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春枝》 第1章 重生破局,王爷,别分神 “会扒衣裳,不会动?” 男人冷沉到极致的嗓音,带着浓烈的嘲讽,刺激姜清颜的耳膜。 她羞耻的咬住唇,想要挪动,却被男人掐住细腰,覆压到身下。 那动作似发怒,似泄愤,更如对待仇敌般,在她滑如凝脂的肌肤上,烙下深痕。 姜清颜被迫承受,脑中意识被热浪冲滚,仿佛回到了前世,她被利用算计萧倾澜那次。 他是尊贵宸王,与她父亲肃国公支持的豫王争权,父亲被他逼的节节败退,便想出下作的办法,诱萧倾澜在国公府宴席上‘欺辱’她。 父亲如愿,她失了清白,萧倾澜声名狼藉,被迫娶她为王妃,她为了国公府的利益,与萧倾澜夫妻不睦,争斗不休。 而她被诓骗回府凌虐折磨,倒在血泊里,插进她心口的最后一刀,也是父母亲自动的手。 他们说她是商户贱女,根本不是国公府的千金! 她嫁给萧倾澜却没能替国公府卖命,无用至极! 而她的亲生父母顾氏一族,被国公府榨干了财富,满门被灭! 那血淋淋的画面和利刃搅弄胸腔的疼痛,让姜清颜控制不住的颤抖,泪如雨下。 萧倾澜看到她泪眼朦胧,却心神恍惚,掐住她细腰的手不由用力。 这该死的女人还敢分神! “好疼,好疼……” 姜清颜骤然睁眼。 “活该。” 萧倾澜嘴上冷言,身体却诚实的停了下来。 他见姜清颜泪流如注,终是心烦意乱,不欲继续下去。 女子伸出娇嫩的手臂,勾住他颈脖,细碎的哭声里,还有几分脆弱哀求,“药性不解尽,你我……都会落下病根。” 前世便是如此,好‘父母’分别给她和萧倾澜下了醉春风,不尽情欢好,便会损身,男人无子,女人体寒,长期无法疗愈。 前世她被困在国公府折磨时,才被告知这个残忍的真相,她痛苦的几欲寻死。 萧倾澜脸色冷沉,一股黑色风暴汇聚于眼中,顷刻便收起了那点子怜悯,控住她的腰身,尽情宣泄起来。 姜清颜紧咬着牙关,不敢哭喊,更不敢求萧倾澜原谅,只待他松开钳制,她才敢抬眸看他。 骨相清俊,眉眼如画。 他脸上的情潮褪去,清冷感瞬间衬出他的尊贵威仪,高不可攀。 姜清颜忍痛起身,不待萧倾澜开口,便抢先道:“王爷若不想被算计娶我,还请配合臣女,破了今日这局。” 萧倾澜冷笑:“姜清颜,你可真是你爹娘养的一条好狗。” 为了肃国公府,她这个京中贵女典范,不顾廉耻,破身勾引他,其目的无非是坏他名声,坐他王妃之位,牵制于他。 如今还有阴招? 萧惊澜自是不会信她分毫,但他看到怜弱的姜清颜,两股战战,穿衣起身,快速清理床榻,丢掉脏污床单,将床上重新恢复原样,又忍着痛楚,挪来挪去,打开南北两面的窗户,意图将屋中荼蘼散去。 他眼中神色,不由深邃起来。 姜清颜做完这些,已是力竭,坐在镜前整理妆发,一边颤抖着道:“臣女事先并不知情,此事绝非臣女有意,可臣女这次绝不会再拖累王爷。” “这次?”萧倾澜唇边的笑意更凉。 敢情她之前还算计过他呢? 她可真该死。 偏他自己又舍不得。 姜清颜重新梳妆好,看不出方才被人蹂躏过的惨状,只眼角还余一抹嫣红,明妍艳丽,娇媚动人。 可仔细观察,又能看出她眼底控制不住浮出的一抹恨意。 似要冲天叫嚣。 萧倾澜正疑惑,姜清颜何来这么深的恨意,院中已响起脚步声和议论声,中年男人沉怒道: “当真看到宸王进了小姐这院子,小姐还求宸王不要碰她?” “是啊,小姐身娇力弱,哪里抵挡得住战场杀伐过的宸王,国公爷快救救小姐吧!” 国公夫人姚氏心疼的开始抹泪,“我苦命的女儿,怎么偏被宸王给看上了,若毁了清白,叫她可怎么活啊!” “哼!宸王便是身份尊贵,我也绝不会让他欺负了颜儿,定要为她终身负责!” “颜儿,爹来给你做主了。” 姜怀渊浑厚的嗓音传入房中,萧倾澜听的直想笑。 若真是心疼女儿的父亲,会嚷的恨不得满府宾客都知道? 姜清颜已经跪在了萧倾澜面前,她面容苍白,神色冷淡至极。 前世姜怀渊便是这么闯进来,当场抓住了她与萧倾澜正在行事,他怒发冲冠的要跟萧倾澜打起来,为她出头,姚氏更是紧搂着她流泪,说拼了命也要为她讨个公道,绝不让她平白受辱! 她从未被父母如此保护过,那一刻心脏颤抖的散发热意,让她泪流满面,以为他们终究是爱她的,平日从不亲近,对她严苛,只是为了培养她。 如今想来,她只觉自己前世愚蠢未曾发觉,哪有亲生父母在女儿清白有损时,会想将事情闹大,毁她终生。 只有别人的孩子,他们用起来顺手,毁起来,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疼怜惜! 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姜怀渊和姚氏闯入,两人脸上的愤怒和伤心都准备好了,姜怀渊要演一个为女儿出头的刚直父亲,姚氏则是要做心疼女儿的慈母。 二人正要宣泄之时,却发现房中情况不对! 本该中了药意乱情迷,对姜清颜百般羞辱的萧倾澜,高坐明堂,风姿端贵。 而姜清颜穿的一身齐整,没用的跪在他面前。 姜怀渊眼里划过一丝疑惑,还是迅速接戏,上前对萧倾澜大吼,“宸王,你一个外男,怎可擅入我女儿闺房强迫于她?传出去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是啊!王爷即便是有心于颜儿,也该名正言顺上门提亲,怎可因与国公爷在朝上有所争议,便强闯她的闺房行禽兽之事,我可怜的女儿……” 她说着便扑上去抱姜清颜,企图从她身上找到她被萧倾澜侵犯过的痕迹。 可姜清颜衣裙齐整,连头发都没乱一根,叫她横眉倒竖,她内心疑惑又生气,却对姜清颜伪善关心:“颜儿别怕,告诉娘,王爷是怎么欺辱你的?” 第2章 说错就扒皮拆骨 她语气温柔的像慈母,话语之间却含着十分明显的诱导,几乎要将姜清颜已非清白之身一事,白纸黑字写在面前。 姜清颜咬着唇,眼中神色委屈,摇了摇头,未曾说话。 姜怀渊一看她委屈的样子,顿时有了底气,满脸怒意的与萧倾澜对峙,“宸王,我女儿自小循规蹈矩,是京中备受赞誉的名门贵女,绝不会行差踏错, 你若不承认欺辱了她,微臣便是告到御前,也要为女儿讨个公道!” “好啊,那便去御前吧,本王也要讨个公道。” 萧倾澜语调冰冷,自带上位者的威压,令人心头发颤。 “宸王休要胡说,我女儿清白被毁,还要被你这样倒打一耙,你当国公府是这么好欺负的吗?”姚氏搂着姜清颜,泪眼滂沱,却急切定罪。 姜清颜心尖刺痛,忆起前世渴望母爱的自己,哪怕猜到了事情有异,萧倾澜不会无端到她房中,也贪恋此刻靠在她怀中的温暖,心甘情愿的配合她,任由她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直至真相揭破,姚氏告诉她,她不过是她妹妹的女儿,在顾家男子都外出经商时,她将同时生产的妹妹接来,在她生下女儿后抢走,装作自己产下双生女,还以她为筹码,要挟顾氏一门,为国公府大量敛财,让她亲生父母和哥哥半生劳累奔波,最终却被污蔑谋逆,满门抄斩。 顾氏满门性命,和她一生被利用折磨的恨意在胸腔盘桓,她修剪整齐的指甲掐入掌心,恨不能立刻就撕破姚氏伪装的脸皮。 姚氏尚未发现她的变化,依旧哭着,说萧倾澜禽兽不如。 萧倾澜冰冷的目光,落在姜清颜身上,“姜小姐,你来说说,本王可有对你做那禽兽之事?” 姜清颜犹如被猎鹰盯上,但凡说错一个字,都会被扒皮拆骨,万劫不复。 这便是萧倾澜给人的压迫感。 前世她早已熟悉。 可姜怀渊和姚氏眼底,都有喜色跳动,萧倾澜给她说话的机会,她便可以任意攀诬他了! 他们自小调教她,琴棋书画,迎来送往,人情世故,她惯会应付大场面,也知道说什么能让萧倾澜罪名坐实,声誉扫地,他往日清贵王爷的形象,会变成一个见色起意,禽兽不如的卑劣小人。 姚氏心中更是讥诮想着,她费心巴力培养她十几年,明明是她那妹妹同商人生的贱女儿,却处处拔尖,样样比她暗地里培养的亲生女儿还要优秀。 如今名声一毁,她不知情还以为他们有多疼爱她,自毁清白为了国公府诬陷萧倾澜,待她说出口,往日的形象也崩塌完了,自然不配再与她冰清玉洁的女儿相较,往后只会是她女儿的垫脚石。 她心中无比的畅快! 这畅快让她有些忍不住,催促姜清颜,“说啊!大声勇敢说出来,他是怎样欺辱你的,你若说不出口,也可让众人都看看。” 男欢女爱,身上定然会有情动留下的痕迹,她说着便要去扒姜清颜的衣裳,让她羞耻的暴露于众人眼前。 姜清颜护住自己的衣裳,被姚氏逼迫而哭,“娘,为什么要这么逼我?我分明没有……” 姚氏忍不住诧异:怎么会? 她让婢女蓉儿身上藏药,她贴身服侍姜清颜,定能成功下药,若是没与男人欢好,姜清颜现在会异常痛苦,又怎能安然无恙的说话? 姜清颜对她的诧异置若罔闻,眼眶通红的看向蓉儿,“你是我的贴身婢女,今日家中设宴,我身子不适被你扶回来歇息,才一入房门,便晕了过去,醒来王爷便在我房中了,你来回王爷,告诉大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蓉儿突然被唤出来,神色惊恐的跪下,“奴婢……奴婢不知啊!” 她只负责听夫人的话,暗地里给小姐和宸王下药,事后诬蔑宸王与小姐苟且,谁也没教她这会儿要怎么说啊! “你不知?”萧倾澜挑眉,“本王方才便是被你引过来,你同本王说你家小姐性命垂危,向本王求救,方才你又在外言之凿凿,说你家小姐身娇力弱,抵挡不住本王,如此有计划有预谋,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区区奴婢,竟敢设计本王,冤屈你家小姐。” “奴婢不敢!奴婢没有啊!”蓉儿浑身颤抖,连忙磕头求饶。 她只是听夫人之命行事,哪里有能力谋划这样的大事。 “够了!宸王敢做不敢当,何苦拿我国公府一个婢子出气?你说你是担心小女有性命之忧前来相助,小女现在可是性命无碍,倒是被你这浪荡行为,坏了闺誉清白,你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又岂会不对她的美貌心动?” 姜怀渊继续栽赃,说的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门外看戏之人汇聚,听了都纷纷议论: “姜小姐貌赛貂蝉,身姿婀娜,是个男人看了都心动,宸王也不会例外啊。” “那是自然,世家公子爱慕姜小姐的都排到百里外了。” 萧倾澜听了这些话也不恼,反倒优雅从容道:“姜小姐确实美貌,可肃国公觉得,以本王的身份,喜欢谁人不可得?本王用得着跑到你国公府内院,强迫你家女儿,等着被你抓正着?” 姜怀渊猛地一噎,老脸僵硬。 “对啊!姜家小姐虽美,可宸王乃当朝尚书令,又手握兵权,清雅俊逸,京中贵女爱慕他者,也不知凡几,他何必做这等不耻之事。” “且宸王素来洁身自好,王府中连个通房都没有,又岂会强迫姜小姐?” “宸王若说一句想娶妻,只怕咱们肃国公上赶着送女儿,还不一定能巴结上吧?” “胡说八道!” 姜怀渊朝门外看戏的人,怒吼止声。 众人虽不再议论,可心底都默默有了判断,不大相信萧倾澜一个权倾朝野的亲王,会恬不知耻的来做这种强辱臣女之事。 姚氏眼见风向不对,立刻跟姜怀渊眼神对视,姜怀渊坚持要坐实萧倾澜的罪名,萧倾澜却让人控住了蓉儿。 “事情既跟这个婢女脱不了关系,本王办案多年,便从她身上查起,南风,搜身。” 第3章 孝顺也要被逼迫 萧倾澜下令,心腹南风立刻上前,三两下便从蓉儿身上,搜到了一个香囊,“王爷,此香囊香味有异,里面放了迷情的药物,名醉春风,阴毒无比,若人中毒,无论男女,若无欢好便会损身。” 南风跟随萧倾澜,见多识广,精通药物辨识,一语道破。 “国公府一个婢女,先是扶姜小姐回房,又诱导本王前来,身上还带着如此阴毒的药物,肃国公,你是不是该好好给本王一个解释?你们国公府究竟对本王意欲何为?” 萧倾澜冷声质问。 他嗓音不高,却威仪尽显,让房中的气压都降了下来,低的迫人无法呼吸。 姚氏暗道不妙,姜怀渊冷哼:“究竟是这婢女迫害王爷,还是王爷敢做不敢当?这婢女若真对小女和王爷下药了,你们岂会安然无事?” “本王现在就安然无事。” “那小女呢?她不照样是被王爷踏入闺房,污了清白?” “你怎么证明,本王毁了她的清白?”萧倾澜问肃国公,眼神却悄然从姜清颜身上划过。 她倒是未曾暴露事实,可她所表现的样子,也让萧倾澜看不透,只能继续观察。 姜怀渊看向姚氏,让她继续逼姜清颜,姚氏握着姜清颜的手,装出一脸心疼的样子,“颜儿,为今之计,只有脱衣验身了,你莫怕,娘陪着你,当着大家的面,你便脱了衣裳验一验,若是你当真被王爷强迫了,爹娘定为你做主。” 她流了两滴不值钱的泪,看的姜清颜好想放声大笑,听听啊,若换做她亲生的姜幼薇,她可会当她当众脱了衣服给别人看,她还是不是处子之身? 姚氏不待她犹豫,再次动手要剥了她的衣裳,即便她没被破身,她也要把姜清颜今日脱衣毁誉的事,赖在萧倾澜身上。 姜清颜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裳,泪流满面之时,悲愤不已,“娘,我是家中嫡女,若此刻当众脱了衣裳,无论清白与否,岂非丢的是国公府的脸?” “你此刻不脱,才会丢了国公府的脸!”她本就不是国公府血脉,这会儿丢点脸,等她嫁给萧倾澜,与他一同堕入深渊之后,他们再公开她的身份,国公府的脸面自然就捡回来了。 姜清颜紧攥着衣裙不让姚氏得逞,她嫣红的双眼看向萧惊澜,“王爷今日要怪罪,臣女一力承担,无论国公府有任何罪过,臣女都认下了,绝不连累爹和娘亲!” 她哭声悲切,维护父母之心,和父母强行逼迫她,要她脱衣验身的举动,形成鲜明的对比。 “姜小姐也真是可怜啊,莫名其妙被人闯了闺房,还要受辱。” “国公爷和夫人怎么回事?此刻不该护着姜小姐吗?怎么还逼亲生女儿验身呢?” “姜小姐这衣裳若脱了,还能有清白吗?倒不知国公爷和夫人,心肠是什么做的?姜小姐还孝顺的要一力承担罪责?她何罪之有?” 难听的话犹如利刃入耳,饶是姜怀渊夫妇死撑着,也被说的面皮羞臊,满脸通红。 姚氏更是拿不准,拉扯姜清颜的双手,都僵住了。 姜怀渊也没想到事情乱的这么突然,但他势必要得逞,所以他走到姜清颜面前,以父亲的身份,看似慈爱,实则压迫道: “颜儿,你的清白十分重要,可此事关乎爹的官声,国公府的名声,你可愿为了爹,暂时忍下这屈辱?” 姜清颜心中暗笑,若是前世的她,听到一向严厉却疏离的爹这般低声下气,早就一股脑豁出去,扒干净自己,任由他们歪曲事实的抹黑她。 如今,她眼含热泪,委屈咬牙,察觉到萧倾澜朝她看来,他的目光中满是嘲讽,仿佛在笑她。 果然是个处心积虑的骗子,国公府的狗! 姜清颜一闭眼,两行清泪落下,一股凄惨破碎的美感令人动容,随后她便起身朝萧倾澜身边的桌角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伴随着一抹鲜红洒地,画面凄美壮丽。 围观众人里,不知谁尖叫了一声:“天呐,姜小姐自尽了!” “颜……颜儿?” 姜怀渊和姚氏怔住,姚氏反应过来,唤了一声,姜清颜却一动不动,仿佛断了气一般。 萧倾澜眉头紧皱,眼底的幽深之中,更揉进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姜怀渊立刻要把姜清颜触桌一事,栽赃到萧倾澜身上,萧倾澜却道:“姜小姐如此刚烈,本王的清白亦事关重大,本王立刻带她和她的婢女入宫,由皇上圣裁此事。” 他说罢,起身让人带走了姜清颜和蓉儿,径直朝皇宫而去。 姚氏心下慌张,攥着姜怀渊的袖子问道,“国公爷,这可怎么办?” 事情完全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姜清颜和萧倾澜没有被当场抓住苟且,萧倾澜还带着人要入宫伸冤。 姜怀渊脸色铁青,也知道事情不妙了,可这事从计划开始,便有风险,他们成功了,能陷害萧倾澜身败名裂。 若是不成…… 姜怀渊深吸一口气,眼纹覆盖下,神色满是幽暗,“此事绝不能败。” 他必须替豫王,把萧倾澜钉死在耻辱柱上。 宽阔华丽的宝盖马车里,萧倾澜凛然端坐。 他让南风押解着婢女蓉儿,姜清颜则是被他带上了马车,离皇宫尚且有些距离,他低眉凝视着倒在车座上的女子,她纤腰如柳,满脸未干的泪痕,看起来无比脆弱,可她撞桌那一下,却机敏狡黠。 萧倾澜淡淡开口,“再装,本王便用茶水给你醒醒脑子。” 姜清颜瑟缩了一下,朦胧的睁开眼,对上萧倾澜幽暗的双眸,她所做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方才撞桌那一下是把握了力道的,梳妆时藏于发顶的胭脂包正好撞破,看似满地鲜血极为壮烈,实则她一点都没伤到。 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萧倾澜却一眼就将她给看穿了。 而他接下来压迫性的质问,更逼的她心脏骤紧,“你方才撞桌的动作,从何处学来的?” 第4章 她胆大赌他,赢了 姜清颜脸色发白,那动作,是前世他一时兴起,在床笫之间教她的。 他从背后用力,她便容易撞头受伤,于是他教她,如何保护自己不会撞伤,如今重生再用,被他发现质问,她羞愤不已。 而萧倾澜盯着她,又不容她有片刻分神,她只得咬牙道:“床上,王爷亲自示范的。” 萧倾澜眉心紧拧,似是回忆起了方才的画面,她与他一同为药性驱使,激烈疯狂,却还能学到一个动作,可真是让人无法小觑了她。 萧倾澜真正对她提起了警惕,在下车之前,他撂下一句话给姜清颜。 “本王与算计本王之人,只能活一个,如今本王还好好活着。” 姜清颜面容微沉,“臣女明白。” 宫墙高耸,像铁铸的牢笼,充满压迫,又迫使人不断向往里面至高无上的权势和财富。 她被萧倾澜命人抬到了御书房偏殿,隔着屏风,听萧倾澜陈述了国公府内发生的事。 她敏锐的感觉到,他们这位以‘仁慈’著称的惠帝,周身气压骤降,让整个御书房都乌云笼罩,气氛滴水成冰。 惠帝对萧倾澜温和道:“你放心,若此事当真是肃国公陷害,朕定会为你做主的!” 萧倾澜颔首,“多谢皇叔。” 姜清颜不知道,别国皇室有没有将侄子封为亲王的怪事,但大邺便有如此。 因为惠帝的帝位,继承于先帝,而先帝是萧倾澜的父皇。 当年萧倾澜尚在襁褓之中,先帝病重时与同胞亲弟惠帝议政,骤然咳血崩殂,朝中大乱。 沈太后抱着婴孩要承袭帝位,朝中清流却强烈反对,质疑沈家有外戚专权,把持朝政之心,纷纷推举惠帝登基。 沈太后直言,除非她死,否则绝不让属于萧倾澜的帝位落入旁人之手。 两厢僵持不下。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沈太后亲兄沈太师便出面提议,让惠帝继位为帝,封萧倾澜为宸王,加封尚书令,待及冠之后,便可册立为太子,入主东宫。 萧倾澜在宫内有沈太后小心呵护,战场上亦有先帝旧部扶持,过了多年倒也相安无事。 但今年他满了十九,距离冠礼被册封为太子不过一年,加之六部和兵权在手,朝中的局势便微妙了起来。 惠帝有五位皇子,最为年长的,便是姜贵妃所生的豫王。 姜怀渊是贵妃亲兄,豫王亲舅舅,自然要为豫王谋划。 所以,她才会被姜怀渊推出来,做诬陷萧倾澜的饵。 姜怀渊和姚氏,也很快入了宫。 他们面见惠帝,还未等着惠帝问话,姚氏便哭诉说,萧倾澜对姜清颜居心叵测,强闯入府,带走了她。 “颜儿如今也是要议亲的年纪了,不清不楚的被王爷带走,她往后还有何颜面见人,如何嫁个好人家啊。” 姚氏捂着心口,焦急又心痛,还哭着问萧倾澜,是不是早就对姜清颜起了心思。 姜怀渊一脸冷怒,“王爷身份尊贵,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即便有心于颜儿,又有什么是不能明说的?便是微臣有异议,皇上疼惜王爷,圣旨赐婚,微臣也不会抗旨! 可王爷偏偏要强势掠夺,毁我女儿清白,如今她名声清白有损,王爷还要将她毁到何种地步?” 他给萧倾澜扣了强势掠夺的罪名,无论他在国公府跟姜清颜有没有牵扯,他把人带走入宫是事实。 总归是有碍了女子清名的。 这一点,让萧倾澜都没有立刻反驳。 他倒是奇怪了,姜清颜是国公府捡来的? 为了钉死他,是一点活路都没给她留。 今日但凡他留了清名,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侧身朝屏风后看去,姜清颜躺在里面,内心已毫无波澜了,她知道,萧倾澜不会屈服的,她的命与他而言不算什么。 萧倾澜也确如她所想,他请求惠帝,遣一名有经验的嬷嬷,为姜清颜验身,证明他并未对姜清颜做什么。 惠帝轻抚胡须,和蔼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犹豫,“这么做,是否有些不妥?” “自然是不妥!颜儿如今已经被宸王毁了清白,还要验身,岂非逼她直面羞耻?这样会逼死她的。” 姚氏俯首磕头,哭的伤心欲绝,让人体谅她为母的一片慈心。 姜怀渊更是言辞激烈的怒骂,“王爷毁我女儿一次还不够,还要掳走她,如今再辱她一遍,何等狠心,才能做出如此禽兽之事来!” “是本王禽兽,还是肃国公你二人居心不良,只需一验便可见分晓。” 萧倾澜眸光淡然,对比姜怀渊夫妇的激烈哭诉,他的坦荡从容,更显君子风范。 御书房内侍候的人,只凭眼前所见,便会下意识觉得,萧倾澜肯定没欺负人。 惠帝也是这么觉得,但肃国公在朝中颇有地位,他也不能不顾及,思虑了一番,他说,“不如先传太医来看看姜小姐,等她醒了,看她的意愿。” 验身一事,终究要她自己愿意才行。 惠帝的决定,让双方都没话反对,萧倾澜负立在身后的手,正要做出手势,突然听到女子柔婉低哑的嗓音: “皇上,臣女愿验身,以证清白。” 姜清颜的身躯隔着屏风,出现在众人眼前,纤若蒲柳,柔弱之姿,却更显坚毅。 姜怀渊夫妇脸色瞬间僵硬,姜怀渊压抑怒道:“颜儿,此事非同小可,你定要考虑清楚!” “是啊,颜儿,你是公府贵女,此事传出去,你往后可就没办法嫁人了。” 没人会要一个被验过身的贵女,哪怕她是清白的,皇城贵圈的高门望族,都会嫌弃她,连带让肃国公府的女眷都沦为笑柄。 “事发突然,女儿不知情由,可不愿今日成为众矢之的,牵连甚广,至于嫁人……许是女儿命运不济,今后愿终生不嫁,在家侍奉父母,与青灯古佛相伴,免父母烦忧。” 姜清颜叩首,铿锵坚毅,端良如玉,令人生出几分敬佩。 惠帝颇有些感触。 萧倾澜也高看了她一眼,她竟敢这么赌。 赌这宫里有他的人,能验出她想要的结果? 第5章 他睡了她,但他心上有月光 姜怀渊夫妇没能阻止,惠帝传唤了一个司寝的老嬷嬷去偏殿为姜清颜验身,萧倾澜便叫人把蓉儿给扔进了御书房里。 蓉儿吓的魂飞魄散,跪在这权力的中心,连哭都不敢出声,抖的像筛糠一样可怜。 萧倾澜在路上便让南风审好了她,蓉儿坦言,“奴婢身上的药,是夫人给的,说要下在小姐和宸王的身上,让他们出事,然后再去寻国公爷来为小姐做主。 国公爷和夫人早已计划好,必定让王爷和小姐纠缠不清!” 她回完话,已是满身大汗。 惠帝眸光犀利的看向姜怀渊,姜怀渊连忙跪下,与姚氏一起辩解,“皇上,此婢女也是被宸王带进宫的,这一路上难免被威胁,微臣视女如命,如何舍得用掌上明珠来构陷宸王!还请皇上明鉴,为微臣做主啊。” 姚氏:“是啊,皇上,颜儿还在验身,她是否被宸王羞辱,还尚未可知,这奴婢一面之词,属实不可信!” 惠帝又看了一眼萧倾澜,他治理六部的雷霆手段,众所皆知,拿捏小小婢女,也很正常。 萧倾澜:“皇叔稍候,方才这婢女招供,醉春风这药名贵难寻,国公夫人身上还藏有一瓶,只需取出来,让太医一查验即可。” 姚氏一愣,还没想到萧倾澜要怎么拿她身上的药,便有一双手伸了过来。 蓉儿熟悉的从她腰带上取了香囊,双手奉向惠帝,“皇上,这便是夫人留存的醉春风,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这件事真的是夫人和国公爷让奴婢做的,只是奴婢没能做好。” 她大胆的行为,让姜怀渊和姚氏都大惊失色。 他们不敢相信,萧倾澜用了什么办法,竟让蓉儿这个忠心了多年的婢女,顷刻间背叛他们。 萧倾澜未曾看他们,他只是淡淡扫了蓉儿一眼。 蓉儿虚脱的趴下,国公府能要她一人性命,宸王顷刻之间,却能掌握她全家性命! 待惠帝让太医查验了她从姚氏身上掏出的药,证明就是醉春风,跟萧倾澜在她身上搜出来的,是一模一样的。 他登时大怒,“放肆!姜怀渊,你夫妇二人,果然纵容婢女,对宸王下药!” 姜怀渊和姚氏低下头,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恰逢嬷嬷已经给姜清颜验身完,回禀惠帝,说姜清颜是清白的,更加坐实了姜怀渊夫妇二人图谋不轨,栽赃陷害萧倾澜。 姜怀渊万分不甘,姚氏更是面如死灰,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他们竟没伤到萧倾澜分毫! 惠帝也没有给他们留情面,“依律例,朝臣诬陷亲王,当受杖责,姚氏身为内眷,纵容婢女合谋,更是罪无可恕,着褫夺诰命品级。 国公府的婢女,胆敢以下犯上,其罪当诛,立刻处死。” 三人的判决已下,各自被宫中内侍带走,该处死的处死,该杖责的杖责,姚氏被按在姜怀渊身边,看着他一杖又一杖的挨打,又惊又惧。 惠帝问萧倾澜,这样处置,他可会觉得委屈。 萧倾澜没说话,但视线看向了偏殿。 姜清颜已经走了出来,她向惠帝求情,想替姜怀渊挨打,惠帝体念她孝心,却也十分严肃道:“朝臣知法犯法,本应重罚,朕念你父亲劳苦功高,已是留情了,又岂可让你一女子代之受罚。” “姜小姐倒是与国公府的行事作风,颇有不同。” 萧倾澜眸光微寒,状似无意说了这么一句。 他今日与国公府撕破脸皮,惠帝为了他,重罚姜怀渊夫妇的事,明日便会传的京城人人皆知,姜清颜身在其中,自是讨不了好。 出了宫,多的是流言蜚语等着她,让她万劫不复。 萧倾澜这般嘲讽,反倒让惠帝起了回护之心,“终究只是闺阁女子,宸王你便不要同她计较了,她日后……” “臣女日后,愿终身不嫁,还请皇上应允。” 姜清颜再次提起这事,态度坚决,瓷白的小脸上,也是一片坚毅之色。 萧倾澜骤然发觉,她从一开始针对的便是国公府。 他只是她算计之中的一环。 惠帝劝她不要这般执着,她却说,她要为父母赎罪,其孝心感人,惠帝赏赐了她不少,还特意下旨,不许人议论她,若有谣言惑众者,他必定惩处。 姜清颜磕头谢恩,随后便被送出宫了。 她纤长的腿走在宫道上,两腿之间,还在隐隐作痛,身后有一道阴影笼罩而下,她立刻转身。 对上萧倾澜清贵俊朗的容颜,她低声:“王爷。” “姜小姐似乎走的不稳。” 萧倾澜眸光冷凉,要将她整个人穿透一样。 姜清颜默默颔首,“臣女步伐稳不稳,今日之事,都已结束了。” “结束?”萧倾澜不会再被她糊弄了,“你借本王之手,罚了你父母,还留了个好名声,如此心机,会轻易结束?” “不然呢?宫中嬷嬷,已说了臣女是清白的,臣女日后,是无法利用今日之事,与王爷扯上关系的。” 姜清颜说这话的时候,没忍住扶了下腰。 萧倾澜留在她身上的疼痛,不止一处。 萧倾澜既觉嘲讽,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所以你与国公夫妇,究竟有何仇怨?” 值得她这般费尽心思的针对。 姜清颜娇颜清冷,嗓音微寒:“不会危害到王爷,亦与王爷无关。” 她今日所做,已经帮他破了被算计的局,前世欠他的,也偿还清楚了,她没必要再与他多说。 萧倾澜本该与她划清界限,可心里莫名就生出一抹不快来,加之他还有所疑虑,便从腰间取下了一块玉佩递给她。 “一次机会,本王允你所求。” 阳光落在玉佩上,反射出莹润的光泽,一眼便让人瞧出,它既名贵又独特。 姜清颜知道,这是他的贴身玉佩,拿着这东西,在他势力范围内都能找得到他。 可她没敢去接。 萧倾澜的目光,从她纤细的腿,游移到她软若无骨的腰上,眸中神色渐浓。 姜清颜两颊泛粉,快速将玉佩拿过,揣进怀里,“多谢王爷。” 萧倾澜这才转身离开。 姜清颜拿着玉佩出宫,不禁想起前世。 她嫁了萧倾澜之后,从未得他正眼看过,他虽然常回来与她行夫妻之事,可他为数不多的温柔,都给了那个皎洁如月的女子。 第6章 不见经传的二小姐 他曾说,他心上有月光,是他一生都眷恋不舍,要留在身边保护的。 她死后灵魂游荡了一段日子,看到萧倾澜费尽心力斩杀豫王,问鼎帝王之位,娶了他心爱的女子为贵妃,与她恩爱和睦,不似待她那般冰冷戒备。 他看她的眼里,温柔有光。 她怀揣着玉佩回到国公府,轻叹一声,把它锁进了个锦盒,放的不见天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姜清颜刚关上柜门,便有人闯了进来。 少女清妍貌美,臻首蛾眉,与姚氏有几分相似的琼面上,微含薄怒:“姐姐,你怎么独自一人回来了,爹娘呢?” 姜清颜淡淡扫了她一眼,“爹在宫中受刑,娘在一侧陪伴,尚未回府。” “什么?受刑?”姜幼薇惊骇的瞪大眼,连忙问姜清颜,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姜清颜将宫里发生的事,简单告知于她,还不待她说完,姜幼薇便忍不住将她推倒在地。 “你怎么能这样对爹娘?他们生你养你栽培你,你却让他们因你而受刑,你简直是个白眼狼!” 姜清颜心中怒火更盛。 生她养她栽培她? 明明是抢她利用她还要侮辱她! 姜清颜不急着起身,一双眼清凌凌的看向姜幼薇,“妹妹如此激烈的辱骂我,难不成早就知道,爹娘与蓉儿一同,对我和宸王下药,意图用我来诬陷宸王?” 姜幼薇心口一窒,她怎么知道事实了? 不! 她绝不能承认。 姜幼薇连忙上前,把姜清颜给扶了起来,赔着笑脸道歉,“姐姐,方才是我一时着急才会对你动手,你可不要信了旁人一面之词,而误会了爹娘啊! 爹娘素来疼你,你我一胎双生,可爹娘最看重,为咱们国公府增光添彩的,可一直是你这个嫡长女! 蓉儿那贱婢,她定是受人指使,才这般诬蔑爹娘!” 姜幼薇两眼一转,立刻将锅丢到别人身上,“定是宸王陷害的!他与爹爹素来不睦,又极为阴险。” 姜清颜被她扶起,对她的话,却不置可否。 姜幼薇也后悔自己有些草率了,但爹娘一直让她藏拙,她出生至今都没见过爹娘以外的几人,还不知爹娘这次是如何失利的,无法判断。 她若贸然再跟姜清颜说下去,只恐更坏事。 她目前更想做的,是让姜清颜去把爹娘接回来。 姜清颜端坐下,一脸沮丧,缓缓说道,“并非我不想去接爹娘,而是今日事大,我又是出事之人,眼下再出门,只恐遭人非议,连累咱们国公府的名声。” “那你不出门难道就……”保得住国公府的名声了? 她爹都被打了! 明日一早,肯定街头巷尾都是议论国公府的。 姜幼薇有一肚子的牢骚,却不敢轻易对姜清颜发出来,以免惹她更怀疑爹娘。 “可难道就这么等着?爹年纪大了,挨一顿板子,谁知道能不能撑过来?我实在担心!” 姜幼薇疾步在室内走来走去,清秀的眉眼间满是急躁。 姜清颜若是她,此刻急的便不是父母能不能回来,而是如何挽回国公府的名声。 可姜幼薇的脑子显然没这么够用。 她轻声劝道:“妹妹还是先回院子里去等着,免得让人看到了。 爹娘一向宣称你体弱,从不让你示于人前, 若是此刻你跑来跑去让人看到了,岂非更添爹娘烦忧?” “烦忧?”让人看到她姜幼薇,就是给爹娘丢脸,就是爹娘的烦忧? 姜幼薇涨红了一张脸,转身愤愤而去。 姜清颜冷冷的勾起了唇角。 她越不让她去,她便越是会自己忍不住的冲出门去。 姜幼薇吩咐车夫套车,她偏要去宫门口,接爹娘回来,让爹娘看看,她才是她们的好女儿! 她的贴身婢女茶言一路阻拦,“小姐切莫冲动,国公爷和夫人从不让您出门的,您现在出去,岂非违背了国公爷夫人的命令?” 姜幼薇甩开她的手,“以前有姜清颜,我这个二小姐才得藏拙,不能出门,可姜清颜现在都名声扫地了!也该是我姜二小姐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了!” “可小姐您没怎么出过门,那宫门口人多聚集……怕是您应付不来啊!”茶言好言相劝,说的是事实。 可有了姜清颜的话铺垫在前,姜幼薇越听越觉得是讽刺,“你们都说我不行!可我就要证明给你们看,我比姜清颜强上一万倍!” 接爹娘从宫里出来这点小事,她没什么做不好的! 她莽撞的出了门,上车之前还蒙上了面纱,信心满满的以为自己能够让做一次让爹娘欣慰满意的事。 姜清颜在她出门之后,便拿着些散碎银钱去了后门。 一群满脸漆黑的小乞丐,正眼巴巴的看着她手里的银子。 他们沿街乞讨,经常被姜清颜施舍,但她貌美又高贵,他们都不敢冒犯,从来只等着她这个‘神仙姐姐’来找他们。 姜清颜给他们一人分了些银子,请他们帮忙去冲乱姜幼薇的马车,待她显露于人前,便立刻四散逃开。 “这里有铜钱和碎银,你们一人拿一些,不会太招摇,也方便用出去。 这件事做完之后就立刻出城往南走,那里有顾家办的济善堂,可以容身,被收留之后,就可以好好生活,不必再乞讨了。” 姜清颜看他们的目光,温暖柔和,要利用他们办事,她内心实在难安,可她在国公府里,也没有其他的人手可用了。 “神仙姐姐,你被人欺负了,那个马车里坐着的,就是欺负你的人对不对?” 为首的小乞丐,双眸有神的看着她问道。 姜清颜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他要带着其他小乞丐去做事了,临走之前,还对姜清颜磕了个头,“神仙姐姐,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你们小心!” 姜清颜没忍住,叮嘱了一声。 他们的窜动的很快,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可小乞丐那句好人一定会有好报,在她心里盘桓了一会儿。 一定要当好人,才会有好报? 与其期待好报,她更相信自己,今生必能大仇得报! 城东大街上,姜幼薇的马车正平稳行驶着。 她很少出门,就连这一条街上住的全是权贵府邸都不知道。 她忍不住掀开车帘,贪婪的欣赏着外间光景,压根没注意到,一群黑不溜秋的人,已经靠近了她的马车。 第7章 身世被她知道了? 茶言正想劝她,“二小姐,您还是把车帘放下来吧,咱们……” 她话还没说完,车厢就被人撞了一下。 ‘砰’的一声,马车晃动。 “茶言,怎……怎么了!” 姜幼薇惊慌不已,连忙攥住茶言的手臂。 茶言掀开帘子,发现是一群邋里邋遢的小乞丐撞了马车。 她以为是群讨钱的,让车夫立刻赶人。 为首的小乞丐,却猛地吐了茶言一口,然后招呼着其他小哥们,推着车壁,东摇西晃的吆喝。 姜幼薇在车上,吓的魂不附体,“怎么回事?一群贱民,怎么敢动我国公府的马车?” “只听闻国公府有大小姐,你又是哪来的冒牌货?” “对啊对啊!还遮着脸不敢见人,假的哟!” “对,她是假的,不是什么国公府!” 小乞丐们,按照姜清颜教的话,围着马车吵闹。 姜幼薇未曾想,自己这个国公府嫡女隐匿于府中,竟连街边小乞丐,都敢说她是冒充的! 她推开马车冲出去,大声呵斥那群小乞丐,“看好了,本小姐姜幼薇,是国公府的嫡出二小姐,谁敢说我是冒充的?谁说我不敢见人?” 茶言连忙跟出来,拿出面纱要给她戴上,“二小姐,不可啊!快戴上!咱们别接国公爷和夫人了,快回家吧!” “我不回!我就要他们都看看,国公府还有我姜幼薇,不止她姜清颜一个!” 姜幼薇被刺激的上头,更是忍不了这群小乞丐,都能在她最刺痛的点上捅刀子。 小乞丐们看到她露脸了,转身就跑。 而她四周也渐渐围拢了人群,高门贵府里的下人,都出来瞧热闹了,街边来往的人,都开始指指点点: “这便是肃国公府的二小姐?以前没听说啊!” “不是说自小体弱吗?这怎么骂起人来,这么中气十足的,看不出一点弱的样子啊!” “要我说,还是大小姐更漂亮!这二小姐美则美矣,却……仪态不足啊!” “你是什么人,敢说我不如姜清颜?” 姜幼薇本是有些恼火的,听到拿她与姜清颜比较,说她不如的,更像在她多年的伤疤上捅刀子! 她立刻就命令车夫,要去收拾那些人。 可她的人一动手,场面就混乱了起来,恰逢姜怀渊和姚氏从宫里出来,看到街上一团大乱,而他们多年辛苦潜藏的宝贝女儿,正抛头露面的在与人争辩。 姚氏脸色发白,一颗心狠狠下坠,“这是怎么回事?幼薇怎么跑出来了!她……她竟还与人争吵,这简直不像个名门闺秀啊!” 姜怀渊被打完板子虚弱不已,撩开车帘一看,险些最后一口气都提不上来。 他颤巍巍的指着姚氏骂:“你教的好女儿!如此浮躁!还不快……把她给我带回去,免得她在外面继续丢人现眼!” 姚氏连忙差人过去,把姜幼薇带到自己车上,然后一路疾驰回了国公府。 姜幼薇在车上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看到姜怀渊重伤成这样,既心疼又害怕。 她被姜怀渊下令跪在卧房外,直至跪了小半个时辰,大夫忙碌完处理伤口,才被允许进去探望。 她委委屈屈的走到姜怀渊床前,“爹,女儿也是担心你和娘,想去宫门口接你们,才会擅自出门,女儿不是故意给你们丢人的。” “你个蠢出升天的货色!我和你娘用得着你去接吗?我们若是折在宫里了,你个名不见经传的二小姐能干什么?” 姜怀渊今日设计不成反被打,一腔怒火正无处宣泄。 姜幼薇本就委屈,现下被骂,话里话外又是说她不如姜清颜的,她伤心不已,“若不是爹娘一直培养姜清颜,不让我出门见人,我会不至于名不见经传。” “你……” 姜怀渊被气的噎住。 姚氏连忙安抚他,又回头对姜幼薇说道,“爹娘的用心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 姜清颜只不过是为你铺路,她再厉害,也不过是国公府的一条狗,没用了之后公开她的身世,随便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可如今宸王破了局,不知什么时候就买通了蓉儿那贱婢,导致你爹的计划败露,圣上问责,正是国公府要避其锋芒之时! 你这么堂而皇之的冲了出去,若是再被宸王捏住什么把柄,咱们国公府不是没了指望了?” 她和姜怀渊没有生下儿子,姜清颜还是抢来的,他们统共就姜幼薇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寄予厚望,盼她能嫁给三皇子,保国公府世代荣耀。 可她如今这么冲动…… 若是名声传扬出去,传到宫中姜贵妃耳朵里,那就糟了! 姜怀渊趴在床上,没有血色的唇蠕动着,“你……立刻给我滚回自己房间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来一步!滚!” 姜幼薇被吓的一抖。 姚氏也给她使了眼色,她揣着满腔委屈,不情不愿的回去禁足了。 床上,姜怀渊气虚力竭,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心中是万分的不甘,更觉得不可思议: “蓉儿是我们多年前便安插在姜清颜身边的婢女,与宸王素无来往,如何会一入宫,便如此干脆的背叛?” 姚氏也百思不解,“皇上把她杖毙了,无从下手调查,可宸王是直接带走了她和颜儿,难道是颜儿……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姜怀渊眼底闪过一抹杀意,“是她?” 姚氏也不确定。 但今日的情状出乎他们意料,蓉儿没能下药成功,姜清颜又被萧倾澜带走一同入宫,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心中怀疑陡生。 姜怀渊心狠手辣,“若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不能再留了。” 姚氏也这么想,但她养了姜清颜多年,这么好的一颗棋要废掉,她也有些舍不得,“我先去她那儿看看,今日蓉儿有没有下药成功,她那屋子里,总是有迹可循的。” 姜怀渊点了点头,叫她务必仔细查看,若发觉不对劲,立刻杀了姜清颜。 姚氏立刻往姜清颜的玉悠阁,只不过方一抬脚进去,便听到下人呼救:“不好了,大小姐自尽了!” 第8章 自尽,孝顺,以退为进 “自尽?”姚氏急匆匆的迈了进去,忙让自己贴身的宋妈妈带人去把姜清颜给救出来。宋妈妈和玉悠阁的下人好一阵忙碌,才把姜清颜给抢出来,她放火烧了屋子,浓烟弥漫,好些书画和衣物都烧坏了,床榻衣柜都烧着了。 姚氏走向廊下,看到姜清颜昏迷在宋妈妈怀中,眼里满是嫌弃,训斥道: “颜儿,你这是做什么?爹娘还没怪你,你倒先闹起脾气来了!” 姜清颜‘幽幽转醒’,眼底悲怆,一双染了血色的眸子,绝望又凄凉:“女儿无颜面对父母,父母情愿拿女儿清白之身献祭,女儿便如父母所愿,自绝于此,还父母养育之恩,保全国公府名声。” 她说着,便强撑虚弱无力的身躯,要朝廊檐下的柱子撞过去。 “大小姐不可!”宋妈妈连忙将她抱住了。 姚氏也一时被震惊,更怒上心头。 她与国公爷被打被罚还没骂她呢,她倒是先委屈上了? 还不都怪她败事有余! “大小姐,今日之事是个误会,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宋妈妈是姚氏心腹,知道姜清颜身世,更清楚此刻要稳住她,她一出事,国公爷和夫人会更受诟病。 她不停的对姚氏使眼色,姚氏揣着满肚子的怒气,此刻却也回过神来,知晓要哄她。 “颜儿,是爹娘不好,让你受了委屈,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此事都是蓉儿那个贱婢所为!” 姚氏上前抱住她,还装着留下了两滴慈母泪。 姜清颜内心极为嘲讽,却摇头哭诉,“女儿不信,蓉儿贴身服侍我多年,她为何要害我,还是这么大的一个局? 宸王岂是她敢随意算计的人? 娘,您若要女儿舍了清白,为爹做事,为何不提前告知女儿,偏要这样对女儿?我无颜再活下去了!” 她仍闹着要死要活,姚氏又气又怒,却不得不极力安抚。 府内下人来救火的救火,议论声也渐起,让姚氏心力交瘁,最后还是扶着姜清颜去了姜怀渊床边,二人一同安抚,才稳住了她的情绪。 姜清颜坐在姜怀渊床头,看到他背后渗出的大片血迹,眼底划过一抹快意。 姜怀渊知道姜清颜是烈性,他们计划失败,现在外面人尽皆知,他们不仅得哄着她,以后还得靠她与家中和睦,来避免流言纷扰。 还依旧需要她用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为姜幼薇铺路。 姜怀渊强忍伤痛,重重喘息着,将事情一编排,全都推到了宸王和蓉儿身上,说辞倒也有几分可信。 若非姜清颜前世死在他们手里,今生还真有可能被他们继续骗。 她捏着手帕,眼圈哭的浮肿,“女儿还以为,爹娘当真对女儿如此无情,把女儿当不是亲生的利用呢!” 她状似无意的抱怨,让姜怀渊和姚氏都心虚了一下。 姚氏忙说道:“怎么可能?你与幼薇,是娘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娘向来是心疼你的,你妹妹可有似你这般风光过?” 她当然没有。 因为你们拿我给她铺路,让她踩着我更风光高嫁。 姜清颜心底默默这般想过,随即冷静下来,“是,女儿相信爹娘,都是疼爱女儿的,只是女儿实在难以忍受这般羞辱,一时情急将爹娘赠予我的物件,都一同烧在屋子里了。” 她认错的态度诚恳,十分有大家风范,倒叫姜怀渊和姚氏,一时无法责怪她了。 宋妈妈去姜清颜那里收拾完,前来回禀: “国公爷,夫人,大小姐的主屋烧的厉害,这几日得修葺不能住了,只怕大小姐得搬个住处。” “搬去幼薇那儿同住吧,姐妹俩正好做个伴。” 姜怀渊精力不支,随口安排了。 “这怕是不妥,幼薇得好好反省,两姐妹住在一起,只怕会打扰。” 姚氏连忙站起来反驳,她拉着姜清颜要走,对姜怀渊说,这事她来安排就是,姜怀渊也实在没精力管,挥挥手让她们都出去了。 姜清颜随着姚氏出来,看她一路拧着手帕纠结,不知要将她安置在何处好。 姚氏内心当然是纠结的,她原本就心疼姜幼薇犯了错被禁足,她从小嫉妒姜清颜,现下又是因为姜清颜被骂,再把姜清颜安置过去跟她同住,岂非给她添堵? 但她若是把姜清颜带到自己的院子住,幼薇听说了,只怕内心会更嫉妒,觉得她更疼姜清颜,不疼她这个亲生的。 姜清颜看她几番纠结无果,主动说道:“娘,女儿还是住在玉悠阁吧,修葺主屋,我挑个厢房住就是了。” “那怎么行,你是大小姐,这传出去岂非让人笑话,说我们做父母的苛待你?”姚氏现在是一点坑都踩不了。 恨不得把姜清颜供起来。 姜清颜诚恳的说,“女儿住惯了玉悠阁,况且亲自盯着修葺一事,也免得娘操心,爹受了伤,妹妹在禁足,娘已是忙不过来了,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呢,女儿实在不想再给娘多添烦恼了。” 姜清颜挽着她的胳膊,孝义纯然肺腑。 姚氏内心又有些感慨,“好吧,那我让人与你一起去收拾,便委屈你几日。” “女儿不委屈,只要能替爹娘做些事。” 姜清颜愈是恭谦,便更显得孝顺。 姚氏内心不是没有挣扎过,若她当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该多贴心啊? “夫人,奴婢去大小姐屋中搜过了,没发现任何男欢女爱后的痕迹。” 宋妈妈一番话,便将姚氏给拉扯醒了。 她的眼神瞬间凌厉,“你搜仔细了,当真没有吗?那蓉儿那贱婢,岂非早就被宸王收用了?” 宋妈妈脸色凝重,“奴婢不知蓉儿何时被收买,但大小姐的屋子,确实没发现任何痕迹,除非是大小姐故意策划了这么一场自尽。” 姚氏心头一凛,若当真是如此,那姜清颜的心计是不是太可怕了些? 她若是知道了身世,难道不会直接冲来杀了她和姜怀渊? 第9章 二小姐装不过大小姐 姚氏思绪混乱,一番清理之后,她才稳定下来觉得,应该是她自己想多了。 他们抢走姜清颜计划的周密,没几个人知晓,顾家也有把柄拿在他们手里,不敢泄露此事。 姜清颜更是他们看着长大,性子是他们调教出来的那样温婉内敛,至纯至孝,若她早知晓,他们多年利用她,压榨她亲生父母。 凭她这小小年纪,早就沉不住气要气的杀人了。 绝不可能隐忍得住。 他们只是在蓉儿这贱婢身上疏忽了,让宸王钻了空子。 姚氏吩咐宋妈妈,“严厉筛查府中下人,但凡发现有异心的,都给我打死了扔出去,绝不能再出现蓉儿这样叛主的贱奴!” 宋妈妈:“是。” 姜清颜身边的二等丫鬟,芋儿和琴儿替她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安置,姜清颜坐上床之后,便让她们出去,说自己要歇息了。 她躺在床上,从脖子上掏出萧倾澜给的那块玉佩,玉佩被她的体温暖过,此刻握在手中,炽热无比。 姜清颜不由悲哀的想到,她住了十几年的一间屋子,被她烧掉毁灭那些事后痕迹,她不得不带出来的,竟只有这么一件。 若是被萧倾澜知道了,他肯定会不屑的笑她,“姜清颜,你活该!” “嘶……” 这画面想象出来便刺人的很,姜清颜忙将萧倾澜从脑海里甩了出去,把玉佩继续放回胸衣前藏好,她休息之后,便要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茶饭不思。 让姜怀渊和姚氏,不得不继续安抚她。 姚氏这两日,除了照顾姜怀渊,就是往姜清颜这里跑,姜清颜看似坚强,可每次见了她,都是一副强撑着,但要碎了的样子。 姚氏心烦也得安慰她,姜怀渊更是趴在床上养伤,还要给她写信安抚。 姜清颜又有意无意的,把姜怀渊的信拿在芋儿和琴儿面前,念出情思来,下人间传言议论,很快就传到姜幼薇那里去了。 她被禁足,姚氏好几日没顾上来看她了。 她此刻听闻,姜清颜手里好几封爹写给她的心,嫉妒之心漫过了头,气的顿时便把饭桌给砸烂了。 “姜清颜!姜清颜她矫情什么!不就是被带进宫了一趟,爹都挨打了,她好好的回来,凭什么还要爹娘这么关注她!” 茶言忙扶着她到一边,“小姐当心,别伤着了自己啊。” “我没伤着也气疯了,你现在就去找娘,让她来陪我吃饭,否则我就……我就饿死自己!” 姜幼薇踢开了脚边残羹,嫉妒的双眼猩红。 茶言扶着她坐下,准备去找夫人,可姜清颜过来了,她身后的两个婢女,还拎了食盒,说是自己一人吃不下饭,想来陪姜幼薇一起吃。 茶言扯了扯唇,正准备说二小姐吃过了。 可姜幼薇耳力尖锐,一听到有人来便匆匆跑了出来。 她以为是娘来陪自己了,没想到看到姜清颜。 她又清减了,清妍面颊上带着一股病态之美,如瑞雪生容光,纤腰欲折,亭亭玉立。 姜幼薇嫉妒的咬起了唇,明明自己容貌生的也不差,可在姜清颜面前,她总是自惭形秽,无比自卑。 “幼薇,你可是没有好好吃饭?玉悠阁还在修葺,娘没时间来陪你,我便来陪你吃个饭,与你一道解解闷。” 姜清颜作为长姐大度关怀,在下人们看来,体贴的无可挑剔。 可姜幼薇却只捕捉到她那句,娘没时间来陪她! 她这不是炫耀,娘成日在陪她这个大小姐,所以才没空来看她吗? 她内心妒火更盛,瞪了姜清颜一眼,“谁要你陪!滚出我的院子!” “这是怎么了?谁惹幼薇生气了?”姜清颜气势斐然,问罪于姜幼薇院中下人,茶言微微颤抖,福身回道: “回大小姐,二小姐并无大碍,只是没有食欲,这用饭倒不如……” “没有食欲也不是小事,芋儿去请女医来,替幼薇看看,我在这儿陪着她。” 姜清颜吩咐道。 “大小姐,不劳您在这陪着,奴婢……奴婢陪二小姐就可以了!”茶言心道,您只会越陪越糟糕。 二小姐本就是讨厌看到您才生气! 姜清颜看了她一眼,尊贵气势吓的茶言立刻埋下头,不敢再说话。 她执意去陪姜幼薇,摆上了菜,又若有似无的跟她提起,娘近来多陪她,爹也给她写信的事,说到姜怀渊的信,她眼里更多了几分被疼爱的甜蜜。 “爹还在卧床休养,我昨日收到一封信,就去探望爹,请他多歇息,莫要担忧于我,可今日还是收到了爹写的信,里面……” “够了!” 姜幼薇受刺激般站起来,“你是来陪我吃饭,还是来炫耀的?我被禁足你很高兴是不是? 你就巴不得我永远都出不去,爹娘只疼你一个是不是?” “当然不是!爹娘自然更疼幼薇你,这些吃食可都是你最爱吃,娘让我送来……” 她提起吃食,又刻意显得她与姜怀渊夫妇更亲近,越发让姜幼薇失去理智,挥手便将饭菜都掀翻了。 姜清颜也装作去阻拦,然后被她顺势推倒在地的样子。 “啊!” 姜清颜的惨叫,惊动了外面的丫鬟。 茶言和芋儿琴儿一进来,便看到姜清颜倒在地上,姜幼薇一脸震惊却觉得解气的样子。 “大小姐!” 芋儿琴儿连忙将人扶起来,两人更是细心的察觉到,姜清颜受伤了。 “大……大小姐,二小姐定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 茶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二小姐是有多蠢,才会直接把大小姐连人带菜给掀翻了啊。 “不就摔一跤,她能有什么事!”姜幼薇皱着眉,尤不知自己闯了祸,一脸理所当然,不把姜清颜放在眼里的样子。 姜清颜眼角含泪,“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妹妹你只是不喜欢我送来的饭食,是我……是我考虑不周,是姐姐的错,妹妹你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大小姐!您都流血了!”芋儿气不过。 琴儿也拧着眉,“大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去上药吧。” 姜清颜含泪点了点头,被两人扶着走了。 茶言跟着出去看了一眼,发现姜清颜一路哭,便一路惹人注意,府里下人,都围着她们这宝华阁指指点点。 第10章 顾家,她可以回了吗? 她憋红了一张脸,大声呵斥,“二小姐的院子你们也配围着?都散了!” 众人虽立刻散去了,可茶言知道,这事是定会传到国公爷和夫人那里去的。 她回来劝姜幼薇,最好卖卖惨,免得夫人看姜清颜受了伤而训斥她。 姜幼薇不以为然,“爹娘最疼我,才不会为了她骂我呢。” 她才是亲生的。 姜清颜,国公府的一条狗罢了! 姚氏近两日忙的焦头烂额的,既要照顾姜怀渊和姜清颜,又因被褫夺了诰命,收到各家夫人的帖子,邀她去游玩。 她明知这群人是想看她笑话,却不得不憋着气,一一送礼过去,说家中有事无法赴宴。 又忙又气。 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了。 她好不容易歇一会儿,宋妈妈又来告诉她,姜幼薇把姜清颜给打了,还弄出伤口了。 “大小姐伤了不止一处,听说流血不止,她还不让请大夫,说是怕连累了二小姐的名声,但奴婢怕她这么遮掩着,万一身上落了疤痕可就不好了。” “那可千万不行!”姚氏顿时紧张的站起来。 “她日后还有用,身体不能有损分毫,快,你立刻去请个女医来给她看看,务必要仔细看诊,她身上那些伤,一点疤都不能留。” 宋妈妈点头称是,“可二小姐那边怎么办?夫人已经有几日,未曾去陪伴二小姐了,二小姐许是因此生气才对大小姐动手。” 姚氏一边发火一边往宝华阁走,“她要是有姜清颜半分头脑,就该知道,我这段时日有多糟心! 她自己犯蠢,憋不住跑出去丢人现眼不说,现在还打人! 我们藏了她这么多年,便是为了出其不意,让她出现的时候惊艳众人,凤飞翱翔! 可她倒好!善妒的恶名已经给自己揽上了!” 她真是想好好骂她一顿,骂醒她! 姜幼薇听说,姜清颜伤的重还不敢请大夫,晚上高兴的吃了两碗饭。 她在屋里等着娘来陪她,都想好了,要怎么跟娘说,她今日有多威风,打的姜清颜狼狈窜逃,有多高兴。 可姚氏阴沉着一张脸过来,不待她开口,便将她一顿臭骂。 姜幼薇被骂的猝不及防,回过神反驳,“娘,我才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为了她骂我呢?” “你要不是我的女儿,我早就打你了!姜清颜只是一个傀儡,可她处处优秀,端庄大度, 你是我和你爹精心养护的,可你,沉不住气,给国公府添乱,你现下还连自己的名声都坏了,以后还怎么指望你去做皇子妃,怎么坐上那更高的位置?”姚氏怒斥。 “娘你是指望我做皇子妃吗?我看你就是想让姜清颜做宸王妃,宸王才身份尊贵,你们就是偏心她!” 姜幼薇被骂,内心的不满全都激发出来了。 姚氏原本只是骂她两句出气,可她越说越歪,看不清形势的无知,让她格外失望: “若易地而处,让你去做姜清颜做的事,你能做到吗?” “我为何不能?”姜幼薇扬起下巴,信心满满。 “就你这第一次出府,就闹的颜面尽失的样子,你做得到才怪了!可若是易地而处,姜清颜似你这般隐忍藏拙,她定能把性子养的比你更好! 府中殴打姐妹致伤,你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宫中贵妃知道你的品性,会怎么看你吗?” “我管她怎么看我!” “你……” 姚氏怒不可遏,急火攻心,下意识的抬起了手。 “啪——” 巴掌声重重落下,姜幼薇白皙似玉的脸颊上,红痕清晰刺目。 姜幼薇不可置信的看向姚氏,姚氏打完也震惊了,可姜幼薇闹起来,她实在没有精力安抚。 她让宋妈妈把宝华阁直接封了,任何人不得出入,封锁消息,让姜幼薇好好的反省反省,免得她的名声越来越差,以后愈发难以挽回了。 她又去姜清颜那儿探望她。 女医看过了姜清颜,说她身上伤的不多,但手上一道伤口很深,无法完全不留疤痕。 姚氏请她再想想办法,女医只能说尽力,又留了些药。 姜清颜躺在床上,安慰姚氏,细心周到又体贴,姚氏的心力交瘁,竟在她面前纾解了不少, “你妹妹实在不像话,你是姐姐多让着她一些,别跟她计较。” 姜清颜浅笑,说不会计较,且嗓音里带着一股疏离,恰到好处的让姚氏听出她隐藏的不高兴。 姚氏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她当真是抽不出半点精力了,国公府近日来是乌烟瘴气的。 她同姜怀渊抹泪诉苦,姜怀渊听了也心烦,“幼薇实在太不懂事,姜清颜也是个麻烦,若是不给她找点事做,她郁结于心,更是祸事, 明日你便让她出门,替你我去找顾家取些银钱来,正好也让她散散心。” “去顾家取钱?” 虽然以前都是让姜清颜去做,也算是给顾家一点甜头,以作威胁。 可他们也怕顾家起异心,所以只让姜清颜三个月去取一次钱。 眼下离上次取钱,才过了一个多月。 顾家只怕还没筹到多少钱。 “宫中贵妃听说了幼薇在街上的事,对她很不满,加上我这次失算,不送些钱去宫中,难平息贵妃的怒火, 你我这段时日,也要多撒些钱出去,封住那些人的嘴,免得他们在外乱嚼舌根!” 莫说姚氏让一些夫人嘲讽了,他这张老脸,都在宸王的映衬之下,丢出了十里地。 不花钱买点脸面回来,以后他们还怎么出去见人? 姚氏觉得有道理,当即便吩咐下去,让姜清颜准备,明日去顾家一趟。 姜清颜躺在床上,紧张的捏着发梢,她不确定自己刚才那番表演,会不会让姚氏生出更多安抚她的想法。 但他们办坏了事,是一定需要钱去打点的。 宋妈妈来说,让她明日去顾家的时候,她眼泪夺眶而出,险些要暴露了情绪。 第11章 亲生母女相见 宋妈妈隔着屏风,站在姜清颜的屋里等她回话,等了半晌,才听到略微沙哑的嗓音,推脱此事。 “我如今受了伤,只怕不好出门见人。” 宋妈妈一听她不想去,心下紧张的劝道:“小姐只是皮外伤,倒也不影响出门,只是夫人这两日忙的心力交瘁,食不下咽,若能吃上顾家商铺的江南特产,想来身子会好些。” 姚氏和姜怀渊不会让姜清颜知道事实,便编说是顾家巴结国公府,上赶着送江南特产。 从接手到运送回府,都是姜家下人动手,没让姜清颜碰过,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帮国公府索取顾家的钱财。 姜清颜现在知道了,装着为难的样子,回复宋妈妈,说她明日去。 但她问,“那明日依旧是带着侍卫,再由芋儿和琴儿陪着吗?” 宋妈妈脱口而出,“是。” 姜清颜没再说什么,躺回床上时,从胸口拿出了萧倾澜的玉佩。 明日,正好有机会,可以还给他了。 翌日。 宸王府。 萧倾澜正在翻阅奏折,南风通报而入,神色认真,奉上了萧倾澜的玉佩。 萧倾澜拿过玉佩,淡声问道:“哪里来的?” “肃国公府府外,从姜大小姐马车上掉下来的。” “这么快就想到用处了。”萧倾澜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在玉佩上摩挲,生出的温暖,让他忆起了姜清颜。 她的肌肤比这玉佩还要温润细腻,软滑如凝脂。 他放下手中笔,带着南风追随姜清颜马车而去。 她去了江南商户顾家的星月庭院。 星月庭院外,姜清颜的车马长长一列,侍卫丫鬟都整齐的侍奉在一旁,众星捧月的将她簇拥下来。 姜清颜穿着一袭水蓝色齐腰襦裙,集萃蓝的腰带勾勒出盈盈纤腰,若柳扶风,宽袖上白鹤绣纹精致华美,衬着她高挑的身躯,更显清冷气质,风姿端贵。 姚思渝带着顾家的下人在门口相迎,见到姜清颜下来,连忙上前,“见过大小姐。” 姜清颜淡淡的朝她看去,嗯了一声,便随她入园了。 芋儿和琴儿跟着她,两人看似忠心,实则一来便盯着姚思渝打量,四道视线极为警惕。 姜清颜回头看了她二人一眼,吩咐,“娘喜欢吃这附近一家铺子的干果,你们去看看有没有半梅干,买一些回来,也看看有没有幼薇喜欢吃的,一并买点。” 芋儿福了福身,立刻就要去。 琴儿却说,“奴婢陪着大小姐吧。” 买些零嘴,倒也不用两个人去。 姜清颜点了点头,带着她一起入园了。 姚思渝看着有点奇怪,却没敢多说什么,姜清颜素来不喜欢他们,每次来,停留的时间也很短,她只能在这点短短的时间里,请她去花厅里坐坐,喝一盏茶,看看她。 但姜清颜似乎走熟了去花厅的路,上拱桥的时候,放慢了脚步,有意赏景,还指着远处的一丛花问她,是什么品种。 姚思渝看不大清楚,往前站了一些,姜清颜叫琴儿也站过去看看。 琴儿为了看清楚那花的样子,站在桥上踮起了脚尖,可不知是她踮脚过多了,一个不留神,竟然整个人从桥上栽了下去。 噗通砸入水中。 “这……来人,快救人!” 姚思渝连忙叫了下人,去水里把人给捞起来。 姜清颜站在桥上,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变故,等琴儿被捞起来,神志不清,她便请姚思渝帮忙给她梳洗一下换个衣服。 这对姚思渝来说,都是小事,她顺手就吩咐下去了。 石拱桥边,姜清颜身边没了人,形单影只,姚思渝正要问她有没有被吓着,回头却发现,她双眼通红的看着自己。 姚思渝的心一下子被人揪起来了。 她连忙上前扶着姜清颜,“大小姐怎么了?这婢女落水没什么大事的,你别害怕,有顾家在,没事的,没事的。” 她恳切关怀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温度,她紧跟着红起来的眼眶,让姜清颜的心狠狠涩了一下。 娘亲。 这两个字在她心头徘徊,她克制不住的蠕动了一下嘴唇。 “大小姐说什么?可是不舒服?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姚思渝生怕她有所不适,转身便要去吩咐丫鬟。 姜清颜抓住她的手,嗓音微哽,“我没事!” “大小姐……” “我是清颜。” “清颜……”姚思渝心口一窒,这么轻柔的嗓音,像极了受委屈的孩子,来找父母哭诉,再对上姜清颜泛红的眼睛,她心底压抑的情绪,瞬间便爆发了出来。 “清颜,颜儿!你怎么了?告诉我,你在国公府受欺负了,那个宸王欺辱你了,还是他们两个利用了你,让你为国公府谋利? 你可曾受什么损伤?你身子没事吧?啊?” 姚思渝一连串的关心,犹如温烫的泉水,从姜清颜心头滚过。 姚思渝捧着她如珍宝般检查,看到她手上还未结痂的伤口时,尖叫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你?我……我去给你拿药!” 姚思渝慌慌张张的跑了,姜清颜拦都来不及拦住她。 她看着姚思渝原本端庄的身姿,为了拿药跑起来,脚步踉踉跄跄,心头震撼又酸涩。 她甚至回想起姚氏前世杀她时说的话。 “天底下没有不爱女儿的娘,我不爱你,自然因为我不是你娘!” 姚氏不是她娘,所以可以一刀扎进她的心头,毫无顾忌。 而她亲娘,哪怕是看到她手上一个小小的伤口,都会慌张的六神无主,为她不顾形象的奔波劳碌。 姚思渝跑的气喘吁吁,拿了金疮药回来,姜清颜已经在花厅坐下了。 她眼角尚余一抹嫣红,眼神十分温和的凝视着她,“夫人莫急,只是一道小口子,并不碍事的。” “这怎么是小伤?都流血了!” 姚思渝语气急匆匆的,顾不上坐下,便拿着药,捧起她的手,小心翼翼的给她涂抹,一边抹还一边轻轻吹气: “疼你就说,我轻些,你这伤口也不知谁弄的,太过分了,小女孩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这样划伤!” 若是叫她知道,谁这么欺负她女儿,她一定找她算账去! 第12章 暖心,共谋 姜清颜嘴角微微扬起,“有夫人这句话,我的伤口便已经似愈合了一样了。” “唉……” 姚思渝犹自沉浸在上药之中,未能反应过来她的态度。 等她上完药,才回想起来。 怎么……姜清颜今日,跟以往完全不一样。 她不是被隐瞒的国公府大小姐那样高高在上,看不起她们这种‘巴结’国公府的商户,她对她还温柔客气。 尤其是她一个人来,两个婢女一个支走了,一个落水。 国公府昨日又闹了那样大的动静……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姚思渝的眼神从疑惑,震惊,再到感动,兴奋,看向姜清颜的眼里,暗藏希冀。 “清颜,你是不是知道……” “我知道……国公府一直以来,都在为难顾家。” 姜清颜前三个字说的柔肠百转,让姚思渝激动的几乎要落泪,可后面这句话,又让她收起泪意,克制住了情绪。 她按了按心口,坐在姜清颜身边,惨笑:“这么些年,倒也习惯了,清颜你今日来,也是来取……江南特产的?” 距离她上次来,才过了一个多月。 她一直关注着国公府和姜清颜的一举一动,昨日那样大的动静,她无法去看姜清颜,想着姜怀渊那对狼心狗肺的夫妻出了事,定要银钱打点的。 可巧,今日他们就把姜清颜给派过来了。 姜清颜言明,“今日爹娘确实要我来拿银子,可是我想,顾家不该再这么顺从下去了,顾氏一门经商多年,聚财不易! 星月庭院的奢华还未及京中普通商户,钱财全都供给了国公府,实在憋屈。” 若当真是顾家巴结国公府,能谋点好处便也罢了。 可偏偏是拿了顾家这么多钱,这么多年,国公府没给顾家半点好处,将整个顾家当做自家奴役一样压榨,还用她来扎顾家父母的心。 可恶到了极点! 姚思渝见姜清颜这般为顾家着想,心头狠狠牵动着,感动的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顾家是能赚钱的,只盼大小姐你在国公府能过得好。” 她们一家三口可以苦点累点,只要姜清颜过的好! 她的姿容气度学识,总是那么令人骄傲的,她们赚的钱,也总算有花在她身上的,倒也不是完全让人心凉。 可是姜清颜此次来的目的,就是让顾家不要再给钱了,可姚思渝担心,她回了国公府没有办法交待。 姜清颜说,“我自有办法交待的,而且我还要让国公府,堂堂正正的请顾家入国公府,以后无法再向你们索财。” “这……怕是不可能做到。” 若是有办法,这十几年,姚思渝一家三口早就想了。 可姜清颜被捏在国公府,她们舍不得她受伤,这是其一。 其二还有她自己的身世…… 姚思渝捏了捏她脸上的面纱,多年纱巾覆面,她也只有一双眼睛可以示人。 “没关系,她们如今被宸王盯上了,也有麻烦。” 姜清颜受伤的手,轻轻落在姚思渝的手背上,一股淡淡的馨香传来,让姚思渝安定,又能想到: “宸王?昨日发生的那件事,是他们设计宸王不成,反被宸王惩治了?” 她最担心的还是姜清颜,“昨日你牵涉其中,可有损伤?颜儿求求你告诉,昨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我实在是担心你!” “我真的没事。” 姜清颜感受得到她急切的关怀和疼爱,简单将昨日之事叙述了,隐匿了她与萧倾澜发生了事实,说了姜怀渊被杖责,姚氏被褫夺了诰命的结果。 “现在国公府元气大伤,宸王睿智英明,被诬陷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会紧盯着肃国公府,一旦肃国公府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 今日我来顾家的消息,他也必定注意了,夫人无须担心,国公府既不会怀疑我,也必须要,堂堂正正的请顾家一次,顾家只需做好准备,我需要顾家帮两个忙。” 姜清颜认真的看着姚思渝。 姚思渝回握住她的手,连连点头,甚至有些迫切,“你说!你要做什么,顾家豁出一切也会为你做到!” “其一,我劝了几位小友,去城外顾家开的济善堂落脚,是几个很善良的小乞丐,还请顾家收容,费心教导一番。” 姚思渝轻笑了一声,“没问题,我一定让人好好照顾他们。” “其二,我需要忠心的奴婢,要一个武功高强的,顾家被国公府请去的时候,还请想办法安插,让他们入国公府。” 姚思渝也一口答应,“我会安排好的,只要国公府请我们过去,此事一定没问题。” “可就是颜儿……你当真,没听国公夫人透露些什么吗?” 姚思渝内心很迫切,她总觉得女儿隐约知道了身世,可她什么都不说,像一团迷雾,让她看不清,干着急。 “我听娘说,夫人是她的妹妹,是我的姨……母。” 姜清颜最后一字,重重落音,深情缱绻,却又没有告诉姚思渝真相。 姚思渝摇了摇头,“这姐妹做的荒唐,不过,你肯把我当姨母也是我的幸事,以后遇上事只管来找姨母,姨母用性命保证,什么都会为你做的,为你去死也在所不惜,姨母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她含泪叮嘱,捧着姜清颜的手,反复轻抚,万般不舍。 姜清颜看到不远处,琴儿换好衣服,被人带着过来,连忙将她的手从姚思渝手里抽了出来。 她的脸色逐渐变冷,似乎与姚思渝不欢而散般撂下一句,“既然顾夫人推说没有江南特产,我也不久留了,来日若娘吃不到特产,身子好不了,自有国公府的人来与你算账!” 姚思渝也忙收敛神色,端起了架子,“时候未到,自是无法有的,大小姐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哼!” 姜清颜拂袖而去,琴儿看的一脸疑惑,却连忙跟上。 她们前脚才出门,宸王的人后脚就将她给堵住了。 第13章 你用完本王,就扔? 碧水茶楼。 雅间内,萧倾澜英挺的身姿端坐,优雅中透着一股慵懒,配上他这张俊逸非凡的脸,实在吸引人注意。 姜清颜前世被他的容貌惊艳过多次,此刻依旧忍不住,心跳快了一拍。 她行至萧倾澜面前,颔首行礼,“参见王爷。” 萧倾澜点了点他对面的位置,“坐。” 姜清颜坐下,两人皆是姿容绝佳,贵气凛然的人,如此面对面,倒是相映成景,颇为美好。 萧倾澜问她,想要做什么。 姜清颜回:“王爷来找我,便已经够了,余下的事,臣女自有分寸,不劳王爷费心。” “不劳本王费心?”萧倾澜挑了下眉,“只怕你是想,把本王用完便扔了,从此以后断绝来往,给自己省下一桩麻烦吧。” 姜清颜面容沉静,内心却已然起了丝波澜。 萧倾澜睿智又锋利,她什么都不说,他看一眼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可她要做的事,跟他没有关系,这般运用一番,各自解了牵绊,互不相欠,再无来往是最明智的。 她起身道谢,随后便要走。 萧倾澜冷锐如锋的嗓音响起,“姜清颜,你这样很难让本王不去想,你究竟是姜家的女儿,还是顾家的女儿。” 姜清颜猛地回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你知道了什么?你早就盯上我和肃国公府了?” 以他狠厉的手段,前世虽被姜怀渊算计娶了她,暂时未能受封东宫,却也只用了三年,就扳倒了姜怀渊及其党羽,踏平了入主东宫的路。 有些事实……只怕他比她清楚的早! 难道,他已经知晓了? “姜清颜,难得见你心虚。”萧倾澜嘴角微勾,那眼神里盈着浅浅笑意,带着一股自得,仿佛回敬了她昨日对他的利用。 姜清颜微微咬唇,暗恼自己竟然因想起前世,一不留神被他给诈了! 她走到萧倾澜面前,有些生气的道:“那你就很理直气壮吗?你究竟是想帮我,还是找机会故意捉弄我?” “本王没想捉弄你,只是帮人帮彻底些。” 萧倾澜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仿佛早春破冬的第一抹泉眼,灵动鲜活,散发着勃勃生机。 他眼神里的柔和,容易让人沉溺,可姜清颜愈发警惕,她收敛了脾气,冷冷说道:“王爷要查什么要做什么,都是王爷的事,与臣女无关,臣女先告退了。” 她又要走,却被萧倾澜一把扼住手腕。 男人掌心灼烫,力道强劲似封印般让人难以挣脱,他的语气带了些严肃,“你当真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可对付得了国公府夫妻?不需要本王的帮助?” “当然不需要。” 姜清颜不想,这辈子再跟他多纠缠片刻。 可萧倾澜愈发霸道,将人拉入怀中,轻抚上她眼角的薄红,用力一按,“你怎么证明,你有这个能力?” 她明明,没那么强势。 姜清颜眼角微疼,泪水不自觉浮出了眼眶,双目似秋波含情。 她嘴角却凌厉的勾起,“王爷昨日还未曾领教吗?我没有这个能力,今日你又怎会为我所用?” “为你所用?” 萧倾澜气笑了,才一分神,怀里的女人就推开了他,朝门外走去,毫不留恋。 她走的决绝,萧倾澜实难想到,自己是何处将她给得罪了,她一点商量都余地都没有,着急跟他撇清关系? 她完全不在意,她们昨日的亲密。 全然没有想……要他负责吗? 他心口堵了一口郁气,站在楼上,看着姜清颜上车回府,眼神微暗。 姜清颜则是在车上,强压着心口,才把那股内心深处涌起的酸涩给控制住,她明知萧倾澜是有用处的。 起码在针对姜怀渊这件事上,跟他合作定是会轻松些的。 但他们的相遇,一开始便是一场算计。 前世那几年夫妻生活,她爱过,怨过,期待过,失望过。 临死之前,她都在想,若萧倾澜知道她死了,会不会为她落一滴泪? 可她没看到他落泪,只看到,他娶了心爱的贵妃,成婚之时眉眼里的柔色,远比迎娶她那日要好看的多。 此生还是别再重蹈覆辙的好。 肃国公府。 姚氏在正厅等姜清颜回来,还特意备了些她喜欢吃的点心,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 可姜清颜回来,并未带特产,反倒跟她抱怨,“顾夫人说时间太短来不及准备,还对娘您不似从前那般恭敬,我实在生气便先回来了,而且路上……还被宸王给拦下了。” “宸王?!” 姚氏一听便震惊了,屁股着火似的弹起来,连忙抓着她问,“宸王叫你去干什么?他去顾家了没有?” “不知他是否去了顾家,可他将女儿叫去盘问,问女儿与顾家是何关系,顾家与国公府是何关系,他还逼问,若是叫他发现国公府与顾家私相授受,他定会追查。” “这个该死的宸王!” 姚氏火急火燎。 她在厅里转了几圈,急的理不出头绪,便把姜清颜带到姜怀渊床边,跟他说了这事。 姜怀渊既恼宸王多事,可被他盯上了顾家,他又确实害怕。 顾家每年给国公府大量的银钱,是国公府和贵妃的钱袋子,而这是她们阴险威逼顾家所得,钱的花销又没一条干净的,被人发现了,追查下去,不知有多少罪名等着他。 宸王手段再狠些,国公府全族下狱都是轻的! 贵妃和豫王也脱不了干系。 姜清颜在一旁看着,姜怀渊心虚,姚氏着急,嘴脸实在丑陋的可笑,她装作不知,犹自看不起顾家般说道: “爹娘,女儿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顾家只是巴结咱们国公府,每年都送特产,这些特产想来也不是数额巨大,宸王盯着,便让他盯着,他又岂敢平白污蔑爹呢?” 姜怀渊和姚氏老脸一僵。 真是这样就好了! 偏他们做了坏事,心虚得腿都发软! 姜怀渊沉着一张脸,叫姜清颜先回去休息。 姚氏连忙坐到姜怀渊床边,急急道:“这该如何是好?若是顾家为宸王所用……” 第14章 你们顾家想干什么?造反吗? “莫慌,姜清颜还在我们手里,顾家宝贝这个女儿,不敢妄动,只是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跟宸王勾结,你派人去顾家,请他们明日过来一趟。” 他们要看看,顾家究竟什么态度。 姚氏立刻派人去了,姚思渝也答应明日一早过来。 而她在得到消息之后,便控制不住的有些雀跃。 她推了推床头坐着的顾旬州,满脸喜色,“果然如颜儿说的那样,国公府请我们上门去,这可是他们抢走颜儿之后,第一次用请的姿态。” 当年她轻信自己的姐姐,以为她是好意,看她即将临盆,夫君和儿子却都不在身边守着,将她接到国公府去生产。 可谁知,她是那般歹毒,抢走了她的女儿,还威胁她,若是不帮国公府敛财,便将她私奔嫁商人的事捅出去,让她和顾家,还有他们的孩子,全都万劫不复! 可怜她的夫君和孩子,都被她拖累,被国公府拿捏羞辱了这么多年! 顾旬州扶着妻子的肩膀,碰了碰她的脸颊,“这是好事,明日可要为夫陪你一起去?” “我看颜儿的意思,我一个人去也就够了,明日主要是表明态度,再将婢女给颜儿送过去。” “那颜儿当真没告诉你,她知道什么了吗?”顾旬州很好奇。 他今日从商铺回来,听妻子喜上眉梢的说了这事,还有些不相信,可国公府派人来请,他立刻便相信了自己的女儿。 至于她想要的婢女,他已经找好了,藏在一堆奴仆之中,明日便能带去国公府。 姚思渝其实也想不通,她靠在顾旬州的肩头,温柔依偎,“你说,会不会是国公府里变故太大,刺激了她? 亦或者是,她知道了身世,可她有很多的顾虑,不方便与我们说清楚,等到她觉得时机成熟,再告诉我们?” 顾旬州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颜儿虽不在我们身边长大,可教习她的先生们,我悄悄去见过。 她们都说,颜儿是极聪慧有主见的孩子,她决定要做的事,我们做父母的,鼎力支持,尽其所能就好。 横竖无论发生什么,咱们都会陪着她的。” “是啊,当年让她被抢走,是我的过错。”姚思渝回想起当年,眼里便蓄满了泪水。 她千辛万苦生下女儿,宝贝的心肝一样抱在怀里,等着顾旬州和儿子回来接她们一家团聚。 可姚氏却像煞神一样从天而降,抢走了她的女儿,还说从现在开始这就是她姜家的女儿,顾家与她再无关系。 她扑下床去抢,抢不到,还被姚氏身边的妈妈打了一顿,大出血要了半条命。 十几年与女儿分离,只能三月看她一次,这种痛苦,折磨的她时常崩溃。 还好她当初坚定选择的夫君,疼她爱她,这么多年,他从未怪过她,反而自责的怪自己没有在生产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才会弄丢了孩子。 这些年的崩溃和重压,她们一家三口都一起扛了过来。 顾旬州抱着姚思渝上床,让她枕着自己的臂弯,柔声抚慰:“上天眷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姚思渝扬起唇,吻了吻他的下颌,“嗯,夫君说的是。” —— 秋高气爽,天气宜人。 姚思渝端庄素雅,一袭淡紫色长裙,迈入国公府大门。 她虽是低嫁,可与姚氏同出一门的气质,却时刻未能让人小瞧,国公府里的下人大多不认识她,但见她覆面而来,身后只跟了两个婢女,气质却十分的淡雅出尘,不由议论道: “这是哪位贵府上的夫人?好雅致!” “为何遮着脸,是长得太好看了,怕被人瞧吗?” “我瞧这位夫人的眼睛,倒是生的跟咱们府里的夫人有些相似呢。” “嘿嘿,我觉得她的眼睛比咱家夫人长得好看。” 姚思渝一路听着议论,面容沉静的走过,遇到了姚氏身边的宋妈妈。 她都没做出接客的样子,便跑过去将议论的下人一顿骂: “都想死吗?夫人也是你们能议论的!一人下去领十个板子!都给我滚!” 她皱眉生气,脸上的肥肉随之抖动了起来,显得有些凶恶。 下人们纷纷跪地求饶,却毫不留情的被她叫人拖走了。 姚思渝看着她如此处事,不免皱眉,当着外人便如此凶恶的处罚家中下人,实在没有气量。 作为当家主母身边的仆从,既稳不住主母的面子,又显得她自身狭隘阴狠。 怪不得当初,能为虎作伥跟着姚氏抢她的女儿。 丧尽天良,恶毒下作! 宋妈妈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还洋洋自得的以为给了姚思渝一个下马威,能够震慑到她。 她摆出一副高傲的嘴脸,“夫人在清风堂等候多时了,您一个商户,竟也敢给夫人摆这么大的谱。” 姚思渝没理她,就站在原地不挪步了。 宋妈妈往前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要跟上的意思,皱眉: “您这是什么意思?给我摆脸色呢?” “我是你们夫人邀请上门的客人,你一个奴婢都敢给我下马威,可见你们夫人不是诚心邀我来做客,我不如不来的好,就先告辞了。” 她说完,转身便带着人要走。 宋妈妈心下一惊,连忙快步过去拦人,“您这是做什么?这里可是国公府,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国公府如何?有律法规定,来了国公府,便成了国公府的奴才,任由驱使?还是说国公府多年前可以强抢人女儿,多年后还能把本夫人也强留在这? 我是领教过国公府的强横了,不知道宸王有没有兴趣知道呢。” 姚思渝轻笑了一声。 宸王二字,像钢针一样扎进了宋妈妈心里,她一面叫人拦住姚思渝,一面飞快的跑去清风堂,请姚氏过来。 姚氏本想派宋妈妈出来,压一压姚思渝的气焰,让她今日别有机会嚣张起来。 可宋妈妈办砸了事,姚思渝更是装都不装,直接说出了宸王。 姚氏心头大乱,急忙提着裙子赶过来。 她站在姚思渝面前,眼神凶狠,“你个小贱人,还当真跟宸王勾结上了,你们顾家想干什么?造反吗?” 第15章 姚思渝与姚氏过招,恶毒者败 姚思渝面纱下的唇,微微扬了起来。 看来颜儿说的没错,他们国公府针对宸王不成被反噬,如今闻听‘宸王’二字,是如临大敌! 她面容沉静的面对姚思渝,眼神高雅又清澈,“国公夫人哪里有贵眷模样,如此粗鄙,可当真是怕宸王怕的不轻啊。” 姚氏咬牙切齿,自己一个不妨,竟是给她暴露了短处! 可她区区商妇也想拿捏她? 姚氏眼神倨傲,在姚思渝面前高扬起下巴,“你大可去找宸王,只要你不怕鱼死网破,有些人立刻便能身首异处。” “你……” 姚思渝捏紧了帕子。 她不能低估,姚氏夫妻的狠辣恶毒! 所幸,她今日也不是莽撞而来,拿出宸王做底牌,也是要来心平气和的,与姚氏谈条件的。 她平静道:“与其这般剑拔弩张的放狠话,倒不如谈谈,你今日为何找我过来。” “要谈就去清风堂谈吧。” 姚氏轻哼一声,捏着手帕,一副贵不可言,等着姚思渝跟屁虫一样黏上来的样子。 姚思渝没有黏上去,两人自幼一起长大,脾性都了解的透彻,姚氏不欲与她多浪费时间,“你还要怎么才肯走?” “让你的奴婢,跟我道歉,方才我进来时,她当着我的面给下马威,如此不恭敬,又丝毫没有待客之礼,让我如何跟你谈?” 姚思渝双手交叠在腹前,风轻云淡,泰然处之,气质越发出尘。 姚氏却越发被她激怒,气急败坏,却又不好在这样的小事上耽误时间。 她狠狠瞪了宋妈妈一眼,宋妈妈满眼无辜。 她明明是想替姚氏立威,才挑衅姚思渝的! 多年前她便是个软柿子,想怎么捏怎么捏啊。 姚氏又剜了她一眼,蠢货!她现在手里有宸王这张牌,能随便被下人捏吗? 宋妈妈迫于无奈,只得走到姚思渝面前,屈膝跟她道歉,“奴婢粗陋,不堪入目,还请夫人海涵,奴婢自罚!” 她说完,举起手,肉掌在脸上狠狠扇了两下,打的啪啪响。 姚思渝平静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满意的,随着姚氏往清风堂去。 二人在紫檀木太师椅上落座,姚氏虽心思恶毒,却也端着国公府的门面,做足了客套,才开口与她相商。 “宸王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心机深沉,你们顾家区区商户,自以为能攀上他的高枝,可他若是厌弃了顾家,手一挥,顾家便是满门抄斩,灰飞烟灭!” 姚氏高傲的恐吓,想给姚思渝和她身后的整个顾家施压。 但姚思渝完全不会这样被她压倒,她淡然道:“宸王只是来顾家,与我夫妻二人见了一面,何来攀高枝,厌弃一说。” “你们谈了什么?”姚氏紧张起来,不自觉的捏紧了手帕。 “急什么?夫人让大小姐出来见见我,我自然告知你。” “你别得寸进尺!” 姚氏就知道,她定是冲着要见姜清颜来的。 他们夫妻俩,拆开了各有各的难对付,凑一块却都是女儿的奴隶。 姚思渝在女儿一事上,也从来没有办法伪装,“我只是要求见一见大小姐,又有什么错?她如今名声有谤,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二等的,你们还要苛待她到何种地步?” 她眼里的怨恨,毫不掩饰。 姚氏却颦眉紧蹙,“何时苛待她了?你莫忘了她如今这学识气度,是谁养出来的!” “那也是用我顾家给的钱!” 国公府培养她,却从未爱过她! 她成长的环境那么冰冷,她却那么真诚孝顺,一想到此处,姚思渝的心便忍不住的撕扯出疼痛。 姚氏却也是听出来了,“所以你今日来,不仅要见她,还要过问她婢女一事?” “我已经吩咐人去买了,全都是奴隶市场里培养最好的人,今日且请她出来,自己挑个称心如意的,买人的钱顾家来出。” 姚思渝拳拳爱女之心,可感天地。 姚氏却又气又恼,胸口上下起伏着思考,今日若不答应她,会是怎样的后果。 她差人去告诉姜怀渊,问他的意思了。 姜怀渊起初听闻,自是如临大敌般,绝不可答应的。 可他又想到,宸王与姜清颜的事,他始终觉得……那日蓉儿未能下药成功,带着些不寻常。 他便想再试探一番。 他让宋妈妈去姜清颜那边,告诉她,顾家送了婢女来讨好她,请她前去选一选。 姜清颜正在玉悠阁里,听宋妈妈说起顾家送婢女,眉头狠狠一皱:“这是为何?顾家平白无故,给我送婢女做什么?我不要。” 宋妈妈见她拒绝的干脆,满脸横肉的笑起来,“大小姐倒也别生气,这顾家是商贾人家,阿谀谄媚,眼见着没有江南特产来讨好夫人,又打听到小姐这儿缺婢女,便巴巴儿的要送来。” “既是如此,我更不能要了,顾家能买到什么样好用的婢女?而且咱们国公府门庭高贵,岂是他们这些商户,说塞人就塞人进来的? 只怕他们选的人,也是心存不良,说不定还要从我身上谋利呢!宋妈妈快替我拒了此事吧!那顾氏商妇,我也是懒得再去见一面的。” 她眼里露出的厌烦,格外真实,仿佛是当真鄙夷姚思渝,生怕沾染上分毫一样。 宋妈妈出来禀告了姜怀渊,姜怀渊这才放心了些。 “看来是我多思了,既然颜儿讨厌那商妇,你便劝她过去见一面,选人与否,让夫人视情况而定吧。” 姜怀渊趴在床上吩咐道。 宋妈妈差人去告知了姚氏,又到姜清颜那边,说尽了好话,好不容易才请动她,去清风堂里看一眼。 若是不喜欢姚思渝送来的人,一个都看不上,再拒绝。 姜清颜最是仪态端庄高雅的,纵然跟宋妈妈抱怨,千万般看不上姚思渝商妇身份,到了清风堂,也是温婉有礼,让人如沐春风的。 姚思渝一见到她,便忍不住的雀跃,恨不得黏到她身边讨好。 可姜清颜待她,却是客气又疏离的。 姚氏告诉姜清颜,姚思渝有心送她一个一等丫鬟,让她在送来的人看一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第16章 亲生母女的默契,无需言说 姜清颜起初礼貌的婉拒,姚思渝却眼巴巴的劝,只盼她看一眼,哪怕看一眼都好,“这些人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花钱多不要紧,只盼大小姐能够恩赐一眼。” 姜清颜瞧不上,她因急切而散发出的一股铜臭气,眼神淡漠,“那便多谢夫人了。” 她说着,拂开姚思渝搭着她的手,顺带打量到,她今日所用的手帕,是与她衣裳颜色极为不符合的青色。 她心中默默明了。 姚思渝叫了几批人过来,都是十七八岁的精干女孩,有的看着眼神灵动又讨巧,姚氏都眼馋了,恨不得挑两个留下用。 可姜清颜左挑右挑,鸡蛋里都挑出了骨头缝,也没挑出一个满意的。 姚思渝陪她挑半天,有些难堪道:“大小姐,这是最后几个了,当真没有合您眼缘的吗?” “没有。” 姜清颜冷淡的打她脸。 姚思渝无法再说什么,只能坐回去,垂头丧气。 姚氏就喜欢看她垂头丧气! 这亲生女儿给她的打击,远比她给的痛快! 而她的痛苦,正好是她的兴奋剂,让她看了,解气! “你倒是生的不错,又高又壮的,会干粗活儿吗?” 突然,姜清颜指着一个青色衣衫的女子,饶有兴趣问道。 姚思渝一下睁大了眼。 姚氏也来了精神,她看向青衫女子,眉头微皱,“女子骨骼怎么如此健壮?” 跟个男人似的,看了便有些倒胃口。 青衫女子回道:“小姐,奴婢是调教做一等婢女的,粗活儿还轮不到奴婢来干。” “哦?竟如此金贵。”姜清颜语气带了些讽刺,却已然发现,她的身高和骨骼,还有手指边缘薄茧。 这是习武之人才会留下的。 她就是娘给她送来的,武功高强的奴婢。 姚思渝知道她选出了人,心中暗喜,却不得不装出慌张的样子推托,“大小姐,不如再看看吧?这个奴婢,许是滥竽充数了,她……她不配服侍在大小姐身边。” 姜清颜未置可否,显然也是没看上她的。 但姚氏就一眼相中了,“就她吧!” 她含笑劝姜清颜,“颜儿啊,也不能辜负人家一番好意,毕竟花了钱,又颇费了一番功夫呢!” 这么粗壮一个女子,又耿直的不会讨好主子,能跟姜清颜相处好才怪了! 指不定什么时候,主仆就起了冲突,人就叫姜清颜给赶出去了。 这才是她乐见其成的呢。 气死姚思渝。 姚思渝还在极力阻拦,姜清颜却已经不耐烦听了,“就她吧,顾夫人若不愿意,便将所有人都带回去,本小姐实在乏了。” 她起身,走到姚氏身边撒娇,“娘,女儿想先回去歇息了,女儿还得盯着人修院子呢。” 姚氏不介意在这种时候,伪装点母爱给她。 她拍了拍她的手,“好,乖女儿,回去歇着吧,这婢女就带回去,用着不顺心了再处置。” “谢谢娘。” 姜清颜依偎在姚氏身边,起身一眼都没看姚思渝,便把人带走了。 姚思渝追出两步,眼巴巴的望她,却也只能看个背影,很快就看不到她了。 “别看了,她只可能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你一介商妇,如今让你送她一个婢女,你也该知足了。” 姚氏端的一副高高在上,宛如施恩一般。 姚思渝却气红了眼,“你明知道那个婢女她不喜欢用,却不给她挑一个好的!” “你够了!别以为见了宸王一面,就能在国公府得寸进尺,今日已经是对你的忍让,再有下次,看我还让不让你见到你女儿! 你们顾家的钱,还不快点给我筹来!” 姚氏疾言厉色,把姚思渝当狗一样骂。 姚思渝憋红了一张脸,拧着手帕离开了国公府。 姚氏轻哼一声,扶了扶发髻上的金步摇,慢悠悠的朝姜怀渊那儿走去了。 今日给姚思渝好一通折辱,可算是平了她这几日所受的气。 姜怀渊在床头看书,听到她这么说,内心也是安稳了不少,“好在颜儿的心,始终是向着国公府的,顾家便是想勾结宸王,也得掂量掂量他们女儿能不能过的下去。” 姚氏冷哼,想起今日被迫给姜清颜的好脸色,便忍不住嫌恶: “商贾贱女,若非花着顾家的钱养她,我才不想多看她一眼,她今日越是撒娇,我便越是心疼,幼薇啊,她如今气度,比姜清颜实在差了不少。” 虽然他们不愿承认,可保护了姜幼薇多年,她终究是没见什么世面。 气量,见识,处事的能力,都着实堪忧。 “这事倒可以日后再说,如今贵妃娘娘那边,倒是麻烦了。” 姜怀渊眉眼间的愁,又蔓延了上来。 玉悠阁。 姜清颜选了个新的婢女带回来,才一入院,便发生了口角,姜清颜罚她去扫院子了。 直到天黑,她扫完了,才来跪求姜清颜的原谅。 姜清颜房中无人,盯着她的琴儿芋儿都回了,她关上门,才郑重的将人扶起来,“抱歉,今日让你受苦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衫女子单膝下跪,身姿笔挺,英武之气,跟白天扫院子之时的莽撞,全然不同。 “今日起由主子驱使,主子所赐即是名。” 姜清颜很喜欢她这样的坦荡,忠诚,可又觉得她这声音,有些耳熟。 她思虑了一番,“简单些,就给你起名叫青儿可好?” 她颔首,“奴婢青儿,今后甘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你先起来吧,我且问你,你之前是在何处习武,武功又习得如何?”姜清颜仔细打量起她来。 虽是姚思渝亲自送来的,可这耳熟的声音,总让她内心有点不安。 青儿并未先回答,而是手掌翻转,凝内力于掌中挥出,隔空打碎了桌上的一个茶杯,随后又飞速移动,接住了所有碎片,安静端回掌中。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 而既没有发出声音,姜清颜眼前的茶杯,又碎裂的真实。 她不由得睁大了眼。 第17章 他的心肝宝贝在国公府受苦 青儿武功的高强是她难以想象的,她更是下意识的想起了一个人。 他的武功可以隔空摘叶似飞刀射出,碎花枝,入木桩,持枪挥舞似流星穿梭,仿佛星月银河,尽在他掌控之中。 高深莫测。 站在他身后,纵然面前有千军万马,心中也不会生出惧意来。 是她见过的,也是唯一的,武功最为高强之人。 “小姐?” 青儿看她有些走神,轻唤了一声。 “无事,我只是在想,你为何不说,你是在何处习武的?” “奴婢师门在清呈山。” “清呈山,倒也未曾听说,是我孤陋寡闻了,不过你既是顾夫人挑选的,应当不会有错,以后与我配合,保护我的安全,我还会让你做很多事,你可做好准备了?” “奴婢愿为小姐效力,生死勿论。” 习武之人铿锵有力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让人有安全感。 姜清颜让她退下之后,好生歇息。 青儿回到了住处,就在芋儿琴儿的隔壁耳房。 她轻功超群,不惊起一片落叶,已然在夜色之中,把国公府内院探了个遍。 随后她的身影几起几落,进了宸王府,萧倾澜的书房之中。 她单膝跪下,颔首,“王爷,属下幸不辱命,已成为了姜小姐身边的侍婢。” “她没有怀疑你?” 萧倾澜长身玉立,在窗边,欣赏着溶溶月色带来的梦幻和凄清。 青儿:“姜小姐半信半疑,应该会想办法再去调查清呈山。” “果然是只俏狐狸,如此信任顾家,与他们合谋,却还是会留一手。”萧倾澜不自觉的嘴角含笑,仿佛在替姜清颜高兴。 青儿不懂他为何高兴,只是皱起眉,“主子,影卫认主,属下若跟了姜小姐,以后……” “以后你就是她的人了。” 萧倾澜十分果断。 青儿郑重抱拳,“是,属下拜别王爷。” “王爷,她是影阁十年难见的奇才,还是女卫,便这样送人?” 王爷与姜小姐何时熟到这份上了? 萧倾澜目光幽幽的朝他看去,南风下意识的闭嘴,安静美丽。 萧倾澜又叮嘱青儿,“以后你虽然是她的人了,可她若是遇险,务必通报本王一声。” “是。” 青儿叩首,随后悄无声息的回了国公府。 萧倾澜看南风憋着话,大发善心,“许你说一句,多说去领军棍。” 南风思前想后,如何让自己不挨军棍的表达疑惑。 “王爷,您喜欢姜小姐?” 萧倾澜身后仿佛刮起了疾风,阴冷沉郁:“军棍四十。” 南风:…… 会很疼。 肃国公府。 姜清颜新收了青儿,几天便吵了好几场,琴儿芋儿事无巨细的汇报给姚氏,姚氏听的倒是满意,可愁着姜幼薇入宫的事,她都没精力多管姜清颜。 姜怀渊又把她叫过去商议,“贵妃娘娘的赏花宴,就定在三日后,她是一定要见幼薇的,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要让幼薇变成姜清颜那样为人称赞的名门贵女。” “老爷,你便是杀了我也难做到啊!” 姜清颜是费了多少年时间养出来的? 她本身就气质出众,打小她这个母亲看着都嫉妒! 跟她那端庄舒雅的妹妹,一个模儿里刻出来的一样。 而她们亲生的幼薇,小时候胆色便不如姜清颜,不够大方,气质也差些,加上多年将她关在内院藏拙,是养的她愈发小家子气,没见识了。 她怎么都比不过姜清颜的。 “那就让颜儿去教她,三天若是教不出来,便是她的错!” 姜怀渊只管动嘴,不管别人能不能做到。 姚氏揣着这口气,也只能去为难姜清颜了。 姜清颜并不意外,可她看姚氏这语带威胁的样子,也是不容她推脱的。 她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我会去教妹妹的,只是娘得答应我,若是妹妹嫌我严苛,娘别怪我才是。” 怎么可能不怪她? 姚氏心中全是对她的不满和嫉妒,可这节骨眼上,不能让姜幼薇在赏花宴上,出一丝差错。 她便笑着说,“你是最为家里着想的,定会好好教导妹妹,娘又怎么会怪你呢?” 姜清颜接了这任务,当即便领着几个丫鬟,去了钰华阁。 姜幼薇听说姜清颜要来教她,心中千万个不愿意,就差跳上桌烧房子了。 可宋妈妈疾言厉色的警告,言明厉害,说这次赏花宴,是贵妃娘娘为了见她而办的,她此前在大街上乱来,坏了名声的消息,已经传到贵妃娘娘耳朵里了。 若是这次,不能挽回贵妃娘娘对她的印象,获得她的青睐。 她要嫁豫王,可就无望了! “不行,我一定要嫁给昭衍哥哥,谁也不能跟我抢!” 姜幼薇自年幼时见过萧昭衍一面,便念念不忘,爹娘说以后她是要嫁给他,做尊贵的王妃,甚至比贵妃更尊贵的人。 她如今,忍这么一时委屈,便忍了! 姜清颜若为难她,自有她找她泄愤的时候! 姜清颜来了钰华阁,按照当年宫中嬷嬷教她的,认真的教导姜幼薇,连吃饭的空闲,都在为她准备课程。 这贤名远扬,都传到顾家的耳朵里了。 顾旬州气的在花厅里来回踱步,“这国公府是怎么个意思?一月前才给的十万两,这就穷到喝风了? 一个教习嬷嬷都请不起,偏要劳动我家颜儿!当真是无耻!” 姚思渝也心疼,姜清颜本就不为姜幼薇所喜,如此尽心尽力的为她好,她也不会领情的! “那外面都怎么说的?国公府二小姐娇蛮,她可不得让我颜儿吃亏了?不行!我得赶紧找青儿,让她想办法,给那二小姐点颜色看看!我真是……” 顾旬州顾不得形象,卷起袖子,就是一副要干架的仗势。 姚思渝连忙起来拦他,“这气话说说就好了,青儿是为了保护颜儿安全送过去的,岂能随意联系,暴露了她,没人保护颜儿了怎么办!” “说的也是,可颜儿也太受累了!” 顾旬州气的直想哭。 心肝宝贝啊!他的心肝宝贝! 在那该死的国公府里受苦呢! 第18章 她拿什么跟姜清颜斗? “别难过了,青儿送消息回来,也是为了宽慰我们,起码现在多了跟颜儿联系的人,也能知道她过的怎么样了,她虽辛苦了些,可总比以前,要见她一面得等三个月,要好得多不是?” 姚思渝拿帕子给顾旬州擦脸,嗓音温柔的安慰。 顾旬州觉得有道理,再心疼,为了女儿的长远打算,也得忍下来。 可他忍不住,不给女儿送吃的。 家里做的,什么好的香的,他都得悄悄塞一份,让青儿带到姜清颜手里。 姜清颜看到油纸包里,那只大耗子似的馒头,哭笑不得,“她们就爱吃这些吗?” 竟还让青儿特意给她送来。 青儿说,“这只耗子是顾老爷跟夫人学的,其余做的好看的,全都是夫人亲手捏的,请小姐品尝。” 姜清颜拿起‘耗子馒头’,轻咬了一口,面团松软,齿颊留香,一股清甜在她嘴里蔓延开来,十分美味。 而其他做的形状可爱的糕点,更可口了,姜清颜吃的高兴,又吃的舍不得,没吃完的半包,她宝贝似的放在枕边藏着。 爹娘亲自做的,她还是第一次吃到。 实在珍贵。 姜清颜想着爹娘是如此的疼爱她,她也总得快些动作,教姜幼薇的日期,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姜幼薇四肢僵硬,眼神又不会收敛,气质更是不知道怎么教的,一股子阴狠劲儿。 十分破坏美感。 但她又对姜清颜趾高气扬的,认为是她教的不行。 姜清颜自是不和她做这个争辩的,她只是劝道:“晚间娘要来抽查,妹妹若想躲过这一劫,倒不如试试我的办法。” “什么?” 姜幼薇好奇,又高傲的对她扬着下巴。 夜里,姚氏忙完了手头的事,来对姜幼薇做最后的检查。 她明日便要入宫了,都是年轻女子的赏花宴,她也不好跟过去,心跳如擂鼓似的紧张。 院里灯光微暗,一帘白幕遮挡之下,女子纤细窈窕的身影,端庄稳重的走过了独木,行不摇头,笑不露齿,便是落地的步子,都像用尺子量出来一样平直。 行走坐,行礼礼仪,做的极好,浑然天成的贵气之中还带着一股娇媚。 姚氏惊呼,“幼薇,是你吗?” “娘,当然是我!” 姜幼薇骄傲的声音,从帘幕后传来。 姚氏大喜,急忙就要去帘幕后看看姜幼薇。 “娘,我明日定不会让你丢脸的,你就放心吧!” 姜幼薇话音落,便让人熄了灯,回了房间,故作神秘的样子,越发让姚氏兴奋了,“不愧是我的女儿,只用了三天,便能学的如此端庄雅致!” 她回头看向宋妈妈,“你说是不是?” 她竟还以为姜清颜是个宝! 现在看来,她女儿才是远胜于姜清颜的存在! 宋妈妈点头哈哈笑着,可她总觉得,那帘幕后的人影,看着有些眼熟。 不像是姜幼薇,反倒像…… 姜清颜。 可姚氏正在兴头上,谁也不敢说实话坏她的兴致。 姜幼薇得到了姚氏的夸奖,第一次看姚氏如此对她引以为傲,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回头看向姜清颜,“姐姐刚才做的很好,明日我入宫,若是见到贵妃娘娘,会在她面前帮你说好话的。” 姜清颜低眉浅笑,“如此,便真要多些妹妹了,明日贵妃宫中,年轻女子聚集,妹妹可要打扮的娇艳些,方能吸引贵妃娘娘的注意力。” “这还用你说?娘给我准备的衣裙首饰,是你的数倍,姐姐还是赶紧回去挑挑自己的衣裳,为明日入宫做准备吧!” 姜幼薇话里话外都是炫耀,就差没在姜清颜脸上踩一脚了。 姜清颜不以为意,回玉悠阁的路上,都在听丫鬟们抱怨: “二小姐也太过分了,教了她几日,没听她对大小姐说一个谢字。” “衣裙首饰,大小姐本是不缺的,可临走时二小姐那耳房一打开,才真是闪瞎了我的眼!” “咱们夫人果然还是更偏爱二小姐的。” 姜清颜由得她们抱怨,似是耳力不好,未曾听见一般。 青儿在无人瞧见的时候,进了她的房间,看到她早已挑好的首饰和衣裙,清丽素雅,却格外衬的气质。 不用想,明日她的风姿绰约定不是姜幼薇能比的。 姜清颜给她也准备了衣裳,只不过她明日要带她入宫,还需她处理一下琴儿芋儿。 青儿说:“小姐放心,我点了她们的穴道,明日她们必定会起晚。” “嗯,有劳你了。” 姜清颜对她办事的效率,愈发放心,可越是听她说话,她就越是疑惑。 青儿会跟萧倾澜有什么关系吗? 她总觉得,她这令人熟悉的声音,似是前世,在萧倾澜身边听到过? 夜里,萧倾澜还入了她的梦,他前一刻还在抱着她狠狠欺负,堵住她的唇,对她毫不留情的掠夺,占有。 下一刻,他便衣袂翩翩的,出现在了另一个女人面前。 “萧倾澜,我恨你,我恨你……” 梦里纠缠的痛苦,让姜清颜惊惧醒来,她摸到了枕边的油纸包,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梦。 萧倾澜不会再有机会碰她,他早就该跟他心爱的女人双宿双栖去! 干她何事! “阿嚏——” 萧倾澜临出门之前,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也不知道是谁在念叨他。 挨完军棍,走路都滑稽的南风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萧倾澜问他,国公府那边什么动静。 南风说,“刚出门。” “谁刚出门?几辆车,几个人?” “两辆车,应该是两个人。” “可看到姜清颜了?” 南风缄口不言,惹得萧倾澜蹙眉,“你是军棍还没挨够?” “可我没提姜小姐啊!” 之前那四十棍,就因为他问了一句王爷是否喜欢姜小姐,现在他提都不提,还要挨打? 这不公吧。 萧倾澜让他在挨打和说实话之间选择。 南风立刻道:“姜小姐去了,马车在姜幼薇之后,似乎还被挤兑了。” “姜幼薇挤兑她?” 就凭她那个当街被人拦车,就破口大骂的脑子,拿什么跟姜清颜斗? 第19章 他想见姜清颜了 南风:“姜小姐上车之前,被姜幼薇抢了首饰头面。” 萧倾澜若有所思,翻身上马。 他回想起往日所见的姜清颜,华服秀美,端庄高贵,不禁好奇起来,有容貌身材,却失去了珠宝点缀的姜清颜,会是什么模样? 定是别有韵味的美丽。 念及此,他策马入宫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颐华宫。 身为圣宠优渥,又育有成年皇子的贵妃,姜氏独居一宫,尊荣霸气。 宫内高阁耸立,玉宇瑶阶,蔚为华丽,秋日处处萧索,可她这宫中依旧是碧树琼林,景致怡然,丝毫不见衰败,越发衬得她在宫中地位尊崇,备受重视。 姜幼薇是第一次入宫,方才走在宫道上,还能克制得住,不对皇宫的辉煌奇景,露出过于惊讶的神情。 可入了这颐华宫,见到了姜贵妃所居之地,她却再也忍不住的艳羡起来,“姑母果然是宠妃,颐华宫怕是比皇后的宫殿还要气派!” 姜清颜就站在她身后,听到她这番言论,内心微哂。 这话也就是她没脑子的敢当众说出来,传出颐华宫,不知要给姜贵妃在这后宫树敌多少! 姜贵妃深得圣宠,本就是住在刀尖上,要时刻警惕后宫诸妃子的嫉妒,姜幼薇却是会孝顺姑母的,生怕别人恨不上她! 可就姜清颜自己,对这颐华宫也没什么好评价。 她曾十分真挚的对‘姑母’姜贵妃说过,圣眷隆宠,却不可过分张扬,颐华宫太过华丽,又烧钱又惹眼,容易给她招惹事端,不如低调些,能省不少事。 可姜贵妃高傲,跟姜幼薇有着如出一辙的虚荣心,不管自己宫中的一切是否逾矩,是否比皇后宫里还要华贵,依旧我行我素的张扬着。 为此,皇上说过她,沈太后更是极为不满的罚她。 她犹不长记性。 更没改过。 但这些都跟姜清颜没有关系,她要扳倒国公府,甚至希望,姜贵妃继续张扬下去,越张扬越好。 “哟,这是哪位贵府小姐啊,瞧着眼生,第一次踏入后宫,这么没见识吗?” 姜幼薇刚感叹完,就招惹来一个嘲讽她的。 她目光不善的朝来人看过去,倨傲的扬起下巴,“你又是谁?” “我是谁?”女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肃国公府,可真是越来越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姜清颜,这就是你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妹妹?” 宁远郡主一番嘲笑,吸引的众人都围了过来,纷纷将打量的目光,落在姜氏两姐妹身上。 姜幼薇上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还是在大街上,那种恐惧感留下的后遗症,让她下意识想张开浑身的刺,去刺她们一头一脸的包。 可姜清颜拦住了她。 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此人是齐昌侯府的郡主,齐昌侯与咱们爹爹关系不好,勿要与她起争执,以免落人口舌。” 她说的是实话,也完全为国公府和姜幼薇考虑。 但姜幼薇是不会听的,齐昌侯跟她爹都不对付了,她凭什么要给这个郡主脸面? “你说谁上不了台面呢?这是在我姑母宫里,你敢如此看轻我?待我告诉姑母,你看她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姜幼薇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凌厉又凶狠,当即便吓住了宁远郡主。 她奇怪的看向姜清颜,还以为这妹妹跟她是一个路子,惯会高贵的教训人,她都准备了对付姜清颜的腹稿,要跟她拉扯几个来回较劲了。 可这人怎么一上来就搬出姜贵妃? 好不讲武德! 宁远郡主又羞又恼,看向姜清颜,“你这妹妹这么无礼,你身为长姐也不管管吗?” 姜清颜风轻云淡,“岂非是郡主无礼在先?” 宁远郡主看着她们姐妹俩,一个直接硬,一个软着硬,自己单打独斗根本不是对手,顿时心下淤堵,想寻求个帮助。 但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愿意跟她同一阵营。 毕竟,今日的是在姜贵妃的宫里,这姜家姐妹俩,都是她的亲侄女。 宁远郡主红了眼,便躲到一旁去了。 她似是有意为之,哽咽的声音格外大。 姜幼薇看到她这么弱,三言两语便胆小如鼠的退避了,自以为是的扬起了下巴,骂宁远郡主:“草包!” 姜清颜不动声色。 她当然不会告诉姜幼薇,以她跟宁远郡主打交道多年的经验来看,她这会儿是要以退为进了。 她在姜贵妃宫里受了欺负,不敢还嘴,只会给姜贵妃张扬的名声上,再添一抹黑。 传到沈太后耳朵里,姜贵妃定然是要挨骂的。 姜贵妃刚从寝殿出来,她精心打扮的妆容,典雅高贵,华丽无比,就像刷了金漆的孔雀。 身边扶着她的李嬷嬷,与她一同看了方才的闹剧。 她微微皱眉:“这国公府似有些不会教女儿。” 怎么弄出一个姜幼薇,这般蛮横强硬,仗势欺人的明显,还满嘴嚷嚷着姑母,给姜贵妃抹黑。 姜贵妃艳逸的面容上,柳眉狠狠蹙了起来,“大哥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当街闹事,本宫给她个机会进宫见见人,她竟这般无知!” 相比起来,姜清颜沉稳不张扬,不知要强出多少倍。 偏偏她不是姜家的血脉。 姜贵妃看着宁远郡主那,围着安慰的人越来越多,不得不出面安抚,“好了,大家都和气一些。” “贵妃娘娘!” “参见贵妃娘娘!” “臣女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她一出现,众人都优雅的行礼问安。 姜贵妃抬了抬手,让她们都免礼,她又看向眼圈通红的宁远郡主,柔声道: “今日摆个小宴,原只是叫你们年轻姑娘聚一聚,图个热闹,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来赏赏花。” 宁远郡主得了安慰,自是有脸面,她柔怯怯的看向姜幼薇,“还望姜二妹妹不要跟我生气才好。” 她虽是没安好心,可只要姜幼薇应承一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可姜幼薇偏偏不能忍,“你有什么值得我生气的,凭你也配?” 第20章 两相对比,姜幼薇惨败 她贬低完宁远郡主,就上前想挽姜贵妃的胳膊,“姑母,幼薇好想您啊。” 姜贵妃气的差点没当场甩开她。 真是给她招黑招到家了! 李嬷嬷替姜贵妃化解尴尬,挡住了姜幼薇想靠近的动作,请她跟姜清颜一起,现在宫里赏赏花,吃些糕点。 姜幼薇看不出姜贵妃沉黑的脸色,权当是姑母疼她,愈发的骄傲恣睢。 姜清颜也不提醒她,但她看姜贵妃回殿内的时候,脸上已经快结霜了。 想是没办法当众骂人,憋着气回的。 姜贵妃走回殿中,四下无人,她当即便摔了个杯子,“这简直就是一头猪!大哥还说他们多年精心培养,是想让姜幼薇藏拙,然后一朝惊艳众人。 就她这个样子,不蠢到惊艳众人,都是好的了!” 李嬷嬷也没想到,这赫赫威严的肃国公府,能够培养出一个姜清颜,行止端庄,艳绝京城。 怎么教养姜幼薇,却教养成了这个样子? “娘娘别生气,幼薇小姐许是年纪小,不太懂事,她相貌还是不错的。” 姚氏家族的女子,个个貌美,姜家能够生出贵妃这样的美艳绝伦,作为姜氏和姚氏的女儿,姜幼薇总归还是长得美,看着赏心悦目的。 “可美丽却不聪明,只配沦为手中刃,哪儿能当得了王府主母?衍儿的王妃,绝对不能是这么个蠢货!” 姜贵妃气的直按额头。 李嬷嬷也替她为难,可目前对她来说,联姻除了娘家的女儿,没有更可靠的了,姜幼薇是唯一选择,还是得再观察一下。 “待会儿宸王要来的,娘娘不妨看看,姜二小姐是否能应对,也算是个考验。” 李嬷嬷一提醒,姜贵妃突然想起,今日这花宴办的,还有另一个目的,便是宴请宸王,向他示好,缓和一下他和肃国公府的关系。 毕竟她那哥哥上次办砸了事,被宸王落了脸面,现在还没能上朝见人呢。 宸王也是个拿捏不准的脾性,她本以为这次相邀,他孤傲清高是不会来的,可他竟然还答应了。 姜贵妃想着,他也许是看陛下的面子。 不多时,便有宫人来报,说宸王到了。 姜贵妃看了李嬷嬷一眼,“让姜幼薇代本宫去迎他。” 李嬷嬷点头称是,便去给姜幼薇传话,姜幼薇听到这话的时候,双眼放光,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她笑了笑,“嬷嬷放心,我定替姑母办好此事,将宸王迎到她面前。” 李嬷嬷哪里敢放心,可这是姜贵妃给她的机会,她只能好心提醒,“宸王的性子深不可测,手段凌厉,二小姐可莫要掉以轻心,稳重些。” “我知道啦!” 姜幼薇理了理袖口,雄心壮志,一脸骄傲的要把这件小事办的漂亮,势必要让宁远郡主等人,高看她一眼。 她甚至都不让姜清颜跟着,生怕她抢了她的风头。 可宁远郡主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她甚至还走到姜清颜身边,怀疑的问: “她是你亲妹妹吗?” 怎么脑子里长的筋都不一样? 她们所有人都知道,宸王跟姜贵妃绝不会和睦,她就这么大剌剌的去迎宸王? 姜清颜笑了笑,“妹妹自然是国公府的嫡女。” 宁远郡主没说话了,她自知比姜清颜蠢,触她的霉头没好结果,她就站在一旁看着。 姜幼薇出现在萧倾澜的面前,第一眼便看的萧倾澜皱紧了眉头。 乌金云绣衫,凤尾月牙罗裙,裙摆上勾描着大朵的金边牡丹,加上她满头珠翠,堆叠如高楼,萧倾澜下意识以为,自己大白天误入了哪家勾栏院,被老鸨子给拦了路。 他眉宇间含着冷怒,“让开。” 一句轻斥,让姜幼薇把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吃进了肚子里。 他好可怕! 明明长得如此斯文俊美,骂起人来却凶的让她想哭! 比她爹还凶! “我……我……” “姐姐!” 姜幼薇下意识的喊姜清颜,姜清颜没动,她便跑过去将人拉到身边,“他就是宸王吗?你……你认识他,你陪我一起去迎吧。” 她颤颤巍巍,就差把对萧倾澜的恐惧写在脸上了。 姜清颜朝萧倾澜看过去,他这一脸不快的样子,确实挺吓人的。 她松开了姜幼薇的手,带她一同走到萧倾澜面前,颔首屈膝,“臣女参见王爷。” 姜幼薇学她,“臣女也……也参见王爷!” “哈哈哈。” 宁远郡主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画虎不成反类犬。 她恨不得拿支笔写在姜幼薇身上。 真是滑稽。 萧倾澜看到姜清颜,脸色就好了很多。 虽然他依旧端严,让人敬畏,可嘴角微扬,显然心情极佳,“免礼吧。” 他看着姜清颜施施然站起来,挺直了背,白皙的颈脖也随之抬了起来,让他不禁想起了那日,捏着她颈后嫩肉,反复摩挲的手感。 心神微驰。 而他很快收敛,是因为姜清颜已经在为他引路了。 她穿着莲青色的锦绣双蝶裙,束素腰轻,金莲步稳,楚楚姿态透出让人怜惜的美,纤挺的背影却自有其如立云端的高贵优雅。 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 她真是当得起大邺第一贵女之称。 萧倾澜自甘为她敛去一身冷意,安静的走在她身后,迈入大殿。 姜幼薇呆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为什么啊?” 同样是姜家女儿,同样是出来迎他,为什么他对她就那样冷淡凶狠。 对姜清颜,就这么听她的! 姜清颜说了句请,他就跟着走了,比她院子里的狗还听话! 在这方面,宁远郡主就是自叹弗如,打心眼里佩服姜清颜的。 她冲姜幼薇扬了扬下巴,“这就是贵女姿态,宸王一向眼高于顶,世间女子对他都只有讨好的份,可唯独姜清颜,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旁人,都是不亢不卑,一视同仁。 这般沉稳持重,方才能让宸王,对她有几分敬重,故而给她面子。 有些人啊,满嘴姑母的叫嚷着,近乎套到了宸王面前,却只得了一句骂,真是自讨了好大个没趣啊!哈哈哈哈!” 第21章 姜幼薇蠢,姜清颜大胆 她一笑,其他贵女,便纷纷不忍了,直接笑出声来,成群结伴的往大殿里去了。 姜幼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特别想找人发脾气,找母亲哭诉,让她给自己做主! 可她跑进了大殿,发现没办法找姑母给她做主,倒是姜贵妃一声吩咐,将她的位置,搬到了姜清颜前面。 萧倾澜的正对面。 姜幼薇涌上心头的委屈,瞬间都变成了恐惧和怯懦。 她不想去坐,姜清颜便请她落座,她依旧不挪最后那两步,姜贵妃看的烦了,沉声道:“你可是在外面伤了腿?” 姜幼薇僵硬在原地,不敢说话。 宁远郡主爽朗笑道:“贵妃娘娘,姜二小姐怕不是伤了腿,而是伤了‘神’!方才她去迎王爷,却直愣愣的冲到了王爷面前,险些撞上呢!” 她一说,又让姜幼薇迎来了一阵嘲笑。 方才在萧倾澜面前的失态,化作屈辱,刻在了她脸上。 她下意识往姜清颜身后躲,而姜贵妃凌厉的眼神又看了过来。 她几乎快忍不住了。 这个……蠢货!蠢货!蠢货!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哥哥嫂子是把她放在国公府的老鼠洞里养着吗? 姜清颜被姜幼薇拉着袖子,她的袖口轻颤,不用看都知道,她被萧倾澜吓成了什么样。 外强中干。 是她的个人特色。 姜清颜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别怕,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落落大方的对姜贵妃说道: “妹妹身子娇弱,又是初次入宫,难免有些怯意,贵妃娘娘体恤晚辈,臣女也会多照顾妹妹,不会再让她失态。 至于王爷,您是渊清玉絜的君子,定是不会为这点小事而怪罪妹妹的,对吗?” 她含笑看向萧倾澜,看似是在夸他,可也暗涵一丝威胁,他若是计较了,可就不是什么君子,也多少有些小气了! 宁远郡主在一旁看戏,更佩服姜清颜了。 敢这么把萧清澜往火架子上推的人,只有她一个吧? 她好奇萧倾澜会是什么反应。 姜贵妃也得看萧清澜的脸色,她藏于长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萧倾澜集万千关注于一身,从容不迫,俊雅卓绝的脸上,挑起一抹淡笑:“难得听姜大小姐夸本王一句渊清玉絜,自然没什么可计较了的。” 姜贵妃轻轻舒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有姜清颜在,能把场面给圆回来。 宁远郡主也忍不住啧啧两声,“还得是姜清颜啊。” 换了她们这儿的其他女子,吓都要被宸王给吓死了,谁还敢这么对他的? 姜幼薇在姜清颜身后,把这一劫给躲过去了。 姜贵妃也让李嬷嬷下来,请她入座,可姜幼薇坐在宸王对面,如坐针毡。 李嬷嬷再次好心的提醒她,“二小姐,宸王不会吃人,您是国公府的嫡小姐,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坦然些,不可如此露怯。” 姜幼薇想说,你不怕你来啊! 萧倾澜一身的气势,就像磨砺了的刀锋似的。 可她又内心不平,李嬷嬷一个做奴才的,都来教她做事了,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她脸上带着三分恐惧,五分不忿,外带两分软脾气,顶了李嬷嬷一句,“知道了,不用您多说。” 李嬷嬷好心还被厌弃,心下顿时更瞧不上姜幼薇了。 她回到姜贵妃身边,也不替她说好话了。 姜贵妃让人上了茶和糕点,虽是个小宴席,可萧倾澜难得赏光,她还是得跟他缓和一下关系,虚情假意的说些好听话。 萧倾澜应付起这些场面来,不费吹灰之力。 姜贵妃说的口都快干了,他一两句话,便让她白说。 他有兴致的,还是坐在他对面的人。 姜贵妃见他一直在看姜家两姐妹,虽看不清他的意图,可她猜,萧倾澜怕是因上次那事,想要刁难一下她们,给自己出出气。 她连忙把姜幼薇推了出来,让她给宸王敬茶致歉。 姜幼薇一脸懵懂,不知为何又要道歉,敬茶……又要怎么敬? 端起茶杯去萧倾澜面前? 打死不去! 她推了推身边的姜清颜,“姐姐,你去给宸王敬茶吧,再拿一杯新的。” “哈哈哈……” 宁远郡主掩着唇,笑的很克制了,可她的声音,还是引起了一些共鸣。 大家都在笑姜幼薇,她好心告知,“姜二小姐,宫里不是你家里,这些小事都有宫人代劳,你何须如此不客气,将你姐姐当成宫人来用?” 虽是挑拨离间之语,却恰好戳中了姜幼薇的小算盘。 她脑子里为数不多的小心思,都用在这个举动上了,她想通过踩姜清颜,给自己找回一些面子,显得不那么丢脸难堪。 可宁远郡主这厮怎的如此讨厌? 什么话都要说明白! 姜贵妃压着怒火,咬牙道:“李嬷嬷,帮宸王奉新茶。” 她真是……真是不能对姜幼薇抱有一点点的幻想! 她已经蠢到家了! 萧倾澜面前,放了一杯刚倒好的茶,用的是青玉杯,缥色与碧绿的茶水相映,衬出茶汤的亮色与清新。 他无端就想起了那天在床上。 姜清颜的肌肤白的像羊脂玉,细腻无暇,他禁锢在她腰间的手,掐出了刺目的红痕,而他们身下的床单,也落了缕缕红梅。 夺人注目。 他摩挲了一下,与姜清颜遥向对视,她被姜贵妃推出来给他敬茶,实属是无奈之举。 可她的姿态,要比姜幼薇高雅的多了。 她们那样亲密过,合作过,面圣过,还在茶楼里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诸多牵扯情绪。 但姜清颜端起茶杯的那一刻,眉眼清明,如月淡寒空,“臣女代国公府向王爷赔罪,还请王爷饮此一杯,从今后恩怨两消,毫无瓜葛。” 她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了,气氛仿佛被一只诡秘之手拢住,宁远郡主等人不敢再玩笑。 姜幼薇缩着脖子,恨不得把头埋起来。 姜贵妃更是一颗心高高悬起。 姜清颜她大胆! 实在太大胆了! 她可知,萧倾澜不是这么容易便会善罢甘休的人,他遭了国公府的算计,哪怕皇上惩处过了,但仇结下了,也没这么容易恩怨两消! 第22章 掐腰,逼她 姜贵妃也只是想让她们说些客套话,装的可怜一点,博取一些同情。 谁让姜清颜这么直白了? 她都怕萧倾澜在她这发作起来了怎么办。 她该怎么解决? 实在不行,等他一生气,她便把姜清颜献祭出去,让他随意处置好了! 反正她不是姜家血脉,萧倾澜杀了她泄愤也无所谓。 正好还能给国公府继续跟他作对的理由。 但萧倾澜没动怒,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只见他端起茶杯,朝姜清颜的方向,散漫的说出了一句—— “如你所愿。” 呼! 掐住众人脖子的手,无形中断了。 萧倾澜浑身的威压,也不复存在,她们都能顺顺当当的,喘口气了。 姜清颜也放下了茶杯,可她的手指,还在轻轻的颤抖着。 无他。 只因与萧倾澜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眼底欲色翻涌,极致的黯淡,让她回忆起了那日的暗潮涌动,靡丽不堪。 她不想再继续坐在他眼前,恰好姜幼薇也实在待不下去了,一直在拉扯她求助。 她想着姜贵妃也要找机会,跟萧倾澜打太极,便请辞说带着姜幼薇在颐华宫转转。 姜贵妃把她们俩放出去了。 年轻的贵女们,自然也都有眼色的,没有留下碍事。 而离开了大殿,姜幼薇就像放飞的鸽子一样,煽动煽动翅膀,就又活跃起来了。 姜清颜看了一眼青儿,她站在不显眼的地方,朝她点了下头。 她转身就把姜幼薇往湖边带了。 这颐华宫有一面开凿的人工湖,是姜贵妃刚住进来就凿的,引宫外的活水进来,湖水澄澈碧透,哪怕落了些枯叶在里面,也被点缀的十分静美,如美人卧榻。 姜幼薇今日受了一肚子的委屈,却没能见到萧昭衍,她问姜清颜,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姜清颜回忆了一下,仿佛是两月之前了。 萧昭衍受惠帝器重,被派出去巡视东北三城,如今应该在归途了。 宁远郡主听到她们在谈什么,忍不住不凑上来,“哟,二小姐也格外关注豫王殿下呢?你不知道,他临走之前,还参加了一场诗会,与我们众姐妹,浅浅的对了几首诗。” “你们办什么诗会?凭什么跟昭衍哥哥一起对诗!” 姜幼薇十分轻易的被激怒,姜清颜便是想拦,也拦不住。 她当众大喊昭衍哥哥,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怎怪别人要作弄她? “昭衍哥哥啊?好生亲密,不知豫王殿下他知不知道,自己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呢?我可是记得,豫王殿下只夸姜大小姐,美貌不俗呢。” “你少胡说!我姐姐好看,难道我不好看?” 姜幼薇铆足了劲要跟她吵。 宁远郡主不是个善茬,“你好看能有多好看?不说你姐姐,你连我们几位姐妹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又丑又蠢。” “你……你说谁丑?说谁蠢?” 姜幼薇像头牛似的冲到宁远郡主面前。 宁远郡主后退了一步,显然是不想跟她有肢体冲突的。 但不知怎的,姜幼薇抬步冲她而来,却身形一歪,仰后倒去。 “啊——” 一声尖叫,随后便是噗通入水的声音。 姜清颜率先惊呼,“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宁远郡主等人懵了,她连忙对姜清颜摆手澄清,“你看到的,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呜呜……姐姐,救我!救我啊!” 姜幼薇在水里扑腾求救,姜清颜一脸焦灼,连忙拨开人群,一边走一边大喊,“贵妃娘娘,妹妹落水了!快找人来救她啊!贵妃娘娘!” 她叫的声音大,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颐华宫。 姜贵妃正在跟萧倾澜虚与委蛇,被他压着略处下风,骤然听姜清颜呼救,说是姜幼薇掉湖里去了。 她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一个人怎么可以蠢到这种地步? 她连忙由李嬷嬷扶着出去看,把殿里伺候的所有太监宫女都带出去了。 大殿里一时间空空如也。 姜清颜的目的也达到了,她深吸一口气朝外走,人却猛地被拽进了大殿深处。 男人掐着她的腰,动作熟练的控住她,整个人用身躯笼罩,形成一股极强的压迫感,朝她侵袭而来。 姜清颜飞快抵挡,一只手奋力撑住他的胸口。 她怒骂:“萧倾澜,你疯了!” 这是在姜贵妃宫里,他敢这么对她,让外人看到是要一起去死吗? 萧倾澜的喉咙轻轻滑动,他独特的气息,是一股扑鼻好闻的清香,不同于其他任何男子,没有一丝令人反胃感觉,透着极致的危险,又反复勾引着极致的诱惑。 “姜清颜,别这么反感本王,那日的时候,你没这么抗拒。” 他记得。 是她先勾他脖子的。 姜清颜听着便想骂人,“我解释过了,那日的药不解完,谁都讨不了好,王爷查过那药,应该清楚,那不是不反感,是为了自保。” “自保?不想保本王?” “没兴趣!” “那本王与你说些有兴趣的,你带来的那个武婢,你猜除了本王,宫里的侍卫能不能发现她是怎么对姜幼薇动手的?” 萧倾澜手上的力道松了些,饶有兴趣的对她挑唇。 可他说的话,却一字一字重复叠加,狠狠压在了姜清颜心头。 姜清颜没想到,他这么会抓细节,这么能……威胁到她! “王爷想怎么样?” “本王想知道,你跟国公府究竟有何仇怨,你处处下狠手,次次毁一人,没点血仇,怕是很难做成这样。” 她若当真是国公府的女儿,何至于爹娘妹妹,全都要下手。 姜清颜是不会告诉他的,并且她态度强硬,“王爷若想揭发我,我今日也不会放开王爷,谁也讨不了好。” “你何必如此?本王上次便同你说过,你可以与本王合作,我们立场相同,携手共通,对谁都有好处。” “我,不!” “你最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借口。” 萧倾澜搂住她的腰,提起她整个人,把她压向自己,强势加压。 姜清颜亦是不会示弱的人,她撑在萧倾澜胸口的手,捏住了那颗红豆,猛一用力—— 第23章 他的唇,薄情 “嘶。” 萧倾澜的眉头拧了起来,嘴角咧着上扬,看向姜清颜的眼神里好气又好笑。 姜清颜并未意识到危险,当她的唇被欺压,男人的气息强势迫近,而她没有一点反抗之力的时候,她骤然僵硬。 空气静谧又紧张,殿门外,有宫婢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乱作一团。 也有声音响起,在叫:“大小姐!姜大小姐?” 姜清颜被人死死控住,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那脚步声越是靠近,她的心就绷的越紧,叫姜贵妃宫里的人看见,她与萧倾澜纠缠不清。 她的一切就全完了! 国公府会先杀了她。 她还没有替顾家和自己申冤,还没有跟爹娘一家团聚。 她不能死,不想死…… 萧倾澜。 他强势压迫着她,薄情的唇离她,只差毫厘,可偏偏他的强势足够禁锢她,压迫她,逼着她承认。 她在他手中,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如前世一样的霸道,不讲理,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悲从中来。 一股伤心无力的颓感,溢出眼眶,连带着珠子般的水光顺流而出,眼角被晕染的开始泛红,勾的男人心神颤动,一股想占有她的欲望,如猛兽出笼般夺了他的理智。 萧倾澜见过她哭,听过她破碎娇吟,更知道她于身下承欢时有多诱人,让他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可她如今衣裙齐整,没有分毫暴露,只是这么落一滴泪的样子,便摄了他的心魂。 他的胸膛激烈震动着,下意识低唇,并非想侵占她,而是用他的唇角,轻轻擦去她眼角的那滴泪。 滚烫。 灼人。 “别怕。” 萧倾澜在她耳畔低语,放开她之前,轻声解释:“本王若要害你,早就动手了。” 上次带她入宫,就可毁了她,再借力打力的惩处国公府,让他们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但他没这么做。 他是顾念着她的。 姜清颜的眼角,还残留着他唇瓣擦过的余温,泪将断未断,肌肤晕染如霞。 靡丽又破碎。 多看一眼,都是魅惑和勾引。 姜清颜不相信他会对她有什么感情,至多是有了肌肤之亲,让他有些纠缠的心思。 但如今不答应他,显然无法善了。 迫于无奈之下,她哑着嗓子点头,“臣女可以考虑王爷的提议。” 萧倾澜松了口气,却自嘲的扯唇。 她只是考虑。 考虑就是会拒绝。 他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平白招她这么厌烦呢? 她可是另有心上人,身子又给了他,所以才这般怨恨他? 罢了。 怨着吧。 萧倾澜从怀中拿出手帕,塞到姜清颜手里,让她擦一擦,随后先走了出去。 外面的宫女对他行礼,脚步已经往里面来了,姜清颜连忙用帕子擦干净脸,然后塞进了腰带里,走出去,正好跟宫女们撞上。 她问,“妹妹救上来了吗?她怎么样?” 宫女回:“已经挪去偏殿了,太医正在看,贵妃娘娘叫大小姐您过去。” “好。” 姜清颜随着宫女一同去了偏殿,里面围着一群人,姜贵妃为首,正在责问宁远郡主等人,和和气气的赏花,为何要推姜幼薇下水。 宁远郡主拒不承认,身后还站着三个关系不错的贵女,她们都说,没有推姜幼薇。 尤其是宁远郡主,“贵妃娘娘明鉴,我们是正在聊诗会的事,说到豫王殿下之前跟我们一起对过诗,那姜幼薇就生了气要过来打我们, 我们个个敬着她,连连后退,谁知她怎么就摔进湖里去了。” 她解释的清楚明白,没有刻意添油加醋,却硬生生败坏了姜幼薇的名声。 冲动易怒。 还善妒。 这样的女子在平民百姓间,都难找到好人家嫁出去,更何况,姜贵妃原打算让她做自己儿媳妇。 姜贵妃恨不得扇死姜幼薇。 这个蠢货。 可她不得不维护她自己的颜面,还有姜家的颜面。 她一眼瞥见了姜清颜,将她叫到跟前,严肃的质问,“清颜你当时也在场,你来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把幼薇推入水中的?” 姜清颜微微侧目,看了宁远郡主一眼。 宁远郡主暗叫糟糕,姜清颜跟姜幼薇是亲姐妹,这又是在姜贵妃宫里,她若作证污蔑说她推了人。 她岂非要被冤枉? 姜贵妃可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她脑子飞速转动,已经开始想要怎么脱罪了。 她身后的几个姐妹,也跟着一同紧张起来。 气氛冰冷,姜清颜身处其中,却直接屈膝请罪,“贵妃娘娘恕罪,此事,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妹妹!” “你?”姜贵妃等着她指认宁远郡主,她好顺势把她们几个收拾一顿,挽回一下姜幼薇的名声。 可她却自己主动认错? “难不成,还是你这个做姐姐的推了幼薇?”姜贵妃可不觉得她是这么蠢的人,蠢到做这种事,还会蠢到当众承认。 然而姜清颜的回答,谨慎,又滴水不漏:“妹妹初次入宫难免紧张,不熟悉颐华宫地形,一时脚误,又身子羸弱,这才落了水, 我身为长姐,没能照顾好她,实乃大错,今日妹妹的名声若是有损,一切责任便都在我身上,还请贵妃娘娘责罚我,怜惜妹妹!” 姜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姜清颜真是聪明到家了,这个时候的认错,既保全了姜幼薇的名声,又可以用体弱一事,把她所有的蠢都给掩盖过去。 而她又没得罪宁远郡主等人,还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她只要顺势小惩她一下,今日这事就揭过去了。 姜贵妃眉头舒展开来,轻斥了一句,“身为长姐,你确实该罚,回去抄录一遍女则女训,再好好照顾你妹妹的身体吧。” 姜清颜姿态端然,“谢贵妃娘娘,臣女领罚,待妹妹醒来,臣女便带她回家。” 姜贵妃又看了姜幼薇一眼,叮嘱太医好生照料,就走了。 她出门之前,深深的看了姜清颜一眼,走出去了便与李嬷嬷感叹,“如此聪慧又美丽的女子,竟不是我姜家女,当真是可惜。” 第24章 最了解姜清颜的,是敌人 从前没看过姜幼薇和姜清颜同处,尚无感觉,只觉得姜清颜是优秀出众,给姜家争脸面的。 如今二人同时出现,对比起来,身材容貌,眼界气度,接人待物,姜幼薇真是给姜清颜当垫脚石都嫌她硌得慌。 李嬷嬷陪在姜贵妃身边,也颇为惋惜。 但不是姜家血脉,就没可能做贵妃的儿媳,传承血脉。 偏殿里,姜清颜听了太医医嘱,客气的将人送走了,又前去找人商量,待会儿抬姜幼薇出宫的事。 她行事有条不紊,看的宁远郡主都挺佩服的。 她与众姐妹虽然被姜贵妃不看好,却也没挨罚,姜清颜倒是替她们遮掩了一下,得回去抄书。 她心里过意不去,端着一脸骄傲,跑去姜清颜那边道了个谢。 姜清颜点头应付了,什么都没说。 她越是淡漠,宁远郡主就想越想靠近她,“姜清颜,你是不是在国公府日子过的不太好?我总觉得,你这人挺愁的。” 愁? 姜清颜笑了下,“郡主多思了,我很好。” “你骗人,兵书上说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与你‘战’了这么多年了,虽然没赢过,但我肯定是最了解你的人。” 宁远郡主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跟前,“我就怀疑,你在家里过得不好,国公府肯定宠姜幼薇不疼你!” 姜清颜个头比她高,低头看她,突然觉得,她还挺可爱的呢! “郡主乃家中独女,又是幼女,自然万千宠爱于一身。” “哎呀,你少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是好奇,你爹娘是脑子进水了吗?放着你这么大方得体又聪明的女儿不好好捧着,却把心思都放在姜幼薇身上?她可太蠢了!” 宁远郡主想起姜幼薇,都直晃脑袋,她纵横贵女圈子这么多年,各种各样的闺阁女子都打过交道。 聪明漂亮的姜清颜属第一。 姜幼薇这种吵不过,骂不过,一言不合就动手,还把自己摔进湖里的。 第一次见。 姜清颜觉得她可爱,而多年相处,更是知道她聪明却不坏,有些小心思,也只是逗着玩,从没恶意针对过谁,却也不会轻易让人欺负了她。 所以她好心提醒,“这话别再同旁人说了,纵然是有人蠢,可还有聪明的,位高权重的,郡主要当心惹祸上身。” 宁远郡主撇撇嘴,又扬起了唇,“我当然只说给你听了,你以为谁都能得本郡主的好脸色?哼!” 尾音轻巧又俏皮,衬着她飞扬的眉梢,格外娇妍。 她临走时告诉姜清颜,这次颐华宫一事,她欠她一个人情,以后有需要可以去找她,她会还的。 姜清颜默默注视了她一会儿,又展颜笑了。 前世她活的看似精明,却很糊涂,看不清身边人真面目,而今重来一次,方才觉得,身边当敌人对待的。 反而能捡到些许真心。 颇为可爱。 姜幼薇被太医用药,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回到国公府了。 她们出门前,姚氏还在跟姜怀渊夸海口,说姜幼薇的仪态学的特别好,入了宫定是会给姜家增光添彩,在贵妃面前得脸的。 姜怀渊虽然不太相信,可到底心里存了期望,盼姜幼薇能做出点样子来,将来也好为国公府铺路。 谁知道,姜贵妃命人出宫传话,狠狠的训斥了姚氏一顿,李嬷嬷更是直接去见了姜怀渊,表达了贵妃的不满。 姜怀渊趴在床上养伤。 他多年没被骂过,一张脸青白交接,却不能把姜贵妃宫里的宫人给骂回去,气的他是胸中绞痛,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 “幼薇年幼不懂事,贵妃娘娘也该多看顾她一些啊。” 姚氏还心疼女儿,想挽回两句。 