赞。屈权、屈能、屈进、养兼、“美髯公”、“三卫”和“二卫”几个也是不断喊好,屈兴心里也得意。 屈能见儿子长矛大有长进,也心里高兴,又喊跟着养兼学弓箭,跟屈辞学剑法。屈权见了眼红,又叹自家孩子还小。 屈进也讲点兵法,用石头、木棍摆着阵法。屈兴和屈谅也听得明白,还讲着自己的见解。屈能见了又高兴,屈权又叹气,屈辞见了笑,黄铎摇头。 屈兴总想着能跟着打仗,屈辞摇头。屈进笑了,说这两个孩子日后能当将军。 屈能摆手,“要进一层,兵法呀,韬略呀,伯咏你要讲讲才好”。 屈权笑着摇头,“我的孩子小,你的孩子学这个也小了”,“日后一起学”。 屈辞和屈进笑。 屈兴忽然听说就要走了,去洞庭湖,便要去华容县。屈进也想见见屈母,说干脆他带着去,也养养伤。屈能说,孩子小,跟着到处走不好,屈谅也去吧。 屈权说,梅将军就留这边照应,去也无妨。屈辞点头,“让包将军也留点人接应一下”。屈权点头。 “美髯公”带路,屈进和屈兴、屈谅、“二卫”、“三卫”去了华容县。 屈进怕“美髯公”被人认出,会带来麻烦,让他不要进城。“美髯公”笑了说,没人知道他在山寨,外面人只是听说山寨有个梅氏,却不认得是哪个,我的照身帖都是用人家的。屈进笑了。 一路上,“美髯公”又说,楚国时梅家在华容有自己的私卒近千人,朝廷几次征召打秦国,很能打,后来秦国了,不给留,可是那习惯还在,喊一声,能拉上一两百人,贼寇都不敢来,县衙打仗人不够还得我梅家出人呢。屈进点头。 到了华容,梅家人出来带进城,不费什么周折便到了梅家老宅。 屈进见了屈母跪下,屈母抱住就哭。田夫人几个见了屈进、屈兴、屈谅几个,眼泪都下来了。田夫人抱住屈兴,屈能夫人抱住屈谅。屈进又拜见屈权母亲,见过众人。“美髯公”也拜见了屈母几个。屈牟、屈厉、屈珠、屈丽见了屈兴和屈谅也过来拉住。“一卫”和“四卫”见了屈进,也跪下拱手,又见了“二卫”、“三卫”。 大家欢喜,那些女人又笑又抹眼泪。 梅家老人听说了,也赶过来,“屈将军呐”,又要拜见,屈进拦住。那几个在县衙做官做事的也过来拜见,“屈将军”。屈进扶起,“美髯公”微微笑。 众人住下,屈兴很是高兴,满院子跑,一群孩子都跟着他,疯了几天。 屈进见了那个梅先生和护院汉子,又喊住屈兴几个孩子,要他们老实学习,不能日日这样闹了。梅先生和护院汉子都笑,说新鲜呢,过几日就好,还是孩子呢。 屈兴却过去,拉着屈进,“阿叔”,“学了读书有用吗?”“人家又来捉,又要杀人,还是学武艺有用。” 屈进皱眉,“武艺是眼下看起来有点用,可你看,你阿爹、养叔,够厉害吧,人家还不是想捉便捉?” 屈兴眨眼,点头,又摇头。 屈进笑了,“不管哪家的天下,都要读书,读书能看到好久以前的事,几十年、几百年的事,哪里错了,哪里对了,能看得好远,能知道自己日后该怎样做才是好的”,“武艺是眼下的,读书是长远的”。 屈兴点头,眼睛亮起来,“怪不得,阿爹能做大首领,我日后也要做大首领”。 屈进笑了,“好好学,老是玩,有用吗?” 屈兴点头,走过去对一群孩子挥手,“走”,“走”,“开始跟先生学本事了”。 梅先生看他是个孩子王,一笑,便问了屈兴几句,“哦”一声,觉得竟是这群孩子里最有学问的了,心里佩服,不愧是少傅的儿子。那护院汉子也剑呀、矛呀、弓箭呀、拳脚呀试了一下,都“哦”一声,这孩子真有自己那么大力气,自己未必打得过,不觉摇头,“让他自己多练了,哪里谈得上教他,我们都是野路子,知道一点皮毛,力气大罢了”。都觉得屈谅悟性还行,日后也能长进,都点头。 屈进和几个护卫见了笑,那护院汉子从此见了屈进和几个护卫都是一脸谦恭。几日了,屈兴几个练武,那护院汉子都要请屈进或是护卫过来指点。“美髯公”也过来看,又笑。 屈母和田夫人几个都是欢喜。 却说华容县令,府衙里拿着文书,看着南郡府衙来人,“梅家老宅的人疑是通缉的屈氏几个人犯?” 来人点头,“虞郡守和稽郡尉都是这样讲的,一定要拿下”。 华容县令皱眉,“都没见过人呢,南郡府怎就认定了?那照身帖可是都验过的,本县早就喊人看过了”。 来人眨眼,“虞郡守讲了,知道梅家在华容的根基,闹起来也不好,可事关重大,不得放过”。 华容县令点头,“知道就好,要是弄错了,华容日后可要乱了,本县这县令也做到头了,眼下可是太平日子”。 来人点头,“虞郡守也讲了,拿下就押起来,已经文书长沙府那边来认人了”。 华容县令点头,“我讲呢,大家都不认得,要认定他可是费事,长沙府来人最好”,“好了”,“那些人走不出华容县,不论在梅家还是大牢,无论怎样,本县都要拿下他”。 来人点头,“好”,“我也不走了,虞郡守有令,要等到结果才能回去复命”。 华容县令瞪眼,“信不过呀,要守着?” 来人笑了,“就是等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