可李嬷嬷脸色更沉了,“贵妃若不想看顾,就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出宫了,她与宁远郡主争执落水,那位岂是个善罢甘休的主? 她若想闹起来,父兄纠结冲到皇上面前,夫人以为,谁能讨得了好?” 齐昌侯膝下儿子众多,可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疼的跟心肝儿眼珠子似的,就差没摘星星摘月亮给她了。 姜幼薇妒忌,想动手在先,那么多人看着,即便姜清颜作证,也是势单力薄。 如今姜清颜献祭,出首自动领罚,各方都有了台阶下,事情也平息了,就是顶好的局面了。 李嬷嬷还叹了一声,“姜大小姐到底是好教养的,为何二小姐却学不到她三分呢?” 姚氏差点没咬烂了一口牙! 凭什么说她女儿不如姜清颜?! 还没学到三分?! 姜清颜骨子里流着商贾贱血,岂配跟她女儿比? 可她不能当着李嬷嬷的面骂,只能忍了。 她和姜怀渊还要客气的陪笑,进献一些宝物和钱财,给李嬷嬷带回宫里孝敬姜贵妃,平息她的怒气。 送走了人,姜怀渊便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姚氏心有一惊,“国公爷你这是干什么?快躺下歇息……” “你别来糊弄我!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她礼教仪态学的好,就是这么学的?学的一到贵妃娘娘宫里,就接连闯祸!” 姜怀渊暴怒咆哮,像只要喷火的兽。 姚氏被骂的浑身颤抖,一个字也不敢顶,她内心更嫉妒,“说不定是被姜清颜给算计了!” “她算计幼薇干什么?她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现在就是咱们国公府养的一条狗!家养的狗怎么会咬主人!” 姜怀渊的声音越骂越凶,姜清颜带着姜幼薇回来,正好听到。 姜幼薇耳朵里的水还没清干净,没听清内容,连忙躲到姜清颜身后,“姐姐你帮帮我!” 姜清颜神色阴沉。 姜怀渊的话,她是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 她是狗?咬不了主人? 呵。 那他且看看,主人成了什么狗样子! “爹,您莫要动怒伤身,妹妹她今日在宫里,也不是故意与人争执落水的。”姜清颜护着姜幼薇,轻声说道。 她声音不大,可傍晚国公府里正是忙碌的时候,不少下人在院里走来走去的,都听到了她这话。 第25章 怀疑,试探姜清颜 姚氏赶忙走出来,板着脸训斥姜清颜,“你在胡说什么?你妹妹怎会落水?” 尽管知道这样于事无补,姚氏却还是一心维护自家女儿的颜面。 姜清颜颔首道歉,“是女儿唐突了,母亲莫怪,不知爹伤势可好些了?” 姚氏心里一团火,只想让她赶紧滚蛋,可姜怀渊冷沉的嗓音传来,叫姜清颜和姜幼薇一同进去。 姚氏纵然再恼,也得忍着脾气带她们俩进去。 姜清颜行至姜怀渊面前,坦然问安。 姜幼薇站在她身后,明明是亲生女儿,更该从容一些面对姜怀渊,可她此时却缩的像一只鹌鹑,恨不得用姜清颜挡住所有的怒火。 而她不知道,她越是这般瑟缩,越让姜怀渊生气,觉得她没点胆量,经不起事! 他砰的一拳砸在床头,怒而大吼,“你给我滚过来!为父倒是要看看,你娘说你学的极好的宫中礼仪,学到何处去了!” 姜幼薇被点名,颤颤巍巍的。 姜清颜救不了她,便是姚氏,此刻也不敢顶着姜怀渊的怒火为她说好话。 姜幼薇两眼冒泪光,走到姜怀渊面前,被他考验,行个礼都行的歪歪扭扭的,身子不直,脖子瑟缩,活像个戏班里出来的,逗人捧腹大笑。 姜怀渊恨不得打死她,“没用的废物!往日教你的那些,全都白费了!你哪里比得上你姐姐分毫!” “国公爷!”姚氏忍不住出声,“幼薇她还小,又身子弱,自小便没颜儿经历见识的多,你怎可如此伤她自尊?” “蠢货!你难道不知,慈母多败儿!今日这祸事,便是你宠溺无度的结果!” 他一早便打算,让姜清颜和姜幼薇一同学习,两姐妹互相竞争,才能提携进步。 可姚氏却偏说,姜清颜血脉低贱,不配跟他们女儿一同上学,私底下花钱请最好的名师教导姜幼薇。 姜清颜那儿,他们从未亲自去教过一日,只是验收成果。 可到头来,却是姜清颜勤奋上进,样样出挑,而姚氏花了大把的钱财和精力,加上她亲自教养,培养出来的女儿,却如此不堪大用! 姚氏也一同被骂了,颜面尽失,脸颊上火烧火燎的。 她瞪了姜清颜一眼,若是从她脸上看到丝毫幸灾乐祸,她定要好好打她一顿出出气! 敢笑话她们母女? 但姜清颜脸上分毫情绪都没有,臻首微垂,似灵玉般美丽静谧。 姚氏一通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下不去上不来,烧的胸腔灼热,五脏俱焚。 姜怀渊见她没认真听他说话,反倒出神盯着姜清颜,愈发的憎恶,“你们母女俩都给我回去好好反省!” 姚氏带着哭哭啼啼的姜幼薇要走,临走之前,她没忍住问,“颜儿可要跟娘一起走。” 姜清颜看向姜怀渊。 他必定有事留她。 姜怀渊赶姚氏,“我有事跟颜儿说,你出去!” 姚氏又被下了脸面,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姜清颜双手交叠在腹部,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愈发警惕起来。 姜怀渊混迹官场,可不似姚氏这般脾气明显好糊弄。 他状似无意,却一直用眼角余光盯着姜清颜,“颜儿,这次宫里发生的事,为父想听你再说一遍。” 姜清颜目光坦然,嗓音轻柔的叙述了一遍。 姜怀渊默默听着,一边暗暗比较。 她终究是饱读诗书的人,遣词造句上,比李嬷嬷要优雅的多,原本很糟糕的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显得不那么糟糕。 只是这结果没什么出入。 姜怀渊想到,她主动请罚,保全姜幼薇的名声,又没得罪齐昌侯府,实在是好手段,喟叹了一声: “国公府有你这样的嫡长女,幼薇有你这个姐姐,都是福气!可贵妃娘娘当真责罚你,也实在有些不讲情面了,终究是亲戚一场。” “父亲,话不能这么说,贵妃娘娘身居高位,自承其责,先是君臣,才是亲戚,何况外戚终究要避嫌,贵妃娘娘此举,也是为了国公府着想。 至于女儿受罚,抄书并非难事,既能习字静心,也能让女儿更加深刻的领悟女则女戒中的教诲,女儿定会有所受益,因此对贵妃娘娘心怀感激,定会仔细抄录,决不懈怠。” 姜清颜一番谈吐,大方优雅,进退得宜,无论是大局观,还是于她己身的见识,都十分到位,让姜怀渊满意,更让他有些懊恼。 为何她的本事,姜幼薇是一点都学不到呢? 他未曾在姜清颜面前表现出来,却虚伪道:“你有心了,爹有你这样的女儿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可是眼前的困局,咱们国公府和贵妃娘娘终究是有些龃龉了,贵妃娘娘不满幼薇,你觉得该从何处解决?” 姜清颜心中冷笑,姜怀渊给她挖的这个坑倒是挺大。 她若从大局观,从朝政上谈,露出见识过多,便会惹他忌惮,让他有理由打压她。 她若太小家子气,只想办法怎么讨好姜贵妃,便要被骂谄媚惑上。 而不折中给他想个办法出来,他和姚氏心里的怒火,拐着弯都要泄在她身上。 总是讨不了好的。 姜清颜皱眉片刻,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告诉姜怀渊,“女儿听宁远郡主与妹妹拌嘴时提起,豫王似乎在回城的路上了?” “豫王?” 姜怀渊眉头一跳,“为何突然想起他了?” “豫王是姜贵妃之子,幼薇的表兄,贵妃娘娘看重幼薇,又只有豫王这个儿子,若是豫王肯来看望妹妹,想来贵妃娘娘也不会再生气了?” 她试探着开口,满眼不确定的神色,也有些慌张,好似姜怀渊一开口,她就要挨骂了那样小心翼翼。 姜怀渊眼眸幽深,先与豫王联系,让他对姜幼薇产生好感,这是他思虑许久想出,最稳妥有效的法子。 幸而姜清颜是被他逼出了这个想法,不是一早就想到的。 否则她这般聪明到顶,会令他心惊忌惮,她的身世也迟早会露馅的。 他没再回应姜清颜,沉着脸色让她退下,没有露出满意或者不满意的神情,让她琢磨不透。 姜清颜转身,眼底却划过一抹冷笑。 第26章 让姜清颜去请豫王 “颜儿,你方才进来时,可听到为父夸了你?” 姜怀渊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刺来。 姜清颜顷刻之间回眸,眼里却只有疑惑,“父亲夸了我?我没听清呢。” 她眼神迷茫又有些无助,姜怀渊卸下了最后一丝防备,挥手:“你且去吧。” 姜清颜福身退下。 迈出房门的那一刻,她连忙拿出手帕来擦掌心的汗。 一路紧绷,走进玉悠阁,关在房间里,她才稍稍喘了口气,将手帕放在桌上。 姜清颜自己斟茶喝了两口,平复了在被姜怀渊怀疑而波澜皱起的心神,又低头看了眼手帕。 当真是造孽。 萧倾澜这帕子她都忘了扔,还好没人发现。 他这浅灰色的手帕,并不显眼,可细看材料就能发现,是蜀锦织了蚕丝的,名贵的要上天,惠帝所用的,都不见得有他这块好。 带在身上沁凉,吸汗快又干得快,织就得蚕丝不知还熏了什么香味,香气幽微又持久,洗多少遍都不会散去。 便是国公府,想要用这么名贵的东西,也得精细着。 他就随手拿来给她擦脸了。 姜清颜想骂一句浪费,可这么一骂便将自己给骂进去了,她又气的慌。 这手帕她是断然不能留的,烧了毁灭痕迹又可惜,她一并塞到了枕下,想着寻个机会再还给他。 这样珍贵的帕子,留着给他的沈大小姐吧! 钰华阁里,姜幼薇当真是病了一场,落水受凉,回来又被姜怀渊这么骂了一通,心悸受惊,当夜便发起了高烧。 姚氏疼的心如刀绞,一连请了三个大夫,姜幼薇也硬生生烧了两天。 好不容易第三天她能坐起身了,姜怀渊来看了她一眼,却叫她继续装病,他要想办法请豫王过来探病。 姜幼薇整个人都僵硬了,“昭衍哥哥要来看我?爹,能不能别让他现在来!我现在这副病容憔悴的样子,怎么见人啊! 姚氏也懂女儿家的心思,“不如再推迟几日,让幼薇把脸色养的好看些。” “哼!你们母女两个蠢货,真让豫王来看她生病的样子?女子只有病弱的时候,才能勾起男人的怜悯之心,掩盖她之前做的那些蠢事! 你们现在该想的,不是如何讨豫王的欢心,而是如何利用幼薇的病,让他心软,博得他的同情,让他去贵妃那里,挽回对幼薇的印象!” 姚氏顿然醒悟,“原来国公爷是这个主意!如此一来,倒是更好了!” 豫王主动来探望姜幼薇,消息传出去,以后也好说是他们两情相悦,为姜幼薇嫁做豫王妃做铺垫。 姜幼薇难得长一次脑子,问了个关键问题:“但如何让昭衍哥哥来看我呢?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父母将她藏的严实,除了那次她偷跑出去,遇见了给她指路回来的萧昭衍,自此对他一见钟情,她一直都没有机会再出门去见他。 她也不知,萧昭衍还记不记得她。 姚氏也突然被问住了,“国公爷已经请过了吧?豫王何时到府中来?” 姜怀渊的脸色变得幽深起来,他当然不会告诉妻女,自己这个当舅舅的派人送贴给萧昭衍,被他婉拒了。 他说刚刚回京,舟车劳顿十分疲乏,无暇前来。 姜怀渊试过再去问姜贵妃,姜贵妃也说他很累,在府里歇了两日了。 如今他来告知姜幼薇这个消息,是让她自己想办法,去找萧昭衍过来。 “幼薇也及笄了,如今该自己行事了,为父过于插手你的事,你永远都长不大,将来如何独当一面?” 他说完这句话,又瞪了姚氏一眼,便离开了。 姚氏和姜幼薇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无奈,姜怀渊都不去请人,叫她们两个想什么办法? 姚氏只得叫人去问问姜清颜,姜清颜来看姜幼薇,说不如写个帖子送去豫王府,托词寻个药什么的。 “豫王若是一口回绝了,指不定还会觉得咱们国公府无能,找个药还要麻烦他。”姚氏觉得这个办法不好。 姜幼薇靠在床头,也皱着眉。 但她实际上,品不出办法好不好,甚至奇怪,姜清颜这脑子怎么这么灵活?想到送帖子上加个寻药的借口? 她伤脑筋也想不出来。 姜清颜没再开口了,姜幼薇想的抓头发,姚氏更是思虑许久,都未能有什么一定把豫王勾过来的办法。 突然,她的眼神落在姜清颜脸上。 姜怀渊白日说的一句话,突然点醒了她。 女子的柔弱,是最能勾男人怜惜的。 姜清颜就很适合,去勾引豫王,而且,她对姜清颜已经生疑了,要试探她! “颜儿,你妹妹如今这病体孱弱,还得劳烦你一趟,亲自去,把豫王给请到国公府里来。” “我亲自去?” 姜清颜故作惊讶。 姜幼薇立刻坐直了身子,“不行!娘,你怎么能让她去呢?她长得这么好看万一……” “闭嘴!胡说什么呢!你姐姐岂是这样浅薄的人?她若生了勾引豫王之心,岂不该死?而且她之前已经跟宸王纠缠不清,坏了清誉,豫王又岂会对她起心思?” 姚氏看似是在训斥姜幼薇,实则是在扎姜清颜的心。 字字如刀。 姜清颜配合的低下头,落了两滴泪,一脸的自卑。 看到她这副样子,姚氏也算是舒心了,她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颜儿,就劳烦你了,明日便去,母亲给你准备一身合适的行头。” 姜清颜自卑又害怕,落了两滴泪,“那女儿先回去歇息了,若是未能请来豫王……” “那你便该思虑,国公府养你这么多年,精力究竟白费到何处去了!” 姚氏一脸冷漠,狠心又恶毒的给她施压。 姜清颜捂着心口退下了。 待她走了,姚氏才松开了按住姜幼薇的手,她恨不得蹦起来,“娘,她那个狐狸精的长相,你怎么能让她去请昭衍哥哥?” 这不是给她机会施展狐媚功夫吗? “万一昭衍哥哥真的被她勾引了,怎么办?”姜幼薇气的脸颊都要鼓炸了。 第27章 诱,萧昭衍 姚氏一屁股坐在她的床边,看到她这么沉不住气的样子,真是又心疼又无奈。 “你要是连她都放心不了,以后豫王府里那么多女人,怎么斗的过来?姜清颜是攥在咱们手里的棋子,她连同她身后的顾家,都只配给国公府当牛做马。 现在让她去,她请不来豫王,这事的过错便推到了她身上,横竖都是你爹去骂她,贵妃娘娘要怪,也只会怪她!” “可她要是请来了怎么办呀?”姜幼薇本来脑子就不够用,听她娘啰里啰嗦这么一大堆,更转不过弯来了。 “请来了,自是来看你,你预备着好好跟豫王相处。” “他若是被姜清颜勾引了……” “这绝不可能。”姚氏有十拿九稳的信心,“豫王也是眼高于顶的人,她已经被宸王坏了名声,豫王又怎会不嫌她脏?而她若是当真勾引了豫王,也正好让贵妃娘娘看到她是如何的下贱,贵妃娘娘那样雷凌风行的手段,又岂能容她?” 届时都不用她们母女俩费心思,姜贵妃都要让姜清颜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是一个挖的极好的坑。 无论姜清颜跳不跳,用什么姿势跳,她都要狠狠被扒下一层皮来! 姚氏恶毒的想着,凭什么她的女儿在贵妃宫里落水又失态,姜清颜却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抄书算什么惩罚! 她合该比她的女儿更低贱! 被人践踏的更狠! 玉悠阁里。 芋儿和琴儿,还因为被青儿下了药睡过头,在柴房里被罚做粗活,近今天都到不了姜清颜的身边伺候。 只有青儿这个新来的一等丫鬟在,她伺候姜清颜,也就顺理成章,不惹人怀疑了。 青儿打探到了豫王的行踪,告诉姜清颜:“明日豫王会先去至喜楼见几位举子,随后再去看一方江南运来的名墨,小姐想安排在何处见他?” 姜清颜思索一番,“人多显眼,太过刻意,明日先去买些药,然后从他买墨的地方路过。” 青儿颔首:“是。” 她先去准备了。 姜清颜换上寝衣之后上床,摸着枕下的油纸包,虽然东西吃完了,可油纸包存在这儿,就像父母在身边一样,给她安全感。 她轻轻抚摸着,手却摸到了一方帕子。 蜀锦蚕丝的手感,丝滑沁凉,几乎叫人一下就爱上了这感觉,姜清颜下意识放在手里,想着总有一日要还给他。 不如明日? 她鬼使神差的,将帕子放进了衣服里,想明日找机会,叫青儿送去宸王府。 第二日晨起,姚氏差宋妈妈,给她送来了出门的衣裳和首饰。 姜清颜听话的换上,镜子里老气横秋的样子,几乎让她看不出是自己。 而搭配的首饰…… 不是金就是翡翠,名贵倒是名贵,凑在一起,却偏偏能凑出俗不可耐四个字。 跟国公府的门第,和姜清颜本人的审美,一点都不沾边。 似乎生怕她能让萧昭衍多瞧一眼。 姜清颜听话的换上了衣裳,哪怕有疑惑,也叫宋妈妈三言两语的搪塞过去了。 宋妈妈安心的去给姚氏回话,姚氏喝着晨茶,一脸高傲的问:“她可有不愿?” 宋妈妈:“倒是挣扎了一下,不过奴婢三两句话,就给她压下去了,到底是畏惧又敬爱夫人的。” 姚氏轻哼:“跟我那个贱妹妹一样,天生的狐媚子!穿成这副样子出去,便是勾引人的功力,也会大打折扣。” 她犹自高兴,以为这次能好好折辱姜清颜一番。 殊不知,姜清颜才遇上萧昭衍,就让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她今日虽穿着老气横秋的衣裙,却蒙了一层面纱,与萧昭衍在书局里擦肩而过,那灵动的眉眼,瞬间便吸引了萧昭衍的注意。 就像从他眼前拂过了一阵春风,带来滋润的清香,又奔跑过一只灵动的小鹿。 他手里还握着折扇,转身便忍不住对姜清颜开口:“可是表妹?” 姜清颜脚步微顿,侧颜看了他一眼,便拎着手里的药包匆匆离开。 萧昭衍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在书局的后院里,一声将她唤住,“姜清颜,你跑什么?” 姜清颜见被他发现了,只得停下脚步。 看着他步伐平稳的走过来,她眼底也渐渐浮现出一抹俊影。 萧昭衍身姿如玉,五官棱角分明,谦和温润,也是皇室子弟中,优秀出挑的好相貌。 他行至姜清颜面前,只低头扫了她一眼,便认出了她,“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出来干什么?还穿的这么……” 萧昭衍注意了一下措辞,很难形容,她今日是个什么风格。 穿着打扮,似三十岁的妇人,老气又艳俗,可她脸上这一层轻纱,却似神来之笔,恰到好处的遮掩了她的绝世容颜。 但越是遮掩,就越是挑逗,刺激人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 他忍不住叫住她,也是觉得她今日有些蹊跷。 姜清颜在他靠近之时,退后了一步,还抱紧了怀里的药包。 她眼里流露出一丝怜弱,顿时让萧昭衍心神微微驰荡。 以往母妃不让他靠近姜清颜,更不许他有娶她为王妃的想法,说他将来要娶的王妃,是养在深闺的二小姐姜幼薇。 可他自打见到及笄之后的姜清颜,便再也无法忽视她。 虽然母妃之命要从,可他对姜清颜的心动,却无法克制,尤其是,她怜弱的朝他看来的一眼。 他立刻开始想,她近来发生的事。 国公府的失误,不是她的错,颐华宫里姜幼薇落水,他也听说了,舅舅昨日来信说有事找他,他不想去,也并不想探病姜幼薇。 可看到姜清颜今日抱着药,他想到:“你是来给二表妹抓药的?她落水之后,当真病的很严重吗?” 他可听母妃说了,这二表妹自小体弱,所以养在深闺,并不出来见人。 姜清颜缓缓开口,嗓音如珠玉落盘,“妹妹落水惊悸,自是病重,可更令她病重的,是王爷呀。” “本王?”萧昭衍右手握着扇子,敲了敲左手掌心,“本王与她并未谋面,这可怨不上吧?” 第28章 姜清颜,你心里藏着哪个男人? 姜清颜敛眉,“承蒙王爷厚爱,唤我一声表妹,可妹妹如今,还没听王爷叫她一声二表妹呢,她自幼纤弱,一点小事记挂在心上,病体自是更孱弱些。” 萧昭衍不由捏紧了扇子。 这姜幼薇竟是这样娇气的女子吗? 姜清颜坦荡大方,他这么多年都没同她说几句话,不见她为他生个什么病来的。 他没去探病姜幼薇,她就病的更重了? 当真小家子气! 姜清颜见他眉眼间透露出不喜,告辞便要离去了。 裙摆微微翻动,这与她浑身不搭的衣裳,再次吸引了萧昭衍的注意,“可是她让你这么穿的?” 姜清颜手里还抱着药,不是给姜幼薇买的,也没有别人了。 姜清颜摇头,“妹妹心善,王爷莫要揣度她。” “她若真心善,你又何须亲自出来给她跑腿买药?国公府里,没有可用的下人了吗?”萧昭衍并不傻,姜清颜身上处处透露着古怪,略略一想,也能猜出七八分缘由了。 她那双眼柔婉动人,里面似住了精灵一样,让人见之不忘。 而她又是他脑海中,磨灭不去的绝世美人,哪怕不能娶为王妃,萧昭衍也不想看她多受委屈。 他主动追上姜清颜,问她,“本王若去国公府看你妹妹,你可会好受些?” “表哥当真要去吗?不会耽误你?” 他一句要去,姜清颜对他的称呼,从王爷变成了表哥,叫的格外脆嫩,萧昭衍的心尖,都酥了一下。 他面上还算克制的住,只说:“明日抽出时间去一趟,也耽误不了什么,只是……你明日莫要再穿成这副模样了,着实配上你。” 太糟蹋了。 姜清颜浅浅一笑,隔着面纱,脸颊也透露出些许微红,看的人心神荡漾。 而她又十分拿捏分寸,“明日王爷去探望妹妹,倒也无须我在场,有劳王爷走这一趟,是我的福分,也是王爷抬举,清颜多谢王爷。” 萧昭衍嘴唇动了动,许多话在嘴边想说,姜清颜却已经似春风一样,抚过,又了无踪影了。 他看着她上了马车,放下车帘,那清逸灵动的身影,便再不可见了。 萧昭衍一颗心犹如被人乱揉了一通,晃荡的厉害,恨不得现在就跑到肃国公府里去。 可他终究是做王爷的人,克制了一番,便面色如常,什么都看不出了。 姜清颜上了车,放下药包,想起方才萧昭衍的反应,自己今日相邀这一招,必然是奏效了的。 姜幼薇会满意,姚氏当着面,也不会骂她。 只不过萧昭衍一走,她只恐要遭她们算计,所以她留了后手,打算等萧昭衍明日来的时候,借机再提一件事—— 让姜贵妃派宫中嬷嬷,住在国公府教习姜幼薇。 她这算盘刚在脑海里打成形,车门被一阵风卷过,萧倾澜便出现在了她的马车里。 “咳。” 有些风尘仆仆,却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风华绝代。 姜清颜一时看晃了眼,等回过神来惊讶,青儿急促的声音在外响起,“小姐,奴婢阻拦……” “住口,我这里没事。” 车外大街上都是人,不能露出任何端倪。 青儿不再说话,一心驾车。 马车里,姜清颜一眼瞪向对面的‘登徒子’,没好气问道:“王爷干过多少同样的事了?技艺这般娴熟!” “头一次。” 萧倾澜端坐,理了理袍子,动作优雅,仿佛他不是一个跳进姑娘车里的贼人,而是被姜清颜邀请来赴约的。 姜清颜被他厚颜无耻的样子给气到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萧倾澜见她不开口,索性直接问,“国公府又要你去勾引萧昭衍了?” “什么叫勾引?” “就像对本王那样。” “萧倾澜!” 姜清颜遇事总是能平静的,可只要一听萧倾澜开口说话,便压不住心里的火。 萧倾澜看她这副样子,便知不是国公府派给她的任务,而是她自己设计的,至于为什么设计萧昭衍,思虑一下,也是跟她那位好娘和好妹妹有关系。 姜幼薇在姜贵妃宫里丢脸,姜贵妃气的拿了国公府许多东西,还没给个好脸色。 而一向跟姜怀渊亲近的萧昭衍,此次回京,受了封赏,竟也没去看姜怀渊一眼。 现实得很。 国公府势必要找个人出来,扛一扛这压力。 姜清颜很幸运。 她被选中了。 “若本王猜的不错,姜怀渊的想法,是把姜幼薇嫁给萧昭衍,以姻亲来巩固权势,但姜幼薇待你并不和气,你替她邀了萧昭衍入府,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萧倾澜若有似无的,便将来龙去脉,以及她的处境给说明白了。 姜清颜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又被他扒了一样。 一览无遗。 而她并没有什么能力,能够像对付姜家的人一样,对付她。 她从怀里拿出手帕,递到萧倾澜面前,“王爷,臣女是真的不想再麻烦王爷了,王爷的盛情,便如这手帕一样珍贵,臣女承受不起。” 萧倾澜看着她从衣服里拿出手帕,拇指和食指捏起手帕一角,又放在鼻间,轻嗅了一下。 他的动作并不轻浮,可姜清颜想起这手帕贴过她的身体,脸便不由自主的红了,连带着眼角,都洇了一丝艳色。 莲蕊盈波,妩媚生娇。 萧倾澜清明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暗,让人无端害怕,更窥不见眼底的深邃。 他幽沉开口,“看来你说的考虑,还是拒绝本王,姜清颜,你有多喜欢心底里藏着的那个男人?” 姜清颜满脸的燥热尚未来得及褪去,骤然一听,“什么男人?” “不肯承认,是怕本王查出来了,对他不利?”萧倾澜用力捏着手帕,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幽冷又深沉,让姜清颜想起了,前世在朝堂斗争中胜出的他。 雷霆手段,阴谋沉浮。 不仅是萧昭衍,朝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能动摇他的,他的实力,是一片深海。 无论多么深入的往里面探寻,都不可能摸得到底。 这样的人,她又岂敢再招惹第二次? 第29章 染上他的味道 她连问都不敢再问,一心只想回避他,萧倾澜却不知为何,一定要纠缠她。 他说:“你若那般惦记那个男人,本王也可以答应你,事成之后,让你做主自己的婚事,可肃国公府,本王是必定要掌控在手中的。” 不是她,也可以是别人。 他倒是没什么为难的。 只怕到时候他的势力与她相冲突的时候,她的境地艰难。 姜清颜宛如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除了向他走去,没有一丝其他的生路。 心脏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姜清颜眼底有痛苦,挣扎,极度的抗拒。 可几番思虑下来,她还是不得不点头,“好,我答应王爷……可王爷也要答应我,无论我做什么,你不可以调查,不可以干预!否则我便不再与你合作了!” 萧倾澜眉梢微微扬起,姜清颜委屈又倔强的样子,很是美丽,就连这透露出娇憨的眼神,也清澈的让人心动。 她怕是不知道,她所谓的不合作,于他而言并没什么抵抗力。 可他愿意配合她,“好,本王依你,现在告诉本王,你回到国公府之后的计划是什么。” 姜清颜重重吐了一口气。 横竖是被他‘盟友’了,她也不隐瞒,“让萧昭衍见姜幼薇,露出她的丑态,然后请宫中嬷嬷来教习她。” “然后越教越差?” 萧倾澜猜她的想法,就像一目十行的看书。 姜清颜已是国公府眼中的聪慧无极,可她觉得,自己在萧倾澜面前,还是差的太远了。 她无奈的点了点头,“是,可是宫里,似乎王爷能够帮得上忙?” 她此前,倒是不能够完全确定,萧昭衍会听她的,请得动姜贵妃答应。 可萧倾澜既然非要凑上来跟她合作,那他在宫里行事,岂非比她要方便得多? 她眼神清透的看着萧倾澜。 萧倾澜弯唇,“你倒是直白。” 用他的时候,没一点客气的。 姜清颜听他这么说,以为他不愿,便立刻收回了想法,“臣女也可自行解决,不劳王爷。” “如果自行解决的办法,是在萧昭衍身上下功夫,你还是劳烦本王更好些。” 萧倾澜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弯出一丝笑容,可姜清颜却察觉出,他笑容之下的阴沉森冷。 她预想了一下,若是当真是找萧昭衍下功夫,他可能……会把他阴沉的笑变成她承受不了的事实。 姜清颜默默垂下头,不说话了。 “宫里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如今既有了武婢,找本王也方便的多,本王让人认她脸熟,可以随时来宸王府,你也坦然些。” 萧倾澜说完,便又似一阵风刮过,整个人影子都不见的消失在眼前。 他的帕子依旧没拿走,在车里落下,又回到了姜清颜的手上。 帕子上染了他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沉水香。 姜清颜心脏一揪,用力拧着帕子。 肃国公府。 姜清颜一身老气横秋的装扮回来。 她没有先去告诉姚氏和姜幼薇,而是先去姜怀渊面前请示。 姜怀渊得知她去请的萧昭衍,眉头微拧,“你去豫王府了?还是在什么地方碰到的?” “女儿不敢直接登王府的门,便在附近转悠了一下,给妹妹买药之时,恰好碰到了豫王。 女儿用药告诉他,妹妹生病了,王爷也是心疼妹妹的,说有空便会来,女儿不知……他是否会兑现这话。” 她嗓音清婉,行事小心翼翼的担惊受怕,全都透露了出来。 她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至于结果……她不确定,豫王究竟来与不来,也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决定的。 这样既显得她尽心,又拉开了她与萧昭衍的距离,不会惹姚氏和姜幼薇疯狂的嫉妒。 姜怀渊是十分满意的,“你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不易了,把药拿去给你妹妹吧,你有心了。” “是,但愿女儿能为爹分忧,女儿也给爹带了一些药膏,爹也要记得敷上。” 姜清颜拿出她给姜怀渊买的药,姜怀渊嘴角微弯,看似小喜,实则内心很是骄傲。 这女儿终归是他身边养大的,懂事知礼又孝顺,享用着她的亲情,可比姜幼薇成日里给他添麻烦,要舒心的多。 姜清颜又去找了姜幼薇,姚氏陪着她,她在她们面前的说辞,跟在姜怀渊那儿差不多。 姚氏看着她这一身‘丑’装,还算满意。 姜幼薇却依旧小气,“你见到昭衍哥哥了?他今日穿的什么衣裳,戴了什么配饰,跟你说话语气是什么样子的?” 姜清颜一脸疑惑,“与王爷说话,自是要颔首低眉,打量他……不太合规矩,若是王爷来探望妹妹,妹妹也要切记,莫如此直白的去看一个男子。” 她说的话,本是为了姜幼薇好的。 但她知道,姜幼薇肯定不会听,她会自大而满足的,再鄙夷她一句,“管好你自己吧!你这衣裳穿的真是……” “好了。” 姚氏阻拦了她骂人的话,让姜清颜放下药,回去休息了。 姜清颜前脚才走,姜幼薇便忍不住坐了起来,“娘,你为什么不让我骂她?” “你何必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她心里清楚,今日这身打扮,是故意丑化她,让豫王瞧不上她, 不反抗,是因为她逆来顺受只能依从我们,可你若讽刺她,她难道不会觉得你们之间相差的太多?惹她怀疑,反倒闹出祸事来。” 姜幼薇不以为然,“她一个商贾贱女,就算是知道了真相,又能拿国公府如何?拿娘亲和我如何?还不是只能做我们脚边听话的狗!” “住嘴,如此肤浅,像什么样子!我与你父亲宠爱你,是想让你平安健康的长大,不是为了养得你不知天高地厚的!” 姚氏经历了姜幼薇闯出的两次祸事,还是格外谨慎的,不再无理由的溺爱,而是开始教她隐忍克制。 姜清颜虽说豫王不确定会不会来,可她还是得谨慎的给姜幼薇做准备。 给她挑漂亮的衣裳,搭配精致的首饰头面,还有病态惹人怜惜的妆容,一点一滴的细节,她都亲自陪在姜幼薇身边,给她出谋划策。 她势必要让萧昭衍,对她的女儿也一见钟情,死心塌地的爱上她,将她给娶回去,如珠似宝的疼爱。 第30章 为他下厨,前世的孽 姜清颜回到玉悠阁,青儿来关心她车上的情况,她告诉青儿,以后若是再遇到萧倾澜,就不必大惊小怪了。 “你不是他的对手,没必要伤了自己。” “可若是他伤害小姐,属下拼死也会保护小姐。” 影卫的忠心,比他们的性命更重要。 姜清颜很感激这份忠心,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她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避开了琴儿芋儿,和青儿一起吃了起来。 青儿一开始不敢上桌。 可姜清颜说,“你是顾家送来的人,跟我的家人一样,没人的时候不必在意这些。” 这么些年都没有家人,哪怕知道他们都还健在,她也不能贸然的,跟他们好好吃顿饭。 青儿是爹娘送来给她的人,她们放心,她对她也忠心,有些时候,也可充当家人,来散一散她的思念之情了。 青儿听令,坐下来陪姜清颜吃了一顿。 虽然吃完的快,她立刻就当起丫鬟收拾了,可她嘴里还有回味,不曾想,国公府养大的小姐,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好厨艺。 姜清颜的厨艺,也是前世在宸王府的时候练的。 姚氏和姜怀渊要她做内应,探听萧倾澜的秘密,她拗不过父母,却也斗不了睿智谨慎的萧倾澜。 总听老人说,男人喜欢贤惠的妻子,会亲自下厨也算是贤惠里面的一种,姜清颜便学了。 细嫩的肌肤遭罪,又烫伤的,烧伤的,还有被蒸菜的热气灼烫的发肿的,诸般折腾了许久,她才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第一次端到萧倾澜面前,他坐在餐桌上许久,问了她一句,“你下了什么毒,这么费劲折腾?” 姜清颜被他给说愣住了,怔怔的回:“每道菜我都试过的,有毒我就已经死了。” 不知道是萧倾澜的戒心重,还是他嫌弃她做的不好吃,那顿她辛苦忙活了几个月的饭,他一筷子都没有动,她气的哭了许久。 夜里他带着一身酒气来寻她,直接被她推了出去。 萧倾澜踹了门,把她扛起丢在床上,粗暴的掐住她的下巴,闯入齿关,让她吃吃看,自己有没有浪费她的手艺。 酒香清冽,混合着男人身上独特的气息,还能嗅出一些清蒸桂鱼的味道。 他吃了。 可总是背着她的。 那一晚的沉沦,时间格外漫长,姜清颜累的抬不起眼皮的时候,窗外都涌现出白光了。 可回味起来,她似乎也是享受的,萧倾澜所有的挑逗,拨弄,昏媚的招数,都是在取悦她,让她也享受沉浸其中的滋味。 蚀骨。 销魂。 姜清颜飞快的晃了晃脑子,企图把萧清澜给甩出去。 前世的孽,今生必定是要引以为戒的! 翌日清晨。 萧昭衍拜礼登门,姜怀渊亲自迎接,舅甥俩似从前般和谐,看不出萧昭衍之前,理都不想理姜怀渊的姿态。 姜怀渊和姚氏,待他都是亲近又客气的。 萧昭衍也配合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他似乎在等姚氏说什么,但姚氏不开口,他也没时间一直拖,索性就问了起来:“不知两位表妹在家中可还好?本王听母妃说,表妹们身子都单薄些,今日本王也带了些补品来,赠予她们。” 姚氏喜笑颜开,“王爷可当真是有心了!家里两个小丫头若是知道了,定要开心许久的,只是……她们如今身子不好,也不便见客了。” “两个人都身子不好?不是说二表妹病了吗?” 他可昨日才见过姜清颜。 她除了穿着一身与气质完全不符合的丑衣服,身姿玉挺,艳丽惊人,什么毛病都不见。 但他毕竟是宫里长大的,女人之间的斗争也不是没见识过,想到母妃对他的叮嘱,是不许多接触姜清颜,他也大略了解,国公府也是不想让他见姜清颜的。 故而,他更关注姜幼薇一些。 姚氏推脱了一番,见拗不过,便答应他,去请姜幼薇来见。 但差人去了一趟,姜幼薇说气虚走不动,在花园坐下便没力气了。 姚氏一脸的犹豫,“这像什么样子?还要劳动王爷去见她不成?” 萧昭衍眼底划过一丝轻嘲,起身说,“本王去见见二表妹,也未尝不可。” 姜怀渊和姚氏推脱了一下,便让人带他去了。 他前脚才走出去,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姚氏信心百倍,“幼薇今日盛装,定能让王爷眼前一亮。” 姜怀渊也对姜幼薇的脸有信心,他只想着,“她别说错了话,惹豫王不开心才是。” 这个外甥他从小看着长大,看似温润谦和,实则自私毒辣,姜幼薇要想做他的王妃,还是得讨了他欢心,才能嫁的顺利。 花园外。 萧昭衍本是要进去的,可在月拱门边上的一丛秀竹旁,看到了姜清颜。 纤腰楚楚,身姿柔娆。 只一个背影,就夺人瞩目,让人自甘为她停下脚步,欣赏这世间少有的娇媚。 姜清颜也是会听脚步声的,向前做出张望的姿态,又面露担忧,再颦眉轻蹙着回头,撞见萧昭衍,她顿时美眸睁大:“王爷,您怎么……臣女惊扰王爷了!” 她小心翼翼的要挪开,萧昭衍却跨步上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你在外面躲本王,如今在你自己家里,也要这般仓促离开吗?” 萧昭衍漆黑的瞳孔里,流连出一丝不舍。 姜清颜明知自己是不能靠近他的,所以淡漠又疏离,“王爷是来见妹妹的,我只是路过,听说妹妹身子不适,停留在花园里了,担心她,所以过来看看。” 萧昭衍深吸了一口气,“你也是天真,若是当真不适,就连门都出不了,哪里会走路走到一半就停下了? 还是在花园里。 你们国公府这花园,也算是美景频频,诗情画意,如此景致,岂不正好做个约会的境地?” 姜清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看到她这副样子,萧昭衍更心疼她了。 第31章 姜幼薇又砸了事 原本他还对姜幼薇有点兴趣,抱着看戏的心,想来看看,她到底能有多好看,能搞出点什么花招来吸引他的注意。 可他先看到了姜清颜,她仙姿玉貌冠绝京城,姜幼薇能长成什么样,比她更吸引注意力? 姜清颜亦是能看懂,男人眼中对她的兴趣,从而猜透他心里的想法。 她依旧装作懵懂,要请辞离开,萧昭衍却越发心急的想拦着她,“你何必这么匆忙?多跟本王说两句话,也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可这会耽误,王爷跟妹妹相处的时间,妹妹一直期盼着王爷入府来看她呢。” 姜清颜湿漉漉的眸子,像小鹿一样,散发着灵动的光芒,又娇又怜弱。 萧昭衍哪里还对姜幼薇有想法,此刻,他只想把姜清颜,定为自己王妃的人选。 可他又被姜清颜提醒,“妹妹在父母眼中,是更为重要的,在贵妃娘娘眼中亦是,还望王爷分清轻重, 若是妹妹因爱慕王爷,而有表现不当的地方,请王爷海涵,再细细教她就是。” “本王哪儿有心思教她规矩。” “不若让宫中嬷嬷来教?” 姜清颜试探着说了一句。 萧昭衍正回味着,她便已经悄然离开了。 他再想追上去,已经有人在身后唤了他,“昭衍哥哥。” 他皱着眉回头,看到了好一个珠光宝气的美人儿。 姜幼薇精心装扮,衣裙崭新,每一支首饰,都点缀的恰到好处,格外衬她娇媚如花的玉颜。 若没有见过姜清颜,萧昭衍必然是会为她所惊艳的。 但此刻,他兴致寥寥,看到姜幼薇,也只是客气的招呼了一声,“应当是二表妹吧?” 姜幼薇听他如此亲昵称呼,一颗心顿时噗噗乱跳,“是……表哥认得我。” 萧昭衍看到她眼底的羞涩,满脸晕红,都写着对他的爱慕,嘴角轻挑,“本王见过姜清颜,这国公府里总共就两位小姐,除了你,也没有别人能够让本王认错了。” 姜幼薇满脸的喜色,瞬间僵住了一半。 他没有被她所惊艳到,反而是这般随意的,就提起了姜清颜,可见是对她的容貌,更为满意的。 姜幼薇白花费了这一番功夫,竟然又落了下乘。 她任性的脾气上来,噘着嘴说了一句,“那表哥不如去看姜清颜好了!” 还来跟她相约作甚? 萧昭衍本就不耐烦看她,看在舅舅舅母的面子上,哪怕是拙劣的撮合手段,他也配合一番。 可她竟这般不识趣,还透露着一股善妒。 “女子应贞静贤淑,你虽体弱,父母娇惯些,也该知书识礼,你如今对本王说话是何态度?” 他不悦轻斥。 姜幼薇瞬间就害怕了,她想讨好,想道歉,可又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不生气。 泪珠子在她眼眶里打转,她看着萧昭衍,又委屈,又无奈。 萧昭衍的兴致败的更厉害了。 他忍着礼节,在这花园里坐了一刻钟,才起身离去。 临走,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姜幼薇,她要哭不哭,手足无措的样子,没半点大家闺秀风范。 “你也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 他挺拔隽秀的背影,深深的烙在了姜幼薇心里,可他说的话,却字字都伤她的心,姜幼薇掀翻了凉亭里的茶水点心,哇哇大哭了起来。 萧昭衍本想立刻就走,可礼数上,他还是得返回前厅,跟姜怀渊和姚氏说一声。 姜怀渊和姚氏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且神色不虞的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想着该不会姜幼薇又出岔子了吧? “舅父,舅母,本王实在有些不明白,同样是家中嫡女,为何两位表妹礼数上的表现,差了这么多?” 他还算给留了面子,只说礼数。 姜怀渊却顿时明白,姜幼薇这是把他也给惹着了! 姚氏笑着打圆场,“幼薇这孩子自小体弱,也娇惯些,她若是有冒犯的地方,王爷……您别放在心上。” 萧昭衍脸色依旧没能好看起来。 姜怀渊与他对峙其中,也觉得丢脸的很! 姜幼薇真是个怎么教都学不好的蠢货! 可他也不得不维护着她,维护国公府的脸面,“幼薇年纪还小,王爷多担待些,待再教她一些时日,她的礼数也能像颜儿一样优秀出众的。” “是吗?”萧昭衍轻嗤了一声。 他若是没见过姜幼薇,也就信了这鬼话了。 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姜清颜是仙姿高冷,端庄舒雅,姜幼薇什么样儿? 骄纵蛮横,毫不收敛,连他都敢得罪了,以后娶回去做王妃,她怎能担当起大任? 萧昭衍揉了揉眉心,“若是要本王对二表妹改观,不如请宫中嬷嬷前来,好好教习她数月,学学规矩,否则不成体统!” “请宫中嬷嬷?”姜怀渊和姚氏都诧异了一下。 姜怀渊觉得这是好事,起码萧昭衍还是看重姜幼薇,舍得对她花心思的。 可姚氏就不这么看了,“不知王爷想请哪位嬷嬷?倒不如,让幼薇去贵妃宫里学?” 她想给姜幼薇创造机会,多跟贵妃接触,也能多碰到萧昭衍,两人有机会培养一下感情。 萧昭衍把她的小心思看的透透的,“二表妹身子弱,每日出宫入宫也是不方便,不如请一位嬷嬷到国公府来,教习上一两月,届时再验收成果。 还望舅母勤谨监督,莫要辜负了母妃的期望。” 他不是来征求同意的,说完这话,也就起身告辞了。 姜怀渊看着他就这么走了,一口老血都卡在了喉咙里,“放肆!简直放肆!他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舅舅放在眼里!” 姚氏在一旁,不敢说话。 她也觉得萧昭衍这次来,跟之前对他们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 可想也想得到原因! 他们针对萧倾澜失败,还被皇上罚了,姜怀渊停职不知要停到什么时候去,如今萧昭衍指望不上他们,自然不会如从前那般恭谨了。 “他要请宫中嬷嬷来,幼薇就必须好好跟着学!若是连她也被贵妃娘娘厌弃了……” 姜怀渊眼底,是一滩浓稠的墨色。 第32章 大小姐难道不是亲生的? 姚氏挺怕他这般模样的,她保证,“我一定会监督幼薇,让她好好学的,颜儿也可以陪着她一起学,一定不会让贵妃和豫王失望!” “哼,必须做到!” 姜怀渊甩了下袖子,愤而离开了。 萧昭衍入宫,也向姜贵妃禀明了此事。 姜贵妃眉头一皱,“单独派个嬷嬷,去国公府教习她,岂非内定了她为豫王妃?此事不妥,衍儿,你是怎么想到这上面的?” 萧昭衍倒是没顾及这么多,他是被姜清颜提醒了一下,便有些心神驰荡了。 如今细细想来,还当真是有些不妥当,“可是姜幼薇的礼数,实在太差了些,母妃,姜清颜行止端庄,容貌极好,为何不选她给儿臣做豫王妃?” 同样是表妹,姜清颜在他心里,比姜幼薇好太多了! 他更心属于她。 姜贵妃看了他一眼,无需多说,就窥透了他的想法,“姜清颜美则美矣,但不适合你,你不必再想她,多关注一下幼薇吧。” 又是这般说辞! 萧昭衍当真是不明白的,鱼目和珍珠,母妃和舅舅,竟直接让他选鱼目! 这是什么做法? 但他是不会跟母妃起冲突的,心里挣扎一番,也就认了。 大不了将来,他娶了姜幼薇,再想办法得到姜清颜,纳她为侧妃。 但赐宫中教习嬷嬷一事,他觉得挺有必要的。 姜贵妃不答应,但李嬷嬷从外面回来,打听来一个消息,“太后她老人家,赐了好几位嬷嬷,去了各个贵府家中,做小姐们的教习嬷嬷。” “太后?” 姜贵妃立刻挺直了背,“她老人家怎么突然想到这件事?” “传闻是为了教沈家那位小姐,沈家嫡女,是宸王的表妹,太后的侄孙女,太后一直对她寄予厚望呢。”李嬷嬷说。 姜贵妃又靠回了椅背上,鲜红的指甲,微微敲动着扶手,“怪不得要赐好几个,是既教了沈家小姐,又不走漏风声,太后待宸王,可当真是好啊!” “母妃,太后若教那沈家小姐,你可更要好好教姜幼薇了,沈氏女可是出落的不比姜清颜差的,儿臣可不想未来王妃,又比萧倾澜差一大截。” 萧昭衍一想起萧倾澜,眼神就变得幽暗。 姜贵妃自是不甘落后,她连忙让李嬷嬷拿着她的令牌去教习司,亲自选了个最严厉,最能下狠手的嬷嬷,准备送去国公府。 李嬷嬷特意多给这位嬷嬷塞了银子,叫她务必严格,要教出个模样来。 对方收了钱,自当是尽心的。 只不过,她不是由贵妃宫里的人送去国公府,而是萧倾澜送的。 姚氏一大早便叮嘱人打扫府内上下,务必好好接待这位宫中嬷嬷,可当萧倾澜带着人登堂入室,她瞪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宸……宸王?” 怎么是他? 萧倾澜英姿勃发,一袭宝蓝锦袍衬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更显出几分锋利的气势。 姚氏一见便有些发怵,想起宫中对峙的那一幕,更头皮发麻。 萧倾澜弯唇一笑,“国公夫人如此不欢迎本王,连本王送宫中嬷嬷前来,也讨不到贵府一杯茶喝?” 姚氏心口向上一提,连忙迎他入府进厅堂。 她一面派人去通知姜怀渊,一面又叫人警醒姜幼薇,不得乱了礼数。 待萧倾澜在正厅内喝上茶,姜怀渊匆匆赶了来。 他背后的伤还没完全好,见了萧倾澜,越发疼的厉害。 他上前见礼,“参见宸王。” 萧倾澜抬了抬手,“肃国公不必多礼,坐。” 他眉目间的松驰淡然,仿佛是在他自己家一般。 姜怀渊心里的紧张,同姚氏一般。 姚氏说,他是来给姜幼薇送教习嬷嬷的。 一位穿着打扮,低调奢华且极有气质的中年嬷嬷,端正站在众人面前。 她自介绍,说她姓何,是教过两任皇后,一直负责教习进宫当贵人的嬷嬷。 如此身份,来教姜幼薇,也算是给国公府脸面了。 姚氏和姜怀渊,内心还是感激姜贵妃的。 但萧倾澜这个瘟神,他来了便坐的稳如泰山,还说想见见家中两位小姐,看看是任性到了何种程度,要请宫里嬷嬷来教习纠正了。 姜怀渊义正言辞的拒绝,“宸王乃是外男,此前便有毁小女声誉,小女不宜再与王爷相见,今日也多谢王爷好意了。” “是不宜相见,还是你们藏着,不敢让本王见?本王近日闲来无事,做些猜想,觉得颇为有趣。” 萧倾澜眸光淡淡,缓缓看向姜怀渊。 姜怀渊顿时有种万箭穿喉的紧迫感。 萧倾澜是上过战场的人,天生的王者气息,又兼杀伐果断。 他吐露的每一句话,都让人下意识的心虚,但姜怀渊依旧面容冷静,“王爷做了什么有趣的猜想?” “此次赐宫中嬷嬷教习各府小姐,也不止国公府,本王倒是很好奇,为何姜贵妃那里,只点名要教二小姐,国公府的大小姐难道……不是亲生的?” 他随意一说,姜怀渊的呼吸却被扼住了一般。 姚氏更是慌张,下意识抓紧了扶手,“王爷,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国公府的血脉,岂容混淆?” “是吗?” 她的反应,让萧倾澜眼中,兴味更浓了。 姚氏拼命克制着,她回头与姜怀渊相望,两人同时点头,“既然王爷想见,便请小女来一见,可下官有言在先,王爷别想对我家两个女儿,起任何心思!” 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此前即便想利用姜清颜,如今,他们也得把这想法,打消的干干净净了! 萧倾澜莞尔,未曾接话。 姜清颜和姜幼薇,分别从两个院子出来,二人在途中碰到,姜幼薇便立刻上前挽住姜清颜的胳膊,“姐姐救我!” 她眼神凄楚,仿佛要经历什么灾难一样,可怜巴巴的。 姜清颜也算看出来了,萧倾澜的威势震惊天下,姜幼薇是被他吓的,连见一面都觉得天要塌了似的。 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别怕,姐姐在你前面挡着。” “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这种时候,姜幼薇由衷觉得,有个替死鬼,真是一件好事! 姜清颜也没有那么碍眼了! 第33章 萧倾澜亲自来警告,不许招惹别人 姜清颜将她眼里的幸灾乐祸看的一清二楚,淡笑,带着她一同去了前厅。 两人同时到,同时参拜萧倾澜,萧倾澜只扫了一眼,便看出这二人的差距上有多大。 她们两人虽然都生的美,眉眼间也有些相似,可很显然的,姜清颜清冷高华,姜幼薇心虚躲闪,气质上截然不同。 而且很明显,姜幼薇生的跟姚氏更像。 至于姜清颜…… 她的容貌,跟姚氏并非是一路人。 他饶有兴趣的勾了勾唇,随即引荐了何嬷嬷。 何嬷嬷生了一张圆盘脸,即便不说不动,也是一副叫人害怕的凶相,姜幼薇一听说,她要来教习自己规矩,还要教上两月之久,整个人都萎靡了。 “娘,府中不是有女先生教我吗?” “女先生教的,跟宫中嬷嬷教的可不一样,二小姐分不清吗?” 萧倾澜眼眸微抬,一股凉意自眸中渗出,姜幼薇顿时便害怕的往姜清颜身后躲。 姜清颜护住她,淡淡看向萧倾澜,“这似乎不是王爷该管的事,王爷今日的任务,只是送嬷嬷来,而不是管教国公府未出阁的小姐。” 她话说的重,几乎是不给萧倾澜留颜面。 萧倾澜眼眸中透露出不悦,连姚氏坐在一旁,都捏了一把薄汗。 姜怀渊格外欣赏她,敢这样当面跟萧倾澜坦然说话。 她不像姜幼薇! 这个没用的废物,被萧倾澜一个眼神,便吓的往人身后躲。 真是没用至极! 姜怀渊慈爱的看向姜清颜,“颜儿,不可对宸王如此无礼,虽然他当初对你有所侵犯,可这事毕竟过去了,咱们也不能总抓着不放,让外人以为,我们故意与宸王为敌呢。” 他格外阴险,既利用姜清颜对付萧倾澜,又将事实扭曲,让人觉得,上次那件事,始终是萧倾澜的错。 萧倾澜也是懒得再坐下去了。 他起身,姜怀渊便要相送,萧倾澜看向躲在人后面的姜幼薇,打趣道:“姜二小姐是要学规矩的人,不如就先从这送客的礼仪开始学起?” 姜幼薇猛地摇头,缩在姜清颜身后不肯出来,“我尚未学会!还是请姐姐相送王爷吧!” 她把姜清颜轻轻一推。 姜清颜被推到了萧倾澜面前,一阵香风拂过,她身上浅淡的果香味飘进了萧倾澜鼻子里。 混合着一种蚕丝帕的熏香。 萧倾澜忽而勾了勾唇角。 姜清颜请示了一下姜怀渊和姚氏,她们两人也是不想得罪萧倾澜,便派她去送客。 姜怀渊还叮嘱她,“颜儿好生送宸王出去,切不可有失咱们国公府的颜面。” 姜清颜:“是,父亲。” 她颔首行礼,引了萧倾澜往外走去。 萧倾澜与她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行走在府邸之中,相映成景,路过的下人看到,都不禁为之震撼。 这两人,可有些般配! 走出了大厅,到前院的这段路上,下人稀少,萧倾澜也方便跟姜清颜说话,“本王今日来瞧你,境地倒也没有本王想象的那么差。” 起码国公府没有在衣食住行上苛待她。 她那日出门的一身丑衣裳,应当是故意给她扮上的,想掩盖她的美。 姜清颜觉得他有些闲得慌,“王爷日理万机,应当有忙不完的才是,送宫中嬷嬷这样一件小事亲自来,岂非招人显眼?” 他这说好听了,是来瞧瞧她。 万一姜怀渊夫妇猜忌她呢? 他倒是可以甩手不管了。 “本王此前被你‘诬陷’,若是过于避嫌,倒显得本王与你心虚,会被人猜忌私下来往,倒不如本王坦坦荡荡的,今日上门就是要瞧你,姜怀渊夫妇,不会猜忌你我私下有来往,你可轻松些。” “轻松什么。”本来她也不想跟他有来往。 这不是他硬来吗? 萧倾澜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姜清颜一眼,眼神发凉。 姜清颜立刻抿起唇,“臣女多谢王爷前来探望。” “呵。”萧倾澜皮笑肉不笑。 她可真是会变脸。 但他很好奇,“你对萧昭衍,是什么嘴脸,也如同对本王一样吗?” “豫王?为什么提起他?” “若非他来国公府见到了你,只怕不能这么快,就回去给姜贵妃提议,送宫中嬷嬷入府吧?你们两个说什么了?” 姜清颜瞬间明了。 她忍不住想对萧倾澜翻个白眼,他管的这么宽? 她跟人说一句话,也要事无巨细的跟他汇报? 走了几步路,已经快到前院了,而姜清颜还没有告诉萧倾澜,她同萧昭衍说了些什么,是怎么相处的。 萧倾澜脸色一沉,脚步直接停下。 不走了。 姜清颜险些撞在他身上,一步克制下来,才避开了两人的肌肤之亲。 她连忙后退了一步,抬头瞪萧倾澜,“王爷做什么?” “本王想听什么,你知道。” 不说,他不走。 姜清颜觉得他无理取闹,“王爷,这是在国公府,随时有人盯着!您这么做,难道是想害我?” 萧倾澜依旧稳着,风吹不动。 他的衣袍被微风撩起,细腰紧窄,笔直修长的双腿在人前显露,看的路过的婢女,都娇羞的捂住了脸。 这身材,当真是绝佳。 姜清颜扫了一眼,也是脸颊泛红。 这人的双腿,可有力得很。 他若是不想走,她推都推不动他的。 “说吗?” 萧倾澜已然给了她时间考虑。 她送他出门,停下了脚步,传到姜怀渊夫妇的耳朵里,要被猜忌的可不是他。 姜清颜觉得他就是在耍流氓。 还是一本正经,风度翩翩的耍流氓! 她梗着脖子,咬唇说道,“没说什么!我就是借姜幼薇花枝招展打扮一事,提醒他,姜幼薇规矩习的不好,继而引导他想着派人来国公府里教姜幼薇。 姜幼薇最不耐烦学规矩,跟宫中嬷嬷,必然是学不来,会产生极大矛盾的。” 届时她再伺机从中挑拨,必定能让姜贵妃和国公府翻脸。 她便连自己的打算,意图,都说给他听了! 他能走了吗? 这矜贵又强劲有力的双腿,能不能动一下了? 萧倾澜动了。 但他的腿不是朝前走,而是朝姜清颜逼近了一步,他俯身在她耳畔,极快又极轻的说了一句,“不许再招惹萧昭衍。” 第34章 姜幼薇被调教 他呼出的热气,还在她耳后根灼烫着,让人耳尖浮起一抹淡粉色。 她再抬起头,他人却已走到了三步之外。 姜清颜不由暗讽:腿真是够长的! 净不干正事。 姜清颜追上去,没送几步,也快到大门外了,萧倾澜叮嘱她,在国公府里被刁难了,就让武婢去找他。 姜清颜闷着声点了点头。 萧倾澜还告诉她,“顾家那边,有本王的人看着,国公府近来也有派人监视,你若有什么动静,最好等几日再去。” 姜清颜心头微跳,她不确定,萧倾澜有没有继续调查她,会不会做出什么来。 但以他的能力,若当真想做什么,她能怎么样呢? 姜清颜不再纠结其中了,暂时当他带来了顾家的消息,是在帮她,“多谢王爷。” 已经到国公府大门了,萧倾澜再没什么理由,继续慢走留下来。 姜清颜眨巴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这位何嬷嬷,是王爷安排来的人吗?” 萧倾澜回头,冲她扬了扬眉梢。 “你猜。” 她这么聪明的脑子,还须问他吗? 姜清颜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咬着唇,骂了萧倾澜几句。 就不能直白说吗? 还要她猜? 凭他今日的行为,大张旗鼓的上国公府里来,若是送一个自己的眼线,踏进来第一步,就得把人给暴露了。 何嬷嬷定然不是他派来的。 可何嬷嬷又是宫里的老人了,紧张此事的,无非就是姜贵妃,姜贵妃应当是塞了银两,让她好好教姜幼薇的。 “呼——” 姜清颜喘了口气,理儿是想明白了,可还是觉得萧倾澜可恶。 想骂他。 她送完萧倾澜回去,宋妈妈亲自迎接她,把她陪着走回玉悠阁不说,还送来了好些新衣首饰,满脸讨好: “夫人呐,心里是惦记大小姐的,可奈何二小姐病重,夫人只得多陪着,疏忽了没到大小姐这儿来。 这些衣裳首饰,都是夫人的心意,大小姐试试看喜不喜欢,奴婢回去告诉夫人,若大小姐喜欢,会再送些来,这里面,也有老爷给您的心意呢。” 她说着,指了指首饰匣子底下。 姜清颜翻开首饰,看到了匣子底下放着的银票。 数了数,一千两。 姜清颜莞尔,“真是劳父亲母亲费心了,我晚饭后,再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诶!” 宋妈妈伪善,笑的满脸横肉都快掉下来了。 姜清颜冷脸看着眼前的东西,心头酸胀的想到,这不是国公府的财产,这是她的亲生父母,流血流汗在外拼命赚来,供养国公府,给他们吸血的! 她要国公府偿还她爹娘多年的辛苦,这些钱,迟早要一笔一笔的,跟国公府清算! 钰华阁。 何嬷嬷直接在姜幼薇这里住下,晚间用过饭,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没能将人给请出去。 姚氏跟过来,看到她砸碎了一地的杯盘碗盏,还有一个青玉花樽,这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她便这样靡费! 姚氏恨铁不成钢的教训她,“你可知这些东西有多值钱?你这么随意摔的,够外面的平民百姓十来户,过上一辈子了!” “值钱又怎么样?我这个二小姐还不是要受委屈,被宫里那严格的嬷嬷折磨!娘,你都不知道,她还没开始正式教我,就给我讲了一大堆规矩! 她还不准我吃宵夜,连一碗酥酪都不许。” 那可是她最喜欢,两三日便要吃上一回的! 姚氏攥住她要继续摔东西的手,“与以后的荣华富贵相比,一碗酥酪算什么?等你当了豫王妃,日后入宫做娘娘,你一日吃上几百碗都没人敢说什么! 但眼下你规矩礼仪太差,没能入王爷和贵妃的眼,就必须学! 你给我记好了,这位嬷嬷可是宫里来的,你爹差人去打听过了,她是贵妃娘娘亲自派人去挑选的,还给了好处,才轮到她来教你。 姜清颜都没有这个机会! 你若是跟着何嬷嬷,还学的不成体统,那你便别想做什么豫王妃了!豫王娶谁都不会娶你!” “他凭什么不娶我?他只能娶我!” 姜幼薇急躁起来,想起那日花园的相遇,她打扮的那么隆重,萧昭衍却只是冷面相待,还训斥她! 她心悦了他十年! 如何能放弃他? 她跟姚氏发毒誓,“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把这规矩学好!娘你看着吧,我定要挣口气,比姜清颜好,比她更大放光芒,让这上京城的人都看到,我才是最优秀出众的贵女!” 姚氏对女儿格外有信心,哪怕她什么成就都没有,她也期待着她凤飞翱翔的那一日。 但何嬷嬷开始教习,第一日,姜幼薇就打了脸。 钰华阁里鸡飞狗跳,姜幼薇闹腾的声音,隔着好几道院墙,姜清颜都听到了。 她正在凭着印象记账,把这些年自己去顾家,替国公府拿钱的时间和日子默写下来,用的隔壁秦国文字。 芋儿和琴儿识字,也算是略通诗文的奴婢了。 可她们不如姜清颜博学多才,能够写外国文字,看到她纸上一堆看不懂的字,以为她在画什么画,便没想着报给姚氏。 芋儿这段时间与青儿争宠,还争不过她,想往姜清颜跟前凑,便拿了些话头: “二小姐学规矩怕是太用力了,这早晨就开始发脾气,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晚上呢。” 琴儿也凑上来争宠,“奴婢方才悄悄去瞧了一眼,似乎跟嬷嬷吵起来了,嬷嬷罚她奉茶,二小姐端了一会儿,就摔了四五个杯子了。” 青儿在一旁默默煮茶,没说话。 姜清颜搁下笔,打算等午饭后,去姜幼薇那边瞧上一眼。 可她人还没进去,便已见识到了何嬷嬷的手段。 姜幼薇跑到姚氏面前,哭喊着说何嬷嬷虐待她。 何嬷嬷一脸坦然,让姚氏检查,若是她虐待了,她自当担责。 姚氏把姜幼薇浑身上下都看了一遍,还让她脱了衣裳看,身体肌肤完好无损,一点伤痕都没有,她怀疑姜幼薇: “你便是这点苦都吃不得,才上了一日不到的课,就胡乱折腾冤枉人?” 第35章 挑拨离间,学规矩生乱 “娘!你怎么不相信我,相信一个外人呢?”姜幼薇大为震惊,没想到姚氏竟然会怀疑她。 姚氏当着何嬷嬷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客客气气地请何嬷嬷先回钰华阁休息,她劝一劝不听话的女儿。 何嬷嬷资历足够高,当年姜贵妃还没得宠的时候,她也是见过的,因此格外高傲些,“国公夫人须谨记,惯子如杀子,二小姐虽非男子,可若是连规矩也学不好,以后是上不了台面,更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姚氏赔着笑脸,“是,有劳嬷嬷了。” 何嬷嬷转身走了。 关上房门,姚氏把姜幼薇的衣裳脱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最后满腹怒火,“你倒是给我说说,她怎么虐待你,怎么欺负你了? 你这一身肌肤光鲜亮丽的,衣裳上连点水都没沾!她拿什么欺负你?” “她用银针扎我,还……” 姜幼薇卷起袖子,让姚氏看她的胳膊,明明被银针扎的剧痛无比,此刻在姚氏面前,却一个针眼也看不出来。 姜幼薇急的都哭了,“娘,你相信我,这个嬷嬷真的很坏!她不许我吃菜,还要我一直端着茶向她行礼,哪有这么折辱人的学规矩?娘,我不学了!” “放肆!宫中嬷嬷,贵妃娘娘亲自赐下的,岂由得你说不学就不学了!你知道贵妃娘娘会有多生气,国公府会招致多少麻烦吗?” 姚氏劈头盖脸一通骂,不仅不给姜幼薇辩驳的机会,还冷着脸警告她,“若是再这般闹脾气,我便停了你院子里的用度,每日只送粗茶淡饭,让你穿吃素穿素,过的比普通女子还不如!” “娘!” 姜幼薇大叫一声,崩溃的哭了起来。 姚氏被她哭的头晕,也有些于心不忍,直接让人把她送走不了,并且吩咐宋妈妈,不许她再没事来哭闹,让她在钰华阁里,好生学规矩! 姜幼薇被赶出了姚氏的院子,回钰华阁的一路上,哭的眼圈红肿,可怜巴巴的,像被人扔出家门的小狗。 姜清颜在她回去的路上,不经意与她碰上,见她哭的如此难过,她连忙上前挽住她,“妹妹这是怎么了?谁竟敢欺负到你头上吗?” 姜幼薇被姚氏骂的六神无主,平日里对姜清颜的嫉妒和鄙夷都忘了,眼下只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姐姐,你救救我吧!你去向爹娘求情,让那个何嬷嬷回宫去,我不想跟她学规矩了!她欺负我……” “她如何欺负你了?”姜清颜也是好奇。 这宫里的何嬷嬷,才教第一天,就把姜幼薇整成了这副狼狈模样。 姜幼薇卷起袖子,露出光洁无暇的肌肤,“她拿银针扎我,明明很疼,可什么痕迹都没有,娘不信我!她还撩开我的裙子,打我那里……呜呜呜!” 姜幼薇哭都哭不出来,说都难以启齿。 宫里嬷嬷的下作手段,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如今是诉苦都只能告诉姜清颜。 姜清颜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 她前世在王府里,便见识过很多后宅女子的阴损招数,宫里传出来的,更是杀人不见血。 美好的肌体上,一点伤痕都留不下,可就是折磨的你,痛苦不堪,有苦难言。 但姜清颜不是来同情姜幼薇的,姜幼薇前世划烂她的脸,一刀一刀跟削果皮似的削下她的皮,也未曾留情。 她扶着姜幼薇,眼里满是心疼,轻声说道:“嬷嬷是宫中贵妃娘娘赐下的,姐姐也不能帮你什么,可姐姐以为,若你不想总是这般受苦,娘不帮你,你也该自己反抗一些,如若不然……” “我怎么反抗?”姜幼薇委屈的扁起嘴,“我又没有银针,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给她扎回去。” 要她去摸那个嬷嬷下面,对她动手,她也做不出来。 太恶心了。 “你那院里难道一点防身之物都没有?你好歹是我们肃国公府的二小姐,学规矩便有学规矩的样子。 她这般对你,岂非是有意虐待?她不将你放在眼里,也是不将爹娘和肃国公府放在眼里,这岂能忍?” 姜清颜盈盈水眸,露出义愤填膺的样子,瞬间便给了姜幼薇底气。 她哽咽着,咬了咬牙,“是啊!我是肃国公府的嫡女,她一个宫里的下人!凭什么这么欺负我!” 她气鼓鼓的冲回了钰华阁,姜清颜看着她没头没脑的样子,轻轻弹了下衣袖。 刚才被姜幼薇抓过的地方。 姜清颜静静听着钰华阁的动静,偶尔让琴儿芋儿去送些糕点,明面上看着是关心姜幼薇。 但琴儿芋儿自己形成了争宠的势头,两人便会迫不及待的,把钰华阁里发生的事,包括细节,都事事禀告给姜清颜。 “二小姐和那位何嬷嬷又吵起来了!这次吵的狠,何嬷嬷骂二小姐不学无术,不登大雅之堂,将来嫁不到好人家,二小姐脾气上来就是一巴掌,把何嬷嬷的脸都扇红了。” “还有还有!何嬷嬷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许二小姐好好吃饭,还倒了二小姐最爱吃的酥酪,二小姐近两日吃的不好,面黄肌瘦还要学规矩,人都瘦了一圈了。” “……” 两人争的激烈,似乎要争个子午寅卯出来,也不知较得个什么劲儿。 倒是姜清颜,听不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便冷着脸斥责,“妹妹是府中嫡女,岂能容你们如此议论她? 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我必定一人赏你们十藤条!现在去给我扫院子!” 琴儿芋儿慌忙请罪,“奴婢知错!” 琴儿:“小姐,奴婢和芋儿去扫院子,谁来伺候小姐茶水呢?” 姜清颜淡淡说,“我自己有手有脚,你们且去吧。” 她表现的很淡然,可这让琴儿芋儿愈发紧张了。 若是叫夫人知道,她们两个因为嚼二小姐舌根子被责罚,而让大小姐身边无人伺候,只怕要扒她们一层皮! 她们连忙叫青儿去伺候大小姐,然后乖乖去扫院子了。 青儿沏好了茶端到姜清颜面前,姜清颜继续用秦文记账,淡淡问道:“姜幼薇开始动手打嬷嬷了?” 第36章 姜幼薇蠢,但姜清颜可敬可畏 青儿颔首,“是,昨日已经动手了,只不过何嬷嬷手段高明,下午便让她上细桩练走路姿态,姜幼薇平衡不好摔的浑身是伤,晚上又没吃饭,没力气再打人。” 姜清颜煞有介事的点头,“果然是个厉害的嬷嬷,姜幼薇是斗不过,你想办法给她支支招,总不能显得她太没用了。” 青儿:“是,奴婢遵命。” 何嬷嬷来国公府教规矩的第五日,正想着今日如何用新办法,教姜幼薇学乖听话,跟她好好学学规矩。 可刚敲开姜幼薇的房门,头顶便有一桶冰水淋了下来,冻的她惊恐大叫:“啊——” 姜幼薇躲在门口一笑,然后抡起房里的花瓶,就对着她的脑袋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尖叫更甚,头破血流。 何嬷嬷几乎是哭着呼救,从她的房间里逃出来的。 姜幼薇摸着饿瘪的肚子,跌坐在地上,想着若非昨晚在墙边捡到了一个油纸包的鸡腿,她这会儿怕是连揍何嬷嬷的力气都没有! 还好是娘疼她,私底下,也会给她塞些吃的,她再跟下人打听了一番,整人的法子,如今才能在这个何嬷嬷身上出一口气。 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姜幼薇刚歇了没多久,躺在床上,还睡的迷迷糊糊,姚氏便怒火冲天的来找她了。 姚氏身后,是包扎了脑袋的何嬷嬷,她气的满面通红,羞愧不堪,把姜幼薇的被子给掀开了,指着她大骂: “不成气候的东西!叫你学个规矩,你竟敢……竟敢对嬷嬷下手!” 实在是放肆!无礼! 荒唐! 姜幼薇没想过姚氏来的这么快,她还没睡好。 她组织好了语言,准备在姚氏面前先哭诉一场,可姚氏根本不听,二话不说便要罚她去跪祠堂。 跪一整日。 姜幼薇闻言颤抖,“娘,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祠堂又阴又冷,我毫无力气,跪上一日腿都要废了!” 姚氏无法怜惜她。 站在她们身后的何嬷嬷听了这话,嗤之以鼻,眼里的不屑都难以掩藏。 就姜幼薇这个娇生惯养,没点城府,大喊大叫的性子,指望她能高嫁,还想以后入宫荣登高位? 她一个嬷嬷都能踩死她! 肃国公府的女儿,简直不知道是怎么教的! 姜清颜匆匆赶来,但她只站在门外,格外懂分寸,没有姚氏的允许,未曾踏入是非之地一步。 她的嗓音柔婉又大气,“娘,切莫动气伤身,无论发生什么事都静下来再谈,妹妹身子格外娇弱些,有些差错,也还请娘谅解。” 先听到这话的,是离门口不远的何嬷嬷。 她对姜清颜这位国公府嫡长女,早有耳闻。 端庄秀雅,冠绝京城。 她不仅仅是容貌出挑,就这谈吐的风姿气度,也不是姜幼薇几日之功可以比的。 她倒是宁愿,自己是来教姜清颜学规矩的。 姚氏听了她的话,也算是找了个台阶下。 她正打算半推半就的,减少对姜幼薇的责罚。 但何嬷嬷的眼神,如芒在背,“国公夫人,奴婢曾说过,二小姐的性子若不好好磨砺,以后难成大器。” 姚氏心里恨不得骂,我女儿成不成器轮得到你来说? 可她不能骂,何嬷嬷是宫中人,宫里的规矩,她最清楚。 为了姜幼薇以后长远打算,她也只能让她吃些苦头了。 她不顾姜幼薇趴在她脚边哭喊求情,硬着心肠咬着牙,“来人,把二小姐拖去祠堂,不跪上一整日,不许放她出来。” “也不许给饭食,一个时辰给点汤水就够了。” 后面这句,是何嬷嬷说的。 姚氏看着姜幼薇哭红的脸,虽然心疼,却也只能忍了。 姜清颜在一旁看着,也算是又对何嬷嬷有了一番见识,她这是收了姜贵妃极大的好处,铁了心,拼着得罪姜幼薇,也要将她给调教出个模样来。 又或者说,她不调教出个模样来,回宫没办法见姜贵妃。 姜贵妃也不会饶了她。 她略略思索一番,在姚氏走了之后,并排走到了何嬷嬷面前。 何嬷嬷脚步微顿,眼一眯,“姜大小姐?” “嬷嬷安好。” 姜清颜与她三步之遥,只微微颔首,贵女气派和她卓尔不群的气质便尽显。 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何嬷嬷便矮了一头,不敢似对姜幼薇那般,对她不敬。 她冲姜清颜扬了扬唇,正在戒备的打量着她。 姜清颜坦坦荡荡的,任由她打量,双方这场初次相见的交锋,何嬷嬷自认,她是下风。 尊贵威仪,便该如同姜清颜这般! “奴婢方才有些失礼,不知姜大小姐此刻,有何见教?” 她既是高贵女子,定然十分聪慧,不会干替妹妹打抱不平这种蠢事吧? 姜清颜闲时淡然,又气度高华,“嬷嬷来自宫中,这几日,也让我们姐妹,见识到了后宫之中的威严和手段, 可我想提醒嬷嬷,您虽有身份,是该端着,敬着,可我和妹妹,才终究是主人家的身份,未来无论我们嫁到哪家府邸,成为谁的夫人,我们,都是主。” 而她何嬷嬷,充其量是个高贵点的仆。 主仆之分。 世人没有掂量不清楚的。 她说的话不多,可就是暗暗给的这一番警告,让何嬷嬷心生畏惧,辗转反侧,夜里都难以安宁。 而姜清颜又将她此时的状态,告知了萧倾澜。 萧倾澜收到消息,笑了一下,吩咐下去。 何嬷嬷还没等到姜幼薇罚跪结束,便在出门时,遇见了宫中自己相熟的嬷嬷,那位嬷嬷也在贵府里教习,那教的一位小姐,也是娇气得很。 可即便娇气,待她,也是客客气气,敬重有礼的。 私下跟姐妹们抱怨,也就是随口说说,依旧认真学习,已经教的初见成效了。 她问何嬷嬷教的怎么样。 何嬷嬷铁青着脸色,只差没说自己教了个母夜叉了。 同样是宫里分派出来的嬷嬷,就她领了个苦差事,这姜幼薇日后不领她的情,嫁了人,成了贵人,指不定怎么想办法的折腾她呢。 她突然警醒起来,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待那姜幼薇罚跪回来,又打自己一个头破血流怎么办? 第37章 国公府与姜贵妃生裂痕 她思前想后,决定回宫里一趟,向贵妃娘娘陈情,先解释清楚。 姜贵妃在宫里,见到何嬷嬷眼泪婆娑的回来,头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僵硬。 她指着何嬷嬷脑袋上的伤,“你再说一遍,这是谁打的?” 宫中赐下去的教习嬷嬷! 竟然有人,敢胆大包天的,将她打的头破血流! 简直放肆! 何嬷嬷抹着眼泪,说话十分委婉,也没指名道姓,只说是自己无能,弄成了这副模样,她回来也不是求姜贵妃给她做主,只是想在姜贵妃这儿讨个人情。 “若是将来,姜二小姐成了贵人,不求她能够念奴婢这份教习之情,还望她莫要怪罪,嫌奴婢此时对她严厉才是。” 何嬷嬷十分的委曲求全。 姜贵妃听的怒火直冒,胸口都上下起伏,“就她这顽劣低俗不堪大用的性子,还当贵人?” 若非是自己的亲侄女,她早就把她狠狠教训一顿了! 还给她机会接近自己的儿子? 她现在回想起来,让萧昭衍去肃国公府看姜幼薇,已是万分不妥! 幸而他是有眼光的,没一眼就看上了她这么个貌美却肤浅的货色! 姜贵妃忍了怒气,想着自己与姜怀渊的兄妹之情,到底还是愿意再给姜幼薇机会,她让李嬷嬷送何嬷嬷回肃国公府,顺便好好敲打姚氏一番。 “你告诉姚氏,别把孩子教的不成样子!娇惯下去,什么事都成不了!” 李嬷嬷颔首,“奴婢知道了。” 她带着何嬷嬷回肃国公府,动静一大,姜怀渊势必亲自出来见,得知姜幼薇规矩学的不成体统,又看到了何嬷嬷额头上的伤,姜怀渊与姜贵妃一样,快被雷给劈焦了。 碍于外人在场,他不能当众骂姚氏,更丢了体面,只得亲自赔罪,“是微臣教女无方,让宫中嬷嬷受累,又受罪了!微臣有罪!” 他跟何嬷嬷赔了罪,又送了不少金银之物,何嬷嬷才答应继续在国公府里教姜幼薇。 而李嬷嬷这边,姜怀渊应付的很头疼。 李嬷嬷坐下喝了一盏茶,见他迟迟没有动静,不由皱眉,“国公爷,如今您的地位和国公府的荣耀,可是跟贵妃娘娘脱不开干系的,想当年您未能承袭爵位,是贵妃娘娘入了王府,才助了您,如今您这是什么意思?” 姜怀渊深吸了一口气,老脸上满是羞愧,“也不是不想襄助于贵妃娘娘只是,国公府这些日子实在开销庞大,幼薇她又需要跟何嬷嬷学规矩,我们也打点了不少任何事,尤其是替豫王……” “豫王正是需要您的时候,他极得陛下器重,几乎与那萧倾澜在朝上分庭抗礼,您如今这般态度,豫王以后可不知,该如何尊您这个舅舅了。” 李嬷嬷姿态极高,下巴扬的也很傲。 姜怀渊知道,这次不出点血,是压根打发不了她,也满足不了姜贵妃了。 可近些年来…… 姜贵妃的胃口,是被他们越喂越大了! 偏厅里,姜怀渊恨不得撕了姚氏一样,怒火滔滔。 可姚氏能有什么法子,“顾家送钱的日子还没到,我几番派人去要过,她们不给!而且顾家附近,如今总有宸王府的人转悠,若是撕破了脸皮,被宸王的人发现可怎么好?” 没有顾家给钱,国公府的财物,所能用的根本不多! 这么大一个府邸,平日的开销就不少,而且这些年,顾家送来的银钱,也让他们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姚氏一月吃燕窝就要吃掉几千两呢! 如今骤然要自己拿钱,姚氏这些日花着自己的钱都心疼肉疼的了! 上次给姜清颜讨好她的那些,她都想要回来呢! “你一个国公夫人,眼皮子不能这么浅!如今拿不出钱来,贵妃娘娘对幼薇更加恼火,不让她嫁给豫王,你想让她以后怎么办?流落街头吗?” 姜怀渊怒火,一下就拿住了姚氏的命脉。 姚氏最怕姜幼薇不能高嫁了。 姜幼薇是她的命根子,她的前途,可比命重要多了! 姚氏只得打开了自己的嫁妆箱子,拿出了不少好东西,现银这些,她让姜怀渊想办法。 姜怀渊让人从书房里,搬出了好几口箱子,给李嬷嬷装上车,说是抬进宫给豫王的书。 李嬷嬷这才满意的离开了。 姚氏送她走了之后,面孔就变换了。 姜清颜让青儿趴在他们窗户外面听,姚氏砸了茶盏,把屋里能扔乱的东西都扔了,还没忍住去姜怀渊那里,发泄了一通。 姜怀渊心里也是憋闷的不行,对姜贵妃的索取无度,产生了厌恶。 青儿将他们骂的话,一字不漏转述给姜清颜,姜清颜微微含笑,“刀子只有割在他们自己身上,才会觉得疼。” 青儿替她取着头上的钗环,“小姐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让他们气的骂贵妃几句?” “只是骂?”姜清颜摇头,“姜怀渊和贵妃多年兄妹之情,相互扶持,牢不可破,可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关系就越是紧张,怨恨一旦种下,关系出现了裂痕,就无法修补了。” 她要做的,是让他们的关系裂痕越来越大,无法修补,然后——反目成仇。 届时,便该是她顾家伸冤诉屈,讨回公道! 姜清颜闭上眼,掩去眼底的一抹血色恨意,拿了绣绷里的两只香囊,她问青儿,“绣的好看吗?” 青儿是影阁最出色的暗卫,会的十分全面,绣工也懂一些,她看得出,姜清颜的绣艺极好,这两只香囊针脚细密,一针一线都是她的心意,是漂亮又精致的。 她夸赞:“小姐手艺极好,想必收到香囊的人,会十分高兴。” 姜清颜微微颔首,但愿爹娘会喜欢。 第二日她清晨出门,说是要给姜幼薇买些玩意儿,回来哄她开心。 姚氏应允了。 最近姜幼薇让她精疲力尽,她也没那么好的精力,盯着姜清颜的一举一动,她总归是安分的,便也随她去,做些讨好幼薇的事,也正好让她歇一歇。 姜清颜出门,身后还是有国公府的人跟随的。 第38章 颜儿跟宸王,关系何许? 可她去的是城东大街,有名的琼珍阁,里面都是来挑胭脂水粉,和珠宝首饰的年轻姑娘。 国公府的人见她当真是来买东西,便放松了戒心。 青儿在楼下对她点了点头,她戴着幕离,便朝二楼厢房走去。 最朝阳的一间厢房里,姚思渝正好倒了一杯花茶。 茶香四溢,姜清颜一闻便觉得清新抒怀。 姚思渝满脸欢喜,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软榻边坐下,“你快尝尝,这是我亲手炒的茶,夫君一朵花一朵花挑的,虽不名贵,滋味却可口。” 姜清颜放下幕离,素白如玉的手捏起茶杯,往嘴边一送,适合的温度伴随着清香入喉,一股鲜花与茶叶交织的香气,溢满了胸腔。 深深吸一口气,还能感受到气味的回甘,清香在身体里弥漫。 她闭眼一品,仿佛看到了父母欢坐在庭院之中,端着两个簸箕,一个晒花,一个挑叶,恩爱甜美。 姜清颜眼角微微湿润,想象着那场景,总归是美好的,只是自己不能尽孝在膝前。 还要父母这般为她操劳。 实在惭愧。 “颜儿别哭,是这茶不可口吗?不喝了不喝了,回去我再给你拿名贵的好茶来,下次再也不瞎折腾了!” 姚思渝手忙脚乱,连忙给她擦泪,又一边慌忙的要把花茶全都收起来。 姜清颜握住她的手,护宝贝似的护住眼前的茶杯。 她两眼泛红,眼里有破碎的凄清,却也含着感动,“茶好喝,顾夫人和顾老爷亲自炒的茶,更是人间至味,我喜欢喝。” “真的吗?”姚思渝瞪大了眼睛。 她也知道,自己和夫君那点子手艺,没炒糊就不错了。 可女儿似乎格外喜欢。 她连忙说,“我给你打包,你方便就带回去喝,不够了还有,我们给你现做!要多少都有!” 姚思渝只恐自己和夫君给的少了,不够姜清颜喝的。 姜清颜却不忍他们再忙碌,“别辛苦了,这摘茶挑花炒茶,都是细功夫,一个不慎,容易伤手的。” 她轻抚着姚思渝的手指,她白嫩的指尖,就有几道小口子,看着细密,可终究是会疼的。 姚思渝哪里会觉得辛苦,只要茶叶能入她的口,便是让她和顾旬州忙上几天几夜,也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当年因为她们的不小心,让姜清颜成了国公府的‘小姐’。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受了多少冷落和委屈。 传说那姜贵妃极为疼爱姜幼薇,派遣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导她规矩,她极为关心:“宫里的人,可有对你不利?她们筹划了姜幼薇的婚事,有没有打算你的?你可是跟宸王……” 姚思渝本是随口问,可看到她变冷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上嘴。 而姜清颜也并不是怪她,只是她不想提萧倾澜。 而她娘既然问了,肯定也是担心,她还是要说的,“姨母放心,我的婚事暂时还没有计划,如今国公府上下,都在为姜幼薇着急,她们与姜贵妃的关系,也逐渐出现了裂痕,有些事,是可以有指望的。” 她眼神里暗含着兴色,看的姚思渝一阵担忧。 可她和顾旬州,力量又实在薄弱,她自己都还有把柄捏在国公府手里。 实在无奈。 她只愿,“你能够平安就好,无论你在国公府里做什么事,都要注意安全,你有任何需求,我们能帮上忙的,一定要说,顾家永远都支持你,愿意为你倾尽一切。” 她一遍又一边的关怀,叮嘱,温声软语,像泉水一样在姜清颜心间流动。 温热熏的她眼眶都在发酸。 姚思渝眼见她是又想哭了,连忙抱着她安抚,“颜儿乖,不哭不哭。” 她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姜清颜,姜清颜也贪恋她的温暖,靠在她怀里,娇气的蹭了蹭。 姚思渝格外满足,又说起了近日顾家的事。 姜清颜开始正视起来,“顾家现在只怕很多人盯着,你们日常出门也要小心一些,这间琼珍阁……” “你放心。” 姚思渝轻笑,“这幕后的老板明面上不是我们,原本只是跟这里有合作,但念及你常来此,我们就把它买在了家中仆人名下,方便时时过来看你。” 姜清颜松了一口气。 她爹经商多年,做事是极为妥帖又细心的。 但还有另外一桩事,她叮嘱姚思渝,“国公府若纠缠,只管不搭理,甚至威胁,让他们看出顾家的锋芒,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不那么在乎我,显得更在乎钱,反倒会让他们投鼠忌器,国公府如今银钱开始紧张起来了,矛盾会越来越多的,顾家只需把原来的账本都准备好。” 她知道,爹娘一定会把送给国公府的每一笔钱,都详细的记录下来。 姚思渝倒是可以这么做,可她神色凝重,“若是他们……对你下手怎么办?” “我没事的。” “我们不放心。” 姜清颜知道自己的实力,无法安慰他们,她犹豫片刻,“还有……宸王,他也会帮我的。” “宸王?” 姚思渝的手抖了一下,“你们……” “我们没什么关系,目前只是合作,宸王需要国公府里的内应,而我也可以借助他的势力,在国公府内稳住。” 姜清颜目光坦然,没有分毫情感的牵绊,看的姚思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宸王何许人,她们只见过一面,心中便有数了。 天之骄子,孤傲高冷,将来更是要继承大邺江山的人。 姜清颜若是跟他有所牵绊,只怕会有危险的。 姚思渝也是多有担忧。 但姜清颜不能出来时间太长,青儿给了提示之后,她就得走了。 临走时,她把两个香囊拿出来,一只丁香色,一只墨蓝色,“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两个香囊里放的都是清新安神的药草,悬挂床头,或可助眠,也不知你们喜不……” “喜欢!当然是喜欢的!”姚思渝如获至宝,难以形容的开心。 她还告诉姜清颜,若是顾旬州拿到手,指定要在家高兴的直转圈。 姜清颜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也觉得颇为有趣。 然而更有趣的,是顾旬州拿到香囊,还没来得及转悠,就差点高兴的晕过去了。 第39章 何嬷嬷被毒害 顾家。 顾旬州捧着香囊,在阳光底下,看了又看,闻了又闻,亲了又亲,有下人觉得他状态不对劲,上前关心了一句。 顾旬州连忙收起香囊,给他一个白眼,“你懂什么!老爷我这是欣赏贵重物品。” “很贵重吗?老爷之前得了个价值十万两的海底珊瑚,也没这么欣赏过啊!” “去去去!俗物!那能跟老爷我的宝贝比吗?” 顾旬州揣着香囊,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在园子里走了一圈,逢人便笑,意气风发的颇为让人意味,他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妾。 但顾旬州回到了自己房间,又偷偷摸摸的关上门,凑到姚思渝身边,一脸笑嘻嘻的问,“这当真是颜儿给的吧?不是外面买的?” 姚思渝面色一变,“你这说的什么话!” 顾旬州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说错话了!颜儿买的也是珍品!宝贝!比那十万两的海底珊瑚珍贵一百倍!” 姚思渝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脸,“这不是颜儿买的,是她自己亲手绣的!布料都是她自己选的呢!你瞧这针脚多细密啊,这绣花多好看呐!这可是多少绣娘都绣不出的精美。” 姚思渝捧着自己的那只香囊,也是爱不释手的。 她一定会天天佩戴着。 可她看顾旬州,突然就有点傻了的样子。 他怔怔的盯着香囊许久,一开始是反复摩挲着,现下听说是姜清颜亲自绣的,连摸都舍不得摸了,捧在掌心里,肩膀微微颤抖着,流下了热泪。 姚思渝连忙抱住他,“夫君,没事的。” 顾旬州埋在她胸口,压抑的哭声,自胸腔里震动而出,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 手里的香囊精致小巧,又处处都是女儿的爱。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出落的美丽大方的姑娘,站在他面前,甜甜的喊他:“爹爹!” 顾旬州把香囊仔细放在了自己枕下,他抱着姚思渝,“夫人,颜儿当真是个好女儿。” 如此孝顺。 她们定会有团聚的那一日。 —— 肃国公府。 姜清颜拎了些东西回来,送姜怀渊,送姚氏,最后又送到了姜幼薇那里。 姜幼薇这两日老实了不少,不知是被姚氏打骂的狠了,还是突然开了什么窍,学了规矩,性子也稳重了。 姜清颜看她,倒是没似往常那般,看到她全都写明的恶毒心思。 但她知道,姜幼薇定是做了什么的。 一旁的何嬷嬷,打了个困倦的哈欠,说姜幼薇可以歇息一炷香。 姜幼薇揉了揉酸软的胳膊,接过姜清颜给的礼物,便回房歇息了。 姜清颜回了玉悠阁,休整了一番,便让青儿去打探缘由。 青儿夜里回来,告诉了姜清颜一个颇为震撼的消息。 “姜幼薇给何嬷嬷下了药,全是损伤肝肾的,掺在饭食,茶水里,何嬷嬷虽是宫里老人,却也没想到,姜幼薇敢这般对她下狠手。 她这两日困倦的厉害,便是药效。” 姜清颜颦眉微蹙,“按她这么下药,何嬷嬷没几日就得死在国公府里。” 青儿点头,“确实如此。” 何嬷嬷是宫里的人,死在国公府里,谁也逃脱不了罪责,而姜幼薇肯定不会是承担罪责的那一个。 姚氏多半会把罪名扣在她头上的。 她下意识便想让青儿去找萧倾澜,告诉他商议一番,毕竟何嬷嬷是他送来的。 可手一伸,她眉心微拧,又立刻缩了回来。 “小姐,可要奴婢去宸王府?” 青儿问。 姜清颜摇了摇头,神色有些不自在,“先观察几天吧。” 她不想给自己养成依赖的习惯,一有事就去找萧倾澜。 他可不是随便就能来给她解决问题的人,做盟友,她也要掂量清楚自己的价值。 三日后。 姚氏匆匆找了大夫,带到钰华阁里,给何嬷嬷诊病。 何嬷嬷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口吐白沫。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几日功夫,神思倦怠,食不下咽,夜不成眠,整个人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姚氏十分诧异,这国公府里好吃好喝的养着,怎么还把宫里的嬷嬷,给养成了这副德行? 大夫给何嬷嬷把完脉,先是震惊,随后又欲言又止,请姚氏到屋外去说话。 屋外无人,只有宋妈妈在姚氏身边,那大夫才敢问,“夫人,这位嬷嬷可是有些神志不清?” 姚氏一听,心头猛跳,一根弦紧紧的在脑子里绷了起来,“何出此言?” “她近来服用了大量伤身的药物,肝肾有损,脏器衰竭,已经无力回天了啊!” “什么?” 姚氏惊讶的张大嘴巴,嗓音都尖锐了起来。 宋妈妈见状,连忙追问,“您可是诊错了?这位嬷嬷正值壮年,怎会服用伤身的药?” “这……小人何必撒谎呢?您换个大夫来诊脉,也知道了,这药也就是近些日服用的,脏器受损,人便如秋日落叶,没什么大用了! 夫人,您还是今早替她准备后事吧。” 大夫幽幽叹息了一声。 姚氏魂不守舍,愣了好一会儿,才吩咐宋妈妈去查。 她自己心慌意乱的坐在何嬷嬷床边,何嬷嬷还一个劲儿的抓着她的手,嘴里时不时的蹦出一句: “夫人,救我。” “二小姐她……害……我” “你闭嘴!”姚氏斥责,“我女儿绝对不会害你的!” 她不信,自己的女儿,会蠢到这种程度! 何嬷嬷已然没法说话了,可她脑子里清楚,除了姜幼薇,这府里上下没人会想要她的命! 宋妈妈去调查了一番,回来见姚氏,目光都是闪躲的。 姚氏心头狠狠一沉。 她撇下何嬷嬷出去了,宋妈妈跟她说了一路,她冲到姜幼薇房间里的时候,已然是怒火焚心。 “姜幼薇,你可以蠢!但你怎么能蠢到杀宫里的人来害国公府!” 姚氏惊天一怒,奋力咆哮。 姜幼薇的耳朵都抖了起来。 她规规矩矩的坐在软榻上,姿态已然有几分宫里贵人的模样了,可她眼底的慌张和闪躲,还是像一张白纸。 一戳就烂。 第40章 萧倾澜,疼 她眼神闪烁着,想抵赖给旁人,“许是嬷嬷自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又或者她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身子就已经不适了,咱们……也许只是对她照顾不周。” “照顾不周能把人照顾死吗?大夫已经说她无力回天了!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姚氏疾步冲上前,双眸凌厉的逼视着姜幼薇。 姜幼薇不肯承认,还性子倔强的骂道:“她活该!一个当下人的,哪怕她是宫里出来的,又怎么能欺负打骂我?我是国公府嫡出小姐,她欺辱我,就该想到有这么一日!” “你糊涂啊!等你当上王妃,日后成了宫中的贵人,想怎么折腾她不行?眼下你还未出嫁! 她是宫里贵妃送来的,是贵妃娘娘对你的看重和提拔,你却害死她,这不是故意与贵妃作对吗? 更何况宫里还不是贵妃一个人说了算的,有皇后太后,还有皇上! 这次赐嬷嬷教习贵府女子规矩,是太后老人家的旨意!你这不仅是打了贵妃的脸,还违逆了太后啊!”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灭门大祸! 姜幼薇这会儿才意识到严重性,连忙紧握着姚氏的手,“娘,你要救我!不能让太后知道是我给她下药的,何嬷嬷……把她扔出府去吧,也不能让她死在国公府。” 她好不容易刻苦学好了礼仪规矩,她还要嫁给昭衍哥哥当王妃,以后还要入宫做皇后的! 她不能死! 姚氏嫌弃的甩开她的手,“你现在慌了,下药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么多!这么足的药量。” “我没想害死她!我只是想让她没精力打骂我,我哪知道怎么控制药量,哪里知道……她那么不中用!明明她跟我说,宫中贵人用药,都没用死过人的。” 姜幼薇委屈扁嘴。 下药这一招,还是她跟何嬷嬷学来的,只不过她不通药性,恨何嬷嬷的心有多重,就下了多重的手,哪里知道这样就要弄出人命来了! 姚氏也不敢擅自拿主意,把这事告诉姜怀渊,同他一起商量,此事能不能直接栽赃到姜清颜身上。 “她不是国公府的女儿,只要让她顶罪,再说她是捡来的,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便可以让幼薇和国公府一起脱罪了吧?” 姜怀渊的神情宛如在看一头猪,“幼薇没长脑子,你也被她传染了?姜清颜的身世怎能在此时公开?你当宸王盯着顾家是闲的吗?” 他们拿捏姜清颜掐住顾家的命脉,顾家这么多年难道会没准备一手账本来威胁他们? 此刻把姜清颜推出去送死,顾家鱼死网破,再有宸王推波助澜,他们整个国公府都得赔进去! “那该如何是好啊?”姚氏没了主意,只一心想把姜幼薇给摘出来,好好护着她。 姜怀渊重重拧眉,“只得告知贵妃娘娘了,说何嬷嬷生了疾病,让她想办法把人接走,再悄悄灭口。 即便贵妃娘娘生气,再多送些银钱,你我亲自赔罪,请求她原谅。” 姚氏不禁肉疼起来,“那得送多少钱给贵妃娘娘?难道要我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吗?” “你不拿,指望本国公?要不是你对幼薇多年娇惯纵容,她能闯出这种滔天大祸!祸连全家!” 姜怀渊像火山喷发似的骂姚氏。 姚氏脸上流泪,心里委屈的想着,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女儿,姜怀渊难道没娇惯她吗?他也不怎么管女儿! 可她不敢再得罪姜怀渊,只得按他说的去做,但何嬷嬷为何生病,总要有个理由,她不忍心让姜幼薇染上一点灰尘,一心想着让姜清颜背锅。 姜怀渊也没有什么异议,但叫她小心行事,最好是姜清颜自己愿意把这个事认下来,主动去认罪,撇清姜幼薇。 横竖她名声受损,也不指望她能嫁人替国公府谋得好处了。 姚氏去找姜清颜说此事了,她装着可怜逼姜清颜答应,还让姜幼薇去演了一场哭着的戏。 姜清颜早已想到,却未置可否,请姚氏让她思虑一日,想个合适的理由出来。 姚氏料定她不敢不答应,派人守着她的院子,不许她出去,好好关在玉悠阁里想。 琴儿和芋儿都在屋外守着。 青儿翻窗进了里屋,她跪在姜清颜面前,“小姐,可要奴婢去告诉宸王?” 姜清颜知道何嬷嬷的事必须告诉他,但她叮嘱青儿,“你只说何嬷嬷被下药病危一事,姚氏要我顶罪一事,别告诉他。” 青儿点头,立刻去了。 傍晚,宋妈妈来问姜清颜想好没有,姜清颜没回答,她便只命人送来了一些粗茶淡饭。 姜清颜没胃口吃,饭菜在桌上摆凉了,她站在窗边,看了看夜色。 浓稠的墨蓝色夜空,沉闷又压抑,宛如石碓挤在她心里,磋磨的难受。 萧倾澜自夜色中轻跃而出。 他一身墨蓝色锦袍,身形极为隐秘,那张俊逸绝尘的脸,却格外醒目,如夜空里的一抹亮色。 姜清颜张大了嘴,看着他一脸冷沉的走过来,压低了嗓音,“你……你怎么敢来?” 国公府里,人多眼杂的! 他若是被姜怀渊发现了,他们合谋的事便要败露了! 萧倾澜站在窗外,身上还带着夜里洇湿的露气,嗓音醇厚低哑,“本王不来,你预备怎么认罪?谋害宫中嬷嬷,罪同谋逆,多少刑罚等着你,不想活了?” 姜清颜莫名被他的气势压一头,连眼睫也微微垂下一些,“也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我主动认错,说是误伤,也许只会挨一顿打,关上数月……” 她说的不甚自信,萧倾澜却伸手掐起她的脸,逼她抬头看他。 夜色浓稠,他墨一样的眸瞳幽深如潭,一股隐忍的沉怒像寒风一样裹住了姜清颜,让她握紧了拳头。 “王爷,放开我!” 下巴上的手越发用力。 “萧倾澜,疼!” “疼……” 姜清颜白璧无瑕的脸,被他掐出了红痕,眼窝凹陷下去,眼尾洇红,一股凄美的破碎感迎面而来。 萧倾澜嗓音沉哑,带着戾气,“与本王为盟,便让你这般惧怕?宁愿受罚也不肯告诉本王,你是有多嫌弃本王?” 第41章 他蹲在床边,轻哄 他的灼热呼吸喷薄在姜清颜脸上,耳垂,颈脖上,都流窜着他的气息。 凌厉又霸道。 姜清颜回想起前世,他发起脾气来就是这么可怕的,她总会被他吓到,哭的凄惨又无助。 但现在她不能哭,不能退缩,“王爷虽与我共谋,可不宜出面管内宅之事,与我联系颇多,惹人怀疑,届时事情败露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是对谁都没有好处,还是对你没有好处?姜清颜,你不肯告诉本王意图,本王不逼你,可你如此防备本王,是不是要连本王一同算计进去?” 萧倾澜压抑的沉怒,是夜里苏醒的狮子,暴躁克制,却带着巨大的杀伤力。 姜清颜艰难的在他掌中摇头,“我没有……” “什么人?” 宋妈妈的声音从萧倾澜身后传来。 姜清颜的心瞬间紧张。 萧倾澜松开她,顺势从窗口跳了进去。 宋妈妈往窗口瞧过来,看到姜清颜正在关窗。 她神思倦怠,似是想事情想的疲惫,眼角余了一抹嫣红,还格外憔悴。 宋妈妈所有怀疑,绕了一圈,拐到姜清颜正屋门口,直接闯了进去。 “大小姐既要关窗,为何不吩咐下人还亲自动手?” 她大剌剌的绕过屏风,闯到了姜清颜卧房里。 姜清颜刚刚坐上床,眉眼中带着不悦看向宋妈妈,“我如今做什么都要宋妈妈来指挥了?母亲也同意你这么冒犯我吗?” 她声音不大,气势却强。 宋妈妈到底是下人,如此闯大小姐的卧房,是失礼的。 她连忙屈膝道歉,“是奴婢不好,大小姐莫怪,只是这更深露重的,奴婢怕大小姐冻坏了,奴婢来替大小姐关窗。” 她说是去关窗户,实则仔细的环视着她整间房,每一处角落都没有放过,看看有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她没发现什么,又到窗户边看了一圈,才转回姜清颜面前。 虽是尊敬些的隔着屏风,却依旧能听出她话里含着威胁:“大小姐,老爷夫人生您养您,多有不易,这多年花费的心血也不计其数, 您纵然要受些委屈,可这都是为了老爷夫人,也为了二小姐,您总不会不疼父母亲和妹妹吧?” 姜清颜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喜怒不辨的嗓音传到宋妈妈耳里:“我知道了。” 宋妈妈安心的离开。 她才关上门,姜清颜就受不住的嘤咛了一声。 被子里的男人撑着床板起身,一不小心按到了她的大腿上。 姜清颜深吸了一口气,他掌心滚烫的温度,灼的她微微颤抖着,身子也因为这么一按,敏感了起来。 一股娇羞潮红,在她脸上蔓延开来。 夜色本就撩人,萧倾澜坐直身体,却撞见了她如此娇嫩的面颊,仿佛熟透的蜜桃一样,鲜润诱人,她瑟缩着后退了一下,衣料磨蹭着他的掌心,愈发的招惹。 他看她的眼神,腾起两簇暗火,幽深的似要将她吸搅进去。 姜清颜对他这眼神太过熟悉了,前世每每看到他这样,自己都免不了被他宽衣解带,啄的全身泛红。 她肌肤如雪,萧倾澜每次事后看她,都会嫌她:“娇气得很,碰哪都会红。” 她羞涩咬唇,不敢回他,否则便会招来更大的风雨,在她身上疯狂的肆虐,碾压着她共度沉沦。 如今他们身份有别,她没嫁他,还是未婚女子,她连忙将人从床上推了下去,红着脸骂了一句,“流氓!” 萧倾澜:“……” “若是真想做什么,本王早就动手了,还让你骂?” 萧倾澜凌厉的气势压迫下来,姜清颜心头憋了好大一股气。 她梗着脖子偏头不看他,仿佛再生气一点,就要跟他决裂,放弃合作各奔东西。 萧倾澜真看不惯她这副臭脾气,可她的境地,又让他心疼。 上位者心软,是大忌。 他轻吐了口气,高壮的身躯在窗边蹲下,语气里带着轻哄,“方才本王不是故意的,被子里黑漆漆的,你指望本王眼睛放光看得清你的腿和床板?本王向你赔罪,抱歉。” 如此好的脾气,这么温柔的声音,让姜清颜恍惚了一下,忍不住想问他:你不是只对沈音柔这样吗? 但她没问,收敛了心神,很快就把这事给忘了。 “宋妈妈起疑了肯定会叫人在外面守着,王爷走的时候小心些,别被人发现。” 她疏离的语气和态度,显然不是为了萧倾澜的安危着想,是为了她自己。 萧倾澜的脸色顿时就沉了,想骂她没良心! 但她眼尾还带着一抹红,楚楚动人的可怜。 他伸手按了下她的眼角,“别担心,本王会出手的,他们没机会把你推出去顶罪。” “可是我们合作……” “不会暴露,宫里的人奉太后旨意来国公府调查,顺理成章,何嬷嬷之前也去见过其他嬷嬷,有人证, 只要你不开口承认,国公府这一劫是躲不过去的,尽量保护好你自己。” 萧倾澜说到最后一句,语气格外柔软些,是提醒,也是叮嘱她。 她怀揣了一堆秘密,对自己目标里的敌人狠,对自己也狠,像个棉花包裹的刺猬,又软又扎手。 姜清颜知道他思虑周全,点头嗯了一声。 可萧倾澜走后,她又仔细思索了一番,既然是太后的人来奉命调查,那么国公府和姜贵妃的‘阴谋’暴露一些,也会呈到太后面前去。 沈太后手腕极狠,御下极严,跟国公府同流合污的姜贵妃也在劫难逃。 翌日。 萧昭衍和李嬷嬷一同到了国公府里来,听说何嬷嬷在国公府里出了事,萧昭衍的眉头拧的格外深。 他质问姚氏,“何嬷嬷究竟怎么了?她可是宫里的老人了,有资历又得过太后的赞许,赐到国公府教习,平白无故出问题,太后她老人家会责问的,母妃也包庇不了!” 姚氏扼腕叹息,“是颜儿!她心疼妹妹,一时过激与嬷嬷发生了冲突,情急之下才会做错事,也是情有可原啊。 王爷,我可以将颜儿交出来,但能不能请您和贵妃替她求求情,从轻处罚?” 第42章 率银龙卫入国公府,查案 “姜清颜?是她伤了何嬷嬷?因为姜幼薇?她不似这般冲动恶毒之人。” 萧昭衍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他反而觉得,是姜幼薇自己闯了祸,才推姜清颜出来顶罪。 姚氏眼底闪过一抹冷嘲,表面十分惋惜,“王爷有所不知,颜儿是国公府大小姐,对外素来是端庄娴雅的,可她骨子里还是太强势过了,也有些不择手段,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时常教她,别这么不留情面,宫中的嬷嬷贵重,可不比咱们自家的下人。” “她原来在家中,也这般虐待下人吗?” 萧昭衍略微吃惊。 他虽然不懂,为何姐妹俩一胎双生,区别这么大,却想着,都是姜家的血脉,舅母不至于冤枉了她。 他顿时眉头微拧,“她既然如此放肆,本王和母妃也不能纵容!本王亲自去看看何嬷嬷,再找她查问。” “倒也不必劳烦王爷,可以请李嬷嬷去查看一番就好,这女子内院,王爷也有所不便。”姚氏委婉道。 萧昭衍点了点头,挥手示意李嬷嬷去查看。 李嬷嬷是宫里老人,眼睛更毒,心思也更细腻。 姚氏带着她往内院走,她眼睛一眯便问道:“何嬷嬷究竟是在国公府里出了什么差错?” 姚氏坚定道:“是颜儿不懂事了,幼薇学规矩有些辛苦,颜儿体谅妹妹是好心,可就是……下手太重了些。” 李嬷嬷眼睛眯的更紧了些,“有多重?” 姚氏叹息:“只怕是,难以痊愈回宫了。” 李嬷嬷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料到姜清颜如此心狠手辣。 但她转念一想,姜清颜聪慧非常,手段凌厉些,也是有可能的。 姚氏带她去看了何嬷嬷,果然是只剩一口气,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废物了。 她狠狠拧眉,姚氏又在她要发火之前,献上了极为丰厚的礼,有进献给贵妃娘娘的,还有她单独孝敬她的。 财帛动人心。 李嬷嬷倒也懒得查问细节了,同姚氏说,“那便将大小姐带走,入宫给贵妃娘娘交差,只不过何嬷嬷是在太后那儿记着名儿的,她这一趟入宫,起码得脱层皮才出来。” “若留性命,便是她的造化了,谁叫她如此的不懂事,又心狠手辣呢?” 姚氏轻轻摇头,颇为惋惜。 她明明是姜清颜的‘母亲’,也‘养育’了她十几年,语气眼神之中,却没分毫对她的心疼。 李嬷嬷瞥了她一眼,冷笑,又跟她一起去找姜清颜了。 姜清颜被关在玉悠阁里,她穿的十分素净,阳光照射之下,显得她如美玉般白净无暇,朱唇清透诱人,玉柔花醉。 姚氏带着李嬷嬷过来,朝她问罪,她也不亢不卑。 李嬷嬷问她为什么对何嬷嬷下手,她淡淡颔首,只说,“我有苦衷。” 李嬷嬷查问什么苦衷,她不说。 李嬷嬷横竖是走个过场,进了宫,到贵妃娘娘面前,她巧舌如簧也翻不了天,她打算叫人来绑了姜清颜,连何嬷嬷一起带入宫中给贵妃交差。 院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宋妈妈如一团横肉般飞跑过来,险些撞上姚氏,“不好了夫人!宸王来了,他奉太后之命来接何嬷嬷回宫,还带了银龙卫来,把咱们府里都给围了,现下已经到何嬷嬷那儿去了!” “什么!” “什么?” 两道惊叫声同时响起。 李嬷嬷震惊。 姚氏则是心乱如麻,仿佛蚂蚁被扔进了油锅里。 她连忙转身跑出去,想阻止银龙卫带走何嬷嬷。 可她脚步慢了,太后身边的向姑姑已经带着银龙卫,用担架把何嬷嬷抬着走出来了。 姚氏心急的想上前阻拦,“你们这是干什么?在国公府里抄家吗?” 向姑姑瞥了她一眼,眼眸里带着高位者心腹独有的凌厉,“国公夫人,老奴奉太后之命来接宫里人,您苛待宫中嬷嬷,残害她至此,还是先想想自己的下场,别想问罪于旁人了。” 她不顾姚氏的脸面,和萧倾澜麾下的银龙卫,抬着人就走,冲撞了姚氏,也毫无畏惧。 姚氏气血逆流,脸色煞白,被宋妈妈扶着,也险些站不稳。 她连忙朝前厅走去。 李嬷嬷见大事不妙,想着姜清颜还能当替罪羊,把她攥着,也一起朝前厅去了。 国公府厅堂前,银龙卫整齐的站了两排,他们的银甲上泛着寒光,正如萧倾澜一般,霸道又矜贵,无人敢多看一眼。 厅堂内,萧昭衍和姜怀渊脸色都十分沉冷。 姜怀渊像被踩了尾巴的老虎,对着萧倾澜便大吼,“宸王,你简直放肆!率你麾下的银龙卫闯入我国公府,豫王殿下还在此,你还惊扰了他。 你便是未来的太子人选,也不可如此猖狂!难道你是要悖逆皇上,祸乱超纲吗?” “皇兄,本王一直以来都十分敬重你,可你今日也实在放肆!” 萧昭衍表面沉怒,内心却欣喜夹杂着一丝疑惑。 他欣喜萧倾澜行事狂悖,待他明日上朝告状,必定有官员问责,父皇训斥,有损他一直以来的贤王之名。 可他也十分怀疑,萧倾澜一向谨慎又缜密,性子虽高傲,却也不至于傲到任意践踏一个国公府。 尤其还是他舅舅的国公府。 萧倾澜端坐在他们面前,修长的手指,跳跃敲打着扶手,笔直有力的双腿微微敞开,显得他的英姿挺拔。 他比萧昭衍年长四岁,终究是多了些成熟的魅力。 萧昭衍本来盘算着明日上朝告他,可萧倾澜一直懒得说话,而且坐姿稳又好看,充满了吸引力。 他的那点子欣喜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法克制的心慌。 他拧着眉,“皇兄,你今日究竟意欲何为?” 萧倾澜瞥了一眼门外,向姑姑的身影在他视线范围里了,他唇微扬,“本王来,替太后查案。” “太后?” “查案?” 萧昭衍和姜怀渊,抓住的是不同的重点,两人却相同的紧张了起来。 向姑姑迈步入内,先是到萧倾澜面前行礼,随后又向萧昭衍行礼。 萧昭衍叫她起身,眉头皱的紧,“皇祖母何故将您给派过来?是谁去惊扰了她老人家?” 第43章 抓姜幼薇,带走姜清颜 向姑姑一向为人尊敬,便是萧昭衍对她,语气也是这般客气有力的。 她两鬓的斑白上,带着后宫侍奉多年的威严,“豫王,此事与您不相关。” 萧昭衍被一口回绝,连再问的机会都没有。 他胸口狠狠堵了一口气。 再反观向姑姑对萧倾澜。 她行至萧倾澜面前,规矩的行礼,脖子挺直,“王爷,何嬷嬷已经找到了,她原是太后夸过的嬷嬷,在宫里多年一向也侍奉得宜。 太后赐她给国公府的小姐,教习宫中规矩,如今她却已半死不活了。” 她挥手,银龙卫将何嬷嬷给抬了上来。 姚氏和李嬷嬷紧赶慢赶的追过来,还是没追上何嬷嬷被抬上来的速度。 担架被放在厅堂的正中央,何嬷嬷脸色寡白,犹如尸体,她眯着睁开的眼缝里,只能看到眼白,可怜又有些渗人。 姜怀渊看的脸色铁青。 萧昭衍更是神色无比的震惊。 他没敢轻易问出口,萧倾澜却迈步到姜怀渊面前,“肃国公,此人乃是皇祖母派出宫的嬷嬷,她好好的来你肃国公府,现在成了这般模样。 你好好告诉本王,究竟是本王要祸乱朝纲,还是你肃国公府,生了谋逆之心?” “我绝没有!” 姜怀渊立刻辩驳。 他发青的嘴唇紧抿着,视线越过萧倾澜,瞪向门口的姚氏,姚氏一霎满脸血色尽褪,狼狈的摇头。 她尽力了。 萧倾澜来的迅速又快,她根本没时间安排和遮掩! 他不是萧昭衍,不会帮他们掩饰,也一点儿都不好糊弄。 凭着之前姜怀渊对他的诬陷,还有折掉萧昭衍舅父家势力这两点,他就绝不会放过肃国公府! 萧昭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他不知道何嬷嬷是怎么在国公府里变成了这样的,但他走到萧倾澜面前质问,“皇兄,究竟是何人给你的权力,你这么对国公府,便是为了查案,你此番行事也太过分了!” “这是皇祖母的旨意。” 萧倾澜淡淡一句。 向姑姑跟着上来说道,“老奴奉太后懿旨,前来接各府的嬷嬷们回宫,向太后复命,可有人来告知太后老人家,何嬷嬷在国公府遭受虐待, 太后命宸王和奴婢一同前来查看情况,何嬷嬷人在此,如何处置,还要回宫禀告太后老人家。” “何嬷嬷是后宫中人,皇兄怎能查她的事?” 萧昭衍企图将这件事,揽到自己手里来。 萧倾澜淡笑,“你若不服,可去皇祖母面前问问,能不能把这个差事给要过去。” “你……” 萧昭衍胸口仿佛又遭了重击。 他能去皇祖母面前问什么? 除了他这个先帝的儿子是皇祖母的宝贝,他们这群父皇的孩子,连同父皇,哪一个入了皇祖母她老人家的眼了? 他问也是自取其辱! 萧倾澜下令,“围住国公府,任何人不许随意进出,把受教的姜家二女,押入后宫待审。” “宸王你……” 姜怀渊有心阻拦,却根本不敢跟银龙卫硬碰硬。 姜清颜就在厅堂上,被银龙卫带走了。 姜幼薇被拖了出来,她百般不愿,呼喊着爹娘救她,昭衍哥哥救她。 可无人施救,她哭着喊着,被向姑姑塞上了马车,押往皇宫。 萧昭衍还留在国公府里,他不怕萧倾澜的银龙卫对他怎么样,但是他必须问清楚,“何嬷嬷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舅舅舅母,你们竟然如此糊弄本王! 若是姜清颜因一时之气对她下手,岂会下这么重的手?还惊动了太后!” 这其中分明有猫腻! 萧倾澜已经把何嬷嬷和他两个表妹都带走了! 姜怀渊脸色冷沉,像要下暴雨的天空。 姚氏更是咬死了,都说这是姜清颜的错,“她本是调教得体的公府贵女,我也时常教她要有些手段,可没想到她的手段太狠辣了,还害了幼薇,害了国公府! 豫王,你是幼薇的表哥,她一向对你爱慕有加,你可一定要救她啊!” “本王怎么救她?萧倾澜你们不认识,还是银龙卫舅舅不了解?皇祖母要彻查的案子,下命令给她身边的向姑姑还有萧倾澜,特意不让本王插手。 而你们,连句实话都不告诉本王,空口白话让本王怎么去救?” 萧昭衍一脸的烦闷,走出国公府,他立刻入宫去见了他的母妃。 姜贵妃在宫里早就听到动静了,太后一向不喜欢她,有皇上的宠爱和争气的儿子,纵然她偶尔比皇后还要体面些,太后也不能次次打压。 可如今,是她的娘家出了错,让太后赐下去的嬷嬷要死不活的回宫。 这可是大不敬的重罪! 萧昭衍急着来,请姜贵妃想想办法,看如何能扭转些局面。 姜贵妃自己都气的手抖,“何嬷嬷是给本宫面子,才送去国公府的人,本宫还赠了她不少金银宝物, 本宫原也没指望姜幼薇能学成姜清颜那样! 但她竟然……如此不成器!把宫里派去的嬷嬷,折腾成这个鬼样子!” 她气的拍了一下桌面。 萧昭衍更震惊,“母妃,你说……这是姜幼薇动的手?” “难不成还能是姜清颜吗?她又不蠢!”姜贵妃大吼。 她已经懒得替国公府,替姚氏和姜幼薇遮掩了。 她们母女俩一次又一次的让人失望,一次又一次的犯蠢! 这次是实实在在的,蠢到家,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太后一查,只恐还要连累她! “衍儿,你现在立刻去找你的父皇,跟他认错,说本宫未曾好好约束母族之人,伤了宫中嬷嬷,开罪了太后,你想将功折罪,亲自调查此事,若查出真相,必定不会姑息!” 姜贵妃立刻想办法。 萧昭衍也立刻往御书房里去了。 可他来的时候,惠帝满脸沉怒,一旁还有萧倾澜站着。 他没能当着两个人的面发火,萧昭衍的请罪,他也没办法擅自做主,“太后已经有了旨意,何嬷嬷一事交给倾澜来调查,你便从旁协助吧! 调查出前因后果,朕必定亲自处理!” 他最后这句,是对萧倾澜说的。 第44章 姜清颜,你在意的是萧昭衍? 萧倾澜颔首,“是,微臣一定尽快查处。” 他领旨之后,坦荡离开。 路过萧昭衍身边,他刚毅的下颌线轮廓清晰明显,即便什么都没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萧昭衍却能感受他高高在上的倨傲。 那种不必费神,便有太后给他谋划一切,得到这世上最好的,最令人渴望的权力,可以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睥睨众人。 同为皇子,他从小便恨萧倾澜身上这股傲气。 如今坐皇位的是他父皇,凭什么他不能当太子,要钦定萧倾澜?! “衍儿!” 惠帝浑厚的嗓音,唤醒他的神志,他连忙恭谦道:“父皇,儿臣在。” “你本是朕优秀出众的好儿子,到了适婚的年纪也该议亲了,可你和你母后,心思终究要花在正道上,莫要因小失大,做出让你自毁前程的事来!” 惠帝适时的敲打,也是提醒。 萧昭衍表面听话又恭敬,内心对萧倾澜的那一股妒火,却烧的更旺了。 慈宁宫。 萧倾澜进了大殿,在慈祥温和的老人家面前坐下,眉目微微舒展开,“皇祖母,事情已经办妥了,后面的调查,也无须您操心,这次又劳动您了。” 沈太后依靠着小几,点了点他的鼻头,“就你客气,皇祖母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好孙儿,不疼你疼谁啊?这肃国公府也着实过分,在哀家眼皮子下对你动手,当哀家已经死了吗?” “皇祖母可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萧倾澜脸色严肃了两分。 老人家立刻松了眉头,喜笑颜开,“好好好,皇祖母还得多活些年,看着你册封太子,登上皇位,再给哀家生几个小重孙了再闭眼!” 她是历经三朝的人,教诲先帝,又在朝堂动荡之时,为萧倾澜保住皇位,这么些年前朝后宫明枪暗箭,没有能伤到她分毫的。 自是能力超群,巾帼之后。 她眼神也是极好的,萧倾澜把国公府的两个女儿都抓进了宫,给她们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的。 姜幼薇被丢在她这慈宁宫外边的围房里,姜清颜却安置在月华宫。 那是他母后生前的居所。 沈太后一直盯着他,“姜家那个大丫头,哀家之前见过,倾城绝色,聪慧端庄,是京城里独一份的特殊,听说尚未及笄,求亲的人都快踏破国公府的门槛了。 上次国公府,又是利用她企图损害你的名声,这丫头若是跟她父母一心,你那一劫可未必这么好过,如今你们两个,是同盟了?” 萧倾澜唇角微弯,“什么都瞒不过皇祖母,皇祖母睿智。” “哈哈哈哈。”沈太后眼角皱纹笑的深了起来,“哀家瞧她也挺不容易的,你替哀家去看看,她那儿有什么住不惯的,回头叫人添置。” “是,谢皇祖母。” 萧倾澜起身行礼,随后告退,往月华宫去了。 向姑姑安置好了何嬷嬷,前来向沈太后复命。 “太后,何嬷嬷人已经不成了,太医说是下药分量太足,伤了脏腑,她如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多撑个三五日。” 沈太后冷嗤,“还真是教了个好学生,连命也送了,一开始是谁让她去国公府的?” “是姜贵妃。” 沈太后更瞧不上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家子蠢货。” 唯有姜清颜,倒像是出淤泥而不染似的。 月华宫。 萧倾澜来看姜清颜有没有什么住不惯的,他要查案,她起码得在宫里住几日,想想后面的事。 可姜清颜却像是从寒潭里捞出来,整个人冰块似的冻人,连句话都不肯跟他说。 “男女授受不亲,臣女入宫受查,王爷如不是来问案的,还请顾及臣女清白,莫要久留。” 她说这话,故意让门外的宫女听到,想把萧倾澜给赶走。 萧倾澜眉头一拧,转身就把宫女全都遣走了。 他抬步上前,逼近姜清颜。 姜清颜后退躲避,与他拉开距离。 可宫殿再大,也大不过萧倾澜脚步所过之处,他将姜清颜堵在殿内的青玉石案上,语气沉冽,“本王又何处惹着你了,要这般疏远本王?” 他生怕她为人诬陷,入宫请旨,带银龙卫入国公府,把她带进宫里。 自问没有一处对她不妥帖。 她却拒人千里。 姜清颜背部抵着青玉案,细腰悬空,被迫仰头,几乎贴到萧倾澜的脸上,他锋利又坚毅的轮廓,更是时不时剐蹭她的肌肤。 她软,他硬。 一场无声的暧昧,彼此纠缠。 姜清颜想起前世,她化作一缕幽魂飘荡在皇宫上方,便看到过,萧倾澜在这月华宫中,他缅怀先皇后,更与沈音柔琴瑟和鸣。 他们共处一室,他不知多温柔,坐的离她不近,却生怕玷污了她一样,哄着,宠着。 这里,是他和沈音柔细腻温存过的地方。 她如坐针毡,一点儿都不想在这与他共处。 姜清颜伸手推他的胸膛,满眼冷漠,“王爷请自重,先皇后居所,您也不想扰了清静吧?” “本王的母后不会怪罪本王,倒是你,本王待你处处小心,可是谁在入宫的路上给你委屈受了?你把这笔账算在本王的头上!” 如此抗拒他,他为她付出的努力,都白做了! 姜清颜懒得跟他争辩,只想快点跟他分开,一刻钟都待不下去。 他这样对她多一刻,她都会想起沈音柔。 酸涩,嫉妒,又恼恨! 萧倾澜得不到她的回答,胸中越发激荡着一股涩味,不被领情的心酸,还有她总是抗拒他的样子,让他下意识生出个荒唐的想法: “你心里想着的,该不会是萧昭衍吧?” 因为他,她才这么讨厌他的靠近? 今日萧昭衍也去国公府了。 她看萧昭衍的眼神,可没对他的这么冷! 姜清颜觉得他无理取闹,可他这么问,她便顺势答:“是又如何?总归不是宸王您,还请您起……” “唔!” 话未完,已被人吞噬。 男人长驱直入的狠劲,恨不得将她嚼碎在嘴里。 第45章 强取豪夺 姜清颜被掠夺,吞噬,占有,灼热的大掌顺着她的柳腰下滑,摸到了酥滑弹性的柔软,重重一捏。 “唔。” 姜清颜轻吟了一声,一抹极浓的恨意,从眼里迸射出来。 她眼角带泪,明明最是柔弱,这一抹恨意,却看的萧倾澜心尖颤抖。 他的唇离开了她,手也缓缓移开。 姜清颜后背失去依靠,重心不稳,坚挺的脊梁砸在青玉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心。” 萧倾澜后知后觉的扶她后背,一低头,却看到她眼底的嘲讽。 强取豪夺,却还要佯装好人。 她眼里明白就写着这样的意思,萧倾澜胸口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一股情绪冲不出来,也安抚不下去。 他们两个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两人的身体和脑子都冷静下来。 萧倾澜伸出手指,擦去姜清颜眼角的残泪,他实在很不明白,“激怒本王,你很高兴是不是?” “王爷高风亮节,渊清玉絜,又何必被激怒?” “少跟本王耍嘴皮子,本王一时着了你的道。” 他冷笑一声,搂着姜清颜的腰,与她一同站了起来。 她身子娇软,骨头都软的仿佛能一把揉弯,可细看她眼底神色,便会知道,柔软的骨头里藏着锋利,怜弱的泪水里,也是步步为营的算计。 萧倾澜问她,“可要去顾家一趟?” “如今我身处宫中,能够不被人发现的出去吗?” “别人或许不能,可你眼前的不是别人。” 是他萧倾澜。 他绝对的自信,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揉合着他的矜贵冷傲,还有一股隐匿的张扬和野性。 姜清颜眼睫微垂,“若可以,我需要去一趟顾家,取些对我,对王爷都有益的东西。” 萧倾澜没问她是什么,让她准备着,明日就带她去。 走出月华宫,南风在外恭候着萧倾澜。 萧倾澜安排明日带姜清颜出宫去顾家,务必扫清障碍,不让人发觉。 这对南风来说很容易,可一提起顾家,他便请示,“王爷可要查一查顾家和姜小姐的渊源?” 姜清颜一个国公府贵女,没道理突然脑子进水了,开始背叛国公府,对付她的父母和妹妹。 而顾家只是一介商贾,听说此前是攀附国公府,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但姜小姐却突然亲近顾家,王爷早就怀疑她和顾家的关系了,却迟迟没下令让他调查。 他只当王爷是真对姜小姐上了心,一向行事稳重,这次破了例了。 可萧倾澜眼神微沉,嗓音坚定道:“查,她与顾家所有的来往,还有国公府与顾家的来往,本王要知道所有细节。” 南风大为吃惊,然后立刻颔首,“是,属下遵命。” 看来,没有女人能在王爷这例外。 喜欢和不喜欢,都得让王爷掌控的一清二楚。 第二日。 姜清颜穿着宫女的衣裳,出了宫,坐上了萧倾澜的马车,往顾家而去。 马车上,萧倾澜闭目养神,一派悠然闲适的样子。 他双手搁在双膝上,手臂修长,收的紧窄的袖口,更贴身能看出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 自小文武双全,又在战场上历练过,他的魅力就是比寻常男子要强上百倍。 这上京城任何一个男人,单拎出来比较,都不如他。 比他有才华的,没他气质高冷矜贵。 气度高华的,又不如他磨砺之后沉稳幽深的成熟魅力。 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更不敌他满腹经纶,智计无双之能。 女子素来慕强,似他这般的男人,轻易便能俘获任何一个女人的芳心。 沈音柔与他青梅竹马,更是爱他入骨。 也实属寻常。 姜清颜眼底划过一抹黯淡,这动不动便拎出沈音柔同他放在一起的毛病,还真是自卑了一世养出来的。 她不能再这么深陷其中了。 整理好情绪,她平静的看向萧倾澜,正经问道:“王爷开始审问何嬷嬷了吗?” 萧倾澜淡漠,“没有。” 姜清颜:“为何?” 以他办事的高效率,昨日抓了何嬷嬷,就该开始着手查问,不给人喘息之机。 萧倾澜微微抬起眼皮,“何嬷嬷已经无力回天了,太医还在尽力救治,想办法让她开口说话,她若不能开口回答本王的问题,怎么查证究竟是谁毒害她?” 姜清颜有些想插了,她原以为宫中太医医术高明,何嬷嬷哪怕弥留之际,也能留下证词来,指证害她的人。 可没想到姜幼薇下手如此重,何嬷嬷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幸好,她还留了一手,曾在国公府里趁人不注意,悄悄去找了何嬷嬷。 她告诉萧倾澜,“若太医救治不了何嬷嬷,倒不妨让她减轻痛苦,她想必是有遗愿的。” “遗愿?”萧倾澜挑眉,看着姜清颜这肯定的模样,他猜她必然是跟何嬷嬷又达成了什么交易。 但她不接着说下去了。 他再问,也不会有答案的。 她的嘴,比她的唇瓣硬的多。 萧倾澜又冷笑了一声。 两人没再继续说话,顾家也到了,姜清颜下车之后,便直接朝顾家冲过去,丝毫没管萧倾澜去不去。 萧倾澜阴沉着一张脸,听南风禀告道:“王爷,顾家的夫人长期遮掩面容,说是多年前便弄伤了脸,但属下命影卫去看过了,这是她的画像。” 南风递到面前,萧倾澜接过后展开一看,顿时惊讶,随后勾起唇角,含着一丝玩味。 顾家内宅。 压抑的哭声传来,姜清颜还未到姚思渝房门前,便听到有人在哭,她心头一紧,想着难道是她在宫里待着没给爹娘传信,他们担忧的太过了? 娘思念她多年,哭的久了眼下都有一圈长年累月留下的泪痕了,此刻再哭,岂非更加深泪痕,折损她的美貌了? 念及此,姜清颜加快了脚步,都来不及敲门,便推开了卧房的门。 “姨母,我没事,您别担心……” 姜清颜安慰的话刚说出口,便被眼前景象看的呆住了。 姚思渝正抱着哇哇大哭的顾旬州,两人也是一怔,看到姜清颜突然推门而入,姚思渝眸中大放异彩: 第46章 中年小孩陪她一起查账 “颜儿你来了!我就知道,你聪慧过人,定会没事的!” 她连忙放开顾旬州,上前去扶姜清颜。 顾旬州哭的像个中年小孩,一下子失去重心歪倒在了地上,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 “姨父!” “夫君!” 两人同时朝他奔了过来,费力的将他扶起来,姜清颜一对上他这张满是泪痕的脸,就呆住了。 顾旬州哇的大叫了一声,没头苍蝇似的跑了出去。 “哎!” 姜清颜没能叫住他,却又见他回头,在门口探了个脑袋,“夫人帮我拿身衣裳出来!要新的!” “……” 姚思渝无语了一会儿,随即又笑出来,去内室翻出一套崭新的衣裳,递了出去,然后脚步飞快的,回到姜清颜身边陪着她。 她扶姜清颜坐下,又紧紧握着她的手,“你别见怪,你姨父他是太担心你了!他这性子……你就当是看个笑话吧!老小孩了,还爱哭!” 姜清颜哭笑不得,“姨父的年岁哪里就老了?他如今这玉树临风的样子,走出去说是未婚公子,也是惹人青眼的!” “哎呀,你可别夸他了,再夸他听了一高兴,又给你哭一鼻子。” 姚思渝笑的合不拢嘴。 姜清颜听见母亲的笑声,又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十分温暖,心头顿时充盈了许多力量。 她温柔的告诉姚思渝,“我在宫中很好,国公府虽出了事,却也不是我出事,是姜幼薇,她毒害了宫中赐下的教习嬷嬷,嬷嬷命悬一线,太后震怒,要彻查此事。 国公府这次,定然是逃不掉罪责的,自上而下,没有一个人能逃!”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用力的回握住姚思渝的手。 姚思渝心尖颤抖,一股压抑了许久的痛怒,找到了发泄口,“苍天有眼!” 一直以为他们都被国公府欺压,如今终于有了国公府要被问罪的苗头! 姚思渝立刻反应过来,紧握着姜清颜的手,“孩子,你既被带入宫中,出来一趟必定是有风险的,你可是要我们为你做什么?顾家有什么东西,是能帮上你的吗?” “有。” 姜清颜诚恳的点头,可她顾忌姚思渝和顾旬州,他们毕竟多年没与她亲近过,或许很爱她,但她要的东西…… 他们轻易拿出来了,也是有危险的。 姚思渝看出她有顾虑,当即起身抱住了她,“孩子,要什么便直说,顾家有的不多,可但凡有的,但凡你要,便是我夫妻二人的性命,都可以随时给你。” 他们身为父母,亏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姚思渝的眼底,也渐渐晕染起了水雾。 美丽,善良,怜弱。 姜清颜仿佛看到了跟前世一模一样的自己。 娘跟她一样心善,娘也当真是……爱极了她! 她柔柔开口,“我想要账簿。” “账簿?” “顾家这些年,被国公府强势索取,定然存有账册记录,国公府搜刮去的钱财,还有名贵的珠宝,字画,但凡送入国公府的,我都要。” 姜清颜说的坦白,一时让姚思渝怔住了。 她猜的倒是非常准,这些年送入国公府的,一分一厘他们都有账册,保存记录,日期和东西,都清楚记录着。 可这些账本很多,而且…… 她们不敢让这些账册见光,一是畏惧国公府的威势,怕他们知道之后杀鸡取卵,直接杀了他们夫妻俩。 二也是怕,这消息传出去,顾家所有的名声都毁了。 顾家满门,不止他们夫妻俩,还有他们的儿子。 还有江南的顾氏。 姜清颜看出了她的犹豫,她有些后悔自己太直白了,没有为父母和顾氏一门多多考量些。 可中年小孩雄浑的嗓音传来,“给!你要什么顾家都给!” 顾旬州已然换上了新衣裳,藏青的底色,上面绣着吉祥如意纹,衬得他整个人英姿勃发,凛然有气度。 富贵闲适,又身躯伟岸。 顾旬州亲自打开了密室,一箱箱搬出账簿,全都摆放在姜清颜面前。 他把一串钥匙交到姜清颜手上,“这账簿多,你看日期打开查,若是有什么看不懂的,问爹……问姨父!姨父别的本事没有,行商多年,账簿还是能教你看明白的!” 他气势雄浑,没了方才哭唧唧的脆弱,展现出男人卓越的风度和能力,让姜清颜心生孺慕。 她也有些崇拜,“姨父真厉害,行商一道上,再无人能比姨父强的。” 顾旬州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被女儿夸了,还夸的这么用力,他顿时有些飘飘然,靠近姚思渝,得意的跟她挤眉弄眼: “你听到了吗?你听到颜儿说什么了吗?” 她说我厉害! 她说我强! 她说行商一道上,没人比我更强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顾旬州想高声大喊着跑出去,让顾家的每个人都知道! 呜呜呜被女儿夸了真的开心的想掀桌啊! “你冷静些!别打扰了颜儿看账!” 姚思渝捏了一把他的脸,顾旬州轻咳了一声,立刻站直了身子,一副正经顾老爷的样子。 姜清颜一边看账,一边用眼角余光,将父母的恩爱互动,尽收眼底。 她想着,自己若是在爹娘身边长大,必定是个千娇万宠的小女孩,有娘的温婉和顺,也可能跟爹一样,有滑稽搞笑的一面。 姜清颜想早日为自己和爹娘洗雪沉冤,恢复了身份,能正大光明的回她们身边做女儿。 她看账看的更用功了,查了近两年的,又翻查到送的名贵首饰那一部分,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她誊抄了下来。 姚思渝给她拿纸,顾旬州在一旁磨墨,看到她字迹清秀却蕴藏锋芒,顾旬州夸道:“真是一手好字,得花时日才能练得出来!” 字如其人。 他女儿这一笔好字,不仅看起来赏心悦目,也足以见得,她内心有多么坚不可摧。 国公府日子难捱,宫里也是重重陷阱。 他们不能陪伴在身边,只能力所能及的,为她祈祷了。 顾旬州的手掌,不由落在她脑后,他看不懂她想做的,却饱含了深情和愧疚,“颜儿,你当真是辛苦了。” 第47章 什么男人,值得姜清颜为他守身心 姜清颜微微一顿,她对顾旬州扬起娇俏的笑脸,“不辛苦,一切都是值得的。” 顾旬州被她的笑容感染,眉眼间的愁绪淡淡散去。 在他的指导下,姜清颜查账也很快,她把近年所献宝物的名录数目抄录了一份,又看了一下总账。 这十来年,顾家被国公府索财,共有三百万两之多! 这些钱,能在朝上做多少疏通之用?能养多少人手? 养一支军队都足够了! 前世萧昭衍起兵,萧倾澜应战守城,那一场场血流成河的战役,有顾家人的血肉,也有无辜百姓的血。 姜清颜的指甲将账簿掐出了折痕。 她拿走了几页账单,看着时辰也得回宫去了,立刻起身跟顾旬州和姚思渝告辞。 姚思渝知道她来一趟不容易,叮嘱她注意安全。 顾旬州却舍不得她走。 第一次如此正式又温馨的同女儿相处,哪怕未能名言身份,他也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姚思渝看他眼睛泛红,连忙拍了一下他的手背,“颜儿如今步步维艰,你可别给她添乱了。” 眼泪给憋好了! 顾旬州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顿时变得严肃正经起来。 他安排了一下亲自送姜清颜出门。 姜清颜原本已经走出去了,可想起什么,还是飞快的返回顾旬州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看着她上车离开的背影,姚思渝满眼不舍,却不得不立刻回家,免得惹人怀疑。 可她身旁的顾旬州却愣了许久。 她搡了他一下,“发什么呆呢?” “颜儿她方才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我是她见过最俊美绝伦的男子。” 顾旬州眼睛瞪大,嘴巴微张,一脸痴怔的模样。 姚思渝是好笑又无奈。 她知道,这人是被女儿夸傻了,晕头转向,高兴的不知所以了。 顾旬州也确实有些飘飘然,回去的路上,一直咂咂嘴惦念着,哪里像叱咤商道的顾老爷。 萧倾澜在马车上,收到了姜清颜递来的宝物名录。 他看到第一件,前朝大家齐悲鸿的《孤雁图》,眉心微微拧了起来,“这是御史中丞府中的藏品。” 她怎么知道,又列了这么一张名单? 姜清颜点头,“这是顾家多年来,被国公府苛索敛财,所呈交的珍宝,肃国公府是姜贵妃的母族,豫王的后盾。 有了这些珍宝名录,王爷只需探查这些物件落于何人府中,便能知道,何人与豫王有来往,来往到何种程度了。” 萧倾澜颇为震惊。 他倒是没想到,姜清颜来一趟顾家,能替他拿到这样有用的东西。 意外之喜。 可更令他怀疑的是,“你与顾家是何关系,他们为何会给你这些?” 既然是肃国公府的钱袋子,那么顾家有什么理由,背叛肃国公府,转而向他投诚? 又或者说,顾家本家在江南,为何会有人来了京城做生意,盘踞多年。 姜清颜对上他的眼眸,幽暗,野性,似狼一样带着十足的侵略,眼底阵阵寒气涌出,不自觉的便将她笼住。 他是撒网的人,要一网打尽,还是宽严相济,都由他做主。 她此前与他约定,不许查探她跟顾家的关系,想来也是一场笑话。 他这样重权在握,生杀予夺的人,岂会单独为她放下戒心。 她脸色紧绷,迎向他随时能吸搅她的眼神,嗓音平静:“王爷想知道真相,不用从我口中听,臣女卑微,只愿王爷看在我与顾家投诚的份上,护佑一二。” 萧倾澜扬起手中名单,“有它,本王自当护佑,可你也当知道,本王的护佑能给到什么程度,取决于你付出到什么程度。” 他话中含着暗示,眼神也从她的脸往下移动,停留在她胸口处。 纤腰如柳,玉润丰盈。 姜清颜胸前落下两道视线,灼热又带有征服欲,她不能装不懂。 但她捂着胸口,坦荡的面对他,“王爷错爱,我给不了的,便不求王爷护佑到那个程度,还望王爷今后,予我尊重。” 她红唇张合,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倒刺。 寡情又机敏。 一颗心,守的铁通一般牢不可破。 萧倾澜嘲讽的扯了扯唇,“本王可当真是好奇,世上有什么男人,值得姜小姐守着身心,他若知道你已是本王的人,待你情谊可还会如初?” “这不劳王爷操心。” 姜清颜的神情愈发冷淡,甚至还挪开到车门前,与萧倾澜保持着距离。 萧倾澜闷着不再同她说话,她就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明明是她在闹脾气,不舒服的却是他。 萧倾澜估算着路程,没多久便要到宫门口了,他不想同姜清颜这么僵下去,咳嗽了一声:“嗯……本王昨日不是有意的。” 车内寂寂无声。 “本王向你道歉。” 依旧安静。 “姜清颜,你若不接受本王的道歉,本王便不再说了,直接做。” 姜清颜霎时睁开双眼,在萧倾澜眼泛清寒,又带着危险看过来的时候,她点了下头,“我听到了。” “那你还准备坐那儿多久?” 萧倾澜一直盯着她,他给的台阶,姜清颜也不能僵着不下。 她屁股挪动,又挪回了之前的位置。 虽然离萧倾澜近了,可她紧绷的身体,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依旧让萧倾澜很不舒服。 她还没消气。 “本王昨日侵犯,你若觉得不解气,本王让你打回来便是。” 他说完,闭上眼,把脸侧向姜清颜。 他的侧脸骤然在眼前放大,姜清颜的心猛地被提了起来。 俊挺的轮廓锋利有韧性,下颌线条流畅,从饱满的唇到高挺的鼻梁,无一不精致,无一不是老天的精雕细琢。 放眼天下,无人比他更好看。 而他这张侧脸,也是姜清颜少女时做梦都想靠近,想触摸的…… 第一次见,是在皇家御园的马场上。 萧倾澜正与一群皇子王孙打马球,他一袭纯白劲装,腰身勒的极细,宽挺的肩背又强劲有力,手握球杖在马球场上肆意飞扬,犹如旭日骄阳。 第48章 问罪姜贵妃,就可以查账了 快马过人,稳准击球,马上功夫和击球准度一骑绝尘。 他胜了,高举球杖,于马场上肆意飞扬,正应了那句诗。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少年意气风发,就像照耀在姜清颜心尖的一抹阳光。 崇拜,憧憬,向往。 那些情绪都一一在她心里冲动过。 可她是国公府的嫡女,行止要端方,再次与他相见,已是在一场算计里。 肌肤相亲,心却没能再靠近。 姜清颜眼尾泛红。 萧倾澜没等到她动手打他,再一睁眼,却见她在拭泪。 她眼角还余下一抹红,带出一丝娇媚,清纯,诱人。 萧倾澜眼眸幽深,她却什么都没说,回宫之后,便立刻去了月华宫。 冗长的宫道上,萧倾澜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南风。” “属下在。” “去查姜清颜自小到大接触过的同龄男子,每一个,本王都要知道。” 南风立刻领命。 虽然不知道王爷的想法,但这行为,好像又着实很对姜小姐上心。 沈太师府,沈小姐可未曾让王爷这般上心过。 何嬷嬷的案子开始调查,她却没能撑到萧倾澜问出口供。 太医来回禀萧倾澜也说,何嬷嬷的身子损伤的厉害,他们用尽了办法,也没能让她开口,她每一日煎熬的,也都十分痛苦。 萧倾澜去看了一眼何嬷嬷的尸首,死状凄惨,尸斑浮现在了脸上,但她双手放在腹部,似是要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些什么。 萧倾澜指了一下她的腹部,让太医破腹验尸。 颐华宫内。 姜贵妃被下令禁足,已经惴惴不安两日了。 姚氏使了钱让人带话给她,求她救救姜幼薇,别让她在宫中吃苦。 姜贵妃根本懒得管,她想起来都咬牙切齿,“若非姜幼薇这个蠢货,竟对宫中嬷嬷下手,又岂会连累本宫也被太后禁足?何嬷嬷还收了本宫的贿赂,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被太后抓住把柄,总要教训本宫一顿的!” 她气的恨不得去给姜幼薇也下点何嬷嬷吃过的药! 李嬷嬷在一旁柔声安慰着,她自家娘家的侄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只能受着。 可很快太后宫里人就来传话了,让她去慈宁宫,说是何嬷嬷一案,有新进展了。 姜贵妃心头咯噔了一下。 沈太后那个老妖婆。 整个后宫里,就只有她最难应付。 姜贵妃很快到了慈宁宫里。 姜家两个女儿和萧倾澜都在,阵仗摆的大,银龙卫也站的整齐。 甫一进殿,一股权势的压迫扑面而来,姜贵妃心尖担着压力,到沈太后面前行礼。 “臣妾贵妃姜氏……” “姜贵妃,你可知罪?” 沈太后不由分说问罪,中气十足的嗓音携雷霆万钧之势倾轧而下。 姜贵妃双膝着地,用力叩头,“臣妾知罪!” 贿赂何嬷嬷,确实是她有错。 也是对姜幼薇,太急于求成了! 按宫规处置,她逃不掉的。 “姑姑,你别糊涂了,太后都没说,你知什么罪呢?”姜幼薇跪在一旁,提醒了姜贵妃一句。 她似是被何嬷嬷教了一段时间,长了些歪七扭八的脑筋。 姜贵妃正想骂她,可转念一想,若只是贿赂何嬷嬷,好像又不值得太后叫来萧倾澜,摆这么大的阵仗来问罪。 她连忙清醒过来,“太后,臣妾久居深宫之中,于宫规上有碍,还请太后教导臣妾,臣妾领罚,可若是莫须有的罪名,臣妾愧不敢认。” 沈太后冷笑了一声,“你倒是乖觉啊,这是从何嬷嬷腹中取出的物件,你看看,给哀家解释一下,它是怎么来的。” 她挥了挥手,向嬷嬷立刻捧着个托盘,走到了姜贵妃面前。 姜贵妃仔细一看,托盘里放着一只金蝉,金蝉落在玉叶上,雕工极为细致精美,是独一无二的绝品,珍品。 姜贵妃记得,这是她让李嬷嬷赏给何嬷嬷的。 何嬷嬷竟然把它吞进了腹部? 姜贵妃回头瞪了姜幼薇一眼,姜幼薇不敢说话,却频频的挤眉弄眼。 似乎是叫她不要承认。 她瞪了姜幼薇一眼。 真是蠢货。 若她不承认便可以了事,沈太后会拿出来问她? 姜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回太后,这是臣妾赠给何嬷嬷,希望她能够用心教导侄女幼薇的,至于她的来历,臣妾有些记不清了。” 宫中宝贝甚多,她一个贵妃怎么可能件件都记得清楚。 忘记乃是常事。 “贵妃记性有些不好,本王帮你梳理一番,这只金蝉是百年前梁王爱妃的陪葬品,价值万金,珍贵非常,皇祖母曾经花重金去寻,结果被一家商户买走了。 皇祖母又询问商户,多少价格能买回这只金蝉,但商户遮遮掩掩,说不出金蝉的去向,皇祖母一直深以为憾,这等名贵的金蝉,但凡过手都非富即贵,便是肃国公府也不一定有实力得到它,贵妃不如再仔细回忆一番,这只金蝉,是如何到你手上的。” 萧倾澜嗓音朗润说道。 他在太后面前,会收敛一身锋芒。 可身旁站着的姜贵妃,却不足以让他收敛,反倒被他的浑身的高傲矜贵,狠狠压了一头。 她心头愈发沉重,若是说出来自肃国公府,岂非给了萧倾澜理由,去查肃国公府的账目? 这哪里经得起查! 肃国公府多年逼迫顾家敛财多少,拿了顾家多少珍稀宝物,这能让旁人知道吗? 还有姜清颜的身世…… 她绝不能承认,这只金蝉是肃国公府送给她的。 她该怎么办? 姜贵妃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颤抖的鬓边金钗,都在泠泠作响。 姜清颜跪在一旁,看着姜贵妃颤抖,萧倾澜沉稳,心中隐隐跳跃着激动。 就快了。 从姜贵妃这里开始,扳倒她,扳倒豫王,肃国公府没了后台,顾家的冤情才有机会说出口。 她的身世才能大白于天下。 她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朝萧倾澜看了一眼。 萧倾澜的视线,与她在空中交汇。 沉稳,安慰。 是她从未见过的柔色。 那一瞬间,姜清颜的心被高高捧起,直到女子轻柔婉转的声音传来—— 第49章 前世他的贵妃,沈音柔来了 “姑祖母,这是我赠予贵妃娘娘的,您别误会了。” 姜清颜身躯一僵,仿佛被千年寒冰冻住,一股寒意从心尖涌出。 她四肢僵硬,听着柔婉轻缓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女子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她的脊骨上,一步一用力,将她笔直的脊梁,一寸寸压弯。 沈音柔一袭月华流光裙,行至沈太后面前,缓缓行礼。 她肤色如雪,清秀绝俗,书香世家的高贵典雅更让她看起来,比寻常贵女多了几分清韵。 姜清颜时常被人夸奖,是上京城第一贵女。 她也从未自卑过。 可唯有在沈音柔面前,她会下意识的颔首低眉,觉得自愧弗如。 沈音柔有她没有的典雅清韵。 她自小在沈家被捧着长大,父母恩爱,对她疼宠如姝,更有萧倾澜挂念,而她在国公府里靠讨好父母妹妹生活,这份气度,已然是输了她。 姜清颜下意识垮塌,肩膀都瑟缩了起来。 可一想起她的父母,还有未曾谋面的兄长,他们也是爱她的! 此刻她必得为了他们而争上一争,不能认输。 于是在重新挺直了脊背,看向萧倾澜。 萧倾澜被她的眼神刺到,那清凌凌的眼神像冰锥子一样,让他不悦皱眉。 他对上沈音柔,还未开口,已被他皇祖母给打断,“柔丫头今日倒是来的巧,快,过来哀家身边坐,仔细说说,这金蝉,你如何送给贵妃了?” 沈音柔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太后身边坐下。 众人都屏息凝神之际,她却可以与太后有说有笑,谈笑间,便将金蝉的来历说清楚了,还有些歉意的看向姜贵妃,“贵妃娘娘宫中事多,怕是早忘了,今日我进宫来探望姑祖母,刚好听到了这事,否则便要让贵妃娘娘含冤了。” 姜贵妃心头一凛,连忙顺着说道:“不怪沈小姐,是本宫记性不好!太后,这金蝉确实是沈小姐相送的。” 只要撇清跟国公府的关系,萧倾澜便没有理由去查国公府。 闹大了,也不过是何嬷嬷一条人命的事! 萧倾澜眸色幽深,他负在身后的手指尖微捻,忽然听到姜清颜出声,“沈小姐得到这只金蝉时,可知它底部有两道裂痕?” 殿内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姜贵妃冷冷看了姜清颜一眼,“你在胡说什么?” “姐姐,你见过这金蝉吗?”姜幼薇也惊讶了。 姜清颜没顾忌她们的眼神,只一心盯着沈音柔。 她在胡编乱造! 金蝉是顾家找到,被国公府拿走的,她没机会见,更送不了姜贵妃。 想替姜贵妃脱罪? 沈音柔抬眸看她,目光十分柔和,“素闻姜小姐博学多识,可沈太师府也算是清流人家,姑祖母自小更是教导我长了不少见识,倒是轮不着你来质疑我。” “并非质疑,只是好奇。” 姜清颜眸光坚定,似带寒芒。 沈音柔没有再回答她,只是乖巧的坐在沈太后身边。 沈太后素来疼她,姜清颜虽然不让她讨厌,可她也不允许她来为难沈音柔。 “姜清颜,别在哀家面前放肆。” 她只是一句敲打,分量却足够姜清颜心头降下重压。 她不甘心。 原本计划好顺着姜贵妃去查国公府的账,就这么让沈音柔断了路! 她还想再开口,萧倾澜却道:“既是音柔送给贵妃的,贵妃赏给何嬷嬷,也是情理之中,但何嬷嬷的人命案,贵妃又知情几分?” 他扭转了案情方向,完全将盘查国公府账目一事给忘了似的。 姜清颜眼底蕴出一抹血色。 萧倾澜,你就这么袒护沈音柔? 她说什么他都信! 她明明给了他名单,上面清楚记录着,这只金蝉是顾家给国公府的,沈音柔在说谎! 萧倾澜仿佛没看到姜清颜的神色,继续查何嬷嬷被下药毒害一事。 姜贵妃哭着说,她只是想拜托何嬷嬷,多多调教姜幼薇,可她身在宫中,又怎能知道国公府内的一举一动? 沈太后知道这是她的托词,可她既要撇清自己,她也没什么好怪罪她的。 “私自行贿宫人,你也是违反了宫规的,哀家罚你一年年俸,禁足三月,你回去好好反省吧。” 沈太后眉眼冷淡。 姜贵妃叩首谢恩,算是将自己从事情里摘出来了。 姜幼薇祈求的看向她,她冷哼了一声,装作没看到。 从姜清颜身边路过时,她却转身朝沈太后说了一句,“太后,臣妾虽然不知国公府内的一举一动,却时常觉得,颜儿是个有主意的人,您若想知道真相,不如多问问她。” 姜贵妃眼底划过一抹幽冷,甩袖离开,也算是给姜幼薇提了个醒。 姜幼薇连忙爬到太后面前,她学着何嬷嬷教的凄楚可怜,呜呜哽咽,“太后,臣女虽是有些骄纵,可也是一直敬着何嬷嬷的, 若非姐姐时常来探望,我连跟何嬷嬷顶嘴的勇气都没有,又怎敢下毒害她呢?” “当真吗?” 沈音柔微微诧异。 姜幼薇连忙点头,她也没直说是姜清颜下的手,只是一味的表现自己胆怯又懦弱。 如此对比之下,姜清颜的临危不乱,倒更显心机城府。 加之她方才质疑过沈音柔,沈音柔只是稍提了一句,“姑祖母,音柔也觉得,姜二小姐看起来,不似如此心狠手辣,能做出下毒害人性命之事的人。” 她语气柔和,却每一个字都化作实证指向姜清颜。 有主意会生事的人是她。 沉稳有心机又能下狠手的,也是她。 姜幼薇如此胆小,不过草包一个,这幕后主使,定是姜清颜。 姜清颜心头插了一刀,汩汩流血之时,她忍痛维持住脸上的平静,“臣女并无辩驳之词,公道自在人心。” 太后权衡利弊,定罪于姜幼薇。 她无话可说。 太后不喜她,定罪于她。 她亦无话可说,无从辩驳。 沈太后瞧了萧倾澜一眼,他周身都是压抑的冷戾,眼神时不时看向姜清颜,眼中一片阴翳。 她老练的眼神一转,“何嬷嬷是赐到肃国公府教习姜幼薇的,悉心教习,却弄丢了性命,姜幼薇未行照顾看护之责,罪责最重。 第50章 王爷想要,臣女愿给 而姜清颜身为国公府长女,未行劝诫之责,同样有罪,你们两个且下去,待哀家思虑之后,自有降罪旨意。” 姜清颜叩头,“臣女告退。” 姜幼薇不满,她明明已经把责任都推给姜清颜了,为什么太后还会说她罪责最重? 她小声嘀咕,“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这宫里的条件也太差了,每日吃不饱穿不暖,她想回家! 她嘀咕的声音落进了沈音柔耳中,沈音柔眼底划过一抹嘲讽,随后又乖顺的陪在太后身边。 姜清颜和姜幼薇分别被送回了各处,月华宫里,姜清颜坚挺了一日的脊背,一寸寸矮塌了下去。 萧倾澜夜里来看她,她穿着单薄的衣衫,坐在窗边眺望。 今夜无星无月,是个寂寥凄清的夜晚,天幕上的浓黑,犹如一滩墨色,既清冷,又带着吞噬人心的可怕。 萧倾澜都欣赏不来这夜色。 他走到姜清颜身后,看她肩头的雪色肌肤都露了出来,不由提醒,“你便是失望,也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日后顾家的事还能徐徐图之,你若此时病倒,太后的责罚落下,你又该如何支撑下去?” 姜清颜缓缓回头,萧倾澜丰神俊秀的站在她面前。 他轻唤音柔的那一瞬自她脑海中划过。 她勾了勾唇,“王爷明知那金蝉不是沈小姐送的,为何帮她?” “本王在帮她?” 他分明是在帮她。 沈音柔说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姜贵妃也会顺着台阶下,若是他再纠缠,拿出什么证明沈音柔在说谎? 拿出她给的那份名录? 她顷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姜贵妃和国公府也会立刻杀了顾家,绝不犹豫。 许是被她的态度给气到了,萧倾澜也向她施压,“本王怎么知道,你写的名录都是真的。” 姜清颜心头仿佛被他插了一刀,心尖的颤栗,让她瞬间脸色苍白了起来。 萧倾澜扶起她的肩膀,眉头皱紧,“哪里不舒服?” 姜清颜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额头的汗汇聚起来,打湿了她精致绝美的面颊,她宛如溺在海中的人。 死不了。 但每一口呼吸,都要靠人施舍。 垂怜。 生不如死。 萧倾澜捏着她肩膀的手用力,“姜清颜,你不是这么脆弱的人。” 姜清颜的心已经四分五裂,却还被他狠狠捏了一把。 他眼里,她不脆弱。 沈音柔脆弱。 姜清颜突然站起身贴向他,温软覆盖在他腹部,一路缓缓滑上,她的红唇,也寸寸靠近。 “王爷此前说过,愿意付出何种代价,就能得到那样的庇护,还算数吗?” 她眉眼含媚,明明深受打击,却表现的像只狐妖,勾缠又魅惑。 没有一个男子能拒绝她的盛邀。 萧倾澜掐住她的下巴,似品味,似赏玩,“为何突然又想要了?” 在马车上,她拒人千里,冷硬似冰,他想尽办法都没能找出一丝裂缝来。 如今却投怀送抱。 姜清颜嫩藕似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膀,一点点送上自己的红唇,“臣女自知孤弱,力量也微薄,唯有王爷如此权势,才能给臣女一丝襄助,臣女愿为王爷献上自己所有。” 她温软的唇瓣,吻在萧倾澜唇角。 这一霎的诱惑,点燃了他内心深处的幽暗。 激烈的拥吻,勾连,连空中都是暧昧摩擦出的火星。 细碎的呻吟被吞没,衣料摩挲出的响声,也如春潮般汹涌,急迫。 萧倾澜的大掌滑过她凝脂般的后腰,抚到一处柔软,用力的按了下去。 “唔……” 眼泪伴随着潮气溢出,姜清颜立刻抓紧了他后背的衣裳。 羞愤,娇恼,双腿不自觉的并拢,却被萧倾澜的膝盖顶开。 她的敏感被掌握,整个人犹如一尾白鱼躺在他怀里,任由他施为,动弹不了一点。 萧倾澜浑身都是被她撩起的火,越吻越烈,恨不能将她整个吞没。 他拽过一旁的锦被,把姜清颜裹了起来。 及时止住了这场没来由燃起的火。 姜清颜软瘫在被子里,将半张脸埋了起来。 她知道萧倾澜是见了沈音柔,便不再对她动手了。 哪怕她已经感觉出,他在欲望的边缘游走,压抑难耐,却还能及时停下来。 自制力强悍的可怕。 萧倾澜自灯光下看她,分明娇柔又可怜,让人想疼她疼到心坎里去。 可他依旧看不透,她态度转变之下,跟顾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值得她付出坚守了许久,也不愿付出的。 他起身整理好衣裳,临走之前,对姜清颜说,“本王会让皇祖母将你二人留在宫中责罚,国公府暂时动不到你和顾家,你且好好养养吧。” 才多久没摸过她,她腰更细了,肩头也只有薄薄的一层。 在国公府每一日的胆战心惊,都让她憔悴,瘦弱。 姜清颜闷着被子,哑哑的说了一声,“多谢王爷。” 萧倾澜走出了月华宫。 沈音柔的人在远处监视,看他走出来,便立刻回慈宁宫向她回禀。 “宸王已经离宫了,他去见那姜清颜,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想来两人是没发生什么的,小姐不必忧心。” 沈家婢女容祁沉稳说道。 她也是文武双全的婢女,自小送到沈音柔身边服侍,极为得力。 梳妆台前,沈音柔素着一张脸,轻轻握着玉梳梳发,她眉眼间含着一抹昆山玉碎的洁净高雅,发出的冷笑声,却比夜色更寒凉。 “你觉得,他没碰姜清颜,便是没事吗?” 容祁抬头,眼神不解,“奴婢以为,姜清颜姿容绝艳,却不足让宸王倾心,毕竟小姐才是与宸王青梅竹马的人,男子一时被野花迷了眼,也是有的。” 沈音柔笑了出来,起初是一声浅笑,随后笑声越来越痴狂,双肩抖动,扶着梳妆台,眼里浮现出森森寒光,阴柔恐怖。 若非前世做了贵妃,被萧倾澜冷落了大半辈子。 她也一直以为,姜清颜不过是野花一朵,只能用皮相魅惑男人,让他们赏玩赏玩罢了。 可偏偏啊。 她入了萧倾澜的心。 第51章 前世姜清颜死了,他哭了一夜 前世,军中大帐。 萧倾澜一战大胜萧昭衍,重创他精锐部队,逼的他只能退出京城窜逃。 大军在城外扎营,还未及庆功,南风便将姜清颜的尸身带到了萧倾澜面前。 萧倾澜的脸色宛如寸寸撕裂的血肉,一点点寡白下来,他握着姜清颜的手,看到她被掏空的心脏,被划的凌乱的脸,呼吸急促,嗓音沙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谁杀了她?” 他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如载华岳的肩膀垮塌下来,胸腔震动着,汗水大颗的从额头滑落。 南风说,“王妃拿着您留在府内的假情报回了国公府,国公府将她囚禁鞭笞,撤离之前杀了她,属下前去时,王妃已经……” 没了。 萧倾澜撑在她身旁,一双眼幽暗,猩红密布,无声的痛苦,挣扎。 他不知是在问死去的姜清颜,还是在问他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国公府的女儿吗?他们拿到假的情报会怪罪于你,可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你。” 她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血肉,胸腔更是被凌厉的刀锋,剜的七零八落。 她极爱洁净,这张脸也是最好看的。 如今却被糟蹋成这般模样。 萧倾澜心头的重负压下,他跪在姜清颜面前,惶然无措,心如刀割的痛苦就明白的写在他脸上。 他没有出席军中的庆功宴。 沈音柔听说了此事,前来看他。 南风将她拦住,“沈小姐,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哪怕是太后都不可以。” “他究竟在伤心什么?他不是不喜欢姜清颜吗?姜清颜起初嫁给他,只是一场算计,他将计就计,留下假情报,让她去通风报信,有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啊。” 沈音柔不明白。 他们成婚了几年,可萧倾澜也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他待她一向温柔,也让她以为,姜清颜不足为惧。 南风什么话都没回答,只是尽职尽责的值守。 夜里的风扬起了营帐的一角,沈音柔窥见了营帐内的场景。 萧倾澜穿着白丧的衣服,亲手擦拭姜清颜的尸身,擦的那样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一样。 他鬓边生了白发,空洞虚无的眼神,仿佛一霎之间苍老了十岁。 她从未见过他流泪的样子,可那一夜,他坐在姜清颜身边,淌湿了整个领口。 颓唐,荒凉,折磨。 那画面深深刻在沈音柔的脑海里,重生之后回想起来,她还是如鲠在喉。 她看着梳妆镜里的自己,依旧洁净高雅,虽还不是萧倾澜的贵妃,没让他因沈家之恩而迎她入宫,可她还有机会。 这次,她绝不会让萧倾澜再爱上姜清颜。 她的死状,会比前世更凄惨。 她也没有机会,再嫁萧倾澜为妻! 沈音柔冷笑了一声,在容祁耳边吩咐了几句,便让她去找姜幼薇了。 翌日。 沈太后用过早膳,便招来姜氏两姐妹,宣了惩罚的旨意。 何嬷嬷须得好好安葬,让姚氏赔付何嬷嬷家人,并好生照顾,而姜清颜和姜幼薇,因宫规未习得良好,便罚在宫中为奴婢两月,以警示众贵女,要品行端庄。 姜清颜和姜幼薇跪在慈宁宫内听旨,两人虽都有震惊,却表现不同。 姜清颜平静叩首,姜幼薇却激动道:“凭什么让我们在宫里当奴婢?我是国公府的小姐,金尊玉贵!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 向姑姑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怒自威,“这是太后老人家的旨意,姜二小姐不服,去太后面前辩驳?老奴可以为您带路。” 姜幼薇瑟缩了一下,“不……我不想去。” 太后那张老脸凶得很,看她一眼她都觉得皮肉要被剥离了。 而且何嬷嬷教过她,在皇宫里,得罪皇上皇后,都不能得罪太后,历经三朝的沈太后,在皇宫里是绝对的威严。 姜幼薇咬了咬牙,只能看向姜清颜,“你就不说句话吗?” “身为臣女,自当谨遵太后懿旨。” 姜清颜神色清冷,虽是无辜受牵连,可她坦然大方的气度,就不知道比姜幼薇强上多少。 向姑姑眼里,不着痕迹的划过一抹欣赏。 这才像贵女的教养,处变不惊。 似姜幼薇这般,出身再高贵,也难成大器。 姜幼薇狠狠鄙夷了姜清颜一番,也不忘倨傲提道:“既是要做宫婢,那我跟她也应该住在一起吧?总不能我在通铺,她在宫里享乐?姑姑可知,这是谁人旨意?凭什么?” 向姑姑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一切自有太后旨意,依宫中规矩安排,姜二小姐这规矩习的着实差,看来这罚的还是太轻了些,老奴现下就去回禀太后。” “别!” 姜幼薇连忙膝行去拽她。 被向姑姑甩开了手,她也硬着头皮服软,“臣女只是随口一说,太后怎么安排都行。” 她只是不服,凭什么她住又脏又臭的地方,姜清颜却住在宫殿里? 她凭什么能有娘娘的待遇? 姜清颜眼眸微凝,“不知可否麻烦姑姑,向太后娘娘提一提,臣女与妹妹同出一府,即便在宫中受罚,也想住在一起有个照应。” 她主动提及,让姜幼薇和向姑姑,都颇为诧异。 姜幼薇的诧异不值一提,向姑姑却是知道的,宸王把姜清颜安排在月华宫,那可是华美幽静的居所,王爷进宫也会去探望她。 若是跟姜幼薇一起,那便要去住掖庭了。 在宫中,可算得上天渊之别。 姜清颜神色平静,向姑姑见她坚持,也答应去告知太后一声。 沈太后靠在南海玉制成的软榻上,抬了抬眼皮,“她这是没苦非要硬吃吗?” 向姑姑跪在榻前,替太后捶腿,“老奴所见,倒像是那姜幼薇知道了什么,故意比较,姜清颜不愿与妹妹区别甚大,方才如此请求。” “哦?”沈太后的眼睛睁的略大了一些,“宫里何时多了敢非议哀家孙儿做事的人了?” 皇宫虽为帝王居所,可这后宫却是太后的管辖范围,任何涉及宸王的事,哪个宫人,妃嫔,多说一句,都是一个死。 第52章 罚入掖庭 哪怕姜清颜住在月华宫,只要是宸王的意思,宫人都不敢议论。 如今倒是让姜幼薇这个草包都知道了。 向姑姑犹豫了片刻。 沈太后的眼睛又眯了起来,“昨日只有音柔进宫了?” 向姑姑点了点头。 沈太后没再多说什么,向姑姑知道,把姜氏两姐妹留在宫中为奴,也是沈音柔提起的,太后知道宸王想见姜清颜,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只是这般看起来,这关系错综复杂了,就难免会生事。 沈太后挥了挥手,嘴角笑意松快,“都是小孩子间的玩闹,由得她们去吧,哀家瞧那姜清颜,也不是个轻易能受欺负的人。” 若是沈音柔尚未婚配萧倾澜,便已失了风度,那么来日萧倾澜登基为帝,她也还有的苦头吃,且让这个姜清颜,来磨一磨她的性子。 向姑姑笑的眼角堆起了褶子,“还是太后英明。” 沈太后仰躺在玉榻上,轻笑了一声。 御书房。 惠帝一直关注着何嬷嬷被害一案,沈太后在后宫里惩处了姜贵妃,又罚了姜家两个女儿,还下令姚氏厚葬何嬷嬷,善待其家人。 他在朝中,亦不能毫无作为。 姜怀渊身为肃国公,前有陷害萧倾澜一事风波未平,现在又闹出何嬷嬷被害,他治家不严,引起许多言官参奏,参的最狠的,请求惠帝革其世袭爵位,贬为庶人。 萧昭衍几乎是当庭与人吵了起来。 惠帝责骂了萧昭衍,让他也好好回王府反省,夺了他此次外出巡视的嘉奖,还把姜怀渊贬职出京了。 萧昭衍没来得及风光两日,便痛失一臂,朝上替他和姜怀渊说话的人,也都被人查出贪赃枉法,被一并处置了。 他遭受重创,让原本看好他的朝臣,也纷纷退缩。 走出御书房,他受了不少的冷眼。 自他身后出来的萧倾澜,却依旧前呼后拥,更为风光。 他看着萧倾澜高冷淡漠,巴结他的人明明连他一个好眼神都捞不到,却依旧腆着脸奉承他。 他们甚至还拿他做比较,在萧倾澜面前拉踩,捧高他。 萧昭衍感觉脸上皮肉硬生生被人刮掉了一层,太阳一照,冷风一吹,火辣辣的疼。 他强忍着羞辱,走到萧倾澜面前,“皇兄。” 萧倾澜身边围着的一众人散开,萧倾澜挑眉看了他一眼,“何事?” “可否同皇兄一道走?” 萧昭衍相邀,萧倾澜没有拒绝的意思,其余围着的官员们,也都自觉的告辞,随后散开了。 萧倾澜要去后宫向太后请安,萧昭衍也一路随行,二人并排走在宫道上,萧倾澜看似无意说道:“姜贵妃禁足,皇弟入后宫似乎也无法向她请安。” 萧昭衍自然知道,他脸色铁青,隐忍着脾气,“也该似皇兄一样,多孝顺皇祖母,去向她老人家请安。” “皇祖母跟前没有你想见的人了。” 萧倾澜轻笑了一声,一抹幽色从萧昭衍脸上划过。 他的神色透露出心思。 他想见的人不止姜幼薇一个。 又或者说,见姜幼薇只是顺便。 萧昭衍察觉到萧倾澜的打量,脸紧绷起来,“皇兄慎言,臣弟只是关心两位表妹在宫中受罚,担心她们年轻未经事,辨识不出有心的行为。 听闻两位表妹居所不同,清颜表妹竟然住进了月华宫,那可是先皇后的居所,也不知哪个宫人的安排,此举实在冒犯。” 他眼眸中暗含锋芒,隐晦试探。 萧倾澜说,“查案期间两人同住,既可商量,也可串供,皇弟没有掌管过刑部,姜贵妃也未曾在后宫掌权,这其中门道,想是欠缺了。” 萧倾澜四两拨千斤就打碎了萧昭衍的疑惑,还顺带着羞辱了他和姜贵妃的身份。 萧昭衍脸色发青,右手忍不住握成拳,“臣弟年幼,终是有些不及皇兄。” “皇弟谦逊,你不过小本王两岁,过两年也是要及冠的人了。” 萧倾澜语气平淡,转身朝后宫走去。 萧昭衍被他打击的彻底,却不得不跟上。 他在萧倾澜身后,就一直被他的光芒遮住,不得翻身。 待两人都在慈宁宫里请过安,萧昭衍便被太后给打发走了,他说想去见一见姜清颜和姜幼薇,太后以他是王爷不便去掖庭为由,拒了。 萧昭衍脸色发白的走了。 萧倾澜皱了皱眉头,“姜清颜也一起去了掖庭?” 沈太后点头,“是啊,那孩子自己要求的,还特意让向嬷嬷来请示哀家,哀家瞧她自愿吃苦,也就没拦着。” 她语气里含着揶揄,明显是针对萧倾澜。 萧倾澜冷笑,“有她吃苦的时候。” 他给她月华宫,她不住,宫女和官犯之女的居所,她抢着去。 便由着她! 沈太后还问他,要不要把姜清颜调到她身边来伺候。 一来她这慈宁宫清静,没什么活,累不着她。 他若是兴起想要见她,也方便不少。 萧倾澜没说话,显然是没这个打算的。 沈太后难得见他脸上有如此多的情绪,倒是格外开心,但她也没忘了关注朝上,“你还有四月便要行冠礼了,也是要受封东宫的时候,该处置的人,可都打算处置了吗?” “孙儿自有盘算,原想着国公府事情闹不了多大,可细查起来,竟还藏了些私兵,颇为有趣。” 萧倾澜嘴角噙着一丝玩味,带着天生的王者气息,泰山崩于前不改色。 既幽遂,又强势。 掖庭。 姜清颜和姜幼薇被分配过来,交到总管檀嬷嬷手里,檀嬷嬷生的眉眼刻薄,说话嗓音也尖细,随手安排了一间十六人睡的房间给她们,便叫她们下午去各宫里送茶。 姜幼薇从未住过这么拥挤的地方,之前在慈宁宫那边,八人睡一间房,已经让她极为痛苦折磨,这掖庭比慈宁宫更幽闭狭小,同住的婢女,还个个都膀大腰圆,看着不好欺负。 姜幼薇生气的将包袱往通铺上一甩,“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我是国公府的小姐,便是受罚,也不该被这么羞辱!你,跟我一起去找太后说理去!” 第53章 沈音柔的倾澜哥哥 姜清颜没理她,她们还算幸运,分到的两张铺都挨在角落里,不显眼,倒也能图点清静。 她告诉姜幼薇,若晚上还想睡觉,就先过来铺床,至于要去太后宫里说理,掖庭是不能随意出入的,须有指令或者被召见。 她若实在有气想撒,可以出门往里,走走看看。 姜幼薇不屑的瞪她,“你也是第一次来掖庭,轮得到你来指教我?掖庭里面能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还想吓的我不去找太后?” 姜清颜扯了下唇,安静的收拾起自己的床铺来。 屋里还有几个婢女在歇息,她们早已听闻有两个贵女受罚而来,要待两月。 本是不欲搭理她们,免得生出事端的。 可姜幼薇出门便想往里闯,惊的一个婢女连忙起身提醒,“别往里走,那是关押犯罪官眷和受罚宫女的地方,可瘆人了呢!” 姜幼薇不信,扬着下巴便出门了。 姜清颜脱了鞋爬上榻,安静坐着闭目养神。 不多时姜幼薇便回来了,她满脸泪痕,脸色寡白,‘噗通’便靠进了姜清颜的怀里,“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们怎么能这么作践人?胸前的肉都割下来了,哇——” 姜幼薇靠着姜清颜哭了出来。 方才好心拦姜幼薇的人叫露种,她摇头叹息,“叫你别去吧,那里的人不是徭役,便是受刑,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是前日刚拖走的,她原先也是金贵的大小姐,家中父兄获罪,她被罚入掖庭,因受不了这里的苦,勾搭了个侍卫想求他带她出去。 她最得意的便是自己那对玉茹,檀嬷嬷便命人割了她的肉,叫她警醒,入了掖庭,便别想着出得了宫了,一辈子要在这为奴为婢。” 姜幼薇被吓的浑身颤抖,哭的声音都不敢放大,生怕把檀嬷嬷那个毒妇给招来了。 她抱着姜清颜瑟瑟发抖,“我们该不会也出不去了吧?我不要一辈子为奴为婢,姐姐,你想想办法啊!宸王不是待你很好吗?他还让你住月华宫!” 姜清颜眼里划过一抹冷意。 她就知道,姜幼薇不会平白无故的对她发难,以她的能力,要知道宸王许她住月华宫,必定是被人告知之后,挑拨了一番的。 她拍了拍姜幼薇的背,安慰她,“我们只受罚两月,不会出不去的,别担心,倒是我会住在月华宫,也是为人利用罢了,宸王只是不想你我二人同住,串了供词,可是告知你此事的人,只怕就别有用心,意图针对我们姐妹二人了。” “什么?我被人利用了?可我没看到那人的脸,她从慈宁宫出来,是穿着黑色斗篷的,也不像宫女。” 姜幼薇顿时回想起来。 “还记得她的声音吗?再听到,能不能分辨出来?” 姜幼薇为难的摇了摇头,当真不一定能记起来了。 姜清颜倒也没指望她有这么大用处,只是能夜里从慈宁宫出来找姜幼薇,告知她此事,又不被发觉的人,不多。 而此事显然故意针对她,意图也明显。 姜贵妃被禁足做不到。 便只剩下…… 沈音柔。 姜清颜眼底的神色黯淡了些,想起萧倾澜,又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下午她与姜幼薇一同被分配出去送茶叶,檀嬷嬷把姜幼薇分给露种去带,而她则被分配去月华宫送茶。 一路行至月华宫,姜清颜早已料定,此处有人等着她。 沈音柔就在殿内端坐着,她看到波澜不惊的姜清颜,相视一笑,唤她进来。 姜清颜似寻常宫婢对她行礼,把分配的茶叶送上,随后听差遣。 沈音柔也是难得有机会,这样近距离面对面的打量姜清颜。 雪肤花貌,娇润红唇。 穿着一身寻常的宫女服饰,也难掩其绝色姿容。 世间的男子不倾心她,又能倾心谁? 她让姜清颜坐下,为她烹一壶茶。 姜清颜微微颔首,“檀嬷嬷只差遣奴婢来送茶,只怕耽误了时辰,还请沈小姐见谅。” “我虽只是沈家小姐,可也颇得姑祖母疼爱,檀嬷嬷想来,会赏我一个面子的。” 沈音柔轻轻摇扇,温和从容。 姜清颜知道,这是沈音柔刻意给她摆的局,她跑不掉,也不能跑。 跑了也会被檀嬷嬷下手。 倒不如,老老实实的煮一壶茶,看沈音柔究竟是想做什么。 她拿着茶叶到一旁的茶桌,跪坐在蒲团垫上,纤纤素手轻细拨弄,没过一刻钟,清新的茶香便在殿中荡漾开来。 沈音柔闻了闻茶香,“果真是厉害的。” 她自认琴棋书画诗舞茶样样精通,可姜清颜却更为尤甚。 就单论煮茶这功夫,她便不如姜清颜。 姜清颜端了茶给沈音柔,沈音柔暗暗打量着她,却没急着让容祁接过来。 烹煮后的茶水沿着茶托的边缘散热,灼的姜清颜手指头泛红,她一直低眉敛目,却还招来了容祁的不满: “姜小姐在掖庭没有学过规矩吗?奴婢奉茶,要跪下,低着头,你如此端茶给我家小姐,岂非视她身份同你一般?” “我与她身份又有何不同?”姜清颜姿态谦卑,却不容人轻视。 她是受罚了,可论身份,沈音柔比她高贵到哪里去了? 同为贵女罢了。 容祁没想到她竟敢反抗,再要开口,却听沈音柔笑道:“国公府的大小姐与我,身份本没什么不同的,可你如今是奴婢,而且,倾澜哥哥一会儿也要来品茶的,总不好让他看到,我连一个宫婢都使唤不了吧?” 姜清颜胸口堵了一股闷气,萧倾澜与沈音柔之间,素来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他待她的温柔,也是她未曾享受过的,沈音柔偏要她亲自看。 她咬了咬牙。 手里这盏茶,并不想奉给沈音柔。 她想泼到她脸上。 但萧倾澜迈步而入的时候,她立刻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 沈音柔站起身,温柔可人的唤他,“倾澜哥哥。” 萧倾澜嗯了一声,旋即,面前便跪了个人影。 她将茶杯举过头顶,低着头,埋着脸,嗓音低哑,“臣女参见王爷,给王爷奉茶,还请王爷品尝。” 第54章 一天不见,她又想勾他了? 萧倾澜注意到她,身穿宫女服饰,却依旧曲线明晰,妖娆动人,此刻跪在他面前,一缕谦卑,更撩人心弦。 萧倾澜立刻伸手接过了茶杯,手指边缘,还碰到了她的手。 姜清颜嘶了一声,立刻缩回手,交叠在腹部,似是要隐藏什么一样。 沈音柔神色微暗。 姜清颜当真是个心机深沉的狐狸精! 她让她烹茶,她就不服气来勾搭萧倾澜,真以为自己能被萧倾澜当回事吗? 她柔柔笑道,“姜小姐送完茶等着不走,原来是为了给烹茶给倾澜哥哥喝,我还当你做不惯这宫婢的活呢。” 她暗暗嘲讽,既贬低她如今身份低微,又告诉萧倾澜,她是故意为之。 专程等着勾引他呢! 萧倾澜端着茶杯,挑起一边眉头,“是吗?” 他就昨日没见她,她便又想勾他了? 姜清颜微微笑,嗓音柔婉,“臣女既为宫婢,自是该伺候王爷的,倒是辛苦沈小姐,从慈宁宫到月华宫来,等着与王爷相聚。” 沈音柔一怔,随即面颊泛红,“姜小姐何必如此呢?你我原本是贵女,该在倾澜哥哥面前端庄一些的,你如今受罚,我也是想着,让你做些煮茶的活儿,比去洗衣倒水要松快些。” 她说着,眼里露出委屈和受伤,分明是为了姜清颜好,却还要被她误解,说成是来勾搭萧倾澜。 萧倾澜看着她笑了笑,“音柔是心善的。” 沈音柔听了他这句话,心头顿时一暖,眼神也格外的温柔,“倾澜哥哥自小便知道我的性子。” 她并未看姜清颜,却足够打姜清颜的脸了。 姜清颜心中冷笑,他当然懂她,青梅竹马的情分,又岂是旁人能比的呢? 可她也不是为了在萧倾澜面前争什么,总得让他觉得,她这个‘盟友’,是‘在乎’他,并非沈音柔口中的懒惰矫情之人。 萧倾澜瞥着姜清颜,她敛眉不说话,一张脸看不出喜怒,也没什么情绪,方才只争辩了一句,好似昙花一现。 他似乎是白高兴一场。 他沉了脸色,品起手中这杯茶来。 姜清颜样样出众,煮茶的功夫也是贵女中屈指可数的,他早有耳闻,却没机会喝,如今沾了沈音柔的光,他认真品味起来。 这茶香气四溢,茶味入口,却清淡了些。 他初尝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可茶味余韵在唇齿中弥留,竟是回甘甚浓的。 他颇为讶异,又顿了片刻,再品一口,清冽幽微,闭眼回味,一日的疲倦都被扫空,整个人胸腔里,都似回了春一样清新舒爽。 茶艺高超。 京中传闻不虚。 萧倾澜没有特意的夸姜清颜,低头看她那一眼,却叫沈音柔差点克制不住。 她死死捏着手帕,恨自己前世愚蠢,竟未发觉,萧倾澜还没娶姜清颜,就已经对她宽容到了这个地步! “倾澜哥哥,你可去看望过姑祖母了吗?” 她急着找个理由搭话,把姜清颜给赶走。 萧倾澜说去过了,可他也顺便拦下了姜清颜,“你既到月华宫来了,便四处看看,有什么可打扫的地方,弄干净了再回掖庭去,也叫人同你的管事说一声。” 姜清颜以为他是要单独跟沈音柔说话,嫌她碍事。 她起身告退,随即便按他吩咐的去做了。 可当她寻了个宫婢,问月华宫里有什么要洒扫的地方时,宫婢却笑着说,“姜小姐住了几日未曾细看吗?月华宫上下一尘不染的,哪儿还需要您来打扫?” 王爷只不过心疼她,想给她偷个空闲,省得她回掖庭做事劳累罢了。 姜清颜未理会其意,却仍旧认真的,在月华宫里打转,看看有没有需要自己动手的。 萧倾澜把她泡的茶喝完了,看到沈音柔也坐到了茶桌面前,似乎也要烹茶。 “你今日难得好兴致,到母后这里来煮茶喝,慈宁宫里的茶不好喝吗?” 他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 沈音柔却一笑含羞,“许久不曾来看过了,倒还是怀念,小时候常与倾澜哥哥在月华宫谈心。” 她是温柔端庄,又大方得体的,自小被沈太后放在萧倾澜身边,萧倾澜也明白皇祖母的意思。 可他更明白自己的心意,“音柔,本王爱喝什么茶,自有选择。” 沈音柔手一顿,神色瞬间有些僵硬,“倾澜哥哥的意思是,喝过姜小姐的茶,便不想喝音柔泡的茶了吗?” 她神色凄惶,泫然欲泣,眼圈瞬间便红了起来。 萧倾澜以往都会安慰她的。 此刻他高雅端坐,眼神里带着几分幽邃,几分不羁,“音柔,本王自小了解你,也从不让人欺负你,可太傅府不善收藏宝物,前朝的金蝉,不该是太傅府里有的东西。” “那金蝉,只是音柔偶然所得,正因祖父廉洁不贪财求宝,而姜贵妃喜奢华,音柔才将金蝉送了她,这样既不坏太傅府的名声,也可与姜贵妃维持表面的关系,岂不是对表哥有所帮助的吗?” 沈音柔婉转解释,话语里都是对萧倾澜满满的关切。 萧倾澜幽暗似海的眸子打量着她,“当真吗?” 沈音柔背脊泛寒,眼神却愈发怜弱,又透着坚定,“音柔一心只为倾澜哥哥,亦如太傅府待倾澜哥哥之心。” 萧倾澜淡笑了一下,“本王也只是顺口一说,本王知晓沈太傅的心意。” 沈音柔轻轻擦了下眼角,没再说什么。 她烹茶的技艺虽然没有姜清颜那么好,可端到萧倾澜面前,他还是喝了,并且温柔的夸赞她,令她愉悦。 姜清颜闲了大半日,回到掖庭,姜幼薇腿脚酸软的朝她抱怨,“这皇宫也太大了,没车没轿,分明只是跑跑腿送东西,却要走上好几个时辰,我的脚都磨起泡了!” 她脱下鞋,皮肉细嫩的玉足上,确实有两个显眼的水泡,可这掖庭条件差,没有大夫更没有药,姜清颜劝她忍忍,过两日等它自然消,否则自己弄破了伤口感染可会麻烦。 姜幼薇想着昨日那个被剜了胸肉的女人,再娇气也只能忍了,含着眼泪碎嘴一阵,躺上通铺,也就睡着了。 姜清颜本也是要睡的,可她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响动。 一声,两声,三声…… 第55章 他小时候,姜清颜娇气又霸道 她起身,轻手轻脚的出门查看。 掖庭幽暗的巷子里,阴风阵阵,十分萧瑟,可那树上坐着的那一抹身影,却如同盛开的玉兰。 光华濯白,还带着几分野性和洒脱。 萧倾澜把手里最后一个石子丢掉,跳了下去。 他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却好似在姜清颜心上踩了一下,她担心被人看到。 她虽不像姜幼薇一样胆小懦弱,檀嬷嬷处罚的那个贵女,却也是警醒。 在掖庭私通侍卫,尚且要受剜乳之刑,何况是跟萧倾澜纠缠不清。 为了保他名声,她死的悄无声息也不是没可能。 可她抬头对上萧倾澜的眼眸,那眼中的一方幽深,透露着桀骜本性,他的武功和能力,也是不会做被人发现的事。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萧倾澜觉得颇为有趣,姜清颜聪敏慧黠,心思深沉,是既担心他来了被发现连累她,又忽然放松了下来。 他轻笑,“私会的是本王,所以不怕被檀嬷嬷发现了,受残酷羞辱之刑?” “王爷行事磊落,必不会私会于人,只是有要事。”姜清颜看似乖顺,说话也是哄他。 可他就是听不出,她话里有一点真实,分明把自己厚实的裹着,比岩层还要难以攻破。 萧倾澜从怀里拿出一小罐药,把姜清颜的手控在掌心,用手指蘸了点药膏,轻柔细致的给她涂抹着手指头。 “不劳王爷,我……” “别动。” 萧倾澜语气沉冷,握着她的力道强势了不少。 姜清颜知道,她越反抗,他越用力,只能任由他动作。 许是因上过战场,受伤也自己处理过,他替人擦药的动作倒是很娴熟,而且碰到伤处也不疼,用的药膏又是极好的药材,抹上去透彻清凉,不一会儿便消散了红肿的疼痛。 萧倾澜说,“音柔从前是十分温和的性子,也许是有些羡慕你的茶艺,并非是有意刁难的,下次再传你去,推脱了便是,本王会告知皇祖母的。” 姜清颜轻笑:“有劳王爷来解释一番,我在宫中受罚为婢,服侍沈小姐和王爷是应当的,亦不该推脱。” “应当?那你倒是跟她摆国公府小姐的身份。” “身份也摆的应当,并无错漏。” 姜清颜神色平静,好似并未将沈音柔的刁难放在心上,倒是叫萧倾澜觉得,自己是白跑这一趟,白跟她解释这么些废话。 他原本想让她别误会,也别因被刁难了难过。 可他忽略了,姜清颜有这等心思谋算的人,哪里会为这点小事伤怀。 他冷了脸色,把药罐收回。 姜清颜微微屈膝,“谢王爷特来探视,王爷回去路上小心。” 她很妥帖。 萧倾澜之前想要的,便是她这般温顺,相信他,依赖他,他也会好好护着她。 可她如今真这般做了,他却觉得,她的心离他更远了。 他冷着脸把药放到她掌心,“后宫水深,自己小心应对,有事去慈宁宫找向姑姑,她会来告知本王。” 姜清颜眼里露出几分感激,嘴角微微牵起了笑容。 萧倾澜看着她回了住处,才转身离去。 他本该在远离后宫的宫殿里过夜,可他以轻功翻到了慈宁宫。 他坐在宫墙的墙头上,低头俯视那么一小块空地。 六七岁时,他便站在那片空地上,仰望着星空,看着姜清颜骑上墙头,娇嫩霸气的对他笑。 天边泛白。 檀嬷嬷今日起的早,露种服侍完她洗脸,便立刻钻回自己的通铺,小声报喜,“今日慈宁宫来了不少贵女,太后老人家要召人去伺候用茶,若是选过去伺候,做得好还能有赏呢!” “当真吗?” 十几个人听说了这等好差事,个个精神抖擞的穿好衣服,想着等会儿檀嬷嬷来挑人,要表现的好些,争取能被挑上。 露种凑到姜清颜和姜幼薇面前,好心问道:“你们两个要去吗?太后那里待客,赏赐可一向大方呢,活计也比洗衣跑腿要轻松些。” 姜幼薇听的眉头倒竖,“我们是国公府贵女,什么赏赐没见过,用得着巴巴的去慈宁宫讨几两碎银?” “几两碎银?你那铺里连一个铜板都摸不出来,有什么可看不上银子的!” 一个二十来岁的宫女,斜了姜幼薇一眼,眼神粗鄙。 姜幼薇气的咬唇,想跟她骂,却越发觉得,何嬷嬷那个死人教她的东西挺有用的。 后宫里讨生活,不能锋芒太盛,会被人抱团欺负。 因此她也就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声,便抱了姜清颜的胳膊,“姐姐,你去吗?” 姜清颜没回答。 她记得每月的初一十五,是命妇贵女要入宫请安的日子,皇后这几年病重,这些人入宫大多是拜见太后,或者去各宫相熟的娘娘那儿坐坐。 但今日并非初一十五,贵女入宫,只能是沈音柔邀请的。 她有意针对她,今日去了是入局,指定安生不了。 檀嬷嬷叫她们都出去了,姜清颜带着姜幼薇站在成排的宫女之中,听着檀嬷嬷训话。 她嗓音尖细又带着宫里腔调,气势拿捏的极好,“今儿有桩好差事,去太后宫里伺候茶水,做得好,有赏; 但其余的人,今日就要辛苦些,去浣衣局里帮帮忙,昨日运进宫来大批的衣料床单,都得洗干净了晾出来,苦差事,又没得赏。” 露种顿时双眼放光,“嬷嬷,您亲自挑人分差事吧?” “那是自然。”檀嬷嬷拿腔拿调的。 姜幼薇可不想去洗衣服,但她觉得这两件差事差别太大了,拉了拉姜清颜的袖子,“姐姐,你去哪?” 若是她不去伺候茶水,她也不去! 她脑子不够使,跟着姜清颜能少吃亏,再说就算洗衣服,她跟着姜清颜,也能让她分担点,她偷偷懒。 姜清颜还是没说话,她抬起眼眸,不经意间与檀嬷嬷对上,檀嬷嬷眼底浮现出的玩味,顿时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想。 要么,她入局去奉茶,要么,今日去浣衣局,会有未知的劫难等着她。 第56章 恭贺沈小姐和宸王大喜 姜清颜撇下了姜幼薇的手,“我去慈宁宫,你去浣衣局。” “为什么?我不!”姜幼薇瞪大眼,双手用力的抱住她胳膊,“你要讨赏还是出人头地?我们姐妹同出一府,你不能不顾我,否则一出宫我就告诉娘亲!让她罚你。” 姜清颜轻叹一声,一脸为她好,“慈宁宫都是跟我们差不多身份的贵女,我去奉茶都是要遭冷嘲热讽和羞辱的,你去浣衣局,虽然身体劳累些,好歹不用面对那些昔日与你身份相同的人,难道你想服侍让你掉进湖里的宁远郡主?” 姜幼薇身体一僵,“我才不要!服侍她,我怕我忍不住拿茶水直接泼到她脸上去!” 姜清颜拍了拍她的手,“我也怕你如此,若是你真泼了,按宫规处罚……” 她有意看了一眼掖庭的后巷,那个被剜乳的女人,就像悬在姜幼薇头顶的冤魂。 姜幼薇连忙放开了她,“好,我听姐姐的,我去浣衣局,大不了累一些。” 晚上回来,她累了就使唤姜清颜给她按按。 总比去慈宁宫,服侍那个宁远郡主,还有那群会看她笑话的贵女们好! 姜清颜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姜幼薇开始长脑子了。 可何嬷嬷教的,她也没认真学,若是她认真学了又能学以致用,定然会想到,跟她一起去服侍那些贵女,她们敢作践她,太后会制止的。 两月为奴婢,出了宫她还是国公府嫡女,风光荣耀加身,那些人反倒会害怕,她便多了一个拿捏她们的把柄。 浣衣局里……只怕不止身体的劳累那么简单。 姜清颜不出意外的被檀嬷嬷挑中,去慈宁宫做奉茶宫女。 慈宁宫内,人多却肃穆安静。 众人都畏惧沈太后威仪,又知她上了年纪不喜欢吵闹,请安行礼,都是规规矩矩的,无人敢造次。 但今日是沈音柔相邀众人品茶,她一向得太后独宠,有她挑起话头,倒是还能闻得几句闲谈之声。 沈太后端坐在玉榻上,看沈音柔招待众人,颇有手腕,十分得体,眼神里带着一抹欣慰,“音柔,今日的茶水煮的不错。” 沈音柔从茶桌前站起,盈盈下拜,“谢姑祖母夸奖,音柔的茶艺算不得上乘的,也只有您不嫌弃了。” 沈太后笑了笑,知道她一向谦逊。 命妇之中,不乏有夸奖她的,“沈小姐实在是过谦了,我们家中都有专门教习女儿的茶艺先生,可我家姑娘学了许久,这茶艺就是不如沈小姐一半,回头我可要让她好好跟沈小姐学一学,哪怕学得一星半点,日后嫁了人,也不会被嫌弃。” 沈音柔笑的格外谦逊,“夫人谬赞了,我也是在姑祖母跟前学的,都是姑祖母教的好。” 她倚在沈太后身边,祖孙情深,十分的温柔乖巧。 沈太后怜她,却也惦记着,“音柔也老大不小,过了日子,就该议亲了。” 那位夫人连忙接话,“这该是恭喜沈小姐和宸王了吧?王爷马上就要及冠了,及冠之后成亲娶妻便是头等大事,王爷与沈小姐青梅竹马,也是最好的不二人选了。” “及冠后的宸王,更加的贵不可言了,沈小姐可当真是幸运啊!” “沈小姐才情容貌极好,与宸王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自然是好事成双,必定多子多福!”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捧着,捧的沈音柔娇羞不已,既露出了两分欣喜,却又端庄持重的回应:“多谢各位夫人夸赞,可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音柔还是会听家中和姑祖母的安排。” 她仰头望向沈太后,沈太后爱怜,取下头上的一支凤钗,簪入她发间。 这般的疼爱和抬举。 沈音柔激动不已,心里底气似乎更足了些。 她柔和谦卑的谢恩,随后继续替沈太后招待众人。 姜清颜送茶到了慈宁宫,她听见里面一团和气,有说有笑,一向严肃的沈太后,也在发笑。 细听之下,说的是沈音柔和萧倾澜的婚事。 宁远郡主不喜欢沈音柔,被邀进宫来,枯坐了半天看她们捧沈音柔,无聊的不行。 她朝殿门口看了一眼,恰好扫到了姜清颜。 “你怎么在这!” 宁远郡主未曾仔细观察,喜滋滋想着,终于有个人来陪她了。 沈音柔温和的嗓音传来,“姜清颜,你的茶艺在我之上,今日便由你服侍着,给大家展示一番吧。” “凭什么?她可是国公府贵女,你让她奉什么茶!” 宁远郡主心直口快,当即便站起来反驳沈音柔了。 可她细看之下,却发现姜清颜穿着宫女的衣裳。 她整个人宛如冷水砸脸,“你……你这是玩什么把戏呢?” 怎么还当上宫女了? 姜清颜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会遇见她的,但这个傻姑娘,还不知道她受罚了,一脸的惊讶。 方才最先捧沈音柔的那位,是与太傅府有姻亲的孙夫人。 她知道沈音柔的心思,更听说了姜清颜与宸王纠缠不清,一见姜清颜,便想着拿她讨好沈音柔。 “宁远郡主还不知道吧?姜氏姐妹照顾不周,竟害的宫中教习嬷嬷病亡,太后娘娘亲自惩罚,让她们在宫中为奴为婢赎罪,如今她可不是什么国公府的小姐,而是宫中的奉茶婢女。” 宁远郡主不信,“姜清颜怎么可能照顾不周?是姜幼薇干的蠢事吧。” 姜清颜暗暗朝她摇了摇头。 她太直白了,当着太后的面,这是在打她老人家的脸。 宁远郡主会意,立刻转身朝太后跪下,“臣女说错话了,望太后恕罪!” 沈太后略抬了下眼皮,略带威严的目光落在宁远郡主头顶,让宁远郡主浑身泛寒。 可她内心依旧觉得,自己肯定没判断错,这种蠢事姜幼薇干得出来,可姜清颜是多聪明的人? 她肯定是被姜幼薇给拖累了的! 有这么个蠢货妹妹,真是八辈子都倒霉到家了。 沈太后并未怪罪宁远郡主,相反,她倒是问宁远郡主,“哀家记得,你从前跟姜清颜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怎能笃定的说出方才的话?” 第57章 泼伤姜清颜 宁远郡主眼中光芒湛湛,“太后博古通今,肯定知道,‘知己知彼者,百战不殆’,正因臣女与她关系不好,才格外了解‘敌人’,姜清颜聪慧敏锐,若是连教习嬷嬷都照顾不好,怎能担得起‘上京第一贵女’之称?” 这话说的殿里一阵寂静。 众人都未敢出言,静静等着太后发话。 姜清颜也是佩服宁远郡主的,随便说些什么都能糊弄过去,她偏要夸她夸的让太后下不来台。 沈太后若是为了自己的颜面,说不定连她一起罚了,以儆效尤。 宁远郡主回头看了姜清颜一眼,冲她一扬下巴,仿佛在说:本郡主不稀得说谎。 太后要罚,就让她罚好了。 进宫来跟姜清颜一起当宫女,说不定还挺有意思的。 沈太后双眼微眯,将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她淡淡笑了声,“齐昌侯府的独女,倒是生了一副耿直的脾性,起来吧。” 她没跟宁远郡主计较。 宁远郡主没能被罚,还略有些失望,“谢太后,太后,能不能让姜清颜来服侍我?横竖她是做宫女,我缺个人添茶。” 太后既夸了她耿直,她就不妨再耿直一些。 沈音柔眉微蹙,“郡主,姜清颜是专程来为大家烹茶的。” 怎能只服侍她一个人? 孙夫人也跟着沈音柔帮腔,“是啊,郡主在太后宫中难道也如在家般放肆?连宫女也随意使唤。” “我这不是正请示太后老人家吗?”宁远郡主瞪了孙夫人一眼,随后又看向沈音柔,“沈小姐,你也是怪得很,明明自己是烹茶高手,却又把姜清颜叫来煮茶,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沈音柔眼中起了戒备,面色却依旧温婉柔和,“自然是请她来切磋一番,请大家品鉴。” “这就更怪了,她如今一个宫女,做茶怎么跟你比?做的比你好,显得她宫女卖弄,做的没你好,显得她当国公府小姐的时候没认真学,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既然她现在只是个宫女,为大家煮茶也是侍奉,为我添茶,也是侍奉,为何不能成全我呢?沈小姐不是一向温婉谦卑,善解人意吗?” 宁远郡主当着众人的面,是一点也不惯着沈音柔,点破了局面,又把她捧起来,她若不答应姜清颜来为她添茶,就是她故意为难了。 沈音柔脸上的笑容僵硬。 她怎么都没想到,宁远郡主这个素来跟姜清颜不睦的人,会先来为难她。 但她也是太傅府之女,断不会应付不了宁远郡主,“既然郡主想要宫女侍奉,音柔自然没有阻拦之权,只是慈宁宫中,姑祖母为尊,一切都要听她老人家的吩咐。” 她到了沈太后面前侍奉,乖顺听话,是极讨长辈欢喜的。 沈太后淡淡看向宁远郡主,“哀家是觉得你有些真性情,可宫中婢女,也不是齐昌侯府的。” 太后高位者的威仪压迫而下,宁远郡主立刻低头,“臣女放肆了,听凭太后吩咐。” 她斜了姜清颜一眼,暗恼她:锯嘴葫芦似的! 也不知道给自己说句话。 在宫中受罚,她还真把自己当宫女一样,让人糟践了? 姜清颜无奈的朝她看了一眼,她还是没明白,慈宁宫是太后说了算,沈音柔是太后的侄孙女,她不疼沈音柔,又怎会来疼其他人? 她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不张口还能少错一些。 最后沈太后发话,姜清颜还是得在茶桌上,给所有人煮茶。 宁远郡主坐在座位上,看着姜清颜忙碌,她煮茶费功夫,偏偏还有人嘴上生疮似的,拿她取笑,说她堂堂国公府千金,沦为奉茶宫女,丢尽颜面。 宁远郡主听着来气,想为她出气,却见她站了起来,姿态极为优雅的,给太后奉茶。 沈太后睡眠不佳,白日里喝茶喝的很少,方才沈音柔已经给她泡了一杯,姜清颜这杯,她不打算喝了。 不过她一靠近,茶汤幽微的香气,却飘进了她鼻翼间,“你与音柔所用的茶叶不同?怎么你这茶泡的,格外清香?” 不用品尝,闻上几次,心肺都有沁凉之感了。 姜清颜恭敬回道:“臣女与沈小姐所用茶水茶叶,都大略相同,只是看太后面色,仿佛夜里睡的不安稳,煮出一些茶香,闻之清新肺腑,也许能助太后晚上睡的香甜些。” 沈太后抬了下眼皮,眼里划过一抹欣赏,“倒是好心思,还会看面色。” 肃国公府上下,都难得出一个姜清颜这样清醒又能干的人。 姜清颜谢过太后夸奖,随即又向其他人奉茶,端到孙夫人面前的时候,孙夫人手一抖,将茶杯碰倒了,茶水便泼在了姜清颜的手背上。 肌肤灼烧起一股火辣的痛感,她咬着牙没有动弹,维持向孙夫人奉茶的姿势。 孙夫人愣了一下。 她知道茶水很烫,是故意破在姜清颜手上,想看她失仪的样子,顺带替沈小姐出口气。 可姜清颜这么沉稳,泼了茶水也没个动静,她连忙笑着说道:“茶水泼了,姜小姐了,你没事吧?” 有人冷嗤了一句:“什么姜小姐?她现在是受罚的宫婢,孙夫人何须与她这般客气?” 孙夫人抬了抬下巴,“也是,不过这茶也是你没端稳,怪不得本夫人了。” 姜清颜深吸了一口气,“是,奴婢知错,不怪夫人。” 她自称的一声‘奴婢’,极大满足了这群人的快感,让她们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宁远郡主看不过去,“你们笑什么?姜清颜奉茶你们不愿喝,我愿意!姜清颜,我的茶呢?” 姜清颜起身,重新端了一杯,走到宁远郡主面前。 宁远郡主接下茶杯,看了一眼她的手,“都起泡了,你不疼吗?” 姜清颜摇了摇头。 这群人不在意她疼不疼,只想看她的笑话,她越是喊疼,反倒越是顺遂了她们的心意了。 她感谢宁远郡主的善意,却不愿她在此因她而招祸事,她正要起身继续奉茶,宁远郡主将她手腕拉住,告到了沈太后面前。 第58章 他不问缘由,先护沈音柔 “太后,您老人家心善,即便是宫中奴婢,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吧?方才姜清颜好好的奉茶,孙夫人却故意泼她,您瞧她这手,都烫成什么样了,还要让她继续做事吗?” 沈太后耳聪目明,看得出姜清颜一直在隐忍,她凉凉的瞥了孙夫人一眼。 孙夫人背脊发凉,连忙上前解释,“太后,并非臣妇有意,实在是姜清颜这茶端的不稳。” “她不稳你不会接吗?” 宁远郡主争辩。 孙夫人端着仪态,“奴婢奉茶岂需我动手去接?倒是臣妇没能喝上这茶,还不如沈小姐待人亲和。” 孙夫人给沈音柔递台阶,沈音柔婷婷袅袅的上前。 她先查看了一番姜清颜的伤势,嘘寒问暖的关心,姜清颜淡淡道,“奴婢无碍。” “那你既无碍,便要好好向孙夫人致歉了,孙夫人是受邀到姑祖母宫里来的客人,你连奉茶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引她与宁远郡主起了争执,这若是宫婢如此行事,可是要受罚的。” 沈音柔眼神为难,看向沈太后,“姑祖母,您觉得此事……可以按宫规来处置吗?姜清颜毕竟是国公府的小姐。” 沈太后眉目间带了些不悦,可当着众人的面,她自然还是顺着沈音柔的,“你以为呢?” “音柔以为……不若不要按宫规,罚的过重了,就让姜清颜向孙夫人行礼道歉吧,想来孙夫人大度,也不会再计较了?” 沈音柔温和柔软,孙夫人与她相视一笑,“既是沈小姐求情,当然可以了。” 她的目光落在姜清颜身上,带着一丝高傲的睥睨。 宁远郡主在一旁,气的七窍生烟,“沈音柔你在说什么?分明是她欺负姜清颜,害她的手被烫伤了,现在还要姜清颜道歉?你的眼睛被狗吃了是不是?” “郡主糊涂了,莫要说胡话。” 姜清颜攥住她的手,用力的看了她一眼。 她太冲动了。 这是在太后宫里,她这么骂沈音柔,太明目张胆了。 “你别老瞪我!我就是看不过去!”宁远郡主甩开她的手,她眼里带着怒火瞪向沈音柔。 “我知道太后宫里你最受重视,可姜清颜再受罚,论起身份来,也是不比你差半分的,同为贵女,你叫人来一唱一和给谁看呢?不就是故意针对姜清颜吗?我不让她道歉,你也让太后一起罚我好了!我瞧着宫中奴婢的衣裳也挺好看的,我来陪姜清颜一起当宫婢,届时再一起为沈小姐奉茶。” 她倒是要看看,沈音柔多大的胃口,喝不喝的下她同姜清颜一起奉的茶。 撑死她! “你……你怎么如此粗鄙?”孙夫人还头回见宁远郡主这样的泼辣性格。 宁远郡主怼她也是照说不误,“本郡主粗鄙与否轮得到你来说教?你自家女儿的茶艺都教不好,还有本事来教本郡主?回家端你的茶杯去吧!” “你……”孙夫人气的脸色发青。 她看向沈音柔求助,沈音柔没有轻易开口。 她不是能同人吵的性子,也知道宁远郡主的锋芒,同她吵是跌份儿的。 她远远看到了殿外的一道身影,按了下眼角,蓄了一包泪在眼眶里。 萧倾澜迈步而入,老远便听到了这大殿里的争执之声。 众人都起身参拜他:“参见宸王。” “众位夫人小姐免礼。” 萧倾澜温文有礼,矜贵高雅。 他率先到沈太后面前行礼问安,沈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还好你来了,哀家正被闹的有些头疼呢。” 她把事情抛给萧倾澜去处理了。 她懒得开口。 萧倾澜安抚了沈太后一番,转身再看大殿之中,脸色却严肃了起来。 “音柔,怎么了?” 他的注意力,永远先落在沈音柔身上。 沈音柔含了满眼的委屈,似是找到了倾诉之处,可她又十分隐忍,克制着,抿唇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孙夫人她……” 孙夫人像是被提点了一般,连忙做出被欺负了的样子,“宸王可要为臣妇等人做主啊!这宁远郡主和姜清颜两人,实在跋扈嚣张!姜清颜给臣妇奉茶,泼了茶水,只需她向臣妇道歉便可了事,她却同宁远郡主一同,欺压臣妇! 沈小姐也是可怜的,她好心邀臣妇品茶,却被人辱骂眼睛被狗吃了,沈小姐着实委屈啊!” “谁骂的。” 萧倾澜周身气压骤然降低,清冷矜贵之中,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他如鹰隼般的眼眸,摄住了姜清颜和宁远郡主。 宁远郡主一抖,脸色发白。 她不怕后宅内院这些女人。 可是萧倾澜……他的气势太强了! 当朝尚书令,手掌六部和兵权,她家父兄在他面前,都得毕恭毕敬的。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莽撞了。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我,可是王爷!是沈音柔她先为难人的,姜清颜的手都烫成这样了!” 她连忙把姜清颜的手抬了起来,那只捏着十分柔软的玉手,斑驳着烫伤,红肿,还起了泡。 萧倾澜的视线,与姜清颜对上,她眼中无泪,坚韧包裹着倔强,让人看不出她眼底的神色,究竟是怎样的。 “姜清颜在宫中为婢,奉茶不当该罚,宁远郡主无端辱骂音柔,不该给她道歉?” 萧倾澜醇厚的嗓音带着一丝酒香,令人闻之欲醉。 沈音柔站在他身后,娇羞的脸上,是幸福的神色。 他终究是心疼她。 此刻,他还没有像前世一样娶姜清颜,被她日日勾缠,迷惑。 她还有机会,把姜清颜一点儿点儿的,从他心里抹去。 姜清颜却听的格外刺耳,扎心。 如同前世一般,他会不问缘由的先护着沈音柔,就像她明明只有一步之遥,便可以拿捏住姜贵妃和国公府的把柄勘察账目,为顾家伸冤洗雪。 却因为沈音柔的一句话,烟消云散。 一股酸涩从心尖蔓延开来,她看了一眼身旁,同样气的眼睛通红的宁远郡主,深吸了一口气,挺身而出。 “奴婢自知有错,今日之事皆因奴婢而起,奴婢向沈小姐,孙夫人致歉,都是奴婢的错。” 她屈膝行礼,想将宁远郡主护好。 宁远郡主没想到她低头低的这么快,可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看到姜清颜隐忍的双眼,眼角红的厉害。 第59章 姜清颜受罚,惹人心疼 她也很委屈吧。 她咬了咬牙,不再开口了。 孙夫人看了沈音柔一眼,姜清颜已然道歉了,说放过,也不是不能放过。 但沈音柔含笑看了她一眼,眼底泛起一股寒气。 孙夫人当即便明白过来,沈音柔还不想放过姜清颜,她看着宸王如此偏心沈音柔,便又道:“你这道歉也太高傲了些,既是宫婢,难道不知,宫婢平时是如此伺候主子,做错了事,是怎么磕头认罪的吗?” 她语态高傲,还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当面给姜清颜做了个示范。 丫鬟跪伏在地,卑躬屈膝,额头触地,如草芥般任由轻贱。 而孙夫人让姜清颜也学这个丫鬟。 姜清颜垂在身侧的手,一寸寸的蜷缩了起来,眸光下意识看向萧倾澜。 这也是他的意思吗? 萧倾澜幽邃的眼神,移向宁远郡主,“齐昌侯府应当教不出连一丝担当都没有的人。” 宁远郡主瞪大眼,“要我向沈音柔磕头认错?这不可能!” 不说她父兄官职不低,便是她郡主之身,也是比沈音柔高出一等的! 她死也不可能跪沈音柔。 萧倾澜眼中的压迫多了两分,“那便有劳你,领了这宫中闹事的不敬之罪。” “我……” “郡主!”姜清颜用力按住宁远郡主的手,“今日之事,实是奴婢之过,郡主为奴婢好,但这罪责……奴婢一力承担。” 她不该被她连累。 姜清颜转身,面向萧倾澜,“奴婢愿向沈小姐和孙夫人跪下道歉,不知王爷可否饶了郡主,郡主心直口快,却是真诚善良之人。” “真诚善良?”萧倾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区区宫婢,倒是很高看自己。” 他要罚宁远郡主,她揽责,真当自己什么都能扛住? “倾澜哥哥,原是我不好,想着姜清颜煮茶煮的好,叫她来帮忙,谁知竟闹成这样,论起来,还是我该给她和郡主赔罪才是。” 沈音柔靠近了萧倾澜一步,嗓音愈发柔软,带着一股歉意。 孙夫人又没忍住替她说话,“沈小姐也是太好脾气了!宁远郡主咄咄逼人,这姜清颜为奴为婢,却也敢挑拨生事,别说她是被一杯茶水给烫了,她现在是宫中的奴婢,做错了事主子打骂,也是常理,怎的还敢要求你道歉呢?” 孙夫人借萧倾澜的势,厉声道:“姜清颜奉茶不端,又挑拨郡主,该当重罚,还请王爷心疼沈小姐,处罚了这姜清颜,为她出一口恶气。” 萧倾澜眼眸暗沉,冷冽的嗓音迫向姜清颜,“你以为呢?” 姜清颜被烫伤的手提起裙摆,缓缓跪下,“奴婢,任由王爷处置。” 穿上宫婢衣裳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会劫难不断。 而这些劫难,都是萧倾澜为了沈音柔所赐给她的。 她内心颇为嘲讽,自己真不该有一丝期望,前世未曾与沈音柔正面交锋过,今生的耻辱,也是她自讨的。 萧倾澜眼中晦暗不明,就像深海底下涌动的黑色风暴。 他嗓音清寒,“既是宫婢,就请向姑姑,按宫中规矩处置。” 向姑姑骤然被点名,她连忙上前,说了宫规,要姜清颜向沈音柔和孙夫人致歉,随后到庭院里罚跪两个时辰。 姜清颜跪了,道了歉,也出去挨罚了。 宁远郡主看到她如此委屈,一声都不吭,仿佛提线木偶,一股悲凉从心头涌了起来。 她可是她曾经最得意的‘敌人’,最高傲的贵女。 她不懂姜清颜的隐忍是为什么,可她今日原本是想帮她,却没头没脑的害了她。 她目光凶狠的瞪向沈音柔,沈音柔温婉又无辜,那微抬的下巴尖,清冷孤傲之中,带着一丝对她的嘲讽。 还有不屑。 宁远郡主憋着气,忍到茶宴结束。 众人都向沈太后告辞之后,陆续退下。 她们之中大多是跟姜清颜有所交往的,可如今看她从公府千金沦为宫婢,罚跪在庭前,多少人眼里都带着幸灾乐祸。 少有的几个清醒人,眼神中带着怜悯,还颇为惋惜,站在太阳底下聊了两句,算是给晒出汗的姜清颜挡光,给予了一些善意。 姜清颜抬眸,将她们的身影记在了脑海里,回以礼貌的微笑。 直至宁远郡主走过来,她站在她身侧,替她遮住了顶着脑袋的烈光,手里还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个团扇,扇出徐徐清风,让她缓一缓被晒出的热气。 姜清颜有些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劝她,“早些回去吧,这几日别出席宴会,碰上太傅府里的女眷,也躲着些,别意气用事,反倒……给自己招惹麻烦。” 宁远郡主鼻子通红的冒泡,嘴硬冷嗤,“你还有空担心我,回头想想你的膝盖吧!” 都是娇生惯养的女孩,这样烈日炎炎的罚跪,身子总归是吃不消的。 更何况她现在是宫婢,没有时间休养,住在掖庭那种猪圈一样的地方,还得劳作。 对了。 她还有个蠢到家的妹妹,肯定每天都在拖她的后腿找麻烦。 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落到这种境地了。 姜清颜扯了扯嘴角。 她自知麻烦多,可她有所图谋必定要所有付出,有机会为父母伸冤,为自己雪耻,再沉重的代价,她也愿意付出。 倒是意外发现,宁远郡主待她真心,她自然不愿看她因自己而有所损伤。 宁远郡主蹲下来,悄悄把一个香囊塞到了她怀里,“我出门不带钱,这是我的首饰,你拿着傍身,在宫中自己找点药,好好护着自己。 下次我要再见你这破样子,我也学沈音柔欺负你!哼!” 宁远郡主‘凶狠’的瞪了她一眼就走了。 姜清颜看着她离去,那满头金银珠翠都不见了,而她怀里的香囊,倒是鼓鼓的。 两个时辰过去,天色也晚了,慈宁宫的晚膳陆续送上,向姑姑让姜清颜自己回掖庭去。 姜清颜起身时已然站立不稳,双腿微微颤抖着,却仍旧给向姑姑规矩行礼,“奴婢遵旨。” 向姑姑也是心疼她,宣了沈太后旨意,“太后说你奉茶有功,赏你明日在掖庭歇息,今晚也可去太医院取一副药,好好保养着自己的身子。” 第60章 露压海棠娇着地 姜清颜再次谢过,转身离去,哪怕身体虚弱,姿态也未曾有分毫颓唐。 向姑姑在宫中几十年,除了侍奉的沈太后,倒是未曾见过,有坚毅如姜清颜的女子。 她心底的欣赏更多了。 而身为沈太后的心腹人,她又难免将沈音柔和姜清颜做一处比较。 原本两人是不相上下,各有千秋的好。 可沈音柔这两日的举动,着实有些过了,今日宸王虽为她处罚了姜清颜,可她总觉得,宸王幽深莫测的眼神里,有一抹姜清颜的影子。 姜清颜去太医院拿了药,处理了被烫伤的手背,回到掖庭的时候,还有热乎的饭菜吃。 她坐在简陋的饭堂里,面前有一荤一素和一碗鸡汤。 檀嬷嬷赶走了所有人,独独给她留了这么一份。 她笑的满脸都是褶子,削尖的有些下垂的脸,盛着精明的笑意,“趁热吃吧,外面没人瞧见,你也私下里补养一番。日后出宫,莫要叫国公府里觉得,老奴苛待了娇滴滴的小姐。” 姜清颜包裹着纱布的手,端起汤碗,明知檀嬷嬷不怀好意,却吃的风轻云淡,波澜不惊。 檀嬷嬷看着她吃饭,原本是想打量她,却没想到这美人用膳,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眸凝秋水,颊衬桃花。 就连唇上沾了油,都只会让人想到,‘露压海棠娇着地,烟胧玉笋细朝天’这样的美句。 她不禁想到示意她的主子,对姜清颜愈发的温和起来,“终究是国公府的小姐,来宫中受罚也不过是短短数月的事,日后若成了这宫中的主子,倒还望小姐惦记两分,如今的情面。” 姜清颜吃完,优雅的擦了擦嘴,“嬷嬷错笑了。” 她几辈子都不会来这宫里当主子。 檀嬷嬷也不点破,叫她早点回去歇息了。 虽然还是住那十几人间的大通铺,但是今晚姜幼薇不会回来吵她,也算是给她落了个清净。 姜清颜问,“我妹妹可是有什么地方没做好?” 檀嬷嬷甩了下帕子,“犯了点错,在浣衣局洗坏了娘娘们的衣裳,罚她在冰冷的池水里洗上一夜,她若还学不乖,就再洗一夜。” 直到磋磨光她的锐气,叫她认清,宫里和国公府的区别为止。 姜清颜缓缓回去,看着自己身旁空空如也的通铺,她想到,姜幼薇应是自作孽,她毒死了何嬷嬷,却不想这宫里的老人,若有与何嬷嬷交好的,岂会给她好果子吃? 宫苑深深。 是世间女子的渴望,也是噩梦。 她睡到夜里,留着神醒过来,窗外动静响了一声,她便立刻轻手轻脚的起身出门。 萧倾澜今夜没坐在树上,见她走下台阶,也立刻过来接她。 她有意将受伤的手,蹭在他的身上,眼泪溅落时,萧倾澜的眸光沉的像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捏起姜清颜的右手,冷冷的吐出一句,“活该。” 没苦硬吃。 非要去慈宁宫找罪受。 姜清颜眼泛秋波,含媚娇嗔,“沈小姐吃醋,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王爷不知道,我不去慈宁宫,就要跟姜幼薇一起去浣衣局吗?她可如今还没回来呢。” 浣衣局里的衣裳,怎么洗破的,她不知道,横竖姜幼薇吃的苦头,是比她多的。 她只是没办法不落在沈音柔手上。 萧倾澜嘴角掀起冷嘲,“非要同宁远郡主争一口气,你很能耐?” 他捏着姜清颜的手,又轻轻碰了下她的膝盖。 姜清颜悬于眼眶的泪溢出,一声嘤咛也随之倾泻,泪眼朦胧,惹人怜惜。 萧倾澜呼出的气息灼热,眼神也变得黏稠起来。 他把姜清颜抱到墙头上,脱掉鞋袜,掀起她的裤腿,问她要昨晚给的药。 姜清颜说没带,拿了今日从太医院取的药膏递给他。 萧倾澜眼眸暗沉,“这比本王给的药好?” 姜清颜摇头,“王爷给的药珍贵,我舍不得用,放在枕下。” 她嗓音轻柔,婉转音色被月光渡了一层娇媚,就像枝头盛开的潋滟,对男人有着致命的诱惑。 萧倾澜眉眼处带着明显的愉悦,嘴角弧度微扬,“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姜清颜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真的。” 萧倾澜替她擦完了药,放下裤管,穿鞋穿袜都柔和了几分。 他从墙头往下望,问姜清颜,“小时候爬过高墙吗?” 姜清颜不假思索,“国公府家教森严,没有这个机会,有也不敢。” “是吗?” 萧倾澜唇角溢出浓浓的嘲讽。 若非他没失忆,还当真信了她这鬼话了。 但姜清颜的心思一向深不可测,他也未能完全看透。 且让她藏着吧。 他把人抱了起来,轻功点地,悄无声息,姜清颜在他怀中显得格外娇弱,萧倾澜叫她少与宁远郡主来往。 那姑娘脾气不好,冲动易怒,容易给她招致灾祸。 他还特意解释,“音柔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太傅府和皇祖母的教养也严格,近来许是有些不顺心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本王会时常进宫看你。” 姜清颜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恨意涌起,顷刻便要汹涌而出。 还好她克制住了。 她从萧倾澜怀中抬头,瞥到那颗树后的一片衣角,斜勾了下唇,“王爷不许我与沈小姐计较,若是她再吃醋呢?” “姜清颜。” 萧倾澜捏住她的下巴,眼眸危险的警告,“音柔和沈家,不是你该打主意的地方。” “哦,那王爷呢?” 姜清颜攀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 她的红唇眼看便要送到他嘴边,却在触碰之前,猛地停顿。 一股热息呼出,带着女子独有的馨香,如毒药一样钻入萧倾澜鼻间。 “嗯……” 他低头重重摄住她,所有的话语都淹没在喘息之中,唇瓣交替揉捻,宛如美酒佳肴值得人细细品尝。 萧倾澜的双手控住她的细腰,后腰嫩肉的手感,更是让人爱不释手,忘乎所以,恨不得将她掐断在掌中。 姜清颜软软的挂在他身上,虽是羞怯着恼,却也有一丝快感。 她今日受辱,受罚,跪肿了膝盖,烫伤了手。 这些外伤,怕是都比不上,此刻躲在树后看的人,内伤来的重。 第61章 姜清颜于他,是毒,是蛊 沈音柔带着婢女容祁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到眼前的一幕,就像还活在前世的梦里一样,无法置信。 前世她做了萧倾澜的贵妃,外人看来,无限风光,哪怕登不上后位,她也是独揽后宫大权的沈贵妃。 可除了她和容祁,没有人知道,萧倾澜从没碰过她。 她到死都是处子之身。 她一直觉得,他勤政爱民,耗尽了自己的精力,江山传承也只是过继了宗室子来亲自调教。 可直到这一刻,她亲眼看到他和姜清颜。 他就像沙漠中缺水的人,对味道甘甜的姜清颜极尽需索,热烈动情,什么克己复礼,都被他抛诸脑后! 他像个寻常男人一样,对女子有着天生的情。欲,恨不得把姜清颜嵌入身体,揉的哭喊求饶。 他的手从姜清颜的后腰,滑落往下,握住那一团翘挺之时,沈音柔彻底崩溃了。 她捂着脸跑出了掖庭,在寂静空幽的宫道上,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姜清颜是个狐狸精转世,勾引了倾澜哥哥,才让他不可自拔吗?为什么我不可以!我若肯让他亲近……” “小姐不可!” 容祁连忙打断,阻止她荒唐的想法。 太傅府嫡女,上京城最高雅的千金小姐,怎能做出那样的苟且之事来? “小姐,姜清颜不过是个自甘下贱的人,宸王与她厮混,尝到了甜头,过些日子也许就腻味了,男人的新鲜劲,总会过去的!小姐可千万别走了歪路,那样就回不了头了!” 容祁扶着沈音柔,慎重的劝诫。 沈音柔甩开她的手,“你不明白!” 只有重生的她才知道,萧倾澜的克制力有多惊人,后宫轮番向他献媚,勾引,用尽了手段的嫔妃,都没能让他碰一下。 哪怕她寻了个与姜清颜有几分相似的女人送上龙床,萧倾澜也只是多看了她几眼,发觉她别有用心,便立刻将她处死了。 他连用替身的心思,都不许自己有。 姜清颜……于他而言,是毒,是蛊。 她害怕他中蛊太深,即便是她重回一世,也抢不到他。 她绝不能再输给姜清颜! 沈音柔回慈宁宫,一路上都在盘算,她要如何在宫中动手,要么废了姜清颜,要么让她万劫不复。 她回的晚了,没有注意到宫灯亮堂,向姑姑就站在偏殿门前等她。 “沈小姐,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沈音柔一怔。 她被请到了沈太后的寝殿,沈太后端坐在床上,雍容富丽,久居高位的气息,哪怕只是轻轻唤了她一声,都让她心头盈满了压力。 她缓步行至沈太后身边,没有坐椅,她便想依偎进她老人家怀里。 可沈太后眼神泛冷,让她立刻自觉跪下,“姑祖母恕罪。” “恕罪?你当真知道,自己犯了罪,错了吗?” 沈太后凝视着她,哪怕未曾责怪,也已经让沈音柔开始心慌。 她泪痕斑驳的抬起头,“姑祖母,音柔知道自己不该不顾宫规,夜行于宫中,音柔也只是白日里,被宁远郡主和姜清颜欺辱,心头有些郁郁,并非有意。” “唉。” 沈太后微微叹息,“哀家面前,你也是没一句实话的,将来你还想与倾澜并肩而行吗?” “姑祖母……” 沈音柔猛地顿住,浑身轻颤了一下,害怕,紧张,纠结。 沈太后也是怜惜她,才会这样明显的提点她,“太傅府自小对你的教导,便是如何做主母,无论王府的主母,还是未来这后宫的主母,都不能没有容人之量。 你瞧瞧你近来都做了些什么? 姜清颜便这么让你害怕,非要出手针对她不可吗?你还尚未与倾澜有个定数,便先失了风度。” “姑祖母难道还会同意姜清颜嫁给倾澜哥哥吗?您不知道,她是个狐媚子,夜深人静还要勾引倾澜哥哥去与她私会,她们……” “住口!”沈太后重重拍床,“你口出狂言,污蔑倾澜,可知后果是什么?” “我……”沈音柔瑟缩起来,她被沈太后的威仪吓到了,同时也明白过来,她气糊涂了,竟然触了沈太后的逆鳞。 她是永远都不能指责萧倾澜不对的。 他是先帝唯一的嫡子,未来的储君,是大邺最耀眼的男人。 沈太后终究是体谅,她乃母族血脉,耐心的教诲着:“没有容人之量,是无法成大事,有前途的,你更不该质疑倾澜。 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内心坚韧,绝非女子能轻易蛊惑。 若他能轻易被姜清颜勾了去,这些年朝中官员送的妖姬美妾,岂非早让他流连忘返了?可他身边从来都是干净的。” “可姜清颜她……” “那是她的本事,音柔,哀家再警告你一回,切勿丢了沈家的颜面,届时若惹出了祸事,可别怪哀家或者太傅府,没有保护你。” 沈太后说完,便将她赶走了。 沈音柔娇弱哭啼,却怀恨在心,步步都是生硬的。 向姑姑看到她这般模样,伺候沈太后安寝时,幽幽叹道:“沈小姐也是过于着急了,未来的路还那么长呢。” 所以沈太后要及时的敲打她。 她语气幽幽:“姑娘家的心里,是不能全装着男人的,路走窄了!而且倾澜不是寻常男子,他若认定了一个人,覆了这江山,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音柔再这么下去,只会和他逆着来。招了他的嫌弃,她以后该如何自处?沈家和倾澜的关系,也不能坏在她的手上。” 向姑姑觉得太后深谋远虑,实在是厉害。 姜清颜也被萧倾澜送了回去,他们的激烈也有克制,萧倾澜答应她若好生养着,还能带她出宫去顾家,姜清颜自然无有不依的。 只是姜幼薇那边,她一直没见她回来。 她被萧昭衍给接走了。 偏僻宫院里,姜幼薇抱着萧昭衍哭个没完,萧昭衍起初还有耐心安慰她,最后直接被哭烦,把她从身下拽下来,丢下一句:“你姐姐就不曾如你这般!你也别太娇气了!” 第62章 她见了皇后 姜幼薇愣住,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将落未落,心思却已恶毒起来。 姜清颜这个贱人,魅惑了她的昭衍哥哥! 可她经历了何嬷嬷和宫中的这几日,也学乖了不少,站起来擦干眼泪,她娇滴滴的咬着唇,“我知道我不如姐姐貌美,又优秀出众,可昭衍哥哥喜欢她,我也心悦昭衍哥哥,想你多看我一眼啊。” 萧昭衍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挑眉之际,已然有了两分被讨好的悦色。 姜幼薇见他眼底愉悦,连忙说了更多讨好的话,哄的萧昭衍对她和颜悦色。 但萧昭衍的重点,始终在姜清颜身上,他关心姜幼薇两句,也会顺带着问姜清颜。 姜幼薇憋气着,还得咬牙笑,“姐姐今日去慈宁宫里奉茶了,她到底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平日里结交的朋友多,能做些轻松的活计,不像我……自小便身体孱弱出不得门,一入了这宫里,更是没个照应,只能跟姐姐相依为命,今日在浣衣局洗衣,我的手……” 她哭的娇弱凄惨,还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去了。 萧昭衍察觉有意,撤过她的手一看,竟是红肿破皮,满手血痕的。 姜幼薇生的不如姜清颜美,却也着实是一副好皮相,月夜清辉本就暧昧,一男一女独处,更容易生出些懵懂的心思。 萧昭衍叹了一声,“也是辛苦你了,本王明日带些药来给你,你别哭了,若是得空回去,替本王看看你姐姐如何了,奉茶也终究不是什么太轻松的活儿,怕她也有所损伤。” 他看似一碗水端平,关心她们姐妹两人,实则内心贪欲甚大。 两个貌美如花的表妹,都该是他囊中之物。 若有区分,也不过是一个正妃,一个妾室的差别。 姜幼薇表面娇羞应答,内心却卷起了滔天嫉妒。 她只想独占昭衍哥哥。 谁也不能跟她抢。 她在天色将明的时候,回了掖庭。 檀嬷嬷今日给姜清颜一天休息,姜幼薇感染了风寒回来,双手又洗衣洗的不成样子,檀嬷嬷瞧她们姐妹一体,便都没给她们派重活,让她们在掖庭里洒扫一番,糊弄一日也就罢了。 姜幼薇这次是当真难受,可惜掖庭里没有药,只有姜清颜给她换几次冷水帕子,把自己那床又硬又脏的被子给她多盖一层。 除此以外,再无任何办法缓解风寒。 好在她不是真的体弱,看到姜清颜坐在自己身旁,还有空试探她,问她昨日在慈宁宫奉茶做的怎么样。 姜清颜眼底闪过一抹幽光,“被羞辱了许久,这双手也是烫废了,否则也没有今日檀嬷嬷的手下留情了。” 她那双烫伤的手落在姜幼薇眼里,姜幼薇一目了然,倒是没忍住幸灾乐祸:“姐姐在外交际一向得意,如今却也没派上用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 姜清颜没搭理她的讽刺,倒是很好奇,“你今晨从哪回来的?檀嬷嬷说派人去浣衣局找你,也没见到你,险些要惊动人去寻了。” “我自有我的去处!”姜幼薇没忍住扬起了下巴,可想起这是在宫中,她跟萧昭衍私会的事不能被人发现,她连忙捂住了嘴,假咳了几声,“昨天洗衣服又累又饿,我趴在角落里睡着了,没听见人来找我,这不,才落了风寒,姐姐你快给我倒些热水来。” 姜清颜嗯了一声,替她倒了热水。 可她昨夜的去处,定然是让她开心的,难不成是姜贵妃私下找她了? 一日休养过去。 姜清颜双手有伤碰不得水,檀嬷嬷给她派了些跑腿的活儿。 而姜幼薇,此前檀嬷嬷看她的眼神,甚是锋利,派她去浣衣局,也是存了心的。 可这一日,她却给姜幼薇倒茶,也待她客气了起来。 姜清颜去凤祥宫送东西,一直在疑惑这件事。 她总觉得,姜贵妃现在自身难保,在禁足颐华宫的时候,不会这么腾出手来,特意照顾姜幼薇。 难道是姚氏,她花了大把的银钱贿赂宫中人? 凤祥宫。 姜清颜原本只是来送些东西就该走,一个两鬓斑白的嬷嬷叫住了她,“姜小姐,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 姜清颜眼神一凝。 她不欲去拜见皇后。 可到底是中宫之主,即便病重休养不掌六宫事宜,也是国母之尊。 她心生了几分警惕,随着这位嬷嬷入了主殿。 皇后并没在凤位上坐着,这大殿里也并没有闻到一丝药味。 这让姜清颜不禁怀疑起来,皇后当真如传闻中那样,病重垂危了吗? 主殿之后,是一片开阔的庭院,院里摆着许多缸莲,正是莲花盛开,灼灼灿烂的季节,姜清颜却从那一抹纤细的身影上,看到了萧条和寂寥。 曲琬兮回头,看到姜清颜皎若银月的脸,露出了一丝笑容:“许久不见了,姜大小姐。” 姜清颜心中千头万绪,动作却依旧流畅,“臣女姜清颜,拜见皇后娘娘。” 她行的是内眷之礼,因为皇后称呼她为‘姜大小姐’。 她未曾将她当受罚的宫婢看待。 这是令她更不可思议,且更觉得不妙的一件事。 “今日留你说话,是突兀,也是冒昧,可本宫实在需要这个机会,姜小姐,可否细听本宫一言?” 皇后语气里带着一丝恳切。 她没有高高在上的中宫之尊,甚至不如姜贵妃有威仪,听起来还有些卑微。 这都是更让姜清颜警惕的,她头也不敢抬,躬身道:“臣女如今受罚为宫婢,有幸得见皇后娘娘凤颜,实乃天幸,皇后娘娘但有吩咐,臣女……奴婢必定尽力!” 此刻,她转变了称呼,由‘臣女’变成了‘奴婢’,既是放低姿态,也是自保。 凸显她的卑微弱小。 皇后眼中浮现一抹欣赏,更是很惊讶,“这短短几句话,姜小姐已经对本宫防备到如此地步,也把话委婉的说死了,倒叫本宫没办法开口求你了。” “奴婢不敢。” 姜清颜谨慎的回答,更回忆起前世来,前世她对皇后的印象并不深,也只有小时候随姚氏入宫觐见,来拜见过皇后两次。 第63章 撞破私会 后来萧倾澜与萧昭衍开战,皇宫动荡,据说那时候皇后就病死在宫中了,连远在边关戍守的曲将军,也因伤心而病亡。 今生,她并不敢想,皇后能有什么事来求她的。 皇后知道,姜清颜聪慧又谨慎,她与她这么互相试探来去,是耽误时间也不会有结果的。 她索性和盘托出,“本宫想‘病逝’,离开这座皇宫,来日宸王登基为帝,还望姜小姐,能助本宫实现这个愿望。” 姜清颜大为震撼,脸色却平静,且很快继续婉拒,“奴婢无能,今日奴婢来皇宫娘娘宫中,也只送了些寻常物件,没有见过娘娘。” 她拒绝的彻底,一丝余地也无,让皇后着急了,拉住她的手腕,“姜清颜,你做得到!只有你做得到,萧倾澜他看重你。” 她出身武将之家,力道大的,不是姜清颜可以挣脱的。 哪怕姜清颜不想听,也被她拉着,听了一堆她的心里话。 皇后说,“本宫并不想做这个皇后,从西南边陲高嫁上京城为王妃,我便已注定了悲剧收场,可我依旧满心欢喜,来的时候,我期盼过举案齐眉,夫妇一心。 只是……本宫天真的颇为可笑。 本宫的夫君有了宠爱的妾室,成了皇帝,本宫本就不善处理内宅之事,太后多番调教,本宫也做不到她满意的样子,索性将手里这大权交了出去,装病躲在这凤祥宫里。 可是姜清颜,你没有去过西南边陲,没有被那里的风沙吹过,也没有感受过骑着烈马,乘着西风,驰骋沙场的快感。 本宫不想老死这宫中,本宫想回到父亲身边,再骑上我的枣红马,沿着那一片风沙之地,飒上一回。” 她眼底有不服输的倔强,还有几分,姜清颜从未见过的,女子的血性,密布的血丝从她眼底翻涌上来,在她眼前浮现了一片荒芜。 荒芜之中,有一个体格健壮,骑着枣红马,肆意驰骋,疾风快意的女子。 她羡慕皇后这样有血性的女子,也不忍看她凄苦的孤老宫中。 可她又能做什么? 她自己想做的事情,都是一路坎坷。 皇后看她眼神已经有所松动,知道自己也许打动了她一点,所以继续说道,“本宫知道,你是高傲的女子,不愿将自己一身倾付于男人身上,可他日你做了萧倾澜的女人,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会考虑本宫这个小小心愿的。” 姜清颜觉得皇后太抬举她了,“娘娘应该知道,与宸王青梅竹马,如今有议婚可能的,是沈太傅府的沈小姐,不是我。” “沈音柔?”皇后轻笑了一声,“她或许会嫁给宸王,可她的分量必定跟你不一样,所以本宫只找你。” 她还记得,姜清颜和萧倾澜还有沈音柔,三人年幼时在她宫中见面的场景。 萧倾澜比她们两个年长三岁,那时已经有了些沉稳的姿态,他与沈音柔并肩而来,待她确实呵护又周到,十分体贴。 可当姜清颜出现在他面前,他沉稳的脸颊浮现出紧张,一双手无处安放的乱动,便连耳根,都红了大一片,手足无措,却还要强装镇定。 那时候她便看出,姜清颜在他眼里,是不一样的。 后来他们长大了,她也渐渐的‘病重’,再没探听消息,虽然萧倾澜被沈家扶持,与沈家联姻也势在必行。 可只有他心尖上的人,才能在他手上,求得几分情面。 她是女人,她知道,沈音柔能得到的,或许只有一份体面。 就像她一样。 姜清颜还是觉得这事略有些无厘头,不过皇后是个很大气的人,给她时间去思考,还因为今日吓到她,做了个‘道歉’。 “你也许会好奇,姜幼薇昨夜去了何处吧?” 姜清颜眼睫微翘,没说话。 皇后快人快语,“她跟萧昭衍在偏僻的宫室里私会,本宫觉着,尝到了甜头,也许还会有下一次,你若担心妹妹,不妨多提点她。” 皇后说完,就放她走了。 姜清颜察觉到她的善意,虽不能轻易许诺,却也微笑说道,“娘娘心胸豁达,即便困于宫院,也是旁人无法比拟的飒爽之姿。” 皇后对她笑了笑,让嬷嬷带她出去了。 姜清颜得知,姜幼薇是与萧昭衍私会去了,心中已然有了谋划。 她在夜里观察着姜幼薇的动向,在她悄悄出去时,便拿出了宁远郡主给她的首饰。 她塞给了露种两件,让她替她跟着姜幼薇,将她的消息,传递到颐华宫里去。 露种久居宫中,拿了如此值钱的首饰,自然会好好帮她办事。 且她和姜幼薇同为姐妹,她自然不会想到,姜清颜是在算计姜幼薇。 消息一送到颐华宫,就把姜贵妃气的差点晕了过去。 她被禁足在颐华宫里,已经够受气,够憋屈的了! 可姜幼薇居然还在宫里,勾引她唯一的宝贝儿子! “这个贱货!没男人便过不了日子吗?在宫中好好的受罚,本宫还能高看她一眼,她居然勾引衍儿与她私会!若是衍儿被人发现了,名声会坏成什么样子!她这是想毁了他所有的前程啊!” 姜贵妃气的手抖,下令李嬷嬷,立刻去姜幼薇那边盯着,一旦发现她再勾引萧昭衍私会,立刻把他们两个逮回来。 夜深人静。 姜幼薇被堵住了嘴巴,绑着丢到了姜贵妃的颐华宫里。 而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毫发无伤,还被姜贵妃担忧看着的萧昭衍。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被母妃发现,母妃还发了这么大的火。 他有心向姜贵妃替姜幼薇求情,却被姜贵妃开口提醒,“衍儿,你可知道,此事若是被后宫之中的有心人发现了,你会是什么下场?” 萧昭衍想过的,可这种事对他来说不光彩,他不愿在姜贵妃面前暴露:“母妃,儿臣不是这般不小心之人。” “那她呢?”姜贵妃看向姜幼薇的眼神,犹如凛冽寒风,恨不得冻死她,穿透她! “幼薇近来,也懂事多了。” 萧昭衍的语气很温柔。 第64章 瞒不过姜清颜 不得不说,姜幼薇让他也尝到了甜头,那些没到最后一步的禁忌和亲密,让他十分迷醉。 他府中的侍妾,都没有她这样的贵女,来的有滋味。 姜贵妃一听这话,火就更大了。 她恨不得当即就把姜幼薇大卸八块! 姜幼薇瑟缩着,原本是按照何嬷嬷教的,她不能与未来的婆母顶撞,更要在未来夫君面前,持柔弱之姿,骗取他的怜惜。 可她当真是害怕姜贵妃的,就像害怕她爹一样。 他们都有一种,凶起来不顾骨肉亲情,只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毒辣。 姜贵妃一眼便看穿了姜幼薇的伪装,她冷冷的勾起唇角,在暗处挤了两滴眼泪,对萧昭衍哭诉,“母妃也不是不体谅你,可是母妃害怕啊,衍儿,如今母妃正在禁足,无法与你有所助益,幼薇和清颜在宫中,母妃也没办法照拂她们,你说一旦你们私下见面被萧倾澜给发现了……” 她柔弱的捂着心口,险些要倒下去。 萧昭衍连忙扶着她回位,看到她为自己担心操劳,面容憔悴,他内心十分愧疚,“母妃,是儿臣有失考量了。” “不!是母妃的错,若非母妃没能助你更多,你也能早日娶王妃,再纳几个侧妃,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哪里需要在这宫里私下见面,还担心被人发现呢。” 姜贵妃自责愧疚,一瞬之间便哭了出来。 她风韵犹存,又确实气的体虚气弱,这么一哭便愈发的惹人怜惜了,萧昭衍心疼的不得了,连忙跪在她面前,说自己错了,不该自我放任的私会。 他还向姜贵妃保证,“儿臣定当勤于政事,入宫只来拜见母妃,绝不再做任何让母妃担忧的事情!母妃,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啊。” 姜贵妃看到他如此孝顺,也‘感动’的落了两滴泪。 萧昭衍临走时没再看姜幼薇一眼。 但他既保证了不会再来,姜幼薇也算是彻底没了指望,出宫之前不可能再见到他,回掖庭之后,只怕也再难过上一天松快日子了。 姜贵妃命人送走了萧昭衍,她重回殿中,目光阴森的盯着姜幼薇。 她拿掉了她嘴里的布条,阴冷的对她笑,“想跟本宫比道行,你自以为如何啊?” 姜幼薇不寒而栗,她抿着唇讨好,“姑母,我与表哥是两情相悦,我不是有意勾引他的,是他说思念我……” “啪!” 姜贵妃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打的姜幼薇脑袋嗡鸣,还未回过神来,姜贵妃又甩了她一巴掌。 “贱货!你以为本宫看不穿你这吃不得苦的娇气性子?本宫禁足不照顾你,便是为了磨炼你一番,让你日后有成为王府主母的坚韧心性! 可你倒好,勾引本宫的儿子,将他置于危险之中,你不就是贪图在掖庭过的舒服,又想抢占先机,比姜清颜先得到衍儿的重视吗?” 姜幼薇的心思被拎到明面上,藏都藏不住,还要被姜贵妃踩在脚底下鄙夷,她难堪羞恼至极,“姑母明明知道,我担心姜清颜得了表哥的心会抢走他,却也没想着帮我!我在掖庭这么久了,受尽折磨苦楚,姑母也不来救我!我们国公府给姑母的银钱,难道就不值得姑母对我施以援手吗? 难道除了我,姑母还能择其他女人,做表哥未来的王妃吗?” “你……” 姜贵妃瞪大了眼,眼睛瞬间血红的不成样子,“你揭本宫的短,还威胁本宫?” “我可没有。”姜幼薇傲气的一扭脸,“国公府和姑母同姓一个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姑母若有打算,我爹娘也不会同意!国公府这些年流水一样送进姑母宫里的银子,也总要有个说法!姑母还是想办法,多照拂我一番吧!” 姜幼薇拿捏住了姜贵妃的短处,为了泄自己的私愤,狠狠的捅了她一下。 姜贵妃脸色发青,全然不顾眼前是自己的亲侄女,当即便有了想要封她口的毒辣。 可她终究是在宫里叱咤了多年的人,心性比姜幼薇要稳的多了。 她让李嬷嬷放了姜幼薇,还带她回去,跟掖庭打声招呼,对她多照应一些。 姜幼薇洋洋自得,仍然没察觉,自己已经把跟姜贵妃之间的这层薄薄的亲情,给捅破了。 李嬷嬷从掖庭回来,发现姜贵妃正拿着一本贵女的名册在细看,她大惊,“娘娘,您这是在替王爷,重新物色王妃的人选?” 姜贵妃冷哼一声,“姜幼薇如此不中用,若让她嫁了衍儿,将来怎能助他登上皇位?她还想威胁本宫!” 她这辈子都别妄想,再做她的儿媳妇了! 姜清颜与姜幼薇在掖庭劳作,虽是背后各自有神仙,可姜清颜把宁远郡主给她的首饰都花出去了,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很多消息。 姜幼薇自打被姜贵妃放回来,所干的活儿,就不一样了。 她是洗衣服,姜幼薇就是去扫茅厕。 她去送东西,姜幼薇就被迫去倒夜香。 姜幼薇不愿意做,檀嬷嬷有的是法子逼她,姜清颜好几次都看到,姜幼薇在檀嬷嬷面前,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她揣度着,姜贵妃大概是真的厌弃了她了。 这一日黄昏,刚刚做完手里的活,姜清颜便看到露种对她挤眉弄眼。 两人分开走到小弄堂里,又碰了头。 露种肉眼可见的吃胖了些,又兴奋的告诉姜清颜,“贵妃娘娘宫里的消息,听说她这些日常送东西出去,都是给一些家中有待嫁之女的高门贵府,昭王昨日,还依照贵妃的意思,约了一位县主前去赏荷。” 姜清颜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露种虽然看不透她,可是拿了她给的好处,却是实在的。 她拉着姜清颜,还给她回了一点碎银子,“我瞧你也没什么首饰了,可日后贵妃娘娘宫中若还有消息,我都给你带来,这些,你留着傍身用。” 她是个机灵的,虽看不穿姜清颜,却也知道讨好她。 在这宫里,不是什么人都能交朋友,却是可以提前交好些有前途的人,万一将来她成了主子,总能念几分旧情不是? 第65章 她想利用萧倾澜,却不想他 姜清颜收下了她的‘好意’,还对她说了句多谢。 两人不着痕迹的各自散开。 夜里,姜清颜的窗户外,又有了响动。 萧倾澜忙碌着,好几日没来见她了,一见面,便有些控制不住的,将她拉进了怀里。 他抬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的打量,仿佛要将她的皮肉看穿。 姜清颜不怕他看,被看的久了,却也有些不适。 她轻声调侃,“王爷这么看,可是觉得臣女变丑了?” 萧倾澜用力捏了下她的下巴,“丑倒是没丑,只是本王看不出,你有想念本王的神色,姜清颜,你这人生了良心没有?” 他外出了一趟,连皇祖母那里都没去请安,便先来见她了。 他知道她心思深,所以多看了一会儿,没看出她想过他便罢了,竟还看出,这女人想利用他的神色。 岂非让他不快? 姜清颜觉得他奇怪,前世也没见他这么吹毛求疵,不过几日没见,还计较她想不想他? 不想他又会怎么样? 他并不缺人惦记着。 “啊……” 姜清颜猝不及防被人掐了一下腰,疼的轻叫出声,险些惊动了人。 萧倾澜抱着她轻飘飘上了墙头,把她搂在怀里,叫她身体一半失重。 姜清颜搂着萧倾澜的脖子,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只能用力的往他身上蜷,她圆润的臀摩擦着他强有力的大腿,从线条紧绷的肌肉上一路滑过,热意骤生,脸颊都不自觉的红透了。 萧倾澜却像没感觉一样,双手撑在墙沿上,就是不肯帮她一下。 姜清颜又羞又恼,“王爷,此处太招摇了,容易被巡视的侍卫发现,王爷还是带臣女下去吧。” 即便他是想做些什么,也不必在墙头上吧? 癖好未免太特殊了些。 “招摇的又不是本王。”他轻功卓绝,巡视的侍卫来了,也只会发现姜清颜。 谁又能抓到他? “王爷!”姜清颜娇羞着恼,贝齿咬着嫩唇,脸上已是一片绯红的云霞,她快抱不住了。 这墙头这么高,她掉下去不摔死摔残,也定是要闹出大动静来的。 萧倾澜还是没伸手,他脖子上的细嫩手臂,已经坚持不住的下滑,皎白的手指逐渐分开,姜清颜的眼里,也浮现了一抹慌张。 “王爷当真要看我掉下去吗?” 姜清颜声线发紧,眼里蓄了一汪泪,如春日碧水,清澈诱人。 萧倾澜眼神泛冷,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情,看着姜清颜在自己身上手足无措,又羞恼不已。 姜清颜为了控制身体,又不想惊动人,只能用双腿,圈住了萧倾澜的腰。 萧倾澜撑在墙头的手用力了两分,眸底漆黑摄人,“嗯?” 姜清颜满脸云霞,绯红的娇艳欲滴,几乎要滴出血色来,她眼里带着怨怪,却只能咬着唇,唇瓣不停地颤抖。 一如前世,他有恶劣的一面,会欺负她,作弄她,逼她用羞耻的姿势来讨好他,她不肯,他总有办法,让她肯到自己来动为止。 萧倾澜生气她不想他,原也只是想捉弄她。 可捉弄到她了,她哭了,他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畅快。 他搂住姜清颜的腰,把她固定在自己怀中,确保她不会掉下去,也不会被人发现。 姜清颜靠着他肩头,回忆起前世她好歹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而他今生要娶的是沈音柔,却还要这么对她。 她委屈哽咽,“萧倾澜,你混蛋。” 萧倾澜冷嗤,“你再骂一声试试。” 姜清颜立刻憋住了眼泪,将情绪也都咽回了肚子里,再度从他怀里探出一张脸,娇媚动人又勾缠。 她轻轻拽着萧倾澜的领口摇晃,软哝道:“王爷,我错了,我想你的。” “如何想的?” “在……在心里想。” 姜清颜羞的低下头,嗓音越来越细。 萧倾澜骤然捏起她的脸,逼她仰视自己,暴烈又带着强势占有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姜清颜被迫仰头,娇软的腰肢,也弓了起来,双腿更是不自觉在他身上摩擦,一不小心蹭到了不该蹭的地方。 软糯的低吟,带着情和谷欠的流泻,还穿插了几声短促呜咽,羞的银月都躲进了云层,不堪目睹这暧昧惑人的画面。 姜清颜被他抱下来,也不知道他的气被抚平没有。 萧倾澜一直注意着她的伤,看到伤口结痂了,也没有加重的痕迹,说了句,“宫中的人还算尽心。” 他不在,姜清颜也没吃什么苦头。 姜清颜知道他照拂了她不少,还是会说几句好听的话,“谢王爷记挂,只是昭王和贵女相约赏荷的事情,还得有劳王爷,让国公府里知道。” 萧倾澜眸色颇深,“这事不难,只是如此一来,顾家怕是会有麻烦,你不担心?” “他们能应对的。” 若她记得不错,前世这个时候,她哥哥快回来了。 她一直未曾谋面,却久闻大名的新科状元,顾玖瑢。 姜怀渊被贬出京了,有顾玖瑢在顾家,姚氏想来放肆不了。 “本王近来有些忙,手头上的事情解决了,便带你出宫去顾家。” 萧倾澜交待完,又临时想起对她说,“音柔已经出宫回家了。” 姜清颜猛地一愣,不知道萧倾澜为什么对她说这个,只是下意识要顺着他,嗯了一声。 萧倾澜看她没有再生气,提什么吃醋的事,便安心的走了。 顾家那边,他也已经调查出了结果。 姜清颜不姓姜,她应该,姓顾。 肃国公府。 姚氏近来一人打理国公府内外,诸事繁琐,而姜怀渊出京之后,又连连索要钱财,她的嫁妆银子,是拿出了一堆又一堆,连压箱底的首饰头面,都被她拿出去变卖了。 这些钱一部分给了姜怀渊,还有一部分,她送到了宫里,买一些姜幼薇的消息,顺便疏通疏通,让她在宫里受罚,也能舒坦一些。 可她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这两日,姜幼薇的消息传出来,都很敷衍。 宋妈妈出门采买,急匆匆的回府,到姚氏跟前,差点摔了个跟头。 姚氏不悦皱眉,“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国公爷不在,这府里却也不能乱了规矩!” 第66章 惊才绝艳,顾玖瑢 宋妈妈涨红了一张脸,连忙告罪,却也紧张的告诉姚氏,“夫人,奴婢是在街上听说,昭王这两日约了两位贵女相见,才会如此慌张!” 姚氏并不放在心上,“他们男人婚前有些花花肠子,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回头娶了幼薇,他自是要收敛些的。” “可……他们都说,昭王有意,在这些贵女之中,择一人为王妃,还有人在朝上,向皇上提议,连皇上都知道了呢!” 宋妈妈着急的流汗。 姚氏震惊了,当即便想骂宋妈妈太容易被诓骗。 可转念一想,宋妈妈在街上都能打听到的消息,还能是假的? 说明早已流传多时了! 姚氏一阵头晕,宋妈妈连忙扶她坐下,“夫人!” 姚氏浑身无力的靠在椅背上,似是害怕,内心又涌出无数恨意,“贵妃娘娘这是要过河拆桥!竟敢断我女儿的路!她受了我们国公府这么多扶持,竟然还想替豫王另择王妃!背信弃义,简直过分!” “可是夫人,咱们如今该怎么办才好?二小姐还在宫中受罚,若是贵妃趁此时定下豫王妃的人选,咱们也不能去与她争辩啊!” 谁让姜幼薇毒死了何嬷嬷,有错在先呢? “不,不能让她抢先定下豫王妃的人选,我得告诉国公爷!” 姚氏立刻写信给姜怀渊,让他与贵妃娘娘知会一声。 可三日后姜怀渊回信,却丝毫没有关心姜幼薇,而是叮嘱她不要慌乱,坏了与贵妃娘娘的关系,哪怕是姜幼薇将来只做豫王侧妃,此刻都不能与贵妃娘娘起冲突! 姚氏看到这封回信,气的浑身发抖,“我的女儿……我国公府的尊贵嫡女,竟然只能做侧妃!她姜贵妃还真以为自己有多高攀不起吗!?没有这些年从顾家压榨来的钱财,她哪里来的能力去笼络人心,带着豫王步步高升?” 现在豫王在朝中的地位稳固,又得皇上重视,能够跟萧倾澜抗衡了,她却想过河拆桥? “绝不可能!” 姚氏眼底血丝密布,隐忍着不想跟姜贵妃发生冲突,姜怀渊不重视她的女儿,她却不能不重视! 她让宋妈妈备车,她要去顾家一趟! 这个钱袋子,她势必要握住了! 珑园。 顾旬州得知姚氏怒气冲冲的过来,生怕姚思渝在她手里吃亏,连忙从铺子里赶了回来,脚步匆匆的。 可他刚到前厅,就听到了里面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不是来自他温婉的夫人,而是国公府里那个毒妇。 她的声音尖锐刻薄,像锋利的钢针,“姚思渝,你还当真以为自己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了?你悔婚私逃,与区区贱商苟且成婚,一辈子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如今你的亲生女儿还在我手里捏着,她还是国公府的人,你就敢对我翻脸?还敢拒不给钱?我看你是想早些看你那贱人一样的女儿去死,好拉着你们一家子贱货去给她陪葬!” “你……” “住口!” 顾旬州脸色冷沉,他连忙迈进屋中,走到姚思渝身边,扶着她的腰,一身保护的姿态,“夫人不怕。” 姚思渝见他来了,眼神变得柔和,与他互相依偎。 顾旬州看着姚氏,挺拔的身躯便给人一股压力,哪怕姚氏身份尊贵,在他眼里,却不过一介蛇蝎妇人。 “国公夫人还是自重些好,我家夫人心地善良,却不容你随意欺辱,你既说女儿掌握在你手里,那便是你国公府的女儿,跑到我顾家来宣扬什么? 难道是要将你女儿在宫里为奴为婢的消息,与我们分享一番?我顾家一门高洁,没空听你那国公府女儿的腌臜之事。” 姚氏被气的脸通红,“你敢骂我女儿!她是国公府的贵女!你是什么东西!” “我自然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人,不似国公夫人,眼瞎耳聋且经常笨嘴拙舌的以人为物,不过国公爷被贬出京了,如今也确实是管教不着国公夫人了。” 顾旬州说着,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字字带刺,姚氏的面皮都被他扎成个筛子了。 姚思渝一向性情柔,却也不是不会护着自己,只是有顾旬州在,她总是不用费神的。 姚氏被气的胸口上下起伏,骂不过这夫妻俩也就算了,顾旬州还一刀子捅了她的老心窝! 姜怀渊便从来不会这般维护于她。 他仗着自己是国公爷,总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指挥她做这做那的,以国公夫人的身份警醒她。 可姚思渝嫁的这个臭商人! 他就不一样! 她回回见,她们都夫妻恩爱的像搭戏台表演一样,如胶似漆看的人又妒又恼。 可都二十年过去了。 他们还是如此恩爱! 便是演……演上这二十年,也是多有不易的! 姚氏咬牙切齿,她不甘看这两人在她面前恩爱,冷声威胁,“我限你们三日内,把该给国公府的银钱补上,否则,我可不管姜清颜在宫里的死活!若是平白无故死了个宫女,在偌大的皇宫,也不是值得惊动人的事!” 姚思渝心口一窒,眼神透露出紧张。 顾旬州却全然不紧张,“国公夫人也说是宫女,可这国公府小姐若是死在宫里了,国公府可不能独善其身,再追查一下她的身份,国公府更是罪孽深重了。” “你……你敢威胁我?”姚氏瞪大眼。 多年来,她一直用他们最疼爱的女儿威胁,还手握姚思渝逃婚隐姓埋名的把柄。 可如今却被她最看不起的商人给威胁。 她大为光火,“你若当真不顾姜清颜的死活,本夫人现在就让她死!” “你去啊!若是你做得到,我们夫妻二人便是倾尽顾家的一切,都要跟你们国公府玉石俱焚!如今我儿子可是待考举子,听学于国子监,国公夫人,你可考虑清楚了再说话。” 顾旬州隐忍多年,如今可算是能挺直腰杆子,在姚氏面前好好吐口气了。 姚氏更没想到,顾家的儿子竟然入了国子监。 她疑心,“你敢欺瞒本夫人?” 区区商贾之子,哪有那等天赋才华! 第67章 姚氏被逼,铤而走险 “国子监印信在此,谢祭酒亲笔所写,国公夫人可要看一眼真假?” 一道醇厚的嗓音传来。 朗朗如山间清风,濯濯如春月新柳的男子,缓缓迈入。 他的容貌生的与顾旬州有五分相似,英挺又俊朗,而眉眼和皮肤,却随了姚思渝,面白如玉,瑰姿艳逸。 他穿着烟蓝锦袍,手里拿着的印信,足够让姚氏看清了。 国子监是上京的高等学府,非世家高门和天赋之才无资格入学。 顾玖瑢区区商贾之子,却以平民之身入了国子监听学,该是多么才华卓著,高雅出众? 姚氏一辈子都没能生出儿子,却不想她最瞧不起的妹妹,生了个这般优秀的儿子! 顾玖瑢走到姚思渝身边,与父亲一起,一左一右的护着她,面对姚氏的嚣张放肆,他们为姚思渝筑起保护的城墙,让姚氏攻不破,也讨不到半分好处。 姚氏再跟他们讨钱,没能捞到不说,看到顾玖瑢手中的印信,想到他即将科举入仕,她心口便是一阵窒息。 离开顾家之时,她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灰败和苍白。 姚思渝见她离开,松了一口气,看到儿子提前回来,她也格外的高兴。 只是心头有疑虑,“瑢儿你不是打算科举的时候才回来吗?此前你们父子俩,都担心提前暴露,被国公府给盯上,阻拦了瑢儿入仕,还会连累到颜儿,如今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告诉了姚氏……” “是我跟父亲商量之后决定的。” 顾玖瑢神色坚定,他看向顾旬州,父子二人的眼神都一样沉稳有力。 顾旬州说,“如今局势变化,咱们也得跟颜儿一起努力了,姜怀渊被贬出京,短时间内无法回京,只怕也抽不出手来对付瑢儿,他在国子监里待着,平安到科举,也未尝不可,而且既要准备跟国公府对抗了,就不能退缩,须全力准备。” “我也同父亲一样的想法!起初父亲来信,说妹妹回来寻求帮助,要对付国公府,我都不敢相信,可我在外接连听到国公府遭贬斥的消息,仔细分析下来,觉得妹妹当真是厉害的!” 虽为女子,可妹妹在国公府所作所为,隐忍和谋划,都不是寻常女子能够做到的。 他实在敬佩,也实在心疼她,迫不及待的想跟她见上一面。 他更好奇,“妹妹是如何知道身世的?” 顾旬州也不知道,他看向姚思渝。 姚思渝眼底闪过一抹愁色,“她并未对我言明过身世,此前过来,也只称我与你父亲,是姨母姨父,虽然我们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可始终……不敢轻易开口。” 他们怕姜清颜顾虑甚多,也怕轻易开口,伤了彼此之间来之不易的情分。 顾旬州颇为伤感,顾玖瑢却道:“无妨,无论如今妹妹知道与否,总归她与以前不同了,我们只需全力帮助她,共同应对国公府,妹妹是聪慧的女子,我们静静等着与她相认的那天就是。” “说得对!” 顾旬州突然又被儿子给感动了。 他知道,顾玖瑢跟他一样,都思念女儿,疼爱她。 甚至比他这个父亲更渴望妹妹能早日回家,这么多年,他连姜清颜一面都未曾见到过。 实在遗憾。 姚思渝虽然担忧姜清颜,可有夫君和儿子这般安慰,她想着女儿又是这般的聪慧有谋略,他们只要静待时机,总有一日能阖家团圆的。 肃国公府。 姚氏自从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动,宋妈妈都替她担心的坐不住。 姚氏枯坐了两日,让宋妈妈去街上打听,得知萧昭衍又约了兵部尚书的女儿去泛舟游湖,当即便下了狠心。 她苍白的面容透着狼狈,眼神却狠的像要撕咬猎物的豹子,“既然贵妃娘娘和豫王不仁,就不能怪我肃国公府,不义了!” 宋妈妈一头雾水的看着她,“夫人,您这是打算……” 姚氏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眼神幽暗的叮嘱,“送到幼薇手上,连同那本避火图。” 宋妈妈吓了一跳,“夫人这……这万一被人发现了。” 姜幼薇后半辈子都没法做人了! 姚氏深吸了一口气,“幼薇必须嫁给豫王!姜贵妃她也别想着,过河拆桥!” 她姚思清嫁到姜家多年,跟姜怀渊一起辅佐贵妃和豫王多年,绝不能让她,轻易撇下他们! 宋妈妈战战兢兢的将东西送了出去,姜幼薇收到东西的时候,也茫然了许久,但她顾及母亲的心,咬了咬牙,终是翻开了那本避火图。 姜清颜已经好几日晚上,发现姜幼薇偷溜出去了。 按理说,私会也不应如此频繁,太招摇了,难道不怕被人发现,还是说姜幼薇已经大胆到提前把自己交给了萧昭衍? 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又请露种帮忙多看看。 露种在宫里有年头了,一看姜幼薇的脸,便肯定的告诉姜清颜,她不寻常了。 “我昨日收她换下来的衣服,在上面闻到了一些好东西的味道。” “好东西?” 姜清颜眉心微蹙。 她不了解,但露种挤弄了一下眉眼,显然是娴熟老道的。 她趴在姜清颜耳边说道:“能让男人动情,让女人软成水的好东西。” 姜清颜顷刻与她拉开距离,转身便走出了掖庭。 她眼底是隐忍着跳动的兴奋。 如她所料,姜幼薇和姚氏果然被赶入了穷巷,用了这样阴损又危险的招数! 姚氏一心要攀附,想绑定萧昭衍和姜幼薇,让她富贵荣华,可姜贵妃看到了姜幼薇的不堪,却会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当合作利益出现了裂痕,人的本能便是先护住自己的利益。 两股力量碰撞,她们必定会两败俱伤! 只是,姜清颜现在有些为难,她应该怎么做,才能揭发姜幼薇和萧昭衍,将他们苟且之事闹到最大? 找萧倾澜。 她脑海里下意识便划过他的脸。 内宫是沈太后的掌权之地,若告诉沈太后,她必定不会容忍,雷霆手腕重拳出击,姜贵妃和姚氏都要掉一层皮。 第68章 姜清颜合作皇后,捉奸 可是如此一来,她跟萧倾澜合谋的事情,也会暴露在沈太后面前。 她不担心沈太后会拿她怎么样,可她身边有沈音柔。 沈音柔已经视她为眼中钉,两次针对,还帮了姜贵妃,若是她知道她的想法和行为,只怕会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不能拿命去赌,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而连累了顾家。 她眉目间带着愁色,一抬头,却发现自己走到凤祥宫附近了。 皇后此前说过,想跟她合作。 可皇后想要的条件,她实在是给不了。 姜清颜眉目凝重,转过身便要走回去。 “你,来替皇后娘娘洒扫一番。” 背后响起皇后宫里嬷嬷的声音,姜清颜转过身,见嬷嬷正指着她,只能点头答应,去皇后宫中做事。 皇后看到姜清颜,脸上立刻就有了些笑容。 她笑的欢喜,即便是意料之中的样子,也全都明白的在脸上写着了,“本宫想着,自己也许会对你有些用处的。” 姜清颜微微抿唇,“皇后娘娘,您想要的,臣女当真无法答应。” 这样的大事,萧倾澜不一定会给她面子,说不定还觉得她居心叵测。 皇后倒也不急于一时,逼她承诺什么,“本宫近日发现豫王常常进宫,后宫里,也许有人在谋划些什么,你又这么心神不宁?” 姜清颜未曾说话,若非皇后这般请她,她也不会动心。 可如今宫中,沈太后不能告知,她能请到,名正言顺揭发此事,且能将姜幼薇和萧昭衍重罚的,也就只有皇后了。 姜清颜思索再三,有些冒险道:“臣女愿为皇后尽力,可是不保证未来能够得到皇后娘娘想要的结果,而且……” “而且什么?” “皇后娘娘若‘病逝’,这世上便不能再有曲氏皇后和曲将军,只能有西南的普通父女相依为命。” 这话格外的刺耳,皇后一瞬间紧紧拧起了眉头。 姜清颜观察着她,也觉得自己过于大胆和冒险了。 可当皇后的神色平静下来,她忽而弯了下唇角,“好,本宫同意。” 当真同意吗? 皇后之尊,戎马半生的荣耀,可以这般说放弃就放弃? 皇后眼眶泛红,也笑出了泪来,“荣华富贵迷人,可这世上总有东西,比荣华富贵更让人向往。” 那便是自由。 姜清颜与皇后达成合作,姜清颜也说了自己想做的,“请皇后娘娘今夜去掖庭附近的宫院之中,肃清宫纪,查处有违宫规之人。” 皇后点头,“好,本宫会去的。” 她看着沉稳持重,离开之前还会认真打扫宫院的姜清颜,眼底划过一抹赞赏。 同时,她也唉声叹气,“本宫便是没这个慧根,能够在后宫里生存的。” 伺候她的王嬷嬷连忙安慰,“娘娘何必如此?姜大小姐还年轻呢,若是她不帮您,您自然也可以拿捏她,咱们便不能查一查她的底细吗?” “你觉得可以吗?”皇后摇了摇头,“在宫里,本宫好歹有些耳目,能够知晓一些风吹草动,勉强能为姜清颜所用,可宫门外,本宫的家人远在西南,父亲戎马了大半生,满身伤病,又性情耿直易得罪人,如今都没有希望升迁到上京来,本宫当真是不敢想,若一世消磨在宫中,是否会连父亲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姜清颜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不能不帮她,帮她也是帮自己。 这些年,她没能看清多少人,可是萧倾澜待姜清颜的不同,她却是深深记在脑海里。 入夜。 姜清颜发现姜幼薇又偷溜出去了,她悄悄起身跟随,趴在宫墙内,很快便看到皇后带人来了。 她面容端肃,没有见她时的茫然无助,俨然是一副威仪赫赫的样子。 还带着几分驰骋草原的不羁。 她带人闯进了那个偏僻的宫室,没多久,姜清颜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还有男人反抗的声音: “放肆,谁敢捉拿本王?” “是本宫。” 皇后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又平静。 萧昭衍看清了黑夜里,皇后那张冷肃的面容,浑身一颤,“皇……皇后娘娘!” 她怎么来了! 她不是病了多年,连后宫之权都交还给沈太后了吗! 为什么会发现了他? “豫王,你身为亲王,已经到了年纪出宫立府,如今却深夜在宫中,行这等污秽之事,触犯了宫规,本宫是皇后,难道还管不了你?” 皇后厉声质问。 萧昭衍不敢顶撞,更觉得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在人前难堪! 姜幼薇被王嬷嬷给揪了出来,她浑身赤裸,显露在众人眼前的肌肤上,还清晰的留下了男欢女爱后的痕迹。 她惊慌的去拉萧昭衍,“昭衍哥哥……” 萧昭衍自身难保,自然是想先跟她撇清关系的。 可她柔软的小手一摸上来,他脸上便涌起不正常的潮红,自己的身体也不知是怎么了就开始不受控制,甚至不顾皇后在场,就想压着姜幼薇再狠狠蹂躏她一番。 姜幼薇觉得自己仿佛踩中了地雷,炸的她连衣裳都穿不齐整,捡着方才被萧昭衍撕破的衣裙,左遮右挡,依旧丢人。 皇后没打算在这偏僻宫室里跟他们纠缠,当场便挥手,让人把他们两个,带到了慈宁宫。 萧昭衍还挣扎过,“皇后娘娘,本王虽非你血脉,可也是亲王,若是这般丑事传出去,岂非让太后以为皇后娘娘故意为难本王?父皇和母妃也会因皇后娘娘而蒙羞!” 姜幼薇也连忙出声,“是啊皇后娘娘,您养病多年,何苦要跟臣女还有肃国公府过不去呢?我父亲尚且是国公之尊,以后难免会在朝上……啊!” 姜幼薇话还没说完,便被王嬷嬷一脚踹了肚子,凄厉惨叫。 “区区宫婢,也敢威胁皇后!忘了你自己现在的身份吗?放肆!” 她这一脚下去,姜幼薇好不容易挡住的春光,又露了出来,暧昧痕迹,愈发显眼了。 萧昭衍看的满面通红。 只有他跟姜幼薇两个人,他爱极了她的身体,忍不住便留下痕迹,可如今宫女太监几十人都在,她却这般任由人看。 实在丢尽了他的脸面! 第69章 都入了姜清颜的局 他冷斥,“你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姜幼薇委屈扁嘴,“我……”哪里还穿得上衣服? 不都被他撕的不成样子了吗? 皇后来捉奸,却也没给她任何可以蔽体的布料啊。 皇后没跟她们啰嗦,很快到了慈宁宫,待沈太后梳洗了一番,便将人带入大殿,禀明缘由了。 沈太后深夜被扰,本就不快,再听皇后说了事,又看到萧昭衍和姜幼薇一身狼狈的样子,勃然大怒: “你们两个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敢在后宫里偷晴!坏了宫规,还有没有将哀家放在眼里,还有没有将皇上和皇后放在眼里?!简直是污涂了后宫的风气!” “来人,把这个姜幼薇拖出去,立刻杖杀!” 沈太后冷冷下令。 姜幼薇瞪大了眼,连身体都顾不上捂了,拼命的磕头求饶,“太后娘娘饶命!臣女是无心的,臣女再也不敢了,太后娘娘饶命!” 她爬向萧昭衍,抱着他的胳膊淌泪,“昭衍哥哥你救救我!昭衍哥哥!救我啊!” “你……你放开!” 萧昭衍不是没有担当的人,可姜幼薇如今这模样,实在太丢人了。 他不得已,只能先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她给裹住,然后再向沈太后求情,“皇祖母,求您开恩,别这般严厉,此事也是……是个意外。” “你还敢说意外?意外到你这般年纪深夜潜入宫中,淫乱后宫?哀家若是容你下去,下次你就是要秽乱后宫,打你的父皇的脸了!” “来人!” 沈太后雷厉风行,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当即就要杀了姜幼薇,以正风气。 “不要!太后不要!昭衍哥哥!” 姜幼薇扑进萧昭衍怀里,萧昭衍又被身体反应的不正常影响了,下腹还收的格外紧迫,头晕目眩的。 还是皇后劝沈太后,先把姜贵妃叫来问问,她是否知情此事。 “若是姜贵妃和豫王早就有意,让姜幼薇做豫王妃,他们两个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情难自禁倒也不是那么罪大恶极。” 皇后淡淡一说,可沈太后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更沉了,“姜贵妃……哀家让她思过反省,她居然连儿子都教不好,简直无用!来人,把她给哀家绑过来!” 沈太后下令,向嬷嬷便立刻带人去了。 阵仗有些大,可这宫里的人,历来都是保命比看热闹重要。 姜贵妃入宫十几年,盛宠不衰,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从床上掀了被子,塞好衣服,然后绑着去沈太后的慈宁宫。 直到慈宁宫里的灯火通明,刺激她的大脑,她看清里面的人和场景,才猛地回过神来。 “太……太后,皇后娘娘?” 她这个病秧子怎么出来了? 皇后许久不见姜贵妃,她容色依旧是那么好,一如当初在王府里,她笑意盈盈,佛口蛇心,轻而易举便害的她有苦说不出。 她不由抚了抚小腹。 这里,因为姜贵妃指使侍妾送来的一碗药,再也无法孕育子嗣。 当年的侍妾死了。 而姜贵妃,依旧华丽。 皇后眼神淡漠,从沈太后身边起身,揉了揉额头,“母后,臣妾身子不适,实在无法处理这些事,还请母后英明决断,臣妾便先回去歇息了。” 沈太后看了她一眼,“你身为皇后,是该多歇歇,可后宫的事务,大大小小你也都是有权过问的。” “臣妾没有母后这么英明,虽然能够注意到后宫里的风吹草动,却没有处理的能力,还请母后恕罪。” 皇后在沈太后面前,一向谦逊。 沈太后也知道,她跟姜贵妃,是有旧怨的。 她挥了挥手,“罢了,你回去歇息吧。” 皇后谢恩,从姜贵妃身边走过的时候,她冷冷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天道好轮回! 恶人都会有报应的。 姜贵妃恨恨咬牙,却不敢有所行为。 皇后走出了慈宁宫,便派王嬷嬷去跟姜清颜说一声,姜清颜听到,姜贵妃是被沈太后派人直接绑到慈宁宫的,不由得背脊一凉。 历经三朝的老人家,果然手段硬朗。 “太后是绝不会轻纵了姜贵妃的,姜小姐日后也要好好思量了,还望您莫忘了与娘娘的约定。” 姜清颜微微颔首,“臣女自当,为皇后娘娘全力一试。” 虽然没什么把握,但她愿为皇后尽力。 慈宁宫内。 沈太后威仪深重,是一定要严惩萧昭衍和姜幼薇的,姜贵妃跪在她面前,一直磕头求饶,都未能让沈太后有一丝心软。 她布满了皱纹的手,轻轻勾起姜贵妃的脸,幽邃的眼里,满满都是压迫,还有姜贵妃看不懂的深沉。 “哀家不止一次的训诫,警告过你,在宫中不要生事,好好教养你的儿子,做好一个后妃的本分,可你呢? 这么多年跋扈嚣张,欺压到皇后的头上,哀家看你教养的儿子对朝堂有用,尚且给你几分薄面,可如今倒好,他深夜入宫,与被罚为宫婢的女子私相授受,秽乱宫闱!你可知这事传出去,皇帝的名声,整个皇室的名声,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哀家便是将你母子三人全部杖杀都不足惜!” 姜贵妃吓的跌倒在地,萧昭衍也清醒了几分。 他跪上前扶住姜贵妃,脸色潮红的求情,“皇祖母,孙儿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此事!幼薇她……她是孙儿当亲妹妹看待的女子,孙儿也只是想来后宫里看看她的安危,孙儿绝非有意秽乱后宫!还请皇祖母宽恕!” 他实在不想做个没担当的男人,但眼下只有将所有错处都归咎于一个人,才能免他和母妃受过重的惩罚。 “皇祖母,孙儿也许是身体出了些问题,才会这般情难自抑,还请皇祖母为孙儿请一个太医来。” 他起初便察觉,姜幼薇身上带了些不同寻常的药味,他早已妻妾成群,识得这些东西,比姜幼薇早的多,她要使也就使了,能助兴他就默许了。 可如今…… 只有将事情都推给她了! “昭衍哥哥……” 姜幼薇瞪大了眼睛,暗暗觉得不妙。 第70章 姜贵妃降位 沈太后瞥了他一眼,把自己宫里的女医叫了来,又让人去宫门口等着,一旦姚氏入宫,立刻黑衣夜行带过来,不得让人发觉。 女医上前为萧昭衍诊断,又探了姜幼薇的脉搏,随后她回禀太后,说两人身体里都用了助兴的药物,而姜幼薇的衣裳里,搜出了药。 “好你个姜幼薇,竟敢对衍儿下药!你这个无耻荡。妇!” 姜贵妃恨不得扑过去,把姜幼薇狠狠撕碎! 姜幼薇慌乱无措,一心寄望萧昭衍,可萧昭衍不敢看她,她便呜咽出声,“昭衍哥哥为何要这般对我?你与我是自小的情谊,我是你的表妹!你说过会娶我,才哄的我将身子交付与你,可如今……” “住口!本王受父皇教导,绝不会做这等事,若非是你用药迷惑了本王,本王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皇祖母,还请您明鉴!” 萧昭衍跪在沈太后面前求情。 沈太后垂眸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失望。 她孙儿众多,独疼萧倾澜一个,并非她十分偏心,而是这些孙儿里,唯有萧倾澜最出众。 萧昭衍看似是容貌能力可堪相比,实则品行不堪托付重任。 今日之事,若是萧倾澜,他既不会急着在宫中与人苟且,哪怕他做了,出了事,他也不会这样没担当的,全都把责任推卸给女子。 沈太后从萧昭衍身上收回目光,待姚氏被带到她这里,她斥责了姚氏一番:“国公府何等尊荣!你身为国公夫人,先是与夫君合谋攀诬宸王,又教导出这样寡廉鲜耻,在宫中与人苟合的女儿,简直是无德无能!亏你还是姚尚书府的嫡长女!姚氏一门出了你这么个蠢货,当真是教导无方!” 姚氏被骂的无地自容,这辈子受过的责罚和羞辱加起来,都不如沈太后的话说的重! 可她不能责怪太后,这主意是给她姜幼薇出的,如今是不知为何被沈太后给发现了,她咬着牙也得把姜幼薇塞进豫王府里去。 她磕头认罪,“太后教训的是,臣妇确实愚钝,可是臣妇的女儿,她也是受害之人啊!若非她与豫王两厢情愿,而豫王又迟迟不曾提亲,她怎会因此而惴惴不安? 这男欢女爱之事,也不是臣妇女儿一个人就能做到的!您瞧瞧,她这身上的伤痕,难道是她自己弄的吗?” 姚氏豁出去了,索性扒拉下姜幼薇的衣服,让众人都看到她被萧昭衍欺负成了什么样子。 姜幼薇觉得无比羞耻,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豁出去了,“呜呜,我从未曾想,昭衍哥哥会如此待我,你分明说过,会娶我为妻,一生一世的待我好。” 她哭的凄厉,让不明所以的人看了,还当真会以为,萧昭衍才是负心的那一个。 既要了她身子,糟蹋了人,又不想对她负责。 萧昭衍气红了脸。 他是真后悔,自己为了图一时之快,就要了姜幼薇! 他本只是想念姜清颜,拿他来纾解一番相思之苦,却没想到,姜幼薇又蠢又坏! 他求助般看向姜贵妃,姜贵妃气的双眼猩红,若非在沈太后面前,她真想扑上去,死死的按住姚氏母女,扒她们的皮,喝她们的血! 她儿子的前程,都被她们给毁了! “姜贵妃,此事终究是昭衍坏了女子的清白,她们各有过错,你打算怎么处理?” 沈太后淡漠的嗓音传来,她无须刻意施压,便是这样随意一问,就足够让人为之震慑。 姜贵妃脸色苍白,她不想收下姜幼薇这个儿媳,是不可能的了。 沈太后不会允许萧昭衍丢了皇室颜面。 可要她允许姜幼薇做豫王妃…… 那是做梦! 姜贵妃心一横,“太后明鉴,此事皆是臣妾的疏忽,衍儿他是被人给下了药,臣妾自认待国公府不薄,可也不能任由外戚染指衍儿,虽然幼薇还在宫中受罚,还请母后垂怜,让她先入豫王府为妾。 至于臣妾……臣妾有错,愿自请降位为……淑妃!” 姜贵妃咬牙忍痛叩首,萧昭衍也十分心痛。 贵、德、贤、淑。 他母妃乃是四妃之首的正二品贵妃,在后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 如今却自请降位为四妃之末的淑妃。 沈太后倒是高看了姜贵妃一眼,她愿自请降位来保全她的儿子。 可降位为淑妃,这惩罚太轻了。 “哀家处置不了皇子,此事还是交由皇帝来定夺吧。” 沈太后淡漠说道。 姜贵妃一听,连连摇头,“太后娘娘,皇上在前朝日理万机,还请不要因后宫之事去搅扰了皇上!臣妾……臣妾自请降位为昭仪,迁出颐华宫,还请太后宽恕!” 她心如刀割,却不得不这么做,不让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翻到前朝的明面上。 否则她衍儿的前程,就真的全毁了! 萧昭衍亦是不忍母妃为他如此,可他若是还不能保全自己,就当真辜负了母妃的心意。 她实在为他牺牲的太多,“母妃……” “衍儿!” 姜贵妃拉着他一起,同太后认错思过,萧昭衍也低下了高贵的头,内心怒火万丈。 沈太后倒也知道,得留一些底线,便答应了姜贵妃,让她降位为昭仪,迁出颐华宫,这事她就不亲自告诉皇帝了。 但是姜幼薇也得妥善安置。 姚氏脸色铁青,怎么都不能容忍,她的女儿只做一个王府妾室,“太后娘娘,臣妇之女虽然有些糊涂,可她毕竟是国公府的嫡女,是我和国公爷的掌上明珠啊!我父亲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外孙女,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也会伤心的。” “只有一个?那姜清颜是哪来的?”沈太后冷斥了一句。 姚氏连忙回道:“清颜自然也是我爹的外孙女,可爹一向偏疼幼薇……” “那便是你爹老眼昏花!若是哀家,必定会更看重人品贵重的姜清颜,同样是你国公府的嫡女,同样是在宫中受罚,姜清颜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更不曾做出这样丢脸的事情来,你一门出二女,却天差地别!” 沈太后中气十足的训斥。 第71章 姜清颜,你不信本王 姚氏满脸难堪不说,内心更是要被嫉妒淹没! 姜幼薇也格外难堪。 她若是有姜清颜那种手段,自然不必通过苟且,来得到萧昭衍。 可她也是没办法了呀! “好了,为侧妃还是为妾,你们且自行商议去吧,哀家管不着,这夜里兴师动众的,哀家也着实是累的慌。” 沈太后挥了挥手,将人都打发走了,让她们自去狗咬狗。 姜贵妃等人先退下,随后都去了颐华宫。 萧倾澜却在深夜入宫,来见了沈太后。 沈太后也是撑在宫灯下等着他。 萧倾澜收到消息极快,却未曾明白,“皇后为何会突然走出凤祥宫,去撞破萧昭衍的偷晴?” 沈太后淡淡笑,“这几日,仿佛姜清颜去了皇后宫里洒扫。” “姜清颜?”萧倾澜眸色微深,立刻辩解,“皇祖母勿要怪罪于她,她初入宫中受罚,许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被皇后叫去责罚。” “哦?”沈太后挑起眉头,倒难得见萧倾澜找这么蹩脚的理由。 萧倾澜也自知,没什么能瞒过他皇祖母的,他还是不希望她老人家对姜清颜有不好的看法,“她是聪慧了些,可绝不像姜幼薇那样,皇祖母也能感觉出来,她在宫中也无意搅扰是非。” 沈太后点头,“哀家知道,那孩子聪慧机敏,隐忍筹谋,心性稳重不亚于男子,她比姜幼薇贵重的地方,尤其体现在,她不会擅自勾引人!是你这个没分寸的,日日都跑去撩拨人家姑娘!” 沈太后的手指,点了点萧倾澜的鼻头,似是责备,也是提醒。 萧倾澜失笑,“什么都瞒不过皇祖母。” “是啊!你好歹也没像萧昭衍那样,否则皇祖母也是要罚你的!女子贞洁何其重要,你身为男子绝不能因一己私欲而侵犯对方,爱护和敬重,才是你对女子应有的做法。” 沈太后语重心长的教导,绝不会因为他是皇位继承人,而有所宽纵。 相反,她对萧倾澜的要求更为严苛。 萧倾澜也谨记她老人家的教诲,只不过今晚,他还是得去找姜清颜。 并非撩拨。 而是他要问问,为何擅自决定去找皇后出手! 姜清颜大约猜到了他今晚会来,一直在掖庭的小巷子里打转。 夜色深的厉害,孤月清辉,也只能让她隐约看到一点光芒,四周都是包裹着她的无尽黑暗。 一如她现在要行的路。 熟悉的气息自背后传来,姜清颜感觉到了他呼吸的灼热。 一回头,对上他幽暗深沉的双眸,姜清颜有片刻的窒息。 “王爷。”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却切实感受到了他带来的压迫。 萧倾澜许久都没有开口,只一双眼把姜清颜摄着,浑身的气息,都带着寒风呼啸,冰冷惊骇,却又让姜清颜无所适从。 挣扎,煎熬。 姜清颜觉得自己仿佛是他手中的玩偶,随他抛入油锅,又放置进冰水里,无论她感受如何,他自有他上位者的强势,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姜清颜的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单薄的里衣已经全都湿透了,汗毛都快竖了起来,她不能待的太久,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王爷此刻过来,应当是知道了慈宁宫里发生的事,皇后娘娘那边是我……”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吗?” 萧倾澜没有听她解释,脱口便是一句讽刺。 姜清颜扯了扯唇,“臣女不敢。” 在他面前,她的小聪明,不过是不入流的把戏。 萧倾澜伸手,捏住她精致小巧的下巴,动作看似很轻,却捏的姜清颜红了眼。 疼痛像针尖,刺穿她的皮肉,连骨骸都泛着疼。 “皇后久居深宫,难道不会让你用条件交换?姜贵妃也不是宫中等闲人,你有什么本事,觉得自己刚入宫就可以搅弄风云,连本王都不告知一声?” 他气恼她擅自行动,即便结果是有利于他们二人的。 可她的安危依旧有隐患。 太不自重! “臣女知错。” 姜清颜泪光闪烁着认错。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错的有多严重,她要怎么让他知道?通知慈宁宫? 沈音柔一句阻拦,顷刻又能让她错失良机! 萧倾澜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去应敌,去筹谋,她却没有! 她不能放过眼前任何一丝希望,一点机会。 “你不信任本王。” 事到如今,她还在防备着他! 姜清颜不说话,让萧倾澜捏着她的下颌,也像捏着一把犟骨。 恨不得揉碎了她。 他吐出一口浊气,冷声警告,“这种事不许再有下次,本王会去见皇后,你以后不许再去凤祥宫,待姜幼薇出了宫,本王就让皇祖母调你去慈宁宫伺候。” 她必须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会安心。 姜清颜颔首福身,“是,臣女听从王爷安排。” 萧倾澜当真是很无奈,他的大掌落在姜清颜的脸上,轻抚着她软嫩的肌肤,嗓音似要柔化在空中。 “姜清颜,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本王一样对你。” —— 颐华宫。 宫人都开始匆匆收拾姜贵妃的东西,准备明日开始迁宫。 萧昭衍去沐浴更衣了,姚氏母女被姜贵妃留在大殿之中。 没了外人在跟前,姜贵妃对着姜幼薇肆无忌惮的辱骂,甚至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贱女人,勾引本宫的儿子,你险些毁了她所有的前程!” 姜幼薇捂着脸倒在地上,这一晚上的折辱,只有她最惨! 可姜贵妃还要这么对她,她愤愤不平,“姑母,怎么能全怪我一个人?难道是我逼着表哥要了我身子的吗?他是男人,他……” “啪!” 姜贵妃反手又是一巴掌,打的她白皙的脸上,一对清晰的掌印。 “若非你想嫁他为妃,用那下三滥的药,他会上当吗?” “贵妃娘娘怎能如此偏心?幼薇失了清白,又被人当众羞辱,才是可怜!你怎能打她?不怕我写信告知国公爷吗?” 姚氏抱着姜幼薇,语气锋利如刀。 姜贵妃就差跟她撕破脸,让她赶紧写信去了。 告知她哥哥,才会让她哥哥知道,她们生的女儿有多下贱! 第72章 内有刚骨,外有柔情 可是这样只会将他们的关系,分裂的更彻底。 她和衍儿,都不能失去母族的支持,即便被贬便罚,也还有国公府的尊荣在。 “哥哥在外,你休要让他为家中小事烦心!姜幼薇即日送入豫王府为妾,待她日后生下小皇孙,再抬她为侧妃。” 姜贵妃已然是咬牙切齿了。 可姚氏万分不满,“贵妃娘娘何故如此羞辱国公府?我国公府的嫡女,哪有与人为妾的道理?她只做正室!” “正室?”姜贵妃不由冷笑,她戳着姜幼薇的额头,“你也不看看,你这上不了台面的女儿,她有做正室,当王妃的能力吗?” 谁家王妃会夜半私会,婚前苟且? 即便是她儿子一时把持不住,她姜幼薇下药就下的理直气壮吗? 姚氏被骂的脸皮通红,却也对姜贵妃直言,“那贵妃娘娘又想择谁家贵女来做豫王妃?国公府多年对贵妃娘娘和豫王倾尽全力,如今却要被欺瞒利用,过河拆桥? 幼薇本就心悦豫王,她也是被逼无奈,如此这般又有什么错?” 姜贵妃的目的被拆穿,虽然恼怒,却也为了长远的以后,忍了姚氏这口气。 但是姜幼薇,她只接受她做一个侍妾。 “未来的日子还长,衍儿究竟是做王爷,做太子,还是坐上龙椅,都未可知,幼薇入府做侍妾是有些委屈了,可他日生下孩子,依旧是母凭子贵。 而且她是衍儿的枕边人,即使是侍妾入府,其他的侍妾,也绝对不敢欺负到她的头上,本宫会好好叮嘱衍儿的,毕竟衍儿尚未娶王妃,是不能先纳侧妃的,这件事便是让太后知晓,她老人家也不会同意。” 姜贵妃一番安抚,既给了姚氏一些颜面,也顺带把太后搬出来,让姚氏去恨太后。 姚氏不肯答应,抱着啼哭不已的姜幼薇,一同出宫。 姜贵妃也没有挽留。 萧昭衍沐浴更衣后出来,看她捂着心口几乎要晕过去,连忙上前搀扶,“母妃!” 姜贵妃脸色寡白,看的他内心无比愧疚,“都是儿臣不好,连累母妃,儿臣该死!” “不!该死的是那姜幼薇!” 姜贵妃咬牙切齿,“姜幼薇为了她一己私情,算计王妃之位,竟然不惜毁掉你的名声!此次若非本宫自请降位,太后和皇后,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母子俩!皇上原本是器重你的,可眼下萧倾澜已经快及冠了,若是沈家连同群臣一起,逼皇上在萧倾澜及冠之时册封太子,那你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萧昭衍也知道,可他难受,“萧倾澜周围就像铁通,没有破绽,无孔不入,儿臣便是想找他的错漏,也无从下手,他身后的沈家,三朝老臣,跟太后同气连枝,实在太强了。” “沈家?倒为未必是同气连枝吧?”姜贵妃眼底划过一抹冷笑,沈音柔不就帮了她一回吗? 未必不会有第二回。 姜幼薇出了事被带回国公府,虽然不用继续在宫中受罚了,姜清颜却听露种说,姜贵妃并没给豫王张罗婚事。 姜幼薇和姚氏的算盘,是会落空的。 姜清颜想着,姚氏必定不会放过这个纠缠萧昭衍的机会,最差也得是个侧妃的位置,才会送姜幼薇入王府。 可若是姜幼薇珠胎暗结,届时别说是侧妃的位置,萧昭衍都会跟她一起被文官口诛笔伐。 姜氏一族,终究是要连萧昭衍这颗大树连根拔起,才有机会让她顾家沉冤洗雪。 “姜清颜。” 檀嬷嬷尖细的嗓音传来。 姜清颜抬头,她看到檀嬷嬷扭动腰肢,一脸笑意的朝她走过来,“我就知道你啊,是个有造化的!这不,太后宫里来了旨意,传你去慈宁宫伺候,你不必待在这掖庭里,成日干粗活儿了,快收拾着去吧。” 她说完,就顺带挥手叫她身后的露种,帮她收拾一下衣物,送去慈宁宫。 露种两眼放光,手脚利索的帮起忙来。 她路过姜清颜身边,也是满脸的敬畏和讨好,“清颜姐姐,去了慈宁宫,可别忘了奴婢!” 姜清颜含笑点头。 她收拾好东西,便到慈宁宫去了,拜见沈太后的时候,老人家正在书桌前练字。 姜清颜捧了一盏清茶上前,“臣女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沈太后最后一笔写完,勾勒出凌厉的笔锋,“免礼吧。” 姜清颜奉茶上前,她目不斜视的伺候着,却被太后的字吸引了注意力。 太后的字与女人所能写出的娟秀不同,笔锋凌厉,犹如豪情万丈的男儿,笔力雄浑,挥毫潇洒。 着实令人敬佩。 沈太后喝了她的茶,觉得味道甚好,“你煮茶的功夫,确实胜过了许多人,哀家这里的奉茶女官,也未必有你的手艺。” 姜清颜颔首,不敢居功,“臣女笨拙,只晓得用心做出茶,即便不对太后的口味,也不会被太后厌弃。” 沈太后笑的眼角眯了起来,“是个谦虚谨慎的好孩子,在家习字吗?写几个字给哀家看看。” 姜清颜颔首领命,去一旁净手,然后抽出一张新的宣纸,提笔写了起来。 女先生自幼对她要求严格,念诗学文,都把标准定的似要考科举一般,姜清颜起初是有些吃力的。 可她后来也很感激,有这么严厉的教导,她才能有足够的底气和学识,去面对困难,解决问题。 因此她没有在沈太后面前,写一手秀气的簪花小楷。 她学着沈太后的笔法,写了一幅格外豪迈的草书。 放下笔的瞬间,便听到沈太后笑,“好大胆啊!竟学哀家。” 姜清颜福身告罪,“臣女知错。” 沈太后端着茶,仔仔细细品了一下她的字迹,“笔力差了许多,跟哀家差的还远,不过这字初露锋芒,又张弛有度,假以时日,必定是能像哀家一样写出好字来的。” 她幽邃的眼神,落在了姜清颜身上。 姜清颜谢过她的夸奖。 说实话,沈太后一直都很欣赏姜清颜,自打她随姚氏入宫,初见,她就觉得这孩子与众不同,有姚尚书家的风范,又添了几分柔婉,可谓是内有刚骨,外有柔情。 沈家的女孩子,都未必有她的气质。 第73章 姜清颜飒爽的‘敌人\’ 可后来,她入宫就少了,虽一直听闻她的名气,未能再见她长成的模样,如今她在宫中,见她所行所为,倒是格外大胆。 出乎意料,却也让人眼前一亮。 沈太后喝过了茶,放下茶杯,训导姜清颜:“女子聪慧是好事,可胆子过于大了,倒也是一桩麻烦事。慈宁宫比掖庭要舒服的多,来来往往的人,也比掖庭的人要精明,你可得顾忌着体面,受罚完出宫回府,谨记这些在宫中的教训,也不枉你来这一趟。” 姜清颜心尖微颤,沈太后在告诫她,她做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不细查,是懒得问。 她在慈宁宫,却是得老老实实的,别想有任何越界的行为。 姜清颜深深拜伏,“臣女谨记。” 沈太后笑着点了点头,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向姑姑通传,说宁远郡主入宫,想来拜见太后请安。 沈太后揉了揉眉心,“这丫头毛毛躁躁的,成日就想来给哀家请安,也不知道是真想问安,还是来闹腾哀家的! 姜清颜,你替哀家去招待她吧。” 姜清颜心头雀跃,却依旧秉持波澜不惊,“臣女如今是奴婢之身,不知是否会怠慢了郡主?” “若是怠慢了便叫她少来请安。” 沈太后挥手打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却是给了她跟宁远郡主相见的机会。 向姑姑还替她指了路,“宁远郡主就在偏殿等候,你给她奉一盏茶端上些茶点也就够了。” 姜清颜颔首领命。 她去了茶水厅,也不知道宁远郡主爱喝什么茶,想起她那风风火火的性子,给她煮了一壶茉莉清茶,又加了几颗菊花进去,煮好便端到偏殿里去了。 宁远郡主今日打扮的珠光宝气,襦裙上是精致的苏绣,朵朵花开艳丽,发髻上簪着三支镂空飞凤金步摇,项圈上缀满了宝石珠子,就连腰带上的玉,都是上等的和田暖玉。 她端庄的坐在那儿,一眼望去,便有让人望而生畏的贵气和傲气。 明艳昳丽。 姜清颜端茶而入,上前规矩行礼,“奴婢参见宁远郡主。” 宁远郡主见她来了,眼前一亮,“太后果然还是让你来了!免礼吧姜清颜。” 她抬了抬手,眼角又微微上扬,显然是真把她当婢女了,姜清颜却觉得她俏皮可爱。 她把茶放在一边,端到宁远郡主手边,“奴婢亲自泡的茉莉清茶,还请郡主品鉴。” “嗯,本郡主尝尝,若是不好喝,本郡主可要……嘶嘶!” “好烫啊!” “姜清颜你想谋害本郡主啊!” 宁远郡主连忙扔下茶杯,捂着嘴,眼里都浮现出了一片雾气,显然是真被这杯热茶给烫了舌头,她含含糊糊的呜咽着,姜清颜一句都听不清。 她转身在托盘的冰碗里,舀了一勺子冰块送到她嘴边,“郡主也太不小心了,快镇一镇疼。” “呜呜呜……” 宁远郡主把冰块含在嘴里,才驱散了一些灼烫感,舌头经历了一番冰火两重天,更是刺激的她眼泪直流。 她咬着冰块,恨恨瞪着姜清颜,“早知道你还这么能算计人,就不来看你了!我还担心你被沈音柔给吃了呢!” “哼!” 她眼角还含着一包泪,气的转身就要走。 姜清颜拉住她坐下,“我这不是为了证明给你看,我还好好的,没被沈音柔给吃了吗?” “你……” 宁远郡主气的想哭,可一想到是自己大老远进宫来找哭吃,又不好意思哭了,显得自己挺蠢的。 姜清颜替她端起茶杯吹了吹,声音软了下来,“好啦,没有多烫,是你刚才喝急了,这冰块嚼完了再品茶,口感会更好呢。” “哼,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你满肚子心眼儿。”宁远郡主歪着嘴,把脑袋偏到一边,显然是要与她闹气的样子。 姜清颜也没多劝她,只是说,自己不能留太久,一会儿还要去干别的活儿。 宁远郡主立刻不气了,她回头打量了姜清颜一眼,语气关心的问道:“上次给你的首饰派上用场了吗?沈音柔还有没有再为难你,我今天还带了很多钱来。” 她说着就开始拔自己头上的簪子,还要把腰带上的玉抠下来给她。 姜清颜阻止了她的动作,“不必如此,如今我已经调到慈宁宫里来了,太后眼皮子底下,倒也不好使钱了,否则你以为,太后为什么现在才让我来见你?” 宁远郡主恍然大悟,“是啊,我都求见太后好几次了,前面几次想来请安,都没来成,如今是你调过来了,太后才打发你来见我。 啧啧,还得是熬了三朝的老姑娘,心思就是比旁人深!” “你也当真是大胆的!” 姜清颜哭笑不得。 虽然宁远郡主跟她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的,可这句‘老姑娘’未免也太放肆了。 “我说的也没错,我俩现在是小姑娘,迟早有熬成‘老姑娘’的那天,不过得一起活得下去才行,沈音柔近来没进宫吧?” 她今日的注意力,一直在沈音柔身上。 姜清颜摇头,“倒是未见她来慈宁宫。” “我告诉你,她没空来,我怂恿着几位夫人,把她们家的女儿,全都送去跟沈音柔学茶艺了!她沈音柔那日不是专夸自己茶艺好,借此为难你,还烫伤你的手,害我差点被太后责罚?我就给她找点事做!” “你?”姜清颜属实有些惊讶,“你这法子倒是不错,可你这么做了,不是跟沈音柔作对吗?她可是沈家嫡女,未来宸王妃的人选,你得罪她,万一牵连到自家怎么办?” 齐昌侯府虽然昌盛,可一门武将,皇族总归是忌惮的,否则以侯爷和几位公子的军功,侯府的门楣早就高一个档次了。 可因着这忌惮,侯爷和几位公子的官职都不是上三品,只封了她这个侯府唯一的女儿为郡主,算是额外施恩,又是压制。 宁远郡主下巴一扬,“那又如何?沈太傅府再清高也是文臣,我武将之家虽无文臣清流那么受人追捧,却是兵权在握。无论我做什么都会为人忌惮,那么与其什么都不做让人欺负,还不如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有多率真,侯府就有多率真,没那么多心眼。” 第74章 沈音柔再想害她 她说的很有道理,虽未藏拙,性情却格外飒爽,让人讨厌不起来。 姜清颜甚至很羡慕她。 在被全家宠爱的环境中长大,她就是这样的明媚娇扬。 宁远郡主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眼中羡慕的神情了,她只是很疑惑,“国公府这样的地方,两个嫡女的差别待遇很大吗?为什么我看姜幼薇被疼的如珠如宝,你却连个庶女都不如呢?” 姜清颜失笑,“许是我不招人疼吧。” “胡说!” 宁远郡主用力一拍,“你国色天香,艳冠群芳,男人女人看了你都会心动不已;你清秀高雅又才智过人,无论是在家当女儿还是出嫁为主母,都是极好的人选, 别人也就罢了,太后娘娘可是最挑剔的了,她都留你在慈宁宫呢,你再看她对姜幼薇?多看一眼都嫌脏吧! 还有我,我楚文瑶眼高于顶,这些年看遍了京中贵女,也只有你可堪为我的对手,若是你都不招人疼,那姜幼薇?她算个屁!” 最后一句略显粗俗。 但从宁远郡主嘴里说出来,姜清颜却觉得她愈发的可爱。 她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宁远郡主的脸,“是,楚文瑶眼高于顶,有你看上我,把我惦记在心里,是我的荣幸。” “讨厌!谁惦记你了!活该让你在宫里受欺负,我回头就叫沈音柔来欺负你!” “那我泡的茶你还喝不喝了?” 姜清颜一副要把茶倒了的样子。 宁远郡主连忙把茶拦住,抢到自己手里,横了姜清颜一眼,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倒不是她想夸姜清颜厉害,而是她说的当真极对,这么烫了一下舌头,又冰镇了一番,再来尝这茉莉清茶,竟是清新香甜,又微微回甘的。 “里面还有菊花的味道,你怎知我爱菊花?” “并不知道,只是觉得你的性子,也着实要喝些菊花降降火,免得天气一热起来,脸上出油出痘,女子的脸可是最要爱惜的。” 姜清颜见她如此满意,也开心了许久。 宁远郡主也得出宫去了,可她还是有些舍不得姜清颜,头上的三支金步摇,终究是拔了下来,全都塞到姜清颜手里了。 “你且拿着,哪怕是在太后宫里,也要以防万一,出了家门没钱寸步难行,这宫里都是女人的地方,更是脚下长刀子,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敌人’,你若出了事,我以后可就寂寞如雪了。” 姜清颜实在不好推脱了,她只觉得对她的盛情,无以为报。 她提醒她,“沈音柔不是个好得罪的,沈太傅府也根基深厚,还有……宸王,日后再遇见沈音柔,为了我这个‘敌人’,也要忍一忍,莫要遭了算计。” “我知道啦。” 宁远郡主轻哼了一声,走出两步,又把自己腰带上的玉抠下来一块,转身塞到了姜清颜手里。 姜清颜看了一眼手里的三支凤钗和玉,眼眶有些酸涩,却也暖心。 她把东西都拿回住所放好了,像慈宁宫的普通婢女一样干活儿,快到傍晚的时候,姜贵妃传她过去一趟。 她眉心微拧,禀告了向姑姑一声,便朝清悠宫去了。 如今姜贵妃降位为昭仪,已经不能独居一座华丽的宫殿,搬进了这个三位妃嫔一同住的,比颐华宫小了十倍的地方。 她搬来的晚,又是降位之罚,只能住朝向最不好的西偏殿了。 姜清颜去的时候,还有两个被姜贵妃打过的宫女,跪在门外哭。 姜清颜猜想,姜贵妃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要来找她问罪了。 她进殿拜见,人还没行完礼,便挨了姜贵妃一巴掌。 姜清颜的脸上浮现了清晰的指印,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内心的火愈发压制住了。 她挨了打也不说话,站在姜贵妃身后,眼神幽深。 姜贵妃还以为她会还嘴,起码要问一句,自己为何打她吧? 可姜清颜什么都没说! 姜贵妃的喉咙里灌下了一股暗火,一直烧到了心间,她咬着牙冷斥,“姜清颜,本宫和国公府这些年如何生你养你?你却如此恩将仇报!你的良心都被宫里的狗吃了吗!” 姜清颜压抑着嗓音,淡淡道:“贵妃娘娘,宫里没有养狗,臣女也觉得,贵妃娘娘不应先听旁人的挑唆,而误会了臣女。” “挑唆?”姜贵妃眯了眯眼,笑的阴沉森冷,“你怎知本宫是受人挑拨了?你若没有做亏心事,没有对不起本宫和国公府,又岂会怕本宫被人挑唆?” “臣女若是做了,还会明知如此,不躲在慈宁宫里吗?贵妃娘娘,臣女正是想来告知贵妃娘娘真相,才会如此坦然而来。” 姜清颜的冷静,看的姜贵妃都微微诧异。 她是挨打的,也是被怀疑的,可她偏偏比她这个问罪的要沉稳。 而她接下来的对答如流,更是让她产生了浓烈的怀疑,“这么说,是有人故意挑唆本宫与你的关系?那晚不是你故意设计,去请皇后来抓人的?” 姜清颜叹了口气,“姑母,颜儿实在不知,您何故要听旁人的话,信我会害人,我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姜贵妃的眼睛,无辜还心寒。 这种神情,莫名看的姜贵妃有些心慌。 若是姜清颜知道了她的身世,只怕会恨不得她和国公府全都去死。 可如今,她还是不知道啊! 否则何以只是跟出去看看姜幼薇和她儿子,而非直接去告诉太后? 姜贵妃又想起沈音柔派人传话,还是不信她,“你若非有意害人,皇后怎么解释?你去过她宫里打扫,莫以为本宫不知道这些,那天晚上,你也是出了掖庭的。” 这些,她敢说出来,自然便是有人证。 姜清颜眼底划过一抹寒意。 果然是沈音柔,除了她,没有人能在宫中安插眼线,把她盯住,就为了在姜贵妃面前告发她,让姜贵妃来处置她。 她在姜贵妃面前,愈发的难过起来,“姑母,您为何怀疑我,而不怀疑传话给您的人呢?我若当真向皇后告发幼薇,何不跟着她同去?在太后面前,岂非更有说服力?实则是,皇后找我过去询问,还陷害姑母您说,当年是您一碗毒药害的她再也不能生育了,如此挑唆于我!” “她当真这样说?”姜贵妃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第75章 她与萧倾澜之间的天堑 “当真,可我是一字不信的,姑母岂会害人?倒是那晚我不在掖庭,是出去寻幼薇了,她迟迟不归我担心她,可始终没找到她,姑母可知道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清颜一脸关心,不像是演出来的,姜贵妃倒是有些迟疑了,“你不知道?” 姜清颜摇头,“只是看她再也没回来,我立刻便被调进了慈宁宫,也不敢在太后眼皮下,随意打听,怕为人所怀疑。 若独我一人出事就罢了,连累了姑母和国公府,更严重的,可能还会祸及王爷,那样我便罪孽深重了!” “衍儿他……” 姜贵妃经由她这么一提醒,才想到自己仿佛中了计。 那只金蝉被查抄出来,她担心败露财力的来源,更怕太后顺藤摸瓜查她颐华宫的账,又殃及国公府,断了后路。 可她怎么忘了,沈音柔是沈家人,是太后的侄孙女,萧倾澜的王妃内定人选! 她怎会帮她? 反倒是姜清颜,她定然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则早就闹起来了,不会还这么为他们母子和国公府担忧。 如此被沈音柔挑拨离间一番,她似乎踩进了一个大坑里! 姜贵妃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甚至暗暗后悔,如今像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一样,手忙脚乱。 姜清颜一直顺从的垂着眸,但姜贵妃的惊恐,慌乱,无措,一一落进了她的眼里。 她以为和沈音柔是那么好合作的吗? 互为利用,沈音柔势大,姜贵妃节节败退,智计和心态都不如从前稳定,一步步动摇,只会摇晃的越来越厉害,她一旦开始害怕沈音柔。 沈音柔就不可能再拿她当刀用第二次了。 虽然姜清颜不知道沈音柔今生,为什么对自己敌意这么大,可她既先出手,她也是绝不会退让的。 姜贵妃慌乱之后,又很快恢复了镇定,她对姜清颜轻言软语的说了些安慰的话,还让她别记恨,她方才打她那一巴掌。 姜清颜懂事知礼,“清颜是晚辈,自然不敢跟姑母计较,还望姑母在清悠宫保重自身,来日必定会再度复位,妹妹和母亲也会更好的。” “嗯,一定会的。” 姜贵妃握了握她的手,笑的还算和蔼。 当姜清颜一转身出去,姜贵妃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李嬷嬷依旧在她身边伺候,她看着姜清颜,倒觉得,“还是大小姐有几分真心,那沈音柔实在太阴险了,这次的事,说不定就是她撺掇太后,跟皇后一起设计的,皇后可一直记恨当年的事。” 若不是她们手脚干净,没留下一点证据,皇后又不是个工于心计的,这次受的罚,恐怕远不止于此。 姜贵妃背后起的那阵寒意还没消下去,她眸中满是戒备,“本宫倒是看清了沈音柔,是个内里阴险的货色,可是这姜清颜……本宫也不能完全信任她,总觉得她如今的沉稳里,更藏了一股锋芒,让人不安。” 李嬷嬷抿了下唇,虽然服侍姜贵妃多年,她却到底是个奴才,没有那么深的本事可以轻易看透一个人。 姜清颜却早料到,姜贵妃不会完全信她的。 她连姜怀渊都防备着呢。 不过她也纠结这个,挨了这一巴掌,换姜贵妃不再信任沈音柔,也算是给自己清除了个障碍。 无得亦无失。 她回了慈宁宫,又做了些事,便被告知可以歇息了。 落日余晖自宫殿金顶落下,似被镀了一层碎金,姜清颜踩着一地细碎的鎏金,回到住处。 朱红廊柱下,一抹挺拔健硕的月白色身影端正立着,鎏金是落日对大地的装饰,看似极美,可落在他的身上,却像是他自神界降临,恩赏鎏金一些色彩,来衬托他的雍容雅致,贵气无双。 这段距离如此之短,姜清颜回来时尚且在深思熟虑,而萧倾澜却神色淡然,这之间的差距,似乎已经不够用天堑来形容了。 她行至萧倾澜面前,按规矩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萧倾澜入耳的声音,柔情婉转,似是刻意装出来给他听的,可她这脸上,又带了伤,红痕一片,娇嫩的让人看了怜惜。 他走到她面前,两指捏起她下颌,让她仰头对视自己,“又受伤了?姜清颜,你便是这么没用的人吗?” 还次次都伤在脸上。 姜清颜无意与他争辩,“是奴婢无能。” “只是入宫受罚两月,你这奴婢自称的也太顺口了些,没多少日子给你这么叫了。” 他冷沉的嗓音里含着明显的不悦,拉着她便要进房间去上药。 姜清颜挣扎了一下,“王爷,这是宫婢住的地方,您尊躯不能进去。” 之前在掖庭,怎么过分都没人会翻到明面上来,可如今是在慈宁宫。 沈太后今日特意叫她去叮嘱,若她任由萧倾澜再跟她肆意下去,沈太后定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这位‘老姑娘’,眼里是素来不揉沙子的。 萧倾澜没执意要进去,越看她谨慎的样子,眸色却越发沉,“疼吗?” 姜清颜摇头,“没什么感觉了。” 姜贵妃到底只是个女子,也不是习武之人,也没多大力道。 可她想起宁远郡主说的,她撺掇了很多人去跟沈音柔学茶艺,猛地想起来问,“王爷可去关心过沈小姐了吗?” “去过了。”萧倾澜冷冷一笑,下意识便加了一句,“本王难道还会只关心你,把音柔放在你之后吗?” 姜清颜心头冷笑了一下。 萧倾澜将她一把扯到面前,低头压迫向她,“音柔近日颇为忙碌,是你指使的楚文瑶,还是她自己要去找音柔麻烦的?” 这问罪的凌厉和苛刻,一下子便叫姜清颜浑身紧绷了起来,她尽量和婉的说,“我今日才接待了入宫向太后请安的宁远郡主。 可宁远郡主是个性子率直之人,不会毫无缘由的做事,王爷也会顾及她身后的侯爷和侯府诸位公子不是?” 她以为这样解释,再提一提朝政上的权衡,萧倾澜就不会再深究了。 第76章 前世的冷待 可他眼底泛寒,“因为这一点,你便放任她为难音柔?你可知音柔在教习那几个女子的时候烫伤了手,手背都脱了一层皮,比你要严重许多。” 姜清颜微微诧异。 这点她着实没想到,可她立刻替楚文瑶说,“这不会是宁远郡主指使的,她率直却从不会害人,我与她较劲了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事。” “她不会,那你呢?” “我?” 姜清颜一瞬瞪大了眼,心也骤然震颤了一下。 他竟然会怀疑,她报复沈音柔,施以同样的手段? 姜清颜眼底划过一抹不屑,“我不敢。” 即便敢,她也不会做,沈音柔背后有他撑腰,她有几条命去害她? 萧倾澜不了解她的性子,却看出这瞬间的一句我不敢,是带着脾气的。 带着脾气的真实。 他也笃定,她不会去害沈音柔。 “可音柔伤了是事实,本王将人全都遣散各自回府了,楚文瑶那边……” “还请王爷宽恕,郡主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性格使然,也不会有害人的心思,更何况还要顾及侯府不是吗?” 姜清颜伸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倒也顾不得太后会不会生气了,只能先替宁远郡主求情。 “你很在意她?”萧倾澜探究的眼神,沉入她的眼眸之中。 姜清颜淡然下来,却也难掩对宁远郡主的情感。 总归是跟看他的时候不一样。 萧倾澜一把将她给丢下了,姜清颜怕他当真为难宁远郡主,追上去抱他,“王爷。” 她刻意放软的声音,带着诱惑的毒。 萧倾澜脚步停下,背后是她娇软的脸颊在轻轻磨蹭,哪怕隔着意料,都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柔软细腻,勾缠的人心头发颤。 “王爷自是可以替沈小姐出气,可终归会得罪了侯府,如今侯府还掌握着兵权,又是一门虎将的忠直之臣,伤了臣子的心会埋下祸端,还请王爷多顾念自身,想来沈小姐为了王爷着想,也不会过多计较的,王爷多陪陪她便罢了。” 姜清颜语气轻柔的说着。 萧倾澜听得出她倒是挺为他着想的,可话里话外又哪句不是在替楚文瑶脱罪? 或者二者皆而有之,萧倾澜却依旧冷沉,“本王去陪音柔,你可会不高兴?” 姜清颜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她从来没摸透过萧倾澜的喜怒不形于色,可萧倾澜心属沈音柔,她若是表现出不高兴,定然是要惹怒他的。 她轻声说,“臣女不会,王爷开心就好。” 她以为萧倾澜听了会纾解一些,可他大力的甩开了她,连走出去的背影都携裹着一股灼烧起来的暗火。 她似乎又猜错了。 姜清颜头痛不已。 他今日生气,日后只怕还有的麻烦,她筋疲力尽的睡了,想着回头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哄他高兴。 沈太傅府。 沈音柔已经在月窗下枯坐了许久了。 容祁第三次送药过来,看着她烫伤的手,满眼心疼,“小姐,上药吧,宸王今日不会来了。” “不……他会来的,他还没娶姜清颜呢!” 沈音柔用力的握拳,本就烫的厉害,满是黄色脓水的手背,愈发皮肉狰狞,更渗出了一层血迹,血肉模糊的骇人。 容祁不明白沈音柔说的,宸王为什么要娶姜清颜,她倒是不能再看着沈音柔伤拖延下去了。 她拿过药,强行给沈音柔上药,沈音柔被药粉敷在伤口上的疼痛刺激,泪流满面,她咬着牙,“容祁,她们明明还没有成婚,你说倾澜哥哥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她呢?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他今日都没来陪我换药,便去宫中看姜清颜了。” 容祁低着头处理替她包扎伤口,“奴婢也不知道,宸王一向心思深沉,太后娘娘也未必完全看得透,倒是小姐……咱们派去姜贵妃那边的眼线断了,太后那边,怕是也会察觉到的,咱们还要继续在宫里用人吗?” 沈音柔的眼神瞬间阴狠,“用!当然要用!不用我怎么知道,姜清颜又怎么勾引倾澜哥哥了!” “可是太后叮嘱过您,若是再惹了她老人家不快……” “太后不明白!她不明白,姜清颜是个多下贱的狐媚子,前世她便是靠出卖身子勾引倾澜哥哥,才逼他娶了她!” 沈音柔发怒的声音嘶哑又痴狂,容祁更是一惊,“前……前世?” 小姐是梦魇了吗? 沈音柔也不怕她说出去,只是不想让她以为自己在发疯。 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高雅的倚着贵妃榻,“我就是知道!姜清颜狐媚下贱,若非她勾引,倾澜哥哥不会如此看顾她,连我的伤也不关心了,你去提醒倾澜哥哥,他要为我讨回公道,不能放过宁远郡主!” 容祁点点头,“奴婢会去做的,只是小姐还是要爱惜自己。” 她近来觉得小姐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开始计较起来,尤其是对姜清颜,格外的针对,用了些手段不成,却仿佛被反噬了本性一般。 沈音柔也不想这么阴险,可前世那几十年的冷待,她怎么能忘? 她一定要抢回萧倾澜的心! 容祁去宸王府送了信,萧倾澜也说知道了,还关心了她的伤。 但容祁请他去看,他却说有公务。 待容祁一离开,他就回了齐昌侯的拜帖。 南风接了帖子要送的时候,还瞪大了好奇的眼睛,“爷不见侯府的人,便是不怪他们了?当真放过宁远郡主吗?” 萧倾澜冷声,“嗯,侯府一门虎将,兵权在握,没必要为这点小事计较起来,齐昌侯知道本王的意思。” 如此施恩,倒可能让他们一家子武将心里更有数些。 南风立刻把帖子收进了怀里,他就爱多嘴问一句,“王爷又是为了姜大小姐吧?” 近来才传出,姜大小姐跟宁远郡主是心和面不和,姜大小姐在宫里受罚,宁远郡主就在宫外教训背后嚼她舌根子的人。 那一静一动的,反转感,别提多刺激了! 萧倾澜目光幽幽的看向他,“送完帖子回来,四十军棍。” 南风:“……” 他这张破嘴! 第77章 姜清颜出宫,顾玖瑢出事 沈音柔没能等到萧倾澜惩罚文昌侯府的消息,倒是宁远郡主,她听说她烫伤一事,特意来沈太傅府探望她。 她带着贵重的礼物和珍贵的药材,明面上是来修缮关系,可她眼里明媚的笑意,却藏不住对她的嘲讽: “难为沈小姐烫伤了自己,弄出如此严重的伤口,说不定还会留下疤痕,只可惜宸王并未怪罪我齐昌侯府!对了,王爷还回了我爹帖子,邀我爹闲时相聚,想来也是真心。 可站在女子的角度,王爷这般作为,岂非没将沈小姐你放在心上?这传言可都说,王爷未来的王妃,早已内定了沈小姐呢。” 她话里话外都是挖苦,可若要说冒犯,又没有多冒犯。 沈音柔垂眸看着自己的伤口,很是怜弱,“辛苦郡主来关心我,还送了这么多珍贵的东西,想来这些东西存放在齐昌侯府,也是舍不得用到郡主身上的?我听闻郡主家妯娌之间,对郡主都颇有微词。” “那又如何?我爹和我哥哥都护着我,我也不需要烫伤自己,来装娇弱,扮可怜,不然到头来是自己受伤,还没得叫人嫌弃!” 宁远郡主大气,丝毫无惧这些宝物给了沈音柔。 她家还有更多的好东西,全都会留给她的。 而沈音柔,她折腾了这么大一出,还弄伤了自己,宸王却一眼都没来看她。 “说来上次也是孙夫人执意与我起争执,非要说沈小姐是王爷最在意之人,沈小姐可是太过体面,未曾相邀王爷前来探望?”宁远郡主就讨厌沈音柔这套表面娇弱的皮子,不停的戳她的痛处。 沈音柔不理会,几次的你来我往,都体面的应对了。 宁远郡主也知道她的性子沉静,又心思深,寻常激怒不了她,只是今日来寻衅一番,做做面子,也就离开了。 但沈音柔却在她离开之后,崩断了心头的弦。 她把宁远郡主送来的药都砸了,脸色通红,“楚文瑶,你和姜清颜,都想骑到我脸上来!” 容祁替她收拾着地上残骸,劝慰:“小姐别同她一般见识,宁远郡主素来是这个性子,她家世强,父兄又一心偏宠,王爷此次想是也顾及侯府的兵权,不好强行责怪,替小姐讨回公道。” 沈音柔也这样劝自己,“我知道,倾澜哥哥定是在乎我的,待他寻到合适时机,绝不会弃我今日之辱不顾!可楚文瑶她凭什么?不就是跟姜清颜交好,替她出口气,报复我在慈宁宫里烫伤了她吗?” 她算计不了尚未出宫的姜清颜,难道还动不了她亲生父母顾家吗?! 容祁又被沈音柔派出去了。 这次她交待的,是将一个商户顾家之子入了国子监读书的事,秘密告知姜怀渊。 姜怀渊被贬职在外,夙夜忧虑,原本就愁苦该如何调回京城,可他收到这个消息,再派人去查实之后,便更加忧心如焚了。 顾家之子,多年来都不惹人注意。 可他如今年岁也不小了,若让他轻易入了朝堂,他国公府岂非危殆了? 姜怀渊立刻写了一封信,送往国子监。 两月已过,姜清颜出宫回府之时,宫外已经刮起了秋日的凉风,萧瑟的气息,顺着宫墙飘过,向姑姑带着一些赏赐来送姜清颜。 二人相视一笑,姜清颜恢复了公府贵女的打扮,对着向姑姑行常礼道谢,“这些日子,多谢太后和姑姑的关照,清颜虽是在宫中受罚,却也受益匪浅,来日必定不忘太后教诲,也感激姑姑对清颜的照顾有加。” 向姑姑十分喜欢她的沉稳持重,又对她有爱怜晚辈之心,“姜小姐客气了,此次受罚虽委屈了些,可老奴瞧着姜小姐也是有所获的,这宫中规矩,您也了解了,若来日还有福气再见姜小姐,愿姜小姐平安顺遂。” “多谢向姑姑。” 姜清颜道谢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 她坐上马车本该立刻回国公府,但她知道这两个月,爹娘必定为她担心坏了。 她借由为姚氏和姜幼薇挑选礼物之名,让马车先去了一趟琼珍阁。 姚思渝是在的。 她提前便被宸王府的人通知了,今日是姜清颜出宫的日子,她也不知道姜清颜会不会过来,可就想在店里等着。 她等到了姜清颜,她推门而入的瞬间,姚思渝便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 “姨母。” “颜儿,我的好孩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姚思渝才一抱她,便感觉到她的腰比从前更细了,原本光泽莹润的脸颊,也小了一圈。 定是在宫里吃了不少苦! 姚思渝心疼不已,本就哭红的眼睛,愈发止不住眼泪了。 “姨母别哭,我虽瘦了些,可在宫中也受了不少教导,太后教我宫中规矩,皇后娘娘也对我照拂颇多,日后也算多了些指望。” 姜清颜先安抚姚思渝,让她不会过分的为她担忧,可她看姚思渝的眼睛,似不是一日哭出来的。 “姨母,顾家出什么事了吗?” 姜清颜一关心,姚思渝的眼神就开始闪躲起来。 她立刻收了担忧,强挤出一抹笑容,“没……没什么事!只是你姨父那人不着调,近日生意做亏了几笔,我也为他担心些。” 姜清颜眉头皱了起来,姚思渝显然是在瞒她。 她眉眼间的柔色,是出于好意,似是不想让她添烦恼。 可她亲爹的能力,她又怎会不了解? 前世那供给国公府的百万银两,都是他赚来的,他做生意的手段可是数一数二的,怎会亏了几笔生意? 姜清颜眼眸微凝,“姨母,听说您的长子,我该称呼兄长,他好似也来京城了?近日可还好吗?” “他好,好着呢,正在国子监读书。”姚思渝应承着,眼神却不自觉的飘忽。 姜清颜立刻说道,“那我去国子监看看他。” 姚思渝心头一紧,“别去!你别去看!他……” “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姜清颜紧握住姚思渝的手,姚思渝忍了许久的眼泪,瞬间便有些维持不住了,温柔的眉眼里都是痛苦之色,既无奈,又挣扎。 第78章 他心里,沈音柔永远排第一 “姨母!” 姜清颜嗓音冷了两分。 她此番瞒着,必定是大事,不想让她知道了担忧,可她越是瞒着,她便会越担心。 若是姚思渝不肯告诉她,她便只能去找萧倾澜问了。 “我说!” 姚思渝在她起身离开之时抓住她。 她眼角泪水如决堤一般,嗓音嘶哑又无力,“你哥哥他在国子监出事了,月考核的时候,有人说他抄袭一位同窗的文章,还说他入国子监考察之时的诗文都是雇佣旁人所做,事情尚未查清,他便被关在了国子监。 如今已经过去三日了,你姨父四处打听都没有消息,今日我来之前,见你姨父愁眉苦脸,说是国子监来了信要他签署,自愿为你哥哥退学,还要取消他科举的资格。” 姜清颜仿佛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这不可能!哥哥不会抄袭!” 他前世才名昭著,若非为国公府陷害,一定会在朝堂上大有前途,绝不会做这种事。 是陷害。 一定是陷害! “谁要害他……”姜清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握着姚思渝的手,用温暖和力量包裹着她,母女俩一起想着,姚思渝大约猜是国公府动的手。 可是姜清颜得到国公府的消息,是姚氏最近一直闭门不出,姜怀渊也没有要被调回来的迹象。 姜清颜脑海之中,下意识浮现出沈音柔的面容。 会是她吗? 她也不知道为何,今生见到沈音柔,她与前世大相径庭,对她的敌意十分明显,出招对付她,都不惜借势沈太后,招惹了她老人家的不满。 沈家又是太傅府,若是要对付顾玖瑢,只怕很容易。 但她不能随意下定论,她让姚思渝派人,立刻去找萧倾澜,就说她在琼珍阁,问他是否得空前来见一面。 姚思渝派人去了。 宸王府也很快给了回话,说是宸王不在王府,陪沈音柔泛舟游湖去了。 姚思渝也是急迫的,问下人:“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可不可以问王府的人,王爷在何处游湖?我们能不能……” “姨母。” 姜清颜劝住了她。 她看似平静,内心却冰凉一片,“去找了他也不会回来的,对他来说,这世上没人比沈音柔更重要,我们要找他,只能等。” 姚思渝张了张口,有些话想说,可触到姜清颜眼角的失落和彷徨,她便立刻将话咽了回去。 她之前便一直觉得,颜儿和宸王的关系,有些不寻常。 但她更尊重姜清颜的决定,她也提醒着她,“你今日出宫,时间长了还不回国公府,只恐要惹人怀疑,我给你备上礼物你拿走,还是快回去的好,回去了也能好生歇息一番。” 姜清颜点头,“那姨母好生保重,哥哥的事,有消息我便让青儿来告知你。” 姚思渝点头,不能送她下去,只能避嫌的关上门,在二楼的窗户缝里,看着她上车离开。 姜清颜回了肃国公府。 国公府还是原来的模样,可似乎是要节省开销,姜清颜发现下人没有原来的多了,而一路走来,原本种植在花园里的名贵品种,似乎也不见了。 直到她一路回到玉悠阁。 三个丫鬟倒是一起出来迎接她了。 青儿沉默。 琴儿和芋儿一个比一个热情,芋儿立刻替她接过身后人送来的包袱,看到一堆礼盒,她两眼放光,“小姐可是给夫人和二小姐带了礼物回来?” 姜清颜点头,“嗯,宫里太后赏了一些,我又拿着太后给的赏银,在外面买了些,有妹妹喜欢的珠宝。” 琴儿和芋儿双眼放光,两人的眼神里都露出渴望。 姜清颜扫了一眼她的屋子,随后问:“我回来了也要沐浴更衣一番,再去见母亲和妹妹,这礼却要先差人送去。” 琴儿和芋儿争抢着要干送礼的活。 两人都不愿意留下来伺候她沐浴更衣。 姜清颜打的也是这个主意,“那琴儿去给母亲送礼,芋儿去送妹妹那里,青儿便留下了服侍我沐浴更衣吧。” “是,奴婢这就去!” 琴儿和芋儿欢天喜地的接了活,留下青儿转身走了。 姜清颜的桌上,没剩下多少东西了。 青儿正好关了门,方便跟她说话。 姜清颜问,“这两月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萧条?” 她虽能想象琴儿芋儿贪财的嘴脸,却也不至于这般的明显。 青儿说,“她们倒也不完全是为了钱,只是不想被夫人给卖到花楼里去。” “什么?”姜清颜眼神微微诧异,姚氏这是做的什么孽? 青儿解释:“小姐不在的这两月,夫人节省府内开销,尤其是自上月将二小姐接回来,府里就像是被掏空了财力一样,辞了年老体弱不能做事的,又把几个年轻漂亮的婢女,卖进了花楼。 咱们这玉悠阁也赶走了两个老人家,琴儿芋儿姿色不算好暂时没被卖,可她们年轻,若是再不在主子跟前得脸,做点让夫人看得出她们有用的事,只怕下次也会被夫人给卖到脏地方去。” 姜清颜眉头微拧。 她很乐意看到国公府衰败,可她也感慨,姚氏当真是刻薄寡恩又恶毒的。 国公府里的下人积年累月的劳作,效忠伺候主子,她一缺钱用,就把他们多年的功劳全部抹杀,毫不留情的扫地出门。 还断了年轻小婢女的路,压榨最大价值,毁她们的一生。 姜清颜心头微颤,想起那些被姚氏卖掉的女孩,似乎有些罪恶感。 青儿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小姐,各人皆有命数,小姐若是无法保全自己,下场也不会比她们更好。” 姜清颜压下心头的愧疚,眼神顿时凌厉,“是,我不害人,却不能因为害人之人,而受影响!” 她须得振作起来,好好想想她哥哥的事该怎么办。 青儿服侍她沐浴更衣,又陪她去姚氏那里假惺惺客气了一番,姜清颜从姚氏嘴里套出,她把那些年轻婢女都卖到何处去了,一回玉悠阁,她就连忙拿钱给青儿,“你悄悄去这些地方,把婢女们都赎出来,再给些安身钱,让她们好好过日子。” 第79章 摔坏了脸,本王舍不得 青儿眉头微皱。 按理说她是奴婢,不该干预主子的决定,只一心为她办事就好。 可她看姜清颜如今在国公府的处境,是这样的艰难,以后也不知路该怎么走,如今她还这般仁善的,想着去赎回那些婢女。 她忍不住劝道:“小姐,这笔银子虽不多,留在你身边,将来也或可派上用场,而且她们是被夫人卖出去的,以后若要记恨,也只会记恨夫人。” 姜清颜摇头,“你不懂,这世道对女人本就苛刻,她们在国公府为奴为婢,还能挣口饭吃,一旦被卖入那种地方,是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我倒也不是故作姿态,而是同为女子,我希望她们起码能好好活下去。” 她前世经历过欺骗,苦难,再次重来,要走一条极为艰险的复仇之路,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却也意外收获了许多人情温暖。 从前与她作对的楚文瑶,恨不得把自己插的跟刺猬一样,也要进宫给她送钱,沈太后位高权重,却对她诸多照拂,调教。 还有青儿。 她侍奉她,也很忠心。 “往后你若有了难关,我作为你的主子,你唤我一声小姐,我也会尽力帮你的,我们同为女子。” 姜清颜握了握她的手。 青儿低头凝视着她纤细的手指,无端觉得,这双细嫩的手,竟是比她这双握了十多年兵刃的手,还要强韧有力量。 她冰封多年的内心汹涌澎湃了片刻,随后点头,“奴婢立刻去,一定将这些婢女都赎身出来,妥善安置,小姐放心。” 姜清颜笑了笑,对她倒是很放心。 只是思索起顾玖瑢的事情来,她也实在觉得奇怪,她不了解国子监内的情况,凭借着前世的记忆,也不曾得知,谁在国子监便与他结了怨。 非要使这样阴狠的手段不可。 若是今生起的变化,那么便是因为她? 顾玖瑢初初崭露头角,便被人如此针对,要毁了他参加科举的机会,必定是因为顾玖瑢威胁到他了。 难道是姜怀渊? 可他不是已经调职外任了吗?有这么快的消息? 姚氏忙着姜幼薇的事,她今日也试探着问过了,她已半月没跟姜怀渊通信过了。 就不是她告知姜怀渊的。 那又是谁? 姜清颜坐在窗前,脑中下意识便划过了沈音柔那张脸。 萧倾澜夜里到了国公府,发现府里的下人少了一批,他进来的也比从前轻松了,而姜清颜把窗户敞开,抬头眺望,似乎不是在赏月,而是在盼望着什么。 姜清颜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在盼望他,尤其是他来的时候,她眼里亮起了星光,如同碎了漫天的银河,光芒璀璨。 萧倾澜压的深沉的眉眼微动,行至窗外。 姜清颜柔声轻唤,“王爷。” “今日倒是有好脸色给本王了。” 萧倾澜嘲讽扯唇,看着她这装出来的笑脸,真假。 姜清颜摸不准他的脾性,但他今日去陪沈音柔了,这个点才有空来找她,想来是陪伴了许久,得到了欢愉,心情好的。 她闻到了萧倾澜身上的一丝荷香,想着:“快入秋了,已是最后一拢荷花,王爷应当是收的高兴的?” 萧倾澜捏了捏她的鼻头,“你猜本王高不高兴。” 姜清颜抿唇不语。 她还真猜不着,“就算荷花不令人喜悦,有佳人陪在身侧,王爷也不会恼怒了吧?” “说不准,现在也是会佳人,没准就会被气到。” 萧倾澜的手指,顺着鼻梁往上,点了点她的眉心。 姜清颜被他戳的脑袋晃了一下,耳边白玉坠子在月光清辉下,盈盈浮现,愈发衬得她肤色皎白,更胜月华。 “臣女不会气王爷,只是有事相求,不知王爷可否准许臣女开口?” “不许。” 萧倾澜脸色冷了下来,原本摸到了腰间的东西,也没了想拿出来的心思。 姜清颜抓住他的手,“王爷先听我说,说完再生气,顾家长子顾玖瑢,他才华横溢,原是考入了国子监的举子,明年春天便可入春闱,颇有前途,但他在国子监内被陷害,说他文章作假,王爷也是惜才爱才之人,想必也不忍看此人蒙冤,而痛失未来的国家栋梁吧?” 萧倾澜冷着脸,“嗯,所以?你想本王去国子监审理此案,恢复他的名声?” 姜清颜微咬下唇,“如此,确实要麻烦王爷。” 除了他,无人能彻底调查清楚国子监内的情况,也不能保证顾玖瑢以后不再受迫害。 “顾家与你有渊源,可给本王的筹码,只有上次那张名单,你觉得值得本王去一趟国子监吗?” 萧倾澜挑唇,幽深的眸中神色翻滚,没有一处是姜清颜能看透的。 她却不得不为了兄长,再努力些。 “姜清颜!” “王爷。” “你干什么?” 萧倾澜看她大胆的动作,抬头瞠目,幸而及时将她抱住,以免她在跳窗的时候站不稳,一个不慎摔下来。 姜清颜落进萧倾澜的怀里,看到他满脸的责备,“你这腿脚还想跳窗?这个高度跳下来,足够摔花你的脸了。” 当真是大胆的! “可王爷不是没有让我摔下来吗?” “你就仗着本王舍不得你这张脸?” 也许是吧。 姜清颜自嘲的勾了勾唇。 她双臂缠住萧倾澜的脖子,莹润饱满的唇瓣,也趁机靠近他,“王爷,顾家一定还有更多的价值,顾玖瑢值得王爷出手一救。” “你见过他吗?” 萧倾澜挑眉,很是好奇。 姜清颜摇头。 她很遗憾,前世的印象已然模糊,今生她还没有机会,真正的见一见他。 但他流传的极佳的声誉,还有她父母的培养,也足够她知道,兄长是个多优秀出众的男人了。 萧倾澜将她放了下来,“本王明日会去国子监的。” 救不救,怎么处理,还要等他理清事实了来看。 他把姜清颜放了下来,他一直藏在腰带里的一串挂饰,也放入了她的掌心。 第80章 国子监,秀竹般的顾玖瑢 姜清颜低头凝视,看到手心里,是一串精致的莲花配饰,一朵黄色的嫩莲下面,缀着宝石流苏,格外精巧。 而这颗嫩莲,是有人精心雕刻而成的。 她手指细细摩挲着这颗黄色的嫩莲,问萧倾澜,“这是王爷亲手雕刻的吗?” 萧倾澜自小便聪颖好学,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会的也五花八门的,能够雕刻出这个,倒也精致。 萧倾澜冷哼了一声。 他似是不承认,可姜清颜拉起他的手,看到他左手的手指头上,有细小的伤口,虽然不流血了,却看得出,是小小的雕刻刀伤的。 萧倾澜想抽回手,却被姜清颜握住。 她低头碰了下他的手指头,唇瓣柔嫩的触感,似毒药一般触及伤口,瞬间便已止血的地方,又重新沸腾起来。 萧倾澜顺势扣住她的下巴,用力的吻了下去。 这一吻来的骤烈,如六月暴雨,不由分说的将人全身淋湿,却又使人身热,与雨同知热烈。 萧倾澜含着她的唇瓣,如吮食美味一样,贪婪又迷恋。 姜清颜也有沉溺其中的片刻,那颗嫩莲在她的手掌和萧倾澜的手臂肌肉上摩挲,生出热来,顺着她的掌心一路滚烫到心尖。 她不由想到,他说是去陪沈音柔了,可此物雕琢费神,他该是一边与沈音柔赏荷,一边做着这件事,还落了满手新鲜的伤口? “嗯……疼。” 萧倾澜在惩罚她的不专心,不轻不重的咬了她一口。 男人眼底携裹着浓烈的色彩,明明是恼她,气她,怨她将自己藏的太深,可真碰到了她的柔软,他又心软的一塌糊涂,自己先舍不得。 他气的想再咬她一口,姜清颜却躲着埋头进他怀里,“王爷,别闹。” 她嘤咛的声音似婴儿般柔软,直戳人心扉,萧倾澜按了下她的后腰,在她耳边喷出一股热息,“姜清颜,你可真会磨人。” 耳鬓厮磨,绵绵温存。 姜清颜红着脸从他怀中退开,举起他送的莲花挂饰,说她会放在枕边,日日看着的。 萧倾澜捏着她的脸颊,“最好是,你敢骗本王,本王将顾玖瑢连同顾家,一起赶出京城去。” 他嘴比刀子还硬,听的姜清颜浑身发颤。 可他挺括的肩背,和离去时那么有气势的背影,又让她觉得安心。 若是他肯去国子监,兄长一定有洗刷冤屈的机会。 —— 萧倾澜通知了国子监的祭酒谢瑜,说自己下朝后便会过去,测试国子监监生的学识,让所有在国子监内学习,哪怕是旁听的学生,都准备着,自己要亲自考校。 谢瑜岂敢不从?萧倾澜当年十二岁入国子监听学,文曲星降世一样的天赋,无不让他们敬服,现在国子监内的学生,都还以他为崇拜的榜样,日常拜读他当年留下的文章。 听闻萧倾澜要来亲自考教学生,他更是亲自监督,早早便腾出了教室,让所有学生都好生准备着,只待萧倾澜过来。 萧倾澜身穿朝服,头戴紫金冠,那副威严气势,便让人敬服不已,山呼参见宸王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国子监的上空。 就连今日来观看的女学生,都格外恭谨,跪候在教室之外。 萧倾澜看到了一群世家贵女,她们原本该在国子监对面的明义堂求学,今日却全都过来了。 沈音柔和宁远郡主也在。 人群之中,沈音柔姿态最为文雅,才女气息又格外吸引人,让萧倾澜一眼就看到了。 沈音柔也满怀期待的以为,萧倾澜昨日才陪她赏荷,今日一定会第一眼看到,就过来扶她,同她柔情蜜意的说话,羡煞她身后的一众女子,捧她高高在上。 可今日萧倾澜不仅没有走到她面前,还似乎没有看到她一般,直接入了国子监的学堂,去见谢瑜了。 宁远郡主就跪在沈音柔的身边,听了萧倾澜传令叫她们都免礼,她被丫鬟扶着起来,立刻便忍不住嘲笑沈音柔: “听说昨日宸王才陪沈小姐游湖赏荷?今日想是宸王赏荷疲乏了,眼神也不怎么好,都没看见沈小姐,您跪在第一排,最当眼处呢!” 她身后一众女子,有不喜沈音柔的,早早笑出了声,个个都拿嘲讽的眼神,去刺沈音柔。 沈音柔的手指用力蜷了起来。 这该死的楚文瑶,几时也轮到她来嘲笑她了? 就因为姜清颜,她针对她,嘲讽她,惹得一众原来压根不敢对她有丝毫不敬的女子,如今都同她楚文瑶一个阵营了! 这些嘲笑声…… 尖锐刺耳! 沈音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对宁远郡主笑了笑,没说什么,便由容祁扶着,往国子监学堂里去了。 宁远郡主等人虽然笑话了她,却也不敢似她这般大胆,直接进国子监。 “说到底啊,还是有宸王护着!郡主你瞧,沈音柔走进去脚步都不带顿一下的,宸王肯定顾惜她!说不定是等她近了身边,再对她好生安慰。” “对啊!宸王将来只怕要娶她做王妃,郡主姐姐,你方才这般笑话她,当真不怕她报复吗?” “我们……是不是要找机会,去给沈小姐道个歉啊?” 有些胆小的,已经退缩了。 宁远郡主嘴角的讽刺弧度,却愈发的大了,“道歉?你们以为她会接受吗?沈音柔最是伪善不过,穿着一身纯白的羊皮,身上不知道长了多少带毒的倒刺!上次我只是推荐了几位姐妹去找她学茶艺,她就把自己烫伤成那样! 早就得罪了,我还跟她装什么表面和睦呢?” 不管她以后做不做宸王妃,总归是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的? 那她何苦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她能进去观看,她不能? 宁远郡主高傲轻哼,提起裙摆,便雄赳赳的超国子监内走去了。 她身后也跟着想看热闹的,可都没她有气势。 等她进了国子监,发现沈音柔也没有离宸王多近,倒是有个站在庭院正中的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身穿青色锦衣,犹如一根秀竹,仪容端正,气质高雅。 顾玖瑢正被人质疑参加此次测试的资格,所有人都反对他,觉得他一个文章作假之人,不配接受宸王的考教。 第81章 宁远郡主看上秀竹了 从被冤枉文章作假,花钱买文那日开始,他就接受了无数鄙夷的眼光,和汹涌的恶意。 被关在国子监的这些日子,他门外也会时时传来辱骂之声。 这些都没能真正伤害到他。 唯独令他有些挣扎的,是今日宸王的考教。 他想争取这个机会。 顾家如今跟宸王有了联系,他虽是第一次见他,却也听过许多他的传言,若能得到这次他亲自考教的机会,他定能洗刷自己的冤屈。 在宸王面前留下名字,日后也能有助于他小妹。 素来不会主动同人搭话,也不谄媚权贵的他,此刻还是没忍住,上前言辞恳切的,求宸王给他一个机会。 “王爷明鉴,学生自入国子监,一心求学,勤恳忠勉,未敢有分毫作假行为,如今王爷亲临国子监,还望王爷垂怜,给学生一个机会,学生但求向王爷证明,绝无买卖文章,学问作假之事。” 顾玖瑢对萧倾澜行礼,谦和有礼,温润坚定。 宁远郡主被他的姿态吸引,没忍住靠近了些,听他开口说话,又觉得他的声音好听如山间簌簌清风。 她瞧宸王也盯着人看了许久,便开口道:“王爷素来公正,如此有冤屈之人,想必王爷不会吝啬区区一个考教的机会吧?” 萧倾澜偏头,凉凉看了她一眼,“宁远郡主倒是会为本王做主了。” 宁远郡主有些害怕。 她为自己方才的一时冲动感到后悔了! 萧倾澜是什么人啊! 可她瑟缩着想后退的时候,发现那根秀竹朝她看了过来,他清秀幽凉的眼中,似有感激的神色。 宁远郡主突然挺直了腰杆! 她望向萧倾澜,满脸的无畏无惧,“臣女不敢做王爷的主,却素闻王爷英明,家中父兄也是对王爷崇敬有加的,王爷此来若不平等的考教众人,难不成是携沈小姐一同游玩来了?” 她故意挑衅了一下沈音柔。 沈音柔眉头猛地一跳,没想到宁远郡主竟然这么大胆,刚当众让萧倾澜难堪。 若是萧倾澜不答应,传出去岂不对他名声有损? 她此刻站在萧倾澜身边,更会被误以为是左右了他决定的红颜祸水,她也会被人骂的。 沈音柔一腔怒火愤恨极了! 她柔柔的对萧倾澜开口,“倾澜哥哥,宁远郡主踏入国子监已是冒犯了,她还这般为难于你……音柔担心,这是侯府的意思。” 她借机想挑拨萧倾澜与齐昌侯府的关系,萧倾澜总会被激怒的。 宁远郡主便是仗着家世这般骄傲,等萧倾澜生气处罚了她的父兄,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宁远郡主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人,她当即反驳,“沈小姐可不要随意污蔑人,你可以正大光明的跟来国子监,我们这些贵女跟来欣赏一番国子监生的文采,便是家中的意思了?生怕别人听不出你想挑拨离间啊?” 她索性一掀裙摆,扑通一声跪在萧倾澜面前,“求王爷做主,臣女父兄绝无对王爷不敬之意,臣女这么个脾性,也着实是看不过人被冤枉,王爷要打要罚随便,还请王爷给这位监生一个机会,也莫要让沈小姐诬陷了臣女的父兄!” 她一跪,身后的几位贵女,便纷纷跟着求情。 同仇敌忾的气势,倒是令萧倾澜有几分欣赏。 他想起了姜清颜。 姜清颜替楚文瑶求情的时候说,她是最耿直又聪慧的脾性,集家中万千宠爱与一身,却没被惯出什么坏毛病,不矫揉造作,也是她身上十分珍贵的优点。 萧倾澜打量了她一眼,右手指尖碾了两下。 沈音柔有些担心,她了解萧倾澜,看他如今这神色,仿佛是不打算跟宁远郡主计较,甚至还想给顾玖瑢一个机会。 她疑惑又难过,低哑的嗓音里含着几分柔怯,“倾澜哥哥当真要误会我吗?我并没有冤枉郡主,是她……” “好了。” 萧倾澜淡淡打断了她,“今日许你们入国子监观看,但不要过多言语,此间事本王来做主。” “宁远郡主膝盖倒是很硬,你既想给这个监生机会,那就跪到他完成本王的考教吧。” 萧倾澜两边都不偏袒,正好借宁远郡主求情,给顾玖瑢一个机会,也不会显得他是刻意为他而来的。 宁远郡主撇撇嘴,内心把萧清澜骂了千八百遍,王八蛋! 但她也高兴,回头冲那根秀竹扬了扬下巴,“听见没,王爷给你机会了,你赶快去吧,一会儿王爷出题考教,好好表现!” 顾玖瑢大为震惊,他从方才几人对话,已经听出了楚文瑶的身份,是一位尊贵的郡主。 可她如今却要跪到他完成考教,这太损伤女子的颜面和身体了。 顾玖瑢摇头,对宁远郡主拱手施礼,“多谢郡主赏识,可若要郡主如此受罚才能换来一个机会,学生宁愿不参与这次考教。” “你傻呀!你不参加,王爷下次可不给这样的机会了,你既是被人冤枉的,还不快去写,别管我跪不跪了,我打小调皮在家没少挨罚的,跪不出事!你快去吧,你再磨叽,我真的会膝盖疼的。” 宁远郡主挥了挥手,让他别啰嗦了。 顾玖瑢一脸为难,既舍不下机会,又对宁远郡主十分有愧疚感,偏萧倾澜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这个机会错过了,他当真是辜负了郡主的求情,又证明不了自己的能力了。 他咬了咬牙,颔首鞠躬,随后便入了教室。 谢瑜给萧倾澜置了座位,又恭请他出考题,萧倾澜让他把题目发下去,便独自坐下了。 他看了沈音柔一眼,“你若累了,便早些回府歇息。” “倾澜哥哥,我……我也想留下来看看。”沈音柔猝不及防,没想到萧倾澜会赶她走。 她起初还在心里嘲笑宁远郡主,起码要跪上一个时辰,必定是要跪肿膝盖了。 可如今她也是难堪的。 宁远郡主跪在地上,还不忘抬头嘲讽她,“沈小姐身子娇弱,不像我这样武将家的身体瓷实,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免得在这装柔弱看的人恶心作呕。 第82章 沈音柔一狠到底 沈音柔脸上的娇弱几乎要绷不住,她不肯离开萧倾澜,更想问一问他—— 为什么? 何以对她这般冷落? 萧倾澜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只是不想当众回应。 沈音柔却执拗不肯走,她若是走了,今日顾玖瑢一举成名,她岂不是要白费心思了? 她暗暗看了谢瑜一眼,谢瑜眼神为难,挣扎了片刻,可沈音柔眼神之中暗含警告,似是拿住了他的把柄。 谢瑜只得悄悄退下。 考教的时间很快过去,谢瑜命人将众学子所写的文章,一一收录上来,亲自给萧倾澜批阅,定品级。 萧倾澜看其他人的文章,都是快速略过,唯独在看顾玖瑢写的文章时,细细凝神。 宁远郡主见他认真在看,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可萧倾澜太高了,她跪着也难受,便哎哟了一声,“王爷,臣女知错了,不知可否让臣女先行起身?” 萧倾澜瞥了她一眼,“起来吧。” 宁远郡主双膝发麻,站起来却依旧是条好汉,她步伐稳健的走到萧倾澜身边,与沈音柔一同,看向这篇萧倾澜细品的文章。 她留神看到,落款上的名字,写的是顾玖瑢。 这个名字她未曾听闻过,想来不是侯门贵府的子弟。 应该就是她刚才求情的那根秀竹了! 她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她虽才学不如沈音柔,可到底是正经读书好好培养的郡主,也看得懂这样的文章。 她越看越疑惑:这秀竹看起来便是才华斐然的样子,怎么写的文章这般的粗浅俗气? 满篇都是华丽浮夸的辞藻,却瞧不出点内涵,有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感觉。 她顿时撇了嘴。 萧倾澜也十分生气,本以为顾玖瑢与众不同,该是跟姜清颜一样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 可他的文章这般粗俗,何以登大雅之堂? 他沉着脸问谢瑜,“这当真是顾玖瑢所做?” 谢瑜背后冒冷汗,却表面镇定道:“是,这上面写的是他的名字。” “你之前许他考入国子监,便是这般考教他的,等他入了国子监才发现他买文通关?”萧倾澜隐有问罪之意。 谢瑜只得承认:“是微臣的疏忽,当初去江南游学,遇见此子,以为他当真是才华卓著,颇负盛名,去不想他作假其中。 他入了国子监听学,也是在本月的月考核之中,才露出了马脚破绽,这识人不清,着实是微臣之过,微臣必定向皇上自请责罚。” 萧倾澜冷哼了一声,把顾玖瑢的文章砸在了谢瑜面前。 他起身要走,沈音柔跟在他身后,嘴角勾了一下,似安慰似的看了谢瑜一眼。 宁远郡主却拦住了萧倾澜的去路,“王爷,臣女觉得此事有疑惑!” 萧倾澜脚步微顿。 沈音柔见又是她跳出来坏事,连忙出声,“宁远郡主,你今日已经几次冒犯王爷了,如今王爷论及学子的文章,你也要评头论足吗? 咱们闺阁女子,是不能插手这样的事,你父兄可是未曾教过你?” “沈小姐开口就拿我父兄说事,怎么你没有父兄就羡慕我吗?成日挂在嘴边!”宁远郡主张口就火气十足。 她认真的看向萧倾澜,“王爷,我觉得这顾玖瑢倒是有些才华的,您不如叫他本人来问问看,看看这东西是不是他写的,万一有人冒笔呢?” 谢瑜的心突然被提到了嗓子眼,“宁远郡主,您可要谨言慎行!这是国子监,有下官在此,谁人敢做这般胆大妄为的事?” 他的嗓音大的过于奇怪,沈音柔都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谢瑜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连忙拱手道:“王爷,下官一时激愤,实则是……被宁远郡主怀疑,有辱下官和国子监的清名。” “你把人叫出来问问不就知道,有没有辱清名了!还是你压根就心虚啊?”宁远郡主的嘴一向不怕事。 她这么一说,谢瑜就更慌了。 他连忙转身,拼命朝自己身后的人挤眉弄眼,让他想办法阻止顾玖瑢。 沈音柔也不能让顾玖瑢出现,她扶了下额头,柔柔的倒向一旁。 “音柔。” 萧倾澜扶了她一把。 容祁连忙上前,她紧张道:“小姐手背伤口发炎,引起了风寒,昨日与王爷出游,这病又加重了,小姐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下次若又被人撺掇着学煮茶故意为难……” 她说着,暗暗睇了宁远郡主一眼,示意萧倾澜,是她害了沈音柔,如今又来跟她作对。 沈音柔身子不好,也总有萧倾澜的几分缘故。 萧倾澜不得不送她先回去。 但顾玖瑢的事,他也心存疑惑。 他将沈音柔带上了马车,吩咐了南风几句,让他留下。 谢瑜看到他走了,一颗高悬起的心,才缓缓放下了。 一众贵女终究也不是对国子监生的文章多感兴趣,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过来一趟罢了。 萧倾澜都走了,谢瑜自然不会留她们,客气的就要送她们出门。 宁远郡主却不肯走,她问谢瑜,“祭酒大人,顾玖瑢被你藏哪里去了?你不是派人去叫他了吗,怎么都耽误到王爷走了,他人还没出来?” 没了萧倾澜在这儿,谢瑜也不用卑躬屈膝的害怕了。 他挺直了身板,拿出朝官的气势来应对宁远郡主,“郡主若是奉了旨意来查问,本官定给郡主一个交待,把人给郡主找出来。 可郡主没有旨意,一介女流之辈,还是在家多看书赏花,修身养性为好,国子监乃男子读书求学的地方,不是你可以撒野胡闹的,还请郡主速速离去,休要搅乱我国子监的纪律!” “你……你说我女流之辈,只配在家看书赏花?”宁远郡主气的眼睛都瞪大了。 谢瑜懒得跟她计较,挥手便让侍卫赶她走。 宁远郡主还就跟他较上劲了,“谢祭酒,你要么把顾玖瑢给本郡主找出来,让本郡主看到他安然无恙,要么,本郡主调府兵来,搜穿你国子监,本郡主就不信,你敢杀了顾玖瑢!” 第83章 搜国子监,抢人 “你……你一个女子,怎能如此粗俗无礼?”谢瑜还是头一次见,明义堂的贵女学生,都没有宁远郡主这般豪气又放肆的。 而宁远郡主自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谢瑜不交人,她就当真调府兵过来搜。 奇怪的是,国子监外明明有驻守的侍卫,以保护学生安全,此刻却全都没有动弹,任由齐昌侯府的府兵冲入,搜查教室花园宿舍。 还当真让宁远郡主,把顾玖瑢给翻了出来! 他正被人捆着,堵了嘴巴,丢在竹林假山的后头。 若非府兵人多搜查的仔细,还当真找不出人来。 谢瑜看着宁远郡主如此粗蛮的行径,瞠目结舌,尤其是她找到人之后,膝盖疼的走路都别扭,还对他冷笑:“谢祭酒如此待监生,只怕也不是奉了谁的旨意,本郡主这就将人带回府交给我爹,让他将此事告知皇上,看看究竟是我粗俗无礼,还是谢祭酒你胆大包天,阳奉阴违!” “郡主!宁远郡主万万不可啊!郡主!” 谢瑜彻底慌了。 他恨不得把刚才骂她的话一字字的吃回去,只求她不要把事情给闹大。 但宁远郡主主意已定,又带了这么多府兵气势汹汹,又岂是他能够阻拦的? 他想使唤国子监外的侍卫,竟都使唤不动。 宁远郡主被丫鬟扶着要走,她看顾玖瑢还愣在原地,上前招呼他,“走啊,跟我回侯府,我请父兄带你入宫申冤。” 顾玖瑢俊秀的眉头皱着,目光落在宁远郡主双膝上片刻,又立刻收回,同她道歉,说了句:“非礼勿视。” 宁远郡主欣赏他温润端方,礼仪周全,可更吸引她注意的,是顾玖瑢的面容,他生的好看极了。 哪怕此刻经历过被绑,仪容不那么齐整,也丝毫不影响他如画卷铺开般的绮丽绝色,一抹墨眉,一抹唇红,置于雪白容色之上,如谪仙般惊艳世人。 “郡主,在下不能随你回侯府,若是方便,还请郡主略派几名府兵,送在下去宸王府。” 顾玖瑢垂衣拱手,嗓音清润。 宁远郡主立刻嘟起了嘴,“为什么?宸王送沈音柔回府去了,现下不在王府,方才他都没管你,你去王府找他,焉知他会搭理你呢?” 她原本是很敬畏萧倾澜的,可看他对沈音柔和姜清颜的态度,她是越发看他不顺眼了。 上次姜清颜在宫里,就是因为他受罚的! 他摆明了偏心沈音柔。 她还心直口快的指着谢瑜说,“这个人,就是沈太傅的门生,沈家的狗!你去找宸王,万一他不给你做主呢?” 那他岂非羊入虎口了? 姜清颜一个国公府贵女,都在他手下被罚成那样,更何况是无权无势的顾玖瑢? 顾玖瑢眉头皱的更深了。 谢瑜一听这话,则是更慌了,羞愤交加又不敢得罪,一张脸憋了个半青不红,“郡主,你可要谨言慎行啊!本官掌管这国子监,是陛下和大邺的朝臣!” “呸!你少给我装模作样的!” 宁远郡主才不管他有多虚伪呢。 她看顾玖瑢一直在给她递眼色,带着他就走了,也不管身后谢瑜如何阻拦,如何叫的嗓音嘶哑,面色发白。 走出了国子监,人不太多,又不显眼的位置,顾玖瑢才找到机会,跟宁远郡主细说,“郡主,您既懂在下的意思,也应当知道,得罪了国子监的祭酒,对您来说是非明智之举。” 齐昌侯府虽手握兵权,到底不能四处树敌,否则被朝臣孤立,将来终究是祸患。 宁远郡主得知他为自己和家里着想,十分开心。 她飒爽一笑,“你当真以为我那么蠢吗?我那话是故意要说给谢瑜听的,谢瑜之前便欺负过我兄长,若非他阻拦,我兄长也是可以入国子监读书,不用靠武举出仕的,今日此举,我也为我兄长报仇,家中父兄不会怪我的! 至于他跟沈家的关系,我敢说,他却不敢明面上承认,被我诈出来,我猜这事就是沈家指使他的。” 她得意的冲顾玖瑢扬了扬眉,顾玖瑢眼神中闪过片刻意外。 原来,这姑娘竟是如此的粗中有细。 她明艳又热烈,大大咧咧却将人心猜透,活泼又聪慧,可当真是让他惊讶。 他眼中不由浮现起敬佩。 “哎哟。” 宁远郡主才得意没多久,就苦起了一张小脸,弯曲双腿,靠在一边墙上揉着膝盖,“跪了这么久,还是真疼,我回去要告诉爹爹呜呜呜,臭宸王!” “郡主慎言!” 顾玖瑢下意识去捂她的嘴,实在担心她这心直口快,让人听去了当真会害了她。 可他掌心传来温热柔腻的触感,女子娇嫩的唇瓣软的像水,莹润光亮,口脂还是最艳丽的颜色,剐蹭在他的手上,他撤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雪白掌心,落了一抹娇艳绯色。 顾玖瑢脸颊泛红,连忙更诚恳的对宁远郡主道歉,“在下绝非有意冒犯,郡主恕罪,在下愿受郡主责罚,还请郡主不要因此伤怀,再度损身。” 他今日与她初见,已然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如今又冒犯了她。 顾玖瑢从未如此荒唐过,自惭不已。 宁远郡主却呆呆的,也没回应他,她方才被他捂了一下嘴,下意识想反击,却发现他袖中带有玉竹清香,像他这个人一样,秀雅至极。 她自小在侯府长大,父兄都是武将,虽疼爱她,她却也没有见过,这么儒雅的男子。 她的心田里,一颗小种子悄悄发芽了。 她愣了半天,娇羞的回应了一句,“没……没什么大事,我不怪你就是了,你……现下当真要去宸王府吗?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理由?” 顾玖瑢谈起正事,便恢复了清冷自持的姿态,“郡主可曾注意到,方才你让府兵冲入国子监之时,门口的守卫纹丝未动,你搜国子监,带走在下,都无人阻拦,谢祭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郡主以为,他们都是为侯府所威慑?” 第84章 救姜清颜,找沈府算账 宁远郡主聪明,被他一点就透,“对啊!那些人都跟木头似的,看着我带人在里面进进出出,都没动!是宸王下的命令?他也觉得你的事情很可疑,但是碍于沈音柔,他不得不给沈家面子,所以送沈音柔回去了,但是留下了命令。” 顾玖瑢颔首,“在下也是这般猜测的。” 所以他被宁远郡主带了出来,打算直奔宸王府,宸王应当是会见他的。 宁远郡主没阻拦他,却忍不住不骂,“好他个精明算计的男人,得罪人的事我做,他来当好人了!我呸!祝他跟沈音柔这种蛇蝎绑死,矫情一辈子!” 她气的跺了跺脚,然后又膝盖疼的呲牙咧嘴的离开了。 顾玖瑢望着她的背影许久,嘴角竟是不自觉的上扬了一下,不由崇敬。 英姿飒爽,明艳热烈。 小妹若是在家长大,有他和爹娘疼着,是不是也会如宁远郡主一样的性子? 宸王府。 顾玖瑢到的时候,便被人接进去招待了,管家还特意为他准备了沐浴更衣的地方,顾玖瑢道了句多谢,便梳洗整齐了,再由人带着去见宸王。 宸王府庄重巍峨,宸王本人更是尊贵无双,因此他的书房也是极具威慑力的地方,顾玖瑢站在书房外行礼,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 “进来吧。” 浑厚有力的嗓音,带着一股尊贵的气息,让顾玖瑢心头一颤,愈发谨慎的迈步。 他再次向萧倾澜行礼,萧倾澜也刚刚回府,抬头看他,对视的一瞬间,他欣赏到了顾玖瑢满腹诗书气自华的高雅,也看透了他内心的复杂与紧张。 他手里握着两篇文,让顾玖瑢提笔在桌案上,给他写一首诗。 顾玖瑢未有犹疑,提笔落字,风雅无双。 而他写的诗递到了萧倾澜面前,萧倾澜一看,淡笑着念出:“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政入万山围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顾公子,好才情啊。” 他历经万难得到了科举的资格,以为入了国子监,便能有施展抱负的机会,可国子监里都是一山更有一山拦,他感慨前程多舛,自己微弱,却也道出自己的不足,愿为来日更加勤谨。 顾玖瑢在他面前,很是惭愧,可他知道自己背负的重任,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前途,还有小妹的,整个顾家的。 万千责任,都系于他一人之身,哪怕要继续翻山越岭,历经艰难险阻,他也必须一往无前。 萧倾澜是欣赏顾玖瑢的,商户出身,才情却好,出个挑不出大毛病的人,将来有他这等清流入朝为官,是朝廷的幸事。 但他今日被沈家为难,他不得不出面,“本王无意包庇任何人,但你也须知,若本王在科举之前,为你一人单独揭穿了谢瑜所作所为,只会影响你日后的路,国子监你不能再去听学,哪怕日后金榜题名,顺利入仕,也会因此事为人记恨。” 他不能帮他扫清前路所有障碍,否则便是偏私,一切还得他自己努力去谋。 顾玖瑢明白,“今日之事不会从草民口中说出去,草民只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 “今日宁远郡主为草民争取机会,得罪了王爷,她又在王爷走后,带府兵冲进了国子监救草民,此等大义草民无以为报,只想求王爷,莫要与她计较,她深明大义,是个热心快肠的女子,不应为此而受罚。” “热心快肠?” 萧倾澜冷笑,他和姜清颜还真是兄妹俩,对人的看法都是如出一辙的。 “是,郡主非是坏人,且天真率直,草民恳求王爷。” 顾玖瑢掀起衣袍,跪在了萧倾澜面前。 萧倾澜本来也没想跟那姑娘计较,抬了抬手,“本王答应你,只不过她父兄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武将,你日后若是跟她有所来往,还需谨言慎行。” 顾玖瑢颔首,“是,草民明白。” 至于文章一事,萧倾澜看过了他的字迹,知道谢瑜是造假,眼前的诗和文,也全都是出自顾玖瑢之手,国子监的诬陷,也不攻自破了。 他得腾出时间,去见一见沈太傅了。 幽兰居。 沈太傅所居住的地方,占地面积极广,有湖泊有亭台,还有随处可见的高雅兰花,于书香幽微之中,透出一抹淡淡的浮华。 萧倾澜带了礼物来,由下人通传,引路到了正厅里。 正厅之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精心伺候着一盆兰花。 他见到萧倾澜,放下修剪刀,立刻拱手弯腰,“老臣参见宸王,王爷万安。” “太傅请起。” 萧倾澜亲自扶起他,孝敬又熟稔的,将他扶到了榻边坐下,继续看他修剪兰花。 沈太傅清瘦屈矍,眼角泛黄,脸颊也有些凹陷进去了。 可他的眼神还是很明亮的,有三朝老臣的锐利和威严。 他指着兰花对萧倾澜说,“这一盆,是老臣新得的古香丹颖,培育了多日,如今才堪堪长成,王爷若不嫌弃,带回去赏玩一番?” 萧倾澜唇色发亮,许是因为面对他亲近的长辈,又是自幼教导他的老师,他会柔和几分,“兰花娇贵难养,本王若带回府中,只怕不止是赏玩,是要敬重,还要仔细照拂的。” 沈太傅笑了笑,“那是王爷善待我沈家,连一盆兰花也会顾及太傅府的颜面,其实也不必如此,若是这兰花出了什么差错……” “花出了差错,可以丢弃,任它死活不管,随意凋零,可是太傅府的人,本王不会这般随意对待。太傅,谢瑜本王已经带来了,他就跪在幽兰居外。他是您的得意门生,也做到了国子监祭酒,同您一样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可他如今却做出欺上瞒下,绑架监生的事情来了,这件事,太傅打算如何处理呢?” 萧倾澜瑰丽的唇边,始终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似是很敬重他的。 可沈太傅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萧倾澜生气了,他越是平静的处理,内心对谢瑜的怒火,便越是大。 而且他对沈家也有不满,谢瑜的背后,难道无人指使吗? 他只是没去查,不知是不屑,还是不想跟沈家发生矛盾。 但无论是哪一种,对沈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因为沈家百年名门,清流世家,如今是出了个做蠢事的人! 第85章 沈府绝不姑息养奸 沈太傅撑着软几起身,就要朝萧倾澜跪下去。 萧倾澜上前扶住了他,嗓音微淡,“太傅,何至如此?” 沈太傅执意要跪下,萧倾澜也没有继续阻拦。 他生来便具有皇家威仪,更是连衣袍一角,都带着贵气,让人不敢摄以目光,沈太傅扼腕叹息,“王爷睿智,只带来了谢瑜,又给了沈府留了情面,老臣……当真是惭愧啊!” “太傅言重了,今日之事本王只查出是谢瑜的错,至于谢瑜该如何处置……本王以为,太傅心中会有定论的。” 萧倾澜弯身将他扶了起来。 他虽如此亲近,眼神之中,却泛着雪山融水一样的寒气。 沈太傅心中很是不安稳,萧倾澜走后,他立刻写了谢瑜的罪状,呈递往宫中,也立刻让人去把沈音柔叫来他跟前。 沈音柔到幽兰居的时候,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像个易碎的瓷器一样。 她以为祖父叫她来,是关心她的身体状况,想着安慰她。 可她方才踏进正厅,就听到一道严厉的训斥:“跪下!” 沈音柔微微愣神,一抬头,老人家清矍的眼神之中,带着历经三朝的深重威仪,极强的压迫感,让她双膝一软,便立刻跪了下去。 膝盖触及冰冷的地板,沈音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轻颤。 她不明白,“祖父为何动怒?音柔做错了什么事,让祖父如此生气?” 沈太傅端详着自己这个孙女,眼中有痛怒,有惋惜,更有一股深深的无奈。 她是如此的明丽出众,秀色脱俗,论才华气度属京中贵女第一,论眼界格局不输王孙公子,是他自小培养的孩子,也是他沈太傅府的骄傲。 可她如今却不知为什么迷了心窍,做出这种蠢事来! 他指着门外的谢瑜,厉声问道,“你可知自己这么做,是给沈氏百年门楣狠狠地抹了一笔黑,污涂了我整个沈家的清名吗?” 沈音柔蓦地回头,看到隔着屏风跪在外面的谢瑜,心下慌乱。 沈太傅几乎不用审问她,就知道这事是她一人策划。 她的表情都写的明明白白了。 可他不理解,“太傅府何等高雅,你又与那姓顾的学子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你动用太傅府的人脉,不惜赔上名声,也要去针对他一个人? 那个人只是商户出身,你们素未谋面,更谈不上他得罪你! 难道就因为你与宁远郡主发生了几次口角,他被宁远郡主支持,你便要借他来杀宁远郡主的威风?你这么做,可知道自己有多蠢吗?” 沈音柔摇头辩解,“祖父明鉴,音柔绝非如此小肚鸡肠之人,不是因为宁远郡主的介入!而是……” 因为姜清颜! 顾玖瑢是姜清颜的亲哥哥,前世他便才华惊世,是个极强的可塑之才。 他因姜清颜被国公府暗害了,可他留下的文稿诗句被萧倾澜发现,萧倾澜惜他英才早逝,在他死后还追封了爵位,翻出他所有的遗迹,供后世传颂敬仰。 他这样的人,即便死了,都能让萧倾澜顾惜着追封,抬高他顾家的门楣,若让他活着,不在他未曾名声鹊起时扼杀了他,日后他科举中榜得了萧倾澜重用,岂非会威胁到沈家一门在朝中的地位? 沈音柔的顾虑,是为了沈家! 沈太傅听着太荒谬,“区区商户出身的学子,即便是他高中状元,仕途平步青云,封了侯爵又能如何?岂能与我沈氏门楣相较?你简直是发了癔症,糊涂又荒唐!” 沈音柔垂头听训,脖子却依旧僵直的挺着。 她没告诉祖父自己是重生的,历经前世知晓诸多,但她所经历的,都切实的能够作为揣测的依据。 若是让顾玖瑢参加科举为官,他一定会得到萧倾澜的重用! 届时姜清颜再掀翻了国公府,萧倾澜会更看重他们兄妹俩,顾家这个卑微的商户,就有资格作为姜清颜的娘家,来与她相较了! 她不能,不能让姜清颜身后有任何倚靠! 沈太傅频频摇头,知道沈音柔看着柔弱实则性子倔强无比,“老夫刚才试探过王爷的口风,以兰花喻你,看他对要娶你一事的态度如何,他没有明确答复,却已生了嫌弃之心, 你自己想想近日他对你的态度,自己斟酌着行事吧。 沈家已经有了一位贤名昭著的太后,倒也不是非得再出个王妃,将来的太子妃不可,若是坏了太傅府的名声,老夫定不会姑息养奸!” 沈太傅将话说的无比严苛,沈音柔内心的愤怒和倔强冲击着她,却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沈太傅罚她禁足两月,不得踏出沈府再生事。 沈音柔走出了幽兰居,嘴角却扬起一抹冷笑:“不出府便不能办事了吗?” 她一定不会放过姜清颜,更不会放过她最珍视爱惜的家人! 顾玖瑢得以平安从国子监出来,还是宁远郡主写信告诉姜清颜的,她洋洋洒洒的写了八页纸,详细的写了过程,更是有两页纸都在痛斥萧倾澜利用她,这等‘卑劣无耻’的行径。 结尾一页,她还跟姜清颜告状,说萧倾澜虽然替顾玖瑢平冤了,却是先送了沈音柔回家的,她警告姜清颜,不许跟萧倾澜这种看不穿做作女子的狗男人,有任何关系! 再被他罚都不行! 姜清颜坐在烛火前,看的直发笑。 虽然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她心里有点苦涩,想着萧倾澜最爱的永远都是沈音柔,可她还是会想起,前世她还能唤他一声“夫君”的时候。 那时,她比沈音柔名正言顺。 “不是在笑本王是个狗男人吗?怎么笑着便想哭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姜清颜惊了一跳,险些叫出来。 萧倾澜连忙搂住她的腰,顺势将她抱到自己怀里。 青儿察觉有异常闯进来,看到眼前这旖旎的一幕,呆怔住了,“小姐……” 姜清颜脸颊微红,连忙道,“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青儿:“是。” 她转身将门给带上了。 姜清颜看着腰上这只禁锢的铁臂,不满的娇嗔,“王爷不仅爱夜探女子闺房,还爱扮鬼吓人了。” 第86章 吃醋?不,她不配 她当真是被他给吓到了。 萧倾澜不以为意,“本王分明是花前月下会佳人,若是佳人被吓到了,只能说她心里有鬼,骂本王骂的太专心了。” 他手指捏起宁远郡主的信,正好是她写了骂他骂的最凶的那一页。 薄薄的纸张在烛光的映照下,字迹格外的清晰,尤其是那几句,王八蛋,狗男人,有眼无珠,心狠手辣,满肚子算计。 姜清颜便是有心替宁远郡主掩饰,也觉得有些事掩饰不了,只能默哀。 她但愿萧倾澜今日心情不是太差,明日别去找宁远郡主的麻烦。 萧倾澜于烛光下窥她,肌肤香娇玉嫩,雪白莹润之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美目流盼,一股浑然天成的娇媚。 娇而不俗,媚而不妖。 纯然如瑶池仙女。 他心尖颤抖了片刻,眼神也深邃了不少,压低的嗓音更是透着一股凌厉强势,“本王瞧你们都与宁远郡主交好,她却如此诋毁本王,上次放过她还是太轻松了些。” “王爷别跟她计较,她当真是个内心纯良之人,只是她自小在全家庇佑中长大,性情忠直,又有些任性,却也率真的难能可贵。” 姜清颜绞尽脑汁的为宁远郡主求情,甚至还拨弄了一下腰带上的流苏。 她弄出的声音,很难不让萧倾澜注意到,她将自己送的挂饰,贴身佩戴着。 萧倾澜的心情突然就愉悦了起来。 “本王不屑与区区女子计较。” 他冷哼了一声,把信丢到一边去了。 姜清颜知道,自己暂时将他给哄好了。 她日后还得去再提醒提醒宁远郡主,别仗着自己膝盖硬就招惹萧倾澜,他的脾气不会次次都很好的。 但萧倾澜似乎又不高兴了,圈着她细腰的手收紧,勒的她闷哼出声,“王爷……” “你怎么长不了一点肉?顾玖瑢都无事了,你也没胃口多吃些吗?” 萧倾澜的手掌,温柔的抚过她的腹部,上移到她腰间,好似他一掌就能控住她的纤腰,随时都能折断了去。 姜清颜也不是没胃口,只是她原本吃的就不多,而且贵女都是要保持体态的,“王爷下辈子做女子,就知道女子有多难了,胖了可不叫人嫌弃吗?” “本王不会嫌弃。” 他就很喜欢她身上丰盈的地方,圆润饱满,滑腻似酥,倒也还有可发展的空间。 姜清颜骂他孟浪,更下意识蹦出一句,“王爷对沈小姐也是如此吗?” 待她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 萧倾澜的眼神变得冷冽,危险,方才撩拨她的那点情意全无,冰冷又危险。 姜清颜下意识想挣脱出来。 萧倾澜却愈发用力,伸手捏住她的下颌,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将她包裹,空气里都是滚烫的味道。 他绯色的唇贴在姜清颜耳垂上,说一个字便呼出一分热浪,“姜清颜,吃醋了吗?本王不喜欢吃醋的女人。” 姜清颜耳后战栗,耳廓到耳垂红的滴血,似血玉一般艳丽。 她不知自己这样子,有多能撩拨情雨,只觉得自己方才是自己落了脸面,寻了难堪,让萧倾澜有机会来伤她的自尊。 她强行克制气息,隐忍的脸色通红,“臣女失言,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她再也不会,拿自己比沈音柔! 倔强的泪,困在眼角的缝隙之中,哪怕是她强行不让泪水落下,也忍不住内心汹涌的酸涩。 这股酸涩像巨浪,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她的胸腔,让她胸口上下起伏着。 萧倾澜把她压进自己怀里,又伸手按了按她的眼角,按的她轻啜出声,才说了句,“本王从未亲近过其他女人。” 她也该清楚点。 姜清颜前世从未听他说过这样的话,可他说了,她又下意识是相信的。 他骗她做什么呢? 更何况他虽送沈音柔回府了,却也帮着她哥哥处置了谢瑜,如今哥哥无恙,依旧可以在国子监听学,准备着科举。 对她来说已经是件喜事了。 她不能计较的太多,也不能……对他太贪心。 姜清颜把眼泪擦在他衣服上,嗔怪道:“王爷下次轻些,眼睛按肿了我没法见人的。” “谁叫你是水做的?” 不碰她哭,碰她也哭,他总有手痒的时候。 尤其是她的眼泪,滚烫灼热,他实在见不得,索性给她按回眼睛里去。 姜清颜气的想咬他,但萧倾澜笑着转移话题,说出今日的目的,是找她讨要一份回礼。 他送了她亲手雕刻的配饰,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回吧? 姜清颜眼神懵懂,“王爷想要我回什么呢?” “你自己想啊!” 她不对他用心就算了,居然还堂而皇之问他要回什么? 故意气死他。 姜清颜一贯知道他脾气难伺候,是唯恐自己回的东西,没回到他心坎上,他不喜欢,拿了东西又跟她发脾气呢? 他是极难伺候的主儿。 可是她如今手里,也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叫她伤手的给他雕刻个什么,她是不会做的。 倒是她的绣工不错。 姜清颜回到自己床头,把萧倾澜那一方名贵的手帕拿了出来。 她试探着问,“我给王爷绣个图样,再转赠给王爷?” 萧倾澜冷笑,“给你聪明的,拿本王的手帕,绣个花了就想当回礼还给本王。” 她怎么能这么抠的? 对宫中奴婢都比对他大方! 姜清颜笑靥娇媚,“王爷也没见过我的绣工,可曾听闻曾有京中贵妇以得到我一张绣绢为谈资,能被人羡慕许久呢?” 萧倾澜倒是有所耳闻的。 姜清颜各方面都很优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乐舞茶艺,但凡学过,无一不精,但凡精通,又无一不为人赞颂。 只是他没有亲眼见过她的绣品,也不知传闻属不属实。 瞧她如此信心满满的样子,他端坐拿起她的茶杯,“那便绣吧,绣一朵鸢尾花给本王,绣的好便权当你回礼了。” 姜清颜点头,寻了绣绷和各色丝线,认真的绣了起来。 她选了蓝色和紫色的线,在萧倾澜这方银色的蚕丝帕上,绣了一朵活灵活现的鸢尾,仿佛摸上绣帕,都能触到花瓣的柔软,闻到花朵的清香。 萧倾澜便一直坐在身旁陪伴着,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岁月和时光都变得温柔了。 第87章 鸢尾花语,长久的思念 他和姜清颜本该如此,宁谧度日,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 姜清颜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也没看到他眼底透出的柔情,似蛰伏了多年,充满了甜蜜和悸动。 她最后一针绣完,剪了线,大功告成。 她取下绣绷,将手帕递给萧倾澜,“王爷看,这样可算绣好,能否作为一份回礼?” 萧倾澜取过手帕,仔细端详了一番。 他虽不会刺绣,却见识过最美最精致的刺绣,姜清颜并非绣娘,手艺却完全不比宫中绣娘差,甚至绣的更为灵动。 他捧着手帕,轻抚过这朵鸢尾花,仿佛触到了花瓣的柔软。 他神色喜怒不辨,将帕子收下,勉强当做是回礼了,要走的时候,他还警告了姜清颜一下,“下次再有回礼,可不许这般敷衍本王。” 姜清颜点头,“是,臣女现在便开始思考,下次要给王爷回什么礼。” 这还差不多。 萧倾澜颇为满意。 他立刻要走,见姜清颜眼底揣着两分疑惑,却没问出口,他转身回到她面前,勾住她的下巴,“知道本王为什么要你绣鸢尾花吗?” 姜清颜摇头,她还真没想到。 许是萧倾澜的爱好?又或者这鸢尾花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萧倾澜嘴角微扬,月光落在他俊美的侧脸上,多了几分缠绵,“鸢尾花的花语是长久的思念,姜清颜,本王允许你,思念本王。” 姜清颜瞪大眼睛,他人影已经消失,却在她心尖落拓了几分滚烫。 一股羞涩夹杂着悸动,令她越发难以自拔。 萧倾澜将手帕捏在手里,本以为他的轻功根本不会被国公府的人发现,可他才走一出姜清颜的房间,便察觉有人在暗中窥伺。 他怕惊扰了姜清颜,立刻离开了国公府。 等他出来之后再去追查那道身影,却追踪不到了。 “王爷。” 南风守在国公府外,待萧倾澜一出来便跟了上来,“属下发现有人跟踪王爷,身形极为轻盈,似是武功极高,且身法跟咱们影卫阁的人很相似。” “影卫阁有叛徒?”萧倾澜眸中寒光乍现,杀意凛凛。 南风摇头,“不会,影卫阁近来并无异动,属下觉得有可能是……” “什么?” 萧倾澜见他有所犹豫,双眼微眯,“说完。” 压迫之感,顿时让南风的屁股疼了起来,想起了军棍那熟悉的滋味。 他小声道:“王爷以前也受人所托,替人训练过影卫。” 只不过那个人,是沈府老太傅。 萧倾澜的脸色骤然冷凝,一股寒气在眼中浮现。 天光渐暖。 青儿服侍姜清颜起床,伺候完她早饭,待琴儿芋儿各自干活儿之后,在她耳边说了句,“姜幼薇请了大夫。” 姜清颜微微侧目,“是女医吗?” 青儿颇为惊讶,“小姐怎么知道?” 姜清颜是猜的,但她也没有想到,能这么顺利。 下午,她让青儿盯着姚氏,姚氏收拾的隆重出门,往皇宫方向去了,至晚放回,回来之后,她又去了钰华阁。 青儿被她派去钰华阁,一听,屋里便是姜幼薇摔砸的大动静,还有她抓狂的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当一个侧妃?我肚子里怀的,可是昭衍哥哥的亲生儿子,皇家血脉啊!” 姚氏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小声些!你未婚先孕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竟还敢嚷嚷!” 姜幼薇闭了嘴,若换做以前,她定然肆无忌惮的大喊,说这是在国公府,在她的钰华阁,有什么人敢偷听传出去? 可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她也不得不收敛脾性,小心谨慎起来。 她趴在姚氏身上,哭的肝肠寸断,“娘,我不想做侧妃!我想做昭衍哥哥的王妃,我想做他的妻子啊!当一个侧妃入府,我的孩子不就成了庶出吗?” 她是尊贵的国公府嫡女,怎么能让她的孩子,沦为庶出呢? 庶出以后,哪里来的机会得到重视?怎么做那万人之上的人啊? 姚氏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你别着急,我去跟姜昭仪说过了,你的肚子大了瞒不住,先以侧妃身份入府,皇上那边自有她去求情,待孩子生下来,最迟养到周岁,便想办法赐你为王妃。” “当真吗?姜昭仪不会对我怀恨在心,等我生了孩子便将我丢弃在一边吧?”姜幼薇如今长了脑子,思虑也更周全了。 姚氏欣慰,更妥帖的安慰她,“放心好了,不会的,姜昭仪如今降位,豫王在朝中便全靠着你爹爹支持了,有我和你爹爹在,还有你生的孩子,她们不敢对你不敬,更不敢苛待你,你安心入豫王府,这十个月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好好的养胎,生个健康的皇子出来,定有你成为王妃的那一日。” 姜幼薇点了点头,又后怕,“若是生了个女儿怎么办?” 姚氏心疼她眼里的恐惧,轻抚着她的脸颊,“放心,你自小便是受上天庇佑的,老天爷疼你,一定会是个皇子的!哪怕不是皇子……娘也会让你生个皇子!有娘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姚氏给了她极大的鼓舞,她抱着姚氏的腰哭,“娘,幸好有你疼我,否则我真害怕,我害怕姑母不接受我,昭衍哥哥会背叛我,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有可能连累我失宠……” 只有她娘,是全心全意为她付出,无论她做错什么,都疼爱她爱她,愿意为她极尽所能的铺路。 姚氏也流下了不舍的眼泪,“你是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娘不疼你,又能疼谁呢?” 只是这么一嫁,她就成了豫王府的侧妃,她便不可能日日照顾着她养胎,陪着她生产,大多时候都要靠她自己了。 姜幼薇与姚氏母女情深,青儿把消息带回了玉悠阁,告诉了姜清颜。 姜清颜对她们的母女之情,冷笑了一下,随即想到三日后姜幼薇便要嫁为豫王侧妃,她这个姐姐是必定要去送嫁的。 豫王府前世的情况她并不了解,此去正好可以探查一番。 而皇室有严格的规矩,未娶正妃之前,是不能纳侧妃的,如今豫王要先纳侧妃入府,必定会遭皇上训斥,群臣弹劾,他的实力会一再削弱。 第88章 姜清颜和萧倾澜有私情 他越弱,姜怀渊和国公府便越弱,她和顾家才有机会。 姜清颜谋定了主意,又让青儿去查探,三日后豫王府,沈府会不会去参加喜宴,沈音柔动向如何。 在姜清颜出发送嫁之时,青儿在她耳边说道:“沈府派了一位少爷携家眷参加喜宴,沈音柔被禁足在府中,并不出席。” 姜清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在家待着吧。” 青儿不能跟她过于亲近,以免被姚氏发现端倪。 她带着琴儿芋儿一同去,到了豫王府,便送姜幼薇去了王府的内院之中。 萧昭衍也跟在她身后来了。 他身穿红色锦袍,如今本该在前院招待宾客,可席上有个丫鬟给他递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姜清颜与萧倾澜有私,不信或可一试。 纸条的后面,连怎么试姜清颜的办法都写好了,让他问姜清颜,是否愿意跟他豫王府同心,是否愿给他个信物。 萧昭衍在皇室长大,云波诡谲见识的不少,尤其是与萧倾澜相关的。 他格外敏感。 他仔细思考了姜清颜与萧倾澜,他们二人虽无直接的来往,可第一次国公府舅父利用她算计萧倾澜失败了,而后姜清颜姐妹二人在宫中受罚,沈音柔却一直找姜清颜的麻烦。 这桩桩件件,零零散散的,由一根绳串起来,却都是有迹可循了。 若当真无私…… 又岂有人来递消息给他? 他已派人去查那丫鬟的身份了,但现如今对他来说,查出姜清颜是否与萧倾澜有私情,才是更重要的。 他命心腹长欢请萧倾澜去雍华阁品茶,再亲自带姜清颜去了雍华阁。 姜清颜本不欲跟他走,可他就站在姜幼薇的院门外相邀,她拒绝的动静闹大了,惊动姜幼薇,便是惹麻烦。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跟他走到了雍华阁。 雍华阁是湖边高楼,站在楼上俯瞰湖景,如立于群山之巅俯视沧渺大地,有种居高临下的傲然。 而这雅间的设计,又是极为巧妙的,墙壁中空,用黄花梨木雕刻屏风做隔,每一扇的两面,都是巧夺天工的精妙设计。 互不相见,却又声音互通。 萧倾澜只品了一杯茶,便听到了另外一端,姜清颜清丽婉约的嗓音。 她对萧昭衍极为客气,唤出那一声表哥,也带着丝丝缠绵。 萧昭衍与她说了许久的话,回忆这些年的相处,情意已足够清晰明了,他虽未明说,却只差问姜清颜,愿不愿意与姜幼薇姐妹一同侍奉他了。 姜清颜起初都是敷衍应对,直到萧昭衍点到了这个份上,她疏离有礼:“王爷见谅,今日是王爷迎妹妹入府做侧妃的喜日,臣女本不该在此与王爷说话,该请您去陪伴妹妹,但臣女是为了王爷和妹妹着想,才多说了些,王爷盛情,但求用于妹妹身上,好生照拂妹妹,便全了臣女所有的心愿了。” “你当真只愿本王照拂你妹妹?若是本王更心悦于你呢?清颜,你我才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本王跟幼薇熟识不过两三月。”萧昭衍伸手想触碰姜清颜。 姜清颜飞快的躲开,“王爷自重。” “本王不自重,还是你心中有了旁人?你可是喜欢本王的皇兄?” 萧昭衍眸色深沉,带着一股压迫的气息,对姜清颜步步紧逼。 姜清颜交叠的双手用力交握,手指因紧张而掐进了皮肉。 萧昭衍看到她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冷弧,“清颜,还当真被本王说中了?” “没有。” “没有?那你为何拒绝本王如此干脆?若本王向舅母求娶你,为我豫王妃,你也不愿吗?” 萧昭衍似是知道了什么,看的姜清颜背后出了几滴冷汗。 她紧绷着下颌,“女子婚嫁,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爹娘同意,我自是安心待嫁,可王爷今日才纳了幼薇……” “你与她同为国公府嫡女,一同入王府侍奉本王,也无不妥!更何况你我两家亲上加亲,以后只会更加紧密,除非你心中有了旁人,根本就……不愿嫁本王!” 他话音重重落下,最后强势的抓住姜清颜的手腕,将她拉到了面前。 四目相对之下,姜清颜眼底的神色,变成了无奈和娇怯,似是因姜幼薇而感到羞赧,才不敢答应他。 娇媚动人,更惹人怜惜。 萧昭衍心中的弦几乎崩断。 这样貌美似仙,独一无二的姜清颜,他怎么能拱手让给萧倾澜? “清颜,别怕,本王会扫清一切障碍,待舅父回京之后,本王便正式向他提亲,求娶你!毕竟跟幼薇比起来,本王心中更为在意的,一直都是你。” 萧昭衍低头靠近她,通过屏风缝隙看过去,就像是吻住了姜清颜。 姜清颜的脸上透出淡淡的绯色,她只能应声,“一切,全凭父亲母亲做主。” “好,那你要给本王一份定情信物才是。” 萧昭衍看向她的眼神,宛如看自己陷阱中的猎物,一股强势的志在必得。 姜清颜内心极为厌恶,恶心,却不得不继续装作无奈,“未出阁女子不可私相授受,不如还是等父亲……” “给本王绣一个‘衍’字吧,就绣在本王朝服的夹层里面。” 萧昭衍将东西推到她面前,锦盒里的针线早已为她准备好,完全不容她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而姜清颜自知,不动手,是无法脱身的。 好在绣一个字,也不是很耗费时间。 她拿起锦盒里的针线,认真投入的绣了起来,绣工好的人,专注起来,是不会被外界任何声音所扰的。 哪怕萧倾澜已经站了起来,透过缝隙,死死的盯着她,也没有影响到她手下的功夫。 而萧昭衍则是越看她,越心动的厉害。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再无女子能比她更让人心动了。 “清颜,本王定要娶你为王妃。” 萧昭衍看到她剪断了丝线,便忍不住握了她的手。 凝脂般细滑的肌肤,带着一股酥麻流窜他全身,仿佛点燃了他全身的火焰。 第89章 揭穿姜清颜身世 姜清颜慌忙挣脱,将已经绣好的朝服塞进他手里,转身告辞。 虽然不知道萧昭衍今日为何这么反常,但她下意识觉得再待下去,定会发生危险的事。 她走后,萧昭衍仔细端详着朝服上的绣字,极好的自己,极好的绣工,比宫中绣娘的手艺,都要精美上百倍。 他看到屏风后的人影已经走了出来,立刻捧着朝服上前,似是炫耀般给他看,“皇兄,可欣赏过颜儿的手艺?她自小便给本王绣手帕香囊,如今绣工是越来越好了,本王觉得连宫中的绣娘都比不上她。” 萧倾澜俊眉修长锋利,眼眸幽深,神色喜怒不辨,看着朝服内的绣字,冷声道:“绣工是否比宫中绣娘好,本王不知道,可朝服也能让女人随意改动,皇弟胆子倒是不小。” 萧昭衍勾唇,“闺阁情趣罢了,今日若非请皇兄来欣赏,旁人也不会看到。” “哦?专程请本王来欣赏的?”萧倾澜嘴角也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他令萧昭衍想起了那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于旁人而言,萧倾澜的威慑力就是如此强悍,蛮横,不讲任何道理! 他不笑的时候,你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笑起来,你不但猜不透还会觉得很可怕。 萧昭衍下意识便没了炫耀的喜悦,他嘴硬的告诉萧倾澜,自己与姜家姐妹感情好,如今已迎了一个入府,另外一个若他想要,也是属于他的。 旁人,肖想不了! “肃国公府双姝在贵女之中,的确颇负盛名,可是皇弟信任舅父家族,还是要谨慎些,以免娶错了身份,信错了人。” 萧倾澜拍了拍萧昭衍的肩膀,转身离去,他只一个背影的磅礴气势,便足够萧昭衍学上很久。 而他的话,更在萧昭衍心中投下了一片阴翳。 他唤来长欢询问,“他方才所说是什么意思?娶错了身份?谁的身份有问题?难道幼薇和颜儿不是同胞姊妹吗?” 长欢眼眸凝重,“宸王这话说的奇怪,也有可能是想挑拨王爷您和国公府的关系。” 萧昭衍冷静下来一想,确实是这样,萧倾澜怎会好心提醒他? 定是想让他对舅父存疑,削弱他在朝中的势力。 如今他已经不如从前风光了,好些与他有来往联络的朝臣,最近都不知为何突然断了来往。 他还查不出原因。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他又没办法完全无视萧倾澜的话,他开始想办法试探。 从姜幼薇开始。 夜里他去跟姜幼薇同房,两人不能做些什么,姜幼薇却格外黏他,他顺势问了她自小和姜清颜的相处。 姜幼薇似是警惕,随后说着说着,又没忍住浮现了她的优越感。 她自小便比姜清颜多得父母宠爱,父母花的心血和教导在她身上,也是更多的,他们对姜清颜只不过花钱请名师来教,教完了验收成果,她必须优秀,否则便会被狠狠责罚。 姜清颜的优秀逐渐被养成,而为国公府所用,也给姚氏和姜怀渊带来了极好的声誉,被赞誉教女有方,名动上京城。 有姜清颜珠玉在前,既是风光,也是被人攻击诋毁的靶子。 外面的流言蜚语和刁难,国公夫妇从未管过,在姜清颜应对不当的时候,除了打骂就是责罚,甚至还说出‘白花了那么多银钱培养她’这样伤人的话。 萧昭衍越听越怀疑,第二天便命长欢找人悄悄去核实这些事。 他独自在书房里等消息,其实这些年与两个表妹相处,他也是隐隐有些感觉的,舅父舅母偏爱姜幼薇,反倒对方方面面都优秀出众的姜清颜,不甚上心。 他起初以为是两人偏心幼女,只是为人父母的选择倾向。 就像皇祖母在众多孙子里,只偏爱萧倾澜一个。 可越是仔细思考,越觉得有问题,尤其是他回想起这些年,母妃和舅妈,都不让他过多的接触姜清颜,生怕他看上了她。 他提出过想娶姜清颜为王妃,也是遭了她们想也不想的拒绝,两人都直接选择姜幼薇。 姚氏会偏心,可他母妃缘何也偏心姜幼薇? 其中定有隐情! 长欢回来告知他,国公府里探出的消息属实,姜幼薇所说,姜清颜确实不受国公夫妇的重视,现在她住的玉悠阁,还是当初姜幼薇看不上的。 萧昭衍眸色微沉,立刻入宫去见了惠帝。 他向惠帝求情,说自己思念母妃,恳求见她一面,只看她是否安好便立刻离开,不会惹沈太后注意。 他言辞恳切,声泪俱下,惠帝也是有些动容的。 他体谅他孝顺之心,沉声道:“也替朕去看看你母妃,让她好生在宫中反省思过,勿要再惹是非。” 惠帝不知姜幼薇与他偷晴的实情,只听沈太后说是姜贵妃闹事,后又自请降位为昭仪,便也没多过问。 萧昭衍磕头谢恩,随即去了姜贵妃宫里。 她不再独居一宫,住的宫殿也也不过是小小一间,萧昭衍看的又心痛又愧疚。 只是如今他有更重要的事问,便来不及多关心姜贵妃。 姜贵妃看到他欣喜,还来不及多叙一叙母子之情,便听他质问,“母妃可知,姜清颜不是舅父舅母的亲生女儿?” 姜贵妃脸色一僵,“你怎么知道?” 她说完才回过神,萧昭衍不可能知道的! 他是在……试她! 萧昭衍眼中露出震惊,“母妃,你果然知道!你们……” “衍儿!” 姜贵妃捂住了他的嘴,警惕的看了一眼门外,又将他拉到了寝殿内,她恼怒,“你如今也学会来试探母妃了?谁教你做这样的事!” “母妃,试探您是儿臣不对!可是这样大的事,你和舅父舅母怎么能瞒着儿臣呢?如今儿臣已经知晓了,你们还打算瞒到何时去?” 萧昭衍心里自然是一股火。 谁也不喜欢当蒙在鼓里的人。 可姜贵妃更紧张,究竟是谁告诉他的。 萧昭衍要她先说,姜清颜的身世是怎么一回事。 姜贵妃见他要了解事情的态度坚决,只好松的这口气,原原本本的将实情讲了一遍。 第90章 宫中的争吵,决裂 “当初我不知你舅母是使了什么法子,让那顾家夫人听她的话,到国公府里生产,也不知她还有什么把柄,拿捏了顾家这么多年,总归姜清颜是顾家的女儿,所以母妃怕你对她产生情意,非要娶她,才不许你们二人多亲近的。” 姜贵妃说完叹息了一声,如今看他这执着的劲儿,她就知道事情坏了! 萧昭衍还是对姜清颜上心了。 萧昭衍自然是更喜欢姜清颜的,她与姜幼薇放在一起,天下哪个男人都不会选蠢的吧? 但他更忧心的,并非是自己喜欢哪一个,而是姜清颜的身世,萧倾澜是怎么知道的?! “母妃,萧倾澜能同我说这话,必然是已经知道全部实情了,他若是掌握了顾家,与她们合作,那舅父舅母抢女,敛不义之财的大罪就会被揭露!” 他们的钱是这样来的,被萧倾澜捅到父皇面前,让太后知道了,非把国公府抄家,连根拔起不可! 国公府是他的支柱,国公府倒了,钱没了,他拿什么跟萧倾澜斗? 姜贵妃脸上也十分难看,“萧倾澜固然可恶,你舅父舅母也是糊涂的,隐瞒了这么多年的事,怎么就没拿捏好顾家!此事姜清颜不知道还好,若是让她也知道了,依她的心性,只怕会报复。” 这也是姜贵妃如今悬心的事。 “若要她不报复,就娶她入府,让她成为本王的人,成为本王的女人,顾家也成了本王的岳家,她和顾家又还有什么理由报复呢?” 萧昭衍眸色深沉,似是早已打定了主意。 姜贵妃震惊,“你怎么能这么想?” “儿臣为什么不能这么想?舅父舅母防着姜清颜,是为了姜幼薇铺路,可母妃您怎么不想想,只要对儿臣有利,姜清颜是谁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确实是商户血脉,可本王这些年用的银钱,不都是顾家赚来的吗?舅舅不过是夺人钱财,对我们借花献佛,这些年国公府花钱如流水也不知享了多少富贵。” 萧昭衍眼底划过一抹不屑。 姜贵妃骤然回过神来,“倒也是这么个道理,本宫原也是为了娘家着想。” 她也想姜幼薇能够争气些,毕竟是自己娘家的血脉,总好过姜清颜一个外人。 可如今萧昭衍这么一分析,倒让她觉得无妨了,姜清颜美貌聪慧,胜过姜幼薇百倍。 姜怀渊如今也是被贬职了,顾家的生意倒是一直风生水起,听闻他们家的儿子,也是今年要参加科考的举子,若是能步入朝堂,日后为萧昭衍所用,岂非是美事一桩? 姜贵妃同意了萧昭衍娶姜清颜为王妃,也立刻传了姚氏入宫,打算三人一同商定此事。 姚氏大为震撼,就差没当场骂他们母子二人没良心了! 她捂着心口,坚决反对这门婚事,“姜清颜血脉何等低贱,怎堪为豫王妃?娘娘,您糊涂了吗?如今只是宸王随意试探,顾家依旧还在国公府的钳制之中啊。” “你们钳制顾家?那为何这几月顾家没一分钱送到国公府?本王听闻,舅母已经卖了国公府不少家产和下人了,还有些美貌的婢女,都被卖入了勾栏院,您可知,这事若是被那群言官御史知道,是要参的舅父丢官罢爵的!” 萧昭衍极为恼怒。 他以前是太过信任亲人,未曾设防也不曾多调查,如今一调查下来,发现国公府腌臜事实在不少,手段也并不高明。 他可当真怕他们拖累了自己。 姚氏被他当面斥责,长辈的颜面荡然无存,内心怒火交织,“国公爷丢官罢爵难道王爷就眼睁睁看着吗?这么多年,我们夫妇二人为王爷做了多少事?为娘娘做了多少事?” “你……”萧昭衍被她戳着脸诘问,咬牙愤怒。 他一直觉得,他身在亲王位置上,舅父一家为他做事都是应该的。 他将来夺得皇位继承大统,是要保他们尊贵荣耀的啊! “王爷!互敬互重方能成事,王爷所图甚大,又索要甚多,可想过人心也会寒,也会有失望透彻的一天!” 姚氏脸色铁青,却理直气壮的怒怼萧昭衍。 他们的确是臣,需要靠萧昭衍继位,来延续尊荣。 可他们也不是萧昭衍随意揉圆搓扁的人。 姜贵妃起初不欲插嘴,可姚氏竟敢这般骂她儿子,她重重拍桌,“你们失望透彻?好啊,本宫今日就将姜幼薇送去庄子上养胎,横竖她是衍儿的侧妃,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他了,生下了孩子,她可以继续做侧妃,也可以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妾!横竖是衍儿说的算!本宫尊贵的嫂子,本宫和衍儿寒了您的心,不敢再有所图了,还请您先回府吧。” 她手一挥,便要让李嬷嬷把姚氏给请出去。 姚氏脸色彻底苍白,手指颤抖指着姜贵妃,“你……你……你们!” 无耻! 姜贵妃把她送走了,她嘱咐萧昭衍,“你既打定了主意,今晚就回去布置,叫人装作姜幼薇,一辆马车送去庄子上,做给她看看,她把姜幼薇当心头肉,为了她也会妥协此事的。” 萧昭衍起初没想做这么狠,可他也着实被姚氏下了面子。 他点头,“儿臣知道了,幼薇怀着儿臣的骨肉,儿臣会好好养着她们母子的,若是她为儿臣生下皇子,儿臣以后也不会偏宠颜儿,忽略了她。” 姜贵妃拍了拍他的手,眼神格外慈爱:“母妃知道,你心里有数。” 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必定是最优秀,胜过那萧倾澜千倍万倍的! 姚氏出宫回国公府,刚一进门,就没忍住哭了出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哭大骂,砸了好多东西,一直哭到了半夜里。 宋嬷嬷关注着豫王府后院的事,得知他们把姜幼薇送出城,运往庄子上,连忙来告知姚氏,“夫人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二小姐才嫁去王府,如今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能把她送去庄子上呢?那偏僻地方可怎么养胎?” 第91章 答应让姜清颜嫁过去 姚氏瞬间脸色煞白,如同疯妇一般嘶哑大喊,“无耻!她们简直比牢中死囚还要无耻!恶贯满盈!” 宋嬷嬷哪里见过她这般狼狈,连忙扶起她,也不敢问缘由,只担心姜幼薇,“夫人可要想想办法!二小姐……侧妃娘娘这胎还没到三月,这一路颠簸,怕是在路上都可能会出事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姚氏双目猩红的大吼,“若非幼薇嫁了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可这门婚事…… 也是她和姜怀渊自幼便替她谋划的! 是他们没能替女儿铺好路,将她活生生推进了火坑里。 姚氏滑跪到地上,内心万般自责愧疚的哭了起来。 宋嬷嬷连忙安慰着她,姚氏哭过之后,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姜怀渊不在,她也是不能跟豫王和姜贵妃再撕破脸皮了,只能先写信给姜怀渊,让他想办法在其中斡旋。 她绝对不能让姜清颜嫁到豫王府,为王妃! 这是站在她女儿的身上打她的脸,这等屈辱,她绝不能让幼薇承受。 哪怕是要她豁出命去! 宋嬷嬷连夜叫人送信出去了。 青儿一直在附近盯着她们,见到宋嬷嬷去找人送信,她连忙轻功一跃,回了姜清颜房中。 她告诉姜清颜,“似是姜幼薇被人送去了庄子上,夫人急忙写信给国公爷,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姜幼薇刚嫁进去,能发生什么矛盾,让他们决裂成这样?” 姜清颜扶着额头深思了一番,她觉得萧昭衍在侧妃礼那日待她的行为,也十分奇怪。 非要她给他绣一个‘衍’字。 他是要达成什么目的?试探她?又或者做给谁看? 雍华阁那日还有其他人在吗? 姜清颜顿时觉得自己糊涂了,当时一心害怕萧昭衍对她做什么,却忘了仔细观察。 她又问青儿,“你那日虽未跟我去婚宴,却也注意着沈府动向,沈音柔当真没有去豫王府吗?” 青儿坚定点头,“她未曾出府,沈太傅亲自禁足,她不敢也出不了太傅府。” 那姚氏和萧昭衍争执的点是什么? 姜清颜猜不透,她让青儿注意一些,去问一问萧倾澜,是否知道那日还发生了什么事,顺便打听一下,萧倾澜那天去豫王府了没。 青儿记下了,悄无声息的去了宸王府一趟。 只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她连萧倾澜的面都没能见到,南风把她拦下了,一副屁股又跟军棍亲密接触了的姿态,眼眶泛红带着委屈的警告她: “王爷近来心情不好,谁都不见!什么事都憋着!” “是我家小姐的事!”青儿冷着一张脸,她没南风这么多情绪,素来公事公办。 王爷不会无缘无故断了和小姐的联系。 这俩人之前一直好好的。 “你要不信你就去,见得到王爷我再去挨一顿打。” 南风揉着屁股,双腿扭曲着给青儿让开了路。 但如他所说,青儿没能见到王爷,一股强劲的内力将她打了出来,若非她武功高强必定会受伤。 她疑惑不解,看到南风那一脸‘我说什么来着’,只得先回姜清颜身边。 姜清颜听青儿说了萧倾澜不肯见她,格外疑惑。 与此同时,姜怀渊加急的信也带回了国公府。 还是专程派了个身边的心腹来同送信,同姚氏说,“国公爷千叮万嘱,夫人切不可在此时与王爷和姜昭仪发生冲突,国公府和豫王府已经被逼的节节败退了,此刻不宜内乱,哪怕是受些委屈,答应了这婚事便罢,以后日子还长。 更何况此刻把大小姐嫁过去,也总比现在二小姐无法侍奉王爷,让别家贵女钻了空子强,位置总要捏在自家人手里。” “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们的女儿?!一句‘位置总要捏在自家人手里’,他难道就忘了,正妃和侧妃的区别有多大吗?我千娇万宠着幼薇,她从小拥有的什么都比姜清颜好,如今却要姜清颜骑在她头上当正妃?!叫她如何安心养胎,这不是要逼疯了她吗?” 姚氏是彻底疯魔了,本以为姜怀渊是她和姜幼薇最后的依靠,是唯一能帮她们母女,替她们母女遮风挡雨的人! 可没想到,他给的风雨,比外面所有的加起来都猛烈! 她快要被打击的破碎了! 心腹也知道姚氏会受不了,认真尽责的传达着姜怀渊的话,“如今豫王的希望还捏在国公爷手里,哪怕是一时想要倚重姜清颜和顾家,也无妨,待国公爷助王爷登上了皇位,对付区区商户一家,何愁不能将他们毁家灭族?夫人和二小姐想怎么出气不行? 大小姐更是无须惧怕,她已经为国公府所用这么多年了,当了王妃也还是国公府的刀,拢着王爷的心,日后交到二小姐手上,岂非保险? 只是这些时日,夫人得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着,以防顾家来认亲,徒增麻烦。” 心腹说完这话,就得立刻返回姜怀渊身边了。 姚氏碎的像纸片,瘫在椅子里,大口喘气喘息了许久,才振作起精神。 她只能按姜怀渊说的去做,答应豫王和姜贵妃的要求,把姜清颜先嫁过去做王妃,还得待她视如己出的好些。 她含着痛恨的泪,安排府内布置,又亲去见了豫王,与他商量定了,再回来告知姜清颜。 姜清颜注意着她的动向,从萧倾澜不肯见青儿,她内心就隐隐觉得不妙。 再看到府内又无端布置起的红绸红灯笼,她内心愈发的沉重。 姚氏带了补品来看她,热络的搂着她说话聊天,还同她回忆起过往这些年,说亏欠了她,带了好些礼物来,说都是给她的补偿。 姜清颜一边装母女情深应对着,一边想办法推脱。 可姚氏接下来便说了让她无法推脱的话,“颜儿,娘知道你是最好的孩子,如今幼薇嫁去了豫王府做侧妃,你身为她的嫡长姐,若是一同嫁过去,当了豫王妃,照应着你妹妹,娘看到你们姐妹俩能同在一处,内心也安定了。” 第92章 沈音柔知她身世 “母亲何出此言?” 姜清颜的镇定险些绷不住,她立刻冷静下来,温柔说道,“母亲,我是觉得此事太过不妥当,幼薇才刚刚嫁过去,我身为长姐,怎能嫁过去为王妃?这不是冒犯了她吗?” 姚氏看似平静,眼睛却一直扫射着姜清颜,想从她脸上看出破绽来。 她倒是惦记着冒犯了幼薇! 姚氏心中冷笑,脸上确实慈母般的温暖,“傻孩子,怎么是冒犯呢?你是长姐,本就先幼薇一步从娘的肚子里出来,本应做得了王妃才是。” 姜清颜听着她这讨好的话,胃里一阵恶心。 但姚氏不可能在她脸上看到破绽,她只温和的说,“可母亲父亲从小教我,要谦让妹妹,我比妹妹年长,自是要照顾她,可这王妃之位……难免位居于她之上,日后她的孩子出生了,也得认我做嫡母,实在太委屈她们了。” 当然委屈! 姚氏不愿面对这等事实,被她说出来,戳的脏腑血肉模糊,却还不得不强装慈爱,“到底是你疼爱妹妹,正是因为如此,我和你爹才放心让你去做王妃!如今你妹妹有孕不能侍奉王爷,王府里有一起子狐媚侍妾,又恐王爷到了年纪,要娶其他家的贵女为王妃,这思来想去,唯有你去做了这王妃,才是最合适的。” 竟然打这个主意? 姜清颜更觉恶寒了。 可姚氏似乎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在她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说自己没能生下儿子继承家业,本就被姜怀渊嫌弃,唯她这个长女争气,才让她没被休,如今她和姜幼薇的希望,全寄托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姜清颜一时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她,姚氏几乎在她面前哭晕过去,还亲自端了补品来喂她,“颜儿,这是娘亲手熬的桃胶燕窝,纵然娘以前,因为幼薇体弱多病,偏爱她一些,关心你不那么多,可看在娘生你和幼薇拼了命的份上,你便帮帮娘,帮帮幼薇吧!” 她说着,将调羹送到姜清颜嘴边。 姜清颜面容没有一丝破绽,却也察觉了她眼底的一抹恨。 她将燕窝吃下,压在舌底没吞,也没说话,一副要考虑的姿态。 姚氏想着姜怀渊的叮嘱,没有逼她立刻点头答应,而是装着怜弱,被宋嬷嬷扶回去歇息了。 姜清颜连忙亲自送。 一通忙活,等姚氏的人都走了,她才连忙回房,悄悄把那口燕窝吐了。 青儿支走了琴儿芋儿,连忙到姜清颜身边端水给她漱口,“小姐没事吧?这燕窝里可是有毒?奴婢去给你找大夫。” “不必!” 姜清颜连忙拉住她,她端起剩下的燕窝,冷笑:“这里没有毒,只不过放了些让女人损身,无法怀胎生子的脏东西!” 前世当了几年宸王妃,她也算是在后宅内院有些见识,磨炼出了手段。 姚氏今日之举,既要把她塞去帮姜幼薇拢住萧昭衍的心,又要她无法生育,不能抢了她们母子的位置。 当真是自私恶毒之极! 青儿面色冷寒,“可要奴婢去落了那姜幼薇的胎?” 她们母女如此作践小姐,不配为人父母。 生养出的孩子也是阴狠的种。 姜清颜抬手阻止,“这不是要紧事,目前要做的,是阻止我嫁过去,我始终想不明白,萧昭衍为何会突然要娶我,姚氏爱女如命,又怎会答应?那日在豫王府定然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她让青儿再去找萧倾澜,她必要问出个缘由来。 萧倾澜还是不见青儿,而且青儿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去了沈太傅府探望沈音柔,说是沈音柔重病了。 青儿想着既是豫王府有疑惑,便又想办法去豫王府打探了一番。 她打探出一个重要消息回来告知姜清颜,“那日沈音柔虽未去豫王府,沈家少夫人身边却去了个脸生的丫鬟,私下见过豫王。” 这便可以推测,定是这个丫鬟说了什么,萧昭衍才会对姜清颜有那般奇怪的举动。 “小姐,小姐你在听吗?” 青儿站在姜清颜身边回话,她以为姜清颜是在思考,所以一时没有回应她。 可待她蹲下身子,却发现姜清颜眼睛胀的通红,大颗的眼睛已经悬在眼角,似有决堤之势。 “小姐,您怎么了?” 青儿一向冷情,此刻却僭越的握住了姜清颜的双手。 好凉! 她手里捏着一个纸团,似乎是谁写给她的信。 青儿没资格看,却担心姜清颜的状态。 姜清颜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用力的按起了眼角,直到眼泪被揉成了碎痕,她的眼角也红了,似受了伤一样晕开一片肿胀的痕迹。 “小姐轻些……” 青儿微微皱眉。 “没事。” 姜清颜的声音,是哽咽后的低哑,像困于笼中的鸟儿,凄清又可怜。 青儿不知她为何事如此,听她吩咐退了出来,便只有一盏孤灯在房内陪着她。 姜清颜展开手里的信纸,她再看上面这隽秀清丽的字迹,心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痛了,可再读一次,眼睛还是酸的厉害。 这信是沈音柔写给她的。 信里的内容不少,遣词造句也不见什么太傅府嫡女的文采,只是言简意赅的告诉她,她知道了她的身世,将此事告知了萧昭衍。 故而萧昭衍才会试探她的心意,想要确保她和顾家,都为他所用,迫不及待的要娶她为王妃。 而姚氏为什么答应。 她猜是姜怀渊同萧昭衍商量定了。 萧昭衍是最终的赢家,无论是姐妹同娶财色兼收,还是姜怀渊这个国公爷在外为他奔波。 他没什么不乐意的。 至于姚氏,她一时的退让,装着慈母哄她,避免她被顾家真相揭穿反目,也是为了姜幼薇暂忍一时之气。 待萧昭衍夺得皇位,顾家满门和她,不都是国公府砧板上的鱼肉吗? 她们想怎么凌虐她不行? 倒是顾家,前十几年得为了她被国公府欺辱,忍气吞声,待她嫁给萧昭衍,她们的软肋又捏到了萧昭衍手里,她哥哥入仕,也要为萧昭衍所用。 全家之能,都被人拿捏在手中。 这些人,想把他们压榨的一干二净。 第93章 逼她嫁给豫王,她答应了 “可恶至极!” 姜清颜扔了书信,眼中的泪意汹涌成恨! 她们欺压顾家商户出身,欺负她孤女一人,沈音柔更是屡次挑衅,让她知道,萧倾澜待她的好,跟他对她比起来,不值一提。 她与萧倾澜,与沈音柔和萧倾澜的感情相比,不堪一击! 可她又何曾敢对萧倾澜再抱期待? 是他一次又一次的逼近,一次又一次的关怀和保护,让她生了错觉。 她错的离谱,错到以为萧倾澜轻易调查出了她的身世,也会替她保守秘密。 但他却轻易告诉了沈音柔。 沈音柔以此为饵,次次断她计划,如今更是让萧昭衍对她动了心思,更陷她和顾家于囹圄之地。 姜清颜的心口透着凉风,她取下腰间的配饰,摊开掌心。 这颗雕琢的栩栩如生的嫩莲,颜色还格外的鲜亮别致,手工也十分精巧。 是萧倾澜亲手雕刻,亲自送到她手里。 他还向她讨了个回礼,要她亲手绣的帕子。 “呵……” 姜清颜眼底的泪伴随着笑声溢了出来。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不知是谁惊了谁的梦。 终究一场空。 她捡起地上的纸团,连同这枚配饰,丢进了妆奁的最底层。 她既已无路可逃,那嫁做豫王妃,便嫁! 姚氏又来劝她了,她照旧带着燕窝来喂她,一边喂还一边关心,“颜儿昨日可有不适?豫王府也送了不少礼物过来,你妹妹知道了你要同入王府为妃,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姜清颜一口吃下了燕窝,按着眉心,一脸憔悴,“昨日许是忧虑着这桩婚事,睡不好,小腹也绞痛的厉害,似是信期要来了。” 姚氏心中冷笑,这便是她要的效果。 她记得姜清颜的信期并非这几日,这寒凉的药物会让她腹痛宫寒,待她一直吃到成亲,嫁了过去,三年五载里,是绝对生不出孩子来的。 她忙说燕窝补气血,喂姜清颜全部吃完。 婚事又跟她说了许久,姜清颜不再违抗母命,虽万般为难却也答应了。 姚氏高兴的开始为她布置,而姜清颜则在她走后,立刻催吐,将吃下去的燕窝都吐了出来。 青儿为她奉上热水,“小姐,当真要嫁给豫王吗?” 姜清颜擦着嘴角,“此事不容我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婚事的消息大概会传的很快,今夜你去顾家,告诉他们一家,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慌乱,不要为我做出什么事来,我自有分寸。” 青儿点头,“是。” 她不是会擅自做主的人,可仍旧忍不住问,“小姐,可要奴婢……再去一趟宸王府?” 或许王爷只是闹脾气呢? 她偶尔会听南风那个嘴快的念叨几句,说王爷素来严谨,可唯有对上小姐的时候,喜怒无常,会像个孩子似的别扭。 若是一时别扭,倒也不是不可挽回? 姜清颜摇头,她看向青儿的眼神凝肃,“以后非宸王府的人找来,你不要再主动去。” 萧倾澜若有事,会来递话的,若是觉得她无用,自然不会再来找她,她又何必纠缠? 未免太不识趣。 日后沈音柔再来书信,倒显得狼狈了。 青儿遵从命令,夜里悄无声息的去了顾家。 顾家上下都焦灼着,一听说姜清颜要嫁去豫王府,姚思渝心都碎了,“怎么可以嫁去那虎狼窝里?姜幼薇如今怀孕,她们夫妇是想把颜儿当替身去拢住豫王的心,一旦姜幼薇生下了孩子,颜儿岂非岌岌可危了?” 她也是后宅内院长大的女子,岂会不知这些手段? 姚思渝立刻攥住青儿的手,“姚思清心思阴毒,她定不会让颜儿安然无恙嫁过去,你最近有没有注意颜儿的饮食?” 青儿如实道:“夫人每日都亲自来喂小姐吃燕窝,那燕窝里放了使女子不孕的寒凉之物,小姐每回吃下去,都会催吐出来。” 姚思渝满眼心疼,对自己这个亲姐姐恨意,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顾旬州扶着她安慰,顾玖瑢也在一旁听着,他听得出妹妹早已打定主意,也清楚她现在的处境,已是无法从此局之中脱身了。 她嫁入豫王府,势必会继续分化豫王府和国公府的关系,为他们顾家争取机会,只是这样一来…… 她便牺牲的太大了。 “小姐说她早已将身外事置之度外,务求为顾家鸣冤,还请老爷夫人勿要担心。”青儿面色平静的转达姜清颜的话。 姚思渝默默垂泪,顾旬州也不能干涉什么。 而顾玖瑢更能感觉到,妹妹多年隐忍,所图甚大,若是不能帮上她,他们起码不能给她拖后腿,她若入豫王府,只怕豫王很快会召见他和父亲。 顾玖瑢让青儿回去告诉姜清颜,他们会听她的,也让她安心。 青儿回到姜清颜身边,传了话,便依旧做着婢女该做的事。 萧昭衍请求娶姜清颜为王妃的事,已经上奏了惠帝,惠帝知他心思,又看他近来勤勉,便允了他,让礼部开始为他操办婚事。 萧倾澜很快得知消息,礼部官员请示他,是否安心为豫王筹备婚事,萧倾澜的脸色阴沉的吓人,脱口便是一句,“滚!” 礼部官员吓的双腿发软,立刻弯着腰倒退,“是,微臣告退,微臣告退。” “姜清颜……” 萧倾澜想起那女人的脸,对他时妩媚娇俏,在萧昭衍面前捻起绣花针,又是一样的柔态万千。 但凡能为她所用的男人…… 是谁都可以吗? 他与萧昭衍在她眼中,并无任何不同? 那他输在哪儿了?就因为萧昭衍要娶她,所以她便不要他了? “南风!” 萧倾澜低声怒喝。 南风立刻进来,他不抬头都能感觉到主子身上一股骇人的威压,似要将眼前的活物都生生碾碎了。 “青儿可有再来找过本王?” 南风摇头,“上次青儿来时,王爷去太傅府看沈小姐了,她便……再没来过。” 太傅府…… 那日音柔病重,说想见他,跟他道歉,自己此前行事糊涂。 第94章 为谁穿嫁衣 他去看了她,听她道歉,也并未说原谅她的话,只是看在她病重一场,还有沈太傅的情面上。 沈太傅已经罚了她禁足,他也不必与沈家撕破脸面,非要以谢瑜之事来惩处她,毕竟谢瑜自请降职出京,什么都没说。 可他就想等,姜清颜来见他。 向他解释豫王府里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难道便能这么理所当然的,一边与他缠绵,一边给萧昭衍的朝服上绣字吗? 萧倾澜一脸的阴沉似风雨欲来,南风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他头一次盼青儿那张冰块脸,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 祈祷她赶紧来吧。 哪怕只露个脸,他谎报军情也好去跟王爷说,姜小姐想见他啊! 可青儿没来倒也罢了。 再就是萧昭衍找上门了,他来问萧倾澜,礼部官员筹备他的婚礼,何以这般龟速,不仅吉日没测出来,连礼服都没开始准备。 “这样拖下去,本王只怕再过三月,也娶不了王妃入府,也不知这是礼部办事不力,还是皇兄不太看好本王这门婚事呢?” 萧昭衍坐在萧倾澜下方,姿态并不高傲,却有意无意透露着炫耀。 萧倾澜一袭玄色锦袍端坐,矜贵冷傲,“礼部办事不力,皇弟自可上报皇叔,何故来说与本王听?” “皇兄说笑,皇兄身居尚书令,三省六部都是听皇兄差遣的,本王自不知何处得罪了皇兄,若是皇兄应允,本王与颜儿好事早成,定好好敬皇兄一杯喜酒。” 萧昭衍姿态更谦卑了些。 萧倾澜面容沉肃,不辨喜怒,“好。” 萧昭衍对他笑了笑,随即离开了。 萧倾澜隐忍了许久的怒火,全都倾泻在了桌面上,上好的青玉茶盏,被他以内力震的粉碎。 他想娶姜清颜…… 便想着吧。 姜清颜在府内绣嫁妆,安心待嫁,她不再去打听太傅府与萧倾澜,沈音柔却生怕她听不到,日日送信笺来给她。 她一一看过,然后一一收回了妆奁底下。 虽不知沈音柔何故这般无聊,但她总有一件想做的事,得在成婚之前做完。 她把自己悄悄绣好的嫁衣穿上,照着镜子里绝美的面容,趴在书桌前,画了一幅画。 两个时辰的精心描绘,男子颀长挺拔的身躯,威武轩昂的气势,以及俊逸绝尘的面容,顷刻跃然纸上。 穿着红色喜服的萧倾澜,与她就像寻常百姓家成婚一样,未穿礼服,不庄重凝肃,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这是前世他来迎亲时,她想象中的样子。 只可惜,前世他憎恶她,今生她穿上这亲手绣的嫁衣,也没有机会再嫁与他。 这等不甘的梦,只能在她的画笔下,圆一圆了。 姜清颜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在画边提笔写了四个字:吾夫倾澜。 自此,便算是嫁过了他,他也高高兴兴的,娶了她一回。 姜清颜放下笔,破涕为笑,笑声惊扰了一直散发着戾气,站在对面凝视着她的人。 他冷厉的嗓音犹如冰潭含浸而出,“嫁给萧昭衍,你便这般高兴?” 姜清颜手臂颤抖,笔险些落下,毁了画。 她忙将画笔丢到一边,遮掩住画。 她跑到床边,把大开的窗户关上,心跳极快的走到萧倾澜面前,“王爷如今怎还随意出入我的闺房?如今我待嫁在即,国公府里置办婚事的人比以前多了不少,若是被人发现……” “姜清颜!本王问你,嫁给萧昭衍,你就这般高兴吗?迫不及待的,为他穿上嫁衣?” 萧倾澜扼住她的咽喉,力道不重,却强势的将她锁在了自己掌中。 姜清颜犹如他掌中金丝雀,挣不脱,逃不掉,连发出的声音,都是细弱苍白的,“婚事本由不得我做主,王爷既担忧沈小姐,又何必管我为何人穿嫁衣?” 是他不见她的! 连一丝说话的机会也未曾给! 他心中最重要的是沈音柔,他最看重的,也是沈氏门楣对他的扶持。 至于她…… 姜清颜惭愧,实不敢自视过高。 萧倾澜嘴角噙着极冷的笑,他多希望姜清颜次次提起沈音柔,是在为他吃醋,为他不高兴。 可她每次针对沈音柔,都因为沈音柔破坏了她的计划。 “宫中你亲近本王,是想气她袒护了姜贵妃;你献媚本王,也只是因为与本王合作想要扳倒国公府,可是姜清颜,本王待你如此,你待本王能不能有一点真心?你给本王绣过的手帕,在别人那里,也是如法炮制,你是当真不愿嫁?还是本王稍稍一松手,你就立刻另觅他人为助力,你身上的嫁衣……” 这并非宫中制式的礼服,不是礼部给她准备的,这细密的针脚,很像她自己的手艺。 她自己给自己绣的嫁衣,就这么穿上了。 为谁呢? 萧昭衍?他配吗? 萧倾澜的眼睛被嫁衣的颜色刺的猩红,字字句句的剖析,更让人无地自容。 尤其是听到他说,她绣东西如法炮制。 “那日在雍华阁,王爷也在?王爷亲眼看到了?”姜清颜冷笑出声,她纵然想不通那日事出突然,却突然串联了起来。 沈音柔告知萧昭衍她的身世,萧昭衍让她绣字试探,让萧倾澜在一旁看着,对她生疑。 这纵然是她被人算计了,可算计她的沈音柔,难道不是萧倾澜给她的机会? “王爷,你很疼沈小姐吧?若是亲眼看到她给其他男人绣字,是否会当场出手,杀了那个欺压她,逼迫她拿起针线的男人?” 姜清颜笑着看向萧倾澜,她嘴角的笑意那么凄凉,一股酸涩吞咽下去,流进了心口。 心口会痛吗? 好像没有。 因为心早已破了个洞,任由再多的酸涩流进来,也不过漏进无底洞里。 不痛 无伤。 萧倾澜掐着她脖子的手指,根根颤抖,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收紧手掌! 他掌下的力道,捏断十个姜清颜的脖子,都绰绰有余。 可掌心磨蹭着的肌肤,似凝脂柔滑,那么细嫩,只是蹭了几下,便已生了红痕,憔悴,美丽,又透着一股怜弱的破碎。 第95章 对本王,动过心吗 姜清颜她便是这般脆弱可怜的,又坚韧的让人心疼。 可她更让人觉得可恨! “若非你愿拿起针线,萧昭衍能逼你成婚?你与他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此番嫁给他打的什么主意?嗯?” 他字字逼迫,无形的压力把姜清颜笼罩住。 姜清颜的呼吸都被冻的凝固,每一口吸进来的气,都透着他散发出的冰寒,顺着喉咙冷下去,连肺腑里都是寒气。 她不想哭,更不能哭,尽力隐忍的双眼,更是酸涩中透着倔强。 萧倾澜搂住她的腰,将她推倒在书桌上,笔墨纸砚散落了一地,砸出脆响来。 门外琴儿芋儿连忙跑了过来,“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可要奴婢们进来看看?” “不用!” 姜清颜极力控制着情绪,对上男人阴沉暗怒的黑眸,隐忍又冷静的说,“我弄掉了东西,你们待会儿再进来收拾。” 琴儿狐疑:“小姐还是让奴婢进来吧,夫人也会担心小姐的。” “我说了不用!我在绣嫁妆也要让你们看到吗?滚出去!” 姜清颜难得的发了脾气,赶走了两个丫鬟。 可她再对上萧倾澜的眼眸,却越发清晰可见,他眼底的暗火,像泼了滚油,一路烧将上来,他俯身压住她,嗓音透着狠辣危险:“绣嫁妆?你很开心是不是?你这亲手绣的嫁衣,想穿给别人看是不是?” “王爷……你清醒些!你我这样被人发现,出事的不仅仅是我!难道王爷不要自己的名声,也不怕你心爱的女子会伤心难过吗?” “姜清颜,本王问你,是不是要穿给别人看?如果是……”萧倾澜滚了热意的气息,压着她的面颊扫过,眼眸危险又深邃。 姜清颜推拒他的双手被他攥住,高举过头顶的刹那,粗暴的吻落了下来,他强势掠夺,不允许姜清颜有方寸之地可逃。 强势的禁锢,占有,以及他掠夺的姿态,无一不昭示着他怒火滔滔。 萧倾澜的手掌抚上她心口,停留在她的娇软上,恨不得挖开她的胸腔看一看,这人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萧倾澜,我不要……” 她不要再这样被他欺负,毫无名分的欺负。 只要一碰上沈音柔,就会被毫不留情舍弃的欺负。 她眼角的热泪,充满了对他的控诉,萧倾澜看着灼心,他低头吻在她的眼角,舔舐着她的泪,每一下都酸涩又痛苦。 “姜清颜,给本王一句实话,动过心吗?” 对他,哪怕一点点呢? 并非利用,并非同谋,除去二人能互相谋取。 她对他,可有一丝丝心动? 姜清颜被他压在怀中,身体无法挣脱一丝禁锢,但只有一颗心,勉强还能在胸腔里四处乱撞。 这算不算回答?他能感受到吗? 她少女纯真的爱慕,婚后赤诚的爱意,全都给了他。 唯他一人而已。 二人之间的情意,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交错,扭曲,遮掩了原本的炽热和真诚。 萧倾澜不忍再折磨她,姜清颜亦是再也忍受不了。 她的身体从桌面上滑落,跌坐在地上,宛如被狂风摧残过的娇花,零落萧瑟。 萧倾澜的大掌落在她肩头,一股内力蕴出,姜清颜身躯颤抖起来,她看到他眼中的狠:“姜清颜,这身嫁衣,谁也不配看。” 一股危险逼近,姜清颜以为他会对她出手,下意识捂住了脸,一股狂浪似海啸在她身上席卷而过。 “刺啦——” 她身上的嫁衣碎的四分五裂,一片片红纱从空中飘洒落下,遮住姜清颜的泪眼。 她眼底隐忍了许久的泪意再也藏不住,她捡起地上的碎布,捧在掌心,上面她亲手绣的金色鸳鸯,就这么裂开了。 她心里最后的念想,也仿佛随着这件嫁衣,碎的一干二净。 她望向桌上的那幅画,恨意汹涌而出,她将画砸出了窗外,不论那张画经不经得起夜的寒凉。 那都不是她会再留恋的了! 姜清颜哭了一场,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干净,她才叫琴儿芋儿进来收拾房间,琴儿芋儿看到她眼睛似哭过,也知道婚事并非她所愿,收拾完屋子,再去姚氏那里禀告,倒也顺理成章。 姜清颜让青儿去寻她窗户后头那张画,找到了销毁干净。 青儿来复命的时候,犹疑了片刻。 姜清颜以为她没找到画,眉眼急迫,“可是被人发现了?” 青儿摇头,“没有。” “那画毁掉了吗?” 青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那画也没有落在旁人手中,她只能点头,“嗯。” 姜清颜从未想过怀疑她,便没有再在意这件事。 如今她要布局的,是嫁入豫王府之后的事,该怎么跟萧昭衍相处,既是他而非萧倾澜,那就要让他主动跟国公府决裂,再找出他的弱点。 她不必再去找萧倾澜合作,萧倾澜自是不会让属于自己的位置,为旁人觊觎,谋夺,她手里握着萧昭衍的把柄,只需在关键时候送上即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姚氏为她筹备嫁入王府,姜幼薇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姜怀渊入京被捕了。 抓他下狱的是大理寺少卿傅渊,傅渊收到举报信,姜怀渊私藏大批的兵刃军械,还囤积粮草,意图谋反。 罪证确凿。 他将查抄出来的物证呈给惠帝,惠帝勃然大怒,当即让他着重审问姜怀渊,查抄肃国公府,还将豫王也幽禁在府中。 朝野震动,姜清颜也随着肃国公府一同,下了大理寺的监狱。 女囚牢中,到处都是哭喊求饶的声音,姚氏指着狱卒责骂,说她们不敬她这个国公夫人,更是言辞激烈。 可惜这里的狱卒并不是家中奴仆,不会因为她国公夫人的身份,便给她更好的待遇,她住的那间牢房,在通道的最角落,跟奴婢们相邻,又潮湿发臭。 姜清颜隔着几个牢房,在一个相对干净,又没有蛇虫鼠蚁的单独牢房之中。 她是最先被提审的,既没有恐惧感,又有一丝期待。 第96章 国公府大厦将倾 国公府的衰落,比她想象快太多了,而这个查处国公府的人,也是在她意料之外。 傅渊。 前世除了萧倾澜,她唯一了解,接触过的男子。 那年她赴晚宴归家,在路上遇到了傅渊追缉凶犯,街道上凶犯流窜,百姓争相推搡,将她的马车都快掀翻了。 她已然做好准备跳车受伤,可车顶落下一股重重的力量,替她稳住了马车,又驱赶了四周的行人。 她坐在车内,听着外面兵刃相接,血肉横飞,鲜血飞溅上她的马车,甚至还溅湿了她的车帘。 她惊恐万分。 “傅渊,你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啊——” 凶犯临死前发出恐惧的叫声,姜清颜听的浑身一颤。 似是一刀抹了脖子,有什么东西咕噜噜的滚来撞了她的车轱辘。 姜清颜抱着身体,望向车帘边上的身影。 那半张白皙似雪的脸上沾了血迹,光线幽暗更显阴森,可来人那双眼里,却像拢着骄阳的光。 他说,“凶犯已死,不必害怕。” 姜清颜瑟缩着说了句,“多……多谢。”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肃国公府的。” 姜清颜本不欲暴露身份,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可傅渊却道:“姜清颜,别怕。” 他知道她的名字,更说的这样坚定。 那是她第一次,从外男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话语字字灼热,铿锵有力。 傅渊将她送回了国公府,她得知傅渊追凶缉犯,既未伤人,又杀了凶犯,保一方太平,对他格外的敬重。 后来她去了一趟大理寺,诉说当晚的情况留案记录,她再见傅渊,听他问案,一时好奇多说了几句,竟助他破了个连环大案。 傅渊偶有案件结束,也会写信送到茶楼里,让她见解一番。 他们对案情有过探讨,只是后来她到了及笄的年龄,便再不能随意来往,许久不再见了。 如今再见,恍若隔世。 姜清颜记得前世,傅渊因追缉一桩贪墨巨案,在京郊之外遭人埋伏,二十四岁便因公殉职了。 如今他还没出事,她也还有机会见到他,便觉得庆幸。 幽暗的牢狱刑堂之中,傅渊看着一袭紫衣,清雅秀丽的女子,眼神微动。 狱卒向他行礼,“大人,肃国公府大小姐姜清颜已带到。” “嗯。”傅渊的嗓音冷冽中透着一丝性感。 姜清颜回忆起当年被他相救,觉得他成熟了不少,内心也不觉害怕,而有了些,熟悉感。 傅渊没有对她上刑,也没让她跪下,只是依例对她进行询问,问她是否知晓姜怀渊私藏军械,囤积粮草的事。 姜清颜这倒是不清楚,不过她说,“买军械和粮草,需要大量的银钱,银钱的来路,我或许可以为大人提供账目。” 傅渊修长的剑眉微拧,“姜清颜,仔细说清楚。” 姜清颜说了顾家为国公府所挟持,多年来赚取钱财,全都被国公府苛索压榨,甚至还因国公府负债累累。 傅渊立刻派人去了顾家,顾家倒是有迹可查,可他们要求见姜清颜,要看到她安然无恙。 这是不合规矩的,傅渊没有答应。 他再次单独提审姜清颜,问她,“你是何时知道,国公府与顾家有银钱来往的,你与顾家又是什么关系?” 若换做旁人审问,姜清颜一定不会轻易妥协。 可眼前的人是傅渊,是不畏强权,以身殉职也要为公平正义而战的傅渊。 姜清颜眼尾洇出一片微红,颔首行礼,“请傅大人为我做主申冤,我不是国公府之女,我真正的身份是……” “傅大人。” 一道清冷的嗓音将她打断。 傅渊汇聚在姜清颜身上的眼神,也瞬间转移了方向。 他迎向来人,微微挪步将姜清颜给挡住。 萧倾澜走进刑堂,他的视线被傅渊高大挺拔的身形挡住,虽听到他身后有轻微的哽咽声,却无法窥到那人的面容。 一想到她在此处会害怕,被刑讯会恐惧,他的心便被捏了起来。 “本王听闻傅大人今日又单独提审了国公府内眷,有些疑惑,便特来看看,傅大人这是审出什么要紧的案情了?” 他绕到傅渊身旁,看到了他身后那一抹纤细的身影。 她眼角泛红,清透白皙的脸上,一双眼格外含情怜弱些。 姜清颜垂着眸不去看他,更不想傅渊看出她与他相识。 傅渊不知他二人有所牵扯,板着一张冷脸,“宸王应该知道,本官审案,无须向任何人透露案情,刑讯过程,也只需直接呈报给皇上,此事也不在王爷管辖之内。” 三省六部皆是他所辖,他所在的大理寺,却不是他直系之下,不应由他来查问。 萧倾澜并未生气,他早知傅渊是这么个脾气。 三省六部没人敢这么对他的,但世家出身,又是十六岁便科举入仕的傅渊,有底气有能力,对谁都平等的不假辞色。 只是他提醒傅渊,“举报姜怀渊的证据,不止送给了傅大人,还送到了本王和刑部的手里,此案虽由傅大人亲审,可日后也是要三司同审的,本王提前来了解案情,傅大人一定要这样严苛吗?” 他话里的含义很明了,证据是他送的,傅渊现在手里能有这么个大案,也是他送给傅渊的人情。 至于日后,傅渊清楚,这件案子审到最后,绝对不是大理寺能做主裁决的,如萧倾澜所说,一定要三司会审。 而且到时候做主的,不是陛下,就是萧倾澜。 他提前过问案情,也无可厚非。 傅渊回头轻瞥了姜清颜一眼,她方才说了话,但被萧倾澜打断了。 他命人给她打了热水洗脸,让她收拾干净了,继续说方才要说的话。 姜清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我其实并非国公府的嫡女,我乃是顾氏夫妇所出二女,我兄长是顾家长子顾玖瑢,我母亲临盆之前被国公夫人姚氏接到府中待产,待我出生之后,姚氏强抢我为女,并以我为人质要挟我父母,将多年累积所赚的银钱,悉数上交国公府,否则便要对我下手。” 第97章 局已布好,你自当争取 傅渊修长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 他不是寻常的审案官员,为官六年,已经经过见过不少离奇的案件,当姜清颜说出自己身世的时候,他并不惊讶,黑海一样的眼眸中,甚至没有几丝波澜,一心审度着姜清颜说话时的神态,分辨真假。 姜清颜陈述完,眼角微微发红,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可傅渊也只是命人记录在册,准备亲自去一趟顾家,核实她的话,再问顾家是否愿意交出账本。 姜清颜相信他的办案能力,并未有过多的怀疑,她盼望傅渊亲自去顾家之后,能够尽快查明真相。 替她,替顾家沉冤得雪! 傅渊离开之前,吩咐把姜清颜送回牢房里去。 姜清颜十分配合,回到了她的单人牢房,一直未曾离开的萧倾澜,自然也是有资格跟过来看她的。 他手一挥,南风便将外面的人全都带走了。 一隅之间,只有她和萧倾澜独处。 萧倾澜气场强大,越是逼仄的空间里,越是能感觉到被他压迫的紧张。 他走到姜清颜面前,看到她低垂的眉眼之中,一股淡淡的抗拒,下意识开口嘲讽:“怎么?如今连看都不想看本王一眼了?” 姜清颜不曾答话,似雪清冷,如冰皎洁。 萧倾澜内心更淤堵了一股气,想起她前些日穿的嫁衣,语气更冰冷,“是本王搅和了你与萧昭衍的婚事,惹你如此不快?” 姜清颜眼睫轻颤,不想理会他的纠缠,依旧不答话。 直到萧倾澜说出,“看来顾家也该一同下狱,配合案件的调查。” “王爷!” 姜清颜抬起了头,那双流光溢彩的美眸之中,满是无奈之情,“王爷究竟想怎样?今日来牢里寻我,是消遣,还是问罪?你所说我与萧昭衍的婚事,难道不是你推动的?雍华阁你也在,你心知肚明,这姜怀渊入狱的局,也是你布下的。 包括这案件,落在了傅渊的手里,这不是别人有能力操纵,依旧是王爷一手谋划的,如此精妙筹谋,王爷何故无谓的闹脾气?” 他本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 不该在此,跟她做无谓的纠缠。 “闹脾气?”萧倾澜冷笑,嘴角弧度越发阴冷骇人,“姜清颜,你也知道,姜怀渊入狱是本王的本事,可你还敢摆出这么一副冷脸,这样对本王?本王阻拦你的婚事阻拦错了,帮你下狱姜怀渊,也做错了是不是?” 他雷霆万钧的气势压迫下来,姜清颜薄弱的身躯难以承受,被压着后退的时候,她的眼里也浮现出一缕雾气,“王爷下狱姜怀渊,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萧昭衍要与他争储位,他是先帝唯一的儿子,这储君之位理应是他的,姜怀渊助萧昭衍与他作对,他铲除政敌理所应当。 是为他的前程铺路。 何故,一定要说成是为了她的模样? 她从不敢这样高看自己,也不会这样糊涂的迷惑自己。 萧倾澜本要被她气死了,他都后悔自己当日没狠狠对她动手,可想起那日在窗外捡到的东西,他依旧是对她心软了。 “你就是个煮熟的鸭子。” 身陷囹圄了,嘴都还是硬的! 而且她惯会对他冷情,随心所欲的忽冷忽热,偏偏他自己,对她百般的放不下,生怕她不舒服一点。 他看着这四面冷墙,没有炭火的牢房,把自己身上厚厚的狐皮大氅解了下来,包裹住她。 热意突然袭来,姜清颜泛冷的身子,像是被丢进了火堆里,烫的她嘤咛了一声,“王爷……” “别叫。” 萧倾澜的嗓音里揉了一抹寒意,呼出的气息,却越发灼热。 他把姜清颜牢牢裹好,抱起来放在了床上,牢房的木床狭小,并不保暖,但姜清颜裹着他的狐皮大氅,却丝毫不会冷。 萧倾澜俯身在她耳边,气息沉沉:“姜清颜,局已布好,未来如何,便看你自己能争取到什么地步了。” 他纵然要为自己筹谋,可他更倾向,替她争取来这么一个机会。 对他或许没那么重要,但对她,应当是重逾性命。 姜清颜的眼前蒙了一层雾气,嗓音微软,“多谢王爷。” —— 顾家。 傅渊带着姜清颜说过的情况,再次来要账本,顾家夫妻的态度,显然就跟之前不一样了。 他们眼里的警惕没那么多,姚思渝更是直接开口问,“颜儿在牢中可有生病?傅大人您一向是公正无私的,颜儿在牢里一定不会被刑讯虐待的对吗?” “夫人。”顾旬州还有些担忧,将她按了回来。 姚思渝却依旧满腔热情,她看着傅渊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似是长辈看晚辈,而非一个陌生的商户夫人在看他。 傅渊看她遮着面纱,容貌不显,这双眼睛和神态,看着却有些眼熟。 但年少时对于长辈的记忆并不深刻,他也很少应酬,不记得家中和商户顾家,有所来往,便本着公事公办的态度,“未定罪的嫌犯在牢中,自有其待遇,若是配合审问,自然不会刑讯,若有不配合的,也自有不同的惩罚。” “那她肯说出实情,便是配合大人问案的,在牢中应该安全无恙吧?”顾旬州小心谨慎,哪怕是询问,也透着一股老练沉稳。 傅渊点头,“无恙。” “太好了,那……那账本。”姚思渝看了顾旬州一眼。 顾旬州深思片刻,还是请傅渊稍候,自己亲自去取了账本过来,交给傅渊。 傅渊看他准备的齐全,又多年来往记录,清晰明了,脑中的案情逐渐清晰起来,他让人来带走了装账目的箱子,又告知顾氏夫妇,“既然牵案其中,本官就要依法看守顾家,顾家之人不得随意出入,直到本官查清所有案情。” 顾旬州拱手,“顾家上下,自当配合傅大人查案,无有隐瞒。” 傅渊又叫书令史过来,将询问顾旬州的案情一一记录,暗地里观察着他们夫妻二人的神情。 走出顾家时,书令史有些好奇,“大人,您好似对顾家的人,格外有耐心。” 第98章 提审姚氏 寻常傅渊办案,是不会问这么多的。 尤其是这种勋贵之家,牵涉众多,大案中又有突发案情,傅渊会格外冷漠,专心断案。 可这次,他还有意无意的,向顾家夫妇透露姜清颜的情况。 傅渊依旧冷着一张脸,似天生没有表情一般,“只有亲生父母,才会关心子女情况。” 国公府夫人姚氏,自从入狱以来,从未问过姜清颜一句。 倒是她另有需求,趾高气扬的威胁于他,说不能传讯她的小女儿姜幼薇,她如今怀有身孕,又身份贵重是豫王侧妃,不是他可以随意审问之人。 这两者对待上,差距极大。 姜清颜所说,就更有可信之处。 可猜测依旧需要实证,他不仅要审讯姜清颜和姚氏,国公府上下的每个人,都要一一审查过,才能判定案情。 大理寺监牢。 傅渊回来审人,心腹下属罗廷来报,“大人,宸王下了命令,要保护重要证人姜清颜,如今已将她调遣到一间干净牢房之中,还要给她配备炭火吃食,一应女子闺阁用物。” “谁准许的?” 傅渊眉尾上扬,散发出沉冷气息,“宸王的命令,何时能下达到我大理寺来了?” 罗廷面露为难,“大人,属下尚未来得及配备,可是宸王他不是旁人啊,大人何必违抗他呢?” 也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要求,只不过是看在姜清颜是女子的份上,给她一些优待。 就在这大理寺监牢里,也不会传出去为人诟病。 傅渊没必要为了坚持原则,得罪了萧倾澜这尊大佛。 还有两月便是他的生辰,生辰之后,他便是要被封为储君,将来登基为帝的人,便是不巴结,也犯不上对着干? 傅渊眉眼冷冽,眼眸沉黑如墨,“姜清颜本该关在何处,便送回何处,宸王所提,一样都不许给她配备,任何人在我这大理寺监牢,都没有优待,皇上来了也是一样!” 他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手里的案件,也全都是秉公如实办理。 谁都不会有例外。 罗廷知道他家大人又轴了,他劝不动,最后傅渊只说,看在姜清颜提供了案情线索的份上,可以多给她一床干净的被褥,算是嘉奖。 罗廷无奈,只得按他家大人的吩咐做事。 宫中,御书房。 姜贵妃磕破了头,才求到一个面见惠帝的机会。 她一进来便哭喊着求情,为姜怀渊喊冤,更为了她被幽闭在王府的儿子喊冤,“皇上,衍儿是您的亲生儿子,他是何品行,您最清楚了,哪怕姜家被人冤枉下了大牢,也不能牵连到他啊!他是无辜的!皇上!” 惠帝脸色铁青,怒容昭昭,“若是他不无辜,早就跟姜怀渊一同,下了傅渊的大理寺监狱了!” “皇上……”姜贵妃心头一沉,流着泪看向惠帝,眼神迷茫,“皇上这是疑心了臣妾兄长,再也不信任了吗?” “罪证俱在,那么多的军械,那么多的银钱流动,朕怎么信任他?还有你!你现在赶来求情,你敢说你自己不知?” “臣妾不知!臣妾一介深宫妇人,如何得知兄长在外做了什么啊!那军械……他当真做了这么多错事吗?”姜贵妃擦着眼泪,一边偷看惠帝的神色。 他脸上的怒火,是一波接着一波,“军械的事,大量来路不明的银钱,还有贿赂案,这些都不是一日之功,朕若是再糊涂一些,你们姜家是打算起兵造反了吗?” “皇上!冤枉!臣妾不敢,衍儿他也不敢啊!我们母子俩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姜贵妃心里那点期望破碎的彻底,一心哭着,想将自己和萧昭衍从事情中撇清出来。 惠帝已经不想再听她哭闹了,他疲惫至极,“你们母子若是真无辜,自然不会被牵连到,可此事震惊朝野,已非朕一人可以袒护的了,若是罪证确凿,姜怀渊便是万死难赎其罪!” “万死……” 姜贵妃瞠目,心头像是破了个洞,呼呼漏风。 回到自己那狭小的宫殿里,她深思都是飘忽的,她一心想着,必须保护自己和儿子的无恙,姜怀渊一家…… 能保住她也势必要保啊! 否则萧昭衍即将被封为储君,她儿子还拿什么跟他斗? 她拿出自己的积蓄,让李嬷嬷出宫去大理寺,找到姚氏,让她务必想办法,把这些事全都栽赃出去,哪怕是冤了办事的人,也要尽力撇清自己。 找个合适的替罪羊! 姚氏在牢中见到姜贵妃派来的人,既欣喜又惊讶,她关心姜幼薇的情况,来人并不知道,只问她如何想办法,能够找到合适的替罪羊。 姚氏能够想到的替罪羊,当然只有顾家! 她那个贱人妹妹和她那卑贱的商户夫君,他们一家,还有个宝贝女儿姜清颜捏在她手里,自然不敢随意攀咬,只能给他们当替罪羊。 而当这个人去了顾家,传达了姚氏的威胁之意,随后便被捕了。 傅渊捏着敢来大理寺监牢传话的人,直接提了姚氏出来当面审讯。 姚氏脸色寡白,万没想到,这不过是傅渊的计策,让她去找替罪羊,有所行动之后,立刻抓了人,对质,审问。 姚氏甚至来不及编些瞎话,傅渊便将她的意图窥了个分明,“你想利用顾家,给国公府脱罪,利用顾家和国公府的大量银钱来往,栽赃顾氏是你们的爪牙,替你们办事,更有所图谋,可顾氏一介商户,又是如何高攀上国公府的?你们中间的媒介是什么?姻亲,还是互质?还是国公府倚仗势大,便强掳了顾家的人,以此作为要挟?” 姚氏嘴唇颤抖,唇上的血色,似乎也这么一颤一颤的寡淡了下去。 她背后满是冷汗,想着是谁告了密? 顾家吗? 他们好大的胆子,难道不顾姜清颜的生死,不怕她首当其冲的被连累吗? 傅渊幽黑的眼眸摄住姚氏,“国公夫人,可想清楚了是否要回答本官?” 第99章 姜清颜算计沈音柔 姚氏只字未言,罗廷冷声道:“夫人既不肯说,就莫怪属下们用刑,让夫人开口了。” 姚氏反应极快道:“放肆!本夫人如今还是官眷,刑不上官眷,你们没有资格对本夫人用刑!” 傅渊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的确如此,可顾家已经查抄出了跟国公府有来往的账册,连同国公府里的账册,两厢都在盘查,核对,不是一日两日能做完的功夫,所以夫人还有时间可以想,如何向本官陈述案情。” 他命人将姚氏押走,高冷淡漠的样子,似乎一点儿也不怕姚氏不开口。 姚氏被丢回了牢房之中,她坚挺的脊背垮塌了下来,趴在冰冷又肮脏的地盘上,无助的回忆着:“为什么会这样?谁敢……谁敢出卖我们!” 顾家区区商户,他便是敢为宸王所用,便不怕宸王卸磨杀驴,将他们顺水推舟连同国公府一起除去了吗? 姜清颜的安危他们也不考虑了? 姜清颜又被关在哪呢? 她有没有被询问过? 姚氏浑身颤抖,思考起这些问题,便似有一只带毒的蜘蛛,爬进了她的身体里,她抓不出这只蜘蛛在哪,却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它蚕食血肉。 姜清颜被下狱七日,已经入了腊月。 天牢外大雪纷飞,冰冻道路,牢内也都给各个牢房分发了一盆炭火,以免关在这里冻出病来。 姜清颜床上铺着傅渊给的新被褥,身上盖着萧倾澜的狐皮大氅,床下还有炭盆,除了牢中空气不甚透彻,倒也没把她给冻着。 南风奉萧倾澜的命令,来给姜清颜送一盅暖暖的热粥。 冬日里身子暖了,胃也要暖和些,才好熬过去。 姜清颜自从经历了上次换牢房,结果又被换了回来,便知道萧倾澜和傅渊对上了。 萧倾澜想给她好待遇,可傅渊是铁面无私的,皇上来了也讨不到情面,如今萧倾澜再来送粥,傅渊知道了,铁定又有一番纠葛。 姜清颜未敢接受,道谢之后,便请南风把东西拿回去。 这牢里的吃食不怎么好,却也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不必这么费心。 南风只是个办事的,把食盒里的热粥,精致的菜肴一一端了出来,摆放上碗筷,然后就消失了。 姜清颜看着门口,刚掀开狐皮大氅下床,就撞上了迎面迈入牢房的萧倾澜。 他气定神闲,显然是早对姜清颜的拒绝有所预料,但依旧我行我素。 “你一个人不肯吃,本王只好来陪你一起吃了。” 萧倾澜拂去了肩头的雪花,解下大氅,顺势将她牵到了桌边坐下。 这里很简陋的条件,因为他的到来,显得更加破败,不堪,还有些玷污了他的高冷矜贵。 姜清颜挣开他的手,神色淡漠,“王爷不该频繁出入牢狱,傅大人……” “傅渊他不想死就不会来找本王的麻烦。” 他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冷傲,皇家威严和贵气,更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他说真的。 姜清颜也能感觉得到,傅渊即便不畏强权,碰上他,也是讨不到好的。 而看她满脸不悦,萧倾澜却又软着语气说了两句,“本王没有大张旗鼓来,傅渊他近来忙着查案,也不会注意到的。” 她大可不必这么担忧。 姜清颜深吸了一口气,认了。 小拇指拧不过大腿,萧倾澜桀骜不驯,她又能怎么样? 她端起萧倾澜盛来的粥,喝了一口,炖的软烂的贡米,裹着浓郁香甜的汤汁,一入口,便先暖了唇舌。 再咽下,既暖喉咙,也暖胃。 一碗甜粥,喝的她眉眼都松软了不少。 萧倾澜吃的也高兴,但他更有想问她的话,“那日在雍华阁,萧昭衍逼你给他绣字,若是本王及时出现打断,你会停下吗?” 姜清颜捧着碗的手一顿,才片刻功夫,她眉眼之中便又是一片冷然,“过往之事,没有追究的必要。” “若本王非要追呢?”萧倾澜的拇指,摩擦过碗的边缘,细微的一个动作,已然透出他的不悦,还有那一股执拗的劲。 姜清颜想敷衍,可他还会一次又一次的追问,她索性说,“那便问王爷,为何要将我的身世,王爷明明答应不去查的,随口告诉沈小姐,博她红颜一笑。” “本王将你的身世告诉沈音柔?” 萧倾澜的眼眸紧锁着她,有试探,也有禁锢之意。 姜清颜已经习惯了,他一触到沈音柔,便先怀疑她的用意,可她又不会被放过,萧倾澜将她抓到腿上,手臂环着她的腰,逼她继续,“说下去,本王要知道所有细节,还有证据。” 姜清颜内心冷笑,无所谓自己这些事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她便将沈音柔写信给她挑衅,信在何处,还有青儿查出的,是沈音柔派人去告诉萧昭衍,才有了自己被萧昭衍逼着绣字那一幕,全都告诉了萧倾澜。 萧倾澜信与不信,查与不查,都是他的事。 而他临走之前,还抱着她沉默了许久。 姜清颜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不愿猜了。 萧倾澜想吻她,被她推开,也没生气。 他只留下一句,“本王过几日再来看你。” 姜清颜并不盼着,她甚至希望,他政务繁忙,没这么悠闲能来才好。 萧倾澜亲自去了国公府,取了姜清颜所说的信笺,拿回王府一一细看,又派人去查了沈府当日去豫王府喝喜酒的丫鬟。 两样都没能查实。 沈府的丫鬟说未曾见过豫王,而姜清颜那儿存着的信,自己也不是沈音柔的。 南风瞧着萧倾澜比天儿还黑的脸色,不长记性的开口,“主子,那这看起来,便不像是沈小姐做的了,毕竟她一个闺阁女子,不太好查姜小姐的身世吧?” 连萧倾澜都是费了不少力气,亲眼见了姚思渝取下面纱的样子,才能确定的。 沈音柔……看起来那么柔弱,她从何查起? 而她又打哪得到消息,要把姜清颜查的这般一干二净,再做此算计呢? 只怕不是姜清颜算计她? 第100章 查出沈音柔的阴谋 不仅仅是南风会这么怀疑,换作如此这般跟姜清颜和沈音柔同时相处下来的人,都会这么怀疑。 连萧倾澜都该这么想。 可是他手里捏着姜清颜所说的,那些沈音柔写给她的信,眼眸却格外幽深。 他自小跟沈音柔一起长大,自然知道这不是她的字迹,甚至遣词造句都粗糙的不像她的话。 可当真是姜清颜污蔑她吗? 沈太傅府。 沈音柔卧病在床,得知萧倾澜来看她,格外高兴,苍白病弱的脸上,都有了一丝好转的迹象。 而萧倾澜并没有过多的怜惜,只是将一沓信放在她床边,质问是不是她做的。 沈音柔疑惑,拿起那些信仔细的看,一边做出不解的样子,一边在心底嘲笑:姜清颜果然是贱人,会跟萧倾澜告她的状! 可她以为自己能得逞吗? 沈音柔放下信,嗓音柔弱,楚楚动人的眼睛看着萧倾澜,“音柔不知这些是什么,倾澜哥哥是听了何人的挑唆吗?这字迹和词句,也不可能是出自我啊。” 她眼里含着一层水雾,娓娓道来,更显怜弱,惹人疼惜。 可萧倾澜下颌紧绷,显然是没有怜惜她的打算,“音柔,本王自幼跟你一起长大,了解你,这些定然不是出自你之手,可本王也知道,你这院中伺候的人,从一等侍婢到洒扫下人,每一个都识文断字,能书会写。” 沈音柔随便找个人来做这件事,都是轻而易举的。 再想办法将这些信送到姜清颜手里,日日刺激她。 姜清颜是内心强大而坚定,才没有被这种手段摧垮。 沈音柔眼圈红了一遍,委屈的摇头,“倾澜哥哥,真的不是我做的,你为什么要相信别人不相信我呢?姜清颜的话,你就如此深信不疑吗?” 萧倾澜唇线紧抿,没有说话。 可沈音柔也听到了她房间外面的动静,她满眼无辜的看向萧倾澜,“倾澜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萧倾澜挥了下手,南风提着一个粗使婢女入门,她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手里还握着刚写完的信。 那字迹,就跟萧倾澜拿过来的这些信上一样。 沈音柔瞬间脸色寡白。 不是因为她生病而流露的苍白,而是惊惧之后的恐慌和不可置信,让她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萧倾澜来看她,竟然直接在她院子里动手查起了人。 连沈家的人都没用,是南风领着人亲自查的。 这是……与她动真格的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沈音柔内心颤抖,受伤又脆弱的看向萧倾澜,“倾澜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这样做,传出去让我怎么做人?” 若是被祖父发现,她会被重罚的! “倾澜哥哥,你难道就心疼姜清颜,不心疼我了吗?” “姜清颜的身世,谁给你线索去查的?你又怎么会突然查到顾家的头上?” 萧倾澜的质问,从温和变得凌厉,如刀锋闪着寒芒,一寸寸压迫着沈音柔。 沈音柔内心颤抖的更厉害,她想从萧倾澜的逼问下逃脱,可他似乎把守住了外面,即便是在沈太傅府,她也无路可逃。 萧倾澜居高临下,沈音柔眼泪滑落,也未曾让他怜惜,她哽咽着,“姜清颜频繁与顾家来往,还有倾澜哥哥你帮她,自然可以查到,线索……日日看倾澜哥哥与她纠缠不清,我难道是个蠢的,还需要别人来提醒,才知道我有多丢脸吗?” 她是姑祖母早已看中的人,谁都知道,她将会嫁给萧倾澜,做他的王妃,太子妃,甚至是将来母仪天下。 可谁又能知道,她看到萧倾澜跟姜清颜在一起,那种暧昧纠缠,她的心被撕裂的有多疼! 姜清颜她凭什么啊? 她的崩溃,带着她的坦诚,可萧倾澜觉得她还不够坦诚,一定有她没说出来的事实真相。 但他也查过了沈音柔这些日子的行为,没有跟特殊的人和事来往,她都是主动的去调查姜清颜,这种意识是她自发的。 而且是突然的。 他想不通为什么,以沈音柔的性子,他这么问,她也不会说的。 但如今,她针对姜清颜,布局害她,是清晰摆在眼前的事实。 “音柔,本王未曾许诺过你什么,即便有所打算,也是皇祖母的意思,本王孝敬皇祖母,原本该遵循她老人家的意思,可你觉得,自己现在还配得上皇祖母的青睐吗?” 他语气里没有责怪,却字字句句都像刀刃一样,刮破她的脸皮,露出阴险狭隘的本性。 沈音柔害怕极了,甚至萧倾澜再要张口,她都连忙打断,“不要!倾澜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会再糊涂了!你别……不要我。” 前世她都做了他的贵妃,虽有名无实,却好歹是掌管六宫的人。 哪怕他将心里的后位留给了姜清颜,她也不在乎。 可今生,她若是不能嫁给他,丢的不止是沈家的颜面,她会愧对姑祖母,会成为全京城侯门贵府中的笑柄。 那等同要了她的命。 沈音柔从床上爬到萧倾澜面前,伸手去抓他的袖子,“倾澜哥哥,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也是害怕你被姜清颜给骗了,她那样的女人不会一心一意的对你,她只是利用你啊!” 利用他? 萧倾澜冷冷的扯了下嘴角。 他甩开了她的手,眼神冷漠没有温度,明明什么都没再说,却宛如将沈音柔打入了牢狱,判了刑。 “以后再让本王发现你去碰姜清颜,今日一切都会揭露于人前,沈家的门楣和体面,也会因你而损伤,你自己考虑清楚。” 他冷冷丢下这句便离开了。 毫无留恋。 事情毫无转圜的余地。 沈音柔趴在冰冷的地上,内心被恐惧揉成了一团,哭的格外凄惨。 萧倾澜从沈家出来,便想直奔大理寺监牢。 南风跟在他身后提醒,“王爷,傅渊派人来传过话,说您再肆无忌惮出入大理寺监牢,便要上奏皇上,您还是别……” 跟那刺头对着干了吧。 平白无故被参上一本,有碍清名,总归是不好的。 第101章 你心里的人,傅渊? 萧倾澜却完全听不进去这样的话,他只想快点赶到姜清颜身边,好好抱着她,跟她道个歉。 他误会她了。 不是她三心二意,一边勾搭着他,一边又为自己另谋出路。 她只是被人逼迫着,不得已才会为萧昭衍绣上那个字。 她的处境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多了。 全家之仇在身,还有沈音柔在他身后,暗地里威胁着她,让她受苦。 她被逼不得已,萧昭衍的婚事压下来,她也是无从抗拒的,按照她倔强坚毅的性子,她只会硬着脑袋走下去。 哪怕前面道路泥泞,困难万千,她也不会喊疼,不会退缩一步。 是他没有为她思虑的足够周全。 大理寺监牢。 罗廷等人是不敢阻拦萧倾澜的,他踏入之后,直奔姜清颜的牢房,脚步匆忙的,有失他平日里高冷矜贵的姿态。 可他没在牢房里看到姜清颜,回头冷冷看了罗廷一眼,罗廷不敢说话,还是南风来禀告,“姜小姐在刑堂。” 他很想告诉萧倾澜,这会儿最好不要过去,免得扎心。 但萧倾澜没给他机会说话,他匆忙奔去,未至刑堂门口又停了下来,姜清颜发出的一抹清灵悦耳的笑声,让他格外震惊。 他透过栅栏向里面看去,那幽暗的刑堂,除了刑讯摆放的桌椅,便是一堆刑桌刑具,而姜清颜就坐在一张方桌边上,与傅渊面对面,二人喝粥聊天,场面一度温暖的,不像在刑堂。 但傅渊并不是个跟温暖有关系的人,比起萧倾澜因身居高位,日常不苟言笑,他更像个天生不会笑的冰种。 那张刀削斧凿的脸,五官每一个弧度,都带着锋利的芒,恨不能将眼前人剜透。 他做大理寺少卿,刑讯犯人的时候,别人怕他都胜过怕那些刑具。 在姜清颜面前,也没有多少例外。 可姜清颜就是不怕他,她不仅不怕,吃着他送来的粥,心里安全感还格外的充足,与傅渊聊起从前的案情,唇角也微扬着笑意。 “上次通信已是三年前了。” 姜清颜捧着一碗热粥,眉眼舒展,如早春破冬的第一道泉眼,温暖明媚。 傅渊下颌紧绷,“那时你还稚嫩,洞察之力却已不逊色大理寺刑官,本官记忆尤为深刻,两宗案件,都是你提供的线索。” 姜清颜低笑,“因为那案子涉及的是内宅之事,我尚且有些经验,若是出了府门缉凶,我可就没有什么能力了,唯傅大人能破奇案。” 虽是有些恭维的意思,傅渊却不觉得,她像那些蓄意攀附之人。 岁月变迁,她似乎还是印象中那个慧黠聪敏,又勇敢果断的小姑娘。 “案情尚需时日调查,年前你恐怕不能出这牢房了,这碗腊八粥,便算是嘉奖你为本官提供案情线索,但证物查实,本官再传你问话。” 傅渊喝完了粥,便起身离开。 姜清颜同时起身,放下粥碗行礼,纵然不再是公府贵女,她所学过的礼节和气度不会丢掉。 傅渊微微颔首,瞥到她眼眸里明媚的笑意,嘴角不由松动了些。 没那么紧绷了。 傅渊允许她喝完粥再回牢房,姜清颜也坐下,继续喝粥,她并未察觉到,身后有人一直凝视着她。 他的眼神从幽深到震惊,再到扭曲,逐渐变得失落。 萧倾澜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挫败过。 哪怕是此前姜清颜要嫁给萧昭衍,他也不怕,那婚事成不了。 而他也知道了,姜清颜不是诚心给他绣字,不过是误会一场罢了。 可傅渊方才与她的相处…… 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不似对他那样复杂,也不是对萧昭衍的那种伪装。 她眼里的笑意,明媚的清晰,就像沐浴在阳光下的纯真少女,可以肆无忌惮的美好。 她是何时与傅渊相识的? 萧倾澜走到姜清颜身后,猛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 姜清颜吓的差点惊叫出来。 她发现是萧倾澜,眼神里又是一阵恐慌,“王爷,你怎么又来了?” 傅渊前脚刚走,他若是折返回来碰到了,两人岂非要发生冲突? 姜清颜慌忙推开他,请他立刻离开,不要在此多留。 可萧倾澜不知哪来的脾气,抱紧她,也不管这里会不会有人来,低头钻进她的领口,便是一阵喘息,“姜清颜,本王来跟你道歉的,音柔她……” “王爷!” 姜清颜用力的挣了挣,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尤其听到‘音柔’这二字。 “王爷,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尚在审讯,王爷不必跟我过多牵扯,更谈不上什么道歉,王爷少来才是。” 被人看到他这样纠缠她,这案子他便牵连进来了! 会不会有人利用这层关系,扭曲案情不说,便是这事传出去,也是要落人口舌。 她想清清白白的洗清冤屈,回爹娘身边。 不想背着一身骂名,被人掀出苟且之事。 萧倾澜没舍得对她用过大的力道,所以她一挣扎就脱开了他,可她那样抗拒的眼神,总是更刺伤他的,“我少来,才不会打扰到你和傅渊叙旧吗?你不愿看到萧昭衍,不愿看到本王,你更愿意看到傅渊?姜清颜,你是什么时候跟他认识,有过来往的?” 这几个月,他是一点都没发现! 难怪此前,他总觉得她心底埋着一个人,他探不出,她也藏得深。 如今想来…… 竟是傅渊? 姜清颜睁大眼睛,“我与傅大人……只是因为案情,今日腊八,因我提供案情线索,他查出了账册,才特许送我一碗腊八粥,这牢里其他人也有,并无什么特殊对待。” “他没有特殊,你呢?” 萧倾澜逼近她,幽暗深邃的眼眸,企图从她眼底穿透,他真的很想看透她,看透她的心里,究竟有他几分? 姜清颜觉得他格外敏感,此前疑她和萧昭衍,如今又疑她和傅渊,可他以什么身份来质疑她呢? “王爷,我此身终究还是尚未婚配,何须王爷如此在意?” 他对身边的每个女人都这样吗? 她跟哪个男子认识,说上一句话,都要被他仔细放大了来盘问。 第102章 嫁本王,由不得你 萧倾澜内心躁郁,脸色更加阴沉了,尤其身在这刑堂之中。 他浑身都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迫,让姜清颜不由自主的后退,想跟他拉开一些距离。 萧倾澜终究是想到了那夜的东西,把心里的暗火压了下去。 尤其是她方才提到的,她尚未婚配。 萧倾澜将她拉到身前,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拨开她额前碎发,薄唇贴着她的脸颊,轻轻吐息,“还有两月便是本王的生辰,也是立储,立妃,成家之日,届时你是否婚配,便跟现在不同了。” 姜清颜瞪大眼睛,“你……” 要立她为妃? 届时他已经被封为的储君,是独坐东宫的人。 姜清颜下意识便拒绝,“王爷不可。” 她如今官司缠身,身份已经不再是公府贵女,商户之女是绝没有入皇家的可能。 而且有沈音柔在那内定的太子妃之位上,她也不想进他的后院,去与她争抢。 萧倾澜本以为她会高兴,便是害羞,委婉的情绪也好。 可她下意识的拒绝,就像往他心口插了刀子一样。 他的眼底骤然卷起一股风暴,连一丝温柔都留不下,冷冷扔下一句,“由不得你!” 他转身走的干净,独自留下姜清颜,跟被外面风雪摧残了一样,弱的体虚气喘。 罗廷连忙叫女狱卒来扶她,还询问要不要给她请狱医来。 姜清颜木然的摇头。 她被扶回了牢房里,见到南风还没走。 他趴在姜清颜的牢门外不敢进来,又纠结又抓耳挠腮的,最后实在不吐不快,才告诉她,“姜小姐,王爷其实很担心你的,他方才从太傅府赶过来,路上雪大,王爷骑马都差点摔了,就为了来看您一眼。” 姜清颜床上还垫着他的狐皮大氅,神情十分不自在,也不想为南风的话所扰。 南风却自顾自的继续说,“王爷从没对沈小姐以外的女子上心,可他这次对沈小姐也发了好大的火,在沈家大肆搜院,调查出她针对你的真相。” 姜清颜紧紧攥住大氅的一角,既不想去问,又忍不住好奇,“他当真去调查了沈音柔?” 南风见她肯跟他搭话,立刻双眼放光,点头如捣蒜:“当真!是带着属下亲自去搜的院子,沈小姐还病着,属下当时还觉得王爷有些不近人情了,毕竟他跟沈小姐才是……” 他嘴比脑子快,话出口了才意识到不妥,下意识懊恼的捂住了臀部。 他回去怕是又要遭了! 军棍啊! 姜清颜看到他捂臀的样子,滑稽又好笑,很难想象萧倾澜身边能带出这样性格的下属。 南风也不敢多说了,他只表达一个意思,“就您身下这狐皮大氅,是太后赏的,王爷就穿了一次。” 他现在还怀疑,是萧倾澜故意穿出来,然后带给姜清颜的。 南风走了,姜清颜独自坐在牢房之中,浑身有些发冷,她却把狐皮大氅放到了一边,没有再裹起来。 萧倾澜的好意,她似乎已经承受不起了。 前世他因为被她牵累,而没有及时的在二十岁生辰的时候,被立为储君。 如今她不想再拖累他了。 他有他该走的路,她也有她原本的身份。 并不相通。 萧倾澜才回宸王府,便接到了宫中旨意,沈太后叫他入宫觐见。 慈宁宫中,沈太后的正殿里暖的如春日一样,红梅插瓶摆放,雍容高雅,格外贵气。 萧倾澜跪下行礼,身躯笔直挺拔,英气尽显。 沈太后每每见了他都喜笑颜开,“澜儿起来吧,到皇祖母身边来。” 萧倾澜起身,向姑姑替他搬了椅子,坐在沈太后的面前。 他已到了二十岁的年纪,身高体壮,面容俊朗非凡,便是撇开这尊贵的身份,也是万里挑一的好儿郎。 沈太后叫他来是同他商议,他生辰礼的事。 皇帝已经开始帮他筹办,六部也都尽心尽力,而她这个皇祖母最关心的,莫过于他这未来的太子妃之位,落于何人身上了。 “音柔近来表现的不太好,叫你失望了,是不是?” 沈太后握着他的手,说来也是有些惋惜的,“哀家打小看你们长大,沈家的教养也是很严格的,这孩子原本都好,只是近来有些偏激,皇祖母觉得,她还是知错就能改的,你以为呢?” 萧倾澜面容沉静,他是沈太后一手养大的,但沈太后如今,也不能全然看透他的想法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萧倾澜才说,“孙儿以为,正妃的人选,未必要在生辰礼之日立下,往后再看也不迟。” 沈太后心一沉,连带着她身旁服侍的向姑姑,神色都有些震惊了。 宸王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动摇了要娶沈音柔为太子妃的想法。 只怕是她已经触怒了宸王。 沈太后还想再替她争取,奈何萧倾澜主意已定,“皇祖母今日不传孙儿入宫,孙儿也是打算告知皇祖母的,孙儿并不急着立储当日便立妃,以后日子还长。” “可沈家……”毕竟扶持你多年啊! 她这太后之位,萧倾澜多年走来,到他如今即将登上太子之位,都是沈家倾力的扶持。 “皇祖母,孙儿定会敬重沈家,敬重沈太傅,绝不怠慢。” “那你立妃的事往后拖延,心中可是另有人选了?” 沈太后的眸光之中,有了些凌厉。 她是年纪大了,却也不聋不瞎,沈音柔如此费心折腾那姜清颜,还不是担心有一日,她抢了她的地位,急着与她在成亲之前,便一较高下。 甚至要将姜清颜从萧倾澜身边驱逐。 可她近日瞧着那姜清颜也问题甚大,国公府案情滔天,她难道能独善其身吗? 萧倾澜说,“太子妃之位不急,倒是侧妃的位置,孙儿有所打算。” 沈太后不待他说出口,便冷声道:“罪臣之女,是绝不可能的。” 那样会牵累他的名声,他声誉清白这么多年,是朝臣众望所归的太子,没有一处为人诟病。 姜清颜若是在国公府没出事的时候,她还能允许她在萧倾澜身边伺候。 毕竟是公府贵女。 可罪臣之女,就是平白的要给萧倾澜身上抹黑。 第103章 求助姚尚书 萧倾澜眉心微蹙,他被皇祖母抚养长大,自小便敬她爱她,顺从又懂事,可唯独这时候,他没有似往常一样顺着她老人家。 大殿中弥漫着一股对抗产生的冷意,沈太后和萧倾澜,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而最终是沈太后沉着脸问了一句,“非要她不可吗?” 还是太子侧妃的位置,便是做妾做良娣都不可以! 萧倾澜眼眸幽沉,身上有着即将君临天下的傲然霸气,“是。” 他回答完,便起身告辞了。 沈太后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身影,一口气提不上来,气的头都晕了。 “太后!” 向姑姑连忙上前替她老人家顺气,“太后莫要气了,气坏了身子,王爷也是要担心的。” 沈太后冷哼一声,若是萧倾澜会担心她,她就犯不着这么气了。 她也算是体会到,沈音柔何故如此沉不住气了。 男人独树一帜的偏爱,足够让他身边其他女人嫉妒发狂了。 萧倾澜出了宫也没闲着,他让南风调影卫阁情报处的人,立刻去调查傅渊,查他和姜清颜的过往,两人如何相识,如何来往,所有的细节他要全部知道清楚。 而还有比他更焦灼的人,此刻正被关在豫王府里,来回踱步。 长欢跪在萧昭衍面前,跟他一样急的脸色铁青,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萧昭衍得知姜怀渊被捕,军械被搜出来,已经觉得天塌了一半了,如今来往的银钱和顾家也被查了,那更是纸包不住火,想栽赃顾家,也被他舅母那个蠢货给办砸了! 把柄全都捏在了傅渊的手里。 傅渊铁面阎王的名声,在这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萧倾澜跟他杠上了还得三思而后行呢,他又如何能威胁到他,让他对国公府手下留情? 萧昭衍眼眸一沉,凝神问长欢,“若本王现在调集那些私兵直逼上京城,能够几分把握拿下皇位?” 长欢摇了摇头,“王爷,此是背水一战,生死之局,如今国公大人在牢里,有些布置安排上,咱们也没十足的把握,尤其是这一批军械都被搜出来了。” 一旦起兵,就要考虑到军用消耗和粮草的问题。 军需跟不上军队,根本打不了几天,到时候兵败,那才真是没有一丁点活命的可能了。 萧昭衍重重喘了口气,仔细盘算下来,也确实像长欢说的这样艰难。 可现下他还能怎么办? 他冷声说,“若本王主动出首舅舅呢?” 长欢愣了一下,“您要……揭发姜大人?” “把手里的证据都上呈父皇,求父皇怜悯,撇清本王和舅舅的关系,再说本王也是一直被舅舅懵逼的,并不知道他所做的事情,又或者说本王也为他利用了。” 萧昭衍逼于无奈,想着届时姜怀渊若在牢中吐出些什么,或者私下来威胁他必须救他。 他可得早做打算。 长欢思虑了一番,也摇头,“姜大人倒也还没到这般田地,王爷若急着主动出首姜大人,只怕会适得其反,皇上怜不怜悯是一回事,朝中诸位大人看到王爷连姜大人都出首了,只怕会人人自危,失尽人心。” 届时都不用萧倾澜费什么力气对付他,他这边自己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萧昭衍细想之下,也觉得有道理。 如今他什么都做不了,被关在这豫王府里,像笼子里的狗,实在是有些无措。 他焦虑无比。 门外,姜幼薇挺着个肚子,哭喊声又响起,求萧昭衍救她爹,救国公府一家性命。 萧昭衍气的磨牙,“又来了!若非国公府一家做事不仔细,会牵连的本王如今再次被幽禁吗?她还有脸求本王去救人!本王现在自身难保,拿什么去救别人!” “长欢,把她给本王赶回后院去!” 萧昭衍冷怒低吼。 长欢起身出去,想着好好把人劝回去。 可姜幼薇铆足了劲来的,一心往萧昭衍面前闹,长欢敢拦她,她便挺起肚子,吓的长欢连忙撤回手,动都不敢动她一下。 姜幼薇就这么闯入了书房,看到萧昭衍站在书桌边上,她冲上去便抱着他的腿跪下,“王爷,求求你,救救我爹,他也是你的亲人啊!王爷!” “你起来。”萧昭衍眼底满是嫌恶,却不得不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耐着性子,伸手去扶姜幼薇。 姜幼薇抱着他的腿不肯起来,一个劲儿的给姜怀渊求情,她要萧昭衍去皇上面前求,一定要保住姜怀渊的命,还有她国公府的地位尊荣。 萧昭衍就差没被她给气死了,“本王若是能保难道会不保国公府呢?可你难道看不清眼下的形势,本王都被停职幽禁在府里了!叫本王如何去父皇面前再求情?” 他再去,父皇更会怀疑他跟姜怀渊的事牵扯不清,被萧倾澜抓住了把柄来对付他,他的地位荣耀都会不保! 哪还有能力去保姜怀渊? 姜幼薇哭哭啼啼的,“妾身知道王爷为难,可王爷难道不顾我们的孩子吗?他若是出生,外祖家是罪臣,叫他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啊?妾身这两日睡不安稳,时常听到啼哭之声,也不知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也在担心他的外祖父家啊。” 她说什么都不会令萧昭衍动容,唯独提到孩子,戳中了萧昭衍心中柔软的地方。 他把姜幼薇抱了起来,放到书房的软榻之上,柔声劝慰,“别担心,本王若有能力,定会为舅舅尽心的,只是眼下……” “眼下也不是全无办法的,王爷倒是可以听妾身一言。” 姜幼薇眼眶泛红,靠在萧昭衍怀中撒娇。 萧昭衍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好办法来,可这次,她还当真指了一条明路,“我的外祖,也就是姚尚书,他很疼我娘亲的,我娘是姚家嫡长女,王爷何不派人去求一求我外祖父呢?他若知道,此次他的嫡长女,是被次女陷害的,定会想办法救我爹娘的。” “姚尚书次女?”萧昭衍眼中露出疑惑。 第104章 威胁姚思渝 已经许久未听说过这个人了,他也是年幼的时候听母妃说起,工部尚书姚崇德有两个嫡女,长女嫁入国公府成了他的舅母,次女似是犯了什么大错被罚,送出了京城。 如今姜幼薇提起…… 萧昭衍想起了顾家,他们与国公府的联系,姜清颜的身世。 “难道顾家那位夫人,便是舅母的嫡妹,姜清颜的生母?”萧昭衍问。 姜幼薇点头,“当初也是因着这个关系,母亲才会可怜她与人私奔没个着落,将她接到府里来生产,谁知他们顾家那么贪心,竟然贪恋国公府的权势,娘这才迫不得已,把姐姐留下当国公府的女儿,这么多年,他们对姐姐花了多少心思,顾家如今也该知足了。” 姜幼薇可怜巴巴的说着,但求萧昭衍怜悯。 萧昭衍未置一词,却也了解他们一家的性子,他舅母那位嫡妹与商人私奔与否,有待定论,可若说他们贪恋国公府权势,又岂会被国公府拿捏这么多年,却还只是商人? 那顾玖瑢还是寒窗苦读,才一路考上来的功名,未见国公府提携,反倒是出手对付过。 不过他想的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姜幼薇说的这个办法可行。 他立刻着人去了姚尚书家,带着姜幼薇的亲笔书信,请姚尚书帮帮忙。 原先他未曾与姚家亲近,可如今姜幼薇已经嫁为他侧妃,还怀着他的孩子,他跟她的外祖父家来往,也算名正言顺。 姚尚书在朝野之中,最重名声,应当会有决断,是有利于他们的。 姚崇德收到了书信,当夜便派了武功高强的侍卫长去了顾家。 外面有大理寺的人把守,可侍卫长是认得姚思渝的,要找到她谈话,也并不难。 幽暗无光的后院里,姚思渝看着眼前这熟悉的脸孔,心头发怵又压抑不住一股激愤。 她知道这人前来,绝不会有好事,但她依旧挺着脊背,冷静应对:“辜侍卫长深夜潜入,所为何事?如今顾家为大理寺包围,不得随意出入见人,辜侍卫长还是早走为妙。” “二小姐害怕见到属下,可是心虚?”辜鸿远双眼微眯,虽叫着她二小姐,语气里的尊重却不多。 “你抬举了,此处没有什么二小姐,我是顾氏夫人。” “二小姐还未被族谱除名,难道忘了自己从小在尚书府长大,是大人的亲生嫡次女吗?” “够了。” 姚思渝一贯是贤惠和蔼,待人有礼,如今对辜鸿远,却没有什么好脾气,“父亲有什么话便说,不必告诉我族谱的事。” 她被人那样陷害的时候,父亲都不管她,对她永远只有责骂拷打,她还能盼望此时,他能有什么好事来找她? 辜鸿远也没有兜圈子,“大人有吩咐,请小姐劝顾家家主自首认罪,军械一事,不是肃国公买的,而是顾家出钱,顾家买的,这么多年银钱来往,也是顾家一介商人想攀附肃国公府,而主动献上的,并非肃国公府有意苛索敛财。” 姚思渝怔住了,浑身犹如被雷电击中,一股极致的悲痛从心底涌了出来,眼泪滑落掉在了面纱上。 而面纱似乎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从她脸颊掉了下来。 她眼若桃李的脸上,满是凄清的泪痕,她痛恨,唇瓣颤抖着控诉,“父亲他怎么能这么对我?顾家是我的夫家,我的丈夫子女,全都在顾家!他让顾家去顶罪,无视我们多年冤屈痛苦,还要我们全家都为仇人赔上性命?” 便是生死仇敌,又怎能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 辜鸿远安慰她,“二小姐曲解了大人的意思,大人只劝顾家家主,也就是顾旬州一人去认罪,妻子和子女又不知情,怎会被牵连?” “怎么不会?我儿子前途正好,你们是要连他一起毁了!” 就为了去救父亲自小到大便看重的,所谓她一母同胞的嫡长女一家! “正因顾家少爷前途正好,大人很是惜才,也心疼自己的外孙,他允诺二小姐,待顾家家主承担下这罪名,问斩之后,便立刻将二小姐和顾家少爷接回姚家善待,少爷科考在即,日后有大人帮扶,必定前途无量,二小姐难道还不要这么好的机会吗?” “我不要,我的儿子也不会稀罕。” 拿她的丈夫,他的亲生父亲做垫脚石,就为了换一个被姚家照拂的机会? 姚思渝冷冷发笑,“只怕父亲接人回去,不是照拂,而是监视,要我和瑢儿永远生活在你们的手掌心,你们利用完了顾家,还要利用我的瑢儿!辜鸿远,你们大可不必将无耻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辜鸿远眼睛眯成一条线,觉得她有些不识抬举,“二小姐也不必如此动怒,您当年失了清白与商户贱籍私奔,老爷未曾将您抓回来家规处置,都是大小姐劝的,如今大小姐落了难,您难道不该回报她的恩情吗?大小姐身为尚书府嫡长女,她出了事,便是尚书府坏了名声,二小姐是尚书府养大的,难道不该为尚书府的名声着想吗? 倘若此次大小姐不保,那么大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二小姐一家,顾家这位博古通今,才华斐然的少爷,只怕日后难以上官场,也难以仕途顺遂了。 对了,还有二小姐的女儿,以后怕是也没什么前程可言了,大人让属下,请二小姐好好思虑清楚。” 他说完,便悄无声息的离开顾家了。 姚思渝浑身冷汗,回到房间的时候,被热热的地龙暖风一扑,便眼前一黑,晕倒了。 她朦胧间感觉有人抱起她,有条不紊的给她脱衣裳,擦拭身体,再往她嘴里喂药,她喝不进去药,便有温润的唇瓣,将苦涩的药渡了进来,一口一口极为耐心,最后还往她嘴里放了颗酸甜可口的无核蜜饯。 她眼角翕动,热泪涌了出来。 不用睁眼她都知道,是顾旬州在她身边。 这世上,只有他会这么温柔耐心的疼着她,将她捧在掌心疼爱,生怕她有分毫不适。 第105章 真相揭穿,姚氏被打 顾旬州知道顾家来了外人,身手不凡,单独见了姚思渝,她回来便这么晕倒了。 他猜想来人身份,必定是与她家中有关。 只可惜他不能帮上她什么,只能在她身边守着,陪着她。 当年若不是她出了事,以她尚书府嫡女的身份,怎么也沦落不到与他一介商户私定终身,这辈子,终究是他高攀了她,害苦了她。 姚思渝整整睡了两日,傅渊那边,已经查实了顾家和国公府的账目,能够证明顾家的银钱都是正常的生意经营所得,而国公府的银钱,全都取于顾家。 只要顾家人录下口供,便可进一步追查姜怀渊的罪行,在年前能将他的罪证搜集齐全,上报给皇上。 但是姚思渝不愿意录口供,借口身子不适拖延,傅渊要找顾旬州录口供,他竟然也什么都不说。 傅渊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顾旬州一贯老道,轻声说,“这陈年旧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如今还是先照顾我家夫人身体更重要,有劳傅大人了。” 傅渊双眼微眯,知道他这是为人所难,不愿开口了。 他再盘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倒是皇上将他宣进宫,问了他案情的进展,他说尚未取得顾家的口供。 惠帝头一次对他办案的效率,有所不满。 他指了指自己御案上的奏章,堆起了三摞,“这些都是弹劾你,还有询问肃国公一案进展的折子,你素来铁面无私,办案迅速,如今这个案子,却拖延了这么长时日,罪证也不足,国公府所有人都下狱在大理寺监牢,姚尚书也亲自入宫来见了朕。 你若还是交不出姜怀渊齐全的罪证,朕也无法完全放权给你再查下去了。” 惠帝一向宽仁,对傅渊更是十分倚重,但这次他办的大案牵连甚广,若是效率拖延,他也无法一直替他遮掩。 傅渊颔首请罪,“微臣失职,不过此案既由微臣开始审查,还请皇上再宽限时日,微臣定然会尽快侦破,至于朝中非议,微臣会依律处理。” 惠帝点头,“朕知道你办事稳妥,也很放心,你看着下去办吧。” “微臣告退。” 傅渊退出了御书房,便回大理寺了。 大理寺对他施压的人也不少,罗廷光是打发来往的官员,都心力交瘁了。 他回禀傅渊,“大人,国公夫人是姚尚书家嫡女,姚尚书亲自来了一趟,其余相熟的官员也来过不少,再这样押着人审不出结果来,唯恐对大人也有所影响。” 傅渊是不担心他的前程,可架不住朝中施压过重,会影响这个案子在他手中的进度。 傅渊倒也不怕这些,他只是在思考,依律处理,再有三日拿不到顾家的证词,他就必须先放了国公府所有的人。 三日时间,顾家依旧没什么动静。 傅渊下令准备放人。 姜清颜被告知可以出狱回家的时候,神色十分不好,她提出要见傅渊,傅渊忙中抽空,也过来看了她一眼。 姜清颜颔首行礼,随即问道,“大人为何会放了国公府一行人?” 她上陈冤情,顾家也交出了账簿,姚氏和内眷没有被审查出结果,怎能轻易放人? 傅渊说,“顾家虽交出了账簿,本官也查实了,可顾氏夫妇不愿配合录口供,换女一事,未有实证,那么国公府取财于顾家便也无法有定论。” “为何?”姜清颜没有想到,爹娘在这种关键时候,会不愿意录口供。 国公府还有什么人威胁到他们了吗? 姜清颜百思不解,傅渊本不该多话,可他看到姜清颜凝眉深思,忆起她从前助他几次,便提醒她道:“这些日,给本官施压最多的,是工部尚书姚崇德,本官入宫见皇上,他也去见过皇上。” “姚尚书?”姜清颜骤然想起,这是姚氏的最后一张底牌! 尚书姚府,与嫡长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姚氏出事的。 可……她娘也是姚家的嫡女啊! 姚尚书难道只顾姚思渝,不顾她娘? 当年她娘身为尚书嫡女,如何跟她爹在一起的,她尚且不知情,重生以来她也没机会问问娘当年的事。 如今看来,姚家的事还夹缠不清,她得找机会当面问一问娘才是。 姜清颜谢过了傅渊,便要跟随姚氏一同回国公府了。 如今案情还没有翻到明面上来,她还得顶着这个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回去。 傅渊知她为难,见她纤弱身躯迈出牢房,明明顶着千钧压力,却依旧身姿笔挺,绝世独立,不禁心生柔软。 他素来冷硬的面孔紧绷着,薄唇轻启,“姜清颜,珍重。” 姜清颜微微一顿,她回首,望着傅渊冰冷无情的脸,莞尔一笑,“多谢傅大人。” 傅渊目送她离开,他此生见过的女子不多,多数女人见了他都避之不及,唯恐被他身上的冷煞之气沾染到。 只有姜清颜不怕他。 肃国公府。 一趟牢狱之灾后,各处都显得无比萧条,姚氏的院落无人打扫,落了一地的枯枝残叶,大雪压檐,显得凄清可怜。 姚氏尚且顾不上沐浴更衣,坐在屋中,看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妆奁箱笼,便气的呕了一口血在喉咙里。 她含恨眼红,“都怪这该死的顾家,他们竟然不肯为国公府顶罪,险些害我们遭了灭顶之灾!” 她享受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地位尊荣,险些就全毁在她那个贱人妹妹手里了! 宋嬷嬷忙活着,给她端了杯热茶上来。 “夫人,您先喝口茶,定一定心神。” 这茶盏都不够洁净,只是眼下能翻出来用的一套白瓷的。 姚氏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抬手便打翻了茶杯,“贱人!贱人敢误我,还敢让我给她养女儿?姜清颜在哪?我要打死这个贱货!” 宋嬷嬷来不及阻拦姚氏,她已经冲姜清颜的玉悠阁去了。 姜清颜刚回来,知道姚氏会按捺不住脾气,她让青儿陪在自己身边,姚氏怒气冲冲的过来,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扇巴掌。 青儿一手掐住她,手腕一翻,姚氏便凄厉的惨叫了出来。 第106章 姚氏惊恐后怕,忆旧事 “啊——” “贱婢快住手!”宋嬷嬷连忙上前帮忙。 青儿一视同仁,掰折了她们的手腕,一人赏一脚踢到了门上。 两声‘咚’的重响,姚氏和宋嬷嬷被门反弹撞回地上,都眼冒金星的发晕。 宋嬷嬷搀扶着姚氏,二人浑身骨头都在疼,坐在地上喘气,姚氏看姜清颜的眼神狰狞,“好你个贱人!如今竟敢打我……是你害了国公府,是不是你!” 姜清颜端坐在桌边,不急着跟她说话。 与姚氏的激怒和狼狈相比,她清幽淡雅又透着一股沉稳不可侵犯的气势。 宋嬷嬷呲牙咧嘴的,忍着疼将姚氏给扶了起来,她凌厉骂道:“夫人,咱们一直想不通国公府究竟是遭了谁的算计,现在看来,是家中出了内鬼!好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竟是自家人,祸害了自家人!” 姚氏也怒骂,“姜清颜你这个贱人!我们国公府生你养你十几年,你竟勾搭外贼来陷害国公府,待国公爷回来,我……我们要……” “生我养我?”姜清颜似听到了什么笑话。 她抬眸看向姚氏,一记闪着寒芒的眼神,像积攒了数年的怨,携裹着被剜心的仇恨,犹如万箭齐发射向她。 “到底是国公府生我养我,还是我爹娘生了我,被国公府强抢为人质,逼迫我爹娘为你们所用,沦为你们砧板上的鱼肉?” 姜清颜带着锋芒的话,刺激着姚氏,她浑身五脏六腑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似石子划过地面一样刺人耳膜。 宋嬷嬷也震惊了。 不光是姜清颜知道了这个惊天秘密,还有姚氏现在的失态。 她扶着姚氏的手臂轻晃,忍着疼也想提醒她,不能在姜清颜面前承认的如此坦然。 可姚氏哪里还能回过神,她双眼死死的盯着姜清颜,“姚思渝那个贱人告诉你的?你们两个贱骨头,也敢来造我的反?你娘就是个天生的贱种,生了你也是个贱种!我肯收养你,是你们两个前世修来的福气,轮得到你来质问我?我……” “啪!” 姜清颜一巴掌甩在姚氏脸上,脸色冷峻犹如凝冰,“你没资格侮辱我娘!” 同为尚书府嫡女的出身,她心如蛇蝎,阴险毒辣,这么多年欺压羞辱她娘,如今还有什么脸面骂她? “你敢打我?”姚氏更为震惊,脸上火辣酸麻,她抬起手就要还击。 她要狠狠打姜清颜十个巴掌! “啊!” 可一抬起手,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疼的白了脸颊,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被姜清颜身边的贱婢给掰折了! 她额头有大颗的汗珠滚落,苍白的嘴唇颤抖着,眼神在青儿和姜清颜身上来回打转,细思极恐。 “你们……你们两个是主仆!姚思渝是故意将她送来你身边的!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算计我国公府!贱人……” 姚氏靠着宋嬷嬷,越骂越上火,胸中喷涌的怒气越是高涨。 “有空来骂我们狼狈为奸,国公夫人不如好好想想,你这富贵还能保住几日,你们做的恶事,何时会大白于天下!还有你们那个嫁到王府当侧妃的女儿,她的孩子能不能顺利的生下来?” 姜清颜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寒芒,犹如刀尖一寸寸逼近姚氏的心脏。 她颤抖着上前,指向姜清颜,“你想干什么?你害我国公府至此,你还想害我的女儿?我的幼薇是王府侧妃!你敢害她,敢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你做梦!” 她不可能做到的! 她就是在做梦,故意吓唬她! “青儿。” 姜清颜唤了一声,青儿立刻运起内力,穿堂挥掌,轰的一声—— 姚氏和宋嬷嬷抱在一起叫了起来。 她们惊愕的朝门外看去,那院中的古树,树身上生生被打出了一条裂痕! 好霸道的武功! 姜清颜身边这个贱婢,竟然有如此高强的功夫,她若是派这个贱婢去暗杀姜幼薇,去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们可怎么逃得过啊? 萧昭衍能保护好她们母子吗? “不!你不敢!你不敢伤害幼薇,她是豫王侧妃!” 姚氏尖叫着嘶吼,不知是想吓住姜清颜,还是给她自己找些底气。 姜清颜懒得再搭理她,青儿也不过是有条不紊的收拾起院子来。 可她们主仆越是平静淡漠,她就越是害怕,越是……细思极恐! 姚氏被宋嬷嬷扶着,仓皇的要逃出玉悠阁,却听到姜清颜的嗓音幽幽传来,“国公夫人,留给你的时日不多了,好好想想,你究竟是要继续垂死挣扎,还是保全你女儿和外孙的性命。” 姚氏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宋嬷嬷忍着疼,一边拖着她,才跟她一起逃似的离开了这里。 青儿收拾完了院子,姜清颜动手做了两个小菜,主仆二人一起吃了顿有生活气息的晚饭。 青儿在院中洗碗,姜清颜在她身边陪着。 青儿说,“小姐今日跟姚氏撕破了脸皮,她也许会派人来暗害小姐,奴婢今晚便守在小姐房中吧。” 姜清颜摇头,“她不会,也不敢。如今国公府的人虽然得以放回,可依旧在严查之中,不能随意出入,她调遣几个长随都费劲,找不到人手来暗杀我。” “那小姐可要找她报仇?”青儿忠心于她,听着今日姚氏那番侮辱的言语,都想寻机把姚氏狠狠教训一顿,撕碎她那张嘴! 姜清颜也摇头,“现在不是泄私愤的时候,重要的是,我想去见娘亲,可她的父亲姚尚书,我又没想到,该如何不让他插手这件事。” 她得到傅渊的提醒,知道是她娘那边不肯提供证词,才有了傅渊无法继续调查,顾家如今深陷水火的险境。 而这一切就恰好发生在姚尚书御前求情,施压傅渊之时。 必定是在这之前,姚尚书便派人见了娘亲,威胁到了她。 这位姚尚书,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他都是她的外祖父,她却自小对他知之甚少,来往也不过是逢年过节能见上一面。 第107章 当年被陷害的姚思渝和顾旬州 他积威极重,偏疼姚氏,又格外看重家族的脸面名声。 他若要保姚氏,她还没有几分把握,能够让他放弃。 而且爹娘当年的事,她也不知情况,还得去问娘亲一趟才是。 姜清颜等着青儿洗完了碗,主仆二人便悄悄离开国公府,去了一趟顾家。 国公府主院。 “哎……你轻点!” 姚氏责骂宋妈妈,被掰折的手腕,钻心的疼。 宋妈妈自己也是个伤的,都来不及处理,只能先伺候着姚氏。 可这手腕折了可不是小事,姚氏的手腕肿大了一圈,她跟着姚氏当管事妈妈又一直享福,未曾做过包扎上药的杂事,做的不好,姚氏一直疼,便一直骂她。 宋嬷嬷顶着压力,满头汗还在抹泪,“夫人啊!咱们就找个大夫来吧,奴婢……奴婢没学过正骨,这找了两块板给您固定伤处,也不知做的对不对,怕不及时治,以后骨头便要长歪了!” 姚氏又疼又气,一边哭一边发脾气,“找什么大夫,我这被一个贱婢打伤,哪还有脸找大夫?府门外全是大理寺的人看着!” 传出去不得丢掉两层皮的脸面了? 宋嬷嬷一想也是,如今国公府正值风雨飘摇,国公爷还在牢里关押着呢,夫人再找大夫,说是受了伤,传出去会为人耻笑不说,传到了二小姐那边,还会让她伤心担忧的。 若是动了气伤了胎,夫人更要自责心痛了。 宋嬷嬷只得更尽心尽力的给姚氏包扎了。 姚氏看着自己被包的乱七八糟的手腕,既恨又气,最后也只能化作不甘,悉数咽进肚子里去。 宋嬷嬷也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可她如今更为姚氏感到担忧,“夫人,姜清颜那小贱人,她联合顾氏算计咱们国公府,养了她多年她竟成了白眼狼,咱们眼下该怎么办啊?” 她们对姜清颜母女,还有顾家做的事情,可是一样都见不得光! 这都是不容于律法,不容于世俗的大罪,国公爷私底下帮豫王做的那些事,更是够抄家灭族了! 姚氏心里也慌乱的不行,可她还有女儿,还有外孙女,即便是如今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她也得想办法镇定下来了,再一点一点收拾。 她撑着额头,嗓音嘶哑道:“她们母女即便知道真相,也不可能立刻吃了我们国公府,姚思渝那个贱人如今被父亲施压,不敢轻易说出当年的真相,更何况她还优柔寡断要顾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姜清颜还捏在我们国公府里,她那个要考科举的儿子,也是她的心头肉,她若是识趣,就该牺牲那个商户贱籍的男人,让他一个人承担下所有的罪行,保住自己,也保住国公府的一切!” 这权利地位,尊贵荣耀,都是她握了半辈子的。 绝对不能毁在姚思渝手里! “可是,当年的事,姚思渝若是知道了真相……”宋嬷嬷没敢说下去。 当年她的夫人和姚思渝同为尚书府嫡女,论受宠,自然是她家夫人这个嫡长女更受宠,可偏偏姚思渝的美貌才情,柔婉性格都更受京中贵公子的青睐。 求亲的人,趋之若鹜,尚书府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姚氏嫉妒姚思渝,在一次游园会上,往她酒里下了药。 顾家。 姚思渝面对姜清颜,也回忆起了当年的事。 她说给姜清颜听,姜清颜也听得认真。 那年姚思渝在惊梦园赴宴,宴席还未结束便浑身燥热。 她自知被人算计了,一路避着人逃出了惊梦园,误入了河边的画舫。 画舫华丽奢靡,里面还有酒席上男子谈论生意的声音。 姚思渝惊慌失措,想要下船已经来不及。 画舫飘到了河中心,她的身影也被画舫里的奴仆给发现了。 奴仆们见她衣着华丽,浑身贵气,都不敢轻易上前碰她,她撕下裙摆的一片做成面纱,把脸牢牢遮住,露出一双绯红的眼睛,含嗔娇怒。 顾旬州谈完生意,被惊动出来看人,一瞬便被姚思渝的美貌吸引了。 哪怕蒙着面,也能看出少女的清纯娇媚,盈盈怯怯。 顾旬州也是有手腕有决断的成年男子,当即便驱散了奴仆,又命两个婢女将人扶着进了厢房里。 姚思渝也实在没有力气挣扎了。 她被放置到柔软的床榻上,身体里药性的驱使,让她发出难耐的娇吟,顾旬州才一入厢房,浑身骨头便酥了一下。 他强撑着镇定,耳根微红的站在屏风外面,关心里面的少女,“姑娘,你似乎遇到了些事,在下这画舫上药品齐全,却没有大夫,着人为你抬一桶冷水来,你看可否应允?” 他自认,虽不够妥帖,但也算周全了姑娘家的名声,他也从未有过,想要趁人之危,冒犯她的举动。 这样娇媚又柔弱的姑娘,遇到事,中了药,实在是让人怜惜的。 可下一瞬,女子便扑进了他怀里。 她双眼蒙着雾气,早没了理智,踮起脚,便吻到了他颊边。 轰—— 脑中燃起了火焰,顾旬州瞬间浑身酥麻,一股烟花在脑子里爆开,噼里啪啦的炸响了个没完,炸的他经脉都泛了酥。 他连忙捂住了姚思渝的眼睛,强装着镇定。 他十四岁开始行商,经历了多少事,如今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说话直哆嗦,“姑娘……在下顾旬州,是扬州顾家长子,家中财产百万,身无功名却颇有些赚钱的本领,以后给不了姑娘尊贵荣耀,却也能有些富贵可享!姑娘若……若是看得上,在下,在下择日去姑娘府上提亲可……可好?” 姚思渝浑身发烧,耳膜都像是被古寺里的钟撞了似的,胀胀的发疼。 听见有人一直在她耳边啰嗦,她身体的难受得不到纾解,无助的嘤咛了一声,“我……呜……” 顾旬州彻底僵住了。 他从未听过,女子的声音,能如此曼妙,如此轻柔婉转,动人心魂。 他将人抱了起来,走向了屏风深处,遮掩了这满室旖旎的气息。 第108章 夜闯尚书府 姜清颜听到此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问姚思渝,“当年姨父便是这样跟姨母相识的?你们当时便……” “你也想歪了。” 姚思渝掩着唇,轻轻笑了笑。 这样的事说出来,任谁都会跟她当年一样觉得,顾旬州会顺水推舟的,占了她的便宜,再想着为她负责。 这样话本子里故事,才有些曲折动人的暧昧情肠。 可顾旬州没有占她便宜。 当年她以为自己会失身,可醒来的时候,身体除了有些发虚,并没有其他不适,她的肌肤莹白如玉,没有被人碰过的痕迹,而原本穿的衣服,也被顾旬州贴心的,叫船上绣娘给缝补好了。 都是连夜做的。 “你爹……你姨父当年可是正经得很,把我放回床上,便叫了奴婢来,用冷水为我擦身,还将其他人赶的老远,后来我醒了,他连我的面都不见,也不问的姓名,就把他的传家玉佩送给我了。 他说,若我要他负责,便拿这玉佩来找他,他必定三书六礼的娶我过门,若是我不要他负责,便拿这玉佩,去顾家钱庄上随意支取银钱,算作他的歉意,以后再不必相见。” 姚思渝现在回想起来,都感慨万千。 她所见豪门贵府之中,装作正人君子的很多,可真正的君子能如顾旬州这样的,却少之又少。 姜清颜也觉得,她父亲是当得起一句正人君子,高风亮节的。 可后来母亲还是跟父亲一起走了,是私奔,到现在母亲都不能以真正的身份示人,如今还要被姚家威胁。 “当年之后,姨母又是如何跟姨父离开姚家的呢?” 姚思渝的脸色沉了下来,面容泛白,呼吸也有些急促。 姜清颜连忙上前扶着她,她从母亲的眼底,看到了她的心慌,可以窥见,当年她是受了怎样的委屈和虐待,以致现在想起来,还如此的后怕。 姚思渝靠着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出声,“当年我独自回家,想着跟长姐求情,让她帮我隐瞒一夜未归的事,再找父母说明情况,可我一归家,便被父母发现,说我与人苟且,狠狠打了我一顿,将我丢进了祠堂之中,我没有任何机会辩解,我求母亲找人来为我验身,自证清白,都无人肯搭理我。 她们认定了,我就是个淫、荡无耻,与人苟且的女子。” 那种屈辱,落入地狱,毁灭般的委屈,被关在祠堂那一年几乎要挨不过去的苦日子,都是她身体里滚动的利刃。 任何时候想起来,都是鲜血淋漓的痛。 “后来你姨父打听到了我的消息,姚氏派人放他入府,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当时命悬一线,想着哪怕是背了这骂名,只要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澄清的机会,便跟他一起离开尚书府了。” 姚思渝没生育女儿之前,她一直觉得,长姐如母,她是疼爱她包容她,才会放她一条生路,让她跟顾旬州离开尚书府,好歹能有一条活路。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小便雍容华贵的长姐,她肚子里揣的不是一颗慈爱之心,是千万把刀,为她准备着,要刮下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连带着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的女儿一起,沦为她的鱼肉。 她踩着她们一家的骨血,坐享国公夫人的荣耀,为她的家,她的夫君和女儿铺路。 “姨父能进尚书府,只怕姚氏花了不少功夫,再坐实姨母你与人私奔,彻底断了你与尚书府的联系,让你只能依靠她这个长姐,而后盘剥你与顾家,这是她出嫁之前,便一早计划好的一条长线。” 既诓骗了姚思渝,收她的恩情,又能拢到顾家这么一座金山,国公府何愁不能财壮势大? 这么多年,国公府欺辱顾家,咬着她爹娘的脖子喝血,利用她和哥哥,如今还想要她爹一人承担下所有的罪责,来延续国公府的荣耀! 当真无耻至极! 姜清颜安抚了姚思渝,便带着青儿离开了。 姚思渝追着问她去哪,她也没回答。 顾旬州拿着厚厚的银狐披风出来,将她裹成个小雪团,“你还是先顾着自己的身体吧!我瞧颜儿的身子骨,可比你硬朗多了!” “你……你胡说,都是女子,她还这么年纪轻轻的能硬朗到哪里去?你也不知道给她拿一件。” 姚思渝靠在顾旬州怀里,羞怯又着恼。 顾旬州捧着她的脸,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软肉,眼里是多年的深情温隽,“颜儿是夜里出行,穿厚了行动不便!而且这孩子坚毅不屈,远胜你我,主意大的,你我也阻拦不了,索性别给她添乱的好。” 顾旬州如此安慰着姚思渝,可他心里却清楚,姜清颜坚毅不屈,又有多年在国公府累积的眼界见识,她必定是不会轻饶了这些恶人。 如今阻他们的是姚家,她一定会去姚家。 而他作为父亲,帮不了她已然很愧疚,如今能做的,只有照顾好姚思渝,看顾好家,待她事成。 但愿她能如她所想般,事事顺遂。 尚书府。 姚崇德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外孙女能大胆到,尚在禁足之中,便带着武婢强闯他家,还打到了他的书房内院里来。 辜鸿远与青儿打斗,多年习武竟然一时拿不下她,唤院外的侍卫,也一点回应都没有。 只他一人与青儿对打,漫天雪花纷飞,寒冷的空气之中,都是一股肃杀之气。 姜清颜手里还有一些,没有用完的强效迷药。 青儿能弄来,她自然不吝惜用在尚书府的人身上。 她穿着深蓝的劲装,长发束马尾,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姚崇德却依稀可见,她眉目清秀,不像姚氏,倒酷似他那个多年未见的小女儿。 他左手负在身后,雄浑有力的嗓音,怒斥着姜清颜,“区区小女,夜闯尚书府,荒诞放肆!” 姜清颜对他还有一丝尊敬,可她既来了,也是要达到自己目的的,“无论我身份如何,今日都是要称呼您一声,外祖父,您可认我这个外孙女吗?” 掷地有声,即便是冰天雪地里还有人在打斗,也不曾淹没了她的声音。 第109章 有些人枉为外祖父 姚崇德面容端肃,三品大员的官威和气势,是远胜于姜清颜的。 尤其他格外敏锐的发现,“你说,无论你身份如何,都要称呼老夫为外祖父,你难道还不是你娘亲生的?” 姜清颜长睫微垂,姚崇德的反应不是装的,他还不知道姚氏换女的事。 可姚氏这么多年都挟持着顾家,他也不知么? 姜清颜屏息敛神,“如您所言,我并非您的嫡长女亲生,我娘,名姚思渝。” “她?”姚崇德眼底浮现一抹薄怒,似乎连这个女儿的名字都不愿意念出来。 他看姜清颜的眼神更加不愉,重重甩袖,“果然是个逆女,跟你娘一样荒诞!无耻!” 有辱他姚家的门楣! “外祖父,娘亲当年蒙冤您不信她,也未曾仔细调查,可如今国公府欺压她到如此地步,您还纵容,同为您的嫡女,这便是您公平的对待吗?” 她一想到姚思渝说的,姚崇德派人去顾家,要推她爹去死,来保全姚氏,保全国公府一家,一股不公愤怒便从胸口汹涌而出。 姚崇德嗓音浑厚,冷声斥责,“我姚家没有她那么丢脸的嫡女!姚氏门楣都被她污涂了,如今老夫给她机会是赎罪,换取姚家对她的谅解,看在她培养了一个不错的儿子,还有你这个女儿的份上,可以容她一席之地,可那个商户贱籍还活着,她就没资格再与我姚家门楣沾上任何关系!” “商户贱籍……”姜清颜冷笑,“世人皆知士农工商,商乃末流,可国公府抢掳我为人质,威胁我父,索取大量钱财,他们用着我父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又岂非无耻行为?” “放肆!你身上也流着商户贱籍的血,根本没资格与老夫这般说话!今夜容你这般大放厥词,已经是老夫对你的仁慈,滚出姚家,否则休怪老夫直接抓你送去大理寺!” 他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脏了姚家的门楣。 姜清颜亦是感觉到了,姚崇德自恃血统高贵,门第尊荣,瞧不起他父亲,还有他们一家。 姚氏跟他如出一辙。 所以他们轻贱母亲,甚至威胁她推父亲去死。 种种劣行,磨灭了姜清颜对他最后一丝亲情的寄望,她再次抬起下颌,面对姚崇德,已经不再是以外孙女的身份。 “姚尚书可以把我送去大理寺,可你襄助姚氏和姜怀渊,等同与豫王合谋,豫王有意与宸王争夺储君之位,而两月后,便是宸王册封的日子,待他入主东宫,您猜,他会对豫王怎么做? 对于您这个襄助国公府和豫王,拦了他路的工部尚书,他又会如何处置呢?” 姚崇德微眯起眼,打量起姜清颜,多了两分警惕,“区区女流,也敢妄言朝政,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姚尚书是被我说中了痛处?宸王乃当朝中书令,您的工部也是在他管辖之内的,这么多年您不敢跟豫王亲近,不是没原因的吧?如今您的外孙女姜幼薇是豫王侧妃,怀着皇室血脉,您既想攀附,又想保住嫡长女,所以才轻贱另一个女儿,想牺牲他的夫君,来换取姚家全族的利益! 可你凭什么觉得,顾家就该为你们牺牲?顾家敢出来作证,您猜背后有没有人支持他们呢?” 姜清颜无惧姚崇德的鄙夷和轻视,坦坦荡荡的说出这番话来,有几分飒爽的姿态,更有高门贵女的能力和担当。 她比自己亲自教养出的姚氏更正直坦荡,也比小女儿更懂谋略博弈。 有如此血脉,他本该骄傲自豪。 可她错在流着商贾贱籍的血,更生为女子之身,既没有议政的资格,更不该大不敬的跑来威胁他这个外祖父。 姚崇德冷冷拂袖,“你身为女子没有半分贤良淑德,更自恃过高,我长女恩赐你福分,将你在国公府养大,你应该感恩戴德,看重你顾家,也是给你们全家颜面,你如今却恩将仇报,还想恐吓本官放弃女儿,简直有悖纲常,不孝不悌!” 他一通辱骂之后,指着院中渐渐落了下风的青儿,“你以为带着一个武功高强的婢女,就能平安走出本官的尚书府?院外的侍卫被迷倒了,可轮班的侍卫发现之时,便会警惕而来,届时你主仆二人,都会落入本官手中!本官定要将你以家规处置,重重责打一番,再将你绑去京兆府!” 姜清颜这样不孝不悌,合该先狠狠教训她一顿,再将她送去京兆府,以擅闯尚书府的名义问罪于她,以免想别的办法为顾家做事。 “辜鸿远!” 姚崇德呼喊了一声,辜鸿远立刻改招式为退,想要脱开青儿的纠缠,前去唤府内侍卫前来。 青儿撒出一把迷药,没能让辜鸿远全部吸入,却也困住了他一时半刻,让他落在雪地里逼退药性,无法立刻前去叫人。 她旋身落在姜清颜身边,“小姐,快走吧,府内其他侍卫来了,奴婢便不好护着小姐全身而退了。” 她们若是惊动了整个尚书府,才是当真要落入敌手了。 姜清颜心有不甘,她含恨看了姚崇德一眼。 他丝毫不顾念与她娘的父女情分,跟一心偏颇姚氏,要狠心害死他们一家。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偏心,如此狠辣的父亲。 他枉为她的外祖父! “小姐,快走啊!” 青儿顾不得许多,上前拉了姜清颜一把。 可这时辜鸿远已经从迷药里清醒了过来,他快如闪电的向姜清颜袭来。 青儿抵挡在姜清颜面前,中了她一掌,姜清颜也摔在了雪地里。 她连忙爬起来去保护青儿,辜鸿远的刀却朝她落了下来。 青儿挣扎起来,“小姐小心!” “青儿!” 她们两人抱着在雪地里滚了一圈,辜鸿远再次袭来的动作却被一把匕首打断。 “啊——” 他惨叫出声,被匕首穿透了肩膀倒下,鲜血顿时晕染开一片艳红,清醒刺目。 姚崇德长袖中的手抖了一下,他看向空中飞落的身影。 第110章 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他的手方才收回,可知是他出手射伤了辜鸿远,而他还是在空中出手,武功高强又霸道,能直接重伤辜鸿远。 更令人恐惧又震慑的,是他那张硬挺俊朗的脸。 姚崇德瞪大了眼睛,“宸王?” 他怎么来了! “姚尚书养的好侍卫,竟敢行刺于本王,对本王如此不满。” 萧倾澜出口的嗓音,清寒交加,仿佛在极寒雪水中滚过,让姚崇德惊讶,“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微臣的侍卫一向只负责保护下官的安全,他怎敢对王爷有行刺之举?王爷定是误会了,他一直守护在下官的身边,未曾离开。” “未曾离开?七日前的夜晚,本王便在城南遇刺,刺客的身法和武功,和你这侍卫长一模一样,本王原想着未曾得罪姚尚书,给了一些时日,让姚尚书反省,押着人来向本王认罪,本王可以从轻处罚,可姚尚书还是让本王不得不亲自动手来抓人了。” 萧倾澜面覆寒霜,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威势。 辜鸿远失血失的脸色惨白,姚崇德却想到,七日前的夜晚,不正是他派辜鸿远去顾家找那个逆女的时候吗? 城南,顾家那宅子就在城南。 宸王他遇刺…… 姚崇德猛地看向姜清颜,她方才便说了,顾家敢出来作证,难道背后无人支持? 他当她是在诈他,想为顾家寻个出路。 可谁能料到,真的是宸王……是他支持顾家的! 姚崇德的脸色瞬间便僵硬了,朝堂的焦灼局势,一瞬之间在他脑海里翻涌着。 还有两月便是宸王的册封之礼,如今姜怀渊陷进牢里,除非举兵谋反,否则豫王绝没有胜算,以后也不定能成什么样子。 而宸王,他是先帝唯一嫡子,名正言顺的太子人选,又有沈太后和沈氏一门倾力扶持,军政大权在握,皇上也未曾想过要阻拦他继位。 他如今上门来问罪…… 姚崇德一掀下摆,双膝重重触地,“微臣糊涂,竟不知此下属包藏祸心,竟敢暗害王爷,微臣将他交于王爷,任由王爷处置,还望王爷恕微臣失察之罪。” 萧倾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未曾说话。 他行至姜清颜面前,看到她跟青儿互相搀扶着起来,两人身上皆是受了伤。 他瞪了姜清颜一眼,姜清颜撇开眼神,不去看他。 姚崇德未敢抬头,却也猜测得出,宸王今日来,务必是要带走姜清颜的。 “姚尚书,本王无意将事情闹到皇叔面前,毕竟本王也未有损失,而你尚书府平白担个刺杀亲王的罪名,只恐引来朝廷和后宫的雷霆之怒,今晚雪也停了,你以为现下该如何解决?” “这……”姚崇德方才恐惧,现下却惊喜的回过神来,“宸王大义,体谅微臣之过,微臣感激涕零,今夜微臣未曾见过王爷,王爷也身体康健,至于旁人……微臣也未曾见过。” 他不敢也不能再计较姜清颜闯尚书府的事。 姜清颜却问,“那顾家可还会再受人威胁?” “顾家……”姚崇德眼眸深了些,他若是放手顾家,她们必定会作证,对国公府重重一击。 届时姚氏这个嫡长女的夫家不保,她的名声不保,也必定会牵连到尚书府。 可若是他此刻硬要掺和这件事,‘刺杀宸王’这柄利剑就悬在头顶上。 姚崇德还在慢慢思考,萧倾澜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还带着他的体温覆盖在姜清颜冻的发红的手上,他责怪她,“为何不护着自己?” 这么冷的天,她穿的这么单薄,带着青儿一个人就闯到了尚书府里来。 当他是死了不成? 姜清颜收回了手,拉开了跟他的距离。 萧倾澜眼底不悦,也却没说什么。 待姚崇德考虑出一个结果来,终究是对他妥协了。 “王爷明鉴,微臣与顾家毫无干系,此前也是有所误会,以后顾家有任何事,都与微臣无关,也请王爷做个见证。” 姚崇德不得不放手,让顾家去作证。 可他也及时撇清了跟顾家的关系,无论届时顾家要跟国公府如何对立,他都不会管。 姚思渝和她一家的死活,他一分都不沾染。 姜清颜被青儿扶着,听着自己外祖父说这话,内心只觉凉薄。 她知道母亲殷殷期盼着,这辈子还能再回家,再见父母,正大光明的做回她自己。 可她父亲的态度,自私凉薄,是要叫她失望的。 萧倾澜点了头,“姚尚书既如此说,本王倒也不便与你计较被行刺一事,只是姚尚书若下次还有不满,大可与本王当面详谈。” “微臣不敢。” 姚崇德的头埋的更低了些。 他也未曾看见,萧倾澜是如何带走姜清颜的。 他看向雪地里挣扎的辜鸿远,他还苍白着唇向他呼喊,“大人,救属下……” 姚尚书眼底闪过一抹幽暗。 刺杀宸王的人,如何还能留。 宸王府。 书房之中,暖气四溢,还有墨香的味道渲染,瞬间便驱散了从尚书府出来,这一路冰封霜冻的寒气。 青儿被南风带下去疗伤,她不肯走时一直看着姜清颜,姜清颜关心她,“你先去疗伤吧,我没事。” 青儿这才听了她的话下去。 萧倾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与青儿主仆情深,低声道:“你倒是很爱惜这个武婢。” “她是我爹娘送来的人,值得信任,又忠心于我,我自然要善待她。” 姜清颜受冻的双手放在唇边,自己呵了口气。 下一瞬,这双手便被人拢进了大掌之中,萧倾澜替她暖手,更低头吹着热气,一不留神,唇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温软。 灼烫。 姜清颜下意识缩回手,却被萧倾澜用力握住,他眉眼似星辰一样深邃,眼眸里都是滚烫的热意。 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姜清颜再清楚不过了。 她挣扎不出来,而且今晚,是及时赶到的萧倾澜护住了她,“王爷是一直派人看着国公府吗?” “本王只是看着你,顾家出了事,本王第一时间知晓,本以为你会来找本王,你可倒好,不找本王,不找傅渊,带着青儿便强闯了尚书府,真不知你是何处来的勇气!” 第111章 一夜缠情,恩怨两清 他伸出食指,用力弹了一下姜清颜的额头。 本是给她长长记性,可弹完了他又后悔,“疼吗?” 疼。 姜清颜却摇了摇头,“王爷教训的是,可我与傅大人只是泛泛之交,不至于事事都可以麻烦他,王爷也不必如此误会。” 他是即将被封为储君的人,若他因她而对傅渊生出不满,将来傅渊的仕途受了影响,便是她有愧于傅渊了。 她不能如此害他。 萧倾澜听完冷哼一声,“你待这个泛泛之交,倒是比待本王更好。” 他送她热粥,陪她在牢里吃饭,她没见多高兴,也不曾笑出声。 傅渊一碗腊八粥,她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姜清颜抿唇未语,心中思量起来,又实在无奈,她与傅渊尚能说上一句泛泛之交,普通好友。 她与萧倾澜算什么呢? 不说成是私下苟且,已经算好听了。 着实算不得是能上台面的关系。 萧倾澜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如今他都只握一握她的手,连抱她入怀的想法都强忍着。 “颜儿,本王册封在即,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只要身家清白,都可以留在本王身边。” 他扶着姜清颜的肩膀,低头凝视她的眼神,如酿了陈年的酒,越是深邃,越是沉醉。 看一眼,便入心入肺,回味无穷。 姜清颜下意识偏头躲过。 她不知萧倾澜待她的态度,为何会变得突然,她下意识想到,自己已经说穿了身份,案件也都在调查之中,如今姚崇德虽然说与顾家毫无关系了。 可若顾家遇刺了呢?全家都出了事。 谁还能来作证,国公府的恶行? 这上京城里,可不乏会铤而走险的人,豢养些死士的高门贵族,也并非屈指可数。 她担忧,“顾家如今仍是危险的。” “不必担心,本王会派人保护顾家,你的父母兄长,都不会有事。” 萧倾澜处处安排的很周到。 算上这个安排,姜清颜今晚欠了他两个很大的恩情。 无以为报。 除非嫁他。 姜清颜犹豫了片刻,抿着唇,向他靠近。 她柔软的手臂似轻柳薄烟,环住他的腰身,脸颊靠在他胸前,“多谢王爷,如此为我着想,为我家人着想,我无以为报。” 萧倾澜眼眸微垂,女子柔顺的眉眼就在眼前,他却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是这么乖顺的人? 显然不是,上次如此主动的靠进他怀里,是沈音柔坏了她给姜贵妃设的局。 萧倾澜想同她说,不要这般虚假的献媚,他想要她真心实意的依赖他。 可他尚未开口表明意思,女子柔软似樱桃的唇瓣便贴了上来,她主动献吻,诱他欲念,嫩白的手指,也勾到了他腰间束封。 他用力抓起她的手,沉重的呼吸落在她耳畔,似魅惑,似勾引:“颜儿今晚这么大胆?” 姜清颜耳廓通红,一股酥麻自脸颊传遍全身,她有意的放纵,更使身体很快起了反应,软倒在萧倾澜怀中。 她仰头咬在他喉结上,轻轻拉扯,贝齿刮过那滚动的地方,似火星触了平原,一撩即燃。 萧倾澜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放在喝茶的圆桌上。 她在上,俯视他。 而他仰头,眼底都是压抑的暗火。 “颜儿,惹了祸,是要自己承担后果的。” 他可没想欺负她。 姜清颜双眼雾蒙蒙的,泛红的眼角似带着一把倒钩,她握着萧倾澜的手,放在她玲珑曼妙的细腰上,被他掌心温度烫的嘤咛了一声,是压倒人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倾澜仰起头,发了狠的吻她,汹涌热烈,强势侵占,箍着她腰身的手臂,也坚硬似烙铁一般。 摩擦升温。 衣裙簌簌滑落,姜清颜白如晧玉的双腿缠着男人紧窄的腰身,是被迫的,又是动情的。 萧倾澜的手攥着她双腿,一直站着,在书房中走动,也来去自如。 姜清颜前世与他做了几年夫妻,各种各样的羞耻的姿势都试过了,可唯独没有像这次一样,他的强势之中夹杂着讨好,既唤她颜儿,又诱她低吟出声。 他咬着她后颈的嫩肉,一下又一下的啄吻,厮磨,诱她开口,“出声。” 吐气如灼。 姜清颜闷闷的摇头,掉了两滴清泪,嘤咛一声,“不……不要了。” 她害怕这样动情的纠缠,与前世不同的方式,勾人心动,让她的心与身体一样,在空中不停的晃动。 “颜儿,唤我。” 像她画上写的那样。 叫一声萧倾澜也可以。 姜清颜不敢,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脱离,向前爬,可她的身躯轻而易举被抱回来,萧倾澜似是硬要听到她的声音。 她不肯,他就纠缠。 姜清颜哭着唤了一声,“王爷。” “我不喜欢。” 萧倾澜似生气般冷哼,又寻了太师椅坐下,将她抱到自己怀里。 太师椅的扶手正好发挥了作用,让萧倾澜将不满的惩罚发挥到了极致。 姜清颜足足被‘惩罚’了一个时辰。 她哭音颤抖,碎的如雪花一般。 萧倾澜让她留下睡一会儿,她也不肯睡,用热水擦洗了一番,便逃似的要离开。 萧倾澜赤裸着上半身抱住她,他撩开她耳边汗湿的碎发,低吟道:“本王知道你的清白,上次也好,这次也罢,本王都明白,成婚之时,定不会让你担心的。” 姜清颜背对着他,萧倾澜只以为,是自己过于猛烈,让她哭哑了嗓子,才未曾得到她的回应。 可姜清颜心中,是从未想过,今生还要再嫁他。 这次,她还清了他的恩情。 两不相欠。 青儿保护着姜清颜一路回到国公府,她似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回来便给姜清颜烧了一大桶热水,让她能够爽快的沐浴一番。 她们两个的夜行衣,她也找了个僻静处烧掉了。 姜清颜沐浴完起身,写了一张药方,让青儿去帮她弄来。 青儿能力全面,又十分利落,带回了药,姜清颜喝完了,她不仅用内力震碎了药碗,还将碎片丢进了泔水桶里。 让人即便是想要追查,都没有线索。 而姜清颜喝了药,有些难受的卧在了床上。 第112章 避子汤药 她是第二次喝这个药了,上次还未有这种痛感,这次却格外疼一些,她埋在枕头里落泪,青儿便在屏风外守着她。 姜清颜的梦杂乱又痛苦,她一会儿梦到了自己小时候,渴望父母疼爱,她们却只拥着姜幼薇,对她冷漠苛待。 一会儿又梦到自己嫁给萧倾澜,他一边与亲密纠缠做着夫妻,一边却与沈音柔相会,温柔至极。 原本有疼爱她的父母兄长,可他们都变成了血淋淋的模糊人,残破又可怜的伸着双手,恳求别人不要杀她,不要伤害她。 后来她们都死了,而她也被人捅穿了心脏,利刃剐破脸皮,酷刑般的折磨,无一不是钻心入骨的痛。 姜清颜身体蜷成一团,浑身冷汗的挣扎,直到被人摇醒,她才从痛苦的梦里解脱出来。 青儿替她擦着满头的冷汗,“小姐,醒醒。” 她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害怕难受成这样? 姜清颜猛地醒过来,茫然又无助,她用力抓住青儿的手,喘息了好几次,才镇定下来。 她眼角还有残留的泪痕,整张脸都苍白的半透明,“发生什么事了吗?” 似乎除了她的梦境里,好像外面也有吵闹的声音。 青儿握着她的手,“大理寺来人了,说是案情有新进展,已经将姚氏重新押走审问了,小姐不如梳妆准备着?” 姜清颜点了下头,“去帮我打水来洗脸。” 她们昨夜尚书府的事,应该已经传到娘亲那边去了,顾家没了威胁,自然可以继续作证,揭露国公府的罪行。 她也是证人,也得去接受审查。 青儿准备了水,昨夜也留了些吃的,好让姜清颜梳洗之后吃一些,能够垫垫肚子。 可她的脸色依旧很不好。 傅渊到了玉悠阁外,本是要带她一起回大理寺问话的。 可他看到姜清颜被扶着出来,宽大的棉袄下,空空荡荡的,瘦的像蒲柳,脸色也十分苍白。 傅渊剑眉微蹙,嗓音醇厚,“可是生病了?” 前些日子放她出来,她还没有这么憔悴。 姜清颜轻轻摇头,“无碍。” 她说着没事,嗓音却都带着嘶哑,衬着雪一样白的脸,越发显得脆弱了。 傅渊看了一眼府内其他各处,最后凝神对姜清颜说,“本官留人在府外等候,你可晚两个时辰再过去,找个大夫看看。” 他说完,也不论姜清颜接不接受他的好意,转身便走了。 姜清颜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来得及道个谢。 青儿直接把姜清颜抱了回去,幸而玉悠阁里还有些炭火锦被,她让姜清颜窝回床上躺一会儿,想着用汤婆子和热水囊给她温养一会儿,再煮些吃的,她兴许就能好受些。 她昨晚才服了药,今日也是不好找大夫看的。 姜清颜喜欢她的妥帖,心里似窝了一块进去,暖意融融的。 她庆幸父母花精力寻到了青儿这样一个能力极强的人,愿意在她身边服侍。 她对青儿说了句,“谢谢。” 青儿手一顿,“这是奴婢应尽的本分。” 她是影卫阁长大的人,一生都在冰冷的厮杀之中存活,她也从没想到过,自己能够侍奉一位,有血有肉,真诚善良的主子。 姜清颜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又吃了青儿给她准备的饭食,温暖的食物进了胃里,整个人的精神都缓和了过来。 她吩咐青儿,“待会儿我一个人去大理寺问话,你不必出现,傅渊也没有刑讯整个国公府的人。” “小姐可是另有安排?” “嗯,你替我去一趟豫王府。” 青儿蹲在姜清颜的身边,听她说了几句话。 夜色降临。 姜清颜穿着狐皮大氅,携裹了一身寒意入刑堂。 上次她来这,还没有炭火盆,罗廷说过,傅渊带的人都是极为残酷的状态下训练出来的,不畏严寒,牢里从不备这些。 可今日却备了两个,使得牢里有一股温暖驱寒的气息。 灯火明亮处,傅渊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 他一袭紧身玄裳,被包裹的身躯修长挺拔,双腿强健有力,更隐隐可见,挺拔胸膛上的肌理轮廓。 而他素有铁面阎罗之称,刑讯问案,刚正不阿,让人一见他,便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 姚氏已经被押着跪在了他面前,姜清颜也上前跪下。 傅渊告诉她,“姚氏拒不承认自己诓骗顾氏夫人,抢夺她女儿,说当年只是好心可怜她临产之时身边无人,将她接去待产,而你是因为从小嫉羡你妹妹得父母宠爱,才会勾结外人,构陷父母,妄夺国公府财产。” 姜清颜料到会如此,“国公府的下人可以严审,尤其是宋嬷嬷,她是知内情之人,当年接生的稳婆,也可以作证, 民女自小被从父母身边夺走,被作为人质,要挟父母多年,还请大人为我和我父母做主,洗雪沉冤。” 她俯首磕头,姿态沉稳。 姚氏却在一旁,痛心疾首的哭道:“你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窃家贼!我们把你当嫡长女培养,素日是对你严格了些,偏疼你妹妹!可我们少你吃穿了吗? 你竟然联合勾结外人,要如此陷害我和你父亲!苍天无眼,你竟还有脸求人做主!傅大人,她才是个下贱胚子!您要调查清楚,为我们夫妇做主,惩处了她才是!” 姚氏眼里盛满了泪,对姜清颜的心痛是装的,恨意却不是! 这个贱人! 她竟一早没有发觉,如今被她毁了家! 傅渊不需要似其他官员,手握惊堂木,才能让人安静下来,他淡淡的一个眼神压过去,姚氏便心口一窒。 “傅大人,您该不会信了这小贱人的话吧?我们国公府可是一直对她很好,她享受了这么多年的风光啊!” 当年他们便早就盘算好了,姜清颜作为嫡长女,是会抢幼薇的风头,但他们能理所应当的对她严厉苛责,让她去替国公府挣名声。 待他们成事之后,将她和顾家一起杀了,众人也不会再记得她了。 可现在她却恩将仇报! 第113章 姜幼薇小产 傅渊的眼神落在姜清颜身上,她眼底太过平静,姚氏骂她,她似乎也并不激愤,似是早有预料。 他没什么话对她说,倒是看向姚氏说了一句,“这世上鲜有亲生母亲,会将自己的女儿骂做贱人的。” 姚氏从一开始,便装的不像。 只是她嘴硬。 但姚氏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她咬死了不承认,被傅渊收押,就关在姜清颜的边上。 姜清颜坦然坐于牢狱之中,跟在国公府里坐着,没什么两样,倒是姚氏,她疯了一样对姜清颜大骂,“贱人!我们养你这么多年,你不思回报,勾结顾氏残害我跟你父亲,你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活生生被扒皮抽筋而死!你和顾氏一家子贱人,都该不得好死!” 她当初给姚思渝一条生路,她才没被父亲打死。 如今她竟还不肯继续做国公府的狗! 她与商贾贱籍私奔,还奢望自己能做回姚家二小姐? 做梦! 姜清颜看向姚氏,只觉可笑,“同为姚氏女,你有什么可高人一等的?嫁为国公夫人,便可理所当然的犯罪,行无耻之事?” “放肆!永远轮不到你这个下贱货色,来指责我无耻!”她也不过是一个,流着商人血脉的贱种! 早知道今日会被她害成这般模样,过去十几年她就应该对她更狠,不仅要她为国公府所用,还要日日抽打她,打的她身上没有一块好皮,打的她这辈子都不能生育,不能做个真正的女人才是! 姜清颜冷冷的勾了下唇角,“冬夜漫长,国公夫人攒些力气,等候消息吧。” 她如今不肯认罪,自有能让她认罪的消息传来。 豫王府。 姜幼薇听闻姚氏再次入狱,已经哭闹了好几场,动了胎气,又与萧昭衍大吵了一架。 萧昭衍懒得哄她了,吩咐太医尽力替她保胎,寻了个温柔体贴的妾室歇息去了。 姜幼薇苍白着一张脸,砸了安胎药,想去妾室那里闹,又被萧昭衍的侍卫堵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发泄了一通,茶言连忙扶着她劝:“侧妃娘娘,您不能再发脾气了,肚子里的小皇孙要紧啊!如今老爷和夫人,可全指着您肚子里的孩子呢!” 姜幼薇何曾不知道,她只是气馁,“我恨不得它现在就能生出来,若是个皇子,昭衍哥哥就不会这么对我了!都怪那个该死的姜清颜,她竟敢告发爹娘……” 姜幼薇想起这事,就恨得咬牙切齿的。 茶言在一旁扶着她不敢说话,她很奇怪这消息是怎么进的内院,原本萧昭衍怕她动了胎气,老爷夫人的消息都瞒着。 今日夫人才刚刚又被下狱,院子里就有下人在传,还说的绘声绘色的,说夫人在牢里也被用了刑,这才让姜幼薇动了胎气。 茶言扶姜幼薇回房里歇息,可姜幼薇还没睡下多久,就又惊醒了。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光着脚便追了出去。 院中亮着几盏琉璃灯,却照不清那人的脸,只有一个相似的背影。 可即便是一个背影,也足够姜幼薇看清了。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激愤冲向那个背影,“姜清颜,你这个混蛋!你区区贱婢竟敢告发我娘,陷害我爹!我要你不得好死!” 她手中簪子尖锐的部分插进了‘姜清颜’的身体,血立刻渗了出来,她没想到‘姜清颜’连躲都不躲。 这一簪子下去明明没用多少力,可她就是流了血,而她手上也沾了血,惊恐的情绪刺激她小腹坠坠的疼。 ‘姜清颜’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姜幼薇,你以为杀了我,你爹娘的罪行就能被掩盖,你们就能逍遥法外吗?” “什么逍遥法外,我爹娘没错!错的是你们一家子贱人,活该为国公府所用!你们……” 姜幼薇扶着肚子,越是激动,小腹就越是像有一双手在胡乱搅动一样,剧痛无比。 “姜幼薇,你看看我,我这张脸,是不是你想毁掉的样子?” ‘姜清颜’阴冷的笑声,仿佛带着引诱。 而姜幼薇一抬头,便瞪大眼睛的惊叫起来,“啊——” “啊!!” 接连的惊叫划破天际,姜幼薇倒在了地上,脸色惨白,一股黏腻的液体从她身下溢出。 她晕过去之前,脑海里都是姜清颜那张脸,被划的乱七八糟,毁的零落不堪。 就像她一直想做到的那样。 “侧妃娘娘!” 茶言才去给她熬了药回来,看她摔在地上,连忙冲到她身上扶她,她的手落在她的腰际,摸了一掌的鲜红,自己也吓的叫了起来,“啊!血!侧妃娘娘,您流血了!” “孩子,我得保住这个孩子……” 姜幼薇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给算计了! 可她实在太痛,要了她的命一样疼,两眼一黑晕过去,眼前已经没了‘姜清颜’的踪影。 豫王府一阵忙乱,萧昭衍也被惊醒了,他才经历了一场痛快,正舒服睡下没多久,就有人来告知他,姜幼薇小产了。 他连忙过去查看,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去,太医告诉他,孩子已然没了。 而他查问姜幼薇身边的下人,又一个个说,是姜幼薇自己跑出去的,不知见了什么,就倒在院子里了,似乎还在骂人,是为着国公府的事。 萧昭衍怒不可遏,又心痛又气,“你嫁了本王就该以本王和子嗣为重,如今为了你母家的人,连孩子都保不住,本王要你何用!你们国公府,简直都是一帮废物!” 他骂完便走了,看那样子便是厌弃了姜幼薇,府内的下人又惯会见风使舵的,自然没人会想着去调查,姜幼薇为何发了疯一样要跑出去。 青儿将伪装的痕迹都收拾干净,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豫王府,把姜幼薇流产的消息传了出去。 消息传到大理寺监牢,姚氏如遭雷击,她捂着心口后退,身体撞上了冷硬的墙壁,瞪大了眼睛流泪,“这不可能,我的幼薇!我的幼薇她怀着皇室血脉,在王府里,她怎么可能小产,她怎么可能小产呢!这不可能!” 第114章 姚氏认罪,殿上伸冤 她尖叫着嘶吼,朝牢门撞去,“放我出去!我要去看幼薇!我要去看我的女儿!你们放我出去!” 狱卒自然不可能放了她,起初无视她的吵嚷,后来警告她,若是再闹,就将她绑起来,姚氏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雍容华贵的国公夫人,如今身为阶下囚,没人会听她的。 她只能求。 她跪在牢门口,求狱卒去上报傅渊,让她出去看看姜幼薇,将她押到豫王府去,只要让她看女儿一眼就好。 但傅渊也不可能给她开这个先例,不说她还是阶下囚,豫王府被幽禁,姜贵妃都不能随意出入,更何况她一个犯人。 姚氏从没这么可怜过,她荣耀半生,如今却连跪求一个狱卒,都得不到回应。 她恨毒了姜清颜,朝她那边的栅栏扑过去,恨不能生啖她血肉,“贱人!是不是你害的幼薇,是你害了她是不是?” 只有姜清颜! 只有她才能这么害幼薇! 她不知道姜清颜是怎么做到的,可她就是猜到了,自从利用她陷害萧倾澜那一次失利开始,姜清颜就变了! 她们国公府的天,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的! 是她一步又一步的,把国公府推向深渊,一点又一点蚕食了他们的富贵荣华! “幼薇是你妹妹,她身怀有孕何等娇弱,你也下得去手害她!你简直丧心病狂,阴险毒辣!姜清颜你应该去死!给我的外孙赔命!” 姚氏似疯妇一般,趴在栅栏上辱骂姜清颜,污言秽语字字锋利。 姜清颜起初端坐着,待她骂的声嘶力竭,趴在地上,连喘气时都会口吐白沫,看着可怜。 她缓缓起身,走到姚氏面前,同样是隔着栅栏,姜清颜却能平静的看向她,她反问,“我丧心病狂?你可知,姜幼薇是如何掉了孩子的?” “你害了她?是你害了她!” “她若不是心中有鬼,怎会一看到人,就迫不及待的冲出来?若非她自己拔簪动手,又怎会看到被毁容的脸,就惊恐交加,大惊大怒继而流产?须知这世上本无鬼神,害她不是别人,是她内心的鬼,是她自己的狠毒。” 姜清颜回忆起前世,那落在她脸上的刀,剐着她的皮肉,那种肌肤剥离血肉,痛不欲生,求死无门的感觉,再想起姜幼薇,她便觉得并不亏欠她。 “姚思清,你大可以继续咬死我是你的女儿,证人会被找到,你的心腹嬷嬷,也抗不过多少道刑罚,至于你的女儿……” 她话未说话,便被姚氏急吼吼打断,“你还想怎么样?幼薇已经成了豫王府的侧妃,如今又小产没了孩子,她伤了身子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你还想怎么报复她?姜清颜,你怎么这么狠心!” 她哭的嗓音都嘶哑了,全无往日贵态,比之前世她狼狈求饶时的模样,不遑多让。 姜清颜只觉得心头有股汹涌的浊气,愤怒的冲破淤堵多时的胸腔。 痛快! 可这还不够,“以你为恶的手段,是没资格说别人狠心的,我只是提醒你,你认罪与否事情真相都会大白于天下,可若你认罪了,姜幼薇的下场也许会比你好些。” “你……非把人逼上绝路吗?”姚氏满脸泪痕的看着姜清颜。 姜清颜冷瞥了她一眼,转身不再多说。 她端坐在牢房之中,闭目养神,姚氏却越发惊慌的哭了起来。 她哭自己没能早日杀了姜清颜,哭姜幼薇如今处境艰难,她更哭自己! 除了妥协认罪,她还能怎么办呢? 以姜清颜如今之能,她人还在牢里,就能让姜幼薇流产,她若是继续不肯认罪,姜清颜还会更凶狠的残害姜幼薇。 姜幼薇自小被她们保护着,宠着长大,城府不够深,又一心爱慕萧昭衍,不知用手段笼络他,萧昭衍对她也没多少情意,不会过多的保护她。 她唯有这个宝贝女儿,只求她能……平安活着啊! 姚氏哭的肝肠寸断,她恨恨的看了姜清颜一眼,然后去敲打牢门大喊,“来人啊!我要见傅大人!我愿认罪!” 傅渊提审了姚氏,她将自己当初强抢姜清颜为女的罪行供认出来,可是顾家与国公府的银钱来往,她却说一律不知,只是想找个人来替她女儿承担风险。 傅渊又提审了姜清颜,她已不再是犯人,可以作为证人,放出大理寺监牢,回顾家居住了。 可她不愿回顾家,“案子尚未审结,我等着傅大人给这个案情,一个结果。” 傅渊看着堂下的她,身躯纤瘦却挺拔,明明娇弱如柳,却有着坚毅不屈的灵魂,他素来杀伐果断的眼中浮现了一丝柔情: “本官负责缉查此案,可最终判决,却并非本官能做主,需要上报御前。” 肃国公的罪行,不是他一人能定夺的,这桩案件震惊朝野,更涉及到宸王,两月之后便是他的册封大典,他应当会在这件事上,更多关注。 姜清颜垂下了眸子,若是呈报到御前,姚氏固然有罪,却不能致死,而姜怀渊……如果萧倾澜想顺利举行册封大典,就不会容他活在世上。 登向皇位的人,一定会将对手的羽翼,彻底剪除。 正如她所想,傅渊花费两月时间调查整理,过年之后复印开朝,将案情呈上御前。 惠帝勃然大怒,看着姜怀渊做下的桩桩件件,皆是抄家斩首的大罪,而豫王又上书请罪,说自己糊涂愚钝,未曾察觉亲舅舅犯下如此罪行,未行劝谏之责,导致如此后果。 他也当同罪。 朝中有为他说情之人,觉得他是无辜受了姜怀渊的牵连。 “皇上,豫王纯善仁孝,敬重母族长辈本是应当,可肃国公却仗着他的身份,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如今还要牵连王爷,岂非令王爷蒙冤?” “出了这样的大事,王爷府中还好好善待着肃国公之女,不离不弃,足见王爷高义,只不过是为肃国公府所累,还请皇上不要重罚王爷,莫要使王爷寒心。” “求皇上饶恕豫王。” 太极殿上,众位朝臣一起联合起来为萧昭衍求情,萧昭衍自己跪着,也是泣涕涟涟,姿态卑微又可怜。 第115章 大白于天下,紧张 惠帝神色莫测,没说要怪他,但他的眸光落在了萧倾澜身上,“倾澜,你即将受封东宫,是要继承皇位的人,依你之见,豫王是否为肃国公所牵连?是否应当严查下去,追究到底?” 朝臣的注意力,瞬间都落到了萧倾澜的身上。 萧昭衍也是浑身一紧,尾骨发凉。 父皇不擅专,将他是否有罪一事,交给萧倾澜来决定。 此刻他就像被萧倾澜捏在手里的瓷器,若是他稍稍放手,他得以保全,可若是他狠狠用力…… 他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萧倾澜一袭玄色蟒袍,戴着五珠金冠,贵气凛然。 惠帝都说他是要继承皇位的人了,他也无须再装什么谦卑,墨色的眸子冷冷看向萧昭衍,似往他身上射了一箭。 “豫王是否同谋,姜怀渊尚未吐口,可即便未曾同谋,也有失察之罪,若是他早日察觉,将肃国公罪行上报朝廷,也不致酿成大祸,那批军械足够匹配万人的军队,本王去过边关,上过战场,万人军队造成的兵乱,足够殃及数个城池,几十万百姓的生活。” 他并未如惠帝所想,做裁决萧昭衍的事,却更进一步的说明了肃国公的罪行。 萧昭衍或许只是失察,可若是他再失察多些,殃及池鱼,多少百姓要遭殃,在朝为官之人都是为百姓民生计,百姓遭殃,便是他们无能! 起初还同情萧昭衍的一批官员不再说话,另有一些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直言萧昭衍罪不容赦! 应当跟姜怀渊一同处置了! 萧昭衍狠狠瞪了萧倾澜一眼,这个阴险狡诈的人! 他自己不出头做恶人,却轻而易举将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御史中丞沈云徽走出来说道,“皇上,臣也以为,豫王虽未与肃国公同谋,却不能不算失察,而且姜怀渊下狱至今,都没有机会面圣,有些话也许在牢中他怕说了无法被上报到御前,不如皇上给他个机会,当面询问他,是否与豫王有所勾连,这样即可清楚案情,也可证明豫王的清白,好让皇上决断,让朝臣信服。” 沈云徽这个想法一提出,便让众人都议论纷纷。 连萧昭衍都忍不住看向他,“沈大人要求御前提审大理寺嫌犯,难道是信不过调查此案的傅渊大人?傅大人可是铁面无私,清名赫赫!” 他这话说完,文武百官便都看向了傅渊。 按官位,他比沈云徽要低,而且沈云徽是沈太傅长孙,出身也比他要高,沈云徽说这话,确实有看轻他的嫌疑。 萧昭衍急中生智,很好的挑弄了两人的关系,而沈云徽又自是萧倾澜一派的人,傅渊之前就曾跟萧倾澜有摩擦,此举只会令他不快,连带着跟萧倾澜关系也更恶劣。 他自以为,自己算计的很好。 可他低估了傅渊,他不仅同意御前审问姜怀渊,还请奏,他亲自去提人来,免得路上出了差错。 惠帝对萧昭衍极为失望,低叹道:“罢了,也不必傅爱卿亲自跑一趟了,着人将肃国公提来就是。” 萧昭衍自以为是,傅渊根本不会计较这些,他是个心里只有案子,只注重破案结果的人。 “皇上,本王以为,还是请傅大人亲自去一趟的好,将肃国公家眷,还有顾氏夫妻也传唤上殿,肃国公所涉案情之中,强抢顾家之女,苛索顾家钱财数以千万计,也是紧要的案情,本王请求皇上于殿上判处。” 萧倾澜顺势提出这个想法,朝中又是一阵波澜。 惠帝仔细回想起来,只怕这才是萧倾澜的目的。 他想要提审的并非姜怀渊一人,而是顾氏夫妻。 还有姜清颜。 惠帝挥手让傅渊去办了。 傅渊让人去提姜怀渊夫妻,自己跑了一趟国公府,去接姜清颜。 姜清颜不回顾家,依旧住在这里,起初是有些惹人非议的,也有人怀疑过她的用意,以为她是留恋国公府权势,贪图荣耀富贵。 可傅渊知道她不是。 他站在玉悠阁外,看到姜清颜缓步而出,莲青色披风裹着她纤瘦的身躯,姿态楚楚,领口处一圈纯白兔毛领围着,更显得她的小脸只有巴掌大,漫天雪花纷白,却不如她肤色洁净,而她唇上的嫣红,更是这洁白世界中,一抹最动人的娇俏。 “傅大人,我准备好了。” 姜清颜轻轻开口,这轻灵的嗓音,似白玉击缶,高贵雅致。 其实何须旁人议论她贪恋权位富贵? 她本就是贵气凛然的人,离了这国公府,依旧是。 他为姜清颜备了马车,一路行至宫门口,姜清颜被他扶了一把下车,即将入太极殿时,傅渊问她:“怕吗?” 姜清颜克制着情绪,尽量平静的摇头,“不怕,但紧张。” “因为身世即将大白天于天下?” “嗯。” “待会儿从太极殿出来,你就不再是现在的你了。” 傅渊看向她的眼神极为深邃,似盈盈翠波下,浮动着幽光。 姜清颜心头一热,一瞬之间觉得,傅渊懂了她。 她不回顾家,因为案情未结,冤情未昭,她还留在国公府,是想着有朝一日身世公之于众,堂堂正正的走出国公府,安安心心的,回她自己的家。 她对傅渊莹然一笑,“民女多谢傅大人。” 傅渊点了下头,两人一起朝太极殿内走去。 他们二人迎头走来,正好撞见了萧倾澜。 他身后是沈云徽,两人一起站在殿门外,也不知是等人,还是赏雪景,看着被雪覆盖的红墙壁瓦之下,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款款而来,熟稔谈话的模样,似多年好友。 而傅渊身边,从未有过女人的影子。 更不谈,有见到他不害怕的哭起来,还能与他并肩行走的女人。 沈云徽站在萧倾澜身后,清浅的琉璃眸里划过一丝打趣笑意,“傅大人,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脸上有柔情一色。” 傅渊的柔情早已收敛的干干净净,此刻面对沈云徽,还是那个不近人情的铁面阎罗。 他回沈云徽:“沈中丞,少见多怪。” 第116章 国公府倒了,还不够! 沈云徽被噎了一下,他不说比傅渊高贵多少,好歹是官职和家世样样都胜过他的。 但傅渊是一点都不给他面子。 沈云徽不得不强颜欢笑,保持体面。 “好了,皇上还在等着。” 萧倾澜打断了他和傅渊,带他们直接入殿。 入殿时,沈云徽看到姜清颜从他身边走过,眼神微顿。 他原来也是见过姜清颜的,可他比她年长十岁,那年冬日里看她,还是小小一只雪团子,粉糯可爱罢了。 如今长成窈窕淑女,这艳压全城贵女的美貌,当真是名不虚传,哪怕眉目清冷,也自有傲骨,与傅渊同行,一颦一笑间,更是娇媚不俗。 宛如枝头盛放的海棠。 他突然明白,为何萧倾澜对他妹妹大动肝火,宁愿跟皇太后发脾气,也要纳姜清颜在身边了。 太极殿内。 文武百官都严肃的位列两旁,姜怀渊夫妇跪在御前,顾氏夫妇则同姜清颜一起,行完礼便起身了。 被压抑了多年的愤怒,怨怼,还有内心深处的恨意,都在此刻,得到了纾解。 顾旬州冷漠的看着姜怀渊,他当年仗着自己国公的身份,对他轻视辱骂,大打出手,让他恨自己出身卑微,连女儿都护不住。 如今,也终有他这作恶多端的国公,跪在阶下的一日! 姜怀渊对自己的罪行,已经无从否认,傅渊的调查深入,便连他为官这些年贪腐的情况,都查了个一清二楚。 罪证全都摆在惠帝面前,惠帝对他失望,也凌厉斥责,“肃国公府的清名,都败坏在你手中了,朕必定要将你削爵处斩!” 姜怀渊脊背已弯,不敢对自己有所辩解,可惠帝问他,是否与豫王同谋之时,他的眼神幽深,暗暗看了豫王一眼。 豫王眼锋凌厉的望向他,男人之间的意思,往往一息之间就能互相通达。 他若是保他,姜幼薇得保平安,姜氏一族其他人,也会安然无恙。 他若是不保他…… 那后果便是他下了地狱,都无颜面对姜氏的列祖列宗! 倒霉的绝对不止他这个豫王。 身为皇子,他是罪不至死,不可能被杀的。 姜怀渊冷笑了一声,低哑的嗓子像老旧的风箱在划拉,“回皇上,豫王不堪重任,罪臣并未想过他能帮上罪臣,罪臣如今的下场……都是罪臣罪有应得!可昭仪娘娘和豫王,竟也未曾替罪臣求情!实在令罪臣心寒!” 他是必死无疑了,可这一通攀咬,却给了豫王陈情的机会。 他痛心疾首,“舅舅,本王与国公府交情不深却也是您的晚辈,您从未告诉过本王和母妃,背着我们犯下这滔天大罪,让我们如何有脸面,在父皇面前为你求情?若是求了,本王岂非愧对天下臣民?” 他将自己和姜贵妃撇清的一干二净,还显得他们母子二人十分无辜,不仅被姜怀渊欺瞒,还要被攀咬。 豫王一脉的臣子,也有了理由,替他说些好话。 惠帝看到这样的场景,总算是找回了些颜面。 他观察萧倾澜的神色,倒也无甚异常。 可沈云徽是不能放过豫王的,他是未来的东宫属臣,有责任替萧倾澜清理祸患,他上前,“皇上,豫王此言似乎有些不对,他说与肃国公的罪行完全无关,毫不知情,可傅大人呈上的卷宗之中,详细记录了顾家被国公府苛索的钱财宝物,其中不少珍宝,都没有查出去向,微臣以为,或许可以问问豫王,是否见过这些宝物,又或者问问昭仪娘娘,是否见过?” 他此言一出,便立刻有人呈上了一份供词,是沈音柔的,她因身体不适未曾上殿,却收集了各家贵眷之言,曾收了姜贵妃什么礼物。 而这些礼物,跟傅渊上呈,顾家被国公府苛索的财物清单,恰好对得上。 豫王方才说他和姜贵妃都不知道姜怀渊所做之事,便站不住脚了。 萧昭衍身侧的拳紧握,背后起了一阵战栗。 “父皇,母妃久居深宫,这些只怕也是有心人所赠,他们意图不轨,母妃心思单纯,只怕未曾想这么多啊。” 身为被萧昭衍点名的‘有心人’,姚氏心头一颤,满腔怨愤,却也不得不出首认罪,“皇上,这些财物,都是罪妇赠予昭仪娘娘的。” “你所赠?昭仪娘娘便问都不问一句,就全都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姚氏:“昭仪娘娘单纯,自然不会多问。” “是单纯还是纵容?”沈云徽冷声逼问。 姚氏不再说话,她已经尽力帮忙撇清姜贵妃了,只盼她能看在这个份儿上,善待她的幼薇。 可姜清颜突然开口,“皇上,民女有话想说。” 众人的目光顷刻被她吸引,顾旬州和姚思渝也有些怔愣,姚思渝拉了下她的衣袖摇头,此时她不便多说。 姜清颜却头一次没有听她的话,她上奏御前,“皇上,民女尚为国公府嫡女之时,姚氏便对民女诸多防备,民女不知真相,一心渴求母亲疼爱,曾多次想要同她亲近,遇见过数次,她与昭仪娘娘单独关上门说话,送进去的财物,更是直接留在了昭仪娘娘宫中,若说昭仪娘娘不知,民女斗胆请求,宣昭仪娘娘前来一问。” “父皇不可!” 萧昭衍连忙阻拦,“母妃病重未愈,此刻都还在卧床休养,还请父皇念她多年侍奉,不要如此劳动母妃,加重她的病情,若是非要责怪,儿臣替她认了这罪,父皇想要如何惩罚儿臣都可以!” 他一番仁孝言论,惹得朝臣怜悯,也不乏有人指责姜清颜,区区民女,竟还针对昭仪娘娘,斗胆妄言。 姜清颜身躯笔直,“是不是妄言,当面对质即可,王爷如此孝顺,更该当请昭仪娘娘上殿,还她清白,使她日后不再为人诟病,而非为了她如今的身体着想,让她日后一直背着这不清不楚的骂名。” 她气度坦荡,这一番说辞,便是萧昭衍也无言可辩驳。 姜怀渊夫妇更是恨不得撕烂她的嘴! 姚氏好恨,自己花着顾家的钱,竟给自己养了这么大一个祸患! 第117章 抄家处斩,公理昭彰 她狠狠瞪着姚思渝,姚思渝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神,顾旬州靠近了她一些,为她撑腰。 他素知女儿有见识有胆量,却也未曾想到,于太极殿上,她也能这么面不改色,对官员直言反驳,更无惧豫王。 这风范,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佩服。 沈云徽和傅渊,也都是对姜清颜另眼相看的。 傅渊从多年前与她通信,就知她胆识非常人能及,沈云徽心中则是有些替沈音柔担心了。 他今日原想着,让沈音柔做些事,对付了姜贵妃,打压了萧昭衍,这样总能在萧倾澜面前挽回几分情意,日后也好为她稳固未来太子妃的位置。 可这姜清颜横插一脚,所作所为,显然是比她这些证词,要强有力的多。 姜昭仪上殿,被她捏着把柄,哪里能是她的对手? 此事一过,萧倾澜日后只会更看重姜清颜。 萧倾澜一直未曾说话,他位列于朝堂之首,回头看姜清颜的动作,也是大家都能看到的。 众人都在揣测他的心意,今日他提姜清颜一家人上殿,已是有些令人意外之举了,若是他此刻又替姜清颜说话…… 惠帝淡淡问道,“倾澜有何想法,是否要朕传召姜昭仪前来问话?” 他都问了,萧倾澜本可以顺水推舟,也不会落了刻意。 可他说,“后宫乃是皇叔的后宫,做主的更是皇婶,倾澜无权多言,本王也是信得过皇婶的能力的。” 如此一说,既是避嫌,也表现出尊敬,即便要受封东宫,他也没有骄纵肆意到,插手现在仍是皇帝的惠帝的后宫。 惠帝搭在龙椅上的手,微微紧了些。 “皇上,王爷说的极对,后宫乃是皇后娘娘做主,此事也不妨问过皇后娘娘的意见。”姜清颜再次提出想法。 萧昭衍实在忍不住出声,“你放肆!如今你已不是国公府嫡女,顾氏商户女的出身,岂容你站在这朝堂之上指手画脚,皇后娘娘何等尊贵,也是你能劳动的人吗?” 他恨极了姜清颜,是她害了国公府,害他也落到如今的地步。 亏他当初倾心于她,还想娶她为王妃,好好疼爱她! 她简直可恶! “王爷此话可也是骂微臣?微臣原本也想请皇后娘娘询问此事,只是让清颜小姐先开了口。” 傅渊冰冷的嗓音带着一股压迫,替姜清颜抵挡了萧昭衍。 萧昭衍觉得不可思议。 傅渊! 他竟如此帮姜清颜说话? 他们两人什么时候熟到这种地步了? 文武百官也纷纷为傅渊的话所震惊,可他们不敢像萧昭衍一样,震惊的那么的明显,只敢私下里想想。 倒是惠帝,他最是倚重傅渊,眯着眼打量他,“傅爱卿也想请皇后出面?你可知,皇后身体不适,在后宫中休养多年了?” 傅渊上前,“回皇上,微臣知道,只是微臣收到了曲老将军的信,托微臣问候皇后娘娘凤体,微臣便正好向皇后娘娘禀明了此事,现下皇后娘娘应该已经在查办了。” 惠帝浓眉微蹙,捏着龙头的手更是用了力,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他也低估了傅渊要将此事查个一清二楚的决心,连曲老将军都搬了出来,皇后那边…… 惠帝尚未想到办法,太极殿门口,便有人通报,说皇后宫中来人求见。 惠帝脸色微沉,紧抿着唇,“宣。” 皇后宫里的王嬷嬷带着人来了,她参拜惠帝,随即便说皇后身子不适,自己替皇后送些赃物到御前来。 惠帝问她,“是何赃物?后宫发生何事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近来身子好些,命宫婢收拾凤祥宫,却不想发现宫中失窃,娘娘惊动六宫调查,搜查各个宫院,太后娘娘也相助于娘娘,后来找出了监守自盗的宫婢,加以惩处,可这次搜宫,更意外发现,宫里多出了些许,并没有登记在册的东西。 这些,便都是从姜昭仪的宫里搜出来的,这些财物并非宫中制式,又价值不菲,皇后娘娘盘问姜昭仪,她竟说不出财物从何而来,皇后娘娘深觉有疑,便命奴婢送到皇上面前,请皇上定夺!” 她身后有两个宫婢都端着托盘,掀开盖在上面的绸缎,诸多珍宝,让殿中众人都惊讶了。 更是有人眼尖的认出,“这块汉白玉,是千年前东海国的皇陵陪葬品,价值连城,流落到大邺,听说是被扬州一位富商给买走了。” 沈云徽顺水推舟的说了一句,“这位顾老爷,不正是出身扬州的商人吗?” 顾旬州拱手回话,“回皇上,这块汉白玉,正是十二年前,草民偶然所得,当年为国公府所知,被他们苛索了去,如今又让草民有机会见到了。” 萧昭衍脸色一瞬间煞白。 完了。 洗不清了。 他和母妃不能再说,与姜怀渊所做之事,毫无瓜葛了。 傅渊趁热打铁,拿出自己呈报的财物清单,与王嬷嬷送来的宝物一一核对,用笔勾了出来,随后禀报:“皇上,昭仪娘娘宫中搜出来的这些东西,与顾氏送来的清单全都对得上。” 其他的话不必他多说,惠帝心里也有数了。 再说出来,场面就一度难堪了。 萧昭衍立刻跪行到惠帝面前,咬牙道:“父皇,母妃她只是一时糊涂,她侍奉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母妃她……” “糊涂!白蚁可蛀堤坝,若后妃和朝臣,都如姜家这般肆意妄为,贪财无度,那我大邺朝纲岂非要毁在你们母子二人手里了! 来……来人!姜昭仪私收贿赂,降为才人,迁居冷宫,非诏不得入见!也不得再见豫王!至于你……” 惠帝指着豫王,双眼泛红,痛心疾首。 萧昭衍连连磕头,“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求父皇保重龙体!” 他哭的伤心,惠帝尚未说出对他的决断,便已仰倒在龙椅上。 “皇叔!” 萧倾澜连忙上前,扶起了惠帝。 文武百官也全都跪了下来,高呼求皇上保重龙体。 惠帝扶着萧倾澜的手,还能勉强保持清醒,他眼中露出些脆弱,“倾澜,豫王犯错,朕实在不知如何处置为好,还是你来替朕分忧吧。” 第118章 帝王之才 萧倾澜眼底神色幽暗,他此刻若再推脱,就显得刻意了,“本王以为,豫王同谋,虽罪责不重,失察之责却也不可不追究,责令其停职回府反省,三年内不得参政,若他肯主动上缴非法收敛顾家之财物,倒也还可进宫与姜才人母子团聚。” 他的处置张弛有度,既剥夺了萧昭衍参政的权利,又留了他亲王之位,以示宽厚;再给他留了些颜面,让他吐出财物,换取一个能母子团聚的机会。 可谓是精准拿捏。 把他变成了无权无钱的空架子。 萧昭衍自己都咬牙切齿的,不得不心服口服。 萧倾澜可真是天生做帝王的材料! 他都想不出这样一刀划破了大动脉,又贴上膏药,令他苟延残喘的高明手法。 惠帝也无法反驳,默许了他的做法,让首领太监传旨。 姜怀渊等人的处置,待惠帝缓和了些,又颁了旨意:“姜怀渊罪大恶极斩首示众,其夫人姚氏强掳他人之女,贿赂宫嫔,罔顾法纪,流放西南三千里,终身不得回京,案件牵扯其余人,由傅渊按律裁决,绝不可姑息,以儆效尤!” 傅渊跪下,“微臣领命,皇上,微臣还有一事要奏。” “傅爱卿还有何事?”惠帝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全靠萧倾澜在一旁扶着他。 “微臣办案,素求严谨,还被害者一个公道,罪臣姜怀渊夫妇强抢民女,苛索钱财,他们不仅要返还顾氏钱财,还欠顾氏一门,一个真诚的道歉。” 朝中霎时寂静,傅渊的刚正不阿是众所周知的,而姜怀渊夫妇身居高位多年,在高门望族之中,都是备受尊敬的,如今沦为死囚和流放犯,还要他们给商贾之家道歉。 这是诛心。 姚崇德都看不下去了,他指责傅渊,“傅大人此言偏颇!犯罪之人如何处置,皇上已经圣裁,如今哪里有你插手的份?即便是国公府被抄家,那财产也是该上缴国库,何来还给商人一说?” “姚尚书是入仕多年,连大邺的律法刑典都忘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道就因为国公府敛财,就可以让人议论朝廷不公正要私吞百姓财产? 还是因为顾氏一门是商贾,就可以随意轻贱?” 姚崇德:“士农工商,商籍本就是末流!” 顾氏一门能入太极殿,都是祖上烧了高香,原本该充公的财产,岂有还给他之理? “够了!”惠帝实在撑不住精力,也不想让他们再吵下去了。 他将事情都交给萧倾澜来处理,自己宣了太医,下朝歇息了。 萧倾澜站在龙椅旁,高阶上,地位已经无人能及。 他仅仅只是站在那,即将君临天下的威势,便让众人都臣服。 姚崇德敢与傅渊争吵,却不能不服从萧倾澜的命令。 “如傅大人所言,国公府查抄所有家产,折为现银,按顾氏账册所记录,悉数返还,姜氏夫妻,给顾氏一门道歉!今日,本王与文武百官,共同见证!有罪之人必惩,有错之人必罚!我大邺朝堂,必须清明开阔!” 萧倾澜掷地有声,文武百官臣服。 姜怀渊面色灰败,得知自己必死的那一刻,就已经身如尘土了,再要给他一个贱籍商户之家道歉,他宁愿磕死在这大殿之上! 绝不丢这最后一丝颜面! 姚氏也不肯道歉,她恨恨的看着靠着顾旬州的女人,“你不配!你这辈子都不配!哪怕我要被流放,你……也永远都不可能见光!” 私奔之人,永远不会为姚家接受! 姜清颜回到他们顾家,也只会成为贱籍! 贱人! 姚思渝一家,并不稀罕这个道歉,可姜清颜稀罕。 她下意识看向萧倾澜,想求他主持公道,让自己父母听到姜怀渊和姚氏的道歉。 可她看到萧倾澜如今站的高位,便立刻移开了眼神,她准备向傅渊开口。 傅渊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可萧倾澜出声,打断二人来往,“来人,让姜怀渊和姚氏,跪下给顾氏一门道歉,若是不肯亲口说出,便杖责一下,打到肯说为止。” 殿外的金吾卫有条不紊的入内,压着姜怀渊和姚氏,二人不肯开口道歉,三寸厚的板子便打在了她们身上。 “啊!” “好疼!” 尖叫声此起彼伏,听的朝臣都心惊肉跳的。 他们不会觉得萧倾澜是要当众偏颇什么人,倒像是打给他们看的,未来的储君,在立威给朝中官员看。 众人身上的皮都紧了起来。 姚崇德更是觉得丢脸,他心疼姚氏,又听着四周官员议论他姚家门楣,无比丢脸。 他看向靠在顾旬州怀里的人,心中对她的积怨更深了! 她一人,败坏了姚氏整个家族的名声,真是白养了她! 姚思渝也察觉到了姚崇德的怨怼,她内心愈发自卑了,等到姚氏被打的受不了,哭着开口跟她道歉,“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顾家……是我不该抢走你的女儿!我知错了!啊——” 她到底是挨不住这重罚了,姜怀渊在她身旁,同样挨打,被打的更重却梗着脖子一个字道歉都不肯说。 他生来尊贵,便是死,也比顾旬州这等贱籍高贵! 绝不可能给他道歉! 顾旬州一手扶着姚思渝,一手牵起女儿的手,“我等商贾不比国公府风光荣耀,却也知遵纪守法,国公大人如今自食恶果,这道歉不要也罢,免得脏了我顾氏的门楣。” 他只是一声轻笑,却击碎了姜怀渊最后的骄傲。 他连个道歉都不屑要! 是啊,他如今哪里还是什么国公? 一个即将被秋后问斩的死刑犯,说出道歉,连他商贾之家都嫌脏! 姜怀渊猩红的眼里,有热泪涌出,愤懑,不甘,扑将上前吐出一口血沫,却被傅渊和萧倾澜及时挡住。 他们二人都挡在了顾家人面前,二人都弄脏了衣裳。 金吾卫见状,连忙把姜怀渊押了起来,一板子打晕了过去,拖下去的时候,血迹蜿蜒了一路,触目惊心。 姚氏也被拖走了。 这长长的宫道,往日她入宫有多风光,如今便有多狼狈不堪,过往浮华终成云烟,他们还给活着的姜幼薇,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耻辱。 第119章 他礼待顾氏一门 以后她在豫王府沦为罪臣之女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姚氏仰头,哭嚎的凄厉,似禽兽悲鸣。 太极殿内,气氛仍旧是凝重的,无人敢再看不起顾氏一门,而且萧倾澜和傅渊还为其开道引路,一路护送出宫。 文武百官至两旁行走,无人敢擅自越过去,便是名望高至沈家,沈云徽也没有过这种殊荣。 他位于文臣一道,看着萧倾澜待顾氏一门礼遇有加,还多加安抚,心中不由警铃大作。 他似乎明白为何沈音柔近来屡屡行差踏错,整个人性格似扭曲了一样,疯狂的嫉妒姜清颜。 萧倾澜对姜清颜的好,远远不止表面上看到的这样,他大费周章抓捕姜怀渊,看似对付政敌,一举击倒与他作对的萧昭衍,剪除羽翼。 可他又让他提出殿前问罪,重头戏其实是联合傅渊一起,把顾氏一门带到太极殿上,为他们洗刷冤屈,让他们一吐这么多年被国公府欺辱压榨的怨气,还名正言顺的给姜清颜换上了身份。 从罪臣之女,到清白人家的女儿。 日后他再要娶姜清颜,也是正当的名分,让人无可指摘。 姜清颜貌似天仙,大殿上见识到她又有如此胆识,既已入了萧倾澜的严,让他不惜动用这么的力量,也要给她一个清白的身份,送她安全归家。 日后她若是入了东宫,成了萧倾澜的枕边人,又让他妹妹音柔如何自处呢? 萧倾澜会扶持姜清颜,也定会扶持顾家,姜清颜还有个才华横溢的哥哥。 沈云徽出身沈家,此刻也感觉到了一丝威胁。 可他浸润朝堂,到底是比沈音柔稳重的许多,他不仅陪着萧倾澜,礼待顾家,还在朝臣对顾家颇有微词,议论他们商贾之身竟踏足皇宫的时候,出言训斥。 “天下万人,皆是大邺子民,朝堂是为民生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又有何人不能踏足?” 他厉声斥责,那位官员当即惶恐致歉,还特意赶到顾家车马旁,说了句抱歉。 顾旬州护着妻儿,与其抱拳寒暄了几句,颇为礼重,却也并未将这歉意看的多真诚。 萧倾澜和傅渊送了人出来,两人都不肯挪步,朝中官员见他们不走,又有谁敢轻易散去? 宫门口依旧弥漫着严肃的气氛,姜清颜一家三口,也有些为难。 不过今日事情已了,她得以夙愿得偿,为自己出气,为顾家昭雪,都与面前两人的襄助有关。 她行至傅渊面前,屈膝行礼,“民女多谢傅大人。” 皇后那边,她递了消息,傅渊送来了曲老将军的信,两厢互助,才拿出了能够令姜贵妃无从抵赖的证据。 而萧倾澜那边,他更是深谋远虑,夺了萧昭衍的权,让他日后想报复于她,都没有机会,为她扫清了日后的障碍。 她也走到萧倾澜面前,行礼致谢。 萧倾澜伸手想扶她,她却飞快的躲开,仿佛怕被人看出什么。 萧倾澜眉眼微沉,当众温声说道:“好自珍重,回家之后……要好好调理身子。” 他派人跟着傅渊,得知傅渊前次请她去大理寺的时候,她身子不舒服,晚了两个时辰才过去。 他也是担忧的。 姜清颜颔首回道:“多谢王爷,王爷心系天下百姓,是大邺之福,民女一家能为王爷福泽所佑,亦是幸事,日后必当勤谨为王爷和朝廷祈福祝祷。” 她一番感谢,说的坦率真诚,划清了她和萧倾澜的界限,也表明他们之间,仅仅只是王爷和百姓。 而非男人和女子的关系。 萧倾澜悬于空中的手握成了拳,背在身后。 他看向一旁的傅渊,“傅大人,此案错综复杂,想来还有后续案情要处理,本王与你同去大理寺。” 傅渊颔首,“是。” 他们一白一黑,两个极强的势力都散开了,宫门口沉闷的气氛也被打破了,众人都在他们走后,陆陆续续散朝回家了。 沈云徽也走向姜清颜,施了一礼,随后离开。 顾旬州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揽着姚思渝的腰,又牵上了姜清颜的手,轻笑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家了,瑢儿还在家里等着呢!” 今日,是他们带回女儿,一家团聚的时候! 姜清颜点了点头,扶着姚思渝上了马车,她又被顾旬州扶了上去,顾旬州让她们母女坐在一起,自己靠在一旁,似是为她们筑起了高大的墙,要将她们牢牢护在里面,再不让风雨吹打到他的妻女。 一家人好好的坐在车上了,本该是正团圆高兴的时候。 可姜清颜和姚思渝都忍不住落泪,两人泪眼滂沱,嘴唇蠕动,竟是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顾旬州握着妻女的手,犹豫了许久,才摸了摸姜清颜的头,他微哑的声线有些颤抖:“颜儿,今天,终于能接你回家了。” “谢……谢谢爹。” 姜清颜压抑了许久,终是能够顺畅的喊了出来。 顾旬州头一次听她这样叫,心里像是被人塞了一串炮仗,噼里啪啦的炸响,又痛又痒,却也又酥又麻,心尖颤抖着的感动和满足,顺着四肢百骸传遍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握着姜清颜的手,激动的落泪,“好,颜儿乖,爹的宝贝女儿,爹带你回家!” “还有娘!” 有了第一瞬间的开口,姜清颜回头看向姚思渝,也不再陌生。 她轻柔婉转,嗓音细腻的唤她,“娘。” “娘在,娘就在这,在你身边。” 姚思渝近乎疯狂的抱住了她,将她用力的揉进怀里,甚至都有些按疼了她,让她呼吸不畅。 可她的感情是真挚的,脑海里浮现的画面,从当初生了她,眼睁睁看着她被抢走的绝望无助,到这么多年,只能悄悄窥伺她的心酸痛楚,姚思渝几乎是肝肠寸断的才回应出一句:“我的女儿……” 十六年了,她终于能够正大光明的抱她,亲亲她,听她趴在怀里唤她,“娘亲。” 这一句娘亲,她足足等了十六年! 车厢里的哭声不断,顾旬州原本忍的好好的,一见姚思渝哭成这样,也没能忍住眼泪。 第120章 清颜归家,团聚 顾玖瑢在家已经得到消息,打理了宅院,备好了席面,就等着父母和妹妹回来一家团聚,可都过了正午了,还没见人。 他行至门口来看,见马车都在门前停下了,却没人下来,里面还乱哄哄的一片声音。 他连忙上前,“爹,娘,你们没把妹妹带回来吗?” 难不成是宫中生了什么变故!? 马车里的动静突然小了下来,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顾玖瑢更疑惑了,他正想打开车门看一眼,顾旬州就从车里出来了。 他连忙伸手扶顾旬州下车,看到他红肿起来的双眼,他眉心微拧,“爹,发生什么事了?妹妹呢?您没带她回来吗?可是在宫里……” “大哥。” 轻柔婉转的声音,喊的顾玖瑢浑身一僵。 他抬头看向站在马车上的人,她被莲青色的披风包裹着,一张小脸白里透红,这双美若琉璃的眸子,染着青烟般的薄红,像极了娘亲。 她对他露出浅浅一笑,既是有些羞涩,又明媚生辉,顾玖瑢下意识绷紧了嘴角,捏了下拳。 顾旬州偷偷擦了下眼泪,一回头看到顾玖瑢发呆,都不伸手扶一下姜清颜,他立刻踹了他一脚,“连你妹妹都不扶,一边去!” 他擦干净眼泪的双手温厚无比,伸向姜清颜,笑容里还带着一丝谄媚,“来颜儿,爹爹扶你下车。” 姜清颜搭着顾旬州的手下车,站在顾玖瑢的对面,看到他面容紧绷,眉眼凝冰的样子,以为他有些不喜欢自己。 她暗暗退后了一步,未敢主动说些什么。 姚思渝也被顾旬州扶了下来,她站在儿女面前,看到他们似乎还不太熟悉,便一手牵起一个,笑着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一家团聚,都别拘谨着了。” 顾旬州也对顾玖瑢的态度十分不满,恨不得又给他一脚,“你怎么回事?平日里那么思念妹妹,如今好不容易把颜儿带回来了,你也不好生表现一番。” 他精明的很,当着姜清颜的面说顾玖瑢思念她,也算是拉近了兄妹俩的关系,给顾玖瑢铺台阶下了,让他有机会亲近姜清颜。 然而顾玖瑢脸色始终紧绷着,似是客气又有些生疏的唤了一声,“妹妹,欢迎归家。” 这是他们家,他和妹妹的顾家。 姜清颜颔首回礼,“多谢兄长。” 起初唤那一声哥哥,是发自内心的亲近。 前世未曾得见,一直遥听传说,今生相见,便迫不及待的想一尝兄妹之情的快感。 倒是她有些唐突了。 顾玖瑢比她年长四岁,又从未见过,与她不熟悉,是应当的。 她内心如此劝说自己,也收回了对顾玖瑢有些亲昵的眼神。 顾玖瑢才恍惚感觉到她的亲近,便看到了她保持着礼数的谨慎,内心不由一阵失落。 他太过震惊,竟一时未能接住妹妹的感情。 顾旬州和姚思渝已经牵着姜清颜回家了,顾玖瑢连忙跟上。 花厅之中,备好了饭食,嵌白玉的大理石桌案上都是精美的菜肴。 一共十二道,围成一个团圆的样式,姜清颜还看到了自己爱吃的菜。 她有些惊讶,“爹娘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她从未在顾家用过饭,这些年都在国公府,她以为爹娘对她的了解应该不是很多,他们也没问过她。 姚思渝的愧疚一下子又弥漫了上来,眼看着止不住泪了。 顾旬州连忙拿了丝绢帕子,又将顾玖瑢推了出来,“都是你哥准备的!” 他用力朝顾玖瑢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别再当书呆子了! 不然小心他当老子的揍他! 顾玖瑢请姜清颜入座,他便坐在她的旁边,轻声说道:“我托人打听的,你素日虽矜贵却不奢靡,好在顾家的厨子博学多艺,几个菜系都做的娴熟,应该能入口,妹……你不妨先试试?” 他平日里都是温和从容,儒雅端方的,如今在姜清颜面前,却透着一丝紧张,甚至不敢随意亲近,连一句妹妹都不好随意唤出口。 倒显得拘谨。 姜清颜也是有些紧张的,她水润的眼眸看向父母,顾旬州笑着说,“咱家没那么多规矩,吃饭便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吃就好了,来,颜儿,爹给你夹个菜。” 顾旬州给姜清颜夹菜,就放在她碗里,姜清颜看着碗里的菜,既有些许惊讶,又觉得梦境似乎照进了现实里。 这一口脆皮酥鸭,她吃着十分的美味。 厨子有厨子的手艺,却也包含了父亲的爱意。 姚思渝也给她夹菜,更顾及到了顾玖瑢,她虽做了商妇多年,依旧保持着京中贵女的高雅姿态,她教导的顾玖瑢,形容仪态,也是十分高雅的。 这一顿饭,众人吃的十分安心,话虽不多,却是真正的第一顿团圆家宴。 吃完饭,顾旬州便带着姜清颜去了家祠,他亲自写了姜清颜的名字,问她可愿改回顾姓,从此便成为真正的顾家之女。 姜清颜点头,“女儿愿意,归家,自然也要归顾家之姓。” 顾旬州内心感动又格外触动,若非妻女都在一旁看着,他几乎又要泪洒家祠了。 姜清颜收下了顾旬州送的字,上面还盖了他的私印,她珍惜的抚摸过,笑着说,“从今日起,女儿便是顾家女,名为顾清颜了。” “顾清颜,颜儿。”姚思渝握着她的手,有所感叹,更有些感慨。 她和顾旬州送顾清颜回她的住所,还特地告诉她,“这院子是我和你爹挑的,可布置的细节上面,都是你哥哥做的,为了欢迎你回家,你哥哥可是四处打听你的喜好,费了不少功夫。” “是吗?”顾清颜回头,轻瞥了一眼,一直安静走在他们身后的顾玖瑢。 顾玖瑢嘴角扬了一下,笑的谦和又温雅,若温风梳柳色,神仪明秀。 顾清颜内心不由自豪,她见过那么多王孙公子,皇室子弟,却都没有她哥哥来的惊艳。 他今生定会高中,做那灼空之骄阳,让她敬仰。 她被父母带到了自己的院子,看到牌匾上的名字,嘴角微颤了一下,“为何要叫……栖仙阁?” 第121章 打他女儿主意,他哪个都看不上 有雅有俗,却多少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姚思渝不大好意思说,顾旬州却一派骄傲,“因为我女儿是仙女下凡,这你住的地方,自然便是‘栖仙阁’,颜儿莫嫌弃,你哥说了,这院子的布置,绝不比你在国公府里的差。” 他兴冲冲地,抓着姜清颜的手便进去参观。 这四面开阔的院子,哪里是不比国公府里的差?是足足要大上了一倍不止! 有山水华景,有湖心楼阁,还有芭蕉树下独立的仙鹤。 冬日寒雪覆盖,那仙鹤却依旧是昂扬的姿态,目光严肃的审视着四周,在看到顾清颜的时候,震动了一下翅膀,似是傲然挺立,欢迎她这个主人的到来。 “颜儿你看,那鹤都认得出,你是天上仙女,只对你一人客气。” 顾旬州指着仙鹤,说着逗顾清颜开心的话。 顾清颜玉肤泛红,有些害羞的躲到姚思渝身边,蹭了蹭她。 她撒娇的样子,别提多惹人怜了,姚思渝搂着她,低斥顾旬州,“别没个正形,你是做爹爹的人!别吓着颜儿了,她素日里听不到这些不着调的话。” 姚思渝很清楚,顾清颜此前在国公府里,日日面对的都是严苛的教条,冰冷如尺的规矩,岂敢与人这般玩笑? 她如今虽是回来了,可与顾家融合,也还是需要时间的。 顾玖瑢尚且不敢在她面前多话,偏顾旬州克制不住自己的喜悦。 顾旬州也以为吓到女儿了,连忙道歉,他十分后悔,“爹是个商人,虽然家教严,却也与侯门贵府相差甚远,这些年你娘倒是教了不少规矩,可爹爹喜欢你,总是忍不住想哄你更高兴些,一时出言没分寸了,颜儿别跟爹爹计较。” 顾清颜眼中泪意涌动,嗓音里带了湿意,“爹爹别这么说,我也只是有些……不习惯。” 过去那些年,没人这样将她放在心尖上疼过。 她虽锦衣玉食,却也要勤奋上进,端方识大体。 没有人给过她父母的亲情,她求都求不来。 如今骤然得到,总会有些激动,以为是在梦里,害怕一觉醒过来,这些梦里的美好,就都不复存在了。 她手有些发麻的,抓紧了姚思渝的手。 顾玖瑢看出她的紧张和胆怯,轻声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娘亲留在栖仙阁陪颜儿歇下,我命人安排伺候的下人过来,今日先好好休息一番。” 国公府的案子是查清了,顾家冤屈多年终于能扬眉吐气,他的妹妹也着实辛苦了,该好好歇一歇。 “对对对,你哥更细心,颜儿是要好好歇息一番,爹给你凿了浴池,里面铺的青玉璧,引的城外温泉水,你和你娘好好泡一泡,睡上一觉,爹和你哥去处理外面的事。” 顾旬州连忙又说,继续让他们兄妹拉近距离。 顾清颜抬眸,娇俏的看了顾玖瑢一眼,嗓音微润,“谢谢哥哥。” 她红着脸站在姚思渝身旁,却能感觉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对哥哥,不必言谢。” 年幼未能相护,如今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两个大男人离开了,顾清颜挽着姚思渝的手进了栖仙阁主屋,三间合为一间的主屋,宽阔舒适,华丽非常,甚至比她在玉悠阁的屋子还要气派,有一股暖意自脚底传来。 “娘,这屋子可是烧了地龙?” 顾清颜踩着柔软的波斯地毯,好奇发问。 姚思渝替她解下披风,轻抚着她的脸,温柔回答:“是温泉水,你爹为修筑这院子费了不少功夫,在地底挖了个大池子,引温泉水过来,暖着地气,你这屋子比烧着地龙的地方,要温和不少,不会干燥,温泉水气还能润泽肌肤。” 姚思渝说着顾旬州的心思,眼底也是有几分得意的,她虽背着私奔的骂名,却从不后悔嫁了顾旬州。 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夫婿,更慈爱的父亲了。 她拉着姜清颜在一张白玉雕成,铺了绒毯的船形小榻上坐下,“你或许会担心,会不习惯,可从今日起,你便是回到爹娘身边的人了。 顾家是商户,可也有爹娘疼你,至于你从前的尊荣和地位……” 姚思渝微微垂首,眼含歉意。 这一点,她们是再也给不了顾清颜了。 可顾清颜哪里还在乎这些?她趴在姚思渝怀里,眼睛通红,“尊荣与地位都是束缚,什么都不能跟在爹娘身边相比,娘,从今后我不想要其他,只想在爹娘身边好好尽孝,再不与你们分开了。” 前世未得之憾,终身之恨,都已经把那些浮夸的东西,化作云烟。 什么都不比能够留在爹娘身边珍贵。 值得她珍惜。 外院书房。 顾旬州和顾玖瑢过来,泡上了一壶热茶,两人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脸上的神色,都不似在顾清颜面前那样轻松了。 顾旬州拧着眉,似乎要将眉心给拧弯,“今日皇宫,颜儿一力为顾家撑腰,襄助宸王,逼得姜怀渊夫妻向我们道歉,姚氏那毒妇也判了流放之刑,顾家的冤屈是洗刷掉了,可是这赔付的大笔银钱,能不能拿,又该怎么拿,可是个大问题啊。” 顾玖瑢听父亲说来,也觉不可思议,他既佩服妹妹坚毅果敢,更担忧,“顾家若拿了这钱,日后必定为人诟病,且姚尚书府,日后肯定会盯着顾家的。” 他如今是待考之身,他那位‘外祖父’也许不会对他大动干戈。 可颜儿呢? 她如今不是国公府嫡女了,地位的转变,必定会带来与之相应的麻烦。 顾旬州便是担忧这个,他重重的搁下茶杯,沉声说道,“只怕要不了两天,该登门打颜儿主意的,都要来了!” “爹你是说宸王?” 他细心打听,仔细分析颜儿这些年来的经历,加之从楚文瑶那里听来的,竟嗅出一丝不寻常。 宸王似乎,对他妹妹是有意的。 顾旬州冷哼,眼中更有些烦躁,“若只有他便罢了,你是没瞧见那个傅渊,铁面阎罗!他看颜儿的眼神都跟宸王如出一辙,这两个人哪个都不好惹,哪个我也看不上!” 第122章 他抬举顾家,沈氏震惊 位高权重者,都自私凉薄,越是出身高贵,便越懂得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那萧昭衍还是豫王,今日在大殿上,出卖的可不是自己的亲舅舅? 春风得意的时候,自是一团和气,危难关头,明哲保身谁不能卖? 颜儿若跟这样的人搅和在一起,只会被他们伤害。 顾玖瑢自然也是跟父亲一样的顾虑,“但宸王和傅渊皆位高权重,以咱们家现在的情况,若是他们上门提亲,只怕是无法拒绝的。” 顾玖瑢手中摩挲着茶杯,深思起来。 而顾旬州则是淡淡的瞥向他,“你难道不想,将你妹妹推到一人身边去,为你将来的仕途铺路?” 顾玖瑢脸色一僵,他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爹何故如此侮辱我?我虽苦读多年,一心入仕,也不会拿妹妹去邀功,踩着她一生的幸福走上青云路,儿子不屑如此为人,父亲也不必来试探我。” “可我瞧着你近来频繁与高门子弟来往,银钱上的花销也不少,筹谋甚远。”顾旬州淡淡啜着茶。 与对女儿的温和宠爱完全不同,他教儿子既严格又仔细,务必使他走正道,而不踏上那些邪门歪路。 方才以顾清颜的事试探他,也是警醒之意。 顾玖瑢不否认,自己的未来需要交际,他更坦然,“我心中有了计划,科举必然要考中,还需得拔下头筹,往后,我不仅要为官,还要位极人臣,加官进爵。” 他自读书伊始,便听人嘲讽他商贾之子,不配为读书人。 他亲生的妹妹,更是被高官国公拿捏在手中,全家都被人扼住咽喉。 他努力至今,一定要举家向前,不再为人拿捏,为人嘲讽羞辱。 顾旬州这么听着,也算放心了。 大理寺。 傅渊尽快做结案陈词,奏章递上了御前,惠帝很快批复下来,他这边存了档,姜怀渊一案,便算是了结了。 姚尚书多次派人来,想要探视姚思清,他都没有回应。 罗廷刚从牢里出来,他来禀告傅渊,“大人,姚思清七日后便要被押送前往流放地,可她在牢中日日哭喊,不是要见女儿,就是要见姜小姐。” 傅渊淡淡抬眸瞥了他一眼,“她已回归本家,以后称呼她顾小姐。” 罗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立刻道:“是,属下知道了,大人是否要通融一番,将消息递到豫王府或者顾家?” “不必。” 傅渊一如往常不留情面。 罗廷实在是为他担忧,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大人,您从前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这次姚尚书之女,本就是要押往流放地的,您何妨卖姚尚书一个人情呢?全了他们尚书府的颜面,日后大人的仕途也坦荡一些。” 起码在宸王被立为储君之后,他还能凭着自己的本事一路升迁,不会为人阻拦。 若是此刻再得罪了姚尚书,日后宸王更不似皇上这般看重他,那可怎么好? 傅渊没有说话,也下了命令,不许尚书府的人前来探望,豫王府的人也不行。 罗廷无奈,但他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事要提醒傅渊,“您的结案陈词递上去之后,宸王便雷厉风行的把国公府抄家所得,一一登记造册,折银准备赔付,还让沈中丞同户部一起,开了国库,补偿顾家。” 如此抬举,宸王的意思实在不能更明显了。 傅渊漆黑的墨眸,幽深了起来。 沈云徽同户部一起,忙了几天没日没夜的,总算是将应该赔付给顾家的银钱,都点算清楚了。 他坐在户部桌案前,眼睛都熬的通红了。 萧倾澜迈步而入,看到他满脸疲态,语气关心,“为何不回去歇息?昨日就睡在这儿了?” 沈云徽起身行礼,他扫了一眼桌案边上,一堆燃尽的烛台,失笑:“不敢偷懒,四日清算,账目已经全部列清,待王爷查看之后,就可以去点银,然后请顾老爷来签字画押,将银钱领走了。” 萧倾澜点了点头,“辛苦了。” 沈云徽双手奉上账册,他认真仔细的查看,一个时辰之后,他便让沈云徽带着户部侍郎去开银库,将签字的文书准备好,由他一起带去顾家给顾旬州签。 沈云徽大为震惊,“王爷要……亲自送银两去顾家?” 这不合规矩吧? 朝廷上下,没有任何一位官员,能获此殊荣的,更遑论一介无官无职的商户。 文武百官知道了,只怕会不服。 萧倾澜没有与他商量的意思,语气平淡中透着威仪,“尽快备好。” 沈云徽心中压力不小,虽然立刻去寻户部侍郎办事,可一路上都在屏息敛神的深思。 黄昏时分,萧倾澜的仪仗到了顾家。 赫赫扬扬,威仪深重。 顾旬州带着全家在外跪迎,看着占满了整条街的队伍,三人心中皆是一番沉重。 萧倾澜翻身下马,众人高呼,“参见宸王。” 萧倾澜脚踩厚雪,迈上台阶,于众人之中傲然挺立。 他高冷矜贵,薄唇微张,“免礼。” 顾旬州等人起身,将他迎入家中,正厅之上,严肃以待,生怕有礼数不周之处,幸而有姚思渝知道,亲王出行规矩,倒也没有怠慢萧倾澜。 萧倾澜直言来意,身边南风将账册和文书都递给了顾旬州,请他自行查看一番,然后派人去清点银钱,看看有无错漏之处。 顾旬州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他知道萧倾澜主张返还他们顾家银钱,却没想过他会真的还,还行动这么快。 这么繁琐的银钱数目,典卖折银,清理对账,竟然三四日就做完了。 他翻看账册,自然看得出,户部对过的账册,是绝无错漏的,而清点银钱,也是大可不必。 他起身对萧倾澜抱拳,“王爷恩德,朝廷重视,草民深感荣幸,这户部对过的账册,清点过的银钱,绝不会有错漏之处,草民多谢王爷跑这一趟。” 萧倾澜看了姚思渝一眼,姚思渝轻咳了一声,“还是派人清点一番吧,夫君,你与我同去,就留瑢儿在此,款待王爷,瑢儿切勿怠慢了。” 第123章 萧倾澜来了,她躲不掉 她说着,向萧倾澜行礼请辞。 萧倾澜微微颔首,算是行了晚辈礼。 姚思渝心头猛地跳了一下,与顾旬州一同出了前厅,去叫账房来点银。 顾旬州素来是疼惜夫人的,此刻却同她皱了眉头,“你何故要接受他这好意?银子点清了,他会开口说其他事的,届时还怎么婉拒?” 姚思渝重重的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别的事我一向听你的,可是夫君,眼前的人你不了解他,他是宸王萧倾澜,是将来要继承整个大邺江山的人,你怎敢同他耍心思?” 顾旬州是想以退为进,不收萧倾澜的好意,装作被朝廷欺压的怕了,躲开朝廷中人的注视,继而藏拙,慢慢谋划着退出上京城回扬州去。 可萧倾澜是什么人? 他怎会看不出顾旬州的心思。 现在大家都还和和气气的,一旦顾旬州做了这样拒绝他的事,表面的和气没有了,顾家是没有能力去承担萧倾澜的怒气的。 顾旬州冷着一张脸,“他虽位高权重,可继承储位也是要民心的,强迫百姓,传扬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颜儿呢?你就不为她的名节着想了?如此一来,她日后还怎么谈婚论嫁?” “嫁什么嫁!我顾家的钱养她三辈子都够了!” 他死了还有顾玖瑢,顾家总能照看颜儿一辈子的。 她好不容易才回到他们身边,回到他们的家,他岂能轻易将女儿嫁出去?更何况还是萧倾澜这样的人。 “萧倾澜越是积威重,城府深,我越是不会让颜儿与他有分毫牵扯。”顾旬州是打定了主意,要拒绝萧倾澜,绝不肯退让分毫。 可姚思渝最终一句话,软了他的心思,“你替颜儿做了这主,可考虑过她的心意?” 顾旬州的坚定,一下子就像雪花散落一样崩盘。 他惊愕的瞪大眼睛,“你……你是说颜儿她?” 她对萧倾澜也有意? 姚思渝眼神凝重,虽未点头,可这两夜陪着颜儿睡,她梦中不安稳,有意无意的,都会唤出一个名字:倾澜。 萧倾澜。 顾清颜疲累的在梦里醒来,已是傍晚,窗外竹影斜横,是曼妙的橙红色。 她靠在玉榻上,揉了揉额角,头脑微酸,还依旧觉得累。 这些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却怎么也睡不够,有娘亲陪着,也还是会梦魇到过往种种,仇恨之心难以放下,许多的情绪,也未曾宣泄殆尽,所以困顿着身体,总是回不过神来。 姚思渝的声音轻柔响起,“颜儿,起来吃点东西吧。” 母亲温柔的手,轻抚着顾清颜的脸颊,她下意识依偎进姚思渝怀里,撒娇了好一会儿,像只慵懒的猫儿。 姚思渝抱着她拍背,一边拍一边轻哄着,将她当做小孩子,无论她要撒娇多久,她都有耐心,绝不会怪她。 这样的温柔乡,极大的抚慰了顾清颜的心,她从姚思渝怀中抬头,眼神已变得清澈,“娘,可以喂我吗?” “当然可以了。” 姚思渝让丫鬟将托盘放下,她端起一碗五红汤,轻轻捻勺,喂到了顾清颜嘴边。 顾清颜吃了一口,软糯香甜的红枣红豆,绵密的在口中化开,向喉间蔓延,甜而不腻的味道,更勾起了她胃里的馋虫,让她忍不住又努了努嘴。 姚思渝继续喂她,吃完了这一碗,还给她剥了两只虾,又喂了些素食。 顾清颜吃饱,姚思渝还拿起手帕给她擦嘴,就像照顾婴孩一般,耐心细致,满眼慈爱。 “娘。”顾清颜甜甜的叫着。 “娘在,颜儿靠着娘,再歇一会儿吧。” 姚思渝主动坐上了玉榻,让顾清颜枕着她,替她缕清颊边的碎发。 顾清颜眼睛酸痛,得到这样的温暖和疼爱,总会忍不住落泪。 她趴在姚思渝膝上,姚思渝习惯的给她擦泪,抚慰,宠着她,似要将多年缺失的爱,都一点点弥补给她。 “娘,家中来客人了对吗?” 顾清颜享受着姚思渝的爱,却也聪慧敏锐。 每日姚思渝都陪着她,顾旬州和顾玖瑢忙完了,也要来看她的。 今日他们都还没来,院子里也静悄悄的,未见管事来点灯。 想是都在忙碌着什么事。 姚思渝抚着她脸颊的手指微微一顿,“嗯,家中来客人了,前院都忙着,所以你爹和哥哥都不得空过来,明日他们定然会来陪你的。” “可是宸王来了?” 姚思渝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嗯。” 她不说,颜儿也猜得到。 她的聪慧和眼界,远胜内宅女子。 “娘,我去拜见他吧。” 顾清颜从玉榻上起身,轻轻拢了下披散的长发。 姚思渝拍着她的肩膀,“若是不愿去,也不必强求,前头你哥哥在招待着宸王,你爹如今拖着时间,宸王总不会留的太久。” “可他今日走了,明日还能来,明日再拖,后日也能再来,躲是躲不掉的。” 顾清颜轻笑了一声。 她早料到了,萧倾澜一定会找上门来的,不是这几日,也是要赶在他被册封之前,她横竖跑不了。 跑得了她,也跑不了顾家。 姚思渝看她打定主意,也不多劝了,她扶着顾清颜起身,让她坐在梳妆镜前,亲手给她梳了个发髻。 顾清颜看着镜中的自己,云鬓花颜,依旧是貌美如初,可她也不再是什么高门贵女了。 如今她只是一个很平凡的民女。 姚思渝替她插了一支漂亮的珍珠玲珑八宝簪,配上玉芙蓉耳坠,衬得她越发娇艳明媚,晚霞落在她身上,似穿了绯红的嫁衣,美的清雅别致。 萧倾澜就站在栖仙阁外面,他放眼望去,便是自成一幅美景的画面,顾清颜身姿婀娜,行若扶柳,那一股淡雅的气质,便如这院落名字一般,似天仙下凡而来。 顾清颜福身行礼,“民女参见王爷。” 萧倾澜点头,“免礼。” 他拿出一串配饰,递到顾清颜面前,“你的东西,查抄国公府的时候,本王给你留下来了,戴好,莫再忘了。” 第124章 提亲,求娶 顾清颜看到他掌心躺着的,是一串配饰,上面那颗精心雕琢的嫩莲,干干净净,一丝尘埃也没染上。 她伸手拿了下来,却没收到怀里,“这东西,民女非要不可吗?” 萧倾澜眼眸微沉,嗓音也沉了几分,“你不想要?” 那夜在王府,她是主动入他怀的。 萧倾澜的神色变化,落在顾清颜眼里,十分明了。 她双手捧着这串配饰,想着当初雕刻之时,萧倾澜为它伤了手,又满心欢喜的送到她手里,即便抄家也仔细的找来保存,再送给她。 一如他对她,应当是志在必得了。 她眼眶微热,心中是感动的,好像前世未曾得到的,今生都在慢慢的朝她圆满了过来。 萧倾澜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下意识的伸手去擦,湿热抵着他的指尖,似雪滚了热水,能灼伤人一样。 “哭什么?怕本王会薄待你吗?不会的。” 他的手掌拢住她,轻轻揉捏,唇边泛起笑意,“本王知道你如今身世不同了,所以有意抬举顾家,让世人都知道,这些年是国公府罪行累累,顾家深受其害却不与之同谋,刚毅忠直,应为百姓赞扬。 如今是沈云徽亲自带领户部查账,清算银钱,本王亲自送来顾家,也算是让朝中人都看清本王的态度,日后接你入东宫,自是不会有人看轻于你。” 他已经尽己所能,为顾清颜铺好了来到他身边的路。 他给不了她太子妃的位置,可应有的待遇,却是不会吝啬的。 顾清颜侧着脸,靠在了他掌心里,感受着这股灼热和温暖,眼神温柔又眷恋。 若她未曾做过他的妻子,或者对他的感情少一点,大概就能感动的将自己交付,安心做他身边的女人。 她知道,他会善待跟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 “但我如今身份低微,在王爷受封之前,不宜入王府,太后不会同意的。”顾清颜微微抬眸,眼神似春水动人。 萧倾澜忍不住揽她入怀,他的唇靠在她耳边,亲昵的与她厮磨,“别怕,宫里本王去应付,本王提了亲迎你入府,皇祖母也不会跑到王府里来为难你,届时可以直接带你入东宫。” 只要再他受封之前便办好了这件事,他做了太子,皇祖母也不能赶走他东宫的人了。 顾清颜贪恋的靠在他怀中,“但此事总归有碍王爷清名,王爷多年坦荡,如今已经快受封,何必在此时,因我而给人诟病的机会,不如受封之后再提亲。” “本王不想等。”萧倾澜将她抱紧了些,呼吸沉沉,从心里烧起了一股急切的火。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得到一个机会,能够堂堂正正的将她娶到身边。 哪怕不能以妻之名聘她一人,他也是绝不会亏待她的。 顾清颜靠在他源源不断散发着暖意的胸口,看着暮色逐渐消沉,天色也更暗了,她不得不提醒他,“王爷,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不必急于一时半刻,我……我也要时间想一想。” “你要想什么?” 顾清颜没有说话,可她的犹豫和踌躇,都让萧倾澜心中不安。 “你介意,本王不能娶你为王妃,还介意,本王会娶沈音柔是不是?” 顾清颜依旧沉默,可他说出来的,确实就是她的顾虑。 前世的妻,今生的妾,这地位落差任谁也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而且沈音柔…… 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种了两世。 萧倾澜没办法解决她这两个问题,他只能说,“沈家对本王有扶持之恩,本王不能弃沈家,只选顾家,这是置皇祖母多年付出于不顾,至于太子妃之位……”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择定。 顾清颜知道,即便是他不娶沈音柔为太子妃,这个位置,也是其他贵女来坐,绝非是如今商贾之女的她。 她从萧倾澜怀中退出,怀揣着这串配饰,“所以我想等王爷受封之后,再谈这件事,为了王爷着想,也让我多考虑一番,好吗?” “考虑?你还有其他选择?”‘傅渊’这个名字,盘桓在萧倾澜嘴边,带着他的脸色阴冷了下来。 顾清颜抿着唇,“王爷,如今朝中盯着你的人众多,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她不能明说,叫他别去找傅渊的麻烦,她跟傅渊没什么过多的来往。 只怕他更会疑心。 可萧倾澜就是疑心,他不仅疑心,还醋意滔天! 得知她早已与傅渊相识,傅渊救过她,二人还书信来往,一同断过案,他心里就气的要命。 早知傅渊跟她相遇了,他就该想办法,把傅渊调出京城去,不给他们继续相处的机会。 他气的转身就走,顾清颜也不好追上去,她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一口气轻轻叹出来,却发现萧倾澜去而复返了。 他冷着一张脸,将她抱进怀里,气鼓鼓的同她说,“傅渊不会比本王更好的!他十六岁中举,本王十六岁运筹帷幄,战场杀伐,抛却身份相较,本王也不比他差在哪!” 她不是个蠢人,应当明白,他才是更配她的。 他又一阵风似的离开了,顾清颜站在寒风中,心好像跳动的更热烈了一些。 他有分寸,不会无端去找傅渊的麻烦,可他这般的在意她,好似不能为正室,她也能成为他身边,重要的女人。 如此,她便能与沈音柔相较了? 顾清颜生出了这样的念头,脸颊也微微热了起来。 顾旬州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这一幕,气的咬牙切齿的,“这宸王当真没规矩,也不知道跟颜儿说的什么,气的她脸都红了。” 姚思渝嗔了他一眼,“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的?颜儿那是生气的吗?” 她们两个都这把岁数了,若看不出二人之间皆有情意,也算是白活几十年了。 “我不管!颜儿才回我身边,让我把她嫁给宸王,杀了我也不愿意!我这便去同颜儿说。” 顾旬州按捺不住火气,俨然是一只快要涨破了的灌汤包,一戳能烫人一脸。 姚思渝按住了他,“你一个大男人,如何同女儿说婚嫁之事,你连她的心意都摸不清,岂不是两厢尴尬?” 第125章 沈音柔拦她路 还是她去说更合适。 顾旬州抓耳挠腮的,忍了又忍才答应姚思渝去劝女儿,但他也千叮万嘱,“你可千万要让颜儿打消对宸王的心思,他们这样的男人,没好的!” 姚思渝嗔了他一眼,赶他去库房存银了。 她今晚依旧陪着顾清颜睡,顾清颜的长发落在她的膝盖上,她的手指轻轻梳着,一边忍不住赞叹,“颜儿的头发生的真好,娘摸过江南最柔软光滑的丝绸,也没有你的头发这样柔顺。” “娘,那是你生的好,我的头发才这样好。” 顾清颜蹭着姚思渝的手,渐渐地,撒娇起来也习惯了些。 姚思渝对她,总是有用不完的爱,可是说起她的终身大事,她也是谨慎的,“颜儿,娘这么多年没陪在你身边,对你的心事知之甚少,也不知道你这些年有没有过中意的男子?” 顾清颜长睫微垂,眼神落寞,“有,有过很喜欢的,视他为夫,好似嫁了一世一样。” 姚思渝心头一惊,“是宸王?” 颜儿喜欢他,已经喜欢到这样的地步了? 顾清颜没有隐瞒,“是他。” “那……你可是愿意,嫁与他为妾?” 以顾家如今的身份,作为他们的女儿,她嫁过去只有为妾的份儿,“娘听说,宸王与沈太傅孙女沈音柔青梅竹马,是要立她为太子妃的,你与她之前有些摩擦,只怕以后内院之中,她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顾清颜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靠在姚思渝怀中,“可是娘亲,我真的很喜欢他。” 今生未曾想过要高攀,哪怕王府那一夜自脱了衣裳,她也想跟他划清界限。 可是今天他来找她,要向她提亲,迫切的想要她在身边的那一刻,她动摇了。 姚思渝愁眉不展,“颜儿,若是娘亲让你有个外祖家,你往后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 “外祖家?”顾清颜的神色认真了起来,“娘想去找姚尚书吗?” 自从雪夜闯尚书府之后,她便不再尊敬姚崇德,也不觉得他是个能认她和娘亲的亲长了。 可娘亲却为她着想,“你若有了外祖家,位分上,倒也还能再争一争,只是姚思清快流放了,你外祖还记恨着我,也不知道他肯不肯为你着想些。” 顾清颜知道,大概是不肯的。 娘亲当年尚且不能得尚书府一丝怜惜,她这个流着商贾血脉的外孙女,又岂能让外祖高看一眼? 但他们也许会为利益驱使。 顾清颜让青儿去打探了一下姚氏流放的时间,她和娘亲,在父兄的护送下,一同出城打算去送她一程。 城外冰雪琉璃世界。 泥土混合着雪水,泥泞难行,又迎着呼啸的风,吹动马车车厢,车沿的挂着的铃铛,不停的响动。 顾清颜同家人坐在马车里,被衣裳包裹的像个雪绒团子,糯糯的有些可爱。 姚思渝满眼爱怜,顾玖瑢也对着她露出笑容。 顾旬州更是没忍住点了下她的鼻头,“咱们家女儿,就是生的好看,招人怜惜,你哥哥还算有心,拖了一车茶水物件,在后面跟着,否则待会儿坐的时间长了,没有一口热茶,岂不是要怠慢我的女儿了。“ “何须这么费心呢?”顾清颜靠在姚思渝身边,“从前也没这么金贵过,带些寻常物件就好了,也不是办什么大事。” 顾旬州一脸认真,“那怎么行?我挣这么大的家业,难道不是给女儿享福的吗?金银玉盏,雪水煮茶,都必须用最好的。” 他恨不能将天下奇珍都捧来,给女儿随便赏玩,只图她清浅一笑。 顾清颜娇声说着,谢谢爹爹。 顾旬州一身的满足,他身旁,顾玖瑢也开口,“城外梅庄的花开的极好,待会儿我替你折些回来,放在房间里插瓶,也是有些意趣的。” “也谢谢哥哥。”顾清颜往顾玖瑢身边挪了挪,眯起眼睛,对他笑了起来。 顾玖瑢薄唇微抿,他不似父亲那般,喜乐开怀都写在了脸上。 他内敛含蓄,心中却也十分欢喜。 有这样清雅动人,又娇软可爱的妹妹,谁能不开心呢? 姚思渝重新把顾清颜搂了回来,一家人正说笑着,外面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青儿的声音响起,“小姐,沈家人求见你。” “沈家?” 车内的人如临大敌,顾旬州夫妻两个,立马把顾清颜护到了身后。 顾旬州打算先下去看看情况。 顾清颜拉住了他的袖子,“哥哥,来了何人告知我一声。” 顾玖瑢点头,“好。” 他下车,眺望对面,开阔的地段上,华贵的宝盖马车停在路边,临时搭建起了一个亭子,有两道人影,正坐在里面悠闲的煮茶,似是专程等候。 顾玖瑢没见过沈云徽,可他瞧能跟沈音柔这样的人在一起,只怕也是相同身份的。 他站在马车边告诉顾清颜,“是沈家兄妹,那位坐在沈音柔对面的,应当是她兄长。” “沈云徽?” 顾清颜微微惊讶,连他都被沈音柔叫出来了。 她这一趟,不去怕是不行了。 她松开了姚思渝的手,又安慰一脸担忧的顾旬州,“爹娘,你们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颜儿别去!”顾旬州是不愿意的。 姚思渝却知道,“沈家人于此路等候,不下车是拂面子,如若不然也是安插刺客,颜儿自己应该也有话想同她说。” 她拍了拍顾旬州的手,顾旬州憋着一肚子火,倒也没理由拦着了。 他叫顾玖瑢陪着顾清颜,不许离开她一步。 人家有亲哥哥,他也得会保护妹妹! 顾玖瑢紧跟着顾清颜,带着青儿去与亭子里面见人。 轻纱飞扬,即便是隔着老远,也闻到了此处梅香阵阵。 顾清颜和顾玖瑢过来,同沈家兄妹俩见了礼。 沈云徽站起来同人打招呼,折节下交,却也是礼数周全的,沈音柔却没起身,她端着手里的茶,眼神从青儿身上划过,再看顾清颜,笑的有些讽刺: “国公府倒如烟尘散,大小姐身边却还能配武婢,可真是福气长久。” 第126章 我不配?他难道向你提亲了? 顾清颜脸色微怔,看了青儿一眼,没有说话。 顾玖瑢上前一步护在她面前,嗓音清冷若雪,“沈小姐闺阁千金,若是不知外间事,在下今日便告知沈小姐一回,颜儿是我顾家千金,并非什么国公府大小姐,还望沈小姐有个好记性。” 顾玖瑢一向风度翩翩,温润君子,可有人针对他妹妹,他是绝不会对来人客气的。 沈云徽淡淡抬眸,看向顾玖瑢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悦。 他如此对沈音柔说话,锋芒过锐了。 可他想到萧倾澜对顾氏一门的抬举,又不好对顾玖瑢回击。 毕竟方才,也是沈音柔自己先挑的事。 他只能出来打圆场,笑着请顾清颜和顾玖瑢入亭子里落座,他们一同坐下,才能将这气氛扭转的和谐一些。 可沈音柔突然出声,“大哥,你替我招待一下旁人吧,我只跟顾家这位千金有话说。” “音柔。”沈云徽嗓音冷了下来。 她如今这般像什么样子? 一点名门贵女的姿态都没有,轻视对方,还连他这个大哥都一起支使了。 沈音柔权当没看到沈云徽生气,她笃定沈云徽会给她面子,毕竟他们两个都是沈家嫡系子女,各自有前程。 沈云徽难道还能在外人面前,让她丢脸? 沈云徽看她那冷漠高傲的样子,内心气恼,也是十分后悔答应陪她出来这一趟。 可他也必须顾全沈音柔的脸面。 他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上前客气的对顾家兄妹说话,他请顾玖瑢去一边聊,还客气的跟顾清颜说,“音柔近日一直养病,未能有闺中好友说说体己话,今日相请不如偶遇,还劳烦顾小姐移步,在亭子里品一品茶,吃些糕点。” 顾清颜眼中浮起一抹欣赏,含笑道:“谢中丞大人盛情。” 与沈音柔比起来,为官清正,有容人雅量的沈云徽,实在给人不少好感。 前世他也是这般周全的,是萧倾澜身边的肱股之臣。 顾玖瑢回头看顾清颜,点墨的眸中带着一缕忧色,“颜儿,若是不想……” “哥哥,我也有话想同沈小姐说,你难得见沈中丞,也正好与他多聊聊,日后说不定还会有机缘。” 与她和沈音柔的纠缠比起来,顾玖瑢日后的科举和仕途,是更为重要的。 无论她和沈音柔怎么样,他能多见一见沈云徽这样的人,终归是多一分好处的。 顾玖瑢拿出手炉塞到她怀里,眸色暗沉,“那哥哥等你,有事便叫我,别怕。” 他伸手拍了拍顾清颜肩头的落雪,动作十分爱怜。 顾清颜也对他笑的乖巧,两人兄妹之情,看的沈云徽也颇有触动。 他和沈音柔也是兄妹,可他比她年长太多,他入朝堂的时候,她还是个只会含一包泪在眼里的小女孩,他也没有多少时间疼她。 如今一晃,到了她也要出嫁成婚的年纪了。 沈云徽颇有感慨,但顾清颜已经在沈音柔面前坐下了,他带着客气,同顾玖瑢到亭子对面的小山坡上说话去了。 临时搭建的凉亭四面都被轻纱包裹着,隔绝了荒郊树林里的寒气,也将天气笼罩的狭小。 这一隅之间,只有沈音柔和顾清颜,二人气势相当,不同的性格和姿态,也浮现了出来。 沈音柔脸上是对顾清颜的鄙夷和不屑。 顾清颜同样不算看得起她。 她甚至在沈音柔开口之前,便发出了一声冷笑,“我很长时间都误以为,沈小姐众星捧月,才情高雅,不是误落尘网的阴险之人。” “阴险?顾清颜,你难道不阴险吗?宫中私下勾引,让倾澜哥哥去掖庭与你幽会,如此毁他清誉的事,你做的下贱无耻,有什么脸面骂我阴险?” “勾引与否沈小姐自己没能力判断吗?你早知我身世,步步为营,处处刁难,许你倨傲将我折辱烫伤,就不许我让你自食其果?” 宫中那夜的反击,她从未后悔过。 只是她一直想不通,沈音柔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身世的。 就在她来见她之前,她还在误会,是萧倾澜透露了这个消息。 可现在,她清楚了,“沈音柔,我的身世是你自己查出来的,王爷他不会告诉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我?又或者说,你,什么时候开始不是原本的沈音柔?” 顾清颜眼泛寒芒,清锐锋利,似被上等丝绸包裹着的宝剑,一朝锋芒毕露,让人避之不及,重重钝伤。 沈音柔胸口上下起伏,齿关打颤的那一刻,困倦她的问题也被解开了。 顾清颜她,跟她一样! 她们两个都怀揣着前世的怨恨,愤怒,不甘,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沈音柔笑了起来,笑的眼角泛红,如蛛网般的血丝在她眼睛里密布。 她的笑容诡异,“我是不是原本的沈音柔,都不是你能高攀的人,顾清颜,你如今的身世,比从前下贱多了!无勋爵之贵,连你的哥哥,都只是一个待考的举子,你叫他去攀附我哥哥,你可知道沈家稍稍动手,便能让他从京城里滚出去?” “那你动手啊,沈音柔,你若真能做到,早就把我和全家都赶出去了,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带着你官居高位的哥哥来与我见面!换作我是你,将对手赶出视野之中,我连想都不会再想起来,徒劳浪费。” 沈音柔与她来费这些口舌,无非是她做不到! 所以想来威胁恐吓她,让她知难而退,别打萧倾澜的主意。 她为自己铲除异己,可她也忘了,她顾清颜两世为人,也绝非可随意欺凌之辈。 沈音柔嘴唇颤抖,顾清颜的步步反击,不在她意料之中,“他去顾家见你了,说要跟你提亲?所以你才敢如此对我说话?顾清颜,你可真是好大的脸面!” 顾清颜面色如常,她端起茶杯,闻着茶里雪水煮出的香气里,带着梅香,意蕴悠长,“沈小姐既知道,又何必说出来让自己难堪?倾澜他还没有去沈家提亲,说要聘你为妻吧?” 她故布疑阵,看到沈音柔的脸色,刷的一下煞白。 第127章 你知道青儿是谁派来的吗 她果然失了萧倾澜的信任! 他们两个青梅竹马,情谊非常人能比,这也是前世她自卑了多年的一点,让她今生都不敢对萧倾澜的感情,有所寄望。 可萧倾澜当真开口说要来提亲,她内心又怎能不牵动? 沈音柔或许是他心里的人,可他心里又不是只能有一人! 她为什么不能争上一争呢? 而且沈音柔这段时间做的事,已经犯了他的大忌,她插手他想做的事,让他险些推不翻国公府。 这是碍了他的朝政。 萧倾澜是大邺百年来最令百官臣服,令百姓敬仰的未来储君。 岂容女子阻碍他的政务? 沈音柔深吸了一口气,心尖颤抖了许久,她缓缓平和下来,“顾清颜,你是不是以为,跟在他身边做个妾,就能一直得他的宠爱,跟他白头到老,恩爱绵长?” 她的嗓音里,蕴着一股暗芒。 顾清颜被她戳中了最薄弱的痛点。 是啊,她可以在他身边待着,也可以得宠。 但名分上,只能是妾室。 将来他入东宫,她能成为东宫妃嫔,从妾升为奉仪,承徽,良媛。 哪怕萧倾澜对她宠爱备至,升作太子妃之下的良娣。 那也永远是妾。 死后没有资格跟他一起入皇陵。 看到顾清颜脸上的落寞,沈音柔嘴角牵起了笑容,她笑的张狂,“顾清颜,做不了妻子,妾字一烙便是一辈子,且不说倾澜哥哥会不会独宠你,就说我沈家扶持他多年,他不想提亲,我便做不成太子妃了吗?这一局是重开的,你活着,我沈家一样是百年名门,你重得父母宠爱,可往后你若在倾澜哥哥身边,便只有屈居我之下的份! 他可以宠你,却不能明目张胆的爱你。 他可以待你如珠如宝,却不能让你与他并肩而立,站在臣民面前。 他甚至不能让你先生下子嗣,你尝过那避子汤的滋味,可还觉得好吗?” 她的笑声似划破天空的利刃,一下子扎在了顾清颜心脏深处。 她沉沉的打量起沈音柔来,“你怎么知道避子汤?” 她第二次喝避子汤,是青儿为她处理的,青儿能力极强,忠心事主,绝不会让人发现这件事。 那便是第一次! 那时候青儿还没到她身边来,她自己处理的,也许让沈音柔发现了蛛丝马迹。 沈音柔见她猜的可怜,便大发善心道:“你以为只有你身边有武婢吗?我身边也有,同样是影卫阁出来的人,都是倾澜哥哥手下的势力,自然是没有逊色的。” “容祁,来见过顾小姐。” 她一招手,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 青儿警觉性极高,立刻上前,容祁正好与她动手,两人武功不分上下,在雪地里打的十分激烈。 顾清颜双眸紧盯着二人,纵然她不会武功,青儿在她身边陪伴了这么久,她也看得出,这两人的招式有些同出一源。 青儿内力强劲,一掌挥过去,雪花飞溅,带着狂暴的威力向容祁扑来。 容祁抽出腰间软剑,在空中旋转勾勒,拢住了青儿击飞的雪花,再一个旋身回转,将剑上雪花又朝她甩了回去。 青儿本应该抽剑回挡,不会为容祁所伤,可她的剑招跟容祁的很相似,一旦抽出来便会被顾清颜发现异常。 她强忍住了习惯性动作,应接不暇之时,为雪花所伤,落地之时单膝跪下,嘴角隐有血丝渗出。 顾清颜站了起来叫了住手,唤她回到自己身边来。 青儿立刻赶到她面前,怕她担心自己伤势,她连忙道:“小姐,奴婢没事,奴婢……” “为何不出剑?” 顾清颜的眼神落在她的腰带上,她知道青儿腰间也有软剑。 她的武功不比容祁低。 可她刻意隐藏,所以没有拔剑。 可若是心中没有鬼,何须隐藏,又何苦让自己受伤来掩盖? 顾清颜看青儿的眼神里满是失落,沈音柔更是借机出来,怜悯的对她笑了笑,“被身边之人背叛,这滋味肯定是难受的,清颜妹妹,姐姐也不知如何安慰你了。 以后既然是要同处一个屋檐下,姐姐也就提前教你了,这男人的心在哪个女人身上,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会敬妻子,重朝纲,妹妹可千万要谨守本分,别妄想做什么祸水妖妃,届时自己没个好下场不说,还会连累疼爱你的家人,国公府是满门覆灭了,妹妹去看那流放之人的时候,也该好好为家人想想,若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落到了那个境地……” “够了。” 顾清颜冷着脸,“沈小姐的说教太冗长了,我没有兴趣听下去,你还是多为沈家着想一番吧,今日出行,沈太傅知道吗?” 她回头对沈音柔勾了勾唇角,沈音柔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僵硬住了。 她也懒得管她,带着青儿便离开了。 顾玖瑢听到动静匆匆赶来,呼出的白气都是一层层的,他看到顾清颜带着青儿出来,上前想要关心,顾清颜却说,“哥哥,我没事,你着人将青儿先送回家。” 顾玖瑢怔了一下,青儿却猛地睁大眼,“小姐,奴婢要贴身保护你的。” 自她来到顾清颜身边,就没有离开过她。 她方才也是不想让她发觉自己的武功跟容祁有相似之处,可她还是发觉了! 顾清颜不曾回头,只有冰冷的嗓音留给她,“回到顾家,先疗伤,若还奉我为主,便等我回来再说其他话。” 青儿心中不由害怕,她颔首跪下,“是,奴婢等小姐回来。” 她被顾玖瑢派人看着送回顾家,顾玖瑢看着顾清颜冷下来的神色,很是担忧,“颜儿,沈音柔伤害你了吗?要不要先回家?” “不用,哥哥别担心我,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顾清颜没有跟他们回马车上,她从队伍里牵了一匹马出来,一个人骑在前头走。 姚思渝和顾旬州都觉得情况不对,她们盘问顾玖瑢,顾玖瑢也说不出来原因,“她同沈音柔在一处说话,不让我和沈云徽靠近,我看青儿在她身边,便不怕沈音柔伤她,她也没有受伤,可沈音柔跟她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第128章 姚氏下跪 他不禁懊恼起来,自己大意了,让沈音柔有机会伤害到了妹妹。 顾旬州板着脸便骂他,“叫你保护妹妹,你便是这么保护的?她若是伤心恼了,我饶不了你!” 他骂的顾玖瑢脸色铁青,还是姚思渝劝解,他们才安静下来。 姚思渝掀开车帘,望向车外,冰雪世界里,枯枝落叶一片萧条,顾清颜独自骑马前行,背影也是孤单寂寥的。 她心头的忧虑越发沉重了。 城外驿站。 一群戴着枷锁的犯人被差役看守在一处,有些权势钱财的,花了银钱,可以在僻静处,同家人痛哭流涕的告个别,以后山高水远,怕是难有机会再活着相见了。 负责看守姚氏这一队的守卫,一行五人全都拿了一包银子。 他们将绳索递到姚家侍卫手里,乐呵的去一旁数钱。 姚氏身上裹着一件棕色的披风,脸被压在重重枷锁之下,沧桑干裂,原本保养的极好的肌肤,皱纹横生,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 而她对面,由顾清颜扶着,款款而来的姚思渝,却与她截然不同。 她们母女都衣着光鲜,身披价值连城的貂皮大氅,仪容秀丽,即便是万物枯萎的寒冬,也覆压不住她们的绝色。 二人走到他们面前,姚家侍卫识趣的将绳索放在了雪地里,随后退到了一辆不显眼的马车边上。 里面的人掀起了车帘一角,露出半张严肃的脸,足够让顾清颜知道,姚崇德是在车里等她们的意思。 而她们今日来送姚氏最后一程,也是姚崇德有心安排的。 姚氏对着她们母女二人笑了起来,血丝密布的双眼周围,叠起了重重纹路,衬得她面容扭曲。 “好一对贱人!如今风水轮流转,你们也跑来看我的笑话!可你们以为自己能得意多久?顾清颜你这个贱种,已经失去了公府贵女的身份,沦为商贾贱女,从前嫉妒你的女子,如今谁都可以来踩你一脚!你往后的日子,我真是想想都觉得可笑啊!哈哈哈哈哈!” 姚氏笑的狂放又夸张,恨不得将她对顾清颜的嘲笑,传扬到千里之外去,让所有人都知道,顾清颜如今身份低微。 可顾清颜看着她的眼神,只觉得她狼狈又低俗,“你不如攒些力气在流放的路上,日夜兼程,缺衣少食,能否安全到达流放地尚未可知,即便到了,也是终日劳作,你养尊处优惯了的身体,又能多活几日呢?” “我不会死的!”姚氏像疯婆子一样朝她扑过来,她瞪大眼睛嘶吼,“我一定会活着,看你被人寻衅报复,看你被人折磨欺辱,看你落的人尽可夫,凄惨横死的那一天!” “啪!” 姚思渝一巴掌打断了她的话,眼角也泛起了红。 她胸口起伏,多年隐忍的怒火,更像是一朝有了宣泄之处,“你当初害我毁了清誉名节,欺辱我们一家十六年,如今沦为流放犯了还要侮辱我的女儿!姚思清,这世上怎容你这般恶毒阴险之徒,竟还是我的……嫡亲姐姐。” 姚思渝嘴唇颤抖着。 她不能释怀,这么多年都在亲情与仇恨的边缘痛苦挣扎,哪怕国公府下场凄惨,她也不明白。 为何从小疼爱她的姐姐,会是这样一个黑心烂肠的毒妇! “嫡亲姐姐?姚思渝,你与我既生瑜何生亮,我才不想要你这样的嫡亲妹妹!从小你便生的比我美丽,性情比我温顺柔婉,明明同是一对父母所生,可我这个姐姐却样样都不如你,我每日被娘逼着与你比较,出了门还要听别人议论,说我这个嫡长女竟压不住妹妹!你不知道我过的有多痛苦! 我要有尚书府嫡女的做派,我还要顾着跟你比,我比累了,爹娘会对我失望,宠爱渐渐分给你,连我喜欢的男子,他满眼也都是你这个贱人!你凭什么这么夺我所好?你我一母同胞,你就不知道收敛锋芒,安安分分当一个被嫡姐庇佑的妹妹吗?” “你……” “你本事不如人,还气量狭小,凭什么要我娘亲让着你?父母之偏颇,是父母的问题,旁人的闲言碎语,是旁人之错,你不过仗着我娘敬爱你这个姐姐,便将你的阴狠恶毒都用在她的身上! 姚思清,你当真是愚蠢又恶毒,姚家嫡长女的脸面,也早被你给丢尽了。” 顾清颜护着姚思渝,看她被气的快哭了,心头更是蕴着一团怒火,对姚氏没有一个字是客气的。 姚氏知道顾清颜是个厉害角色,她被骂的双颊火辣,狠狠瞪顾清颜,又不明白,“她一个软弱的虫子,竟生下你这号人物,可你这一身见识,难道不是在我国公府养出来的?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是你国公府养的?你与姜怀渊何时养过我?你们花的不是我爹辛苦赚来的银钱,踩的不是我娘的心血?教我的是女先生,养我的是我爹娘,你们将我当做姜幼薇的跳板,羞辱打压我,利用我为国公府挣名声,我被你们咬着脖子吸血,哪里骂不得你?” “你……” “你有什么资格觉得自己委屈?我娘一直敬爱你这个姐姐,可你对她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恶毒,祸连子女,姜幼薇也被你教养的走上歪路,如今在豫王府后院里,日日被冷落虐待,这便是你们一家三口应得的下场,恶人总会自食其果。” 顾清颜没有给姚氏一丝喘息之机。 她说出了姚氏最想知道的,姜幼薇的下落,可听到姜幼薇如今过的这般凄惨,姚氏噗通一声便跪下了,“怪我,都怪我!是我连累了幼薇……顾清颜你这个狠心的姐姐!幼薇她好歹是你血脉相连的妹妹,你怎能如此害她?” “何须我来害她?以她的性情在豫王府中,如何能安稳度日?这是你们早该想到的。” 他们早就知道萧昭衍的性格,想培养姜幼薇到他身边,就该严格教导,让她承担得起王妃之位,可他们心疼溺爱,姜幼薇娇纵跋扈,又愚蠢恶毒,如此下场,都不需要她费什么力气去报复。 她自己就能找到吃不完的苦。 第129章 青儿是萧倾澜的人 至于她的流产,顾清颜更是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与生剥脸皮和剜心之痛比起来,姜幼薇承担的少多了。 姚氏跪在地上,枷锁带着她的头,几乎垂到了地上,她的背脊弯了,脸面也丢了干净,如今只是一个流放的犯人,她恳求顾清颜,“我若向你以死谢罪,你愿意替我……帮帮幼薇吗?” “不愿意。” 顾清颜想也不想的拒绝,“你与我父母,是一辈子的深仇大恨,你的女儿,也不是我妹妹,她有本事就该自己活下去,没人能成为她的依靠。” 她这话故意提高了嗓音,似是故意要让什么人听见。 姚思渝挽着顾清颜的手,看到她这样的坚毅决绝,心头感动,又觉得实在亏欠了她。 这么多年,她该是在国公府吃了多少苦,才会磨炼的这样果断坚决,英勇无畏不输男儿。 姚氏心如死灰,她没有被皇上判下死刑,却仿佛‘死’在了顾清颜手里。 她如此痛恨他们,又怎会放过她的女儿? 她还有光明的前途,而他们一家三口…… 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幼薇那性子,在王府后院何谈出路? “呵……呵呵呵……” 姚氏似犯了疯病,她已生无可恋,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可她始终不明白,“你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世的?姚思渝他们都没机会告诉你!国公府的下人,更是不会泄露一个字。” 他们明明做的滴水不漏,她也被他们操控了多年,在手里拴的好好的。 可她突然就变了! 顾清颜眼眸凝冰,她难道告诉姚氏,是用她一世辛劳,一朝惨死,还有顾家全家性命换来的吗? 她扶着姚思渝转身,“娘,我们回去吧。” 姚思渝回头看了姚氏一眼,这么多年的怨恨和心结,终究是放下了。 她挽着女儿离开,以后与姚氏再无相见之日,过往也该随雪融化,消弭入土。 姚崇德坐在马车里等着,他今日也来看大女儿最后一眼,也算是全了此生的父女情分。 他想着顾清颜会来找他,他们顾家日后要在京城生活下去,总要巴结尚书府的。 他可以趁机拿捏住她们母女俩,为了自己的仕途和姚氏子孙做些打算。 可他没等到顾清颜,侍卫来报,说顾清颜已经上了顾家马车往回走了,问他是否要去叫住她们。 姚崇德颇为诧异,掀起车帘一看,顾家一行人车马,果然调转方向离开了。 她们没有要上前来拜见他的意思。 姚崇德的脸色顿时铁青,“放肆无礼!” 姚思渝不来拜见他这个父亲,顾清颜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倒是要看看,日后她入宸王府,要怎么来求他这个外祖的庇护! 顾家众人回家,顾旬州迫不及待的想安慰女儿,生怕她被沈音柔欺负狠了会难过。 可顾清颜下车,同他们说今晚不一起吃饭,便回栖仙阁去了。 顾旬州和顾玖瑢都想追过去。 姚思渝也担忧她的状况。 三人一同追到了栖仙阁门口,顾清颜嗓音淡漠的说了句,“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他们的脚步都不敢再往前了。 顾清颜关了栖仙阁的门,将三人都隔绝在外,他们的心都沉了下来。 顾玖瑢愧疚自责,顾旬州急的坐立不安,就连姚思渝,这次也猜不出顾清颜的心思了。 她原本是说好了,要跟她一起去见一见姚崇德,想着日后若入了王府,总要有个照应,家族联合起来,也能襄助顾玖瑢,让他们兄妹一同扶摇直上。 可今日她见了沈音柔,便没去见姚崇德。 日后若再要登尚书府的门,只怕就不这么容易了。 栖仙阁内,青儿跪在庭院的雪地里,她不停的对顾清颜磕头,不发一言,两人原本极好的主仆情意,在这一刻凝结成了冰。 顾清颜眼底是一片苍凉,流不出泪来,却格外心伤,“我从未想过,你是别人派到我身边来的,我一直把你当成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我甚至把你当成……” 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 她忠心的保护她,处处为她着想,尽其所能,她给她做饭吃,一同筹谋,替她上药。 回到顾家之后,她更感念青儿这一路誓死相随的保护,想着若有机会,便让爹娘认她为义女,将来不做她的奴婢,就做她名正言顺的姐妹。 可她也是不肯动脑子去想的,青儿这样高强的武功,博学的见识,还敢随意出入王府的胆量,又岂是她爹娘用银子能买到的人? 青儿跪在顾清颜面前,她不敢请求她的原谅,只说,“属下出身影卫阁,虽然是王爷派属下来小姐身边的,可是影卫认主,一生只侍奉一个主人,绝不更改,属下也未曾替王爷收集小姐任何消息。” 自从来到顾清颜身边,她便是她的人了,生死不改。 她只听顾清颜的命令,从未背叛! 顾清颜却无法再相信,她眼底浮出一抹凉薄,“当真如你所说吗?” 萧倾澜给了她影卫,不监视她,只为保护她? 他凭什么对她这么好? 只因那一场欢好? 顾清颜不敢如此高看自己,也不愿如此践踏自己! 从萧倾澜布局,到与她合谋推倒肃国公府,时至今日,扶持顾家,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步不是稳稳的都在他的谋算之上。 肃国公府覆灭,她的仇报了,豫王府失权,他的册封之路再无威胁。 他织了一张完美无缺的网,足够网罗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沈家也好,顾家也好,天下臣民,谁不是他的掌中之物? 他运用的,是他的帝王权术。 她怎么这么可笑的以为,他真心喜欢着她呢? 青儿训练多年,早已视自己的命为身外之物,她们这一生都是为主子而生的,她能得顾清颜这样一位主子,是她的幸事。 她不愿她伤心。 “主子,属下真的没有背叛过你,求你相信属下。” 她甚至生出了影卫不该有的感情,她想一辈子都陪伴着顾清颜,陪伴她越久越好。 第130章 顾家崛起?沈家之危 可她害怕,顾清颜知道了她是王爷派来的,会赶走她。 “主子,别赶我走……” 青儿素来清冷的眼眸,浮现了一抹猩红。 顾清颜嗓音清寒,“我不赶你走,但现在顾家没什么需要你贴身保护的危险了,你去外院住着,挑个愿意做的差事做着吧。” 她若是赶走了青儿,定会惊动萧倾澜。 他已经答应了她,册封之前不会来跟她提亲。 顾清颜想起他,又不由觉得好笑,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对萧倾澜多年的爱意干净纯粹,可他不是能够如她一般的人。 既有身份门第之别,又并非以真心相待的人,何必勉强呢? 沈太傅府。 沈云徽陪着沈音柔回来,沈音柔求他替她隐瞒行踪,切莫让祖父知道,她又去见了顾清颜。 沈云徽是有些为难的,他是沈家嫡系长子,担着未来撑起沈家门楣的重任,原本今日就不该纵了沈音柔出门去。 可沈音柔哭着哀求他,她从小到大都是温顺听话的,从没这样恳求过他。 他一时心软答应了。 他不得不提醒沈音柔,“今日已是莽撞了,以后再不许你去见顾清颜,日后你们共同嫁入东宫,你须得多包容她一些。” “嫁入东宫?她也配!兄长放心,有我筹谋,顾清颜不会再想嫁给倾澜哥哥的,我不会让她,成为我和沈家的威胁。” 沈音柔眼底浮现出轻蔑,眼神冷的不像沈云徽记忆中的妹妹。 他还想问她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沈音柔率先问他,“大哥你今日见过顾玖瑢了,对他感觉如何?” 沈云徽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才华惊世,称一句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今年的春闱,只怕他要一枝独秀了。” 殿试三甲,必有顾玖瑢一席之地。 “是啊,他如此好的才华,又是顾清颜的亲哥哥,她们兄妹俩日后一个进朝堂,一个入后宫,顾氏一介商贾要在京中崛起,大哥你难道就没有危机感吗?” 沈音柔并没有夸大事实,可沈云徽却是心神坚定的,“即便是如此,他又岂能与我沈家相提并论?姑祖母是太后,沈家历经三朝百年名门,祖父又是宸王的老师,你我将来也会在尊位上,又何必害怕他顾家?” 顾家虽好,却根基浅薄,沈云徽有紧迫感,却也没有沈音柔这般紧迫,要到视顾家为洪水猛兽,与之为敌的地步。 沈音柔失望的摇头,眼神之中更有瞧不起沈云徽的意思。 他未曾经历过前世,他不懂! 萧倾澜对顾家的抬爱,可以因为顾清颜一个女人到什么地步。 她是不会放手的,“大哥,顾清颜不能入东宫,她得活着,活在不与倾澜哥哥相见,断了他念想的地方。” 只有让顾清颜自己恐惧,离开萧倾澜,她才有机会到他身边,慢慢进入他的心,取代顾清颜的位置。 沈云徽觉得她过于偏执了,但劝她不听,一回到沈家,他又被祖父给叫过去了,只能暂时按下这事。 沈太傅年纪大了,又被沈音柔气的病倒,如今卧床不起,身体很是虚弱。 沈云徽来到他床前,亲自侍奉汤药,勤谨又孝顺,看的沈太傅也安心了不少。 他气息短促,靠在床头,嗓音哑成了一条线,“听说你今日,带着你妹妹一同出府了,去何处,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他虽病弱,眼神却还是矍铄的,沈云徽微抬眸,谨慎着回答:“我带她去金秀阁买首饰了,她被关了这么久,积郁成疾,又成日哭闹,唯恐她再闹下去,伤了身体,耽误了一月后的大事,还是让她出去透口气的好。 祖父,您放心,孙儿自有分寸,会看着音柔好好保护她的。” 沈太傅上下打量着他,“你有分寸就好,连同整个沈家,将来都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你切不可有一处行差踏错,记住,沈氏门楣,不可玷污。” 沈云徽颔首,“孙儿谨记,但祖父近来可有收到太后娘娘的旨意?东宫册封在即,音柔她……” 还没有个名分。 沈家同宸王交好,多年一直尽力扶持着,也帮助宸王坐稳了如今的位置,联姻一事,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音柔同宸王也是自小一起长大,若是她嫁不了宸王,只怕流言蜚语会对她伤害颇多。 沈太傅重重叹了口气,“宸王是要入东宫的人,太后又能替他做主到几时?音柔的性子变了,老夫也不好再替她做主,一切看宸王自己的心意吧。” 若是他肯娶音柔,对沈家固然是好。 可若是他不愿意,沈家逼迫,那是会拂了他逆鳞的。 “沈家宁愿不再出一位未来的国母,也万不能伤了君臣和气,影响子孙后代,管教子女需严,考验品行需苛,云徽,你是沈家嫡长子,可万万要记住这一点。” 沈太傅语重心长,落在他肩膀上的手,也枯瘦的像柴火一样。 沈云徽觉得肩头的担子更沉重了,“是,孙儿谨记祖父教诲。” 皇城,冷宫。 高大的墙垣围着残破的院子,里面一片枯败的景象,粗衣陋食,奴婢欺凌,姜贵妃姣好的容颜,像失去养分的树木,满脸褶皱。 她还在高声叫喊着,嗓音嘶哑,也不曾停歇。 惠帝处理完朝政,深夜到她这儿来,看到她疯疯癫癫的样子,眼眸格外深邃,“姜氏,你究竟是真疯还是装疯?朕立刻宣太医来为你诊治,你休要装神弄鬼!” 她嘴里喊的那些话,传出去了可是要掀起惊涛骇浪的。 姜贵妃顶着散乱的头发,浑身臭烘烘地往惠帝面前走,她眼中蛛网般的血丝密布,笑起来就像鬼魅一样渗人。 “皇上这是害怕了?怕臣妾把您当年所做之事,全都嚷出去,让太后和萧倾澜知道之后,会与你……呃。” 她的话没能说完,便被惠帝一把掐住了脖子。 他素来温和从容的脸变得狰狞,“你再说,朕现在就让你闭嘴。” 第131章 先帝之死真相 他知道这女人不是个安分的,当年她装的太好了,这些年养尊处优,他也没有理由对她赶尽杀绝。 可如今她倒台了! “朕给过你和衍儿机会,对你们的行为多番纵容,甚至还为他保住了亲王的尊位,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萧昭衍是他的亲儿子,他难道不想偏心他吗? 可他才能不济,就是无法跟萧倾澜抗衡,他又能怎么办? 萧倾澜是先帝嫡子,继承皇位是天经地义! 姜贵妃犹如蚍蜉在他手中挣扎,“一个虚衔亲王,要衍儿以后该……如何立足?萧倾澜不死,他就永远没有机会继承您的皇位!您才是天下之主,凭什么,凭什么要将皇位拱手相让!” “你以为朕想?萧倾澜内有沈家,外有兵马,谁能杀得了他?” “皇上,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呢?如今他册封大典在即,正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姜贵妃落了两滴泪,可怜的祈求着惠帝。 再试一次,给她们的儿子一个登上皇位的机会! 惠帝双眼微眯,眼中瞬间迸射出狠辣的光芒,他收紧了手,现在就要掐死姜贵妃,让她和当年的真相一起消失。 “衍儿府中有封信,当年先帝为何会急病身亡,臣妾把真相都写在上面了!”姜贵妃连忙说出这句话。 惠帝手掌用力,掐的她喉咙咯吱作响,瞪大双眼,几乎晕厥了过去。 姜贵妃双眼死死的瞪着他,仿佛变成了恶鬼也要来找他索命。 “你该死!” 惠帝最终放手。 他把姜贵妃狠狠的摔在地上,不让她喘气便问道:“你要怎样才能闭嘴?” “皇上……咳咳!只要您召萧倾澜入宫,兵变杀了他,一月之后受册封的,便是我们的衍儿!衍儿成为太子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说出当年的真相,这皇位上,就永远都是你的子孙了!” 这是谁都不能拒绝的诱惑! “哼!” 惠帝没有杀她,却也十分痛恨她的威胁。 他转身急匆匆的回了御书房,生怕被人看见,夜里他辗转难眠,一闭上眼,就是那张痛苦向他求救的脸…… 次日正午,惠帝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他已派人封住了冷宫,又调了禁军加强皇城内外的防守。 如此动静,也算是能够让豫王府得到消息了,他派出去盯梢豫王府的暗探回报,“皇上,豫王昨日从侍妾房中出来,一改颓废的伪装,把书房加强了戒备,也调动了府中的侍卫,还有大批死士。” 惠帝扶着额头,“他果然是个狼子野心的!” 指望着他这个父皇为他开路,在宫中除了萧倾澜,他便可以率领府兵起事,入宫平叛,届时出了什么差错,都是他这个当父皇的背负,他身为他的长子,在萧倾澜出事,他名声尽毁之后,他理所当然的成为储君的不二人选。 可真是姜氏教出来的好儿子! “皇上,太后娘娘来了,说要跟您一同用午膳。”惠帝的心腹宁海来禀告。 惠帝眉头一皱,让暗探立刻退下,起身去迎了沈太后入御书房来。 沈太后身边跟着伺候的嬷嬷,她们端着食盒过来,惠帝让她们去西暖阁摆席。 沈太后抬手,“慢。” 她威势极重,惠帝都立刻颔首,“母后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她指着惠帝的御案,上面堆积着奏章和墨宝玺印,“把饭菜摆到那上面去,哀家与皇上,就在这儿用膳。” “母后?” 惠帝十分不解。 宁海也立刻跪了下来,掐着一把尖细的嗓音,“太后娘娘,这怕是于礼不合,御案上……不宜用膳。” 大邺开朝以来,可没听说哪位皇帝在御案上用膳。 沈太后语气强势,“去摆。” 她身后的嬷嬷也是宫中多年的老人了,哪怕惠帝才是天下之主,她们心中却是更敬重沈太后的。 她们将食盒拎到御案前,宁海立刻上前帮忙挪开奏章,配合着将菜一一摆了上来。 宁海和嬷嬷们退下了,沈太后那双清冷的眼看向惠帝,“皇上,请吧,与哀家一同用个午膳。” 惠帝连忙躬身,请沈太后先行,他在她身后跟着。 自小对母亲的畏惧,让他始终在她面前矮上一截。 可他心中仍是敬爱母亲的,只是眼神落在御案的所有菜式上,他脸色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宁海看出他神色不对劲,立刻遣散了御书房内伺候的人,自己也悄悄退了出去,关上大门。 御书房内光线暗了一些,沈太后盯着惠帝,神色冷厉,“皇上,还要哀家来请您,才肯入座吗?” 惠帝心头发凉,“不敢劳烦母后。” 他坐回了龙椅上,看着面前摆好的菜式,与他噩梦中的那些菜重叠,他脑中旧事浮现,当年皇兄生病,召他入宫辅政,他们共同撑起朝堂,皇兄的病越来越重,就在同他吃过这些菜之后,他便大口呕血,不治身亡了。 如今母后将这些菜重新端到他面前。 惠帝保持着面上的冷静,看到只有他一副碗筷,连忙恭谦相让,“母后先请。” “哀家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有什么好先的?皇帝,如今你是天下之主,该是你比哀家重要才是,你先吃。” 沈太后没有温度的眸子盯着他,有意无意的透露着压力。 惠帝背后渗出了冷汗,却不得不拿起碗筷,这碗筷也不是他素日用的试毒碗筷,也无人替他先尝。 他夹了一筷子葱段肉,放在碗里,久久不曾入口。 沈太后催促的声音传来,“皇帝是在等哀家来喂你,才肯好好用膳吗?” “自然不是。” 惠帝本想吃下去,可是菜到了嘴边,他还是颤抖了。 他将碗筷放下,坦诚的看向沈太后,“母后可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当年皇兄病重,太医院都是有脉案记录的,皇兄他是劳累过度,累垮了身子才会突然崩殂,朕……” “好好吃个饭,皇上怎么提起当年的事了?”沈太后眼底的笑意泛冷,嗓音也像是冰水里浸过一样。 惠帝的手用力握拳,闭眼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凉薄,“今日,母后非要了朕的性命不可吗?” 第132章 沈太后出事,绑架顾清颜 宁海带着人守在御书房外,心中已经有些不妙的预感,听到里面传来器物摔砸的声音,更是淡眉紧蹙,将手中的拂尘给用力捏住了。 “砰——” 里面传来一声重响,连带着一声惨叫,随后便是一阵物体倒塌的声音。 宁海伺候了惠帝这么多年,很清楚这是奏章从御案上掉下来了。 他立刻就要推门进去,可门口这些慈宁宫的嬷嬷们更紧张,她们要去找太后,宁海让金吾卫将她们控制住了,有一个嬷嬷想跑的,也被宁海指挥着拿下,押到一边去了。 宁海颤抖着推开御书房的门,小心翼翼的进去,走到了御案边上,看到倒在地上的太后,还有那滩殷红的血,轰然跪下。 “皇……皇上!” 发生了什么事? 惠帝脸色青白,因为太过紧张胸口上下起伏,看向沈太后的目光有痛苦,悔恨,愧对,可宁海的声音惊醒了他。 他顷刻间冷静下来,扶着龙椅的扶手,哑声道:“朕要你立刻去办三件事,现在,立刻去办!若是办不好……” 他眼神里的阴鸷犹如利剑悬在宁海头顶,宁海用力磕头,“奴才一定尽力!” 这种情况有多严重,他再蠢也该想到了。 惠帝缓缓在龙椅上坐下,指着沈太后说道,“把母后挪去西暖阁里,这里的东西随她一同收拾进去,不能留有异样,再将她带来的人全都杀了,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奴才遵旨。” 这只是第一件事,还算是没那么难办的。 惠帝稳住了心神,眸光中带着肃杀,“第二件事,找一个慈宁宫的人去宸王府传旨,召他入宫觐见,商议他的婚仪,调动禁军,在他入宫之后,便封锁皇城。” “第三……” 惠帝犹豫顿住了,可宁海猜测他心意,大约也是猜到了。 杀了太后,准备伏杀萧倾澜,这最后一件事,便是要宣召豫王,让他准备入宫平叛,接替萧倾澜,成为这未来的储君了。 这样皇位方才会一牢永固。 可惠帝说了句令他分外诧异的话,“第三,去那个商户顾家,把顾清颜给朕抓进宫来。” 宁海应了是,立刻前去办了。 萧倾澜刚刚从沈家回府,他去探望了沈太傅,得知他老人家身体日渐衰败,心中颇为担忧,他让南风派影卫出去,寻些民间的好大夫,看能不能替沈太傅多疗养一阵子。 南风办事十分利索,可总是改不了多嘴的毛病,“王爷明知道,沈太傅这是心病,得心药医!寻再多民间大夫,只怕都不及王爷去沈家提个亲疗效快。” 萧倾澜一记摄人的眼神斜过来,南风脖子一凉。 “王爷恕罪,属下自去令军棍四十。” “五十。” 萧倾澜冷哼一声。 “王爷,太多了吧!打残了属下没法贴身保护您的!” 南风哀嚎,他想起有根救命稻草,连忙搬出来,“属下还得跟青儿套套近乎,说不定能得一些顾小姐的日常消息,看在属下还有这点用处的份上,王爷就宽恕属下一回吧。” 他下回,争取,努力,少说几个字。 萧倾澜瞥了他一眼,想到他确实还有点作用,倒也不计较多不多那十军棍了,上次他打探来的消息,说顾清颜喜欢一种样式的发簪,他买了好些来,让南风派人都给她送过去。 南风乐呵呵的去了。 每次跑顾家的差事他都亲自去,能有机会跟青儿对两招,看看究竟是他长进快,还是那臭丫头长进快。 南风才刚出王府大门,迎面就撞上了宫里来宣旨的人,慈宁宫向姑姑身边的人,说太后宣萧倾澜进宫,要商议他的婚事。 萧倾澜接了旨意,展开看了,确实是慈宁宫诏书女官的字迹,可他问了一句传旨宫婢,太后身体情况如何,宫婢说,太后娘娘康健安好,盼宸王立刻入宫相见。 萧倾澜的眼神顿时沉了下来。 管家送了宫里的人离开,南风回到了萧倾澜身边,“王爷,这太后宫里的人传旨,怎么感觉有些奇怪?” 专门发了诏书不说,还这般正经。 要知道太后平日想见王爷,都是随便打发个人出来通知一声,不会这般严肃正经地发诏书,命萧倾澜立刻进宫。 萧倾澜眼眸幽深,思虑之后,下令:“传令沈云徽调兵,把守京城内外各个要道,一半守在皇城外围,不要让人发觉。” 南风:“是,王爷可要派人看住豫王府?” 若宫中有变数,皇上必定会传召豫王入宫,届时控制住豫王才是最为关键的。 萧倾澜薄唇紧抿,没说话。 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萧昭衍,而是皇祖母。 宫中究竟出了什么事? 顾家。 傅渊难得休沐一日,备了薄礼前来顾家拜访。 顾玖瑢有事出门了,顾旬州夫妻在正厅亲自见他。 傅渊坐在姚思渝对面,喝着茶,与姚思渝叙旧。 原来姚尚书府和傅府是有来往的,姚思渝是傅渊小时候见过,为数不多还有印象的长辈。 姚思渝也是记得他的,他比顾清颜这一辈的孩子都年长,如今尚未成家,虽然已经二十四岁了,却是京中不少贵妇都中意的女婿人选。 无他,只因傅渊不仅出身极好,为官能力又强,还生的一副好相貌。 锋锐而清隽的脸部轮廓,星眸剑眉,五官深峻,看人始终带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可他对姚思渝和顾旬州,是极为有礼的。 姚思渝已经多年不在尚书府,以傅渊的身份,不必多礼重,可他依旧称姚思渝伯母,也称呼顾旬州一声伯父。 顾旬州对他无甚好感,张口便是淡淡道:“我一介商户,担不起傅大人这声伯父,傅大人抬举了,还是直呼其名的好。” 傅渊的好意并没有被顾旬州接受,他也不恼,放下茶杯,只说,“好,顾老爷。” 顾旬州想等着他发脾气都没等到。 他还要继续不客气,姚思渝先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他才不自在的轻哼了两声。 傅渊也没有过多的拐弯抹角,说他与顾清颜是旧识,今日是来探望她的。 第133章 傅渊也来提亲 顾旬州一口就回绝了,“小女身子不适,正在家中休养,见不了外客。” 他就知道,这傅渊跟萧倾澜一样,没安好心! 都是来打他女儿主意的。 他们一个都别想! 姚思渝却始终觉得,这样的事,要尊重顾清颜自己的意见,他们做父母的,不可以一味都是阻拦。 她顺着顾旬州的话,笑着说,“颜儿身子确实有些不适,冬日里了,该好好补养,但傅大人难得来,我派人去与她知会一声,若是她精神还好,倒也可以出来一见。” 傅渊颔首,“有劳伯母了。” 顾旬州对姚思渝鼓起了脸,姚思渝瞪了他一眼,他立刻老实了。 但她派人去找顾清颜,下人却回禀说,小姐不在栖仙阁。 姚思渝一怔,“她出去了吗?怎么没来同我们说一声?” 颜儿是最孝顺听话的孩子,出门大多邀他们一起,便是要单独出门,也会派人跟他们说一声的。 下人去门房处问了,说没见小姐出门,家中车马也都在。 “青儿呢?可看到青儿了?” 她是顾清颜的武婢,虽然前些日不知为何被顾清颜赶出栖仙阁了,可若是顾清颜独自出门有危险,定然还是会带上她的。 傅渊察觉有些异常,尚未开口同姚思渝说话,便有一道利落的身影闯了进来。 青儿沉声道:“小姐被人掳走了。” “什么!?” 顾旬州夫妇大惊失色。 他们连忙闯到栖仙阁,发现顾清颜的房间干净整洁,没有被人动过,唯有玉榻上面,有一点裂痕。 青儿说,“只怕是小姐被人迷晕之前,故意弄出来的,想留下线索,绑她的必定是武功高强的人。” 顾家宅院,虽比不得高门贵府,却也是有护院值守的,想悄无声息的闯进来带走人,对方绝非泛泛之辈。 青儿只能猜出,“大约是高门贵府里养的暗卫。” “高门贵府?他们要绑架颜儿做什么?难道是姚家?”姚思渝有些害怕,想到前些日她们未曾去见姚崇德。 她那冷血的父亲,只怕是心怀极大的不满。 顾旬州浓眉紧促着摇头,“不会,你爹对颜儿不满,当面责骂都没什么好顾忌的,不必这样大费周章的绑她,绑了她也要挟不了我们什么。” 姚崇德最看重名声了,顾氏一门对他来说,有些利益,却也只是有钱,他看不上这些钱财,对他尚书府名声的损坏。 他都没有认回姚思渝,自然不会贸贸然对顾清颜下手。 “那……是沈家吗?”青儿想起那日在城郊遇到的容祁,她身手不弱,与她同出影卫阁,虽然武功不能胜过她,想要入顾家绑走顾清颜,还是轻而易举的。 更何况沈音柔嫉恨顾清颜! 她若是为了争夺萧倾澜的宠爱,阻碍顾清颜到萧倾澜身边,极有可能对她下手。 “沈家?” 这个想法,令顾旬州和姚思渝脸色都变了。 若是沈家,他们该怎么救女儿? 姚思渝下意识看向傅渊,如今他们所认识的人里面,只有傅渊的身份最高,尚且有希望去沈家替他们救一救女儿。 可傅渊蹲下查探,不知在想什么,站起来之后,又拧眉细思。 姚思渝开口问他,可有什么线索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不是沈家的人。” “你怎么知道?” 顾旬州睁大了眼睛。 作为想打他女儿主意的男人,他很不喜欢傅渊,可傅渊铁面判官的名声他却是早有耳闻。 他定然是发觉什么线索了! 傅渊一时未能下定论,召来罗廷,罗廷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脸色骤变。 青儿敏锐,察觉出异样,立刻上前关心,“傅大人可是有我家小姐的消息了?” 小姐若是真出了事,她便是背着要被她赶走的风险,也要去知会王爷一声,请王爷来救她了! 傅渊看向青儿,眼神中带着打量,“你是谁的人?” 青儿被他眼中的凌厉震的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做出防备的姿态。 “高阶暗卫,武功不在我之下,谁派你来的?” 傅渊目光紧锁着青儿,眼神更加锋锐。 青儿未曾回答,顾旬州夫妻也震惊了,“你……你是高阶暗卫?一直在颜儿身边,你想做什么?” 当初她们去挑中了青儿,花了重金,也调查了她的来路,却不想她是有心之人安插的! 青儿沉声道:“我不会害小姐的,不然她早就遇险了,如今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傅大人你定是知道小姐的去向了,她究竟被什么人给掳走了?” 她紧盯着傅渊,有种为了顾清颜寸步不让的气魄。 傅渊大约也猜到她的身份了,两人眼神交换之下,他嗓音冰冷,“我会去救她的,如今,你待在顾家,保护好她的父母兄长是正事。” “当真不需要我去吗?若是小姐遇险……” “明日,若我没有送她回来,去皇宫找她。” 傅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青儿坚定点头,“是。” 傅渊带人离开了,临走还不忘调遣一队人去寻顾玖瑢回来。 罗廷随着他上马,往皇城方向而去,二人行往渐暗的天色之中,似要冲进野兽张开的大嘴,坚决果断,义无反顾。 —— 四周灯光昏暗,顾清颜头脑昏沉,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晕目眩,仿佛天地都在为之旋转。 她感觉有人在碰她的手,下意识害怕地缩了回来,待她借着朦胧灯光,缓缓睁开眼睛,猛地震惊! “太后!” “太后娘娘!” 顾清颜朝面前的人爬过去,她将沈太后抱起来,发现她身躯发凉,额头上破了个大洞,华贵衣袍上全是湿濡的血迹。 “太后您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天下谁人敢这般对沈太后? 沈太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她强撑着想等到萧倾澜来,可她自己知道,大约是等不到了。 她的命数将尽了。 她靠在顾清颜怀中喘息:“孩子,你替哀家转告倾澜,哀家没福气看到他继承皇位,但他一定要……拿回他父皇的东西,皇位……只能是他的!” 第134章 永远别觊觎皇后之位 顾清颜点头,她用手帕替沈太后捂住伤口,“太后您再坚持一会儿,王爷会来救您的,这里……” 顾清颜四处张望,好不容易看清了,这似乎是一间暖阁,她拿来了软枕给沈太后靠着,又朝门边摸索,门从外面被堵死了,她的力气根本推不开。 沈太后知道她出不去的,只能跟她一起等着。 她是没有多少时间了,可顾清颜多半是能活下去的,“孩子,你过来,听……哀家说些话吧。” 她朝顾清颜招手。 顾清颜回到她身边,她看到沈太后眼中的泪水,突然鼻头酸涩。 她仿佛感觉出,此刻在她面前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而是一位临终托孤的慈爱祖母。 沈太后告诉她,自己的身子怕是撑不下去了,要她提醒萧倾澜,一定要拉下惠帝,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才能顺利登基,稳固朝纲。 “他父皇厉兵秣马,导致国库空虚,可大邺兵强马壮也未有外邦来犯,如今这个人,他是温和的,这么些年,他专心务政,让国库也充盈了起来,可他有十恶不赦之过,倾澜年少未能与他抗衡,朝臣也会不服,所以……” 沈太后说到激动的地方,一口血从嘴里迸溅了出来。 “太后!您慢些。” 顾清颜替她拍着胸口,哪怕灯光昏暗她也看得出,沈太后此刻非常难受。 她尊贵了一世,历经三朝,如今是她最为狼狈落魄的时候,身边只有她这样一个平民女子相伴。 她以为沈太后有重要的朝政,要在弥留之际交待于她,让她转告萧倾澜应对之法。 可她没想到沈太后竟说,“你要答应我,永远不要觊觎皇后之位,这个位置,会让倾澜为你付出的太多!他……” “他怎会立我为皇后?”顾清颜自己疑惑的声音都在颤抖。 前世她尚且只是他的王妃,今生她早已非国公之女,连联姻价值都没有,怎敢想他会立她为后。 沈太后已然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她的眼皮太过沉重,抬起来都费劲。 顾清颜自己没察觉出来,大约是倾澜也不敢对她表明心迹,皇后告诉过她,倾澜小时候就喜欢她,倾澜自己也为了要迎她入府的事,同她这个皇祖母吵过两次了。 他态度十分坚决。 若是顾清颜有个贵府的出身,她定然是要越过沈音柔,成为他一意孤行册立的皇后。 这不利于他登基之后,稳固朝中局势。 帝王的独宠,是女人甜蜜的毒药,也是危害朝政的祸根。 沈太后只能抓住顾清颜,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她这样警告:“不要觊觎皇后之位,不要让他因你……而错。” 成为臣民厌弃的昏君。 他应该励精图治,像他父皇一样英武,更胜过他父皇。 顾清颜心头涌起一股悲凉,既觉得沈太后弥留之际的话可笑,又觉得,自己也可笑。 到头来,她与萧倾澜之间横亘着的,不止有沈音柔,有门第身份之别,还有朝堂和他的臣民百姓。 御书房内。 贵气盎然,象征最高权势的地方,如今被鲜血染就,门外的兵戈厮杀之声,犹如斗兽争鸣。 惠帝看着身边的暗探,全都被萧倾澜斩于刀剑之下,他浑身浴血,犹如地狱之神一样走向他,他酷似兄长的脸,更如镜子映照着他的魂魄,逼的他心神颤抖。 “萧倾澜,朕待你不薄,你如此逼宫,是为谋反!朕的臣民,天下悠悠众口,都不会饶过你的。” 惠帝保持着镇定,哪怕火光在他眼里跳动,他面上也仍是温厚的神色。 萧倾澜冷冷的勾起唇角,“皇叔这一场戏演了快二十年,还不够?还是你已入戏太深,当真忘了,自己是个弑兄夺位的混账?” “你……你怎么知道?”惠帝神色崩裂。 “谋害我父皇,我若不知,我若不怒,岂非枉为人子了?” “是谁告诉你的?是母后!” 惠帝嘶吼起来,目眦欲裂,“母后他偏心皇兄,明明都是她的皇儿,为什么兄长可以做皇帝,朕能力丝毫不逊色于他,却只能屈居他之下,做个壮志难酬的王爷?朕这二十年,治理江山,难道比他差吗?” 他开运河修通渠,打压世家,提拔寒门,他广揽天下英才为国尽忠效力,又有何处配不上一句当世明君? 可偏偏,他这皇位是偷,是皇兄身弱,他屡次激怒他,故意寻小事刺激他,让他办了好些冤假错案肝火旺盛,急怒攻心而死之后……才得到的! 惠帝憎恨的看着萧倾澜,“你固然可以向朕复仇!可你没资格骂朕,你的父皇不如朕,他就是不如朕!朕从他手中继承江山,顺应天理!否则江山交给你一个年幼孩童,岂非要断送在沈家外戚手中?你难道不是怕外戚专权,才迟迟不将自己未来婚事定下吗?” “沈家?”萧倾澜挥剑,背到身后,将一个靠近他的金吾卫自背后抹了脖子,丢到一边,“沈家外戚却未曾专权,你宠信姜氏,看看他做下了多少祸事,苛索民财,暗屯私兵,若非本王多年追查,早就燃起狼烟烽火,祸及百姓!你有什么可比过我父皇的?” “朕就是没有不如他!没有!” 惠帝怒击而吼,他拖着萧倾澜,不让他分散注意力,更不让他发现暖阁里的人,萧倾澜应对着不断冲出来的暗卫,杀出了一座尸体堆积成的小山。 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拿下惠帝,救出皇祖母。 他要为父皇报仇,这朝堂和皇位,他都必须从惠帝手里夺回来。 “杀,冲进皇宫,扶保正统!” 沈云徽穿着锦衣,冷着脸指挥神策军,他们闯入皇城,与守城的禁军搏杀。 场面惨烈,血肉横飞。 沈云徽看着冲天的火光和满地的鲜血融合,成了一幅恐怖至极的阴森地狱,他心头震撼无比,却坚毅决然。 一定要保护萧倾澜,夺回属于他的皇位! “驾——” 两道身影自沈云徽身后冲出来,傅渊骑马飞跃尸山,停在火光之前,犹如神兵天降。 第135章 闯宫,救她 沈云徽眼前一晃,看到他骤然杀进来,大为震惊,“傅渊!你如何会闯来?难道你还想扶保这个得位不正的昏君吗?” “皇上励精图治十余年,是明是昏自有论断。” 傅渊冷面如铁,烈火映衬之下,轮廓越发硬朗锋锐。 “你果然是偏心昏君的!”沈云徽不能给萧倾澜留有隐患,当即便要命人射杀傅渊。 傅渊持剑抵挡,“本官为民而言,今日前来,是为了入宫救人,沈大人最好认清。” “救人?救什么人?”沈云徽双眸紧皱,盯着傅渊如燎原之火。 傅渊策马靠近他面前,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顾清颜。” “她?”沈云徽大为震惊。 他来不及阻拦傅渊,他说完便往皇城闯入,一路冒险拼杀。 他但愿,自己来的还不晚。 御书房。 外面的火沿着墙根烧了起来。尚未燃透大殿,却也燃起了一股灼热。 萧倾澜浑身浴血,半张脸都浸染在鲜血之中,他将惠帝按在龙椅之上,长剑横在他颈脖间,对他勾唇一笑,“还在等什么?等萧昭衍来救你吗?” “你……断了衍儿的路?” 惠帝眼底是浓烈的不甘,他就谋划了这一次……可偏偏这一次也不成功! 他那个儿子,当真是不敌萧倾澜太多了! “本王告诉你,萧昭衍早就落到本王手里了,你以为姜氏的信送给了谁?” “什么?!” 惠帝瞪大双眼,他万万没有想到,姜氏会把信,送到……送到萧倾澜手里! “她这个该死的无知蠢妇!” 将自己的夫君出卖给萧倾澜,她以为萧倾澜会保她和儿子平安吗?! 他一定会杀了她们,杀了她们所有人,为他的登基铺平道路。 惠帝胸口上下欺负,眼神愤恨无比,萧倾澜张狂的以为天下在握的样子,真的跟他嫉妒的死去兄长,一模一样! “你以为你已经将皇城捏在手中了吗?数万禁军,围困皇城,你岂能出得去?而且你的顾清颜,还在这宫里呢。” 惠帝想学他们父子,都笑的一样张狂。 可他笑起来,眼底却是冷漠又狡黠的。 萧倾澜的神色有片刻僵硬,随后他便紧紧攥住了惠帝的脖子,“你派人去了顾家?” “顾家是她的好家,但也不是国公府了,想掳走她,又是何其的简单?萧倾澜,你拒不娶沈家女为妃,在打什么主意?你想一步一步的捧顾家一个商户入京城贵门,谁不眼红?朕若是连这手准备都没有,你当朕这二十年的皇帝是白当的吗!” 惠帝武功不如他,挣扎也不是他的对手,可他看到萧倾澜的冷静在寸寸开裂,他在犹豫,在挣扎,甚至开始变得痛苦而对他放松了警惕。 “噗!” 惠帝一掌送进他胸口,萧倾澜转身从御案前飞了出来,他看着自己吐出的血颜色变深,用力咬牙,“无耻!” “哈哈哈哈哈!” 惠帝从龙椅上坐了起来,他睥睨着萧倾澜,“你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再想着寻顾清颜这个女人吧。” “王爷!” 南风冲了进来扶住萧倾澜,他发现萧倾澜神色有些不好,萧倾澜让他立刻抽调人手,往后宫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去,搜寻顾清颜! “可是沈大人还没来,咱们的人不多啊!” 包围他们的禁军,倒是越来越多了! “快去!” 萧倾澜和他持剑退出,他回头看了惠帝一眼,戾气横生。 惠帝脸上还带着笑,可萧倾澜方才走,他便强撑不住的滑落在龙椅上。 “皇上!” 宁海跑出来扶住惠帝,惠帝方才演这一出戏演的太辛苦了,险些没能瞒住萧倾澜。 “他现下更担心母后和顾清颜,注意力都不在御书房里,你……去开门!” 惠帝颤巍巍的手指,指着西暖阁方向,“你去,快把门打开。” 宁海立刻上前,亲自推开了堆积在门口的桌椅,举着灯进去,原本漆黑的有些阴森的暖哥,骤然被一线光亮照射,原应明亮,可沈太后靠在软榻之上的脸,又格外惊恐。 “母后!” 惠帝噗通一声跪下了,他害怕的磕头,惊恐又颤抖,“母后,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害了您,可儿臣也是无奈的,母后……” “皇上,顾清颜!顾清颜不见了皇上!” 宁海也跪下了,他尖细的嗓音叫起来,更如利刃穿耳。 “怎么可能?” 惠帝鼓起勇气抬头,顶着对沈太后尸首的畏惧,在西暖阁环视了一圈,发现没有顾清颜的踪影。 窗口破了一个大洞,他指着那个洞发火,“为什么会这样?谁?谁来救走了那个女人!” 还能是他母后诈尸所为吗? 宁海也不知道,他们手里只有最后一批暗卫了,是用来捕杀萧倾澜,现下若派出去手里可就什么底牌都没有了。 惠帝也不敢妄动,只能回到龙椅上,抱住了他的玉玺。 宫道冗长,没有火光和血腥的墙壁上趴着一个人影。 傅渊吐了一口血,用长剑指地,撑着自己的身体。 顾清颜见他要摔倒,连忙上前扶他,“傅大人!你坚持住,太医院……太医院就在不远处,我去替你寻伤药!” 她一定要救傅渊,傅渊是冲进宫里来救她而伤的! “不能去……”傅渊按住她的手,嗓音沉闷又嘶哑,“宫廷哗变,四处都是禁军,敌我难分,宸王尚未控制局面,去哪都可能……被杀。” 他倒是不一定会死于叛军刀下,可她是个女子,不沦为威胁萧倾澜的利器,已经是万幸。 若是落到了包藏祸心的禁军手里,下场凄惨的他都不愿去想。 “可是你的伤怎么办?”顾清颜经历过前世的折磨,她知道傅渊现在伤痕累累有多痛,她必须尽力帮他。 “我怀中有药,替我撒上一些就好。” 傅渊侧过身子,方便她在他怀中找药,待她替他包扎伤口,他又极为配合。 顾清颜撕下裙摆,绑成长条,覆盖在药粉上,替傅渊系住伤口,系带绕过他胸口时,她的脸颊轻轻擦过他。 一瞬之间的温软,让傅渊心尖颤抖了起来。 第136章 本王交给你,保她平安 他借着清冷的月光,凝视着顾清颜的脸,她肤色若雪,眼底泛着点点星光,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沉稳,还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气势,以及…… 一股对他的担忧。 “傅渊,我没有习过医术,只能尽量为你包扎伤口,你要撑着些,若是你因我而有什么损伤……” 她这辈子都会过意不去的。 “顾清颜。” 傅渊染血的唇微张,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想说,“你可知道,我对你……” “颜儿!” 他的话被人打断,来人像一团烈火,身后跟着一批兵卒,将整个宫道都照亮了起来。 火光中,傅渊看到了萧倾澜的脸。 他轮廓刚毅,染血的眉目中透着霸气,凛然如战神。 顾清颜原本在倾听傅渊说话,不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可萧倾澜一出声,她便忘了方才的话。 她提着裙摆跑到萧倾澜身边,看到他满身的血,满身的伤,眼泪便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也受伤了,还伤的这么重!”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让傅渊心头顷刻灼烧了起来。 他受伤的手腕用力握紧,一股暗流的血涌出,挣破了方才顾清颜为他包扎的伤口。 萧倾澜右手持剑,左手揽过顾清颜,将她用力拥入怀中,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耳畔,他低哑唤道:“颜儿,还好你没事。” 惠帝说抓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都要碎了,生怕她出一丝意外。 如今能拥着她柔软的身体,他的心算落回了原来的位置,重新让胸腔里流动着充足的热。 “你到底受了多少伤……” 顾清颜被他抱着,鼻翼间全是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他身后……南风和一众士兵身上,也都是满身伤痕。 “本王没事,你要尽快出宫,傅渊肯闯宫救你,你跟他走。” 萧倾澜的目光落在傅渊身上,傅渊撑着剑起身,两个气势相当的男人面对面,很多事情都能在瞬间之中明了。 他看出了傅渊为顾清颜的奋不顾身,也看出了他的情意。 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傅渊行事,要么不做,既然进宫来救她,就一定会尽力保她平安。 傅渊心中亦是这么想的,他也知道萧倾澜并非气量狭小之人。 顾清颜本不想在这种时候打击他,可有些事,她一定要说,“王爷,太后娘娘她……已经薨逝了,你……要节哀。” “你说什么?!”萧倾澜手里的剑一抖,几乎要掉落下来。 他用力攥住顾清颜的胳膊,睁大的双眼里都是不可置信,“皇祖母为什么会死?是那个人杀了她?她在哪?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爷,我醒来的时候,太后娘娘就已经在弥留之际了,她受了伤……” “太后是头部遭受重击,流血过多致死,伤口的力道十分大,只可能是男子所为。” 他替顾清颜解释,自己去救顾清颜的时候,已经替太后验尸过了,若非他在,先下定论,无论萧倾澜信不信她,以后顾清颜都有可能被人置于险地。 而他这么说了,萧倾澜不会再怀疑她,他身边的人,也会信服,太后不是顾清颜害的。 南风率身后的人都跪下了,为沈太后默哀。 萧倾澜僵硬了许久,才有眼泪从眼眶中掉落,他双腿缓缓弯曲,过重的哀戚,让他连喉咙里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皇祖母……”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顾清颜也跪下了,她垂泪道:“太后临终遗言,要你拨乱反正,拿回属于你的皇位,将皇上恶行公之于众,还有……” 不要立她为后。 “还有什么?”萧倾澜紧盯着她,呼吸都含着痛苦。 顾清颜没有说出太后对她的要求,只说,“太后她老人家,希望王爷一切安好,顺利登基。” 让原本属于他的一切都回到他手里,让皇位回到正轨上。 清明正统。 这是太后临终的遗愿。 萧倾澜放下剑,对着虚空之中磕了三个头。 他身后顾清颜和傅渊,还有南风和众将士,全都跟着他磕头。 沈太后之仇,宫闱之乱,势必要有一个结果! 萧倾澜揉了揉钝痛的胸口,随后再抬头站起来,眼中血泪迸发,整个人锋芒锐利。 “随本王,灭贼子,正朝纲!” “灭贼子,正朝纲!” “灭贼子,正朝纲!” 呼喊声震天,将士们心气高昂,极为鼓舞。 有个士兵急急跑来传信,“不好了王爷!大量禁军涌入,都朝咱们这个方向来了!沈大人……沈大人的援军还没能冲进来!” 惠帝是打算将他困于皇城,就地绞杀。 沈云徽拿着他的兵符调了兵,可皇城偌大,营救不及,萧倾澜也是很危险的。 他现在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顾清颜抓住萧倾澜的胳膊,眼神焦灼,“王爷应该知道,这皇城还有逃走的路,王爷先走吧。” 他一人身系天下,实在太重要了,不能有任何闪失。 萧倾澜看到她眼中的焦灼,很是高兴,他轻抚她的脸颊,擦掉弄脏的痕迹,“颜儿,你先走。” “王爷你……不走吗?” “本王是要继承皇位的人,怎能轻易逃离皇城?” 他跑了,谁来给他最敬爱的皇祖母收尸? 谁又能踏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把惠帝拖下来,斩了他那颗虚伪的头颅! 他不会走,也不能走! 他要杀回去,拿回他的皇位,他父皇的仇,皇祖母的命,都在他手里。 他重新握起剑,低头抵着顾清颜的额头,“颜儿,等着我。” 大局稳定,他定娶她,一生与她相伴。 顾清颜眼中热泪盈眶,胸腔里跳动着光和热,让她丝毫不敢松开萧倾澜的手。 她怕一松开,他就会伤的更重,她怕一松开…… 就再也握不住他了。 “萧倾澜,你要平安。” 顾清颜捧起他的手,在他手指上落下一吻。 萧倾澜笑了笑,“好。” 他抬眸看向身侧傅渊,“我把她交给你,以你之能,可保她平安无恙。” 第137章 你怎配傅渊为你付出这惨痛代价 “可以,我保证,她平安。” 傅渊握着剑,眼中神色坚毅。 此刻他不仅是臣子,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且他要保护顾清颜,无须萧倾澜来吩咐他。 萧倾澜也算放心了,他私下告诉傅渊,慈宁宫找到向姑姑,她知道通向宫外的暗道,可以带顾清颜撤离。 顾清颜跟着傅渊离开了,她频频回望,看到萧倾澜浑身浴血,犹如振翅的雄鹰,哪怕前方是万丈火焰的修罗殿,他也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 那一刻,她不仅为他的英武落泪,更感觉到了他的艰难勇毅。 她知道自己不能做拖累他的人,便安静的跟着傅渊,她给傅渊带路到慈宁宫。 也幸亏她在宫中受罚时,把后宫的路都记熟了,此刻发现慈宁宫不对劲,被人看守着,她安静等候,傅渊只身探了去,打晕看守的人,解救了被关押的,也顺利找到了向姑姑。 向姑姑知道宫中发生了大事,心里一直不安,可得知太后被杀,她哭的几乎晕了过去,“太后!太后您一生尊荣,竟死的这么惨……王爷一定会为您报仇的!太后!” 向姑姑悲痛不已,傅渊冷声道:“你再哭大声些,也不怕禁军追不过来了。” “呜呜……” 向姑姑连忙收敛了哭声。 顾清颜扶起她,有几分过往情面,她也好劝向姑姑,“是王爷让我们来找您的,说您知道出宫的路,快带路吧,我们先离开宫里再说,平安活下来才能为太后报仇。” “是,是这样没错!老奴知道路,老奴立刻带你们出宫!” 她扶着顾清颜,跟随傅渊一道前往密室,经由一个地下通道走出了慈宁宫,又绕道冷宫,移开了一口枯井。 傅渊率先跳了下去,又在下面接住向姑姑。 顾清颜怕高,下去的时候手脚发抖,傅渊看到她要滑倒,拦腰抱住她,“小心!” “谢谢傅大人。” 顾清颜心跳如擂鼓,靠着傅渊原本是很有安全感,可她还是立刻挣开了。 傅渊看她如此保持礼节,也颔首,“抱歉,并非有意。” “无碍,是我应该多些傅大人。” 顾清颜微微屈膝。 傅渊点了点头,向姑姑在前面喊道:“快走吧,再出去,就能有人接应了。” 这条通道是太后提前备下的,防的就是有宫变这一日的发生,如今他们出去,就能尽快到平安的地方了。 出了宫门,向姑姑便看到了熟悉的人,她缓步上前,“沈小姐,劳您亲自过来了。” 沈音柔披着云雁细锦的斗篷,伸手客气的扶了一把向姑姑,可她的眼神落在随后出来的二人身上,扬起一抹清寒的笑意。 “傅大人,顾清颜,别来无恙啊。” “沈音柔!” 顾清颜眼神一紧,傅渊当即便将她护在了身后。 容祁像是黑夜里出鞘的利剑,腾空跃起,朝顾清颜一剑刺来,傅渊将她推到身后,持剑抵挡。 两人兵刃相交的片刻,便感觉到了对方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可傅渊的呼吸很急促,受了一堆外伤还有内伤,如此内力都乱了,容祁要伤他,很是容易。 “噗——” 傅渊被她一掌击倒吐血,几乎是立刻对顾清颜大喊,“快跑。” 沈音柔要杀她。 顾清颜脚下灌铅一样,想救傅渊,容祁却已经朝她攻来。 傅渊抓住了容祁,赤手空拳的与她打斗,身上又落了好几处的剑伤,鲜血横飞。 顾清颜跑了两步,看到涌出来将她围住的人,又不得不后退了回去。 她看向被众人簇拥着,衣锦荣华的沈音柔,“你今日非要杀我不可?你可知道,王爷还在宫中厮杀!你有这般力量,不去襄助他,却背着他做这种事?” 她与她女人之间的争斗,已经龌龊到了这种地步? “我大哥领兵攻入皇城,王爷一定会平安的,倒是你,顾清颜,你被抓为人质,进宫成为了倾澜哥哥的软肋害他受伤不说,如今逃出宫,你又害了傅大人啊。” 沈音柔笑吟吟的,她颇为怜悯的眼神看向傅渊,这个刚直不阿的铁面判官,清贵世家的天赋之才,如今正被容祁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呢。 容祁一剑刺向顾清颜的脸,傅渊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用手去抓容祁的剑。 “扑哧——” 容祁一剑闪寒光,凌厉的剑锋带出伤口,划伤了傅渊双手手腕,他像秋日落叶一样倒了下去,神情极为痛苦。 “傅大人!” 顾清颜朝他扑过去,她抵挡在傅渊面前,“你要杀我就动手,何苦伤了朝廷命官?他是朝中肱股之臣,你怎敢这样伤他?” 无论是惠帝在位,还是将来萧倾澜登基,他都是大理寺卿傅渊啊! “我怎么伤人了?我只不过是保护向姑姑,途中遇到了逆贼,傅大人这伤可是自讨的,容祁方才那一剑下的很轻,本只会划伤你的脸,可如今……傅大人这双手怕是保不住了,以后再不能握剑了吧?” 沈音柔满眼无辜,看到傅渊双手不停流血,还在摇头扼腕,十分为傅渊感到可惜。 “沈音柔!” 顾清颜从未料到,她如此心肠歹毒,胆大妄为! “你不敢杀我,也不敢杀她,省些力气吧。” 傅渊被顾清颜扶起来,掀开眼皮,看向沈音柔那一眼,满是嘲讽。 他嘴角染血,微勾起来,一张脸极清,极艳,又极俊美。 他双手伤口上的疼痛,开始一寸寸侵蚀神经,他依旧先安慰顾清颜,“别怕,不会有事的。” 他们已经逃出了皇宫,沈音柔敢杀他们早就动手了,何须这么多废话? 她也只敢让这个武功高强的暗卫,想出毁她容貌这样的法子。 下作罢了。 沈音柔很是不明白,“傅渊,你出身高贵,前途无量,何苦做那番无用功呢?你还指望,她顾清颜能嫁你为妻吗?她早就不干净了。” 沈音柔说完,对顾清颜扬起一抹冷笑。 这句话,像是把顾清颜脱光了丢在众人面前,让众人看她有多可笑,有多狼狈。 身为女子,她连最宝贵的贞洁都没有了。 怎配让傅渊为她拼命?为她舍了双手,付出武功尽废这样的代价? 第138章 沈音柔,你敢杀傅渊? 顾清颜替傅渊按住伤口,不想让他流更多的血,她表面沉稳,看起来并未被沈音柔的话所伤,可傅渊能感觉得到—— 她的掌心在颤抖。 向姑姑和沈音柔身边的人,都对顾清颜露出了异样的眼神,向姑姑更诧异,“顾小姐难道你早就跟王爷……” 顾清颜耳边仿佛有劲风刮过,鄙夷,轻蔑的眼神,也都如有实质般投射过来。 沈音柔更是冷笑,“国公府嫡女的教养,终究是抵不过商贾末流的血脉。” 她这一刀,狠狠戳在顾清颜痛处。 顾清颜眼中流露出痛恨,“沈音柔,你没有资格侮辱我的家世,我的父母!你堂堂太傅府嫡女,行为难道高尚吗?阴险算计,只会连太后的颜面都丢了,白糟蹋了她老人家对你的疼爱!” “放肆!你也配提姑祖母?” 沈音柔看向容祁,容祁上前要打顾清颜,被傅渊抵挡住。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扇在傅渊的脸上,让顾清颜心头酸胀,“傅大人!你别……” “没事。” 傅渊护住她,他身受重伤,却不会让顾清颜受任何侵犯。 他用半边身体,牢牢的挡住顾清颜,让她靠在自己身后。 沈音柔看着这一幕格外刺眼,抬手就要让容祁再打,她便不信傅渊现在还能抵抗容祁,护住顾清颜。 “住手!” 向姑姑连忙上前拉住沈音柔,“沈小姐,您这样做不妥!您心里对顾小姐有气,可那是……那是傅大人啊!” 她打的可是傅渊! 傅家与沈家交情颇深,傅渊是傅家长房嫡子,还是官至五品的能臣,无论身份还是能力,都不是该得罪的人! 她已经让人伤了傅渊,傅家日后知道了定会追究,她还让人打了傅渊的脸,将人得罪了个彻底! 但凡傅渊活着日后都会给沈家惹出大祸来! “傅大人从宫里出来,袒护着立场未明的人,若她是叛贼,我难道不是为倾澜哥哥除害吗?向姑姑,您年纪大了,今夜如此劳顿,想必也是有些眼花了吧?” 沈音柔回头看向向姑姑,眼神中含着威胁的冷芒。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本是接应您,接到傅大人担心他的安危,我何曾伤了他?伤他的明明是顾清颜。” 沈音柔暗笑,眼神里满是傲然。 向姑姑大惊失色,仿佛完全不认识沈音柔了一样。 可她不能助纣为虐,日后更不能说谎! 只是她还未坚定片刻,容祁便拿出了一块玉珏。 是她家孩子的东西! 向姑姑一瞬间脸色煞白,咬牙看向沈音柔,又不敢再说些什么。 她被沈音柔派人带走了。 沈音柔穿着华丽的斗篷,走向顾清颜和傅渊,她十分欣赏顾清颜现在对她憎恨又恐惧的样子,“你以为倾澜哥哥要了你的身子,就会娶你吗?不过是自作贱罢了。” 顾清颜偏过头,不欲被她激怒。 傅渊却冷声开口,“自作贱的是谁,沈音柔你认不清吗?” “傅渊,别继续逞能了,英雄救美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瞧你这双手,你这个文武双全的大理寺卿。” 当真是可惜了! “本官今日死在这儿,又有何惧,倒是你,敢杀了我还会废话这么多?沈家一门忠直,却有你衰败门风,你道顾清颜不干净,可世间事大多论心不论迹,以用心险恶来看,你难道不是最卑劣的?” 傅渊感觉到了身后的温暖,顾清颜正撑着他的身体。 她分明纤瘦,分明在颤抖,却依旧坚韧有力量。 沈音柔被傅渊骂,嘴角微动,“我卑劣与否,还轮不到你来论断,你应当知道我日后的身份会是什么!” 他护着顾清颜,便是跟她作对。 跟她作对,他便自己承担后果吧。 “沈音柔,你要干什么!” 傅渊被人抓走,顾清颜连忙护着他。 “别着急,我不会再伤害你的傅大人,只是给你们换个休息的地方,总不好将你们丢在大街上。” 沈音柔冷冷勾唇,留下一个高傲的背影便离开了。 她的人将顾清颜和傅渊拖着,丢进了一间柴房里,脏乱的环境里,烟尘漫天。 傅渊的伤一碰到灰,便沾染的血肉变黑了。 “傅大人!” 顾清颜心疼的叫道。 这里没有水清洗伤口,药也用完了,傅渊流血不止,会有性命之忧的! 她扶着傅渊靠在墙上,不停的拍打门板,门外有人看守,却也只是一脚将她踹了回去,不曾想搭救傅渊。 “嗯……” 顾清颜捂着被踹疼的地方,脸色泛青。 傅渊叫住她,“别敲了,他们不会放我们出去的,我……没事。” 他的气息已经很弱了,似乎发不出声音,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嘴唇也变得乌黑发紫。 顾清颜爬回他身边,看着他流血不止的样子,想起沈音柔对他的羞辱,又想到他对自己的心意,眼泪不自觉的颤抖了出来。 她低声道歉,“傅大人,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若非为了进宫救她,他不会闯进这场祸事里,不会伤重,更不会被沈音柔羞辱落到这般田地。 “你身份贵重,又是朝中肱股之臣,百姓心中的好官,不该被我拖累。” “你何曾拖累我,闯宫救人,是我自己的决定。” 他语气淡然,并非在说安慰她的话,而是实话。 如她所言,他身份贵重,是朝中肱股,无论谁做皇帝,他都是能臣,可闯宫救她,他不悔。 “沈音柔这些许羞辱,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中举入朝之初所经受,远胜此十倍,你也别放在心上。” 傅渊想伸手安慰她,手停在半空中,终究是放下了。 顾清颜眼角洇出一片血红,“傅渊,我无以为报了,以前你救我,我有身份,还可以帮你查案,如今你救我,是把自己陷进了水火之中,我连药也没办法给你寻来……” 她从未觉得,失去身份是一件令她痛苦的事,她只想着要为父母和自己报仇,一家天伦团聚。 可如今,她变成了任由沈音柔蹂躏的人。 她无法抗衡她,抗衡她背后的沈家。 傅渊常年都是冷冰冰的,也不会说什么宽慰人的话,他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问她,“你可有想过,日后要怎么办?” 第139章 傅渊,求你,撑下去 顾清颜茫然,随后摇了摇头,“今夜的事太大,我如今脑子里是一团乱麻。” “你不必担心顾家,我入宫之前,派人把守了,你那个武婢也留在顾家,沈音柔伤不到他们的,但是今日之事,天亮之前一定会有一个结果,你需得想想如何应对了。” 傅渊是最冷漠无情的判官,可他怜悯顾清颜。 怜她身世坎坷曲折,怜她境遇如此艰难,怜她……日后还有磨难会降临。 顾清颜跪坐在他面前,乏力也有些泄气,可她总会为自己想到活路的,“天亮之后的结果无非是两个,若是王爷赢了,登基为帝,他或许……会纳我入宫,但沈家一路扶持他,沈云徽今日带兵救他,他的皇后一定会是沈音柔。” 傅渊眸色幽深,这一点,她比他清楚,她神色中露出的哀戚,也让他心头酸涩。 “若是皇上赢了,你倒未必会如此,只是沈家要被连根拔起,你不会死,却也会……” “会被皇上视为眼中钉,他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我们顾家一家。” “倒是未必,顾玖瑢天赋之才,皇上会留着顾氏一门性命,为国效忠,只是这样一来,你亦会成为他手中摆布的棋子,为他所用,毫无反抗之力。” 傅渊咳嗽起来,嘴角渗出的血也更多了。 似是为她担忧。 “那你怎么办?” 顾清颜脱下外袍,替他捂住伤口,眼中满是对他的愧疚,“王爷赢了他不会伤你,可若是皇上……他查出你入宫救我,会觉得你背叛了他。” 傅渊眼神清毅决然,“我为臣尽忠,无论谁做皇上,我都会效忠于他,若真到了君要臣死之际,也是命数,无碍。” 他鼓起勇气,伸手轻轻拨开了她凌乱的发,似是对她担心他的回应。 可也仅限于此。 她为萧倾澜流的泪,为他担忧的样子,他亲眼所见,已不必再对她多说什么。 反扰了她心绪。 “傅渊,撑下去,我不想看到你出事,傅渊,我求你再坚持一下。” 顾清颜看着自己的外袍染血,而傅渊的身体已经靠着墙滑倒,她再去拍门恳求,换来的也只是羞辱。 顾清颜对沈音柔的憎恨更深,一想到自己将来若要跟她同在萧倾澜身边,也更难受,更加畏惧,愤恨了! 她如何斗得过沈家…… 沈音柔如此的狠毒! “噗!” “砰砰!” 她愤怒流泪之际,门外传来动静,一道矫健的身影推门而入,青儿上前抱起顾清颜,“小姐!” 她终于找到她了。 “青儿!” 顾清颜眼中亮起希望,“你……你怎么找过来了?你身上可有带止血的药?” “有。” 青儿连忙拿了出来,影卫都会随身备金疮药。 顾清颜拿着药走到傅渊身边,“傅渊!傅渊有人来救我们了,傅渊你醒醒!” 她拍了拍傅渊的脸,傅渊却似听不到她说话了一般。 她连忙往傅渊伤口上撒药,青儿上前探了傅渊的鼻息和脉搏,“傅大人有内伤,又失血过多,需及时救治否则性命难保。” “你能带他出去吗?”顾清颜紧紧抓着青儿的手,“青儿,之前我对你生气让你离开我身边,可现在……傅渊他不能死,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青儿跪在顾清颜面前,重重磕头,“小姐,属下是你的影卫,此生效忠于你绝不改志,小姐要属下的命,属下都在所不惜!” 顾清颜眼中泪意涌动,心头更生暖意,她愧对傅渊,更愧对青儿。 “快起来,带傅渊去医治,带他走。” “小姐,属下也会保护你一起走的,这沈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青儿坚定的握着她的手,她能够一力背起傅渊,让顾清颜感觉到了她的强大。 这股安全感,像暖流一样淌进她心里。 青儿一边背着傅渊,一边护着顾清颜逃离,顾清颜让她探了沈家的位置,去惊动沈太傅,然后趁沈音柔去处理的时候,再趁机逃离。 太傅府今夜本就紧绷一线,沈太傅这边出了事,自然惊动阖府上下,青儿背着傅渊和顾清颜一起,悄无声息的逃离了。 等沈音柔赶到的时候,只看到顾清颜在地上留下的字:血债血偿。 沈音柔深吸了一口气,“顾清颜,你敢威胁我!容祁,容祁你怎么派人看守的?” 容祁随沈音柔赶过来,“小姐,是奴婢失职,外面被杀的人看起来是影卫的功夫,只怕是青儿。” 青儿是比她更厉害的影卫,闹了太傅那儿,声东击西的救人,她们未曾察觉。 如今看到地上的血字,容祁更有些后怕的提醒沈音柔,“小姐,傅渊被救走了,以后他揪住此事不放,只怕有些不妙。” “不妙什么?他难道还敢把跟顾清颜孤男寡女被关在我沈家的事说出去?他不要名声,傅家也不要了?顾清颜一介商贾贱女,更是在京城活不下去!” 她是笃定了这一点,才如此谋划算计。 只是可惜,她原本想拖死傅渊,让顾清颜来背这个锅,借傅家之手整治她,让萧倾澜救得了她性命,也无法再纳她在身边。 但让他们跑了! “顾清颜,你跑得了一时,也得看你有没有胆量,再跟我后宫相见!” 她做这么多,不仅是要断她到萧倾澜身边的路,也是要她恐惧,要她认清,她沈音柔的这个‘沈’字,具有多么雄厚的力量。 在她面前,她顾清颜就是卑贱! 不配与她共事一夫。 顾家客房。 大夫和婢女们忙进忙出,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无数的好药拿进来,折腾到亥时,大夫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还好,这位大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顾家全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顾清颜向大夫屈膝行礼,“大夫,谢谢您尽力救治,用最好的药,一定要让傅大人平安无事。” “小姐放心吧,顾家养我,我难道还能不尽心吗?只是这位大人实在可惜,命虽然保住了,这双手却是……” 第140章 你岁岁平安,一切都值得 “他的手怎么了?” 姚思渝在一旁看着傅渊被救治,也是胆战心惊的,如今听到大夫这么说,一口气还没完全松,又紧紧提了起来。 顾清颜也紧紧攥着裙摆,她一身血污都没来得及去清洗,一直守在傅渊床边。 她急迫的向大夫问,“他的手可还能治好?” “看小姐问的是哪种治好了,若说行动自如,提笔写字,倒是无碍的,只是老夫给这位大人把脉,发现他内功深厚,应当是武功高强的男子,如今这双腕筋脉重创,日后想要再做高手,提剑击敌,怕是再无可能了。” “咳……咳咳!”傅渊咳嗽着醒了过来,正好听到了大夫说的这番话。 “傅渊!”顾清颜连忙上前,替他拿了手帕擦去嘴角的血。 她嗓音颤抖道:“你放心,我今后一定尽力寻找名医,医治你的双手,你……你一定能恢复的!” “是啊!我顾家如今也算是财产千万贯,无论花费多少银钱,都能请来更好的大夫,一定能医治好傅大人的双手,不留后患的。” 顾旬州连忙替顾清颜说话,生怕傅渊对此恼怒。 姚思渝也柔声道:“宫中太医医术精湛,届时我请求尚书府请太医院正来,一定会为傅大人尽力医治的,傅大人伤重,切勿因此而再动怒伤了身体。” 傅渊眼眸凝冰,他转动了一下手腕,一股剧痛随之而来,那种筋脉割断的牵扯之痛,痛入心脉。 他今后,只怕再难握剑了。 “傅渊,对不起,是我……” “别说了。” 傅渊冷声打断,顾清颜心中更为愧疚。 她以为傅渊生气不想再见到自己,却不想他又说:“如今我不能在顾家多待,准备车马,悄无声息的送我走。” “可大夫说傅大人不宜挪动,以免伤口再次裂开。”顾旬州也是不敢让傅渊多留的,毕竟他身份不同,又是跟顾清颜一起回来,传出去日后难免要坏顾清颜的名声。 可他是救了他女儿性命的恩人。 “无碍,傅家有府医,准备车马吧。” 他冷声决断,无人敢反抗,便连顾清颜心头都为之一震。 顾旬州带着人出去准备了,姚思渝也没留下,顾清颜坐在傅渊的床边,她脸上的泪似乎要汇聚成河。 “从前你不这么爱哭。” 傅渊看着她的脸,眸色幽深,喜怒不辨。 他与豆蔻年华的顾清颜初见,她遇上了他追捕罪犯,马车快被掀翻,都能冷静沉稳。 如今哭他这一身伤,是因为愧疚。 “傅渊,我从不欠人,我哭,是不知道今后该如何偿还你,我便是说以身相许,也是玷污了你,这眼泪也是我的无可奈何。” 顾清颜缓慢的擦去眼泪,洇红的眼尾勾勒出一抹无措和哀伤。 傅渊数次冲动,又克制,极强的克制,让他至今都无法去触碰她一下,“顾清颜,我从不做玷污自己的事,我喜欢的女子,也绝不会玷污了我。” 他不喜她妄自菲薄的样子。 顾清颜眼眸倏地亮起,眼里带着一丝懵懂,内心又仿佛被人注入了力量。 傅渊很快便上了马车,离开顾家。 临走之前,他对顾清颜说,“若觉亏欠,过好今后的每一日。” 只要她岁岁平安,他这双手就没什么不值得了。 顾清颜看着傅渊离开,派青儿暗中护送,直到见傅渊平安回府了再来回报。 顾家关门闭府,父母兄长都急迫的看向顾清颜,盼望她能说些什么。 顾清颜告诉他们,自己没有受伤,姚思渝也替她检查了身体,宫中发生的事,她也一一都告诉他们了。 花厅内,众人都是一脸凝重。 宫廷哗变这样的事,顾清颜深陷其中,日后只怕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和大事。 顾玖瑢见顾旬州面容凝重,又担心顾清颜历经劫难之后,身体太虚弱,便让丫鬟来扶着顾清颜下去休息。 “妹妹,温泉水备好了,你先去沐浴一番,再好好歇息,再有大事,哥哥和父亲都会尽力保护你的,这次是我们疏忽了。” 他会让再安排些人手,在顾家外面,谨防再有人来劫持顾清颜。 顾清颜点头,对顾玖瑢也是有些愧疚的,“哥哥,我连累了你,以后怕是会……” “别说这样的傻话,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颜儿,你自小没在我们身边长大,说什么都是我们亏欠你的,我们为你做什么都应该,而且一家骨肉血亲,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 顾玖瑢难得与她有些玩笑的样子说话,陪她回了栖仙阁。 姚思渝同顾旬州坐在花厅里,眼神里都是同样的忧愁,“夫君,京城要变天了,颜儿她该怎么办?” 萧倾澜若登基为帝,赐她入宫为妃,她可如何能与那沈家的沈音柔抗衡? “高门贵府,皇家。” 顾旬州眼里满是嘲讽,“这些人之间的争斗,一向是腥风血雨,无所不用其极的。” 他顾家因商贾末流,这些年遭受了多少欺辱和打压,他费尽心思培养顾玖瑢,便是要他为顾家改换门庭,脱了‘贱籍’这个名声。 “若颜儿愿意入宫,我不会阻拦,可若是她不愿意,便是萧倾澜登基为帝,顾家满门血溅京城,我也绝不让颜儿踏入险地。” 顾旬州捏紧手中茶杯,眼神中透着坚决。 姚思渝靠在他身边,倍感安心。 皇城。 朝阳驱散阴霾,落金色光芒于大地,与地面的血色相融,交织出壮丽又凄惨的悲歌。 一夜厮杀终有个结果,惠帝被萧倾澜从龙椅上挑落,连带着他怀中的玉玺都滚了出来。 咚咚—— 它滚落在萧倾澜的脚边,惠帝眼睁睁的看着萧倾澜将它捡起,眼中的嫉妒和万分不甘,都变成了绝望。 “终究是你……终究是你赢了!” 他坐了近二十年的帝位,终究要还到萧倾澜手里。 萧倾澜将玉玺放置在御案上,长剑刺向惠帝的咽喉,“如此结局,你早该料到,也早该为我父皇……偿命!” “偿命?哈哈哈!哈哈哈!” 惠帝仰天大笑,可怜又可悲。 第141章 萧倾澜登基,沈云徽隐瞒 “王爷,太后的遗体找到了。” 南风前来禀告。 宮禁内外,有沈云徽带人善后,他带着人,在西暖阁的柜子里,找到了沈太后。 她老人家走的不安,遗容不整,他们这些人不敢看,也不敢碰。 萧倾澜亲自上前,用受伤的手臂拎起惠帝,将他丢到西暖阁里,关上了门。 南风等人都在外面守着,也正好审问了宁海,盘查出惠帝还有哪些参与的势力,他们要一一清剿。 萧倾澜在西暖阁里待了两刻钟,随即便吩咐人去慈宁宫,为太后整理遗容敛葬,举国哀悼。 同时他也拿到了惠帝的罪己诏,下令将他圈禁在宫中,并未处死。 沈云徽将外面的事交给了下属,自己率先来见萧倾澜,看到他已经手握玉玺,坐在了龙椅上,他心潮澎湃,当即跪下磕头,高呼: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千秋万代!” 萧倾澜他,终于要登基为帝了! 昨夜那一场腥风血雨太惨烈,却也是值得的! 萧倾澜叫他平身,请众朝臣来,当众宣读惠帝的罪己诏,准备登基事宜。 沈云徽激动的吩咐人去做,可萧倾澜又命他去打探傅渊和顾清颜的消息,务必要保证他们两个平安。 沈云徽心头一窒,避重就轻说道:“傅渊已经回到傅家了,受了伤却无生命之忧,傅家人说需要时间休养,至于旁人……也是平安归家的。” 萧倾澜长舒了一口气,“好。” 他们两个都没事,这就好。 沈云徽没敢多留,怕萧倾澜问多的细节,他出了大殿便派自己最亲信的人回沈家,务必让家中把沈音柔看好了,再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她昨晚做的事,几乎是要把整个沈家都葬送了! 顾家。 顾清颜着了风寒,在家中躺了三日,这三日,外面几乎是风云变幻,乌空诡谲。 惠帝谋杀先帝和沈太后的罪行被揭露,萧倾澜杀入宫中平叛,得朝臣之心,息民众怒火,素服三日后便登基为帝,成为尚未册封,却名正言顺继位的大邺新帝。 被尊为崇武帝,年号建元。 因沈太后被谋杀,举国哀悼,萧倾澜的登基大典并未隆重喧哗,而是以沈太后丧仪为先,尊孝道,守孝礼,使臣民敬服。 如此忠孝之举,也让朝中人挑不出错处来,但依旧有一批效忠于惠帝的臣子,要求面见惠帝或者萧昭衍。 他们怀疑萧倾澜的举措,是为了打压萧昭衍,强行从惠帝手中夺得皇位。 沈云徽联合朝臣,大力弹压这些人,可这些人像是拧成了一股绳,他们当庭质问萧倾澜,“若皇上当真无愧于心,为何不让太上皇和豫王出面澄清?太上皇是突然退位的,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说他谋害沈太后……微臣不信!微臣也不服!” “就是,太后娘娘的丧仪上不见豫王,也不见姜氏娘娘,就连傅渊傅大人,都卧病在家休养!皇上原本就是要被册为太子的,此举难道不会太着急了吗?微臣可是听说,那夜皇上杀进皇宫里,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啊!” “就是!皇上若要我等心服,必须要让豫王出来,或者找出傅渊大人来!傅渊大人武功高强,又是太上皇最信任的大理寺卿,我等一定要见到他,才会相信皇上如今的举措!” “放肆!皇上天纵英明,承先帝之血脉,继承大统合情合理,尔等如此跟皇上叫嚣,实在大不敬!” 沈云徽站在文臣之首,痛斥叫嚣的官员。 叫嚣的官员们亦是没有忍气吞声,两股人在朝上吵起来,萧倾澜最终出言阻止,“够了,众位爱卿都是我大邺肱股之臣,有争议提出来也好。 但是云爱卿等人所求,要见豫王,他痛失侧妃之子,一病不起,朕早派了太医过去照料,待他痊愈自会继续为大邺效力,至于傅渊傅大人,他于宫变之中受了伤,如今正在家养伤,朕下朝之后会亲自去看他,众爱卿要见他的想法,朕也会告知他的。” 他宣布退朝,身边总管太监清川清了清嗓子,高声唱喏:“退朝——” 众人心有不平,也只得默默散去,不敢再闹。 更何况萧倾澜都要亲自去探望傅渊了,傅渊是惠帝最信重的臣子,若是他都在宫变之中受了伤,那惠帝之罪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无可辩驳了。 沈云徽随萧倾澜来了御书房。 他没有想到,萧倾澜会在太极殿上,宣布要亲自去探望傅渊的举动。 “傅渊是惠帝之臣,皇上不该再继续重用他,若是他有异心……” “他忠于朝廷,何来异心?” 萧倾澜淡淡抬眸,看向沈云徽的眼神,已经是他不可轻易揣度的幽深。 沈云徽自觉的后退跪下,“微臣僭越,请皇上恕罪,微臣也只是为皇上担忧,如今尚且有惠帝旧臣在朝,皇上手头事千头万绪,已是忙碌的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了,不如让臣代替皇上,去傅家探望傅渊吧,太傅府同傅家的交情,一向也是极好的。” 他话说的坦荡,也是妥帖之举,可萧倾澜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凉。 他没有叫沈云徽起来,一股凉意压在沈云徽头顶,越来越重。 萧倾澜淡声道:“朕自有决断,沈卿留在宫中,继续处理手中的事吧。” 沈云徽务政之能,无可替代,他不会轻易跟沈云徽说重话。 但傅家,他仍旧亲自去了。 傅家上下跪迎,可百年名门自有其傲骨,他们也没有对萧倾澜趋炎附势的奉承,反倒是傅渊的父母,他们对萧倾澜的脸色并不好,甚至算不上恭敬。 “犬子失德,自宫中回来,便重伤卧床不起,只怕见了皇上会失仪。” 傅旭朝拱手行礼,淡淡说道。 萧倾澜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快,“朕来探望傅渊,自然不会在意仪态,见他平安无恙即可。” 他放低了姿态,傅旭朝便不好再推辞了。 他亲自将萧倾澜引到了傅渊的庭院里,又让下人全都撤了出去,只留了罗廷在门外侍奉着。 萧倾澜一袭素色龙袍,踏进傅渊的房间,方至门口,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第142章 可以接她入宫了 傅渊伤重,却并未躺在床上,而是在下人通报的时候,便强撑着身体下床迎接,看到萧倾澜进来,傅渊动作缓慢的跪下: “微臣傅渊,恭贺皇上登基,拜见皇上。” 他恭敬的行礼,萧倾澜却闻到了更重的血腥味,他似乎把伤口崩开了。 他上前扶起傅渊,“不必如此,你养伤更为重要,那晚你本可以先行离开,不至于到这个境地。” 他亲眼见了傅渊,也知道傅旭朝为何对他有所不满了。 傅渊若出了事,傅家没了这么出色的长房嫡子,是无法弥补的损失,重则家族大乱。 傅渊回到了床上,萧倾澜问起他那晚顾清颜的事,傅渊只淡淡说,“那晚都平安。” 他没有刻意提及沈音柔和他被沈音柔所伤,萧倾澜还要问细节,他却转移了话题,说到早朝上发生的事。 “云昌淼是左都御史,他带头怀疑皇上得位不正,又要求见太上皇和豫王,自是给皇上添麻烦的,皇上今日来,微臣也明白皇上的意思,微臣自会将那晚所见,在朝堂上说出来。” 他不会偏颇谁,但说出他亲眼所见,沈太后被害,却是他身为朝臣,应尽之责。 萧倾澜点头,“劳动你养伤,朕会赐名贵御药给你,你也可以多养伤一些时日再上朝。” “微臣想调任,调出京城。” 萧倾澜宽慰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傅渊说了这么一句。 他斩钉截铁的意思,是早已打定了主意。 萧倾澜剑眉淡蹙,几个瞬息之间,已经把傅渊的想法了解了个透彻,“你是担心养伤的时候傅家会被人为难,但朕会为你承担的,如今将你调外任,岂非更加危险?” “危险与否,倒是其次,微臣的手伤了,近几年不宜留在大理寺卿这一任上了。”傅渊给萧倾澜看了自己缠着厚厚纱布的双腕。 萧倾澜没想到他伤在了这里,他是习武之人,这样伤势带来的后果,他再清楚不过了。 傅渊的武功废了。 继续当大理寺卿,他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但他若此刻将傅渊调出去,总会背上刻薄的名声,说他方才登基,便打压惠帝最宠信的忠直之臣,是嫉妒贤能。 萧倾澜不想强迫傅渊,可他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你那一晚,可有遇见沈家的人?” 傅渊未曾答话。 萧倾澜走的时候,脸色十分沉闷。 可罗廷一直在外候着,他也听到了傅渊提出要调外任的事,他进来替傅渊换药,更是一肚子的气,“大人您离开京城,才是置自己于险境,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皇上沈家对你下手?您这手是沈家所伤!” 沈家胆大妄为,连傅渊都敢伤,日后皇上再倚重他们,说不定会坐大到什么地步。 调了外任,岂不更好被针对了? 傅渊冷冷看了他一眼,“闭嘴。” 罗廷沉默着给他换药,看到傅渊伤口开裂,给他重新包扎之后,罗廷仿佛又想到了一件事,大人不提及沈家,因为沈家动手的是沈音柔。 那晚为保护顾小姐而被伤的事,若被皇上知道了,难免要疑心他和顾小姐。 大人离开了京城,他也许会遇到危险,可是顾小姐就没了被沈音柔拿捏的把柄了。 “大人,您可真是糊涂啊。” 天之骄子,如此显赫,却情愿为了个女子舍弃原有的一切。 傅渊从不后悔这个决定,他离开顾家时告诉顾清颜,无论她今后是否入宫为妃,都不必害怕,他一定会为她周全名声,不会让人有机会攻讦于她。 顾家。 萧倾澜来探望顾清颜,得知她染了风寒在屋中休养,他脚下的步子都加快了不少,踩着正在消融的冰雪,还有些湿滑。 南风跟在后头,都忍不住说,“皇上您慢点,顾小姐是染了风寒,您自己也一身伤,更何况还有毒……” “闭嘴。” 萧倾澜冷斥,将他留在院子里,自己踏入了主屋。 屋内的暖意十分充足,既没有炭火熏燎,又透着一丝湿意,似与世隔绝的春日在她这屋中悄悄降临。 萧倾澜看到她斜倚在玉榻上,像只慵懒又柔弱的猫儿,她脸颊泛着红,轻咳了一声。 萧倾澜连忙上前,为她端了热水送到嘴边。 顾清颜抿了一口水,却看到来人高大的身影,他像天神降临,没给人一丝准备,就笼罩住她,强势又浓烈的关心: “颜儿,为何会病?那晚傅渊也受了伤,你们两个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傅渊不肯开口,她难道也不愿告诉他? 顾清颜泛红的眼睛微微发热,抿着唇,又低头说道:“那晚平安出宫,我就回家了,皇上你……” 如今伤的怎么样了? 她缓缓挪动了一番,想拉过萧倾澜的手,看他的伤势。 她卷起他的衣袖,看到重重包裹之下,纱布还透着血,她又看向他的胸口,“其他地方还有伤吗?” 萧倾澜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腹间,“伤了五处,一处伤口深,其他地方都还好,倒是你,朕没有时间来看你,你却病的躺下了,这么脆弱。” 她从前在国公府很少生病,入了宫条件艰苦,也没见她病的躺下,如今虽看着只是风寒,却让他觉得,她比以前都病的重,身体也格外虚弱。 他抱住她,脸颊贴在她头顶,一股温暖又充实的感觉,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下来。 他有些哽咽,“颜儿,皇祖母生前最想看到朕登基为帝,可朕如今已经是皇帝了,她老人家却没能亲眼见到,你送了她最后一程,替她亲眼看到了,你说,她老人家会高兴吗?” 顾清颜靠在他怀中,沈太后凄惨的死状和她对萧倾澜纯然肺腑的爱意,是让她感动的,“太皇太后一定是高兴的。” 他能登上皇位,是天下臣民都该高兴的事。 但萧倾澜说,要在沈太后的丧仪之后,接她入宫,她却迟疑了。 萧倾澜摩挲着她的手,她白嫩的手柔若无骨,捏在掌心,更像柔软的绸缎,令人心生眷恋。 第143章 顾清颜,你又弃朕 “三月为期,朕会立妃,你便入宫到朕身边来,届时春闱已过,你哥哥入仕,你也名正言顺,以后,你就是朕的妃嫔了。” 萧倾澜眼眸微亮,做了帝王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顾清颜还是看出,他眼底的兴奋喜悦,他很期待迎她为妃。 她也曾很期待,但她问萧倾澜,“皇上是否要给沈家位分,立沈氏女为皇后?” 萧倾澜嘴角的笑容僵住,眸色瞬间变得深沉,他低声道:“这本是应该的。” 可他留有余地,还未下决断。 但顾清颜一提起沈家,便是这样尖锐的抗拒,他不悦。 “你初入宫朕或许给不了你很高的位分,可日后朕会好好护着你的。“ 他不会让沈家欺负她。 “可若我为沈家所伤,皇上怎么护我?” 萧倾澜薄唇紧抿,眼神中的不悦更明显。 顾清颜还在继续逼问,“若我顾家为沈家所伤,皇上会如何抉择?” “若我和朝政之间要二选一,皇上又该怎么办呢?” 她问的一次比一次尖锐,几乎每句话都戳中了萧倾澜的逆鳞,还有干扰政事的嫌疑。 南风和青儿耳聪目明,在外守着,都隐约听到了。 南风扫了一眼青儿,“你主子可真是大胆,这种话也能拿来质问皇上!” 皇上雷霆一怒,要招致多少祸事? 青儿回扫了他一个冷眼,“你若闲,我可与你再打一场。” 她主子说什么,轮得到他来质疑了? 南风一脸痛心,“你们主仆俩能不能有个识好人心的啊?如今你主子这身份,入宫都要皇上绞尽脑汁,她还要跟沈家抗衡,这不是手指拧大腿吗?” 能拧得过才怪了! 南风被迎面的掌风逼退,青儿是一句废话都不说,直接对他动手了。 屋内,萧倾澜握着顾清颜的手质问她,“那晚你与傅渊一起出宫,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们两个都在瞒着朕。” 顾清颜低眸垂泪,她不能辜负傅渊的好心,可入宫为妃,她也不想了。 “皇上,江南风光极好,顾家祖宅在江南,我从未回家乡看过一眼,如今皇上登基,江山已定,身边不乏美人相伴,可否容我回家?回到家乡过日子,过寻常生活,嫁人生子,不再轻易踏足京城。” 萧倾澜的身体随着她的话寸寸僵硬,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顾清颜,你是没心的人吗?” 他为她入宫做了这番筹谋,等到她恢复身份归家,等到她哥哥有望入仕,等到她养好身体。 她告诉他的却是,她想回江南老家,嫁人生子,过寻常日子? “顾清颜,你想嫁谁?跟谁过寻常日子?朕就这么不堪,就这么不值得你留在朕身边吗?” 他发怒的嗓音压抑沉闷,又颤抖着几分恼意。 顾清颜眉目清冷,泪水自脸颊滑落,“皇上是天下之主,能够侍奉在皇上身侧的人,该是名门贵女,民女,不堪匹配。” “不堪匹配?是不堪匹配,还是你为所有人打算,都不肯为朕多想一分?你肯为顾家筹谋,为你哥哥考虑,还会担忧在意你自己,可朕呢?你一句天下之主,名门贵女,就将朕给打发了,你置朕于何地啊?” 他便这么不值得吗? 顾清颜的手用力的撑着玉榻,胸口似有万千情绪翻涌,她料到萧倾澜会发怒,会恼火,却没想到,他会这样失望的对她嘶吼。 他眼角溢出的泪,一瞬间冲进她心间,让她想收回方才说的所有话。 萧倾澜胸口拉扯出一股闷痛,他扶着身后的桌子,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拂去。 眼底一片苍凉时,他冷冷睨着顾清颜,“你不愿入宫,朕不逼你,等到顾玖瑢考完,你想去哪都随你,但是顾清颜……这次,你又弃了我,以后,你再后悔便没这么容易了!” 他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却让顾清颜看出他的冷硬。 出了这个门,他再不是萧倾澜,而是她口中的天下之主。 南风和青儿立刻停手,萧倾澜带走了南风,青儿站在门外,她本想进来陪着顾清颜,可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阵压抑的哭声,音色低沉又破碎,她顿住了脚步,就在门外守着。 萧倾澜一路快马回宫,胸口的怒气和痛苦撑着他,直忍到御书房里,才扶着龙椅,重重的咳了几声,吐出一口黑血来。 “皇上!” 清川早有准备,立刻收拾了地上的血,拿出一瓶压制毒素的药丸来给萧倾澜服用。 萧倾澜坐回龙椅上,运功调理,胸口的疼痛很快消失了,可心脏处,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个窟窿还塞了一把雪。 如此折磨。 “皇上,您出宫前说,要宫中六局二十四司准备迎皇妃入宫,可拟定位分了?这其他事宜,奴才也可以提前安排起来了。” 清川想说些高兴事来哄萧倾澜,起码他也是在王府里服侍了他多年的人了,对他的心事略知道些。 可萧倾澜非但没变得高兴,反而又动了怒,“立什么妃!安排什么!都给朕闭嘴!太皇太后国丧,朕岂能违背孝道立妃!” 他一声怒吼,惊的清川连忙磕头认错退了出去。 他擦着额头的汗,看了一眼南风,他是最藏不住事的人,“皇上去见顾家小姐,两人不甚愉快?” “不甚愉快?”南风一脸不屑,“人家都不愿入宫为妃!” 皇上堂堂天子,却被民间之女拒绝了,能不气吐血吗? 清川睁大了眼睛,震惊了一会儿,又思索明白了,“若是旁人,倒是有些不识抬举的,可这位顾小姐可是国公府贵女下凡,谁也不敢小瞧了她。” 只恐皇上担忧自己中毒一事,还不愿勉强了人家呢。 两人都守在萧倾澜的殿门外,不敢有分毫懈怠。 萧倾澜夜里忙于政事不肯休息,第二日顶着高烧去了早朝,众臣见了他,都是战战兢兢的。 沈云徽更是提出,“皇上要保重龙体,今日不如先退朝吧?” “退朝?沈大人如今可是大权独揽了,皇上明明说好今日给我等一个交待的,要么让我等见太上皇,要么让我等见豫王,如今因为皇上病了就要退朝,岂非是有意拖延?” 第144章 她跟他,又一次 云昌淼的嗓音格外洪亮。 不难听出,他是有些针对沈云徽的。 而沈云徽也不喜云昌淼,二人一名一姓都有个云字,曾有高僧预言,二人同处朝堂相克,所以他们一直都不甚愉快。 从前沈云徽因自己年轻而谦让些,如今他成了沈家独当一面的人,对云昌淼也不客气了,“云大人不顾皇上龙体,岂是忠臣做派?难道皇上龙体有恙,还不如你区区疑惑重要吗?” “沈云徽,你少在这阿谀谄媚,太皇太后丧仪未完,皇上一时伤心损了身体也是有的,但皇上年轻力壮又非那等身体虚弱之人,可你企图以皇上龙体有恙来混淆视听!你这个佞臣!微臣要请求皇上,罢你的官!” “你……” 云昌淼对沈云徽毫不客气,沈云徽脸色微微泛青。 他早已跟几位同僚商议好了,如何应对云昌淼这些人,他们的说辞让云昌淼等人再无法针锋相对。 云昌淼一向知道萧倾澜是个厉害的,知人善用,沈家在朝中多年树大根深,也不是好得罪的,可他们这群人就是不服! 萧倾澜看他们憋了一肚子气,沈云徽倒是一副爽朗的样子,退朝之前,云昌淼的脸都已经黑了,可他没想到,萧倾澜竟然让傅渊上殿了。 傅渊伤重不宜多行,是破例用软轿抬进来,又坐着椅子上殿的。 他在大殿上给萧倾澜行个礼都费劲,可当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朝中的吵闹都停止了。 云昌淼迫不及待的向他询问,“傅大人,伤势可还好?听说宫中出事那晚你也在,可亲眼看到了事实?你好歹告诉我等一声,让我等心里有个安定。” 傅渊颔首,“天下大定,皇上登基,四海升平,下官自是没有必要惹是生非,至于当晚事发的真相,正如诸位如今所见,无一错漏之处。” “你是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当真是……” 云昌淼满眼不可置信。 傅渊郑重点头,“是,此事乃下官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傅大人可别忽悠我们,下官可是听说,傅大人当晚入宫,是为了救一个女子,你当真是亲眼所见这场叛乱?你又如何言之凿凿。” 云昌淼身后,有个人站出来质疑傅渊。 傅渊下颌紧绷,云昌淼大惊,“还有这事?什么女子?那女子是何人,又如何会出现在皇宫里需要傅大人来救?傅大人,你那日究竟为何入宫?” 他是这场宫变的局外人,但因为他的出现,使得事情有了变化,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萧倾澜也看向他。 傅渊若是说出顾清颜,那么她一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说不定还会连累即将要入春闱的顾玖瑢。 萧倾澜的手握紧了龙椅,目光中隐隐有压迫。 可他也看出,即便他不如此,傅渊也不会说,他准备了一套万全的说辞,解释自己当晚为何入宫,又是如何出宫的,让云昌淼等人挑不出错处来。 他最后甚至还看向沈云徽,“沈大人当夜带兵在皇城外,也该知道,下官所言乃是事实,对否?” 沈云徽骤然对上他的眼眸,深沉,凌厉,宛如蕴藏在深海之底的武器,不见轮廓却被其倾然威势恫吓。 他顶着上颚,答道:“是。” 朝臣非议至此平静,云昌淼也不再嚷着要见惠帝和豫王了。 萧倾澜虽然没有得到他们完完全全的臣服,却也解决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散朝后,他让人再把傅渊抬回去,也开始着手调人接替傅渊的位置,安排他出京外任。 他自己上朝证明了萧倾澜正统继位,萧倾澜又待他客气,君臣和睦,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萧倾澜是故意打压他。 反倒是因为萧倾澜也如惠帝一样看重他,那些曾对傅渊不满的人,不会敢轻易对他出手,在他出京时找他的麻烦。 萧倾澜坐在御书房里,配合太医扎针用药。 清川说,“皇上,沈大人求见,关心皇上的龙体,还送来了一盒糕点。” 他打开食盒给萧倾澜看了,糕点做的精致,香气四溢,一看便是心灵手巧的女子做的,应当是沈音柔对萧倾澜的关心。 萧倾澜挥了挥手,“朕有事处理,你让沈云徽把东西拿走吧。” 清川顿了顿,随后带着东西出去了。 南风惊讶的看了一眼,“皇上,您连沈大人都不见了?” 沈大人可是那晚宫变,助皇上解围平叛的大功臣,还是皇上的亲表兄。 皇上不喜欢沈小姐了,连沈大人都要受连累吗? 萧倾澜冷冷看了南风一眼,“如今不是在王府,朕不会随意打你军棍,但你这张嘴若是再管不好……” “属下一定管好!不用皇上打,属下自己动手!” 南风利落的跪下了,可他这嘴不如膝盖听话,“但皇上,您这么对沈家,只怕会被人议论的,顾小姐不愿入宫,您总不能不娶沈家的姑娘吧?” 不是沈音柔,也得是沈家其他的尊贵嫡女。 否则岂不辜负沈家? 南风本以为萧倾澜会再给他冷眼,让他自己去领罚,这次起码得五十大板了。 可萧倾澜沉默了很久,突然转换话题问他,“你说,傅渊如此维护顾清颜,她知道了,会不会感谢他?” “肯定会啊,顾小姐对皇上倔,对其他人是恩怨分明,极其友善的。” “是啊,她对其他人都恩怨分明,唯独对朕。”萧倾澜自嘲的笑了笑,唯独是他,她的每一步都带着算计,每一次靠近的感情,都让他难辨真假。 他分明试探出,她心里是有他的,他伸出手,用力的想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她却总能在关键时候,用力狠狠推开他。 如此狠心,干脆利落。 阳春三月。 正是冰雪消融,大地回暖的好时候,贡院门口,考生们都一一与家人告别,拎着考试所用之物,准备排队进入。 这一场考试,是十年寒窗的应试之地,饱含了无数学子的精神寄托,庄重森严。 顾玖瑢被家人送来,下车同他们告别的时候,还让他们别太担心,“近在眼前的机会,我一定会倾尽所能,若是不中……” 第145章 当真不喜欢皇上? “你再说一遍?” 顾旬州先板着脸瞪了他一眼。 顾玖瑢无奈发笑,“爹,话不可说的太满。” “那也不能自谦的垂头丧气,别忘了这些年,你爹和你一起的努力。” 他必须高中!还得是甲榜前列! 顾旬州看着不远处驶来的华贵马车,扬了扬唇角,“就算不是你老子逼你,也有的是人不愿听你刚才那话!” 顾玖瑢转身,顺着他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抹俏丽的身影。 宁远郡主今日穿着粉色羽纱对襟长裙,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艳丽精致的美。 她来送顾玖瑢进考场,还特意挽着顾清颜,“我和你妹妹还有家人都来了,你可不许叫我们失望!这次一定要中,而且还得高中,否则去我家提亲,我爹不会同意的!” “文瑶!”顾玖瑢轻声低斥,“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姑娘家不要张口闭口便是提亲,让人听见了与你的名声有损。” “怕什么?横竖我是打定主意要选你的,你若是考不上,我便让我兄长把你抓到军营里去,操练起来,总要给你谋个官职的,你若是不想去军营里吃苦,这几日就好好努力吧。” 宁远郡主扬起下巴,骄傲的像只小凤凰,浑身都闪着光芒。 顾玖瑢眼神焕亮,不由勾唇。 他爱极她自信飞扬,伸手拨开了她颊边的碎发,他低声说,“我不愿去军营,可我愿为一女子倾尽所能,上门提亲之时,还望她能如今日这般爽朗应允,莫要退缩。” “谁……谁要退缩了。”宁远郡主红了脸,小嘴微微撅起来,格外娇俏可爱。 顾清颜松开了她的手腕,含笑走到姚思渝身边,“我可是不好意思再听了,爹娘,哥哥要提亲,也不知你们准备好聘礼没有?若是迟了一日,可要耽误的有些人恨嫁了。” “你说谁呢?谁恨嫁?谁恨嫁?”宁远郡主被调戏的恼了,转头就要去找顾清颜撒气。 顾旬州连忙让到一边,顾清颜在姚思渝背后躲着,姚思渝看她们两个小女孩笑闹,也忍俊不禁。 “好了,别闹了,颜儿日后还要你照拂,你现在欺负她,爹娘可是不依的。”顾玖瑢想着顾清颜身子还没养好,拦了一下宁远郡主。 宁远郡主连忙停下,她打量了一眼顾家夫妻的神色,“顾老爷顾夫人不会介意吧?我同她一直这般玩的,她从前欺负我可不手软呢。” 以前她跟顾清颜针锋相对,可没少吃亏! 顾清颜抿着唇笑,笑声轻灵。 顾旬州也笑的开怀,自打知道宁远郡主一直照顾着顾清颜,他是对这个未来儿媳,万般的满意。 姚思渝更是感激她的,“郡主别听瑢儿开玩笑,你跟颜儿相识多年交好,我们又怎会介意呢?瑢儿就快进考场了,郡主若今日得闲,不妨去我们家坐坐,跟颜儿说说体己话。” “好啊。” 宁远郡主轻笑答应。 他们看着顾玖瑢进了考场,便一同坐车走了。 她跟顾清颜回了栖仙阁,看到顾家人对她的疼爱照顾,也是一阵欣慰,“好在你如今回家了,家人疼爱,日子虽平淡些,却也恬静美好。” 顾清颜跟她一起坐在玉榻上,“是,平淡的日子才美好,可你是堂堂正正的贵府出身,日后也平淡下来,只怕不会如我一般高兴。” 她的身份落差虽有天壤之别,却因她更渴望父母疼爱,所以并不在意。 而楚文瑶则不一样,她是文昌侯府唯一的女儿,将门之后,高贵显赫,从小就是众星捧月,骄纵肆意的。 顾家无官无爵,便是顾玖瑢一次高中,她下嫁也是委屈了的。 侯府只怕不那么容易答应,也会落人口舌。 楚文瑶靠在她的玉榻上,笑的欢快恣睢,“不高兴我就想办法让自己高兴,让你哥哥也想办法哄我高兴,至于两家相差甚远的事……其实我爹也是不同意的,他最满意的是崔相家的小儿子,可那人你见过的,成日风花雪月又没上进心,屋中通房都十几个了,嫁过去跟他的小妾们打擂台?哪有嫁给你哥哥来的有趣!” 她凤眸微扬,眼角眉梢都是生动鲜活。 她聪明活泼,不会因一时兴趣就盲目的爱上,她喜欢顾玖瑢,也因为顾玖瑢有能力让她喜欢,她才会愿意低嫁。 顾清颜想,若是她觉得跟顾玖瑢过的不痛快了,也能飒爽大方的放手离开。 无论何种境地,她都是自由烂漫的。 “真好。” 她不由感叹。 “那你就不想好吗?”楚文瑶往她身边挤了挤,压低了声音,“我可是听说了,皇上不立后不选妃,朝上大臣都快吵成一锅粥了,我爹下朝回来都说闲话,以为皇上身体有什么缺陷呢!可我瞧着,他是被你给气着了。” 别人不知道萧倾澜喜欢顾清颜,她却是知道的。 她不光知道,还看在眼里,尤其是跟沈音柔对上之后,她多希望顾清颜能争点气,“顾家身份虽低,可你哥哥也是会有出息的,你若有心争上一争,入宫起码也能混到妃位,那沈音柔就算被立为皇后,看到你,也要气的吃不下饭!” 她就不信,这世上女子,没有能跟沈音柔相较的。 她觉得顾清颜就比她好。 顾清颜淡然一笑,“何苦非要跟她较劲呢,沈家百年名门,树大根深,我入宫争宠,一个不慎就会连累家族,到时候哥哥若因我损伤了,我该怎么面对你们?” “这又如何?我文昌侯府难道是好欺负的?沈音柔往日都怎么对你,你全忘了吗?还有皇上,你当真不喜欢他?” 楚文瑶对她挑了挑眉,恰到好处的挑到她心上。 萧倾澜人中龙凤,一张俊朗非凡的脸,便是男人里无可取代的,他又对顾清颜上心,就这两点,放在其他女人身上,都要抢破头了。 顾清颜的思绪飘远了,“喜欢,自然是喜欢的。” 第146章 两人纠葛极深的牵绊 “真的?”楚文瑶瞪大了眼睛,仿佛发现了惊天秘密一样诧异。 可顾清颜很快便收敛了神色,她敲了下楚文瑶的脑袋,“忘了当年宴席上的话了?不喜欢宸王的高门贵女,都是没眼光的。” 当年萧倾澜沙场历练归来,风头无两,是京中所有贵女的春闺梦里人,她和楚文瑶互为对手,也是简短的‘痴迷’过一阵。 楚文瑶一脸的失望,“那都是好几年前了,我是问你现在,现在你还喜欢吗?” “现在,我只喜欢我的哥哥和未来嫂嫂,还有爹娘。” 顾清颜笑容温婉,让楚文瑶找不出一丝破绽来。 她知道,再怎么问,都套不出顾清颜的真实想法了。 她聪慧着呢。 但她告辞回家,还没到齐昌侯府,车却改了道,一路弯弯绕绕,到了宫门口,她则是被人领进宫,到了御书房拜见萧倾澜。 萧倾澜端坐龙椅之上,身穿明黄龙袍,尊贵无双,楚文瑶原来就怕他,如今行完礼,看到他高而立的眉骨传递着天然的冷冽,更觉得他压迫感重。 她老老实实低下头,跪在地上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萧倾澜问她,“今日送顾玖瑢去考场,他状态如何?” 楚文瑶鹌鹑似的回道:“还不错,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信心的。” “那你的婚事,应当也是有信心的了?” “不太有……”楚文瑶不敢在萧倾澜面前撒谎,“父亲和族中叔伯都觉得顾玖瑢家世单薄,不堪托付,嫁他会拉低了侯府的门楣。” “嗯。” 萧倾澜淡淡回应。 楚文瑶拧起了手帕,她没顾清颜那么好的耐性,“皇上,您今日召我进宫,也不是听我说这些废话的吧?顾清颜那儿我帮您问过了,她说现在只喜欢她哥哥和我,还有她爹娘,旁人……她没说。” 萧倾澜想要知道的,她刺探军情也没刺探出个准信儿来。 萧倾澜有些失落,但也猜得到,她的心意,藏的何其深邃。 “朕记得你在慈宁宫的时候对皇祖母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是顾清颜多年的对手,也是最了解她的朋友,依你看,她对朕的心意如何?” 萧倾澜眸光淡淡落在她身上,看似随意的一问,却叫楚文瑶心头堆满了压力。 这要她怎么说? 她当年跟顾清颜互相看不对付的时候,倒是察觉出,顾清颜对萧倾澜有些不同。 她总爱在御园看萧倾澜打马球,被她看到两次,她跑去打趣她,她却说是为了观摩学习,她也要打马球。 她嗤之以鼻,觉得顾清颜这幌子打的可真是冠冕堂皇。 可谁承想人家就是去学了,后来马球场上对战,顾清颜还跟她打了个平手。 如此战绩,她后来便再没打过了。 她也以为,她当真是为了去打马球,不是为了找机会看萧倾澜,更何况萧倾澜身边总有沈音柔的位置。 可后来的那几年,她总会发现,顾清颜有意无意的多看萧倾澜两眼。 她这些举动就像人冬日里呼出的气息,一开始有些白色,但不过片刻就消弭了,她也不敢笃定的告诉萧倾澜,顾清颜多少对他有点意思。 她犹豫了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萧倾澜也不耐了,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这就……没了?皇上,您难道不帮帮我和顾玖瑢吗?”楚文瑶大胆发问。 “你们的心意够坚定就行了。” 萧倾澜淡淡回。 楚文瑶行礼退下,转身走出御书房就翻了个白眼,“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心意坚定就行了,他科举之前不能来提亲吗?我们的亲事早就能定了!” 楚文瑶身后跟着丫鬟七星,七星扶着楚文瑶提醒道:“郡主别嚷这么大声了,这里是皇宫大内,被人听到了传回府里,侯爷更要对郡主发脾气了。” “发就发,反正爹舍不得打死我,我才不要嫁个风流鬼,我楚文瑶选定的人,就一定要他!” 她才不学顾清颜和萧倾澜,认识这么久,心意不确定,若有似无的牵绊,两个人都在雾里玩瞎子摸象。 随他们折腾去。 清川着人送楚文瑶出宫,又送来了他从宸王府拿来的一幅画。 他不敢打开卷轴看,奉到萧倾澜面前,问他可要悬挂起来。 萧倾澜批完了手里的奏章,看向那幅画,他让清川打开给他看。 清川缓缓打开卷轴,看到极为珍贵的白玉轴下,蓝色缂丝平签压着一张发轴的画,画风笔触都是极好的,就连边上的几个小字,也娟秀婉约。 吾夫倾澜。 清川眉头狠跳了一下,没成想这画上人竟是萧倾澜,还穿着大红喜袍。 虽说世间爱慕萧倾澜的女子众多,可也没有谁敢这般大胆的作画示爱,还敢称萧倾澜为‘吾夫’。 如今萧倾澜贵为帝王,这画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的,要招来杀身之祸! 可他瞧萧倾澜如此珍视这画,又没有怪罪过任何女子,想来是…… 清川眉头又跳了一下,听到萧倾澜说,把画挂去他寝殿床头,他心中的猜想更是印证了。 而他眼下又有一桩要紧的事,要请示萧倾澜,“朝臣争论不休,皇上的后宫如今还空悬着,六局二十四司也很惶恐,只怕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会为皇上操心的,皇上可要……” “礼部拟定初选名单了吗?” 萧倾澜打断了清川的话,清川连忙道:“拟了,皇上可要看看?” 萧倾澜点头,清川连忙高兴的出去取了。 萧倾澜捏着朱笔的手缓缓松开,泛酸的手指得到了片刻休息,而就像松开笔一样,放过自己,他的身体也许会和手指一样,轻松些。 一月晃然而过,京城大街上,已经没有冰雪留下的痕迹,春回大地,众人都穿着时兴的春衫,挤在贡院门口看榜单。 有人喜极而泣,高喊自己中了,有人痛哭流涕,恨自己十年寒窗付诸东流,榜上无名。 顾家早已得了消息,等待传令官传来口谕,说顾玖瑢名列甲榜前三,圣旨宣他于三日后上殿,参加殿试,由皇上钦定名次。 第147章 促成她入宫 顾玖瑢接旨,顾家上下都倍沐恩德。 顾旬州激动的红了眼睛,姚思渝和顾清颜更是站在顾玖瑢身边,替他高兴。 “哥哥多年苦读,如今一朝中举竟是前三名,不愧为惊世之才,颜儿祝贺哥哥。” “母亲也祝贺瑢儿,如此用功,终得到了回报,母亲真为你骄傲。” 姚思渝握着顾玖瑢的手,眼眶都有些泛酸了。 “娘别哭,爹娘多年养育之恩,孩儿总算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 他掀袍跪下,向顾旬州和姚思渝磕了个头。 二人连忙将他扶起来,他又转身看向顾清颜,眼神温柔疼爱,“颜儿,哥哥也没有让你失望吧?” “哥哥自己不失望就好,无论中不中举,你都是我唯一的哥哥。” 顾清颜靠着他的肩膀撒娇。 顾玖瑢揉了揉她的脑袋,顾家一片安宁祥和。 顾旬州夫妻为他准备庆祝,他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准备殿试的同时,他也给楚文瑶写了一封信。 殿试之后,他便打算去齐昌侯府,拜访老侯爷。 齐昌侯府,自打楚文瑶收到了顾玖瑢的信,便开始在家跟她爹绝食抗议。 她放出话:不让她嫁顾玖瑢,她就饿死自己,让侯府没女儿也没郡主。 齐昌侯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用藤条抽了她一顿,依旧不解气,将三个儿子都叫到了祠堂里商议。 楚家老大听闻妹妹挨打,上来二话不说便责问,“爹您怎么能真打呢?妹妹可是咱家宝贝,打坏了谁赔得起啊!” 齐昌侯眼睛瞪的更大了,“你老子打女儿,还要你来说三道四了?” 老大偃旗息鼓,又换了老二来说,“轮不着我们来说,可爹您说了就算?妹妹可是咱们一同捧着长大的,什么苦都没吃过,就为了区区一桩婚事,您把她打坏了,饿坏了,咱侯府真没女儿了怎么办?您负的起这责?” 齐昌侯:“你个死小子……我看你也是皮痒了!” 楚家老三连忙上前拦:“爹您消消气,女儿儿子一起打坏了,更赔不起了!眼下是妹妹看中的人,马上要到殿试了,皇上若钦点了他的名次,那就是朝中新贵,您不答应,回头让您最看不对眼的那几家侯府抢去了,您不得气的直抽抽?” “他们想得美!这小子可是我女儿最先看上的!”齐昌侯冷哼一声,中气十足。 他泛白的须发间都透着英气,早年间战场杀伐,他年过四十才得了楚文瑶这么个宝贝女儿,没有比他更珍爱这个女儿的人了。 但是要她如此低嫁,他也实在不愿委屈了她。 打她一顿,也是打给外人,给族里那些碎嘴子的人看的,她若是硬气再闹几天绝食,待那小子摘了新贵的头衔出宫,那时候他‘被逼无奈’,为了女儿的命,也不得不妥协这么一门婚事了。 “等那小子上咱们侯府门来,你们三个当哥哥的,都给老子警醒些,别让他以为,咱们侯府的宝贝,高贵的郡主,是他这么好娶了去的!” “爹,您这是答应了啊?”楚家老大猛地回神。 楚家老二竖起拇指,“还是爹心疼妹妹。” 楚家老三则是一脸了然,“什么心疼妹妹,爹对这个未来女婿人选,早就不知道多满意了,咱们一家子军营滚刀肉,就缺这么个文曲星来平衡家族运势了。你们当妹妹能瞒着爹翻墙出门不被发现?” “哼。”齐昌侯白了他一眼,“就你还有点脑子。” 他说的没错,他们这侯府里不缺权势地位,不缺富贵,就缺个有才的文官,日后能保护得了楚文瑶,也能跟侯府相辅相成,将家族荣耀绵延下去。 更珍贵的是,这样的人才,还是他宝贝女儿真心喜欢的。 以后她成婚了,日子也能过的开心快乐。 顾家。 顾旬州为顾玖瑢准备着三日后殿试的事,免不了要上下打点,能够走的门路,要走动一番。 以后顾玖瑢入了官场,也是缺不了照拂的。 可夜间有人悄悄来顾家,送了个消息给姚思渝。 姚思渝立刻来到了顾清颜房里。 她看到顾清颜伏在案前,提笔写字,罗列清单,她写着哪些东西要带走,从京城离开之后,要去哪些地方,回了扬州老家,要给家族里的人,备些什么礼物。 姚思渝见她思虑周全,清单写的万分详尽,是个周全的性子。 可尚书府送来的消息,她也要告知她一声,“你外祖父派人来说,请你有空去尚书府喝茶,若是你愿意,他可以安排长房认你为义女,以后你也算是有个尚书府小姐的身份了。” 若是以此身份入宫,加之日后还有顾玖瑢在前朝为她出力,她在后宫里,也许会有些地位。 顾清颜停下笔,她转头温柔的看向姚思渝,“娘亲,你希望我听外祖父的话吗?” 姚思渝连忙摇头,“娘没这个意思,只是娘看你思绪繁重,这些日子总是难以开怀,虽然你爹是筹备着,等你哥哥殿试结束后,便带你回扬州老宅去,可你心里当真放下了吗?” 她不知道女儿对那位,有多少心思,可她总是这么压抑着,他们看了也心疼,总想为她出些力,让她别总牺牲自己来成全家人。 从国公府贵女沦为如今的身份,他们已经很亏欠。 顾清颜靠着姚思渝,“我没事,这京城旧事繁多,缠杂不断,娘若是想让我开怀,不如尽早带我回扬州,我一定会比现在开心的。” 离开萧倾澜的权力中心,再没有人会提起他,千里之外,她的心便能逐渐安定,将过往的深情,全都好好安葬起来了。 姚思渝犹豫不决,“你当真只想回扬州吗?你可有想过,你外祖父不会无缘无故来低头邀请,除了他自己的打算,也有可能是旁人给他提了醒。” “旁人?”顾清颜无奈低笑,“娘怕是猜错了,给姚尚书提醒的不是您想的那位,是沈云徽。” “沈云徽?”姚思渝惊讶。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沈家的人。 第148章 勾帝心 他们沈家要拥立沈音柔为皇后,又怎会多此一举的让她父亲把颜儿捧到可以入宫为妃的身份上? 这不是给沈音柔扶持了个敌人吗? 还是说,他们沈家在提前给颜儿设陷阱? “娘,沈云徽跟沈音柔不同,他是沈家继承人,沈太傅亲自培养的,格局宽广,此前沈音柔犯蠢,他可以做个疼爱妹妹的兄长,可上次……” 沈音柔那么伤害傅渊,埋下了个极大的祸患,要么等她主动入宫,要么等傅渊养好伤调职回京,定然是要跟沈音柔算这笔账的。 沈云徽去拜访姚崇德,主动给她抬高身份,促成她入宫为妃这件事,便是想抵了这旧怨。 哪怕她不愿抵消,以沈云徽做成的人情入了宫,再翻出这件事,在萧倾澜面前的理也会弱上三分。 这些话,顾清颜在脑子里滚了一边,没有告诉姚思渝。 但她的态度很明确了,她不入宫,只想离开京城。 姚思渝也不会勉强她,“娘只愿你高兴开怀,京城这地方太复杂,爹娘带你回扬州,烟雨河畔,月胧江南,寻一位温柔体贴的公子与你相伴,再也不理会这里的杂事,能安稳的过下去。” 顾清颜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倒也生出了些期盼。 寻户平常人家,过恬淡美好的日子,倒也乐得自在。 三日后殿试,萧倾澜与文武百官一起考问了前三甲的学识,钦定了名次,又赐了他们官职,让他们出了宫门,一路坐花车游街,与京城百姓同乐。 顾玖瑢被钦点为探花郎,他清隽秀逸的容貌远胜于其他两位,又因年轻气质好,一站在花车上,就引起了众人狂热的欢呼。 京中茶肆酒楼,无数人围观,连状元郎的风采,都被他压下去几分。 如此风头无两,他第二日上齐昌侯府登门拜访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上下。 原本跟齐昌侯洽谈过婚事的崔相,上朝脸色不大好看,还暗戳戳的给齐昌侯使绊子,齐昌侯不是个懂客气的人,言语直白的呛回去,差点没给崔相气厥了。 沈云徽从中调停,将二人都劝好了送走的。 他去御书房向萧倾澜回禀此事,萧倾澜知道他一向妥帖,嘉奖了他几句。 沈云徽拱手行礼,“微臣愧不敢当,为君解忧乃臣子本分,只是齐昌侯欲与顾家联姻,只怕会被人议论两家门第不齐,顾家不堪匹配。 微臣想请顾玖瑢拜会祖父,成为祖父的门生,众人对他的议论也会少些,日后他在朝中,微臣也方便时时提点他。” 他这么为顾玖瑢着想,实在是很抬举顾家了。 萧倾澜觉得他很是妥当,但是邀请顾玖瑢拜会沈家这事,他没答应。 “顾玖瑢天纵奇才,当有能力在朝上站稳脚跟,齐昌侯也不是粗蛮武夫,一门虎将,他们结亲自有考量,无须外人插手,沈卿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沈云徽听了这话,心头更觉沉重,他不得不提,“微臣也是为了顾家着想,毕竟礼部已经拟定了初步的选妃名单,顾家……” 尚且没个上得了台面的身份,顾清颜入宫不顺,他总会替沈音柔担忧。 “选妃是礼部的事,跟顾家没什么关系,沈卿就不必多虑了。对了,朕已拟旨,要为太皇太后守孝期,三年内不立后,不大婚,此次选妃着礼部简办即可,不必铺张浪费。” 萧倾澜似是给了沈云徽一个晴天霹雳,他差点回不过神。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沈云徽的脚步还有些虚浮。 他以为自己为顾家铺路,对顾清颜示好,为她着想,就能换来一个和平的局面,日后沈音柔做皇后,顾清颜是宠妃,也不会太针锋相对。 可他猜错了圣心。 萧倾澜不选顾清颜入宫,也不立沈音柔为后! 他们这两家,谁也没讨到好。 萧倾澜立妃的消息传出来,高门贵府和街巷百姓都以为他会立青梅竹马的沈家小姐为皇后,赐沈家无上的荣宠。 可最终的结果是,萧倾澜为太皇太后守孝期,不大婚立后,只选了八位官家女子入宫为妃,而众人翘首以盼,以为会成为皇后的沈家小姐,此次只是被封为淑妃,位于‘四妃’的末位。 连崔相家长女的位分都在她之上。 沈音柔气的几乎发疯,她摔砸了圣旨,泪流满面的哭,“为什么倾澜哥哥要这么对我?顾清颜已经要滚出京城了,他却依旧不立我为后,我上辈子不能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为什么这辈子他也要这么辜负我!” “为什么?” “小姐,您小点声,被大公子听到了会以为您疯了。” 容祁连忙帮她捡起圣旨,退出房间守着。 她发现小姐有异样,老听她念叨什么前世的事,已经习以为常。 可这样荒诞的话,是不能让别人听到的。 尤其是大公子,他已经对小姐十分不满了,这次若非是圣旨下,他都有可能推其他妹妹入宫为妃。 沈音柔在沈家的地位都岌岌可危了。 沈音柔颓丧的跌在窗前,她还在恨顾清颜,恨她勾引了萧倾澜,可得知她要滚出京城了,她又笑的十分阴险。 “顾清颜,你再勾帝心又如何?以后日子这么长,你活着消磨他对你的情谊,等你再嫁人生子,他便更不会想起你了,这辈子,我有的是机会跟倾澜哥哥相处。” 她便是做个淑妃,凭借沈家的实力,也定是后宫最得圣宠之人! 沈音柔眼前一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熏晕带走了。 迷药的分量不大,她被青儿扛着,吹了一路的冷风,到城外便醒过来了。 青儿将她往地上一扔,解开了她头上的黑布,便退到一旁了。 沈音柔惶恐醒来,看到顾清颜正垂眸看她。 她怒容满面,冷斥道:“顾清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绑架我!你可知道,倾澜哥哥已经下旨封我为淑妃!我如今是尊贵的皇妃,你这么对我……啊!” 她的手被一只绣鞋踩住,钻心的疼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顾清颜冷眸凝视着她,“我这么对你,你又能如何?” 第149章 我回他身边,你不怕? 沈音柔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仿佛长出了刺。 而顾清颜看出她不敢说话,脚下更用力,仿佛要将她的指骨碾断。 “顾清颜,顾清颜你放开我!你毁了我的手……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顾清颜……” “我的手……好疼!” 沈音柔哭的泪流满面,嗓音凄厉,眼睛的也通红肿胀起来。 她的人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更不会对任何人求饶。 可是这城外荒无人烟的地方,顾清颜身边有武功高强的婢女,她孤身一人,当真是怕顾清颜会对她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你若是敢伤害我,我大哥和倾澜哥哥,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伤害我的时候,为什么肆无忌惮呢?” 顾清颜的脚依旧踩在她的手背上,平淡的古井无波的语气,像是冰雪浸染过的冰刃,锋利的插在她面前。 沈音柔怔怔,她当然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顾清颜! 她出身卑微,又没有与倾澜哥哥多年的情谊做倚仗,欺负她像欺负个孩童一样简单。 可她被顾清颜这样凝视着,内心却生出几分恐惧。 顾清颜冷冷的俯视她,“在宫中你伤我的手,如今你也该尝尝这痛苦的滋味,还有傅渊双手被毁的痛。” “傅渊……他活该!”沈音柔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傅渊家世如此显赫,又是深得圣宠的重臣,是他自己蠢! 非要跟顾清颜扯上关系,维护她! “他如今落得这个下场,还不都是你害的,顾清颜你到底在清高什么?”沈音柔冷笑嘲讽,已经全然不见半分世家贵女的端庄淑仪。 顾清颜不知为何,沈音柔重生变成了这样,但她倚仗沈家阴毒至此,她今日便会给她一个教训。 “啊!” 青儿一脚踢到了沈音柔的腹部,沈音柔小腹绞痛,仿佛要坠出体内,脸色瞬间寡白。 她感觉到自己腿间溢出了一股黏腻,内心格外不安,她满头冷汗的看向顾清颜,“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她会这么痛! “这是你应得的回报,你即将成为皇妃,可你若是再像之前对我那般阴毒,想残害我哥哥,陷害与他结亲的齐昌侯府,今日这疼痛,便会十倍的回报在你身上。” 顾清颜捏起沈音柔的下颌,看她满眼恨毒,她低声道:“你若想报复我,大可以试试,我现在不入宫,不代表永远不会入宫,有朝一日你激我回到他身边,届时你这淑妃的位置还能不能坐稳,你自己心里有数。” “顾清颜!你竟然……你这个贱人竟然还想回到倾澜哥哥身边!你以为你有这个本事吗?” “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你最清楚。” 顾清颜嘴角微微扬起,绝美的容颜似初春枝头最亮眼的一抹艳丽。 沈音柔既憎恨,又恐惧。 顾清颜让青儿将她留下,给容祁留了线索,让她追过来接走沈音柔。 至于沈音柔会不会报复…… “她若是不想沈家伤害傅渊的事暴露,就不会嚷的众人皆知,沈老太傅已经病危了,沈云徽也不会让她再像以前一样胡来。” 顾清颜如此告诉青儿,青儿也稍稍安心了些。 她跪在顾清颜面前,向她起誓,“无论主子去哪,属下都愿一路跟随,但求主子带上我,我定为主子鞠躬尽瘁,绝不迟疑。” 今日绑架沈音柔,她能做到,明日哪怕是要她入宫绑皇妃,她也定为顾清颜办妥! 顾清颜心头微暖,她内心一直愧对,青儿多年的淬炼,应有更广阔的用武之地,可是她选择陪在她的身边,是屈就了。 但她也愿意善待青儿这份忠心,她扶起青儿,“我要跟爹娘回扬州,那里跟京城不一样,你若是愿意跟着我,咱们还像以前一样。” 青儿紧绷的脸颊,扬起一抹笑容,“好!” 天涯海角,她都愿意跟着顾清颜! “走吧。” 顾清颜握着她的手,将她牵到了顾家马车的边上。 青儿扶她上车,便骑马护在车旁,车内,有暖炉有热茶,还有疼爱关心她,一直等着她,也不曾干涉她的父母。 姚思渝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事了,内心却一直担心。 顾旬州想问也不好问,直等到顾清颜歇了许久,才开口告诉他们,“爹娘,我方才,让青儿抓了沈音柔,警告了她一番。” “沈音柔?” 顾旬州微微惊讶,嘴唇哆嗦了片刻,很多话想说,也全都咽了回去。 姚思渝紧张的捏着帕子,“如今留你哥哥一个人在京城,沈家树大根深,若是他们……” “沈音柔与我有多年的旧怨,针对不断,如今正是因为哥哥一个人在京城,我才要警告她,让她不要打哥哥的主意,想要伤害他。 我让青儿对她动手,那一脚伤了她子阴宫,三五年内,她都难有子嗣,沈家没有皇嗣,沈云徽的权位再高,也不敢独揽大权。” 只要沈云徽有所顾忌,哥哥有齐昌侯府的扶持,这几年就不会有什么阻碍。 她也算是帮了哥哥一次。 顾旬州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是你会替瑢儿着想,只是他舍不得你,今日不敢来给你送行,也是怕当着你的面要哭出来了。” 顾清颜知道父亲是在打趣,她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后面的路,“哥哥不会哭的,只要哥哥能过的好,我就替他开心。” “你放不下的,只有你哥哥吗?”姚思渝看着她出神的模样,忍不住心疼。 “也许只有哥哥,也许不止,但人生这么长,往后还有许多的好日子呢。” 顾清颜放下了车帘,她的眼神里填满了落寞,想着那个人,想知道他在宫里每一天都是怎么渡过的,想知道他的朝政有多忙碌,会不会累病了? 她也想知道,他得了八位皇妃,会不会很高兴呢? 册沈音柔为淑妃,是他给沈家的警告和对沈音柔的惩罚,可听说另有一位崔相家的贤妃,好像也倾心他很多年了。 后宫中美人相伴,江山国事忙碌,过多久,他就会慢慢把她给忘了呢? 第150章 顾清颜,离开朕就这么高兴吗 皇宫,萧倾澜寝殿。 今日散朝后,萧倾澜便让清川把奏章都拿到了寝殿,他坐在寝殿之中看折子批复,直到夜晚,南风来向萧倾澜回禀。 萧倾澜问,“走了?” 南风点头,“是,顾小姐走了,顾老爷和顾夫人陪着,出了城一路南下,已经过了北鸣关了。” 萧倾澜放下手中奏章,自嘲一笑,“车马队伍冗长,走的倒是很快。” “队伍在后面慢慢走,顾小姐和她父母的马车先行,有青儿和随行护卫一起加速,听说是顾小姐想早点回到扬州老家。” “她想早点回家,还是怕朕派人去追堵拦截?” 南风咬了下牙。 他终于学聪明了一下,没有再让嘴比脑子更快的回答,只怕就是皇上您想的这样。 顾小姐避您如蛇蝎呢! 萧倾澜看他忍的辛苦,也不想多问了,叫他出去。 他放下奏章,走到床边,借着夜明珠的亮光,他看向悬于床头的那幅画,眼神幽暗深邃。 他终是不忍心将她囚困宫中,看她日生怨怼。 她说想回老家去看祖父母,想回去寻个平凡人家,嫁人生子。 他也没什么理由阻拦了。 他伸手轻抚画卷,摸到她写的那四个字上,手指微顿,“顾清颜,朕允你离开三年。” 三年后,才是另外一个新的开始 —— 柳绿花繁,香灯皓腕,溪部小船,载一片落霞烂漫。 顾清颜在扬州待了三年,习惯了这儿的吴曲婉转,每日都听不腻,落日时分,总要在山塘街逛逛,听听评弹的曲,散散幽心。 青儿从顾家找过来,看到烟霞之中,顾清颜独立河岸,染了胭脂红,像穿了一身别致的嫁衣,更为这美如诗画的江南添了几分艳丽的色彩。 她呼吸一窒,都有些愣神。 还是顾清颜看到了她,朝她走来笑问,“怎么这个时候就来接我了?不是说半个时辰之后,才去彩云坊取寿礼的吗?” 青儿回道:“秦公子来了,给小姐带了绒花,夫人让我来请小姐回去看看。” 顾清颜失笑,“他出门几个月,才回来就跑来送东西,也是怪客气。” 她收了听曲的心,带着青儿一同往顾家走去。 青儿在她身后说,“秦公子对咱们顾家是客气,可他对小姐,应当不止有客气。” 还有牵肠挂肚和日思夜想吧。 顾清颜嗔了她一眼,青儿绷着脸低头。 跟着顾清颜来扬州久了,倒也不像以前那么拘谨,顾清颜待她温和,她时不时的,也敢与她说几句话玩笑话了。 时常跟姐妹一样笑闹。 顾清颜笑着看了她一眼,“回头我的婚事定了,该请爹娘帮忙,给你也张罗一门婚事了。” “小姐,嫁人也要带属下一起吗?” “是。” 青儿:…… 突然就有点想回影卫阁了。 廊桥山庄。 身为扬州商贾大族,顾家盘踞一番,修了绵延百里的山庄居住,整座山都是顾家买下来的,门庭奢华,连回家都是要乘车再坐轿,才能到正厅的。 顾清颜为了避免人家久等,在路上简单的修饰了一番妆容,便到春华堂去了。 顾旬州和姚思渝都在,他们笑容满面的跟人谈着话,坐在他们下首的年轻公子,也客气有礼的应答着。 顾清颜到的时候,秦时晏刚放下茶杯。 他修长如玉骨的手指,像精心雕刻而成,指间一枚碧玉扳指,更莹润光泽。 顾清颜笑着进来,同他打了一声招呼。 秦时晏脸颊薄红,眸光低垂了些,似是害羞。 他本是容色雪白之人,墨眉红唇,整张脸如谪仙般风雅,如今这么一脸红,更显俊颜秀色。 顾清颜与他认识几年了,知道他在长辈面前会装乖巧,不拆穿他,与父母说起话来。 待他们话题结束,秦时晏的脸红也缓过劲来了。 他再看向顾清颜,便有了几分底气,“我这次随商队去做沿海生意,碰到海外运来的绒花,是一种特殊材质做的,状若鲜花且经久不褪色,我想着你们女孩家会喜欢,就给你……你们姐妹都带了些来。” 他献宝似的捧起那些绒花,交给青儿,放在顾清颜的面前,给她观看。 顾清颜倒是没见过这样逼真的花,还拿起来闻了闻,上面竟还有花香。 秦时晏说,“是香料染上去的,也跟真花一样香,香味也持久,这海外来的东西数量稀少,你可以多留下一些。” 他装了许久了,原本是只想给顾清颜买的,可又怕别人说他别有想法,顾清颜也会觉得他做法不成熟,所以他才多买了些。 但他先来送顾清颜,她挑了剩下的,才有其他人看的份! 顾清颜对他这次的做法很满意,留下了自己喜欢的,再把其他的都装好,差人送去给她的堂姐妹们。 姚思渝见天色暗了,说自己要去厨房看看晚饭,便拉着顾旬州走了。 顾旬州吩咐顾清颜待客,然后好生送出去,不可多待,顾清颜俏皮的眨了下眼睛,“知道啦爹爹。” 顾旬州这才放心。 他们二位长辈离开了,秦时晏紧绷的身体,才一下子放松下来,他挪到了顾清颜身边坐着,委屈巴巴扁嘴,“清颜姐姐,装成熟稳重可太辛苦了,我还是想带你偷偷溜出去,不被长辈盯着才逍遥快活!” “嗯?”顾清颜凉凉的看了他一眼,看着他塌下去的背,眼神严厉。 秦时晏像是被人抽了筋一样,立刻绷直身体端坐,声音也正经了些,“方才是我唐突,清颜姐姐是大家闺秀,绝不会像不懂事的小时晏一样胡闹。” 他说完笑了笑,红唇下露出一排皓白的牙齿,右边一颗尖锐的小虎牙在霞光里熠熠生辉,逗的顾清颜忍不住笑: “你啊,什么时候能正经过一个时辰,就不负秦家小公子的名声了。” “秦家小公子,原本就是吃喝玩乐的纨绔,是三年前遇到姐姐了,才改邪归正的。”秦时晏骄傲仰头,每每提起他都觉得很幸运。 第151章 喜欢她的骄纵少年 三年前顾清颜刚回扬州,他还是个骄纵肆意,又没心没肺的少年。 可自打顾家家宴上惊鸿一瞥,他便被顾清颜迷住了心神,他回家求父亲和祖父替他上门提亲,遭到拒绝时还有顾清颜明确的一句话: “不嫁一事无成的小纨绔。” 这么戳心窝子的话,戳的他当即便‘洗清革面重新做人’了! 这几年读书识礼,慢慢学习接手家中生意,也算是改头换面了。 更重要的是,他对顾清颜没脸没皮的‘死缠烂打’,终于在她一众追求者之中脱颖而出,有了几分成绩,能够厚颜无耻的追着她叫一声清颜姐姐了。 顾清颜瞧他一脸笑意,便忍不住教训,“磨炼了这么久,还是没学会冷静自持,生意场上暗流涌动,你这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了,日后可不是给人算计你的好机会吗?” “我只在姐姐面前真实啊!外人看我,自然又不同!不过我始终觉得为人坦荡正直才重要,别人算计我是他的错,我没必要因旁人卑劣而自伤自艾。 若有人因我纯真率直而算计我,这等卑劣之人也自有更凶恶的来收拾他!” 秦时晏冲她挑眉,眼里光芒湛湛,全都是少年人独有的蓬勃朝气。 顾清颜不由得扬唇微笑。 这样的笑容,真的很美好。 她只是想教他多多防备着,保护自己,可若为了防备而失了这份率直的勇气,倒是颇为不值得。 她对秦时晏笑了笑,“今日的绒花我收下了,过两日爹若收到什么好的药材,我再送去秦家给你回礼。” “不要回礼!就想讨一份,姐姐亲手做的糕点!”秦时晏双手合十,像可怜小狗一样,娇滴滴的冲她恳求。 “上次姐姐送我的糕点,我紧赶慢赶的回去,才从我娘手里夺下最后一块,这次我要多吃点!姐姐的手艺可是冠绝整个江南,无人可比。” “你再油嘴滑舌,我就让青儿把你丢出去!”顾清颜佯装嗔怒,吓的秦时晏立刻老实,在她面前低着头道歉。 看他如此乖巧,顾清颜也不好吝啬一盘糕点了,她亲自去装了食盒,打算给秦时晏带回去。 从厨房一路往正厅走,遇到青儿来向她禀告,“小姐,来了一位客人。” “什么客人?来见父亲的吗?” 顾清颜看了一眼晚霞漫天,准备吩咐厨房一声给客人备上一份晚饭,但青儿说这是小事,她会客重要。 顾清颜眉头微挑,看来,是她认识的客人? 她拎着食盒返回正厅,于斜阳之下,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紧窄的黑衣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修长双腿笔直有力,五官凌厉,散发着锐气。 更独树一帜的,是他冷着脸的样子,活脱脱一个铁面判官。 傅渊耳力极佳,早已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她缓缓靠近,他的心便步步陷落,直至她出现在面前。 他平静的眼眸下,掀起了一番巨浪,转身看向她的那一刻,又冷静克制。 他浅浅的打招呼,嗓音平静,“顾小姐,一切安好。” 顾清颜心中也十分激动,她放下食盒,提起裙摆走到傅渊面前看向他双手,她嗓音微润,低声也语带关心,“许久不见,傅大人也安好?” 傅渊:“好。” 三年外任,他走遍江南各刑狱,已经升任为扬州刺史,如今趁上任之前,他还能以朋友的身份,来探望一下顾清颜。 顾清颜得知他升任,满脸开怀,“当初你离京,我深以为愧疚,托父亲问候于你,得知你身边有一位医术颇高的能人为你休养,我虽欣慰,却始终不放心。” 她如今回了顾家,便要跟其他待嫁闺阁女儿一样,谨守规矩,以家族姐妹的名声为重,不能再私自跟傅渊见面关怀。 如今她能再见到傅渊,看他如此模样,便知道他这几年养伤定然是恢复了不少的。 傅渊抬起手腕,“虽不能持剑,可拳脚功夫还是能用的,这也多亏了你这几年,一直托顾老爷送来的各种良药。” 顾清颜很想说,这是她应该回报傅渊的,而不需要傅渊来感谢她。 可她还没张口,一道挺拔的身影便怒气冲冲的走来,他横进傅渊和顾清颜之间,英气的眉瞪着傅渊,大声嚷道: “竟然是你!清颜姐姐每次向我家买药,都是给你用了!你凭什么得她如此关心?” 他追了清颜姐姐三年,伤寒都咳吐血了,也没见她来给他送一份药。 他鼓着脸看向顾清颜,又凶又可怜,分明是抱怨的语气,却说出了许多委屈,“清颜姐姐,我也为了入雪山采药冻病过,你怎么没像对他这么细心一样对我呢?我难道长得不如他好看?” “你瞎说什么呢!”顾清颜严肃起来,“他是我从前的好友,为了救我险些丧命的人,你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难道不会尽心尽力吗?” “啊?救命恩人?” 秦时晏转头,仔仔细细的将傅渊上下一通打量,发现他贵气十足,还有几分官场中人的气质,顿时一阵懊恼,“这……这样啊!那你也要关心一下我,我最近长途奔波……实在疲累!你看我眼下都有乌青了!” 他指着自己白皙的毫无瑕疵的眼眶对顾清颜卖可怜。 顾清颜脸色微寒,都不想理他了。 傅渊却认出了他,“秦家医药世家,代代相传,听闻他家小公子更是天赋异禀,极具识药辨药之能,此次出海,还收获了一株奇药。” 秦时晏背后汗毛倒竖,收敛了玩闹的神色,一本正经的与傅渊说道:“这位大人怕是在说笑,我秦家宝贝药材多的是,何须去什么海外寻找。” 顾清颜的眼神落在了二人身上,她以为傅渊是来跟她保平安的,见他这般盯着秦时晏,倒像是专门来‘偶遇’他的。 傅渊对顾清颜颔首,神色变换,已然让顾清颜明白了几分。 顾清颜问秦时晏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秦时晏既怕傅渊,又舍不得走,顾清颜不想他为难,便多送了一份糕点给他,让他先回去好好休息,养一养他那不存在的眼下乌青。 第152章 清颜,他出事了 秦时晏像被她训乖的小狗,点点头就走了,他临走时还不放心的叮嘱顾清颜,“这个人若是找你麻烦,你可一定要让人来通知我!我……我会立刻赶来救你的。” 他眼神纯净,像未被污染的春水。 顾清颜含笑点头,“好。” 她送走了秦时晏,便请傅渊入席,以迎客之礼相待,妥帖周到。 席间顾旬州和姚思渝都在,顾家人虽好奇,也未敢擅自打扰,姚思渝让顾清颜送客,自己陪着顾旬州去整理账目了。 顾清颜将傅渊送至外院门口,四周寂静无人,傅渊才开口向她解释,“并非我要那株药材,而是另有重要之人急需它,我这次过来,也是想同秦家商议,是否能购买到它,此事事关重大。” “有多重大?” 顾清颜漆黑的眼眸光华流转,冷静沉稳之中,有一股令人着迷的魅力。 傅渊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大邺王朝中,最为重要。” 顾清颜眼底浮起了一丝涟漪,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客气的将傅渊给送走了。 回长房院落的时候,她心不在焉,撞到了她二房的嫡出堂妹顾雁翎,她当即便说了声抱歉。 顾雁翎却阴阳怪气道:“大姐真是好京城来的好教养,让扬州的年轻公子对你趋之若鹜,秦家小少爷恨不得日日住在咱们顾家,如今又同一个外地来的男子聊的如此欢快,你这想左右拥抱,也要的太多了些吧。” 她眼里带着轻蔑,自从顾清颜回扬州第一日就看她不顺眼。 尤其是她那原本要定亲的未婚夫,对顾清颜匆匆一瞥之后一见倾心,退了她的婚事,转而要向顾清颜求亲。 害她痛失所爱,还成了整个扬州富商小姐中的笑柄! 她恨不得她从未回来! 顾清颜并不想回应她,可她今夜心绪纷乱,顾雁翎又拦住她的路不让她走,她请顾雁翎让路,顾雁翎不屑冷哼: “大姐偏这么要强吗?大伯做生意再厉害,也会给我爹几分薄面,你倒好,一回来就闹的顾家上下不安宁,又不帮家里做生意,一副贵女做派却沽名钓誉,如今还要张牙舞爪的横着走了?这顾家其他人都还活着呢!你别太霸道了!” 顾清颜脸上落了月光,显得肌肤剔透如骨瓷般晶莹,她冷笑看向顾雁翎,“二妹有空追忆已经被退的亲事,不如多读两本书,沽名钓誉是以不正当的手段或谋或骗取名声或者荣誉,我一向坦荡,名声和荣誉都不需要用骗的。 比起二叔借我爹的商誉四处吃回扣,豢养外室,还暗地里与走私之人宴饮,我与我爹娘在这顾家,实在不算横了。” “顾清颜,你说什么!我爹什么时候养外室了!”顾雁翎瞪大眼对顾清颜大吼。 “没有吗?”顾清颜故作无辜,“难道二妹不知道,你的伴读,那位一直深受二叔夸奖的如烟小姐,便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什么?柳如烟?她是我爹外室生的女儿?” 顾雁翎要气疯了,顾不上拦顾清颜讥讽她,便带着丫鬟往柳如烟的住处冲过去了。 青儿自黑暗之中现身,低声道:“小姐,今日二老爷借老爷之名接外室进山庄,此刻正在柳如烟房间里团聚。” 顾雁翎这会儿冲过去,可不得赶上一场好戏? 顾清颜点了下头,脸上也不见什么痛快的神色。 想起她回顾家这三年,家中一直有人不能接受她的存在,她也知道家和万事兴,她要融入这个家族,就要处处容忍,宽和大度一些。 为了她爹,她也不能同顾家人闹翻。 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总会招致别有用心之人的觊觎。 她隐忍到合适的时机,也该找个借口,替她自己和爹出口气。 青儿是影卫阁出身,有她给的钱财招募,这些年也建立了个情报机构,扬州大大小小家里有些什么事,她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今夜,只是她心里实在缠杂无章,顾雁翎又非要纠缠她,她才给她一个教训。 “小姐,傅渊不会无缘无故前来,他若是真想要秦小公子手里的药材,小姐会帮他去同秦小公子讨吗?” 青儿拧眉问。 顾清颜脚步微顿,她转过身,看向正北方,夜空里的那颗星原本一直很明亮,此刻却忽闪起来,光芒微弱,像一只手,无形之中捏住了她的心。 扬州刺史府。 萧倾澜等傅渊回来,同他一起喝了盏茶,武夷红袍,加了嫩连心,茶汤黄色发暗,入口的味道更是苦涩难言。 傅渊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他对面,萧倾澜一袭便服,喝着茶,还不忘冷声说,“傅爱卿晚饭用的山珍海味,此刻品茶刮刮油,夜里方能睡的安稳一些。” “皇上,微臣以为,现在说这种话没有意义。龙血参在秦时晏手里,这位公子今日与我见了一面,我看出他虽年轻,却见识广博,且极有天赋,能感知各种珍稀药材的生长之地,费尽心思的获取。 龙血参上一次出现,已是百年前,如今它现世,只怕秦时晏不会轻易拱手让人,千金也难买。” 他是冷静谨慎之人,除了为国为民他都没什么好急的,唯有一件事他不能松懈。 萧倾澜三年前便身中雾毒,如今还没能找到解药的方子,只能在古籍里找出,龙血参是能克制雾毒的毒性,至于能不能彻底解毒,谁也没办法预料。 萧倾澜自己倒是没傅渊这么着急,这几年他中毒之后便没怎么出宫,身子没有其他不适,只是既有了龙血参的消息,他就不能不亲自过来了。 “皇上,后宫嫔妃不少,三年未有一位皇嗣诞生,您也该多为皇室血脉传承考虑,不要无谓盘桓。” “傅渊,你嘲讽朕?” “微臣不敢。” “傅夫人上月入宫拜见,朕也才知道,你又推了一门婚事,论年纪,你比朕还大上三岁,你同龄之人,都儿女成群了,朕倒是觉得你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 第153章 都是情敌,相煎何太急 萧倾澜说完,便回房间歇息了。 南风照旧跟在他身后,照旧多嘴,“皇上,您这几年总爱跟傅大人斗嘴,写奏章都要斗上几个来回,有意思吗?傅大人跟您一样,寡的不知道多稳定呢。” 俩人谁都没个正儿八经的妻子,何苦互相捅刀子呢? 相煎何太急啊。 萧倾澜回头,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南风下意识捂住屁股。 他扯唇笑了笑,“皇上,您留着属下,在扬州还能给您探探消息,我最近刚渗入青儿的情报阁里去!” 他这几年都没挨打,屁股不如以前瓷实了! 打不得啊。 萧倾澜没有下令打他,但是顾清颜和秦时晏这三年相识,所有细节,他都要知道。 南风屁颠屁颠就去办了。 秦时晏总觉得自己被人盯梢了,昨日刚从顾家回来,他就觉得背后阴测测的,像是有看不见的东西对着他身后吹风。 今日又有人上门要见他,他推说不见,翻墙跑出来,到顾家来见顾清颜了。 他一夜没睡好,眼下倒真熬出了一些乌青,在顾清颜面前,可劲儿的装惨,“清颜姐姐你瞧我,这眼睛都青成什么样了,你也不帮我吹吹。” 顾清颜眼眸微垂,淡淡瞥了他一眼,看的秦时晏浑身发寒,他立刻坐的端端正正的,跟顾清颜道歉,“对不起清颜姐姐,我孟浪了,可我就是……想你多看看我。” 他心里没主意的时候,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想来见顾清颜。 好像她坐在身边,他就能很安定。 “发生什么事了,你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慌乱过了。” 顾清颜知道,秦时晏多数时候没个正形,可他是聪慧机敏的人,又有生意头脑,还有识药之能,这三年走上了正道,已经比从前好多了。 他来找她话多的时候,多半是心里没主意了。 秦时晏也从来不会在她面前隐藏心思,他拿起面前的一块枣泥糕,一边吃一边说,“我这次出海,当真是寻了一株好药回来,在那个海岛上,我差点迷失的逃不出来!” “为何要去寻海岛,还有这药又是什么来头?” “这药叫龙血参,古籍医书有载,此药生长在龙脉附近,受龙精气息养护,食之可解百毒,我有一夜梦到了那个海岛,计划着便去了,没想到真的寻了一株回来,祖父说我这是挖了个惹祸的宝贝,叫我封锁消息不可以传出去。 回到扬州,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可是昨日在你这见到了那位大人,今日便有人上门找我,开了个天价,要买我手里的这株药材。” 秦时晏说到这儿,英俊的小脸都耷拉下来了。 顾清颜淡淡道:“你觉得是我泄露了消息?” 秦时晏糕点塞了满嘴,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在这之前,应该不止那位大人盯上我了,今日来买药的,跟他不是同一类人。” “不是同一类?” 顾清颜看出了他另有猜想。 他也毫无隐瞒的告诉她,“那批人穿着打扮很平常,却开出万金之价,我怀疑他们不是要买,而是要用别的手段拿我手里的药材,祖父正为我周旋呢,原本今日我也不该出来的,可我实在是想告诉你。” 顾清颜身上,有着扬州所有富商小姐都没有的沉稳气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气魄令多少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富商都望尘莫及。 他来告诉她这个消息,内心也能安定些了。 顾清颜却觉得,他此刻怕是遇上危险了。 她让青儿亲自送他回秦家,务必不让人发觉,再留两个人保护他。 秦时晏乖乖听话回去,他临走时,又回头来问顾清颜,“清颜姐姐,你想要龙血参吗?” 顾清颜一怔,“这世间罕见的奇药,无人不想据为己有。” 无论是治病救人,还是万金买卖,更有用心钻营者,还能用来换权势地位。 秦时晏眼前一亮,“那你是想要了?不如我拿来送给你吧!” “不可胡说。” 顾清颜冷眉低斥。 “我没有胡说啊!清颜姐姐喜欢就给你,反正是我找来的,若是能让你开心,我即可就取来送给你,祖父也说不了什么。” 他献宝似的,巴不得顾清颜收下他这份礼物。 顾清颜却幽幽叹息,“你以前在欢场一掷千金搏美人一笑的毛病,就是改不掉。” “哪有!” 秦时晏严肃起来,神色格外认真的看着顾清颜,“这次跟以前不一样的!一掷千金掷的是钱财,可是这龙血参是无价之宝,万金我也不卖的!我只想着它是我能找到最好的奇药,最好的东西,要送给我最喜欢的人!讨她开心!” 所以他才兴致勃勃的,要将龙血参相送。 顾清颜在他眼里,也绝不是什么欢场的人可以比的。 他满腔热忱的表白,纯净的眼神里不掺杂一丝世俗气息,让顾清颜有片刻的动容,但她很快便冷静下来。 “龙血参太过珍贵,我不能随便收下,而且你要回秦家调查,消息是怎么泄露的,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件事,如你祖父所说只怕祸事不小,万一事出紧急,弃了这奇药,保全自己和家人更为重要。” 顾清颜拍了拍秦时晏的肩膀,郑重说道。 秦时晏似懂非懂,可只要是顾清颜说的话,他都会牢牢记下,“我知道的,我听清颜姐姐的,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和家人。” 等他再有所成就了,他还要来向她提亲,做她未来的夫君呢! 秦时晏走了,顾清颜便去告知了姚思渝,自己要去一趟刺史府。 姚思渝一听就察觉有所不对,“非要今日去吗?你哥哥还有几日便回扬州了,刺史府那种地方,还是等他回来了,带你一起去吧,这样我和你爹也放心些。” “娘,只怕等不及哥哥回来了,秦时晏给我送绒花那日傅渊就来了,可见此事有多紧迫,若我不去弄个清楚,只怕秦家上下都要无辜遭殃,这几年秦时晏对我实在太好,这一次,我想为他尽点力。” 第154章 你对朕欲擒故纵? 顾清颜有她自己的坚持。 而且姚思渝看她的样子,似是已经准备好了,只怕她今日阻拦,她也还是会去的。 女儿一向有主意,她握了握女儿的手,叮嘱道:“若有麻烦,立刻派人去找你爹,或者传消息回家来,让我们知道一声。” 顾清颜颔首,“谢谢娘亲。” 姚思渝送她出门了,母女二人看到了不远处二房夫人欧阳氏风风火火的朝内院走去,碰上面也没打招呼。 两人都没放在心上,顾清颜坐上马车,便朝刺史府去了。 扬州刺史府。 府邸正门重重把守,门楣上悬挂着押金镶边,纯黑为底的匾额,威严庄重。 顾清颜来拜访,消息传到了内院,南风兴奋的来告知萧倾澜,“皇上,顾小姐来刺史府了,如今就在门外候着呢!” 紫檀木的桌案前,萧倾澜正专心的处理着政务,闻言,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她来见傅渊,你高兴什么?” 南风回道:“傅大人眼下不在府里啊!” 顾小姐非要入府的话,难道不就只有皇上能勉强的见一见她了吗? 这还不值得高兴? 他都想替他家皇上放鞭炮庆祝了。 萧倾澜冷哼,“傅渊既不在,自然没人见她,不必你多事,滚。” “皇上……” 真的不见吗? 他明明很想顾小姐,三年如一日的想,画了多少张画像,如今人就在门口了,他却不把握住机会? 他也可以趁机见一见青儿了! 萧倾澜的脸色更沉了,南风立刻滚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顾小姐得了傅渊不在的消息,大概是要立刻调转马车,离开刺史府,他只能目送一下了。 可萧倾澜从房中出来,叫他去传信去门口,把人请进来,再去通知傅渊。 南风一瞬间僵硬,“皇上您叫傅大人回来见顾小姐,您不亲自去吗?” 这是给情敌创造机会啊。 萧倾澜冷睇了他一眼,仿佛是问他,这张嘴是不是不想要了。 南风死死护住了嘴,派人去通知傅渊,可傅渊今日有重要的事在衙门里绊住了,一时半刻回不来,顾清颜等了快两个时辰。 顾家派人来找她,以为她出事了,她原本想托人问问傅渊,今日是否还有空相见,但青儿收到消息前来告诉她,“小姐,昨夜二老爷放了柳氏和柳如烟出府,想让她们去外地先避一避风头,今早二夫人便将她们二人抓住,绑回了廊桥山庄,说是要用白绫勒死她们,阖府上下都惊动了,老爷请您也回去一趟。” 顾清颜微微诧异,“二婶为何动作如此之快,是谁走漏了消息?” 她那二叔是个风流人物,家中妾室子女不下二十人,二婶都容忍住了,可这次是把外室女养在她的嫡女身边,实在打她的脸。 她恼羞成怒也属正常,可她因脾气火辣,在扬州的人际交往并不好,连带着顾雁翎也没学会为人处世,母女两人都是横冲直撞的。 这次竟让她们这么快就拦截住了柳如烟母女。 顾清颜觉得有些蹊跷。 青儿说,“似乎是二老爷房里,前两月刚纳的妾室,她年轻还没有子嗣,眼看着二老爷疼爱柳如烟,自然想将她们母女除了,重新赢得二老爷的宠爱。” 顾清颜一想,倒也是这么回事。 大宅院里,人多事便多,勾心斗角就更多了,人心怎么险恶都不稀奇。 她怕二房的缠杂不清,又借机对他们大房发难。 因着祖母偏疼二叔,二叔一出事,便总要她爹出面填银子,二婶才肯罢休,顾雁翎又因被退婚一事记恨她,好几次都把矛头调转,针对起她娘来。 她爹是外男,她不在娘身边,总担心她在唇舌上吃二房的亏。 她起身向刺史府的人告辞,便朝门外走去了。 刺史府内外院以垂花门为界限,顾清颜走出垂花门时,脚下踩了一颗石子,脚一崴,她便整个人向前栽倒。 “小姐!” 青儿立刻要扶,身边却有一阵劲风袭来,将她逼退老远。 她旋身回击,迎上一把雪亮的刀,两人缠斗之间,翻过了院墙。 顾清颜来不及去看青儿,她原本要摔倒在地上,腰间却受了一股大力冲击,身体向一边偏倒,倒进了硬挺的胸膛里。 龙涎香的气味缭绕,顾清颜的脸贴着男人的胸口。 平稳有力的心跳,以及腰间这股强势的禁锢,让她格外熟悉。 熟悉到她立刻想挣开,却僵硬着挪不动。 萧倾澜松开了揽着她的手臂,看她趴在他怀里,不知是在发什么呆。 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富有磁性,还有一股迫人的压力,“你还想抱朕多久?” “民女不敢!” 顾清颜背后发寒,整个人抽筋似的弹开,她双腿发僵又要摔倒,萧倾澜又拽住她,将人拉到怀里。 他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凝视,“你如此行径,朕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对朕欲擒故纵?” 三年了。 她温软的身体再次跌进怀中,几乎勾的他要激动发狂。 顾清颜眼尾不自觉被洇红,眼眸中似有雾气蒸腾,“民女不敢。” 三年不见,已是天壤之别,她如何还有资格,对他欲擒故纵呢? “那顾小姐的举动,倒是格外令人误会。” 萧倾澜扶她站稳,随后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再这么多抱一刻,他便会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占有欲,将她强掳回宫,锁在他的寝殿里,叫她日夜都对着他。 顾清颜胸腔颤抖,大脑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萧倾澜竟然会亲自到扬州来。 他必定是为了龙血参! 秦时晏说龙血参可解百毒。 是他中了毒?这毒厉害吗?他这几年都没有解毒,毒发时会不会很痛苦? 她有无数关心想要说出口,却都只能按住。 她本要告辞离去,可脑子清醒的片刻,她想起了秦时晏,又立刻折返到萧倾澜身边。 萧倾澜左手负立在身后,原本克制的极好的情绪,因为她这番去而复返,又激荡起了涟漪。 第155章 就你能把朕气吐血 他眼神不似方才凌厉,紧绷的下颌也柔和了些。 他期待着顾清颜说出关心他的话,他可以牵线搭桥开始制造机会,让她来到他的身边。 可她沉稳开口,铺垫了两句,问的却是秦时晏。 “秦家小公子有识药天赋,近日又新得了一味极罕见的药引,据说已百年未曾现世,皇上可是派人去秦家,出了万金之价购买此药?” 萧倾澜眼神骤紧,“顾小姐以什么立场来问朕,你是关心朕,还是关心那位秦家小公子?若朕说,是朕要,你又当如何?” 他的话跟他整个人的气势一样,像出鞘的利剑,锋锐无比。 顾清颜低声道:“若是皇上要,自然可以好商量,秦家是正经药材商,经营医馆药铺声誉也一直很好,可若是皇上……” “朕怎么?”听她这话,是把他当成昏君了,“你以为朕会用手段,威逼秦家,交出药材?” 顾清颜提裙跪下,“皇上误会,民女不敢。” 她心中笃定,便装去秦家,以万金之名要买龙血参的,当不是萧倾澜的人。 萧倾澜行事坦荡。 萧倾澜并不知道顾清颜心里,是这么想自己的,他只以为顾清颜当他洪水猛兽,会以身份苛索,以权势压人去欺负秦家,欺负她的秦家小公子。 他胸口气血翻涌,顿时便闷的他喉间涌出了腥甜。 他转身就走,进了垂花门,在一处顾清颜看不到的角落里,吐出了一口血。 看着地上黑红色的血迹,萧倾澜嘴角嘲讽一勾。 果然,只有顾清颜是个能耐的,隔多少年都能几句话给他呛的毒发。 顾清颜不敢擅自跟着萧倾澜走,她寻找打斗的声音找过去,看到青儿正在南风那儿落了下风,手里的剑都握不稳了,南风本来要将她击倒,却手下留情。 青儿找准机会,一掌送入他胸口,南风被打的倒退好几步,后背撞在了树上,震的他皮肉发麻。 “你个没良心的,要我的命啊下手这么重!” 南风委屈大叫。 “要你的命,方才就该直击你心脉。” 青儿斗志昂扬。 南风有苦难言,他舍不得伤她,次次退让,她却很舍得自己受伤。 这次,他是真的伤了。 心好痛。 他愤愤转身走了。 青儿连忙收起剑,到顾清颜身边关心,“小姐没事吧?” 顾清颜摇头,“我没事,你这次跟南风交手,似乎还是不能胜他。” “小姐,我会再勤奋练功的,总有一日能胜他!” 青儿握紧了拳头。 顾清颜轻笑,“倒也不必有这么重的胜负心,你们原本都是影卫阁的人,南风爱与你过招,也有意向让,便领他这个情吧。” 南风武功一直在青儿之上,就说明他是登峰造极的高手,有他在萧倾澜身边保护,她总会安心些。 青儿抿着唇没说话。 她们没能等到傅渊回来,只能先回顾家。 顾家这次闹的动静,着实有些大了,顾老夫人的堂屋里外,站满了人。 连服侍在姚思渝身边的丫鬟,都来了三个。 顾清颜刚过来,吴妈妈就挤到了她身边,她神色有些焦灼,“大小姐快去帮帮夫人吧,夫人性子柔和,实在不是二房的对手。” 顾清颜眉头微皱,听吴妈妈说,这次二房下手狠,她二婶将柳氏母女抓走,在回来的路上就让人奸污了她们。 她二叔得知消息赶过去已经晚了,柳氏被折磨的狠了,下身全都是血,没能救回来,剩下个柳如烟,也只有半条命。 她二叔将柳如烟和柳氏的尸体带回顾家,到顾老夫人面前告状,说要休了欧阳氏,把出主意的顾雁翎也一同赶出家门去。 顾清颜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吴妈妈又继续道:“这原本都是二房的事,跟咱们大房没什么干系,可是二夫人和二小姐,硬说这消息是夫人透露给她们的,言语之间,还说是夫人出的这般狠毒的主意。 二老爷失去柳氏原本就急怒攻心,此刻更是把火都发到了咱们夫人身上,老爷赶回来护着夫人,老夫人却心疼二老爷,眼下老夫人正在调停,她想安慰二老爷,要大老爷把手中的几间钱庄都让给二老爷,还要夫人给二老爷道歉。” “欺人太甚。” 青儿站在顾清颜身后,冷声说道。 顾清颜冷笑了一声,“那也得看看她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眼中锋芒湛湛,带着青儿挑帘而入,便径直走到了姚思渝身边。 姚思渝一脸为难,虽有顾旬州替她撑着,她却知道他的难处,此刻他也是愤然又无奈的。 “娘,女儿才出门没多久,就有人敢栽赃您了,可见这偌大山庄,见不惯你的人,是片刻安宁都不给您留。” 顾清颜的眼神,一一向二房的人扫过去。 愤慨却眼露贪婪的二老爷,狠毒倨傲的欧阳氏,趾高气扬的顾雁翎,和失去了母亲,可怜又可悲的柳如烟。 她生的清秀明媚,本是个温婉不争的性格,如今却失了贞洁,没有一头撞死,皆因她还要留着一口气,找出真正的罪魁祸首,为她娘亲报仇! “你明知二夫人性子,定是容不得我娘的,却私下报信,我从前还以为,整个顾家,只有大夫人您菩萨心肠,我为您熬雪梨膏,治头风,到头来,你却如此心狠手辣!我娘她死的有多惨……你知道吗!” 她趴在地上,一身沾满血污的裙子透着凄楚破碎,声声质问,像是要将姚思渝钉在杀人凶手的耻辱柱上。 姚思渝百口莫辩。 顾清颜按住姚思渝的手,淡漠的看向柳如烟,“我娘深居简出,甚少迈出顾家一步,你与她的这些来往,也都是你自愿主动,她也曾于你有不少裨益,你如今拿自己的主动来指责我娘,谁给你的脸?外室之女,也敢如此大言不惭攀诬长房嫡妻!你放肆!” 柳如烟被骂的低头,仔细回想起来,也是她主动巴结! 第156章 顾家嫌弃顾清颜 她羞愧难当,还未想好如何回击,顾清颜便又说,“你是二妹的伴读,读书识字多年,精通诗文,却没想到学成了个绣花枕头。 我娘可怜你母亲惨死,可你忘了是谁派人抓的她?又是谁让人欺辱了她?你既不是我父亲的血脉,我娘为何要针对你们母女,如此赶尽杀绝?” 柳如烟当头棒喝,“我知道是二夫人动的手,可是她说这消息是大夫人告诉她的,大夫人看不惯我和我娘……” “我娘为何要看不惯你们?你们两张嘴都在顾家吃饭,又与她有什么妨碍?我爹这些年补贴二房的钱,难道还不够多养两个人吗?” 顾清颜故意说的在场每个人都听到,二房的人,顿时像被开水烫了脚,全都跳了起来。 顾雁翎最先大吼:“大姐,你说话可要有理有据,大伯什么时候补贴我们了?我爹凭本事为顾家赚钱,难道不该我们二房自己花吗?” “是吗?” 顾清颜冷笑,回头看向顾旬州。 顾旬州知道她的意思,从长袖中拿出记录的账本,何时何地,他给二房支取多少银钱,多少珠宝,全都清晰的记录在册。 字迹工整,都是顾旬州自己写的。 顾清颜把账册拿到众人面前,翻开一页,指着上面写的玲珑八宝金簪,“二妹如今头上戴的,都是我爹给二房的首饰,还敢说没有花我爹的钱?” “什么你的我的!都是顾家的子孙,花的都是顾家的钱,你小小年纪没心没肺,如何要跟你二叔一家这般计较起来!” 顾老夫人看不惯顾清颜,冷声斥责。 她自己都舍不得骂二儿子,连带着对他们全家都是偏爱的,怎么都容不得顾清颜来放肆。 顾清颜沉默了。 她不好跟祖母顶嘴,但是顾旬州却不许她受委屈,“母亲,儿子知道自己身为长子应当多承担家族的重任,可是二弟一家如此攀诬我的妻子,我的女儿难道还不能为我们夫妇说一句公道话了吗?” “你瞧她这个样子,她这是要说公道话?分明是对你二弟一家咄咄逼人!”顾老夫人往桌上拍了一掌。 二老爷趁机附和了一句,“就是!” 顾旬州一记冷眼扫过去,二老爷紧张的搓了搓手,连忙往回缩,“大哥别恼,我也是为母亲的身体着想,你这么对她说话,万一她老人家身子不适病倒了,岂非是害大哥背个不孝的罪名。” “你瞧瞧,你二弟!他多会为你着想!这难道不比那些冷冰冰的银钱更珍贵吗?”顾老夫人指着顾旬州,眼神远不如看二老爷那般慈爱。 顾旬州心里一直是委屈的,可他都为人父了,女儿被欺负,他踩碎了这委屈,也不能忍受。 “母亲,眼下不是论这些的时候,颜儿说的没错,账本一一记录在册,这三年我给二弟一家花了不少银钱,珠宝首饰,她们未见感激我们一家,倒是冤枉起我夫人来了,她何曾有那蛇蝎心肠,又怎么会做这种通风报信挑拨离间的事?这定是为人栽赃陷害!” “谁会栽赃陷害?”欧阳氏扬起下巴,绝对不会承认这件事。 “就是,我娘亲口说的,就是大伯母告诉她这外室贱母女的行踪,她还教唆我娘,斩草不除根,我爹不会回心转意,还会连我的嫁妆都拱手让给这个贱女人!” 她说着,还踢了柳如烟一脚解气。 柳如烟趴在地上,想还手都没有力气。 她何尝不知道,欧阳氏和她的女儿心狠手辣她不是对手? 她挑了个软柿子一样的大夫人憎恨。 可大夫人身后也有倚仗。 顾清颜手里拿着账本,又让欧阳氏交出人证,“我娘这几日连院子都没出,除了打理内宅的事务,见府中下人,并没机会与二婶细谈,二婶是从谁嘴里得到我娘给的消息?” 欧阳氏一怔,“我今日明明碰到她了。” “今日娘送我出门,我也见到二婶了,可那时二婶已经准备出门了,若是当时才交换消息,何来提前的这番准备?”顾清颜眸泛秋波,看向欧阳氏,让她脑子突然打结。 她方才是给她下套呢! 证明她跟姚思渝前几日根本没来往,今日见到的时候,她都要走了,姚思渝根本跟这事没关系。 可顾清颜步步紧逼,非要她交个人证出来。 “又或许二婶记错了,消息不是我娘给你的,是你自己想出来,偏又要栽赃给我娘的?” “不可能!我才不会栽赃。”欧阳氏现在打死都不能承认,她必须得交出个人来! 交谁好呢…… 她看了一眼顾雁翎,顾雁翎立刻说了一句,“小怜!就是大伯母院子里那个洒扫婢女,就是她来给我娘通风报信的!” “哦?”顾清颜询问的眼神看向姚思渝。 姚思渝回忆了一下,“她只是负责打扫院子,平日并不在我跟前伺候,我派人去传话,也不会叫她。” “大伯母,你就别遮掩了,做这种事要掩人耳目,你又岂会用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呢?”顾雁翎不屑冷嗤。 欧阳氏也这么说,她女儿弄死了柳氏,让她深以为女儿有能力。 因此她并不知道什么婢女小怜,也完全支持女儿的说法,“大嫂啊,你就别假惺惺的装好人了,你让小怜来通风报信,哄着我做成了这件事,还有什么可辩驳的?那人手的准备,可也是你帮的忙啊。” “你胡说!”顾旬州脸色发青,姚思渝心肠有多软,他再清楚不过了,这群人嘴里没一句真的。 “爹,我让青儿去带人来,二婶和二妹既然如此信誓旦旦,那咱们见一见人再说。” 顾旬州点头。 寻常他做内宅的决定,都会先请示他的母亲。 可母亲今日的态度很明显,他的请示毫无意义,不如让女儿放手去做。 顾老夫人觉得顾旬州今日很古怪,纵然他心疼姚思渝,可姚思渝日常也会忍受她这个婆母,为了不得罪她,不与二房计较。 她就觉得顾清颜是个扫把星,“自从你回了顾家,咱们家就没个安静的好时候,怎么养着你了!” 顾清颜被指着骂,眼神依旧是淡漠的。 顾雁翎却找到了挑拨的好机会,她走到顾老夫人身边,委屈巴巴的靠着她,“祖母,还是您最公道了,大姐抢了我的婚事,如今又闹的家宅不宁,前日她竟然还……光明正大的在家中私会外男呢!” 第157章 刁奴叛主,打死 “什么?”顾老夫人指着顾清颜,“你这个衰败家风的东西!来人呐,拿家法来,我要好好教教她什么是礼义廉耻!” “母亲!” 顾旬州连忙护着顾清颜。 顾雁翎靠在顾老夫人身边,挑衅的冲顾清颜扬眉,有祖母发话,看她能清高到什么时候去。 顾清颜无视她的挑衅,平静对顾老夫人说道:“祖母想教训我,有的是时间,可如今顾家出了人命案,若不尽快解决,等官府找上门,顾家惹出的祸事,只怕比现在更重,届时可能还会惊动祖父。” 她抬出了顾老太爷,顿时就将顾老夫人给制住了。 她神色复杂,想到顾老太爷正直的脾气,若知道内宅出了事,定然要怪她治家不严,她偏宠老二一家的事,也是要被他责骂的。 如今倒不是跟顾清颜计较的时候。 顾老夫人一时未曾发话,顾清颜请示顾旬州,顾旬州点头,“你来处理吧,爹相信你的能力。” 顾清颜得了准许,青儿也已经将人带上来了。 一个穿着粉色上衣,青色百褶裙的丫鬟跪在了屋中,她浑身发抖不敢抬头,姚思渝看到她手腕上戴着个金镯子,眼神瞬间淡漠下来。 “颜儿,这便是娘院中做洒扫的丫鬟,名叫小怜,平时娘也不怎么看见她,你二婶说娘让她通风报信,你来替娘做个处置吧。” “好。” 顾清颜应下来。 欧阳氏朝顾雁翎挤眼睛,她准备的这个人可靠吗?会不会把她给供出来? 顾雁翎回了她娘一个万无一失的眼神,她给了足够的钱,这丫头在姚思渝那扫一辈子的地都不可能赚到这么多,要她叛主有什么难的? 小怜生的弱小,也容易让人可怜她,她早按二小姐所说准备好了,随时来诬陷大夫人。 可她还没有机会开口,就被顾清颜命人拖到屋外,开始杖责。 众人都被顾清颜的举动惊着了。 顾老夫人尤其生气,“顾清颜,你这是做什么?她是老二家的人证,你要查问,一言不发就动手打人,传出去哪里是咱们顾家的做派?你这是强盗土匪啊!” “就是!母亲,可万万不能容她这么放肆下去了,坏了咱们顾家的名声,日后各家都不跟咱们做生意了可怎么办?”欧阳氏见缝插针。 顾雁翎也乐得看笑话。 她还以为顾清颜有什么好手段呢,无非是粗俗的打打骂骂这一套,京城来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顾清颜回头告诉顾老夫人,“祖母,我并未打算查证,母亲院中的人,大多是签了死契,典卖进来的,生死全由我母亲掌控,这个小怜也是死契典卖,我今日将她拖出来,不是要逼问她什么,而是要打死她,给我母亲院中的人,做个样子。 包藏祸心,欺善怕恶,吃里扒外,刁奴叛主,每一样都是大过,未曾签死契的,责罚即可,既是签了死契的,就该知道自己连命都捏在主人手里,该好好侍奉,一生为主尽忠。 不忠之人,自有她应得的下场。” 她挥手,“青儿,打吧,不必犹豫。” 青儿抱拳行礼,随后亲自接过木杖,用力的打在小怜身上。 “砰——” 一杖下去,小怜便仰着头喷出一口血来。 “啊!” 胆小的丫鬟,当众便吓哭了跌在地上。 姚思渝院中的奴婢,更是全都跪下,开始瑟瑟发抖。 “顾清颜你……” 欧阳氏惊呆了,转头再看顾清颜,眼神里都染了恐惧。 “你好狠啊。” 顾雁翎没想到,她是这个意图。 青儿是习武之人,最知道如何下手能让人痛苦百倍,她才打了三杖,小怜便哭着求饶。 顾清颜不曾喊停,她大声哭喊,“大夫人救我!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不该乱说话诬陷您!” “颜儿,她……”姚思渝正要开口,让顾清颜住手,放小怜下来说清事情。 顾清颜阻拦她,“娘,别着急。” 姚思渝看不懂,却尊重她,让她继续打,而小怜却坚持不了多久,每多挨一下,她就觉得自己的脏腑多碎一块。 “是二小姐!她给我钱,三千两!就藏在我床垫下面,她说我一辈子扫地不会有出息,拿了钱帮她诬陷夫人,日后她放我出府,随我逍遥快活的过日子! 是二小姐她要冤枉夫人!” “大夫人……您菩萨心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大夫人!救我啊!大小姐饶命!” “她胡说,她是被打急了,屈打成招的胡说的!”顾雁翎连忙跳起来否认。 她还责骂顾清颜,“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竟然想利用这个婢女诬陷我!祖母,祖母您要为我做主啊。” 她转头便靠在顾老夫人身边,求她庇佑。 顾老夫人眉头紧皱,眼看着顾雁翎是做贼心虚了! “二妹急什么,她不是你说出的人证吗?” 顾清颜又让吴妈妈带人去搜小怜的房间,连带着顾雁翎前几日开销了三千两的记录,都拿过来了。 正好吻合。 顾雁翎急的咬唇,她拼命向顾老夫人求饶,顾老夫人默默松开她的手,没打算说话。 顾雁翎心一沉,连忙跑回她娘身边,“娘……” 欧阳氏怒瞪她,“你不是信誓旦旦吗?这怎么办?” 三千两花出去,一张嘴都买不老实,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顾雁翎哪知道,顾清颜比她还狠呢? 她能在外对柳如烟母女施暴,可顾清颜是在顾家山庄里打人,比她凶狠多了! 祖母都不说话了。 小怜很快就没声音了,她临死之前,还在大声忏悔,自己不该出卖主子,为钱财所迷惑。 “二小姐,你也不救我……你要……遭报应的!” 小怜满脸血的瞪了顾雁翎一眼,头垂下,很快就没了气息。 青儿放下木杖,前来告诉顾清颜,“小姐,叛主之奴已惩治,她死了。” “死了……” 顾雁翎脸色煞白,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欧阳氏的衣裙。 就这么…… 活生生在她面前打死了个人。 那人临死之前还在咒她啊! 她死后化为厉鬼,会来找她索命的吧? 第158章 大小姐治家严谨 她颤抖着,又不小心踢到了趴在地上的柳如烟,柳如烟惊魂未定,看到小怜死,就会想到自己的娘。 她娘死的比小怜还要惨,那些男人在她身上,咬她,打她,弄的她流血。 血流了一地。 同样是顾家的两个嫡出小姐,顾雁翎害人用下三滥的手段,草菅人命。 而顾清颜却是为了她娘的清白,堂堂正正的教训叛主贱奴。 区别何其明显。 柳如烟跪行到顾清颜面前,“大小姐,你是心怀正义的人,求求你,也为我和我娘做主吧,我们从没害过人,是二老爷要把我们接进府里来的,我娘她,她不是顾家签了死契的下人啊!” 顾雁翎草菅人命,她要为娘亲报仇! 欧阳氏上前踹她,“你个贱婢,我家收容你跟我女儿一起读书习字,你却这么背刺她,你娘是花船上的人,自己招惹了野男人死了,与我顾家有何干系?你还想污蔑我女儿?合该跟小怜一起被打死!” 欧阳氏细眉微挑,眼尾的纹路之中透露着算计,“大房小姐好威风,既处置了家里一个奴婢,也不在乎多一个,顺带着将这个下作贱婢也一起打死了,替顾家清理门户,日后说起来,也会觉得大小姐治家严谨呢。” “内宅之中做主的是母亲,弟媳不必讥讽我女儿!”顾旬州抬眸怒瞪。 他的妻女,谁也不能欺负。 欧阳氏被下了脸面,她回头看自己那个鹌鹑丈夫,他躲在顾老夫人身边,脖子都挺不直。 而顾老夫人似乎也有所顾忌,迟迟没有开口。 柳如烟知道自己力量微弱,在这一大家子面前犹如蝼蚁,她朝顾老夫人倚靠的矮几撞过去,“不给我一个交待,我化作厉鬼也要回来找顾家人索命!” 一阵疾风扫过。 “砰——” 柳如烟撞破了头,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她晕死之前白眼斜翻的样子,正好对上顾雁翎。 顾雁翎尖叫了一声,“抬出去,这女人死了,晦气!快将她给抬出去!” “慢着。” 顾清颜让青儿上前查看,青儿说,“她还有气息,可救。” “祖母,柳如烟也是二叔的血脉,任由她死在顾家,来日传出去,都要说咱们顾家刻薄,怠慢自家骨肉。” 顾清颜看向顾老夫人,顾老夫人吓了一跳,她惊魂未定,“救!快把人拖出去救!” 柳如烟的诅咒,也太让人心惊了。 “祖母!” 顾雁翎看着柳如烟被抬下去了,不满的跺脚,待她醒了,岂非还要找她麻烦? “你,还有你!都给我消停些吧!”顾老夫人丰腴的手,指了指顾雁翎和欧阳氏。 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她实在不想闹剧再继续下去了,可顾清颜的事还没说完,她重提起顾雁翎说她在家中私会外男的事。 “祖母,这是门房的访客记录,那位傅渊傅大人,是从正门进,来寻父亲叙旧的,父亲命我招待后相送,身边一直都有下人在,从无越矩,祖母可以随意查问。 而傅大人近日刚好调任扬州刺史,咱们顾家出了人命案,案子到了他手里,他是一定会秉公办理的,咱们家存好相关的人证物证,也好等人来查问。 至于冤枉朝廷命官,也是重罪,二妹今日证词,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傅大人来了,也可以一同查问。” 她放下东西和话,便退回顾旬州和姚思渝身边,“爹,娘今日劳累了,咱们先陪她回去休息,好吗?” 姚思渝看向顾旬州,顾旬州长舒了一口气,“好,爹陪你们回去。” “旬州,你是何时认识的扬州刺史大人啊?”顾老夫人一脸的震惊。 她叫了顾旬州好几次,顾旬州只说了告辞就走了,没有听话的留下来。 “旬州!” “大哥!大哥你别走啊,这人命案可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二老爷拼命的追上去喊冤。 顾雁翎和欧阳氏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灰败,仿佛在说:完了! 她们这次不光弄死了人,还踢了顾清颜这么个铁板! 自己要遭灭顶之灾了! 珑园。 顾旬州扶着姚思渝回了正屋歇息,他亲自蹲下替姚思渝脱鞋袜。 温暖柔情,让顾清颜看了都动容。 夫妻恩爱,本该如此。 姚思渝坐在床上,一时还不想躺下去,“夫君,今日颜儿所作所为,令你为难了,母亲那边……” “母亲那边没事,有我呢,你先好好休息吧。” 顾旬州温柔抚慰,他替姚思渝掖好被角,带着顾清颜出去了。 他们就站在隔间的窗边说话。 顾清颜缓缓跪下,她跟顾旬州认错,“爹,今日女儿莽撞,擅自处理了小怜,还将傅渊说出来弹压祖母和二叔,让爹在家中为难,是女儿的错。” 顾旬州转身看向她,她即便跪着也是身躯挺拔,气度傲然,顾家这廊桥山庄绵延百里,奢华靡丽,却不如他的女儿贵气。 他弯腰将顾清颜扶起来,眼神慈爱非常,“你都是为了给你娘洗刷冤屈,又有什么错呢?爹今日不会怪你,只是爹很好奇,颜儿,从三年前来扬州,你究竟做了多少准备,又知道二房多少事情呢?” 顾旬州行商多年,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识人是最基本的能力。 他又怎会看不出,他的女儿运筹帷幄,今日沉稳应对,实则是早有谋划。 顾雁翎那对母女的小伎俩,在她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 一个婢女的死便能吓到她们,再抬出傅渊,她们怕是连消息真不真不敢去打听,就要惴惴不安的怕顾清颜对她们动手了。 顾清颜不想辜负父亲的爱,她却习惯性的不会交出自己的底牌,能力是为了保护父母,也不想令他们对自己多操心。 “爹,青儿替我做事,防患于未然,我也会多了解一些,但请爹相信我,我绝不会害顾家人,今日之事,只是给二房一个教训,女儿不想让爹一直有苦难言。” 祖父城府深,祖母偏心,她爹一人承担起家族责任,已是辛苦,这么多年顾家的生意越做越好,她爹劳苦功高。 如今的局面,不是他应得的。 第159章 顾清颜能嫁在扬州吗 顾旬州内心是极其欣慰的,长房嫡子的重担压在他身上多年,他从来都是有苦往肚子里咽了。 如今女儿都来替他出头,他的眼睛又险些忍不住红起来。 他拍了拍顾清颜的肩膀,“爹知道你是为了爹娘着想,可是今日也是有些驳了祖母的颜面,你若是有空,待会儿去她老人家那里,侍奉一碗汤药,算是尽孝。” 顾清颜点头答应,“女儿会去的,可是二叔那边……” 爹今日为了护她和娘,算是彻底跟二房撕破脸了,祖母那边她尚且可以哄一哄,她老人家忌惮着祖父和傅渊的身份,也得收敛一下偏心。 可二叔房中死了人,怕是会有一番纠缠。 “爹从今日起,就断了跟二房的银钱来往,谁院里的银钱谁花,泾渭分明。”他冲顾清颜挑了挑眉,一笑,慈爱便从眼中溢了出来。 顾清颜微愣,“爹,您真的会这么做?” 二房怕是要哭死了。 他们回过神,也必定是要闹到祖父祖母那里的。 “会,爹一定会做的。”谁欺负他的女儿,都要承担后果。 谁也不如他的女儿宝贝。 但顾旬州越怜爱顾清颜,心中就越会泛起一些忧愁,“爹只恨不能把你留在身边多养几年,如今要开始给你议亲了,明年再不成婚,就真成了被耽误在家里的老姑娘了。” 顾清颜如今已经十九岁了。 顾清颜抿唇,婚事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她也相信爹娘会为她挑个好人家。 眼下,秦时晏是他们最为满意的人。 秦家也是扬州有名望的医药世家。 也许日后就会定下他。 但她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酸涩。 她告辞去为顾老夫人准备些药膳,顾旬州也去吩咐了一些事,然后回姚思渝床边。 姚思渝压根就没有睡着,默默听着他们父女俩的对话,她心中是既喜又愁,“你们父女俩倒是齐心协力,这断银钱的一刀砍下去,非把二房逼疯了不可。” 这三年他们花钱如流水,全靠顾旬州养着,断了源头,由奢入俭,没几个人撑得下去。 顾旬州握着她的手,珍宝似的摩挲,“三年前惯着他们,便是想让他们对颜儿好些,可他们自己拎不清,这回倒好,还凑上前激怒颜儿,怎能怪她反击?况且我觉得,以咱们颜儿的能力,这次打死个叛主的婢女,已是手下留情了。” 她若是真起了心思要对付顾雁翎母女,她们岂会像今日这般安然无恙的回去? 姚思渝轻笑,“颜儿在国公府养了十几年,吃得苦多,自然懂得多,手段也高明,我只是觉得,她日后若要嫁在扬州,还是别同二房闹的不愉快。” 扬州地界不算大,人言可畏,也没有京城那么凶险。 还是温和些处事更稳妥。 顾旬州听到这,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我只怕她,嫁不在扬州。” “为何?”姚思渝突然紧张起来,顾旬州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你可是发现了什么?颜儿她与京城还有联络吗?难道那位……” 顾旬州原本想安慰她的,可一提起京城,姚思渝便不同以往的紧张,想到的比他更多,他也不好瞒着了,“傅渊不会无缘无故调任扬州刺史,他来见我,也不单只是叙旧那么简单,我瞧颜儿是只金凤凰,待在扬州,未免委屈了些。” “可是京城……”是虎狼之地。 好不容易离开了,颜儿还想回去争斗吗? “瑢儿呢?他可有消息?不是快到家,商议入京参加他婚礼的事了吗?” 想到京城,姚思渝自然也想起了她儿子。 顾玖瑢入朝堂三年,从没让他们操心过,如今也是翰林学士了,又有齐昌侯府的婚事,算是顺遂。 但他这次没按说好的日子回来,她便不由担心。 顾旬州说,“已经派人去京城问了,不过几日就知道了,别担心。” 顾老夫人主院。 顾清颜侍奉她汤药,也会说话哄她开心,顾老夫人起初还阴阳怪气的,可不知为何被她伺候着,越发的后背发凉,好像顾清颜比她高贵,伏低做小会折她寿数一样。 她没敢让顾清颜多伺候,喝完药就叫她回去了。 顾清颜礼数周全告退。 顾老夫人身边的老妈妈眉眼挤兑,“老夫人为何这般轻纵了大小姐?她今日可是打了您的脸面,在您院子里打死了下人,说是替她娘洗刷冤屈,实则是敲打老夫人您和二夫人, 她一个没在顾家生养长大的,如此跋扈,合该被您动一顿家法才是!” 顾老夫人眉头一横,“你个老婆子懂什么!她是没在顾家生养,可终究是顾家子孙,如今顾家大半生意都在老大手里,你还嫌我跟他母子嫌隙不够?现在欺负他女儿,日后他掌了顾家,先拔了你这老婆子的舌头!” 老妈妈立刻跪下认错,心中也对顾清颜有了敬意,不敢再搬弄口舌是非。 而顾清颜对顾老夫人,也没有过分在意,她带着青儿往二老爷院里走,一边说道:“祖母偏心,却也是在顾家一日日熬出来的,孰轻孰重她掂量的清,爹断了给二房的银钱支持,也是给了祖母警示,她老人家日后不会再明面上偏心的招人眼。” “所以小姐此刻,打算去给二房一颗甜枣?” 今日打死小怜,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小姐还让她暗地里送出一掌,控制柳如烟撞桌的力道,保证她不会撞死。 “其实柳如烟自己也不想死,她如此拿命相搏,不过是为了给她娘报仇,给二房施加压力,顺便也给自己在顾家,撞出一条活路来。” 顾清颜说完,也已经到了二房院里。 这院门口离主屋尚且有一段距离,里面吵闹打杂的声音都已经传出来了。 二老爷先是打了顾雁翎一巴掌,随后又教训欧阳氏,“你们两个心狠手辣的东西,害死了柳娘,玷污了如烟,如今还害我与大哥决裂!他断了与我的银钱来往,日后咱们吃穿用度都要靠自己,你们娘俩败家败了多少金山银山,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第160章 秦家起火 顾雁翎呜呜哭着。 她怎么会心里没数? 她一个月要做几十套新衣裳,首饰多的十几个大箱子都装不下,她娘日常与扬州的夫人们交际应酬,更是铺张浪费。 说她们花钱如洪水也不为过。 如今大伯不给他们钱花了,她爹赚钱的能力不足大伯十分之一,日后还怎么供给她跟娘父亲的花销? “爹,你再去跟大伯说说好话吧?他跟我们一家相处多年,看着我从小长大,怎么能为了一个才接回家几年的女儿,对我们如此狠心呢?他也太翻脸无情了!” 顾雁翎拉着二老爷的下摆撒娇。 欧阳氏也理直气壮,“翎儿说的没错!顾清颜算什么东西?养在外面十几年的野丫头,一回来就破坏了咱们翎儿的婚事,咱们都没跟她计较,她却这么打我们二房的脸!今日这事,我们还要大哥给个交待呢!他凭什么断我们二房的用度?” 她们两个如出一辙的窝里横,只敢在二老爷面前如此说话,仿佛刚才被顾清颜吓的魂飞魄散的人,不是她们,另有其人。 二老爷气的一口血都快吐出来了,他恨不得把她们一同赶出去。 可是院里的一切都是欧阳氏打理的,多年已成习惯,他还得为如烟未来打算,现在不能跟她们撕破脸。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顾清颜听完了,也直接往柳如烟的住处走了。 二房欺善怕恶,手段却是不足为惧的。 但她既救了柳如烟一命,就得来跟她说清楚。 柳如烟似是在等她过来,她苍白的脸上缠着纱布,一见她进门,便从床上跌了下来。 她朝顾清颜爬过来,不敢让自己沾染她的衣裙,停在她三步之外,跪地磕头,“求大小姐帮我……留我一命,让我活在顾家!我想活下去!” 顾清颜语气平淡,“你如今正活着,不必如此可怜。” 柳如烟怔怔抬头。 她一贯是怜弱姿态,皆因她出身太卑贱,她娘教她要想在顾家活下去,就得学会伏低做小,谦卑忍让,她伺候的顾雁翎又是个倨傲脾气,所以她习惯了对谁都装作可怜娇滴滴的样子。 如今顾清颜这么说,她实在羞愧难当。 “大小姐,我也是……想为自己挣条活路!我娘她临死前最后的心愿,便是我能活下来,做顾家的小姐,将来嫁个好人家,幸福一生。”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次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可怜。 她有当过船娘的娘亲,自出生便是见不得人的外室女,她委屈了十几年才有如今的生活,读书识礼,锦衣玉食,若不是欧阳氏母女狠毒,爹都为她商议好婚事了。 只待来年便可成亲。 但眼下……她娘已经死了,她没有能力为娘亲报仇,只能尽力完成她的心愿,先好好活着。 顾清颜是有些可怜她的,但她依旧神色平静,“我今日也只是来探望你,并没有其他打算。” “不……您有!大小姐您也一直被二房妒恨,今日好好收拾了她们,又断二房用度,她们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二小姐您需要一个眼线。” 柳如烟连忙磕头。 顾清颜没有说话,眼神淡漠的看着她,无形中施加了压力。 柳如烟从见她第一面便知道,她与整个扬州的富户小姐都不一样,她贵气凛然,非池中之物,有书中所载凤飞翱翔之态。 她磕破了额头的伤口,坚定的表示自己的忠心,“大小姐,如烟身如浮萍,今日大小姐救我一命,对如烟有再造之恩,如烟不敢以血脉高攀,做大小姐的妹妹,可若是能为大小姐鞍前马后,如烟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就是……恳求大小姐,能看在如烟死去娘亲可怜的份上,保如烟性命,将来许个可靠的人家,让如烟日后见娘亲的时候,也能令她宽慰。”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有用处,也知道该如何诚实的有求于人。 这一点,顾清颜是欣赏的。 她让青儿拿出上药的金疮药给她,“你且先调理好身体,二房这阵子的动静,你好好注意着,最重要的是,你要让二叔知道,你也是个值得疼爱的女儿。” 她眼中含有深意,柳如烟懵懂了一会儿,瞬间变得坚定,“是,如烟明白了。” 她又留下了一些补品,让青儿过会儿送新衣和首饰来给她,算是照拂。 柳如烟千恩万谢,跪着送走了她,然后开始给自己上药。 青儿临走时瞥了一眼,她额头的伤口不小,自己上药是要忍着钻心的疼,她算是十分勇敢了。 只是她担心,“柳如烟是个识礼又聪明的,现在是有求于小姐,才倚仗于您,若是日后有了其他的倚仗……” “她很明白,她娘死后她不会再有其他的倚仗,这世上她只能依靠自己了,如今她投靠我,也是因为我能保她的命。” “所以小姐让我来给她送东西,为的是大张旗鼓让欧阳氏和顾雁翎看到,不敢在短时间内加害于她?” 青儿跟了顾清颜三年,对她的思路也理解的越来越快了。 顾清颜笑着点头,证明她说的是对的。 而且她抬举柳如烟,也正好解了她二叔燃眉之急,让他拿着和大房修好的借口,正大光明的探望柳如烟。 柳如烟能够拿捏住他的愧疚,让他更为重视,那么顾雁翎就会失宠,她狭隘刻薄,迟早会闹出更大的祸事来。 她要吃的教训,也会越来越多。 这一盘局,就不用她多操什么心了。 眼下,她更想知道秦时晏的怎么样了。 青儿送完东西给柳如烟,便悄无声息的去秦家了。 秦家变成了一片火海,烧的半边天都是红的,不时有凄惨的叫声传来,令人心惊胆战。 顾清颜见青儿许久未归,心中不免担忧,好不容易等到门外有脚步声,她连忙去开门,“你见到阿晏了吗?他可还好?” 面前一阵冷风吹过,她对面的一张脸五官惊艳,高冷矜贵,眼眸之中君临天下的气势,更是让她熟悉。 第161章 这三年他不在,秦时晏在她身边 她神色微僵,左右张望之后,立刻颔首跪下,“参见皇上!不知皇上为何突然驾临顾家?” 萧倾澜看着眼前卑躬屈膝的女人,嘴角冷嘲的勾起,“朕不来,怎么知道你与秦家工资,已熟悉到称呼如此亲昵的地步。” “皇上是为秦家来的?那阿晏……秦小公子他可是出事了?” 萧倾澜不是冲动的人,继位三年更是越发的成熟稳重,未经通报来到顾家,只可能是大事发生来找她。 秦时晏…… 他一定出事了! 萧倾澜胸口还在疼,顾清颜脸上对秦时晏的担忧,几乎是出自本能,他心中酸涩闷疼,缓了好一会儿,才摆正脸色,“秦家走水,大火焚烧,全家都丧命火海,只有秦时晏不在。” “什么?”顾清颜脸色刷的变白,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大的事。 “那皇上可是要找秦时晏,才来寻我?” “没错。” 萧倾澜暂时放下了自己的情绪,严肃的看向顾清颜,“这些年你与他熟识,应当知道他常去什么地方,秦家这火起的很蹊跷,傅渊带人灭火清查,他来通报朕没找到秦时晏,朕便猜测,他应当是逃出来了,若要尽快找到他,只有来问你。” 他前脚才到扬州,想问秦时晏买龙血参,这才隔了一天,秦家就出了这样的事,若说不是为了跟他抢龙血参,便是老天爷在开玩笑了。 顾清颜手抓住门框,用力抠的指甲都裂开了,“秦时晏喜欢去欢场中游荡,秦淮河那沿岸都是,但秦家出了这样大的事,他若是逃出来必定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 他会藏到哪儿去呢? 萧倾澜来找顾清颜,起初是希望她能说出秦时晏的下落,救下秦时晏,再找龙血参。 可听到她叫那个臭小子‘阿晏’,他顿时又觉得,这龙血参不找到也罢。 “皇上,我想起一个地方,或许阿晏逃出来会在那,我带皇上去找他。” 顾清颜提起裙子急匆匆便要走。 萧倾澜拉住她,“去寻他危险,你把地图画下来给朕,你不许去。” “地势复杂,只怕皇上难以找到,若是耽误了时间找不到他……皇上您也想早点找到他,早些完成您的心愿不是吗?” 顾清颜忙中错乱,险些说出担忧秦时晏的话。 萧倾澜素来强势,尤其如今他是皇上,在他面前,还是先哄着他要紧。 萧倾澜万分不想带她去,可情况紧急,真找不到龙血参也不行,而顾清颜就差将担心秦时晏写在脸上了。 他不带她去,她也会让青儿带她去的。 不如在他身边安全。 他让顾清颜去换身衣裳再跟他走。 顾清颜说:“换衣服只怕耽误了。” “你就穿这身跟朕出去,让人看到,你的清白不要了?” 萧倾澜笑的冰冷,眼神之中的嘲讽意味更浓。 顾清颜连忙转身,关上门,找出一套暗色的紧身便装换上,才同萧倾澜一起悄悄离开。 她不会轻功,只能由萧倾澜抱着飞出去,在廊桥山庄里飞檐走壁,他也如履平地,靠在他胸口的温暖,格外让人安心。 顾清颜不禁回想起三年前,掖庭那些夜晚。 她也这么依偎在他怀里。 秦淮河上游,顾清颜带着萧倾澜找到了密林之中。 萧倾澜举着火把听顾清颜说,“秦家花园里有个人工湖,是引河水流入的,阿晏从前贪玩,被秦老爷子禁足的时候,就经常跳进湖里,再游出来。 他时常往下游去秦淮河岸边玩,但他跟我说过,上游他也能游上来,就在前面那个渡口上来,躺在这里看夜晚的星星。” 她语气中的熟稔,不难让萧倾澜嫉妒。 这三年他在京城,她身边求亲的人无数,虽都被她婉拒了。 可始终有个人,走到了她身边,陪伴她渡过了三年的时光。 他护着她的手臂,不由靠近她,紧紧的将她搂住。 顾清颜突然被他揽到身边,神色微怔,她看到萧倾澜脸上的落寞,更是不解。 萧倾澜很快便掩饰了过去,他叮嘱她,“山路不平,小心些。” “谢皇上。” 顾清颜脸颊微热,却下意识跟他保持着距离。 她们两人很快走到了渡口的位置,这里外面有半人高的野草挡着,不是来过的人很难找到位置,渡口的木板上,还用草编制了个人偶,人偶脸上放荡不羁的笑容,跟秦时晏笑起来一模一样。 顾清颜走到木偶跟前,指着它告诉萧倾澜,“就是这里,阿晏若是从湖里逃出来,一定会在这上岸。” 萧倾澜将火把交给身后的影卫,走到渡口边缘仔细查看,他又摸了一下人偶,“上面有水,不久前有人来过。” 顾清颜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萧倾澜吩咐人四下去找,很快便有了动静。 “我杀了你们为我祖父报仇!啊——” “阿晏住手!” 电光火石之间,顾清颜冲出去挡在萧倾澜面前,萧倾澜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用两分力道挥掌,将疯狂冲出来的秦时晏挡回岸边。 秦时晏一身狼狈,看到一堆莹亮的刀刃架在他脖子上,他犹如野兽嘶吼一样,“你们这群禽兽,有本事杀了我!来啊!我死也不会把龙血参给你们的!” “啊——” 他像疯了一样要冲起来,影卫要对他出手,顾清颜连忙大喊,“不要打他!阿晏你看清楚,是我!我们不是要害你的人!” 她挣脱了萧倾澜朝秦时晏跑过去,秦时晏眼前一片猩红,唯有顾清颜纤尘不染的面容格外清晰。 他耳边残留着亲人惨死的叫声,轰鸣的水声,他一路逃窜惊恐交加,眼下听到顾清颜温柔抚慰的声音。 她说,“阿晏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清颜姐姐!清颜姐姐!” 秦时晏靠在她怀里,悲痛的放声大哭。 他的祖父死了,爹娘也在火海里没逃出来,整个家里都是火,只有他懂水性跳进了湖里…… 秦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第162章 秦家灭门之祸 顾清颜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直到他的哭声弱下来,像呜咽的小兽,破碎又无助。 萧倾澜提醒:“此处危险,不可久逗留。” 他这次也是微服出来,需小心谨慎。 顾清颜点头,她扶着秦时晏,语气温柔,“阿晏,我们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了,现在要把你保护起来,以防有人再来伤害你,伤害秦家最后一丝血脉,你跟我走,好不好?” “清颜姐姐……” 秦时晏双眼通红,抬头看她,茫然无助,实在让人心疼。 顾清颜只把他当做弟弟,擦干净他的脸,坚定告诉他,“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护你周全,不让秦爷爷的遗愿落空。” “可我想回家。”秦时晏嘶哑低吼。 爹娘,祖父……他想回去看他们! “不可以,秦家有官府的人把守,起火原因自会调查,你若想报仇,就得先像个男人一样活下来。” 萧倾澜冰冷的嗓音犹如利刃,瞬间插进了秦时晏的心里。 他死死咬着唇,“是……我要先活下来,像个男人一样活下来。” 秦家的仇人还不知道是谁,他就是想要为家人报仇,也要先保住自己。 祖父临死之前紧紧攥住他说,“你是秦家最后的血脉,记住,一定要活下去!” “祖父……祖父!” 秦时晏回忆起这一幕,痛苦捶打着自己的胸腔。 “好了阿晏,别这样!” 顾清颜不让他折磨自己,她扶起秦时晏,一心要带他先安顿下来。 “清颜姐姐,你让他们先走,我……我要单独跟你说些话。” 秦时晏握着顾清颜的手,看向萧倾澜身后一众人,满眼都是警惕和防备,像竖起一身刺的刺猬。 萧倾澜眼底浮现出一丝冷嘲。 他现在才想起来防备他,是不是晚了点? “贵人,请您先出去好吗?”顾清颜看向萧倾澜,她隐瞒他的身份,似是不想吓到秦时晏。 他今晚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 萧倾澜冷着脸挥手,让影卫跟着自己先离开这个渡口,在不远处背过身等候着。 秦时晏看他们都走了,拉着顾清颜到渡口木偶边上,他解开了木偶腰带上的一根绳子,将绳子拉回,一个锦盒缓缓浮出水面。 他宝贝似的将盒子捞起来,用衣裳来回的仔细擦拭,想着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他又后悔起来,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 “阿晏!” 顾清颜用力掰开他的手,“不能这么对自己!不许再有下次了!” “可是清颜姐姐,如果不是我去找来这……” 顾清颜捂住了他的嘴,不许他再说下去,“阿晏,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我们只能向前看。” 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即便是错了,也要一直走下去。 否则那些逝者,该怎么为活着的人伤心呢? 滚烫的泪从秦时晏眼中滑落,他即便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顾清颜扶着他出去,萧倾澜看着她扶人扶的辛苦想上前帮他,眼神往下,便看到了秦时晏手里抱着的盒子。 他眼神锋锐的瞬间,秦时晏便察觉到了危机,他眼神中充满防备,紧紧的抱着盒子,似是死都不会交出它。 “贵人!” 顾清颜一步向前,挡住了他和秦时晏之间的眼神来往,“今夜事发突然,贵人也不便在外久留,还是先回吧。” 她面对萧倾澜,谨慎谦卑,挑不出任何错。 萧倾澜压下眼底的情绪,冷声下令,“走。” 他们一起回到了刺史府。 秦时晏犹如惊弓之鸟,旁人近不得身,府中婢女要伺候他沐浴更衣,他也会大声尖叫赶人,只有顾清颜在,他才会安静下来。 顾清颜就在他房门外守着,秦时晏看到她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又听到她时不时与他说话,他才能忍着悲痛,将自己收拾干净。 他沐浴更衣之后,也将抱回来的锦盒擦拭干净了。 他打开锦盒,看到里面躺着的血红之物,眼中愤恨无比。 这东西…… 要了他全家人的性命! 丑时。 傅渊匆匆从秦家赶回来,得知萧倾澜和顾清颜一起把秦时晏救了回来,他稍稍安心了些。 萧倾澜问他,“秦家是何情况?” 傅渊眉头微拧,神色凝重,“厨房起火,借西南风吹到了主院,秦家的人都没有来得及灭火,不少下人也葬身火海,仵作还在勘验,不知生前是否被用了药物。 但是目前没有发现人为的痕迹,手段很干净。” “干净?连你傅渊都暂时抓不出蛛丝马迹,看来这次动手的人,确实不可小觑。” 萧倾澜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看着褐黄色的茶汤摇晃,映出他眼底的锋利。 为了奇药龙血参,不惜害一族医药世家的性命。 心狠手辣。 傅渊也觉得棘手,“秦时晏识药奇才,三年前改邪归正的时候大概就被注意到了,这次他虽低调出海寻药,终究走漏了消息,这世上求长生不死,因要救命而不惜害命的人,多不胜数,或许是个人,或许是多人,想要谋夺秦时晏的龙血参。 若是找不出具体的动机,便无从查起,秦家灭门之仇,难以正法。” 萧倾澜倒另有察觉,“秦时晏出海寻药的消息走漏,可他一定不会告诉别人自己找到了什么,他身边亲近之人出卖他的可能性也不大,查查死的人里面,有没有他贴身伺候的。 而且他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没秦家,去见了一个人。” “一个人……顾清颜?” 傅渊不由得警惕起来。 秦家这场祸事,非心思缜密又有权势之人,无法做到。 而顾清颜便是从权势中心回扬州的,皇上又急需这龙血参,注意皇上,注意她的人,自然也会注意到秦时晏。 恰巧那日他也去了顾家,碰到了秦时晏。 若是顾家有人一直在监视着顾清颜,那么秦时晏今日遭遇的祸患,便是在那个时候埋下的。 “皇上,扬州既出这样的大事,您微服出巡怕是也不安全了,不如尽早回京。” 萧倾澜是绝不能出差错的人。 第163章 他不理解,萧倾澜总爱自讨苦吃 大邺帝王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你以为朕是秦时晏,哭了要喊着姐姐哄他?” 萧倾澜冷笑。 “何意?” 傅渊不明白,他看向萧倾澜身后的南风。 南风快被醋味熏的憋不住笑了,他胸腔里震动着咯咯声,低声说道:“秦时晏比顾小姐年纪小,一直管她叫清颜姐姐,这会儿也是顾小姐在他房门外守着呢。” 傅渊骤然明了。 他什么都没说,同萧倾澜一起在偏厅里,等着秦时晏来见他们。 秦时晏换了一套傅渊的衣裳,成熟稳重的玄色,衬得他那张脸白如晧玉,通红的眼睛,更带着几分落魄的矜贵。 屋内三个男人同在一处,哪个女人来看了,都会不由自主的怜惜秦时晏。 顾清颜带着秦时晏上前,她告诉秦时晏,“这位贵人是刺史大人的好友,我们见了刺史大人要行礼,对他亦是。” 秦时晏懵懂点头,跟着她一起跪下,乖乖行礼,“拜见刺史大人,拜见贵人。” 傅渊微微颔首,看向萧倾澜。 萧倾澜眼神淡漠,“秦小公子,冒昧问一句,你如今几岁了?” 秦时晏:“十六。” “也是成年男子,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秦时晏没说话,隐忍着的眼睛里憋着泪水,他如今家都没了,如何成家立业? 他还得待在这刺史府里,才能苟活一条性命。 想到这儿,他便悲从中来,可怜哽咽。 “阿晏。” 顾清颜轻轻安慰着他,她不敢去怪萧倾澜不讲人情,只是越发心疼秦时晏。 她脸上心疼的表情,让萧倾澜胸腔也开始震动了。 他不是悲伤的,是怄气怄痛的。 傅渊坐在一旁沉默着,他这几年跟萧倾澜也算是熟悉了。 作为一国之君,萧倾澜文治武功,雄才大略,完美的几乎无可挑剔。 是令他折服,愿意为之效忠一生的人。 可作为男人,他时常不理解他为何总喜欢自讨苦吃。 如今这场景,实在尴尬。 幸而很快便有人求见,她脆生生的嗓音打破了这尴尬,“大人,属下查验完了二十七具下人尸体,从他们胃中残留的食物里发现,他们都是生前被人下了迷药,导致无法行动,没有及时救火,令秦家火势蔓延。” 孟枕月双眼灵动的眨了眨,杏眼桃腮如年画娃娃般的长相,让人无法将她与她所说的话联想在一起。 傅渊起身介绍,“这是本官的仵作,孟枕月,她也是一名出色的大夫,秦家一案的尸体查验,便是由她负责的。” 孟枕月落落大方,跟屋中各人打招呼,看到地上一男一女还面对萧倾澜跪着,她便也立刻跪下,“参见……大人,这位大人贵姓啊?” 她问傅渊,傅渊眸色冷淡,“称呼贵人即可。” “哦!”孟枕月立刻乖巧说道,“参见贵人!” “免礼。” 萧倾澜倒是没有为难她,看到她与傅渊熟稔的样子,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傅渊一眼,“京城之中有位显赫的医官家,倒也是姓孟的。” 傅渊好本事,让一个医术高明又娃娃似的姑娘,跟着他天天在尸体堆里打交道。 孟枕月像是被人抓了脊骨似的,连忙摆动双手,“我不是孟家的!我就是个小医官!是傅大人给我机会,我才能学习做仵作,跟他一起破案,我很感谢傅大人的。” “就只是感谢?” 萧倾澜挑眉。 “嗯……我也很喜欢傅大人!嘻嘻!” 孟枕月笑声脆嫩清甜,三分娇羞,三分豁达,既勇敢又可爱,既大方又无畏。 傅渊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她顿时收敛了。 她的小嘴是瘪起来了,但眼神仿佛在说:我就喜欢!我就喜欢你!你瞪我我也喜欢你! 她眼前冲来一道高大的身影,双眼猩红的秦时晏抓住她,“是你给秦家人验尸的?留下了几个活口?我祖父……我爹娘呢?他们在哪?我要见他们!” “你冷静点。”孟枕月小脸皱了起来。 秦时晏用力攥住她,仿佛将仇怨都发泄到了她身上,顾清颜劝阻他也听不进去,孟枕月疼的快哭了,求助看向傅渊。 傅渊按住秦时晏的肩膀,用力一震,他吃痛,才放开孟枕月。 “阿晏!” 顾清颜扶着秦时晏,看他如此激动,眼神又颓丧,她只得大声吼道:“你这样激动,怎么为秦爷爷查明死因,怎么为秦家报仇?你要让他们在地底下都为你担忧,魂魄不安吗?” “我不想!可我……”想祖父,想爹娘。 他恨不得自杀谢罪,下去找他们道歉! “阿晏,冷静点,我们先坐下来,听孟姑娘仔细说验尸结果。” 顾清颜小心劝慰,才让秦时晏又安静下来。 见她如此费神,萧倾澜也没有再为难秦时晏了。 众人都坐下,听孟枕月认真的说,“秦家大火烧毁宅院,共找出三十九具尸体,多数都是被人下了迷药,难以动弹,最后活生生被烧死的,其中包括秦老爷和秦夫人,以及三个小孩,唯有一具尸体中未曾查验到迷药的成分,是位年迈的老者,他喉部发黑,肺部灰尘最多,是被浓烟呛死的。” “祖父……” 秦时晏愤愤握拳,“祖父他老人家生气我偷跑出去,罚我跪祠堂,跟我一起没用晚饭,后来我看到家中起了火,祖父匆匆赶来,将我推进湖里逃走,他老人家不识水性,我没能……救下他。” 傅渊问,“那你当时可有看到家中有其他人来?” 秦时晏摇头,“祖父骗我说爹娘都逃出来了,把我带到湖边,便用拐杖将我打了下去,他威胁我,若是我不走,他便跳下来自尽,我只能先游出来……” 他想过游出来再去搬救兵,可是等他到了上游的渡口向下看,家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祖父临死前告诫他:什么都不知道,方才能活下来。 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他什么都没看到,连凶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祖父也不让他知道。 傅渊察觉出秦老太爷的爱孙之心,不让他看到闯入家宅的人,他便是一张白纸,凶手也不会再多此一举杀他,露出马脚。 第164章 朕的命在她眼里又值什么? 而只要秦时晏活下来,秦家就还算有后。 用心良苦。 只是于他而言,线索便太少了。 “大人,既然秦小公子没有看到凶手,那他就不必作为我们的证人,不如先让我替他诊脉,开药调理一番,让他好好歇息,再送他出府安置吧。” 孟枕月提议。 傅渊点头,“照顾好他。” 孟枕月请秦时晏去厢房。 秦时晏回头看了顾清颜一眼,顾清颜安抚他,“你先好好休息,如今天快亮了,我也要尽快赶回顾家,明日我再来看你。” 秦时晏万分不舍,仿佛离不开顾清颜这根主心骨。 可他又明白,自己如今是个大麻烦,唯恐再拖累了顾清颜。 他嘶哑着嗓子,“清颜姐姐回去路上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 顾清颜为他别开鬓边的碎发,柔声安慰。 偏厅内只剩下三个人,南风早就识趣的跑掉了。 顾清颜回头看向萧倾澜和傅渊,显然是有话要说。 傅渊看了一眼萧倾澜,萧倾澜单手撑在矮几上,“眼下没旁人,你若是猜到了,便说吧。” “皇上,可有人知道你离京的消息?” 顾清颜一针见血,问题无比锋锐。 傅渊都拿不准,萧倾澜会不会答她。 萧倾澜明眸看向她,“顾清颜,你在诘问君上。” “民女不敢。” 顾清颜本不该这么问,可她不能装作不知,秦时晏若是因萧倾澜而遭灭门之祸,那么连她都逃脱不掉干系。 京城的人知道萧倾澜来扬州,也知道她在扬州。 或许是萧倾澜身边,或许是她身边,有人走漏了风声,才会引来这样一场祸患。 “皇上,民女会回顾家盘查,也希望皇上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好好查问一番身边的人,至于龙血参……民女恳求皇上,若您非要此物,请不要在这个时候,用强硬的手段逼阿晏,他孤身一人,经不起更重的打击了。” 如今龙血参于秦时晏而言,不仅是一株能救命的药,还是他的自责内疚和留下唯一对秦老太爷的念想。 “那你有没有想过,朕没有龙血参会死呢?” 萧倾澜眼中波澜骤起,压抑又克制,却依旧忍不住失望。 她心心念念旁人,从未想过他! 顾清颜眼眸微垂,“民女不了解皇上龙体,不敢多言,只是皇上坐拥天下,得到的很多。” 他不像秦时晏,除了龙血参,一无所有。 而萧倾澜虽然需要它,可这天下之大,他若起心想寻替代之物,倾尽一国之力,也没有寻不到的。 两相对比,落差实在太过明显了。 “顾小姐,这次不一样,龙血参于皇上也很重要。” 傅渊难得开口,替萧倾澜多说一句。 顾清颜嘴唇颤抖,想问他,“当真如此严重?” “并不严重!天快亮了,有些人再不回去,怕是再没机会出来看她的阿晏了。” 萧倾澜挥手便让人送顾清颜走。 顾清颜没机会听傅渊回答。 而傅渊也没机会说,萧倾澜的雾毒,一样能害他性命。 若以为臣之道,他定是要择萧倾澜,为天下先。 “皇上,何苦如此?你不告诉她,她如何为你着想?” 傅渊并不多事,可今日被他们两个夹在中间纠缠,也不得不多说些话了。 萧倾澜咳嗽了两声,他的脸色也变差了,他扶着矮几坐下,嘲讽的笑着自己,“告诉她?你没看到她满心满眼都是别的男人?朕的命在她眼里又值什么?” “这是你自己想的,并非她想的,以臆想取他人之想法,愚不可及。” “傅渊,你也犯君!” “微臣不敢。” 傅渊告辞退下,不再纠缠其中。 廊桥山庄。 顾清颜回来之后难以入睡,却也不得不装作如往常一般,陪家人用早饭。 但今日稀奇,二房的人一个都没来,顾老夫人派人去请二老爷,二老爷也说身子不适就不来了。 顾老夫人气的当场放下筷子就回屋了。 顾清颜和姚思渝跟上去,伺候了汤药,回来的路上,姚思渝让吴妈妈陪着顾清颜,自己去找顾旬州了。 顾清颜问吴妈妈,“我娘这两日可是遇到了其他事?我哥哥时不时没回家?” 吴妈妈心头一惊,脸上却笑容满面的遮掩,“大公子说路上有事耽搁了,过几日回,小姐不必担心,老奴将二房的事说给小姐听。” 顾清颜想着顾玖瑢应当出不了大事,便将注意力放到了二房身上。 吴妈妈说:“这柳如烟是个厉害角色,昨日二老爷悄悄去看她,亲自喂她喝药,这消息传到了二小姐耳朵里,二小姐带着人便要去打死她,藤条都抽断了,二老爷赶过去,瞧着那柳如烟只剩下一口气,当场暴怒,将二小姐也给打了! 二小姐也被打成了重伤,二老爷还将她丢到了祠堂,说要赶她出门,二夫人心疼女儿,闹着要与二老爷和离,二老爷说不会给她面子,要么她们容下柳如烟好好待她,要么他就一纸休书,把二夫人和二小姐一起赶出顾家,今日二夫人和二小姐还在惶惶不安呢。” 所以用早饭的时候,二房的人一个都没出现。 已经四分五裂了。 顾清颜知道柳如烟有本事,但这代价也太大了些,“柳如烟可有传消息出来?” 吴妈妈点头,“有,她让老奴转告大小姐,她没事,一定会好好活着,不让大小姐失望。” 顾清颜沉思片刻,“你多拿些上药的金疮药,补药,给她送过去,亲自看着她上药,确定她性命无恙再来回我。” “是。”吴妈妈领命去了。 顾清颜回了珑园,又叫青儿来,让她派一个人去柳如烟那里,暗中保护她,必要的时候一定要出手,护住她性命。 青儿照做了。 她瞧顾清颜眼下一圈乌青,知她劳累,想劝她好生歇歇,可顾清颜这会儿歇不下来,她去找了顾旬州,跟他说了自己的一个想法。 顾旬州惊的手臂一抖,笔都摔碎了,“你说什么?你要嫁给秦时晏?!” 第165章 她嫁,以顾家相帮 顾清颜点头,“是,我要嫁给阿晏,之前他来顾家,便是想向爹娘提亲,秦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也属意我,这桩婚事,她们在天之灵也会同意的。” “这是他们会不会同意的事吗?颜儿!你可知道现在秦家已经没了,秦时晏是秦家唯一的血脉,但他才十六岁!” 顾旬州从前想过与秦家结亲,是因为看秦时晏那小子待颜儿极好,他家家风开明,秦老太爷又极有名望,秦家必定能够庇佑颜儿一生。 起码在这扬州,是无人敢对她不敬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秦家被大火焚尽,死伤惨烈,其中必有凶险的缘由,你现在一脚踏进去,便是要深陷泥泞之中!而且秦时晏……并非爹有意贬低他,而是这小子还年轻,心智不成熟,他撑不起一个家族的重担,又如何在成婚之后保护你呢?” 顾旬州苦口婆心的劝,他从没一刻觉得顾清颜会做这样的事。 他触及她坚定的眼神,脊背发凉,突然又震惊,“你该不会是因为秦家遭此劫难,你想保护秦时晏,所以才想嫁给他?你想以联姻来护住秦时晏,借用顾家的力量,来帮他重振秦家?” 顾清颜轻点了下头,“女儿放肆,想大胆的为自己的婚事做一回主。” 顾旬州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什么拒绝她的话,她能来找他,就说明她早已打定主意了。 包括成婚之后,如何襄助秦家,她也必定是有计划了。 可他心里替顾清颜觉得委屈,“颜儿,如此大的代价,当真值得吗?” 他并未看出,顾清颜有多喜欢秦家那个臭小子! 她现在这般为他设想,应该更多的是同情他家遭此横祸,只剩下他一个人? 顾清颜微微抿唇,“爹,自三年前相识,阿晏便对我一往情深,他改掉了所有的坏习惯,堂堂正正的做秦家继承人,明明洒脱不羁,却会为了我装的沉稳;明明最不喜欢规矩束缚,也会为了我,努力做到最好,他这样真心待我,我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女儿此生能够遇到他,也知足了。” “是吗?”顾旬州颇为意外的打量着她。 她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真的是秦时晏吗? “是。” 顾清颜的坚定,让顾旬州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他重重叹息着坐回椅子上,“也不知道秦家这臭小子,是烧了什么高香了!” 他是对女儿无有不应的人,自然只能答应了。 顾清颜挽着他的胳膊道谢,顾旬州便跟吃了蜜糖一样,不仅答应她帮扶秦家,还说姚思渝那边,他也会告知,所有的麻烦他都会给她解决,她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 顾清颜眼眸微眨,深深的看着顾旬州,看的顾旬州摸了摸脸,“怎么了,爹脸上脏了?” “不是。”顾清颜摇头,嗓音又娇又软,“女儿只是觉得,此生太过幸运了。” “怎么,你要去帮扶一个臭小子还觉得幸运了?” “女儿觉得幸运的是,有这么厉害,又这么疼我的爹爹!” 她蹲下身子,靠在顾旬州肩膀上蹭了蹭,“大概是前世的缘分使然,这辈子我也还是爹的女儿,一直被爹宠着。” 她所言所行,从未遭过顾旬州的反对。 哪怕是这次,她对自己的亲事擅作主张。 顾旬州不同意,也只是怕她吃苦。 顾旬州哪里禁得住她这般撒娇,他心头柔软一片,眼眶又忍不住的发酸,“我的宝贝女儿开心,爹什么都做!你可别看那个臭小子现在可怜,以后嫁过去他若是欺负你,爹照样不会对他手软,亲自把他揍的鼻青脸肿,让他知道老泰山有多高!” 顾清颜看着他是又要哭出来了,连忙说了两句便走了。 天色渐暗,顾清颜回了房间休息。 秦家的惨状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秦时晏的脆弱可怜,案件的扑朔迷离,一桩桩一件件,背后牵扯的势力都不容小觑。 还有,他需要龙血参。 她若嫁了阿晏,便能劝他,将龙血参放手,交给他解毒。 一夜梦魇的折磨,顾清颜疲惫的起身,见青儿来,又强撑起精神,带着她一同去了刺史府看秦时晏。 傅渊在刺史府等她,告诉她今日要再去秦家查看,问她是否要带秦时晏一起去。 顾清颜想着这节骨眼上,最好是别带秦时晏回秦家,触景伤情。 而且秦时晏抱着龙血参,做什么都不撒手,一出去,怕是就会成为被刺杀的目标,太过危险。 傅渊说:“我派人守在客房外面,他昨夜状况一直不好,孟枕月给他用了些安睡的药,他才勉强睡了下去,今日送去的早饭也没动,怕他身子承受不住,你若愿意,也可以去劝劝他。” 家逢大难,举目无亲,任谁也不能在短时间恢复。 可秦家名门望族,又掌握着整个扬州的药材生意,他若是不早日振作起来,秦家的基业,也会慢慢被分而食之。 届时,他失去的便更多了。 顾清颜点头,“我去见他。” 她敲了秦时晏的房门,起初里面传出轰隆隆的响声,却无人开门,而她开口唤了一声阿晏,门便立刻被打开了。 秦时晏一把将顾清颜拽了进来,又关上门。 屋内光线昏暗,便是白天,也照不进光亮来。 秦时晏面颊凹陷,双眼青紫,眼中布满了血丝,神情沮丧又颓废,他盛满泪水的眼睛看向顾清颜,很想求救,却怕连累了她。 “阿晏!” 顾清颜想扶他坐下,秦时晏却只肯盘腿坐在地上。 他怀里紧紧抱着昨夜带回来的盒子,手指指节上都是鼓起来的青筋。 不知,这一晚他是怎么过的。 “清颜姐姐,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我也没有办法救回祖父和爹娘……我太没用了,都是我害死了她们!” 秦时晏抱着锦盒,埋头痛哭。 他甚至想拿自己的命去换家人都平安,换他们都回来! 该死的是他啊! 第166章 阿晏,别怕,我在 “阿晏。” 顾清颜眼眶泛红,她也失去过家人,她也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害了家人一生。 那样惨痛的教训,后悔,痛苦,全都能跟秦时晏的经历重叠起来。 她能够跟他感同身受。 “阿晏,死去的人,一定希望活着的人能够活下来活的好,否则秦爷爷怎么会拼命把你推进湖里?因为他知道,你能游出来,你是秦家最后的希望了。” 顾清颜轻抚着秦时晏的头,像在安抚受伤的小兽。 他痛苦,悲嚎,所有不敢示于人前的情绪,都流露在顾清颜面前,他靠在顾清颜的肩膀上,哑声问她,“清颜姐姐,我该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让祖父安心?” 他不能下去陪他们,可是活着,他要如何撑起秦家的家业? 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帮他的人了! “阿晏不怕,我陪着你,我嫁给你,做秦家的少夫人,以后,我陪你一起重振家业,好吗?” 顾清颜嗓音轻柔,像温暖的流动的绸纱,流进了耳朵里,将温暖传递到人的胸腔。 秦时晏的心里被她注入了暖流,可一回过神,才震惊,“怎……怎么要……嫁给我?” 他从未想过,她竟会答应他! “难道你不想娶我?” “不……不是!我想!我以前做梦都想!我这辈子只想娶你一个!可是……” 他的眼神充满了沮丧,“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娶了你,没有办法好好待你,你会跟着我一起吃苦,还有那些想要瓜分秦家产业的人,还有这次害我一家的仇人……” 他痛苦的摇头,“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娶你,连累你跟我一样的下场!你不能跟我一样吃苦的……” “这世上哪有不吃苦的人?便是皇上也有他的苦难要经历。难道你没有信心,一定会带着我吃苦,而不是与我一起好好经营秦家的生意,让它跟从前一样辉煌?” 顾清颜的眼眸似星河闪耀,是秦时晏在浑浑噩噩的黑暗中,看到的唯一一抹光亮。 这一抹光亮太耀眼,也太温柔了。 他把锦盒丢到了一边,用力抱着顾清颜,“清颜姐姐,你是我最爱的人,我真的……” 不知该如何感谢,该如何待她,才能对得起她这番深情厚意。 顾清颜靠在他身边,同他一起坐在地上,直到他愿意起身,愿意吃东西,愿意同她一起走出房门,去面对外界。 傅渊正好带着孟枕月过来,看到他们一同出门,两人十指紧扣,眼眸微抬。 顾清颜对他灿然一笑,傅渊便都明白了。 孟枕月对顾清颜没那么熟悉,只是骤然看到这一幕,她充满了好奇之心,“大人,原来顾小姐和秦小公子,早就定了终身了?” 秦家大火焚尽,秦小公子孤身一人,顾小姐温柔陪伴,竟也对他不离不弃? 真是好一对深情似海的璧人啊! 傅渊眼角余光冷扫了她一眼,孟枕月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嘴角一撇,讪讪低头。 “傅大人,我虽然对案情没什么帮助,可是我想去见一见我的家人,可以吗?” 秦时晏嗓音低哑,通红的眼睛看向傅渊询问。 傅渊点头,“可以,尸体就在刺史府的停尸房,我陪你们过去,你看一看,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秦时晏牵着顾清颜,傅渊和孟枕月在前面带路,一同前往停尸房。 许是秦家抬回来的尸体太多,还没进院子,就有一股刺鼻的味道传了出来。 顾清颜微微皱眉。 他身边其他三人,都没有异样。 秦时晏悲伤过度如今都失去嗅觉了,孟枕月和傅渊则是常年跟尸体打交道,习惯了这味道。 孟枕月圆润的眼眸微眨,看出顾清颜的不适,她连忙同傅渊说,“大人,咱们这儿有规定,非涉及案情的人员,最好还是别看跟案情相关的尸体和证物,对吧?” 傅渊点头,“是。” 是个借口,却也是事实规定。 顾清颜呼吸有些急促,却仍想陪着秦时晏。 秦时晏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捏了一下,“没关系的,你就在这等我,这位仵作大人说的也没错,你现在不适合介入案情。” “可是你的身子……” “我还撑得住。” 秦时晏的面容实在太憔悴了,就像薄薄的纸张,风一扬就会碎掉一样。 可他的眼神有了些稳重的样子,也许是要见到他的祖父和父母了,他想振作些,也许还有话要跟他们说。 顾清颜捧着他的手,温声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好。” 秦时晏嗓音低哑。 这一路走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顾清颜却仿佛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 她但愿,他真的会重振精神。 孟枕月带着秦时晏进了停尸房,傅渊指了指垂拱门,“那里是风口,能散去味道,去那等他们吧。” 顾清颜点头,随他过去了。 傅渊离开京城之后,便退回了好友的身份,与她来往,这些年也算得上至交。 因此见她今日与秦时晏携手,他倒是也可以多问一句,“你已经打定主意了,要跟他结亲?” 顾清颜点头,眼神清明,还有对傅渊的坦然,“等他可以离开刺史府,我就带他回顾家,商议婚事。 虽然是重孝,可热孝成婚也是自古有的,婚礼形式不一样罢了,届时,傅大人若得空,也可以来喝一杯酒水。” “是你的婚礼,傅渊定会送上贺礼,真心祝福。” 傅渊常年冰冷的眼里,难得露出一丝柔情。 顾清颜也接受他的好意,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想起前世他二十四岁便英年早逝,如今命运轮转,他虽伤了,却也已经平安到了二十六岁。 他的婚事也没有着落。 她想起小兔子一样活泼可爱的孟枕月,不由打趣,“这位孟仵作很是难得,小小年纪,便医术高明,她还不畏艰险,敢在你身边当仵作,这般情意,傅大人可是有意回避?” 孟枕月明显是钟情傅渊的,还肯坦然大方的宣之于口。 勇敢另类。 而且她心思通透,方才又帮了她一下,同为女子,她欣赏孟枕月,也不吝啬替她问问傅渊的心意。 第167章 强夺她 傅渊面容冷峻,“孩子心性,贪玩也是有的,她比我整整小了十岁,我家中侄女也不过她这般年纪,何况我与她的父亲又是同窗。” 若他对孟枕月生出了别的心思,岂不成了禽兽了? 顾清颜眼睛睁大了些,“竟然是这样。” 原来孟枕月是傅渊同窗的女儿,如此一来……她的春闺梦,怕是要碎了。 傅渊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孟枕月若是别家女孩,或许还有些希望,可昔日同窗之女,傅渊是万万不会接近的。 他只怕是在想,找到合适的仵作之后,立刻打发了孟枕月,将她送回京城父母身边去。 顾清颜不由替孟枕月可惜。 不过她随即又道:“因缘际会,万般结果,有时看起来不合适,也未必不能修成正果。” 情之一字,千变万化,不到人死灯灭的那一刻,谁都不敢轻言结果。 她说完,脑海中浮现出了萧倾澜的脸。 今日一直未见到他,她还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看到他要如何应对,他若插手她和阿晏的事,她要如何解释。 这些都没派上用场。 “那你呢?我看得出,你同情秦时晏,胜过喜欢,可同情而嫁,未必会有个好结果,就像有些人,看着三宫六院,尊贵无双,可这三年,也并不好过。” 傅渊同她一起,眺望远方,看向了他客院的一处檐脊。 顾清颜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与跟秦时晏在一起的心绪完全不同,此刻的她,眼中的情绪怎么也控制不住,嗓音也是压的不能更低了。 她唇瓣轻颤,问傅渊:“这三年,后宫可还好?” “不算好,中宫无后,妃嫔无子,朝中各方施压,都催着尽快立后,再册立新妃。” “太皇太后三年孝期快到了,中宫也该迎来一位尊贵得体的皇后了,可是后宫诸位妃子……难道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吗?” 三年无一子嗣。 可想而知言官的措辞会多犀利,朝臣施加的压力会有多大。 傅渊摇头,“我一个外臣并不清楚后宫妃嫔的情况,只是母亲家书中提起过,若要再册立新妃,想送一个侄女入宫,问我的意见。” 顾清颜:“傅家在京城实力虽强,可你这几年一直在外任,只怕族人不放心,才会有此想法。” 傅渊点头,“确实如此,但以我对皇上的了解,傅家的女儿即便入了宫,也不会过的幸福,倒不如鞭策傅家其他男儿。为家族繁盛出力,是傅家男子应尽之责,傅家的女孩,还是应对她们更宽容些。” 顾清颜对他愈发敬佩,“家族有你这样的继承人,必定光耀门楣,也是傅家女子的福气。” “谬赞了。” 傅渊谦逊。 他早已注意到,从他开始说后宫之事,便有人靠近。 他的气息从一开始的平稳,到听顾清颜说到中宫要有一位尊贵得体的皇后,便开始变得沉重。 顾清颜心中有些惶惶不安,转身一瞥,发现了站在廊下的萧倾澜。 他穿着烟蓝色的窄袖锦袍,腰间玉带收住紧窄的腰身,五官锋锐凌厉,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动声色的贵气。 他就这么看了顾清颜一眼,顾清颜便觉得心脏开始不受控制。 她下意识想走,却听到那人迈步朝她走来。 她以为当着傅渊的面,他多少会收敛些,可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一把便将她拽到自己怀中,弯腰抱起,转身离去。 顾清颜被他抱在怀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慌了,“皇上!这是刺史府,我还在等……” “你最好别在朕面前叫出阿晏,否则朕现在就杀了他。” “皇上!” 顾清颜害怕的攥住他的衣领,看到他眼底浮现的戾气,她当真相信,他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她浑身僵住,不敢再轻易招惹他,见他脸色紧绷,她只能伸出手,轻轻搂住他的脖子。 萧倾澜紧绷的嘴角,瞬间便松了下来。 他将顾清颜抱回自己的客房之中,南风清理了所有的影卫。 萧倾澜关上门,这屋里便只有他和顾清颜了。 顾清颜瑟缩着后退,萧倾澜快步上前。 她跑,他追,一个箭步上前便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顾清颜惊讶出声,转瞬便被萧倾澜抱到了窗台上。 他将人搁在上面,自己仰头看着她,看到她脸上因惊慌,渐渐泛起红云,晕染成妩媚的艳色,翕动的睫毛更像是蝶翼一样,轻轻波弄着他的心。 他逼近她的脸颊,红唇靠近她,“没有朕的允许,你也敢嫁旁人?顾清颜,这三年,朕是给你自由太过火了是不是?” 顾清颜的心跳乱了节拍,逃不掉,被他按在窗台上,他的大掌握着她的腰,他灼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鼻翼,眼角,轻易的将她双眼晕红。 她不自觉的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不说话?” 萧倾澜向前挤了一分,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双腿撑开,紧贴着她的脆弱敏感。 顾清颜一声嘤咛,再抬头,水雾一片的眼里带着委屈的控诉,“皇上又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们已经分开三年了。 过往,也早已弥散。 “凭你是朕的女人!顾清颜,朕放你离开京城,却没说不带你回去,如今太皇太后孝期已过,朝臣们都在催着朕册立新妃,你说,朕的后宫容不容得下一个你呢?” “民女不愿意!” “由不得你不愿!” 强势又霸道的气息将人禁锢住,大掌滑进了她的衣裙,捏在了她腰后的软肉上,将她整个人都按向自己,娇香玉软。 她像一片浮萍,只能紧紧抱住自己来求救。 顾清颜双腿被迫缠着,抖动的很厉害,如此被他欺负,她也没有一丝还手之力,她只能哽咽求他,“皇上,别为难我,后宫凶险,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如今阿晏他需要我,我为你换来龙血参,你回到京城,调养身体,也是为国为民考虑。” “你说什么?你要嫁给那个臭小子,是为了给朕换龙血参?” 萧倾澜眼底浮现出一抹狂喜的情绪。 第168章 京中急报 他眼底的喜悦来的突兀,还有些意气风发的冲动,让他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 顾清颜一时看的呆怔,被他催促着又问:“你说,是不是啊?” 她心里是有他的,她担心他,胜过那个臭小子! 顾清颜下意识想要点头,精致小巧的下颌已经动了起来,萧倾澜渴望的看着她,内心交织的情绪被推到了一个顶峰。 他终于要听到了,她是在意他的! 门外一阵疾风掠过,南风跪在院子里大声道:“皇上,京城急报!” 顾清颜的脑子瞬间清醒,一时的意乱情迷,让她醒悟之后更为羞涩,她警惕的摇头,被萧倾澜逼迫着,也不敢再流露半分心思。 萧倾澜不肯放过,他掌着她的细腰,孩子一样固执的问她,“到底是不是这样?你是为了朕才会想要嫁那个臭小子,你……” “皇上!京中有急事,你快放开我!” 顾清颜趁机挣扎,哪怕身子要从窗台上摔下去也丝毫不在意。 萧倾澜神色一黯,胸口气血翻涌,过于激动的情绪冲击,令他体内毒素发作,他将顾清颜抱下来,转身便冲到了屏风后。 顾清颜听着屏风后的动静,似是干呕,又有器物震动,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呼吸声,顾清颜的心都收紧了。 他中的毒,当真这般折磨! 不能再拖了…… 顾清颜匆匆告辞后便跑了,萧倾澜嘴角的血迹都没擦,追出来看到她像只仓皇逃跑的猫,那背影像是逃离了无间地狱一样,充满恐惧。 萧倾澜的心头又遭了狠狠的重击。 他眼前有些发黑,南风连忙上前扶住他,“皇上,您这雾毒……” “闭嘴!” 萧倾澜周身戾气翻涌,他想起南风说的京城急报,很快恢复了平静克制,让他呈上急报。 南风不敢耽误,他不知道急报上是何内容,但是清川传来的信,应当不是小事,而且皇上看信看的眉头紧皱,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萧倾澜将信焚毁,随即吩咐南风,“收拾行装,明日回京。 “明日?那龙血参怎么办?今天就把它抢过来?” “你当朕是强盗,与那屠戮秦家之人一样了?” “那皇上之前还吓唬顾小姐……”他还以为皇上真要跟秦时晏抢东西,欺负小孩了呢。 萧倾澜锋锐的眼芒扫过,南风立刻捂着嘴跑了。 他该死,竟然忘了皇上唯独对顾小姐不一样,阴谋阳谋,明君昏君,任何状态都会有。 萧倾澜召了傅渊,告诉他自己要立刻回京,让他去与秦时晏商量龙血参的事。 “秦家的案子,你也要多费心,这次对秦家下手这般不留痕迹,下次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京中也出了事,朕须得立刻赶回去,这道旨意,你送去顾家给她。” 萧倾澜给了傅渊一个明黄敕封锦盒,傅渊没有立刻伸手去接,“皇上是要命微臣去传旨?” 萧倾澜轻笑一声,“你不必为她试探,朕的旨意给她,用不用却是她自己的事。” 傅渊闻言,虽有犹豫,最终还是接下了这道旨意。 萧倾澜第二日便起程回京,悄无声息,甚至没有再去顾家见顾清颜一面,让傅渊不由猜测,京中定是出了大事。 说不定与顾家有极大的关系。 但眼下秦家的案子最为要紧,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要派人前去调查。 秦时晏已经看完了家人的尸身,也与顾清颜商议着,要一起回顾家了。 傅渊来见他们,说可以放秦时晏走,但有些事情要嘱咐他两句。 刺史府一直有人来往,傅渊的表情也没有很严肃,看起来就像是寻常闲谈一般,“你家中下人的名录,有一批是三年前同时买卖进来的,你对她们可还有印象,辨认尸体的时候有发现他们吗?” “三年前买进来的?” 秦时晏有过目不忘之能,倒是很快想起了那些人的名字和脸,对比他去看的那些尸体,他惊恐发现,“对不上!” “有内宅婢女,有车夫,有厨房杂役,但是……尸体里面没有他们!” 那批人不知所踪了,也就是说,他们是早就被人派来潜伏在秦家。 秦时晏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大人,他们……他们幕后主使是谁!是他们害了我家!害了我祖父和爹娘!” “阿晏!” 顾清颜拽着他的袖子对他摇头,示意他不可张扬。 秦时晏内心焦躁不安,可又不能立刻平静下来,他只能死死咬着牙,尽可能的让自己不那么激动,“大人,我会尽快回家,看能不能搜集出什么物证来。” “你最好带着顾家的人一起回,你们不是要办婚事吗?有顾家的人在,回秦家也顺理成章,不会成日落单的目标,本官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你切记要护住自己的安全。” 傅渊叮嘱。 他又看向顾清颜,“你也是,如今扬州不算平稳,你在顾家也要小心。” 灭门之祸,连秦家都会变成这样,顾家更加枝繁叶茂,树大根深,更是会被人视作眼中钉。 顾清颜点头,“谢大人,民女知道。” 她跟秦时晏一起从刺史府告辞,孟枕月送了她们之后,又回到傅渊身边,“大人对顾小姐真关心,您与她交情很好吗?” “相识数年。” “数年?可是顾小姐今年也才十九岁,难道她年幼时就与大人相识了?她还是国公府千金的时候不是规矩森严又……” 傅渊冰冷凌厉的眼神看向她,孟枕月顿时打住了话头。 可她就是好奇,“大人这么多年不曾议婚,是不是……心里惦记着其他人嘛!” “你若是一心想着本官喜欢谁,惦记谁,不如趁早收拾东西回京!刺史府不是谈论风花雪月的地方。” 傅渊冷着脸,说完就走了。 孟枕月软乎的小脸鼓了鼓,委屈又可怜,眼角的泪将落未落,被她使劲儿给憋了回去。 她用力的攥紧小拳头,冲着傅渊的背影挥,“哼!迟早有一天,我会钻进你心里!” 让他冷硬似铁的胸腔里,只装着她一个女人! 第169章 这世道,太残忍 廊桥山庄。 秦时晏跟着顾清颜过来,以客人的身份住了下来,顾旬州亲自来看他,也说了很多安慰的话。 秦时晏接受了顾家的好意,极为感谢。 晚间他独自坐在窗边,抱着锦盒,却痛苦又迷茫。 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时间颓丧,哀伤,甚至要尽快恢复体力,去操持家中丧事,撑起秦家门楣。 可他依旧不敢相信,他最爱的祖父,父母,都已经永远离开他了。 天边橙红似火,那明媚的颜色里,仿佛藏着祖父的笑脸,他老人家严厉又慈爱,总是一边生气的杵拐打他,一边拍着他的脑袋唤道,“阿晏。” “祖父……” 他真的好想他们。 好想一直做自由散漫,无忧无虑的秦家小公子。 这世道…… 太残忍! 翌日。 顾清颜特意起的早了些,去厨房里,亲自下厨,做了一些精致可口的早饭,她顾忌到秦时晏胃口不佳,还弄了两碟开胃小菜,她让青儿送去秦时晏的客房。 可青儿去而复返说,“秦公子不在,听下人说已经到秦家名下最大的药铺里去了,那里有人聚众闹事。” “闹事?可有派人跟着他?” “有,但是属下担心秦公子年纪尚轻,对秦家的产业还不熟悉,怕是难以平息这样的大事。” 顾清颜双手紧握,也知道青儿说的是事实。 商道万千,商者既要有聪明的头脑,又要有雄厚的实力和家庭背景。 从前秦家是名门,秦老太爷又是万人称颂的大善人,掌握着整个扬州的药材生意,秦时晏才会被众人尊称一声秦小公子。 可如今秦老太爷没了,秦家一夜之间焚烧殆尽,秦时晏孤立无援,正是脆弱之时,其他同行会像闻到了肉香的血蚊子,蜂拥而至。 “你去告诉我爹,请他亲自去帮一帮阿晏,爹名下虽没几家药铺,可他在扬州极有名望,其他人见了他,也要给阿晏几分面子,不会太为难他。 另外,你再派人去把秦家药铺上的掌柜,都敲打一番,以防他们趁乱生出不臣之心,在阿晏背后捅刀子,务必护他周全。” 青儿一一吩咐下去了,她回到顾清颜身边的时候,看她早饭匆匆吃了两口,便开始筹备婚事。 她觉得顾清颜过于着急了,“小姐,秦家的丧事还没有办,您便是想帮秦小公子,此时备婚,只怕也会惹人非议。” 顾清颜手中有条不紊的写着章程,一边解释给她听,“秦家遭逢大难,会有怜悯之人,亦会有落井下石之人,未免秦老太爷的丧仪不够隆重,还是借用顾家的名声,更加保险。阿晏已经受了这么重大的打击,我不想他在秦老太爷的丧仪上,再维持不住体面。” 秦时晏这三年对她的好,她都铭记在心,如今他又是因为找到了龙血参才会遭此劫难。 她想要龙血参,自然要为他付出的更多些。 青儿突然明白了顾清颜的良苦用心,可她也明白,顾清颜这么对秦时晏用心,并非对他情谊深厚,而是一半还情,一半……歉意。 秦时晏手上的龙血参,对某个人来说,很重要。 南风临走时还来找她,告诉她皇上已经回京了,若是有缘分,他们自会再见。 她细品他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顾清颜。 顾清颜将婚礼的章程做了一部分,拿去请示姚思渝,姚思渝起初并不想答应这门婚事,可顾旬州来劝了她,如今顾清颜又是这般用心的开始准备了。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阻拦的话。 她专心的跟她一起看婚礼章程,从选定媒人开始,顾清颜便打算好了,“虽然是热孝成婚,不宜隆重操办,但我还是想提前把消息放出去,在阿晏操持丧仪之时,撑住秦家的体面,届时还要麻烦爹娘,跟我一同前去,若是祖父他老人家也能亲去秦家……” “你祖父已经许多年不出家门了,扬州商会各家一直都以邀请到他出面为荣,此次秦家是大丧,他又与秦老太爷相识多年,再有你爹劝说,请他出门走这一趟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便好,若是哥哥能回来就更好了。” 顾清颜随口一说,姚思渝却立刻眼神紧张了起来。 她不善伪装,只能笑着打趣了一句,说顾玖瑢现在忙着自己的婚事自顾不暇,只怕是难有空闲。 顾清颜也明白,哥哥要娶宁远郡主,这件事比她的婚事更重要,她也希望哥哥能够婚事美满,仕途顺遂。 可姚思渝向她提起,她该去向顾老夫人请安了,她也没顾上多跟她说几句顾玖瑢,便先离开了。 她走后,姚思渝狠狠松了一口气,她捂着胸口,没等到顾旬州回来,眼眶便已经红了。 她从床底下翻出一封密信,上面的字迹是她既熟悉又害怕的。 姚崇德告诉她,顾玖瑢回不了扬州了。 三日忙碌而过,秦时晏召集了秦家还活着的下人,搭建了临时的房屋,当做灵堂。 敬告亲朋故旧,为他祖父和父母举办丧仪。 哪怕尸体还在官府,不能下葬,他也先置了棺椁,打算建立衣冠冢,立牌位,入宗祠。 秦家商铺都被敲打过,没有异心的,都主动到秦家来帮忙,成为秦时晏的助力,有异心的,轻则敲打,重则急病。 这些心术不正想要趁乱起火的人病的蹊跷,倒也对摇摆不定的人,起了震慑的效果。 加之有顾旬州坐镇,整个扬州商会,也没人敢怠慢秦时晏,该有的体面,都在丧礼那日给到了秦家。 顾清颜同姚思渝乘车前来,还未到秦家,便看到了白幡遍地,沿途路祭,还有不少百姓自发的跪在街边,为广做善事的秦老太爷送葬,追思,场面一度温暖的让人落泪。 姚思渝和顾清颜都哭过了,顾清颜一袭素服,长发用墨玉簪子挽着,是订亲后的装扮。 今日只要她下车到秦家,与秦时晏一同主持丧礼,秦时晏当众宣布他们的婚事,便可以帮他稳定局面。 第170章 他当众宣布 有她和顾家相助,他日后想要一步步掌握秦家所有的生意,也会容易些。 姚思渝虽有些魂不守舍,可看顾清颜自己主意拿得正,她也只会支持她,她握着顾清颜的手,“你祖父已经先行去过了,听说秦家商铺里有人不服秦时晏,他老人家还亲自赶了过去说话,此刻你爹也在灵堂之中,有他们相帮,秦家今日的局面,也不会太难看。” “嗯,今日傅大人也会亲自过来。” 顾清颜方才已经看到傅渊的车了,他此刻就站在门口。 顾清颜下车,扶着姚思渝一同走上台阶。 她们都要对傅渊行礼,傅渊也淡淡颔首。 他是扬州新任的刺史大人,一上来就遇到了秦家这样的大案,今日前来既是吊唁,想必也有震慑之意。 扬州不少有头有脸的富商,看到顾清颜跟傅渊打招呼,都惊讶的议论: “这顾家小姐跟新任的刺史大人难道是旧识?她们该不会……” “不会!你没听说吗?顾家小姐被秦小公子的真心打动,已经要跟他成亲了。” “怪不得!秦家的丧礼,顾大老爷可是忙前忙后的来了几趟,都是为了他未来的女婿!” “这倒是奇了,顾小姐深居简出,却是个聪慧绝艳的女人,这个时候嫁给秦时晏,可算是下嫁了个深坑,秦时晏万一没出息,岂非要连累她终生,把顾家也给赔进去!顾大老爷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舍得宝贝女儿,做这种赔本的生意?” “那可不好说!没瞧见刺史大人都亲自来秦家吊唁了吗?说不得这秦老太爷跟刺史大人有过什么交情,日后有刺史大人关注着,谁人敢欺了秦小公子去?”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傅渊孤高冷傲,也从不刻意解释什么。 又或许是他卖秦时晏面子,想拿这个照顾的筹码,跟他谈其他的事。 譬如龙血参。 顾清颜早已想到这一点,她与傅渊一同进来,压低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的声音问,“龙血参你可是着急取走?如今阿晏的情况还不算太稳定。” 若是那个人急着要,他又不得不奉命办事,只怕要让秦时晏更伤心。 傅渊神色平静,“该回去的人已经离开了,龙血参倒也不急于一时,本官今日前来,只是想偶遇一些人。” 他眸子幽深,只是一瞬,顾清颜就看懂了。 他来查看,幕后凶手今日会不会派人过来。 她帮傅渊破获过几桩案件,从罪犯心理论述上看,他们有很大几率,都会重返案发现场。 而且若要得到龙血参,此刻丧礼忙乱,秦时晏也不会时时刻刻抱着龙血参,他们也许有机会来浑水摸鱼。 顾清颜看了身后的青儿一眼,让她隐匿在人群之中观察。 顾清颜随着众人一起走向灵堂,远远的看到一抹白色身影,披麻戴孝,身形颀长,却瘦的没了往常光彩,她心中莫名涌出一股酸涩。 秦时晏喜欢穿亮色的衣裳,年少不羁,潇洒肆意。 他曾坐在秦淮河上一掷千金,也敢带着商队深入无人之地,寻回治病救人的奇药。 他骄傲飞扬,疾恶如仇,也善良纯真,赈济贫民,他从不轻视贫苦之人,只会愈发怜惜,尽力相帮。 就是这样光芒耀眼的人,如今身披白丧,用单薄的身子撑起偌大的场面,明明心头悲痛万分,却要以血肉打造出一副铠甲,来守护秦家的尊严和体面。 顾清颜想起与他一样的经历,便对他更加怜惜。 她携母亲上前祭拜,受他回礼,随后,便走向他。 她会站在他身边,跟他共同承担起这份重担,她迎向他的苦痛和脆弱,要成为他的力量和脊梁。 秦时晏手里握着锦盒,他看着顾清颜向他走来,她眼神坚定无畏,哪怕身着素服,也似熠熠明珠,灼灼风华。 他对她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却在她向他伸出手的时候,捧着锦盒与她错身而过。 顾清颜脚步顿住,她转身,不解的看向秦时晏。 他已经背对着她,纤瘦的背影透着单薄脆弱,脊骨却挺拔又骄傲。 他高举起锦盒,面对前来吊唁的人,高声喊道:“各位亲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 “重要的事?” 秦家的族老纷纷站了起来,朝他靠近。 傅渊也走到了前排位置。 之前在门口猜测他与顾家婚事的人,更是立刻竖起耳朵,扭动着身躯朝里面挤,生怕没个好位置听消息。 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有眼尖的人,看到了顾旬州走到了顾清颜身边,站的便是方才秦时晏站的地方。 他们了然一笑:“舒兄,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秦顾两家,要联姻了!” “唉~真是可惜了,顾家小姐如此绝色,竟舍得吃苦!” “没眼光!顾老爷不肯将女儿嫁给我许家,竟然愿意让秦时晏这个没做过生意的二世祖娶!哼!我倒要看看他女儿以后,要赔多少嫁妆才能填了秦家这个坑!” 不堪入耳的声音,似针尖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着秦时晏。 他举着锦盒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顾清颜想上去帮他,顾旬州却将她拉住,“别动。” “可是阿晏他……” “他能解决的,若是连眼前的场面都撑不住,日后如何做你的夫君?” 顾旬州有意考验秦时晏,他必须是个能帮扶的苗子,才值得他和顾清颜信任托付。 秦时晏布满血丝的眼睛,把眼前一张张嘴脸,一次次轻视,都记了下来,他闭上眼,不知在酝酿什么,再睁眼之时,便散发着灼目的光芒。 他的声音响亮而坚定:“今日,我要宣布的是,我秦时晏要接掌秦家所有生意,成为秦家新的家主,我也将五年不成婚,奋力重振我秦家家业! 我手里捧着的,便是古籍记载,能解百毒救人命的龙血参,我今日将它随祖父棺椁下葬,立衣冠冢,请诸位,共同见证!” “什么?”顾清颜哑然失声。 她身边,顾旬州也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他指着秦时晏,“这小子吃错药了吧?” 第171章 不能吻她,就要珍重她 顾清颜想要上前制止秦时晏,可他话音已落,转身便将锦盒放置进了棺椁之中。 他用尽全力,合上棺椁,命人动手钉棺,将棺椁封死。 龙血参就这么封在了里面。 而他方才说的,五年不成婚,重振秦家家业,也就是不跟她结亲的意思。 顾旬州是很生气的,他冷冷甩袖便先离开了,顾着秦老太爷的面子,才没有当场跟秦时晏发火。 可他走出去,总要应付一些流言蜚语。 而顾清颜则是没有走。 她听秦时晏说了不成婚,便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拆了发髻,重新绾发,收拾齐整,她随后又去了灵堂。 虽然是外人身份,可她身为顾家大小姐,以两家交情帮秦时晏做些招待女宾,迎来送往的事,也是说得过去的。 一番体面维持的极好,到了傍晚,她也该回顾家了。 姚思渝命人来寻她,叫她一起回,说若回晚了,她爹的气就更难消了。 顾清颜叫青儿去门口等着她,她同秦时晏说声告辞便走。 秦时晏难得有喘口气的机会,他手里端着个瓷碗,喝了一碗水,才喘匀了气息。 顾清颜递上一块素白的手帕,轻柔又关心的说道:“擦擦吧,阿晏。” 秦时晏眸光一顿,他猩红的眼落在顾清颜的手帕上,心头有千万酸涩汹涌,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更加漏风。 呼呼风声,刮的他血肉生疼。 他没有接手帕,强忍着泪意说了句,“多谢,顾小姐。” “顾小姐?”顾清颜捏着手帕的手指微微蜷缩,她神情黯淡,“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反悔,你定有你的苦衷,可是阿晏……我还想着,我们以后要见面相处,我还想着哪怕以朋友的身份,我也能帮帮你。” 秦家两代人惨死,他经验不足,骤然接掌家业,定是困难重重,艰险坎坷的。 她总想帮他,可他拒绝的全无余地。 顾清颜伤怀,可也仅仅只是伤怀。 秦时晏让她把帕子收起来,可她真的收进了腰带袖子里,他没忍住。 他颤抖的双手捧起她的手,目光苍凉又哀痛,他颤抖着说,“秦时晏如今自身难保,怎能拖累旁人呢?更何况,还是他最喜欢的清颜姐姐。” “阿晏……你不会拖累我!我们可以一起……” “若是以前,我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娶你,跟你好好过日子,是我最想做的事了,我曾跟祖父说,能得你为妻,我此生便无憾了,祖父总说我没出息,可他不懂,他不懂你有多好……” 全扬州城的富商子女,都不会像顾清颜一样对他雪中送炭,在秦家最脆弱,他最无助的时候,勇毅果敢的站出来支持他,帮助他。 只有顾清颜。 她义无反顾。 可他也知道,这份义无反顾,并不是她心爱于他。 “我唤你阿颜好吗?我虽比你年轻,可如今也是做家主的人了,总不好一口一个姐姐再叫着,让人瞧了觉得我还没长大。阿颜。” 他低哑的嗓音里,有一抹强硬挤出来的欢快。 顾清颜听的眼角泛酸,“你若高兴,怎么叫都可以,只是……你若不成婚,顾家该怎么帮你?我又该怎么帮你?” 这三年的情,要怎么还呢? “没关系的。” 秦时晏捧着她的双手,似捧着稀世珍宝,“即便只有我,其他所有人都想针对我,想撕碎我们秦家,我也会奋力拼搏。秦时晏如今是孤身一人,人人可欺,可孤身一人也足够勇敢,没有可失去的了,自然,也无所畏惧。” “阿颜,我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耽误你跟我一样吃苦,你值得更好的人,更好的婚事,我瞧傅渊大人,都是极好的。” 秦时晏说着,还有些打趣的意思。 顾清颜连忙摇头,“我与傅大人相识得早,却也只是至交,并无男女之情。” 傅渊是心怀家国之人,眼里不会只有情爱。 “那京城里的那位贵人呢?阿颜你与他相识的也早,你很喜欢他,是不是?” 顾清颜的眼睛骤然睁大,嘴唇有些颤抖,“你知道他?你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他啊!他必定身份尊贵,可又不是我能接触到的人,我没想过去探听他的身份,我只是发觉,那夜你同他一起来救我,他待你万分细致,明明对你生气,又不敢拿你如何,明明嫉妒我,也只是酸话几句。 而阿颜你也喜欢他的,你对所有人都坦然大方,因为无所畏惧,而你会回避他的眼神。” 你害怕,流露出分毫的情意,就会被他发现了。 两个敏感又聪慧的人,明明互相喜欢,又互相戒备。 近在咫尺,却像隔了天涯一样遥远。 顾清颜眼中的光黯淡了下来,她以为自己设想的很好,嫁秦时晏,帮他重振家业,陪伴他终生,也能换来萧倾澜所需之物。 可她似乎太过自信了。 阿晏是骄纵恣意的少年,却也是极具天赋的药材世家之子。 他又怎么会是个傻子呢。 “阿颜,你别难过,我说我五年内不成婚,可若是五年后……你还未嫁,我一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你做秦家夫人。” 秦时晏说着,眼中滑出了泪水。 他在许一个不可能的愿望,给他,给顾清颜一个美好的祈愿。 顾清颜眼眶微红,“好,若是五年后你我都未婚嫁,我们……依旧能成婚。” “阿颜……” 秦时晏捧起她的手,泛白的唇想要吻她的手背,看到她似雪如玉的肌肤,纯白无瑕,他终是忍住了,轻轻一吻,落在他的手指上。 此生,他都没有吻她的资格。 那就要珍重她。 “阿颜,回家吧。” 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还要好好守着祖父的丧礼。 顾清颜转身走了,她频频回头,总是忍不住再看一眼,再多看一眼,秦时晏单薄的身躯,明明那么脆弱,却挺直了脊背,去迎强风急催。 他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也知道,她的心意。 他不愿拖累她。 他说,“阿颜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不应跟我一起蹉跎了人生。” 第172章 你哥还没回来吗 待她风光大嫁之时,他一定送上最珍贵的祝福。 顾清颜走到门口,青儿来接她,她说秦时晏送了她不少回礼,感谢她和顾家这几日的倾力相助,请她回家了细看。 顾清颜随意点头,被扶上了马车。 姚思渝在车上等她,她知道灵堂内发生的事,也听了顾旬州的气话,再看顾清颜如今这失神的样子,自然猜出,她和秦时晏大概发生了些不愉快。 她坐在顾清颜身边,柔声劝慰,“阿晏是个好孩子,如今家逢大难,他也许有他难言的苦衷,你爹是生他的气,可我想,以后阿晏若是遇到困难,求到他面前来,他多半还是会心软帮他一把的,你也跟你父亲一样,对不对?” 顾清颜懵懂点头,“娘,我没有怪过阿晏,他比我想象的坚强,我也理解他的苦衷,我只是……” 无法帮到他,愧疚而已。 而且他将龙血参放进了秦老太爷的棺椁,再想取出来,就是对秦老太爷的大不敬。 她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一直到回顾家,她都没有想出办法,青儿把秦时晏送的礼物,都搬回了珑园,顾清颜的主屋中。 她看顾清颜没有心思看,就想替她先收进库房。 可她发现这堆东西,并不贵重,而且扒开来看,都围着中间的一个锦盒。 她请顾清颜来,看是否要过目之后,再存入库房。 顾清颜有些疲累了,可眼神一落到中间那个锦盒上面,就大为震惊,“青儿,打开它!” 青儿不敢耽误,立刻开盒,她小心谨慎的捧着盒子,打开之后,发现里面不是寻常的回礼,而是一个状似龙形,通体血红的人参,根须都是鲜血一样的颜色,用黄绸包着,似还做了一层防护,保它不被腐蚀。 青儿虽没见过龙血参,可回想起这礼物是秦小公子吩咐送的,小姐又如此激动,她猜测,“小姐,这难道就是龙血参?” 秦时晏虚晃一枪,却没有真正放到秦老太爷棺椁里面,而是掩人耳目的,送到了小姐手里。 顾清颜脑中回想起秦时晏说的话,“阿颜,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待你风光大嫁之时,我必为你送上最好的祝福。” 这龙血参,就是他赠给她,最好的祝福。 也是……他仅有最珍贵的东西了! 秦家老少,他祖父的命,都因为龙血参而没了。 他却将龙血参给了她。 “青儿,我欠阿晏的,这辈子该如何还他?” 她抬起泪眼,惭愧无地。 青儿亦为之触动,她连忙将龙血参合起来,放在顾清颜手边。 “小姐,秦小公子如此深情厚意,若想不辜负他,小姐日后定要安心顺遂才是。” 无论顾清颜将来嫁给谁,有龙血参在手,她都有极强的底气。 若是要去那繁华盛地京城,这份龙血参,更是她最好的筹码。 顾清颜将龙血参安置在床头妆奁之中,夜里想起秦时晏,总会觉得胸口有一股温暖的火焰,烘托着她。 秦家丧礼三日,便要出殡下葬。 顾家此前传出要跟秦家定亲的消息,被秦时晏一口否决,顾家名誉有所损伤,可秦老太爷出殡下葬,顾家依旧给足了秦家面子,沿途路祭,陪同,亲眼看着秦老太爷的衣冠冢立成。 白幡在墓地飘荡,股苍凉阴郁的气息蔓延开来。 秦时晏带着没有遇难的秦家仆从,在此为秦老太爷守墓一夜,第二日早晨才离开。 他累病晕倒,没有休息,便立刻赶去秦家商铺上处理事情。 夜间有消息传来,秦老太爷的衣冠冢被盗了。 傅渊的人一直在四处把守着,活捉了两个偷盗之人,雷霆手腕审问,很快便挖出了他们的身份。 秦时晏匆匆赶到刺史府,他脸色惨白,见到傅渊,眼眸却格外亮堂,“傅大人,查出来了吗?究竟是什么人害了我祖父?” 傅渊眼神颇为凝重,“抓住的两个死士,经过审查,交代说他们是崔相派来的。” “崔相是谁?” 秦时晏一头雾水。 “当朝左相,崔乾佑。” 秦时晏起初是震惊,随后又愤怒,他握紧了双拳,指节都在咯咯作响,愤怒之下挥了空拳,却最终化作无助的低咽。 当朝左相,权势鼎盛之人。 他如何能盼得到,能为全家报仇的那一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家中有何人需要龙血参救命,竟让他对我全家下此毒手!” 若非祖父早有察觉,将龙血参和他一起踹进了湖里,现在他整个秦家,血脉断绝! 好狠! 傅渊眼眸幽深,他心中有许多猜测,都不方便告诉秦时晏。 需要龙血参的人,只怕不是崔相家的人,而是他为了挟龙血参,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现下这两名死士的招供,也不足为证据,让他送回上京呈报。 他还要顾及秦时晏的安全。 “待会儿我派人送你从后门走,你就当没来过,你祖父的衣冠冢也只是被普通盗贼给盗取了一些钱财,今日之事,你不可告诉其他任何人,否则你会有性命之忧。” 对秦时晏来说,什么都不知道,他才能平安活着。 而他活着,才能看到将秦家灭门之人接受律法严惩的那一天! 秦时晏悲愤的摇头,他不敢奢望,可又不死心的问傅渊,“傅大人,若当真是崔相杀我秦家几十口人,我今生可还能等到他认罪伏法的那一日?” 傅渊神色骤然严肃,气势磅礴,“真相查明,所有罪犯都将被绳之以法,依律严惩,大邺王朝,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傅渊,以性命捍卫律法尊严。 秦时晏跪下,向傅渊磕了个头,他含泪悲愤,“傅大人,我等着你为秦家,将罪犯绳之以法的那一日。” 廊桥山庄。 顾清颜被顾老夫人叫到了房里。 她晚间伺候过顾老夫人的汤药,以为她老人家特意找她来,是要为二房求情,可她左顾右盼,眼神不安了一会儿,只问她:“你哥还没回来吗?” 第173章 顾玖瑢下狱 “哥哥?”顾清颜摇了摇头,“娘说他朝中有事耽搁了,怕是侯府那边有什么变动,不过婚期是早已商量定了的,祖母若是担忧,等这月过了,可以跟爹娘商议,咱们早些上京去看哥哥。” 顾老夫人听她如此说,倒也没那么着急了,她起初还担心,顾旬州和姚思渝记恨她这些年一直偏袒二房,上京去顾玖瑢的婚礼,会找借口不带她。 她虽不太喜欢顾清颜这个才回来几年的孙女,对顾玖瑢却是不同的。 那孩子自小是养在扬州,她身边看着长大的。 他天资聪颖又乖巧孝顺,全扬州都羡慕她有这么个好孙儿,如今他高中探花郎,又入朝当了官,还婚配了侯府,平步青云,可是把她高兴坏了。 他成亲,她是必定要去看着的。 如今听顾清颜这么说,她安心了,便摆摆手让她走了,“你近日操劳也累了,吩咐人给你准备些补品,喝了早些歇息吧。” 顾清颜告辞之后退了出来。 她也明白顾老夫人的心思,这么些年对二房的偏袒,对她爹的忽视,总会让她内心生出不安,但她是疼大哥的。 而且大哥如今为顾家光耀门楣,她更以他为荣了,又怎么肯看爹娘上京筹备婚事不带她? 故她今晚,有此一问,只是想借她的回答,让自己安心。 顾清颜起初还觉得有些好笑,与青儿说起来逗趣儿。 可她刚回到珑园,脸色便冷了下来,“青儿,大哥上次来信是什么时候?” 青儿脚步一顿,准确回道:“两月之前。” “两个月,那时候他刚跟侯府商议好了婚期来告诉我们,原本说好的是他回来一趟,接我们一家上京去,在京城的宅院里筹备婚事,可他如今迟迟没回来。” 她近来忙着自己的事,又一直照顾秦时晏,偶尔想起问哥哥的情况,娘说哥哥有事耽误了。 哥哥从未食言过,若非他在京中出了事,绝不会耽误回家的行程。 顾清颜猛然想到一件事,她抓住青儿的手,“南风临走时见过你吗?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青儿微微抿唇。 顾清颜道歉,“这是你的私事,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是我担心我哥在京城出了事。” “小姐别慌,他临走时确实来见过我,就是小姐你带秦公子回来的第二日,他还告诉我,若是有缘必定会再见的。” “有缘……再见。” 顾清颜的心一沉,想到南风便会想到萧倾澜。 他跟青儿会有缘再见,岂不是她与萧倾澜……也会再见。 她快步朝姚思渝的院落走去,看到吴妈妈趁着夜色指挥下人搬东西,她眸色更深了。 吴妈妈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从老夫人那回来了,连忙笑脸迎上去拦她,“大小姐,这院里忙乱,夫人本来是不想让人看到清理这些杂物……” “吴妈妈你让开。” 顾清颜从她身边绕过,径直进了姚思渝的房间。 姚思渝正在收拾东西,看起来很是紧张,顾旬州也不在房间里。 她看到顾清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颜儿你……怎么还没休息呢。” “娘!” 顾清颜上前握住她的手,“哥哥究竟出了什么事?您和爹为什么要瞒着我?爹是不是已经出发往京城去了?可是哥哥的婚事出了问题?” 姚思渝拼命摇头,她想依顾旬州编撰的理由来哄顾清颜,可顾清颜的坚定,显然不是她能够骗得过的。 “娘若不说,我便立刻让青儿出查,我们现下便去追爹爹。” “别去!颜儿,你不能去京城!” 姚思渝连忙拦住她,她万般无奈,心中万般挣扎,顾清颜却直白的盯着她,“娘,您若不说,我一样有办法查出来,我是哥哥的亲妹妹,他出了事,我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可京城里太危险了,你好不容易才离开。” “娘,若是小事,无论是爹还是齐昌侯都能解决,那便不必我来插手,可哥哥如今没回来,爹也赶过去了,这事就显然是他们都未能有解决之法的。” 再瞒着她,有什么必要? 还是说,原本就是因为她,哥哥才会出事? 顾清颜心中有了这个疑惑,便一发不可收拾,她立刻命青儿去调查。 青儿飞快的离开,姚思渝担心顾清颜会冲动回京,拦住她,将她拉到内室。 她犹豫许久,终是无奈叹道:“你爹临走时也说,若瞒不了你几天,便都告诉你,你哥哥他这次……在朝中犯了大过,已经被下狱大理寺监牢了。” “什么?” 她哥为官清正,怎么会犯错下狱! “你爹觉得事有蹊跷,起初是说他与侯府二公子去酒楼宴饮,说了些不敬太皇太后的话,遭了训斥,可后来有人检举他,在编撰太皇太后祭礼祭文时,言辞不当,有辱太皇太后,随后他便和侯府二公子一起被下狱了。” “他跟宁远郡主的婚事耽搁了下来,如今齐昌侯也来了信,说皇上到现在都没有提审你哥哥,我和你爹,都担心他在牢里会被人为难,这才着急上京,想着与齐昌侯商量,先与他见上一面要紧。” “哥哥定是被诬陷的,他绝不会对太皇太后不敬。”顾清颜攥紧了掌心。 姚思渝点头,“可如今不知究竟是谁要害他,就连侯府二公子都下狱了,可见此事不小,皇上是最敬爱太皇太后的,此事他要亲自过问,就还有澄清的机会,难的是他一直未曾提审……” 姚思渝和顾旬州想瞒着顾清颜,便是怕提起皇上,便会让她勾动情肠,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去。 可顾清颜又岂能逃得开? 萧倾澜怕是刚回京没多久,要理清事实,准备提审顾玖瑢,还要些时候,这背后事情又不简单。 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同爹娘一起上京。 她预备回去收拾行装。 姚思渝按住她摇头,“颜儿,你不能轻易回京城,那是非之地,对你来说太过危险。” “可我蜷缩扬州,也照样会有危险找上门!娘你知道吗,秦家灭门之祸,并非天灾,我还欠阿晏一个公道。” 秦家那些三年前便埋下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那时候秦时晏还没找到龙血参。 而她刚回扬州,跟他相识。 第174章 分明喜欢,何等珍贵 姚思渝嘴唇嗫嚅,听她说这些话,看她冷肃坚定的神情,便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了。 她只得答应,“那我们今晚收拾好东西,明日天一亮就上路,早些进京与你爹会合,也好早日想办法去见你哥哥。” “嗯,明日上路,我们先去一趟刺史府。” 顾清颜眼眸微沉。 她把龙血参交给青儿看守,独自下车去见了傅渊,跟他说了自己要上京的事情。 傅渊眉微蹙,问她,“因为你兄长?” 顾清颜微微讶异,“你也知道我哥出事了?” 傅渊点头,“如今的大理寺卿与我有些交情,我略知一些京城的消息,但你兄长的事,似乎并不简单。” 与侯府二公子不敬太皇太后,撰写祭礼祭文还出了差错。 这样一局,不是普通人能设下的。 “顾玖瑢是翰林学士,有‘天子私人’之称,今年已经开始入御书房侍奉,负责起草诏书,圣眷正隆,又与齐昌侯府结亲,算得上是朝堂新贵,可这次他出事,连侯府二公子都一起下狱了,足见对方要针对的不仅仅是他一个。” “还有侯府?” 顾清颜心中的担忧更多了。 对方势大。 她不敢再耽误下去了,与傅渊说了句告辞就要离开,傅渊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把东西给她。 他叫顾清颜稍候,转身入内室,取了一个明黄敕封的盒子给她。 顾清颜的见识告诉她,这东西非常人能碰。 她不敢轻易去接。 傅渊递给她,“他临走时留下的,嘱咐我交给你。” 顾清颜心尖颤抖,脑子里瞬间有万千种纷杂的思绪如惊雷般炸响。 傅渊连忙安慰,“你别怕,他留下这东西的时候说,我只管转交,而用不用得上,是你的事。” 萧倾澜的意思,顾清颜有权决定,用它,或者不用。 若是他强硬的手段,就不必让傅渊如此转交,还给她决定权。 他直接下旨便是。 如今给她选择,便不是强硬的意图。 顾清颜颤抖着接过,只是一道诏书,她内心便安稳不住了。 可她脑中一闪而过秦时晏的脸。 他苍白脆弱,凄苦绝望,秦家鼎盛之家,付之一炬。 她胸腔狠狠中了一刀,流血的伤口,将她的惶恐不安,统统吞噬了。 她用力捏着锦盒,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京城遥远,你一路小心,我会留在扬州帮秦家破案,我知你心系秦时晏,心系此案,有进展之后我会传信于你,还有这个。” 傅渊将一只玉哨摊在掌心,“这是我的信物,你若是想去大理寺探望你兄长,拿这个去找如今的大理寺卿,他若顾及我的面子,会替你想办法。” 他不能保证,顾清颜一定能见到顾玖瑢,但总归对她有些用处。 “你若遇事不决,拿这个去傅家找我爹,他也会尽力帮你的。” 傅渊将玉哨递给她。 顾清颜拿起玉哨,触手生温的品质,足见它的珍贵,而边缘处还刻了一个‘傅’字,只恐是重要的徽记。 她内心忐忑,“这信物只怕很重要,我若是用了……” “你只管安心用,这些年有劳你父亲替我寻药,我的伤才能恢复到现在这样,否则我也无法升任扬州刺史。 这次若你能助你兄长洗清冤屈,也算是我与他同僚一场的情义,不必介怀。” 傅渊的嗓音温润宽和,让顾清颜无法再拒绝他的好意。 她柔声道:“傅大人恩情,顾家上下铭记在心,日后定会报答。” “嗯,去吧。” 傅渊眼眸微暖。 顾清颜转身离开,他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廊檐下的柱子,眼神顷刻就变冷了,“还想听到什么时候?” 柱子后面的人打了个冷战。 孟枕月做贼心虚,走到傅渊面前,都垂着小脑袋,扁着小嘴,“大人,您早就发现我了。” 傅渊没说话,可他身上上位者的气息,足够压迫孟枕月,让她心肝扑通扑通的乱跳,“不好意思我又犯蠢了,大人武功高强,虽然伤了双手,但内力依旧强劲。” 她虽然躲得好,但终究是傅渊更厉害。 傅渊眼神微冷,他不会说,自己的内力早已没剩下几成,能发现她,全靠对她的直觉。 这小丫头从起床便会缠在他身边。 赶了她多少次,她都会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回来。 孟枕月知道傅渊一向烦她,可是有些话她不吐不快,“大人明明就放心不下顾小姐,为何不跟她一起回京呢?” 她可是知道的,傅渊这个扬州刺史当不久! 他迟早要回京的。 早回晚回都是回,何不跟顾清颜一起呢? 保护着她,也省得自己一直担忧,放心不下。 “孟枕月,本官再提醒你一遍,在本官身边,休要牵绊儿女私情。” 傅渊严肃冷冽,全然不见方才待顾清颜那般温和。 孟枕月双手叉腰,粉嫩的小嘴之中透着倔强,“大人如此提醒我,为何自己不敢承认呢? 你这双手伤的如此严重,分明就是因为顾小姐!你喜欢她,却又不敢向她开口,你担忧她,却又不勇敢相随。 你那个玉哨,我听我爹说过,是你自小戴到大的贴身物品,何等珍贵? 大人你就是个胆小鬼,欺负欺负我这样的小姑娘罢了!有本事,你去追顾小姐啊!” “我去追她,你滚回家?” 大概是被孟枕月胡搅蛮缠给气糊涂了,傅渊没头没脑的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孟枕月圆润又硕大的眼睛眨了眨,“没关系啊!我也可以跟大人回京,之后继续追着你,反正你也不一定追的到顾小姐,我还是有机会的!” 起码她能替傅渊稳定伤势,这一点,顾小姐做不到吧? 所以她不怕! 即便是跟顾小姐公平竞争,她也有勇气去面对。 “孟枕月,本官现在就派人送你回京。” 傅渊脸色清寒,挥手便让人把孟枕月押走了。 孟枕月一路大叫,“大人!大人我不回去!我不回!” 她还没追到他呢,怎么能回去? 打死她爹她都不回去! 第175章 回京 京城。 已经入秋,北风中带着萧瑟寒凉,城门巍巍,来往进出城的车马,都有条不紊的在城楼下排队进出检查。 轮到顾家的马车,顾清颜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 音容未变,风土人情依旧如故,少了江南水乡的温婉,有着天子脚下的威严和繁华。 他们顺利进城,到了顾家珑园。 顾旬州在外走动,掌灯时分方归。 他为没能去接她们进城而抱歉,姚思渝则是替他解下披风,心疼他连日奔波的劳累。 “你定是吃不下睡不着的,这眼睛都熬的发青了。” 她连忙叫吴妈妈拿了煮鸡蛋来,剥了壳,亲自上手给顾旬州敷眼。 顾旬州也习惯了她这般温柔体贴,在家人面前露出疲惫的一面,“京城寸步难行,为了瑢儿的事,我也不得不四处走动,只是收效甚微。” 这里不是扬州,有钱便可行许多的方便。 天子脚下,勋贵遍地,层层圈圈,权势阶级分明,将他们这样的人隔绝在外。 他甚至都想过去求尚书府。 可若是真去了,只怕连门都进不了,就要被轰出来。 姚思渝手中力道轻柔,可她内心,也不是没有想过,“姚尚书给我来过书信,瑢儿也曾说,这两年他与姚尚书见过面,若是去尚书府求他,也许会有机会见到瑢儿?” 他们总要先看一看,他是不是无恙,再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好替他想办法。 顾旬州没有说话,他一向是被姚崇德憎恶的,入不得他们的眼。 顾清颜却不觉得有效,“姚尚书只重门楣,亲情淡薄,这些年与哥哥有所来往,一是因为圣宠,二是顾忌侯府,并非对哥哥真心,这次他肯来信告知哥哥的情况,也是试探我们的虚实,若真要他帮忙,他未必肯。 即便姚尚书肯,只怕也会开出条件,我们能不能做到,也是两说。” 之前国公府一案中,姚崇德为了保姚思清,险些要她爹的命。 这次哥哥有难,若他依样画葫芦,他们见不到哥哥不说,还会自取其辱。 顾清颜不愿父母这样被羞辱。 “可如今连齐昌侯都见不到人,他家二公子也在牢中押着。” 顾旬州眉眼低垂,也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他看顾清颜凝眉深思,以为她又在盘算什么主意,他连忙拍了拍她的手,“颜儿,别着急,爹还会再去侯府的,你可千万别……” “爹。” 顾清颜打断了他,她眼神明亮又清晰,“女儿自是不会做让爹担心的事,眼前倒是可以先试试,大理寺那边。” “大理寺?” 顾旬州和姚思渝都惊了一下。 顾清颜拿出了玉哨,“傅渊相赠,说他与如今的大理寺卿有交情,或可一问,明日爹也可以拿这个信物,去一趟傅家,请傅老爷帮忙探问,他们能知道的,必然比我们多。” “傅渊此时援手,当真是天降甘霖。” 顾旬州看着她手里的玉哨,双眼放光,一颗悬了许久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些。 不过他觉得亏欠傅渊,“此前他救了你,为父尚且可以为他寻些奇珍药材,助他破案,如今又这般麻烦他,这人情以后可真不知道怎么还的好。” “我也觉得亏欠他,可我猜傅渊不久之后便要回京,若是哥哥这次能平安无事,日后在官场上,他们也能互相帮扶,相得益彰。” 而且傅渊的亲事是傅家头等大事,她看得出,他对身边那个孟枕月并非完全无情,将来若有机会,她必定会帮他们一把。 也算是有个报答的机会。 顾旬州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京城大,居不易,不如坦然些吧。” 明日他就拿着这玉哨,去大理寺,去傅家走一趟。 皇宫。 沈云徽从御书房出来,他请了旨意,得到萧倾澜的允准,可以去后宫,探望一下沈音柔,萧倾澜还派了清川来给他引路。 清川礼数周全,沈云徽对他亦是敬重,一直称呼他为总管大人。 清川笑的格外灿烂,“沈中丞真是客气,太傅府清流世家,奴才岂敢担沈中丞这般礼待。” “应该的,淑妃娘娘自幼身子弱,这几年在宫中,能够得到皇上的怜惜,总管大人也出力不少,本官与沈家甚是感激。” 他说着,指挥身边随从往清川袖子里塞了包银子。 清川推脱了两下,便顺势收了。 他一路将沈云徽带至后宫,每走一步都扼腕叹息,若非有这么个让人操心的淑妃妹妹,凭沈云徽清流世家又身居高位,何须对他假以辞色,又恭维又讨好的。 啧,真是。 衍庆宫。 到了沈音柔住的宫殿,清川便告辞先回了。 沈云徽迈步而入,经宫婢禀告之后,在正殿拜见沈音柔。 她如今是皇妃,沈云徽也要对她拱手行礼。 沈音柔看到他,只懒懒的抬了一下眼皮,“大哥又来了?” 三个月前他便因崔婉凝的事跟她争吵,斥责她骄纵,在后宫中不思正事,成日沉迷无谓的争斗。 他上次骂她的话,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么犀利的言辞,只差没说她不配当沈家之女了。 她这几个月都没跟他联系,不成想,还是他先忍不住,要来看她。 她更自以为是,恃宠生娇了。 沈云徽看到她画的浓艳的眼妆,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我早就告诉过你,后宫中浓妆艳抹的人,不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宠爱,你要做宠妃,要先做你自己。” 学这妖艳无极的打扮,便能引得萧倾澜注意了吗? 这是自取其辱! 沈音柔手中的茶杯重重砸下,眼底是压不住的烦躁,“我每日在宫中过的心惊胆战,贤妃能演会装,底下的妃嫔也对我虎视眈眈,哥哥不想着在前朝为我出力,让皇上过来看我,逮住机会就要来训斥我,这便是你为兄之道吗?” 到底还是不是她的亲哥哥了? 沈云徽额角青筋猛跳,哪怕沈音柔已经变了模样,这三年愈发的焦躁了,他也还是要耐着性子,沉下心同她讲道理。 第176章 会如何处置顾玖瑢 “我在前朝尽力是为臣本分,皇上顾念情分,自然会来看你,他不来,我身为臣子,是没有资格置喙皇上家事的,你要明白!” 沈音柔懒得听他这些颠来覆去的大道理教训,站起身就要离开。 沈云徽一句话将她按住,“你以为用太皇太后陷害顾玖瑢,就能置他于死地吗?” 沈音柔腿一抖,手下意识的往桌面上撑,慌忙中蹭翻了茶杯,被茶水烫了一下手指,脸上倏地闪过慌乱。 “我……本宫不懂你在说什么!哥哥怕不是在前朝忙碌,忙的有些糊涂了!” “我糊涂?” 沈云徽紧皱着眉,“你若是手脚干净不为人算计,我大可不必来犯这种‘糊涂’,可你知道那姓崔的一家是好相与的?崔相老奸巨猾,贤妃更是城府极深,你在宫中都数次落败于她,这次还敢让翰林学士去给顾玖瑢假的参考典籍! 那里面记载的太皇太后生平,都是编撰的!顾玖瑢写了出来,还没有呈给皇上御览,就先被崔相拿到对他发难,还牵连了齐昌侯府!” “那又如何?” 沈音柔眼角的浓艳,蜿蜒出一抹狠辣,“顾玖瑢本就不该晋升的这么快!他才入朝三年,凭什么就能到皇上身边起草诏书?若是任由他与齐昌侯府联姻,再继续平步青云,那哥哥你在朝中的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了?” “我的地位不会被一个顾玖瑢威胁!是你,私心用甚,你害怕顾玖瑢平步青云,害怕他顾家权势日盛之后,会把顾清颜送回京城,送到皇上身边!这才是你针对他的原因!” 沈云徽面覆寒霜,他大步走到沈音柔面前,逼视着她,“你以为自己很高明是吗?顾清颜已经入京了。” “你说什么!?” 沈音柔还沉浸在被他步步紧逼的质问之中,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击。 沈云徽看到她浓妆之下的惊恐和眼神瞬间闪过的狠辣,心头悲凉,“你若不逼顾家,顾清颜不会想回到这个地方,可你用最蠢的手段,给自己拉回了最强的劲敌,若是顾清颜入了宫,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坐上后位的机会。” 沈家,也帮不了她! “大哥!”沈音柔拉住要走的沈云徽,她终于撑不住那一丝骄傲,“大哥你帮帮我,你阻止顾清颜!你不能看着她入宫!皇上心里……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放下顾清颜!她若是入宫,会狐媚惑主的!你身为朝中重臣,难道想看到皇上被一个妖媚的女子迷惑吗?他若是荒废了朝政……” “皇上是明君!” 沈云徽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薄唇抿着冷冽又锋利的弧度,“这宫中从来不缺聪明人,可只有你,一个人自作聪明深陷其中,你早已忘了当初的沈音柔是什么样子。 你若还想与皇上重修旧好,便好好回忆回忆,皇上青梅竹马的沈音柔。” 她成日浓妆艳抹,连他都不愿看,更何况是萧倾澜? 沈云徽撇下她离开了,沈音柔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她让容祁把镜子拿过来,容祁捧了一面菱花镜到她面前,她猛地看向镜子,竟失声大叫:“啊!” “怎么会这样?容祁,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的脸……” 她惊恐又无助,用力的想擦掉脸上艳丽的脂粉,又弄脏了衣裳,她看着自己手上,脸上,都沾染的过重的颜色,懵懂仓皇。 “容祁,我真的错了吗?” 容祁跪在她身边,看着她可怜的样子,心疼又不敢说话,“娘娘是皇妃,除了沈中丞,也不敢有人说您错了。” “可我若是没错,倾澜哥哥为什么不来看我?他好久都没看我了,他从前还会与我谈论诗词,问我在宫中饮食吃的可习惯? 现在……上次他来是什么时候了?” 沈音柔已经不能准确的想起时间了。 容祁垂首道:“大概是半年前了。” 半年前,沈音柔和崔婉凝在宴席上斗气,沈音柔将崔婉凝推进了御湖里,皇上生了很大的气,没重罚沈音柔,却再也没来看过她。 沈音柔看着自己手上这些浓艳的颜色,她从前一直不用这些颜色,也从没浓妆艳抹过。 清水出芙蓉,她原本的美貌,就足够令人心动了。 那时倾澜哥哥还没登基为帝。 他总会捎些字帖书画给她,像兄长一样照拂她,疼爱她。 不像如今。 珑园。 顾旬州忙碌了一日回来,脸上依旧有疲惫之色,眼底却闪动着喜悦和兴奋。 姚思渝和顾清颜起身相迎,一个为她解下披风,一个扶着他进屋。 顾旬州在饭桌前坐下,总算是能安心吃顿饭了。 他告诉她们,“今日得了瑢儿的消息,他在大理寺牢中无恙,没有被严刑拷打,只是暂时关押;傅老爷也得了消息,说是两日后,皇上便会亲自提审瑢儿和侯府二公子,届时便能知道真相了。” “太好了!”姚思渝眼中有了些光芒,“皇上亲自提审,此事便会仔细调查,瑢儿他定不会对太皇太后不敬的!皇上一定会查明真相。” “确实如此,可哥哥受命编写太皇太后祭礼祭文,应该……会与沈家的人打交道,不然也是参考沈家拿出的,太皇太后生平典籍。” 她曾在宫中学习规矩,也在太皇太后身边待了些日子,知道她是位有才情的女子,自己写诗著文不少,有一部分都珍藏在宫中。 身为沈氏出身的女子,当然沈家也会收藏她的著作,并且有族学之中的人,专门为她编撰典籍,用以传颂后代。 顾玖瑢应当是要参考这些典籍,才好编写祭文,宫中的典籍萧倾澜定会珍藏,出现有问题的典籍,几率不大,除非有人自己犯蠢。 而宫外的沈家…… 顾清颜便不敢断言,这里面会有谁的手笔了。 顾旬州和姚思渝没有她的见识,跟不上她的思维,只是瞧她拧眉深思,觉得事情还是严重的,“你哥哥这次若是被沈家给针对了,也不知最后皇上会怎么查,怎么处置。” 圣意难测。 顾玖瑢跟清流世家相比,孰轻孰重,又是再分明不过了。 第177章 顾玖瑢,我们退婚吧 可是顾清颜内心,有一份没有来由的坚定。 她信,哥哥会平安无事。 萧倾澜是英武明君,登基三年,吏治清明,大邺歌舞升平,繁华更胜从前,他不会使哥哥蒙冤。 起码不会在他无罪的情况下,让他做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她将这份坚定告诉父母,看到他们眼中神色复杂,又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 用过晚饭,她便回到自己的栖仙阁休息了。 顾旬州和姚思渝这一夜辗转反侧,都是睡不好的。 他们等了两日,好不容易等到顾玖瑢被提审,太极殿上,萧倾澜亲自审问,案件细节一一查处,沈云徽从旁协助,崔相提供人证物证,君臣齐心,还原了事实真相。 顾玖瑢确实是参考了有误的典籍,才会写出对太皇太后不敬的祭文,而他参考的典籍虽然早已不见踪影,可他过目不忘,将整本典籍都默了出来,便不难去查,典籍由何人编撰。 最后查出来,是顾玖瑢共事的另外一位何学士。 他为官数载,原也是前途大好的栋梁之才,可因他在朝中没有根基背景,又生的人矮貌丑,所以一直不得重用,在翰林学士之中,并不拔尖。 而顾玖瑢同样与他出身不高,没有好的家世背景,却因为才能出众,得到萧倾澜的重用,他又生的高大俊美,神清骨秀,引得宁远郡主倾心,肯抛却门楣,下嫁于他。 如此幸运之人,成了何学士的嫉恨之骨,他日思夜想,终于蹲守到了一个机会。 他故意与顾玖瑢打好关系,在他受命撰写太皇太后祭礼祭文时,拿出他自己编撰有误,亵渎太皇太后的典籍给顾玖瑢,然后在他写成草稿之后,立刻偷了去找崔相揭发。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这样就能陷害顾玖瑢,让他被贬职下狱。 可他万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惊动萧倾澜,御前亲审。 行迹败露,他也没什么可辩驳的了。 萧倾澜问他是否认罪,他一脸麻木,没什么不认的,问他是否悔过之时,何学士什么都没说,只是极尽讽刺的,发出了一声冷笑。 “贬职下狱,流徙西北两千里。” 萧倾澜圣断裁决。 而侯府二公子则是要挨罚,他觉得太皇太后的孝期耽误了自家妹妹的大好婚事,险些让她等成了老姑娘,酒后胡言,被正好在酒楼吃饭的崔相家人给听到了。 他自己也承认,自己一时失言,愿意受罚。 萧倾澜也没有手软,狠狠打了他一顿板子,夺了他的兵权,要将他丢到岭南去练兵。 顾玖瑢无罪开释,只需回大理寺将案卷归宗,便可回家,休养好之后,再行上朝。 他从宫中回了大理寺,被人打开了手上的镣铐,做完了登记,便被送了出来。 大理寺侧门,早有人等着他。 楚文瑶的眼睛都哭肿了,像两只明晃晃的红灯笼。 顾玖瑢提起一口气,大步朝她迈了过去,他执起她的双手,干裂的嘴唇,嗫嚅出嘶哑的嗓音,“抱歉,阿瑶,让你担心了。” 皇上英明圣断,查清了案情,如今他已经无罪开释了,官职也没有变化。 一切都照旧。 他只是觉得愧对她,这几年她对他付出颇多,他却忙于公事,总会忽略她的感受,如今又害她哭成这样。 “阿瑶,太皇太后孝期快过了,我父母也已到京城,休养几日,我们两家便可以坐在一起,好好商量一下我们的婚期。 之前择定的日子只怕不吉利,再重新测算一番,挑个好日子。” 他急于弥补,却听楚文瑶赌气似的说,“不要。” “为何不要?你若是嫌挑日子太慢,快则下月初,不然这个月底成婚也可以。” 他全然没看到,楚文瑶身后有一辆不属于侯府的宝盖马车,只以为她是在跟自己闹脾气。 楚文瑶时常闹一闹脾气,可她又是最心疼他体贴他的,他还没去哄她的时候,她便会给他送来贴心暖胃的糕点。 是以,他还没多少哄她的招数。 除了成婚是她想要的,他也想不出其他的招。 他将人往跟前拉近了一些,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令人脸红心跳。 楚文瑶白嫩的耳垂,极快的变粉,一股涩意冲击着眼眶,撞的她泪腺崩溃失守,透明的泪珠子,似不会停一样哗啦啦从眼里落下。 她脸上的骄纵变成了痛苦,哭皱了的一张小脸上,幽怨横生:“顾玖瑢,你怎么现在才让我知道,你这么会呢?” 这三年,他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以为他是个清冷佛子,不染世俗,是被她强行玷污的呢! “可惜,太可惜了……” 楚文瑶哭着哭着,又笑了出来。 一哭一笑,情绪大起大落,既骄纵又苦涩的有些不像她。 顾玖瑢终是察觉出不对劲,他眉蹙如峰,压低了声音,严肃问她,“阿瑶,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 还哭的这么厉害? “顾玖瑢,我没与你开玩笑,今日来见你,是要告诉你,我不嫁给你了。” 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被压弯的脊背挺了起来,孤绝清冷。 顾玖瑢心尖微颤,他用力握住她的双手,神色冷肃,“阿瑶,不可以开这样的玩笑。” 平素她怎么闹,怎么生气,跟他耍小性子,他都可以由着她。 唯独这一件事。 “你我定亲三年,婚事近在眼前,我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可我已经写了退婚书了。” 楚文瑶冷笑,她转身从丫鬟手中拿出一封红笺,递给顾玖瑢。 他是探花郎,这里面字字句句都看的明白,看的透彻,自此退婚,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有齐昌侯的印章,还有楚文瑶亲笔签押。 退婚,她没有一个字是在开玩笑。 顾玖瑢习惯了冷静克制,玉山将崩都面不改色,他嗓音哑的有些缥缈,只问:“为什么?” 三年情意,便因他下狱了一次,就可都抛却了? 楚文瑶笑了起来。 她这笑容,是顾玖瑢平生从未见过的。 第178章 因为我要另嫁他人 她笑的分外苦涩,有着对他难以割舍的痛,纤弱的脊背都在风中轻颤,惹人怜惜。 可她的苦涩之中,又有几分解脱,不知是对谁。 “顾玖瑢,我总是想,三年国丧什么时候能过去,我数着日子,一天一天的盼,盼它快过去一天,我就能早嫁你一天,可我好不容易盼到了,你和我二哥却一起出事了! 你们两个真是不争气啊,一个被陷害,一个喝了二两黄汤就在外面大放厥词,让人拿了把柄……” “可我们都平安无事的出来了!虽然二公子暂时被调到岭南,不过几年时间……” “没这么轻松的!” 楚文瑶与他一来一回的打断对方,像两股强劲的对流气息,“我大哥和三哥,也跟撞了邪似的,一个治军不严,被降了级,另一个啊……操练的不小心,受了重伤,差点折了一条胳膊。我爹……” “侯爷他怎会出事?” 顾玖瑢嗓音焦灼,握着退婚书的手,已经根根泛白,骨节都在不受控制的咯咯作响。 楚文瑶浓重的鼻音里,凄苦更多了些,“我爹年纪大了,他不肯承认这个事实罢了,如今,我替他认了。” 齐昌侯府的辉煌不如从前了,她被父兄宠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为他们派上用场了。 “阿瑶,你该知道朝堂上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女子能左右的,若是侯府出了事,也该由我来帮你……” “你帮不了我,顾玖瑢,你与侯府尚且差距这么大,又如何跟其他人比呢?” “其他人?” 顾玖瑢微微抬眸。 风一吹,他就看到了她身后的马车,车帘微微扬起,露出半张俊秀的下颌,那莹润的肌肤和轮廓弧度,一看便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 他的心被人攥在了手里,尽管预料到了一切,他还得保持应有的风度和体面。 “你另择了他人……是谁?” “崔相之子,崔瑾舟。” 眼前有一道惊雷炸起,顾玖瑢博学多才的脑子,第一次有了空空如也的感觉。 他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似是被人按在地上,用钝刀刮肉,一片又一片的凌迟,又好像有一只强有力的手,瞬间便捅穿了他的胸腔,掏出他的心拿在手里捏了捏,又将心放回他的胸腔里,如此反复,来回的折磨。 他痛苦,这只无形的手,却还会嘲笑他的无能。 楚文瑶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些情绪,是痛怒是挣扎,亦或者斥责她翻脸无情,背信弃义。 可这些都没有。 他比以往看起来更加平静,甚至冷淡的比她还要快。 她身后传来男人清冽温润的声音,“还没好吗?” 肌肤泛起一阵寒颤,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回头说了句,“快了。” 随后她又快速的看向顾玖瑢,见他迟迟没回话,她便说,“退婚的事就这么定了,顾家我就不去打扰了,以后……祝你前程似锦,娶得美貌佳人,相伴一生。” 她转身的那瞬间,似是要匆匆赶上那人的车,顾玖瑢嘴边堵了千言万语,当看她急不可耐奔到宝盖马车边上时,他只呼喊了一句:“楚文瑶!” 楚文瑶猛地回头,她似乎觉得他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他是不是有话要跟她说? 若是他也能像她爱他这般热烈,她也不是非得…… 她的浮想联翩还没有在脑子里成型,顾玖瑢就走了。 他那身在牢里待了多日的锦袍,脏污卷边,一点都不洁净,可是他的身姿又那么挺拔。 松风鹤骨,茂林修竹。 他还是那个冷静沉稳的顾玖瑢。 好险,她差点就又要任性了。 一只修长偏瘦的手伸出来,将她拽进了马车。 算得上粗暴的动作,将她强行按进了怀里。 男人的脸陷了一半在阴影里,眼尾凉薄的光,却格外刺人,“你若不死心,我相府也不爱做这横刀夺爱的事,不如婚事作罢。” “崔瑾舟,你敢!” 楚文瑶瞪红了眼,她眼里再无半分情意。 有的,只是恨! 珑园。 顾旬州和姚思渝匆匆赶回来,听说顾玖瑢是一个人从街上走回,他们没接到他! 顾清颜守在顾玖瑢的房门外,她眼眸深深的凝视着顾玖瑢的卧房,等顾旬州和姚思渝赶来,问她发生了何事。 顾清颜微微摇头,“哥哥说没事,他累了想休息,不想被人打扰。” “那他为何不等我们去接他?”姚思渝捏紧了手帕,她以为是他们去晚了,才没接到顾玖瑢的。 顾旬州察觉出事情不对,他眼尖的扫到了顾清颜手上的红笺,“这是什么?你哥带回来的?” 顾清颜点头,“是,哥哥带回来,是齐昌侯府给他的……退婚书。” “退婚?” 顾旬州和姚思渝被震惊的异口同声,两人相视一眼,顾旬州连忙拿过退婚书,仔细看起来。 材质,印章,都假不了。 侯府当真是要与他们顾家退婚! “好快的手脚,瑢儿这才刚放出来!” 顾旬州气的脸色铁青,虽没有骂侯府,可内心有多少愤愤不平,又何须言语来描述? 姚思渝仍旧不敢相信,“宁远郡主对你哥哥情深义重,怎会轻易答应退婚之事呢?是不是齐昌侯给她施了压力?” 她也明白,经此一役,侯府会看轻顾玖瑢,觉得他没有身份背景庇佑,一旦有朝中重臣想要针对他,他没有还手之力,还得靠皇上圣明,才保住命和他的官职。 可顾清颜说,“哥哥说,退婚书是宁远郡主亲自送到他手上的,而且她已经跟相府定亲了,是崔相的小儿子,崔瑾舟。” “这不是欺人太甚了吗?我顾家虽行商,却也是本分之家,侯府才退了瑢儿的亲事,便高攀相府,这要你哥哥以后如何在官场上立足?” 别人会如何嘲笑他,讥讽他? 这便是侯府的家风吗? 姚思渝一向脾气好,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动了怒,“欺人太甚,我要去侯府找他们理论!” “我也去!” “爹娘,你们冷静些吧。” 顾清颜将两人拦了下来,她早已盘算过了,“侯府有侯府的无奈,听说此次不止是侯府二公子要被远调,大公子和三公子都出事了,侯爷也一病不起,他们没有比顾家好到哪里去。” 第179章 她顾清颜,要争了 顾旬州和姚思渝一愣,他们能知道的内情,自然不如顾清颜知道的多。 但如此一听,胸中那口怒火,又成了郁气。 堵着了。 出不去。 顾清颜总算冷静,还能主持大局,她劝顾旬州和姚思渝,这几日低调在家,哪里都别去,尚书府来人找娘,她也不必搭理。 他们只管陪着哥哥,缓过这口气来,待他养好身体,再谈亲事。 但这次出乎意料的,顾玖瑢似乎一直缓不过来。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四五日,不吃不喝,送进去的饭食都扔了出来,也不许人靠近他的房间。 便是顾旬州和姚思渝与他说话,也得不到回应。 顾清颜曾站在他门口,唤了两声哥哥。 顾玖瑢嗓音低哑,幽幽传出的声音似碎玉一样,冷冽又凄清。 “颜儿,别怪她。” 顾清颜轻声说,“我知道,文瑶有她的苦衷,哥哥,你也别太苦了自己。” 退婚已成定局,再如何消沉,也无法复原至当初。 顾玖瑢单薄的身影靠着门,夹杂着一丝顾清颜没听过的哽咽,“我……其实很在意她。” 这几年,他忙着追名逐利,想要得到圣宠,尽快晋升,抬高顾氏门楣,再名正言顺的迎娶楚文瑶。 可他忽略了她的感受,她陪他到很晚,他也没空与她多说几句话。 她发帖请他去看她的马球赛,他挤出时间过去,却看不完一场,就又急匆匆的赶回来忙公事。 他看着她眼里的爱意,从明艳热烈,到落寞渴望。 并非他故意不去安慰她,用这种手段吊着她,压抑她。 而是他觉得,他们迟早要成婚的,来日方长,以后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陪她,陪她去游山玩水,纵情天下。 他没想到,一切都变了。 她退婚,另嫁。 他们再没有以后了。 “哥哥,这次崔相对你出手,也不全是你一个人的错,是因为我……” “你回去吧。” 他没有继续听下去。 顾清颜感受到了他的孤寂和悲伤,这样的伤痛,他要消化多久,才能跟自己和解? 这辈子能放过自己吗? 只怕不能。 顾清颜的心彻底纠缠了起来,她回到栖仙阁,翻出了那个明黄的锦盒。 盯着这个锦盒,她枯坐了一夜。 很多事情,都在她脑海里一一划过,从前世到今生,从痛失家人,自身惨死,到她重生复仇,扳倒仇人,洗雪沉冤,归家团聚,一直到…… 她弃了前世一切的轨迹,离开这吃人的京城,回到了扬州。 她还很幸运,遇到了阿晏。 阿晏骄纵恣意,热烈鲜活,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人物。 可他如今,家破人亡,在重振家业的路上,困难重重,艰辛寸寸。 害他至此的,也有崔相的手笔。 而害顾玖瑢的,又不会跟沈家没关系。 何学士想要编撰太皇太后的生平事迹,便那么容易混淆视听? 背后无人与他推波助澜? 他的家人没有得到抚恤? 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只不过何学士做了事,收了好处,自然不会再说两家话。 崔家,沈家。 都针对她顾家。 仿佛她顾家柔弱可欺。 可以随意凌辱。 “小姐。” 青儿低沉的嗓音响起。 她见顾清颜枯坐一夜了。 “扬州那边的消息,说孟枕月小姐回京了,而且傅渊傅大人似乎也在回京的路上了。” 顾清颜轻扬了下唇角,“倒是件好事。” 孟枕月身份高贵,肯这般追着傅渊,已是不易,而傅渊对她,也不是全无情意。 两人的结果,或许会比她哥哥好些。 顾清颜眼眸幽深,捧着明黄锦盒起身,一瞬间拨云见日,眼神又清亮起来。 “小姐,你去哪?” “去见哥哥。” “大公子还未出房门。” “那就想办法,让他出来。” 她拿着这封圣旨,强行推开顾玖瑢的门,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顾玖瑢身子虚弱,站起来便已经很费力了,但顾清颜把这封圣旨递到他的面前,他依旧强撑着打起精神,“你这是要做什么?” “哥哥可有兴趣,跟我一同,为咱们顾家,争上一争?” “争什么?” 顾玖瑢一手夺过圣旨,铁青泛白的脸色,在看完圣旨之后,变得更差了。 “你不能去!” 他想也不想便拒绝,“深宫重险,连我在翰林院都……” 没办法独善其身! 她柔柔弱弱一个人,要怎么去宫里斗争? 而且她跟那个人感情上的羁绊,是伤了,痛了,她才会离开京城,跑到扬州去躲避的。 如今再去他身边,做一个位分极低的妃嫔,万一她不受宠…… 她会被蚕食成什么样? 他不许! “哥哥难道要一直在屋里待着,一直沉浸在失去的悲痛之中吗?哥哥,若是你我携手,顾家不是今日的商贾顾家,你还会受人欺凌吗? 我们的爹娘,还会被人看不起,我们那有着血缘的尚书外祖父,他还会肆无忌惮的,要娘永远不准袒露身份给他丢人吗?” 顾清颜字字如刀,每一刀都准确的砍在了顾玖瑢心中,最自卑最痛的地方。 他们弱啊。 所以他们被欺凌。 阿瑶来与他退婚,他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没底气。 “哥哥,我想争,无论将来如何,我也想为自己,为爹娘,去争这一次。” 位分低,她可以晋升。 没有家世背景,她可以成为家世背景。 嫁皇家,育皇嗣。 有顾玖瑢的扶持,他们也可以一起扶摇直上。 就像沈云徽,他那样护着他的妹妹沈音柔。 顾玖瑢眼神复杂,他看到门外,爹娘不知何时过来了,他们两个听到了他们兄妹的话,也看到了他手里的这封圣旨。 门外的风,萧瑟,寒凉,充满了哀戚的味道。 可团结一心的人,又岂会惧怕这一抹北风? 顾旬州夫妻上前,将一双儿女揽入怀中,四人相拥,一个家聚在一起创造出的光和热,远超旁人想象。 顾清颜靠在父母怀中,甜软依偎。 她说,“爹,娘,你们相信颜儿的智慧,不会轻易被欺负的,对吗?” “对。” 一家三口,坚定的如出一辙。 第180章 皇上,顾小姐病了 顾旬州和姚思渝起初在门外,听到顾清颜和顾玖瑢的谈话,按捺不住就要冲进来阻拦。 他们兄妹俩都是他们的骨血,他们不想他们其中一人去涉险。 尤其是颜儿。 她被夺走了十六年,如今才回到他们身边三年,他们实在舍不得。 可颜儿自小生长的环境,注定了她此生的不凡。 顾旬州无疑是最愧疚的,他身份低微,在权势鼎盛的京城,无法护住儿子,若是女儿入了深宫,他能给她的,大概也只有钱财上的支持了。 可顾玖瑢和顾清颜都是敬爱他的。 没有他,不会有他们兄妹,更不会有现在的一切。 他们都不再是孩童,自己日后的路要怎么走,都要靠自己去筹谋,规划,拼搏。 顾玖瑢一番梳洗,收拾的干净整洁,同家人一起吃了个晚饭。 这些日的消磨,使他面容憔悴,枯瘦骨销。 可他不能就此放弃。 他开始跟顾清颜一同坚定,问她,是否要由他将这封圣旨,送入宫中,送到萧倾澜面前。 顾旬州也姚思渝也同样看向顾清颜。 顾清颜摇头,“我有主意了,爹娘和哥哥,这几日好好歇息,不必替我担心。” 姚思渝有千万句担心的话,全都堵在了嘴边。 顾清颜内心坚毅不屈,强压难摧,非常人能及,他们多说,也只会拖累她。 他们各自回了院落歇息,顾清颜带着青儿回栖仙阁,命她为自己准备冷水沐浴,还要往浴桶中,放足量的冰块。 “小姐!这一场沐浴完,身子受不了,会生病的!” 青儿眉目冷肃。 “去准备吧。” 顾清颜也没有解释,青儿听命行事,准备好的冰水浴桶,散发着白色的寒气,靠近都让人遍体生寒,更何况顾清颜脱光了衣裙,将白璧无瑕的身体,全都沉了进去。 连脑袋都埋进了水里。 青儿看的担忧,却不能违背顾清颜的命令。 一夜的冰水泡下来,顾清颜发起了高烧,脸颊通红,浑身泛寒,犹如置身冰窖。 青儿没有去请大夫,而是捧着锦盒,带着圣旨,去了宫门口找南风。 南风满脸笑容的跑出来,看到青儿,俊脸上愈发的阳光灿烂。 “你家小姐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啦?我可以替你告诉皇上!” “这是我家小姐想送给皇上的东西。” 青儿板着脸,丝毫没有被他的热情感染,反而愈加严肃。 “什么东西?” 南风说着就伸手去拿,要亲自查验。 青儿不让他查验,他皱着眉,“你别忘了规矩,现在呈给皇上的东西,都要仔细检查,有分毫不妥都不能进宫。” 要不是他俩同出影卫阁,他都不给她开这个后门,让她慢慢从金吾卫手里开始被查。 “南侍卫长,还是奴才来看吧。” 清川在他后面跟来,他笑眯眯的说着。 他隔着老远,就被青儿捧着的明黄锦盒吸引了,这东西,交给南风他也不会处置,宫内事务,还是他来打理的。 南风轻哼两声,“她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你看她能给你吗?” 青儿瞥了南风一眼,转手就将东西交到了清川手上。 南风瞪大了眼睛,听到周围金吾卫闷着的笑声,脸都掉在地上了。 “你个臭丫头,哼!” 南风转身就气呼呼的走了,以后他再也不自作多情了,才不帮她主子给皇上说好话呢! 青儿在宫门外等待,清川加快了脚步,追上了南风,将东西捧到了御书房里。 锦盒是要萧倾澜亲自看的,他没有敢打开,只不过圣旨嘛…… 清川请示萧倾澜,“皇上,可要奴才现在就吩咐下去,打扫宫室,赐教习嬷嬷,择个吉日,迎顾采女入宫?” 对的,顾采女。 萧倾澜在扬州留下的圣旨,便是赐封顾清颜为采女。 宫中后妃分九品,皇后之下,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御妻之中有宝林,御女,采女,为正八品妃嫔。 萧倾澜本来想点头。 顾清颜的出身不高,顾玖瑢也才入翰林院三年,根基薄弱,给她过高身份入宫,对她不利,引文臣口诛笔伐,也会让她一入宫就成为后宫众矢之的。 倒不如入宫后再慢慢晋升。 若是她愿意给他生下皇子,他也可以顺理成章的晋她的位分。 可南风多嘴说了一句,“属下瞧顾小姐是看不上这身份的,就派了个青儿来送圣旨不说,青儿还不肯把东西交给属下,您手边那盒子,她都不让属下查验!” 他满脸都是不高兴,就连清川都忍不住安慰,“南侍卫长别计较这个了,我瞧那位青姑娘是个厉害角色,这东西奴才也没敢打开呢,只是摸了摸,这盒子面上是没有任何不妥的。” 无毒,也没藏什么暗器,大概是顾小姐私人想给皇上的东西。 若是里面藏了女儿家的情意,让他们这样的人先查了,只怕会坏了皇上的兴致,不如皇上亲启的好。 “而且顾小姐想要入宫到皇上身边侍奉,又岂会生出歹心呢?”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那位顾小姐,清川素未谋面,却早已如雷贯耳,知晓她绝不会做蠢事。 从他这几年与后妃打交道来看,她的智谋定是胜过沈淑妃的,所以他才敢大胆的,不经查验就把锦盒递到皇上面前。 萧倾澜也想知道,顾清颜藏了个什么心思给他。 他猜想,她派青儿送圣旨过来,似是对他圣旨的内容有些不满。 十指如流玉,他推开锦盒,便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一眼震惊,再仔细查看之下,心头竟是格外激荡。 南风看萧倾澜脸色紧绷,以为他要发怒了,可他轻轻关上盒子,只问了清川一句,“青儿还在宫门外吗?可有带话?” 清川摇了摇头,不过他迅速拱手,“奴才疏忽,奴才现在立刻就去问那位姑娘,顾小姐定是带了话给皇上的。” 萧倾澜默许了。 清川脚底生风,比去后宫任何一位妃嫔那儿都勤快,问完了青儿,她果然带了话,他连忙回到萧倾澜身边,胸脯还有些起伏不定的喘息,喘匀了气,他连忙回道: “皇上,那位姑娘说,顾小姐她病了。” 第181章 萧倾澜,我想在你身边 “病了?!” 萧倾澜单手撑住锦盒,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挪动了下脚步想走,看到面前堆积的奏章,又立刻坐了下来。 笔走成章,很快将面前的事务都仔细的处理完了。 趁着夜色,他换了常服,带着南风去了顾家。 栖仙阁灯火通明,顾旬州请了三个大夫过来,为顾清颜熬药飘的满院都是药味。 萧倾澜一来,就被浓重的药味呛了鼻。 他疾步上前,走到顾旬州夫妇面前,沉声问:“她为何会突然病了?” 顾玖瑢出狱,他们合家团聚,不应该开心才是吗。 顾旬州猛地一惊,“皇上……” 他连忙要跪,萧倾澜扶着他免了礼节,“朕微服出巡无须这般,她为何会病?” “颜儿急着赶来京城,路上便有些着了风寒,这些日为她哥哥担忧,一下子就病倒了。” 姚思渝在一旁,她行了礼,抹着泪,通红的眼睛里都是对女儿的心疼不舍。 这种时候在家中见了萧倾澜,他们又岂能不知以后顾清颜的归宿? 顾玖瑢陪在萧倾澜身后,他低声说,“是微臣无能,让妹妹替微臣担忧,至此病倒,况且妹妹心系着人和事,身子格外柔弱些。” “她心系着你,你如今已经平安无事,也该继续回翰林院了,她何必如此心焦?” 急着自家哥哥的前程,丢了她自己的身子,她可真是会拿捏气他的法门! 国事缠身他都没这么恼过。 顾玖瑢见萧倾澜凤眸凝冰,虽是有些责备,却不难看出他对顾清颜的在意。 他愈发坚定的说出,“妹妹心中所系,不独微臣,也不独父母,还有……” “还有谁?” 秦时晏那个远在扬州的臭小子? 还是傅渊? 萧倾澜想起这二人,肚子里的酸水便直往脑门上冲。 冲他的理智四散。 “皇上,颜儿高烧呓语曾说,她若入宫为妃,便可到心系之人身边去了,不知皇上……是否会如她所愿?” 顾旬州沉声问道。 他为一介平民,如此已是不敬冒犯,南风身后背着刀,脸色已经变得冷沉如璧。 萧倾澜抬手制止他,回眸凝望顾旬州,“这是她的话?” 顾旬州背脊发紧,他行商多年,见人无数,可唯有萧倾澜的眼神,叫他内心防线一一崩塌,最终守住这个谎言的,是他作为父亲的一片爱女之心。 他额头冒出冷汗,克制回道:“是,草民不敢妄言。” 萧倾澜神色微缓,可那双漆黑如墨的眸中,依旧是让人窥之不透的神色。 常人窥他,只能看一眼。 这已是他对顾清颜父母的宽纵。 否则,谁人敢直视君王? 如此大不敬。 院中一时气氛沉闷,萧倾澜也在外等着,青儿退出来,说顾清颜高烧难退,喂不进去药,一直很难受。 顾旬州和姚思渝都是焦急万分。 顾玖瑢也不好擅自进去。 萧倾澜对青儿伸出手,“药呢?” 青儿犹豫,“皇上,小姐她的闺房您不好……” “朕来看自己的妃子有什么问题?” 萧倾澜强势,顾家上下没一个人敢拦他的。 青儿重新倒了药,恭敬的送到萧倾澜手边。 萧倾澜进了顾清颜的房间,门一关,外面的声音就被隔绝了。 他腰间挂着的古玉随着行动款摆,显得他腰身紧窄,双腿修长,顾清颜在床上看着,眼神都有些朦胧。 神仪明秀,如圭如璋。 三年帝王之位的沉淀,使他越发幽邃,让人心生敬畏,心生……忍不住的情愫。 “啪嗒。” 玉碗轻落在床前矮桌上,萧倾澜掀袍在她床边坐下,见她脸颊通红,眼泛血丝,清秀绝俗的眉目间,全是病痛带来的脆弱。 是病重,却也美若西子。 他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动作不算轻柔,却也及时有效的,把药灌进了她的嘴。 顾清颜气喘吁吁,伏在他的肩头,脸色不知是烧红的,还是被萧倾澜弄的羞红。 萧倾澜唇边残留着苦涩,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这么一通欺负下来,他也是真为她悬心了。 “如此高烧,比朕登基之后那阵子烧的还厉害,你可真能作。” 顾清颜抓紧他的手指节紧绷,“皇上登基之后发烧过?” “嗯,病了足一月。” “那……太医何在?” “就差住在朕的寝殿里了,不过朕年轻底子好,倒也没烧成你这副德性,药都喝不进去。” 他说着冰凉揶揄的话,却错漏着几处关心。 顾清颜攀住他的颈脖,埋头在他颈弯里蹭了蹭,“民女愿皇上今后不再如我这般病弱。” 他肩负重任,须得有一副好身体,才能担得起这座江山。 “民女?”萧倾澜唇角微勾,“你这欲拒还迎用的不太熟练,朕已经为你出宫了,倒是不必这么装模作样。” “我没装。” 顾清颜不悦的搡了他一下。 “呵。” 萧倾澜显然不信。 可她抬起他的手,覆盖在自己额头上,滚烫的温度,又是极好的证明。 她何必拿自己的身体,这么犯险? 萧倾澜睿智的判断,依旧是不信她的。 可她滚烫的肌肤落在他掌心,他的心却迅速揪痛了起来。 他将人牢牢抱着,用自己的体温给她闷出了一身汗,甚至不怕她将这极重的风寒过给自己。 顾清颜换了一遍衣裳,干净舒爽的躺在锦被之中,萧倾澜握着她的手,细细摩挲,“无论是为你哥哥,还是你自己想,朕留给你的圣旨,你终究是用上了,待朕昭告天下,迎你入宫,你就没有退路可走了,眼下可是当真想清楚了?” 顾清颜嗓音低哑,“嗯。” 她想的很清楚,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朕尚未立后,妃嫔之中,出身最好的是沈音柔,位分最高的是崔婉凝,她们两个都不是好相处的人,你也应该有所了解?” “嗯。” “这三年朕雨露均沾,虽无子嗣,却有个得宠的妃子,是南方一个县丞之女,几月前刚晋位为才人。” 顾清颜也是知道的,“这位谢才人是江南人士,生的貌美清婉,舞动时婀娜多姿,皇上召幸的次数最多,在后宫之中,她受的针对也最多,前些日仿佛还吃错了东西,起了一脸的疹子。” 第182章 未入宫前,连升三级 萧倾澜眼神微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倒是知道的很多,在朕后宫安插了眼线?” “皇城严密,不是民女可以探听的,只是在扬州与女子打交道,总能注意到京城里的一些消息。” “那你这交道打的还离朕挺近的。” 萧倾澜嘴角的弧度扬了起来,终是笑了。 这般打交道,是要花不少功夫的。 她心里终究还是有他,吃不吃醋两说,总归肯对他用心思。 他跟她说起龙血参,和她入宫的位分。 “秦时晏那个臭小子,就只有这么一份宝贝了,他给了你,你又献给朕,朕只给你一个‘采女’的身份,便多少是有些委屈了,是否想跟朕要个更高些的身份,方便你入宫争宠,给你哥哥谋个前路顺遂?” 顾清颜被他一连串的话,说的头晕。 终归是一分一毫,都瞒不过眼前这人。 可她摇头,“哥哥自有能力仕途顺遂,位分一事,也不由民女说了算,但只有一样,是我想要的。” “什么?” “皇上靠近些。” “做什么?” “我没力气。” 细软的像云朵一样的气息,呼过萧倾澜的耳侧。 他心尖,一点一点蜷了起来。 脑子里的警钟一声声敲响,他却还是由着自己沉沦的俯下身子,然后他听到顾清颜说了一句,“在你身边。” “萧倾澜,我想在你身边,弥补这三年的遗憾。” 萧倾澜心头升起一股烦躁,又郁闷不已,双手掌住她细腰,寻到她软嫩的唇,便用力吻了上去。 疾风骤雨,樯倾楫摧。 掠夺和侵袭,叫人呼吸阻滞。 软绵纠缠,又消解欲望,舒缓内心。 一千个日夜,辗转反侧,找她的替身,回忆她的过往,连她绣过的手帕,都在他胸口摩挲了千万遍。 如今得到她一句话,他的心像煮沸的水一样滚着,烫着,在胸腔里沸腾着,恨不得迸发出来,向她一证心迹。 顾清颜,你看啊。 朕的心,只为你一个人滚烫。 宠妃其名,从未宠幸。 雨露均沾,沾的是前朝和后宫的平稳,是民间的悠悠众口。 他的唇,只吻她一人。 顾清颜又岂会不沉沦在这个浓烈又窒息的吻里面,她双手攀着他的肩,发出细弱的嘤咛,眼神纯澈如新生小鹿,眼尾洇出的一抹红,是激动之下才会浮现的娇羞。 她只有在他身边,才会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失控的不讲道理。 两人清醒着沉沦,沉沦后又清醒,一番旖旎,最终是萧倾澜顾忌她的身子,从她胸前抬头,拉下了小衣,为她仔细擦身,再细细的掖上锦被。 他流玉般的手指,轻轻抚过她通红的脸颊,“朕给你七日时间,七日后,朕要一个身体康健的顾才人,出现在朕的后宫里。” 顾清颜眼底的惊讶还来不及掩去,萧倾澜已经起身离开。 她脑中盘桓着他那句顾才人,是将她的位分,从八品升到了五品。 未入宫前,连升三级。 她也算是头一份了。 萧倾澜走出栖仙阁,青儿面前,他叮嘱了一句,“好生看护着她。” 青儿颔首称是,她看到南风背后冲她做了个鬼脸。 寻常他这么不着调的样子,便是皇上又要派任务给他了。 顾家这些天,应该会有一批影卫来看护。 萧倾澜被顾家人恭送出门,临走时,他给顾玖瑢留了一句话,“你妹妹费心至此,你明日还不去翰林院复职,便是辜负她的一番心意了。” 顾玖瑢掀袍跪下,“微臣遵旨。” 他看着萧倾澜远去的身影,想到从今日起,顾家的门庭,便会有更实质的变化。 妹妹的付出,他必会好好珍惜。 未来的某一天,顾家一定会在京中,名声大噪,站稳脚跟! 萧倾澜寝殿。 他回来之后重新拟了旨意,让清川明日便发下去,准备宫室,再往顾家送赏,七日后准备迎她入宫。 就连朝中大臣们的反应,他都已经盘算好了。 会有人说顾清颜身份低微,不配这位分入宫。 他让顾玖瑢继续做编撰祭礼祭文的事,七日后祭礼完,总要有一片好名声。 会有人质疑顾清颜狐媚惑主,他三年未纳新妃,独接她入宫。 他让人多提子嗣方面的事。 后宫三年无出,总会有人更为皇嗣着想,将这个借口抵消掉。 至于后宫对她的看法…… 萧倾澜还在继续思考。 清川为他送来安神明目的茶水,看他还在拧眉细思,便忍不住关心道:“皇上,顾才人出身环境不是商贾之家,有见识也有历练,您何必为她想的过多呢?后宫里的娘娘们,不少都是和顾才人打过交道的。” 就说她们宫里的沈淑妃,出身如此高贵的清流世家,不一样是咱们顾才人的手下败将吗? 听说顾才人临去扬州之前,还派人打了沈淑妃一顿,叫她腹痛了整整三年,如今方才好些。 沈淑妃这三年还不敢发作,只能私下找沈中丞给她寻医问药。 就这手段,这心思,入了后宫,哪有被欺负的道理? “你不懂,她能对付女人,就是不会狐媚朕。” “啊?”清川险些怀疑自己耳朵生了蛆。 他们英明神武冠绝天下的皇上,在说什么? 他还想被狐媚呢? 萧倾澜冷冷看了他一眼,清川连忙跪下,“奴才该死。” “没什么该死的,朕只是想,她进宫是为了争宠,争她哥哥的仕途顺遂,可朕要怎么配合她,才能让她得到自己想要的,又给朕一些,朕想要的呢?” 萧倾澜真诚的发问,清川真诚的想砰砰的给他磕头。 这种没头没脑的难题,世上大概只有他伺候的这位皇上,能够拿来为难自己了。 他已经可以预见,对后宫一向兴致寥寥的皇上,在顾才人入宫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后宫里,马上就要热闹了。 第183章 册封,娇羞迷醉 第二日,清川将旨意传遍后宫。 八位宫妃都坐不住了,纷纷走动起来。 沈云徽下朝之后便请旨入衍庆宫探望沈音柔,崔相府也派人入宫来探望贤妃。 两大宫殿的气氛都极是紧张,尤其是衍庆宫。 沈音柔穿着如往昔般素净的宫裙,她满眼含泪,扑通一声跪在沈云徽面前,“哥,我求求你,别让顾清颜入宫,哪怕是……现在派人杀了她!” 沈云徽怀着一颗焦急之心来看她,听到她这话,心凉了大半! 他蹲下身凝视着沈音柔,看到她白净的与往昔相似的面孔,又回忆起她所言的恶毒,难以置信的摇头,“音柔,你究竟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后宫是个难熬的地方,可她也不能将自己变得,这般人鬼不分吧? “顾清颜人还没入宫,你就要杀了她?等她入了宫,你是打算将她做成人彘吗?” 沈云徽只是一个比喻,沈音柔却阴沉着面容,冷笑了起来。 “人彘?若是可以,我想再对她施加骨醉之刑,把她的残躯泡在烈酒里,日日喂她补药,让皇上看她活着,像恶鬼一样活着,恶心她,被她吓吐,只要一想起她便会想抄了顾家满门,如此……” 才能解她心头之恨呐! “你疯了!” 沈云徽用力甩开她,甚至下意识的反胃。 如此阴险的话,这么毒辣的想法,怎么能出自他的嫡亲妹妹? “沈音柔,你可还记得,你是沈氏女,自小染书香长大,着诗文,明事理,是京中备受赞誉的名门贵女!如今你,哪里还有半分贵女的样子?” 她简直像个疯妇! “那是因为你不懂啊!沈云徽,你有看过皇上为一个女人痴狂的样子吗?他心里眼里,都只有顾清颜!这些年,他没宠幸后宫任何一个女人!” 沈音柔疯狂大叫,歇斯底里。 “怎么可能?” 皇上怎么可能不宠幸妃嫔? 后宫足有八位妃嫔,还有一位这几年颇为受宠的小官之女谢才人,怎么会都没有被宠幸过呢? 沈音柔看着他不可置信的样子,痴痴发笑,“瞧啊,你也不信吧?可皇上他就是做到了,他不像天下男人一样,见一个爱一个,薄情寡性。 他就爱一个,而且只痴迷那一个人。” 沈云徽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他甚至觉得沈音柔疯了。 但是沈音柔有一句话,戳在了他心上,“哥哥,若有一日,我被顾清颜排挤的地位全无,她要找我报仇,你还会像现在这样袖手旁观吗?” 沈云徽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逆着光,细长如远山的眉紧蹙,“不会有那一天的。” 他不会允许沈音柔胡来,戕杀顾清颜,一样不会允许,顾清颜伤害他的妹妹! 珑园。 顾清颜接到了册封圣旨,七日后吉时,会有宫中轿辇来接。 清川亲自出宫宣旨,还带了许多萧倾澜给的赏赐,最明显的就是滋阴补身的药材。 一番寒暄之后,他走到姚思渝面前,堆起笑脸:“皇上看重顾才人,奴才也希望顾才人能够早日身体康健,这些个补品,还望夫人费心,在入宫之前,日日熬煮,好好为才人调理身子。 皇上登基三年,膝下无子,文武百官都着急了,巴望着早日有皇嗣降生!若是顾才人入宫便能怀上皇嗣,那顾家可就有机会,得到无上荣宠了!这对咱们顾大人的前程,也是大大有益的呀!” 姚思渝微微福身,“谢公公好意,我自会为顾才人调理身体,只是日后宫中时日悠长,免不了要麻烦公公,多多照拂。” 她挥了下手,身后吴妈妈便奉送了一个宝箱。 只打开让人轻觑了一眼,里面流光溢彩,让他眼皮都微抬了起来。 富商之家,果然出手阔绰。 饶是他作为皇宫大内的总管,见多识广,也被顾家的‘诚心’给感动了。 他笑着让人收下,又简单的给姚思渝介绍了一下,如今宫里几位娘娘的情况,尤其是今日,崔相夫人进宫一事。 姚思渝含笑回应,跟顾旬州一起,将清川客气的送出了门。 顾旬州还要到商铺上去忙碌,照顾顾清颜的事,就全都交给姚思渝了。 她把萧倾澜赐下来的补品拆开,亲自炖煮了,连同药一起,端去了顾清颜的房中。 轻纱缦帐,摇曳生姿。 即便是顾清颜随意侧卧在床上,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仙姿半吐,娇羞迷醉。 姚思渝憧憬着上前,喂她喝药,又喂了一些补品,直到顾清颜轻轻摇头,“娘,我吃不下了,放着吧。” 姚思渝把玉碗搁下了,可顾清颜吃的实在少,她担忧:“你胃口这般孱弱,七日后一大早便要入宫,以后……身子怎么吃得消啊?” 顾清颜也想尽力多吃一些,但她的胃口也确实没有那么大,“慢慢来吧,不是还有七日吗?” 她说着,去握姚思渝的手。 她用微笑掩饰着眼底的落寞,更藏匿着对她的不舍,不想让她看出来,入了宫之后,还要为父母担忧。 “娘,虽然宫禁重重,可咱们也是有机会再见的,年节恩赏,出宫探望,您若是被封诰命了,每逢初一十五,便可以入宫了,届时我便在宫中等着娘亲。” 顾清颜捡着好听的话,说给姚思渝听。 可姚思渝哪里是这么好哄的? 她又不是不知道,“正五品以上的官眷,才能得赐封诰命的殊荣,你哥哥离正五品,只怕还有些远,就连你的外祖母她也是……” 姚思渝说起这些,便会下意识想到自家的家。 顾清颜看到她眼中的落寞,连忙搂着她安慰,“娘放宽心,哥哥如今还年轻,若是女儿与哥哥一起努力,待他升任正五品,娘被册封诰命,也是指日可待的,咱们无须羡慕旁人,至于姚家送来的礼……” “姚家的礼还在门房放着。”姚思渝是格外警惕的,“你如今得以册封,以正五品位分入宫,在宫里宫外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今日来拜府送礼的人,实在多。” 第184章 是缘是孽,一触便知 九月素秋,还没到烧热灶的时节,已经有不少人来示好,姚思渝只恐以后,顾家的门庭,也会多上许多人。 顾清颜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女儿有个想法,母亲若是惦念外祖家,不妨将他们的礼全都退回去,仍旧跟之前一样,不来不往。” “可是你外祖家毕竟是尚书府,咱们跟他有来往,你在宫中的地位也稳固些。” “宫中已有一位姚家的妃嫔,娘以为,外祖会扶持我,还是扶持那一位呢?” 姚思渝竟不知,姚家也安排了人进宫,如今看来,姚家送礼只怕不仅仅是为了示好,还存了试探和拉拢之心。 若是顾清颜需要姚家,那么必定要在宫中跟那位姚家的妃嫔相互扶持,若是顾清颜不需要姚家…… 那么之前他们想怎么对付顾旬州,便有可能怎么对付顾清颜。 姚思渝心头冷笑,“果然是一贯的作风。” 她不该心存妄念,更不该想着,她们会帮她的女儿。 “娘也是为我着想,可女儿以如今的身份入宫,娘也该相信,女儿不是会被轻易欺负了的人。” 顾清颜靠在她怀中撒娇,瓷白的小脸还有些憔悴,可她清透动人的眼神,却格外让人安心。 姚思渝揽着她,“娘以前觉得,你是伤心才离开京城,现在看到你主动要入宫,又觉得你承担的压力过重,背负得太多,可娘还是能感觉到,你对皇上他,始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顾清颜眨了眨眼。 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姚思渝的玉指,轻抚过她的脸庞,细声问道:“这些年,你也没有真正放下过他,对吗?” 顾清颜一怔。 她颦眉微蹙,似是挣扎,又似害羞,最后是有些泄气的样子,“娘,当真这般明显吗?” 姚思渝长舒了一口气,“深陷其中,当不自知,不过你一向极有主意,我想皇上对你的心意,也并不确定。 只是娘很好奇,你究竟是何时对他生情的?是当时为了扳倒国公府,你们二人合作?” 顾清颜摇头,素来冷艳至极的脸上,出现一抹懵懂,“很早之前,早到……第一眼在马球场上看到他,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萧倾澜年少惊艳,意气风发,运策决机,瑰姿艳逸。 京中爱慕他的女子不知凡几,她又怎么会例外呢? 只是她碍于身份,从来不敢表现。 她看着沈音柔在他身边,时时陪伴,看着大胆又热烈的女子,对他大方示好,看到太皇太后十分看重,为他遴选妃妾。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到他身边。 前世那般结仇的夫妻之缘,也只有‘孽缘’二字可以形容。 今生,他们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登基为帝,她回归本家,差距拉的更大了一些。 而如今她身上背负的,又是振兴门庭扶持兄长,还有替秦家查出真凶,报仇雪恨的重担。 顾清颜扯了扯唇角。 倒是,更孽了些。 “娘不知该如何宽慰你,你早慧又坚定,但娘选了你爹做夫婿,是此生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了。 他很好,好到无人能替代,便是要娘再弃一次身份,也无怨无悔。” 夫妻二十年,没有任何女人横亘在他们中间,到现在,顾旬州每晚回来,都要为她脱衣绾发。 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夫君了。 她能得到这样一位夫君,自然希望,女儿也跟自己一样幸运。 但值得愁的是,她未来的夫君,是这天下,最不可能跟顾旬州一样的男人。 “感情上不能跟爹一样,能力上……倒是极强的。” 顾清颜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宽慰姚思渝,也是宽慰她自己。 她原本就不是冲着,求萧倾澜只爱她一人去的。 她要的是权势,地位,还有冤案。 至于她自己的感情……在这些事面前,渺小若微。 姚思渝扶着顾清颜睡下,随后便去门房吩咐了一声,把姚家送来的东西,悉数点清送回去。 待顾玖瑢和顾旬州回来,一家团聚,乐享天伦。 七日后,他们便早早起身,将顾清颜送上了入宫的轿辇。 顾清颜带了青儿入宫,顾家的人站在门口,望着轿辇走远,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心头的万千情绪,便再也忍耐不住了。 姚思渝靠在顾旬州身边抹泪,“颜儿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了。” 宫院重深。 “颜儿如今依靠的,只有皇上,还有你,你可切不能,让颜儿的苦心付诸东流。” 顾旬州紧紧的盯着顾玖瑢。 天边阴冷的风,吹拂顾玖瑢的脸。 不过数日功夫,他的轮廓便冷硬锋利起来,嗓音也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如雪山冷泉,“我不会辜负妹妹,亦不会辜负顾家。” 西华门侧门。 轿辇停下,顾清颜在宫婢的搀扶下,迈入皇宫。 她要先去承乾殿行册封礼,然后再由教**官,引着她去祭祀祈福,最后送她入宫室,已是黄昏。 浓重的霞色,渲染了纯白的天际,一片片落在顾清颜的身上,为她增添了几分色彩。 教习嬷嬷不由痴呆。 她也是有一双在宫中侍奉多年,见惯了美人的眼睛,如今回首轻瞥顾清颜,依旧为之一震。 世间难得的,倾绝之色! 如此女子,难怪皇上时隔三年,也只挑了她一人入宫。 顾清颜被教习嬷嬷带领到琼月宫。 她略略瞥见,宫中布置的妥当,还有亭台花圃做饰。 唯美又奢华。 她向教习嬷嬷道谢,又对青儿点头,青儿便塞了她一包银子。 教习嬷嬷笑的眼角纹路都深了两层。 她也是赌顾清颜能做宠妃的,提点了她一些话,又恭喜她,“才人方才入宫,便能得清川总管亲自安排宫室; 就连这伺候的人,都是他亲自挑的,掌事女官更是成熟稳重,您日后定然是福气绵延又长久的。” 她点到为止,转身便行礼退下了。 顾清颜回头看了青儿一眼,“听她这话的意思,我宫里的掌事女官,只怕是个熟人?” “可小姐在宫中,似乎没有认识的熟人嬷嬷吧?” 青儿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道严厉的斥责,“入了后宫,便没什么小姐,只有皇上的嫔妃了。” 第185章 入宫第一日,不召幸她 青儿被斥责的下意识护着顾清颜,并且眼神冷厉要反击。 顾清颜却在看到人之后,眸光微讶,“王嬷嬷?” 清川给她安排的掌事女官,竟然是她! 王嬷嬷行规步矩,在顾清颜面前下跪叩拜,“奴婢琼月宫掌事女官,拜见顾才人,恭迎才人入宫。” 顾清颜轻声说,“免礼。” 王嬷嬷将她迎入了琼月宫,但见此处玉阶彤庭,恢宏气派,便可知顾清颜在萧倾澜心中的地位。 非比寻常。 而王嬷嬷这样侍奉过曲皇后的人,也调派到了她身边,更是格外荣宠。 青儿方才对这王嬷嬷还满眼的戒备,如今见顾清颜与她相熟,倒也没那么大的敌意。 迎顾清颜入主殿内坐下,王嬷嬷立刻给她奉上了一盏清茶。 她退下之后,便跟青儿站在了一处,瞧她身量偏高又挺拔健硕,便知她绝非一般的婢女。 她们二人共同在顾清颜面前,顾清颜也做了引荐,“青儿是我家中带来的贴身侍婢,性子冷淡些,嬷嬷海涵。” 王嬷嬷常年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容易叫人想起书塾的教书先生。 她也淡淡说了两句,“奴婢方才也是提醒,宫外的奴婢,跟宫里的奴婢,要学的规矩是不一样的,才人刚入宫中,身边人也要跟才人一样守规矩才是。” 青儿本不想在意,可这嬷嬷说的实在令人厌烦。 顾清颜知道青儿的脾性,叫她先出去熟悉一下环境,顺便摸一摸,这宫中其他的奴才和奴婢,有没有不寻常的。 这是青儿擅长做的事,她转身便出去了。 王嬷嬷看她走时不行礼,两道浓重的粗眉便用力的蹙了起来,“才人,奴婢今日确已讨人嫌了,可免不了多说两句,您从前在高门贵府里规矩多严明,入了宫,便只有更森严的,怎可放任身边的婢女,如此高傲?” “青儿和我今日都是刚入宫,日后时日悠长,还能够磨炼,就有劳嬷嬷费心多教了,只是……娘娘如今怎么样了?” 她称呼的娘娘,自然是曲琬兮了。 她是惠帝的皇后,可惠帝是罪人,被萧倾澜夺位囚禁,曲琬兮也不再是皇后了。 只不过她听说曲琬兮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了,也不知萧倾澜有没有…… “娘娘已经殁了。” “殁了?” 顾清颜的手指紧张的曲了起来,但王嬷嬷眼角眉梢都是一抹慰色,“深宫中的娘娘殁了,西北边境的女子,应当已经快活自在了。” 顾清颜一颗心落回了胸腔里,“如此,甚好。” 囚笼之中,终是有人振翅,飞回了自由翱翔的天地。 王嬷嬷见她为曲琬兮欢喜,自然也是感激她的。 她跪在顾清颜面前表忠心,“奴婢侍奉娘娘数十年,如今又有幸到才人身边,才人的恩情,奴婢和娘娘无以为报,唯有为娘娘尽心,在这后宫之中乘风破浪,得那至尊之位,方才不辜负了才人当初为娘娘尽的力。” 顾清颜相信她的忠心,却也不全信。 她将人扶起来,“嬷嬷如此为我着想,本是我的福气,可我倒也不想谋什么至尊之位,宫中凶险,但求一夕恩宠,能够安稳度日即可。” 王嬷嬷见她语气沉稳,便知是自己冒失了,她连忙道歉,顾清颜又安慰,如此相处融洽,倒也是极为省事的。 王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替她忙碌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今日是她新入宫,本已有些疲累了,可王嬷嬷提醒她醒着神,用过晚膳就要沐浴更衣,等着皇上召幸。 “皇上今日便会召幸吗?” 顾清颜拿不准,她也不知道入了宫再见萧倾澜,他是个什么心思。 总觉得以男人的胜负欲来看,他不会立刻宠幸她,总要冷些日子,以免太给她宽纵,让她有恃宠生娇的心思。 王嬷嬷凝肃点头,“才人只管准备着。” 没有人能猜透帝王的心思,可是做了帝王的妃嫔,就要时刻等着为他奉献自己。 若是他想召幸顾清颜了,而顾清颜没有准备好,她便失了为妃为嫔的本分了。 这在宫中,已是罪过。 顾清颜被王嬷嬷提醒,晚膳只吃了几口,便开始焚香沐浴,幽兰般的香气自浴房传出,隔着一重纱帘,她曼妙的身姿缓缓从水中浮现。 烛火跳动,为她覆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清浅,沉璧,迷醉。 王嬷嬷立刻为她奉上寝衣,待她静坐在寝殿内,等着萧倾澜的旨意。 等了一个时辰,没动静。 两个时辰过去,已经入夜了。 还是没动静。 顾清颜轻轻打了个哈欠。 她料想自己猜的没错,萧倾澜要给她点下马威,今夜是不会来了。 王嬷嬷站在宫门外瞧了瞧,也不知道是从何处打听了消息,说皇上已经在寝殿歇下了。 她有些暗暗失望,回到顾清颜身边,她恭敬道:“皇上定是朝政繁忙,忘了今日是接才人入宫的日子,才人早些歇息,明日可以去御书房请安,同皇上亲近亲近。” 她也是害怕,顾清颜这般大张旗鼓的被接到宫里来,宫外都传了不少流言。 今日她初入宫,却未得召幸,明日怕是要传遍后宫,为人耻笑。 顾清颜倒是比她看的更开些,“今日入宫琐事繁多,皇上不召幸也不是什么坏事,有劳嬷嬷了,也早些歇下吧。” 王嬷嬷点头,转过身去,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顾清颜没什么顾虑的,她已经困了,卸了妆容,便直接上床就寝了。 宫中软衾都是天下间最舒适柔软的,顾清颜却睡的不安稳,朦胧之间,还有人近了她的床边将她叫醒。 “才人,皇上召见您。” 是青儿的声音。 顾清颜猛地醒过来,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是青儿蹲在她床边说话,“这个时辰?” 子时已过,离天亮就只有三个时辰了,萧倾澜现在召见她? 青儿也不明所以,可她是见了南风才来叫顾清颜的,绝不会是旁人恶作剧。 顾清颜驱散了睡意,连忙起来绾发,又简单的上了妆,点了口脂,便穿上披风出去了。 第186章 无霜殿内,成亲,拜堂 夜深人静,琼月宫的宫人也不见一个,轮班的都不在,唯有一顶小软娇立在宫门外。 顾清颜看到南风,南风压低了声音,指了指软轿。 顾清颜便上轿了,她身量轻,抬轿的又仿佛不是宫里的太监,而是习武之人,在夜里行走,竟一丝声音也没发出来。 她越发觉得诡异了。 轿子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在萧倾澜的无霜殿落下。 她身边没了人,南风说了一句,请才人自己入殿,便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顾清颜心头打鼓。 她轻唤了一声,“青儿?” 没有回应。 青儿定是被南风给缠走了。 她的手撩开轿帘,一阵冷风扑了进来,寒意尽显,她下意识缩回手。 可她望见了无霜殿的门,又不能不进去。 秋夜寒凉,在轿子里坐上半夜,她也是要被冻病的。 顾清颜哈了一口热气,暖起了手,拢着披风便独自下轿了。 她朝着那巍峨雄阔的大殿走去,靠近了光亮处,从敞开的殿门里,看到了一抹挺拔的身影。 原是熟悉的。 纠缠了几年的人。 可她眼神落定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又狠狠发怔。 一股热血自心间涌动,直冲上头顶,还润红了她的眼眶。 她小步奔去,至他身边,看到他一袭大红喜袍,与前世如出一辙的样子,嘴唇颤抖着掉泪。 “夫君”二字,就这么从唇边溢了出来。 是她梦中到了前世? 与萧倾澜成婚的那一夜! “嗯。” 萧倾澜对她唤的这一声,很是受用。 他今夜大费周章,避开宫中所有人,夜里单独接她过来,也是有这样的心愿。 他将手里的红绸一端递给顾清颜,“还请吾妻,一同完婚。” “吾妻?” 完婚! 顾清颜眼角的热泪从脸颊滑落,变得冰凉,滴答落在她的锁骨上,也冷的她一个激灵。 她手里已然多了一段红绸,而这庄严富丽的无霜殿,也被布置的像喜堂,新房。 她眼前的萧倾澜,不是幻觉,不是前世。 他就穿了一身大红的锦袍,像新郎官。 “才人,吉时到了,请与皇上,行拜堂成亲之礼吧。” 清川讨喜的嗓音响起。 顾清颜回头看了他一眼,更觉得不可思议。 她老实的与萧倾澜并排站好,由他牵着红绸的一段,把她带进‘喜堂’,无霜殿正殿。 这里原本置着龙椅软衾,现在却放了一只香案,供着龙凤火烛,还有‘枣’‘生’‘桂’‘子’。 每一个高高堆叠的托盘上,都贴了大红的‘囍’字。 剪纸的人大概手艺不甚熟练,剪的不对称,只勉强靠红纸衬托着。 清川在身后擦了擦汗,“才人恕罪,奴才学艺不精!以后定勤加练习。” 皇上这活儿不能假手于人,他也……实在惭愧! 顾清颜无法回应他,她只是看着萧倾澜。 连枝烛台火光轻摇,成片的烛影落在他脸上,衬出他绝美的五官,处处都是精雕细琢而成的独特。 兰庭玉阶,卓雅高华。 他穿着的大红喜袍,也是极衬身材的,一根红玉腰带,勾勒出宽肩窄腰下,修长的分明的双腿。 肃如松柏。 顾清颜算得上阅历丰富,可在她看过的男人里,无论王孙贵胄,还是民间公子,都无一人,能够跟萧倾澜相比。 他超尘脱俗。 他遗世独立。 萧倾澜亦是在她眼里看到了失神,他捏了捏她的鼻尖,脾气极好的轻哄她,“别发呆了。” 清川也适时提醒,两人站在一处,听清川高喝,“一拜天地。” 手持红绸,共拜。 “二拜高堂。” 顾清颜转身,看到龙凤火烛应对的墙壁上,挂着两幅画像。 先帝和先皇后。 他们在画像上十分严肃,是令人敬重臣服的。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站在萧倾澜身旁,觉得画中的他们,看起来都有些慈祥了。 “才人,快拜啊!” 清川急急的提醒。 她身旁的萧倾澜已经弯腰拜下去了,她还直挺挺的。 顾清颜连忙随着一同弯腰拜了下去。 清川长舒了一口气,又接着高声唱喏,“夫妻对拜——”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打着旋儿的声音,听起来喜气洋洋。 顾清颜心尖微颤,她悄悄打量着萧倾澜,他如画的眉眼,不似前世那般冰冷,也没有带着厌恶的眼神看她。 他神情柔和,点墨般的眸中,还盈着细碎的光芒,浅浅淡淡,如星河倒影。 顾清颜心头的颤抖,不由更厉害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同他完成这一拜的,她只是热泪汹涌的想着:还好,这一世也与他拜堂了,他没有讨厌她,她也没有背叛他。 他们,还是做了夫妻。 哪怕只这短暂的一时三刻。 “才人,可以起身了。” 清川的声音,又在她身后提醒。 她握着红绸的手一动,连忙擦掉眼角的泪,连脸上的泪痕都擦拭的干干净净,不敢让萧倾澜看到。 萧倾澜等她起身,以为她是在激动兴奋,可她脸上的平静,近乎冷漠。 他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顾清颜再换上一副笑靥,笑着朝他靠近一步,轻唤,“皇上。” “别想多了。” 萧倾澜的脸也冷了下来,“朕尚未成婚立后,今日此举,只是为了试验一番,以免日后不熟练。” 顾清颜脸上的笑容僵住,一颗兴奋到了极点,满腔情潮汹涌澎湃的心,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 她轻轻捧着自己的心,落了下来,按回胸腔里,嘴角轻轻扯动,“那便算是臣妾的荣幸,今日能够陪皇上演上这么一场。” 方便他日举行封后大典。 倒也算一桩功劳。 清川在一旁差点窒息。 哎哟他的祖宗他的宝贝皇上! 一张臭嘴! 谁家封后大典要拜堂成亲啊! 这分明是顾才人准备的,以民间嫁娶习俗,婚娶正妻的规矩嘛! 都精心准备到这份儿上了,怎么话说的如此别扭呢? 清川也是急了,连忙恭请这二位,喝个交杯酒了赶紧洞房。 你俩有什么话,‘深入’交流的时候好好说吧! 他这个外人在,也是听的膈应了。 顾清颜走到内殿,端起两杯合卺酒,朝床上的萧倾澜走去。 第187章 叫他,夫君 萧倾澜已经把大红喜服给脱了,就扔在床边,那歪七扭八被凌乱丢弃的锦袍,仿佛在昭示着他的不愉。 顾清颜捏着酒杯的玉指,也微微发紧。 她将酒杯递向萧倾澜,嗓音尽可能的轻柔婉转,“皇上。” 萧倾澜还在生气。 他并没告诉顾清颜在气什么,盼望她能懂他心意,做出他想要的反应来。 但顾清颜面对他的情意,一向是糊涂了又糊涂的。 从前糊涂的以为,他跟沈音柔青梅竹马,难舍难分,不敢在他面前有分毫流露的情。 现在入了宫,他身边高门贵女的妃嫔众多,她又是商贾之女入宫,得他如此厚待,她怎敢妄想…… 妄想他是真的,大费周章的想跟她成亲呢? “皇上若是觉得此合卺酒不该饮,臣妾便先告退了。” 她不能不克制着自己。 在这深宫之中,一步错,就是满盘输。 她为顾家,为哥哥,为秦家灭门之祸而入宫。 她输不起。 她转身便要退,手腕遭人横握住,男人低沉冷冽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不该有的情绪。 是委屈。 “朕不过说了一句。”一句气话。 她就要走了? 不顾他今夜如此大费周章,不顾他们才刚刚礼成? 这合卺酒还没饮,也还未曾洞房,她这个新娘,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走了? 顾清颜眼神迷茫,她看不懂。 既生气,又不愿她走,那是要她留下侍奉,还是要她哄他先喝了这合卺酒? 萧倾澜不说话,只拿一双凤眸凝着她。 他一向眼神幽邃,三年前她就鲜少看懂他的神色,如今他高坐帝位,眼神是愈发的冷凝邃然,要她如何探究? 她手指发酸,想着先缓解了这般难受,便开口道:“皇上,先饮合卺酒吧?” “皇上跟你喝什么合卺酒!” 萧倾澜眼眸一沉,就松开手推了她一把。 顾清颜手中的酒撒了出来,凉凉的浸透她的肌肤,让她恍然想起,自己方才进殿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叫过一声。 “夫……夫君。” 她眼睫轻颤,下意识,又是试探般的叫出一声。 萧倾澜的神色有了变化,是烛火映衬的,他的坚毅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他卓雅高华的坐在床边,脸色好整以暇的睨着她,没方才那么生气,傲然,却也流露出两分不耐, 似是催促她。 快些。 他要,饮合卺酒了。 顾清颜抿着唇站起来,想着要与他交杯,便必须坐在他身边,“臣妾冒犯了。” 她说完,便坐下,然后将酒递给萧倾澜。 萧倾澜接过,双臂交缠,仰头饮尽,两人姿势都极为优雅,也都将对方的美态,各自收入眼中。 顾清颜看他,后颈微仰,喉结滚动,性感狂放。 萧倾澜看她,细颈纤纤,金相玉质,娇媚诱人。 杯酒饮尽,顾清颜双颊酡红,眼热微醺,再看萧倾澜,只觉得眼前一层雾蒙蒙,显得他的珠玉光华,那么不真实。 他取走了她手里的酒杯,扔在地上。 哐当—— 似砸在了顾清颜心上。 被人揽入怀中,酒香带着龙涎香的味道强势侵入,让她猝不及防。 肩头的披风退下,一股凉意袭来,她更下意识的嘤咛,“冷……皇……唔。” “不许叫皇上。” 重重的惩罚落下。 “那叫……什么?” “你自己想。” 顾清颜轻啜出声,他让她身躯软弱无力,却始终头脑清醒。 “你到底要听什么?” 顾清颜被折磨的溢出了泪。 他熟悉她的身体,比她自己更熟悉,知道怎样能使她招架不住。 招架不住,便会浑身无力,浑身无力的卸下了防备,就失去了守心的力道。 顾清颜恼极了这样不争气的自己。 萧倾澜却愈发得意,他远山一般浓黑的剑眉下,两排松针长睫微颤,眼底溢出的尽是,占据主动之后的傲然。 顾清颜气他恼他,用嘴咬他,把他下巴都咬红了红印。 萧倾澜反应过来按她的唇,又气又好笑,“顾清颜,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胆?” 他可是皇帝,明日还要上早朝! 咬破了他的脸,他如何去见朝臣? 顾清颜意乱情迷,都被他欺负到这个份上了,哪里还顾得上他是不是皇帝,她睁着一双水雾眸控诉他。 “你先捉弄我的。” “不是捉弄。” “是……”她突然不想问下去了。 轻音无声。 却是羞耻的两个字,从他瑰丽又凉薄的唇边溢出,惊的顾清颜心慌不已。 她下意识想逃,可动作不敏捷,反倒弄巧成拙。 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那人面前,引得他更傲然的一声笑。 “呵。” 嘲笑,似乎更方便了。 而她更恼了,此刻也捉不到他,想在他脸上咬一口再出气,也是办不到了。 顾清颜被欺负的很彻底。 一个时辰里,她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 失了水。 呼吸困难。 她每每羞愤到了极点,却又被他轻抚着长发,吻着,安抚着。 内心的惶恐不安,紧张羞涩,还有对他的一丝怨怼,全都从有到无,慢慢消散了。 若还有不满,便是他不肯停歇。 天边都出现了一线白,还没有结束。 汗水黏腻在身上,顾清颜不舒服的推开,“好难受。” “乖,待会儿便送你回去。” “我不信,你的嘴里……没一句真话。” 夜里她哭着,他总说,好了,快好了。 可到现在…… 才算是好了。 萧倾澜无奈扶额,快到早朝的时间了,他不想离开她也不行了。 总不能她才入宫第一日,便让文武百官,给她扣个魅惑君王,红颜祸水的罪名。 他起身沐浴,快速穿戴好朝服,便要离开了。 安排青儿来接她,悄无声息本不是难事,可他绕回她床边,看她困倦难耐,又娇媚动人的样子,还是没忍住,俯身捋了她颊边的碎发。 “夫君要走了。” 他留下这么一句。 第188章 打脸沈音柔 顾清颜昏睡过去之前,仿佛才恍然明白,原来昨夜他折腾她的时候,是想听一声‘夫君’啊。 害她白受好些折磨。 昏昏沉沉的回到琼月宫,顾清颜被青儿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体,又懵懵懂懂的睡了一个时辰,王嬷嬷来请她起身。 顾清颜隔着鲛绡纱帘看到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自己昨夜被萧倾澜秘密抬了过去,又秘密抬了回来。 王嬷嬷老成持重的嗓音在外响起,说顾清颜起晚了,误了时辰。 说明她不知道她昨夜去哪了。 萧倾澜可是好手段,瞒了满宫的人。 顾清颜又不能主动暴露,只能说,“我昨夜不曾安枕,所以睡的晚了些,这就起身。” “才人昨夜可是思念家人哭了一场?嗓音怎么如此嘶哑?”王嬷嬷的问候里透着几分关切。 顾清颜脸颊火烧火燎的。 她倒是真哭了小半夜,但不是因为思念家人。 她在心里骂了萧倾澜几遍,强撑着嗯了一声。 王嬷嬷低叹,“才人也不是懵懂小姑娘了,该知道爱护身子才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厨房备些梨汤来。” 她这琼月宫里,是带了个小厨房的,虽然没有御厨过来做菜,备些糕点吃食和汤羹却是自给自足的。 顾清颜趁王嬷嬷离开,唤了青儿过来。 青儿早早备好了热水,给她端进来,又拿了新的布帛,说给顾清颜擦拭完,她就会去处理干净,不会让人发现。 顾清颜在她面前没那么难堪,干干净净的洗过一番,身子也舒爽了不少,昨夜那般折腾的酸软劲儿,总算缓和了些。 可青儿还是忍不住提醒她,“才人今日,不若选一套颜色深些的衣裳。” 遮一遮。 顾清颜一愣,她往菱花镜前一站,胸口的红痕便清晰耀目起来。 羞煞人了。 她没忍住又骂了萧倾澜十来遍! 明明是他宠幸她,却偏要见不得人似的,让她遮掩痕迹。 她皮肤白皙又娇嫩,这些痕迹总得好些日才会消退。 他没有明面上召幸,她便不能让人看出来,但凡有一丝痕迹可寻,说不定便会被人扣上私通的罪名。 顾清颜压了压心头的火,吩咐青儿,“去找一套深秋棠的襦裙来吧。” 青儿应声去了。 待王嬷嬷给她端了梨汤过来,她已穿戴梳洗好。 王嬷嬷端着梨汤往她面前放,看她穿着一身略显老气的宫裙,浓眉微蹙,“才人为何装扮成这般?虽然昨日未得皇上召幸,您也不必心灰意冷,毕竟刚入宫,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她想多宽慰宽慰顾清颜,又觉得她的心性,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 一时间为难了。 顾清颜也为难,她又不能告诉王嬷嬷昨夜的事,只能在她的疑惑之中,闷着将一碗梨汤先喝了。 这么尴尬的局面,一直到早膳时分。 御膳房送来的,是几个开胃小菜,酥皮茄盒,红豆粥,软香包,还有几盘精致的小点心。 顾清颜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王嬷嬷收拾的时候,却满眼喜色,“才人的位分,本是用不上这么丰盛的,可御膳房说,清川总管吩咐了,才人入宫的第一顿早膳,不可马虎。” 顾清颜点了点头,眼神之中,并未见跟王嬷嬷一样的喜色。 她只想着,怕是萧倾澜还有点不多的良心,看她昨夜被折腾的毫无力气,才给她多吃点。 说不准他吩咐御膳房的时候,都在揶揄她。 “才人?” 王嬷嬷又叫她了。 她瞧着顾清颜一早上都在分神,每时每刻,都心不在焉的。 她忍不住提醒,“才人已经入宫了,还是要谨慎些,对家中的思念少些,多惦记惦记皇上,自己在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顾清颜扯了扯嘴角,不得不先应下,“我知道了,嬷嬷。” 王嬷嬷也不知她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她做奴婢的提醒太多,也是僭越。 她只能告诉顾清颜,自己该说的。 例如,今日是她入宫的第二日,会有许多来送礼的,邀她去别宫喝茶聊天的。 她要如何处理来往恭贺,又跟什么人交往。 这都要顾清颜自己抉择,她从旁帮着建议一番。 顾清颜是极为谨慎的,宫中情况,青儿早已给她摸了个大概,八位宫妃的背景她都做了调查。 可是入宫相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等到有第一个人送礼来,客套答谢了,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收帖子,再遇到两个妃子宫里,来邀请她过去一叙的奴婢。 这次顾清颜早有决断,“嬷嬷,您去退了衍庆宫的礼,将传话的奴婢,也客气的请出去。” “请出去?”王嬷嬷眉头一跳,这举动是不是太张扬了? 衍庆宫是沈音柔的居所,沈音柔在宫里跟崔婉凝斗的如火如荼的,两人各自是一股极强的势力。 如今沈音柔先来示好,无论以前有多少旧怨,顾清颜如今位分才五品,不好这般不讲情面。 让沈音柔下不来台,可是告诉满宫里,她们俩有仇啊。 顾清颜嗓音轻,可威严极重,只看了王嬷嬷一眼,王嬷嬷便低下头,“是,奴婢立刻去办。” 她不敢再辩,亦不敢打乱顾清颜的主意。 她方才看她那一眼,就足够说明,她早有主意了。 不怕得罪沈音柔。 亦或者,她就是想在入宫之初,便狠狠往沈音柔脸上扇一巴掌。 给她难堪。 青儿站在顾清颜身边,她也觉得顾清颜这举动有点张扬,不像她平时冷静沉稳的样子。 但她是绝对不会认为顾清颜有错的。 她替顾清颜端来个盆,烧了早上用过的布帛,顺便问,“才人可要再打那人一顿,出一出气?” 上次顾清颜唤她出手,已是三年前了。 进宫之前她便收到了消息,说沈音柔经过三年调养,已经养好了身子,是可以孕育的了。 但她的主子既已入宫,必不能让沈音柔抢在她前面怀上皇嗣。 顾清颜微撑着下巴,“宫里打人出气是下策,咱们耐心等等,看咸福宫会有什么动作。” 沈音柔跟崔婉凝斗的如火如荼,不久之前,又落败于崔婉凝。 那这次她打沈音柔的脸,崔婉凝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很好奇。 第189章 初见,给贤妃危机感 顾清颜没等多久,咸福宫的动静就来了。 一个打扮稳重的婢女,带着与王嬷嬷有些相似的气派,前来拜见她。 她说她叫仲夏,是贤妃的贴身侍婢。 “贤妃娘娘闺中便跟顾才人相识,也算得上是多年旧友,如今才人入宫,贤妃娘娘对才人十分惦念,请才人入咸福宫一叙呢。” 她说话的语气讨喜,全然看不出四妃之一贴身侍婢的气势。 从容有度。 但凭驭下这一点,崔婉凝就比沈音柔要高出不止一个层次。 否则这几年,沈音柔也不会家世如此显赫,跟萧倾澜又有青梅竹马之谊,却屡屡败于崔婉凝手下了。 顾清颜淡笑着应下了,“贤妃娘娘盛情相邀,臣妾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王嬷嬷和青儿,去了咸福宫。 咸福宫正殿。 四角的金鼎香炉里,燃着袅袅熏香,一股高雅的气息溢出,盈满了整个大殿。 崔婉凝的正殿风格,跟她本人一样,不高调张扬,却大气华贵。 不以势压人,却叫人甫一进来,便为其迫摄。 谓之,高深。 崔婉凝身居主位,描眉画黛的银盘面上,露出浅淡又友好的微笑。 她熟稔的对顾清颜开口,“妹妹,可算是将你盼来了。” 顾清颜含笑,依后宫礼节向崔婉凝屈膝,福身,压低了眉睫,恭敬行礼。 姿态谦卑,礼数周全,全然不似在扬州待了几年,自由散漫。 叫崔婉凝和宫里的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崔婉凝心头一时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似刚才那般,温和又略带关心的笑着,“妹妹快免礼吧!你我相识多年,又何苦为这些繁琐的规矩束缚了。” 顾清颜缓缓起身,按自己的节奏,并未受崔婉凝任何举动和言语的影响。 她站直了身子,方才微微抬眸,同崔婉凝说话,“臣妾与娘娘相识的年岁,远不如宫规历史悠久,自是要先敬宫规。” 崔婉凝被她噎了一下,可转瞬便立刻赔笑,“妹妹说的是,是本宫疏忽了,来人,快为妹妹赐座!” 她一口一个妹妹,叫的亲切又熟稔,仿佛顾清颜真是她亲妹妹一样。 可顾清颜心里又岂会不明白? 她与崔婉凝是认识了很多年,可崔婉凝深居简出,从不与她和楚文瑶争锋,更没有跟沈音柔一样清高自傲。 她收敛锋芒,不显山露水,除了一次宴会上,叫她偶然看出,她对萧倾澜有些情意,她对她便再没什么了解了。 而且那一次宴会之后,她便一两年没再见过崔婉凝。 大概是崔婉凝防备她,想让时间冲淡她的记忆。 可不巧,她有两世记忆,萧倾澜又是她两世的男人,她怎么能忘呢? 崔婉凝自是不知道她重生,只是听闻她进宫,紧张了好些日,昨晚没听说萧倾澜传召她,又轻松了一晚上。 今儿一早,听闻她把沈音柔的人丢出了琼月宫,她更是高兴,便盘算了一番,将她请过来说两句。 顾清颜顺着她的话说,两人闲话叙旧,聊的也还算愉快。 只不过崔婉凝将话题引到了沈音柔身上,她仗着自己比顾清颜年长半岁,位分又比她高出不少,便忍不住劝她: “妹妹是初入宫,不知这宫中与各位姐妹共处,才是和谐之道,你今日一早的行为,怕是早已经传遍后宫了。 如今宫中没有后位,姐姐我忝居贤妃之位,也免不了托大,管理一些宫中事务,便要让妹妹知晓,这淑妃啊,也是颇得皇上青睐的,妹妹下次还是别做这样落人面子的事为好。” “哦?颇得皇上青睐?” 顾清颜好像只听到了这一句。 崔婉凝眸微怔,“妹妹从前难道不知?她是皇上的表妹,在前朝,皇上可是倚重沈中丞呢,妹妹你兄长下狱之前,还是沈中丞在酒楼听到了他与侯府公子闲谈,一怒之下告了他。” 顾清颜心中冷笑。 崔婉凝不这么挑拨着说出来,她还真不知道。 不过她也没有跟崔婉凝装的意思,“贤妃娘娘好心,可臣妾也实在忍不了这般委屈,我哥哥因冤被下狱,婚事也被夺了,如今我入宫,也是心中郁结难消,今日得贤妃娘娘提点,臣妾受教。” 她看似谦卑,却顺着崔婉凝的话,说到了他哥哥下狱之后,他的婚事,变成了崔瑾舟的婚事。 暗藏锋芒。 崔婉凝心中也冷笑了起来。 顾清颜去了扬州三年,却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好对付。 讥讽她的弟弟,夺了她兄长的婚事? 是她兄长自己无能! 可她又得从始至终的装贤惠,只能一脸惋惜,“这世间姻缘之事,谁又说的准呢?有些人本该在扬州成婚,嫁个恣意飞扬的少年郎,可兜兜转转,还是回了京城,做了妾。 妹妹也别太为你兄长的婚事烦忧了,他是新贵朝臣,自有无数年轻女子青睐,想要嫁他为妻的。” “自然。” 顾清颜从善如流,丝毫不为她提到的扬州而伤怀。 她反倒更了然了。 崔家将她和秦时晏都了解了个透彻,那么秦家的灭门之案,便跟崔相府脱不了干系。 她还得与崔婉凝虚与委蛇下去。 哪怕是针对她们共同的目标,沈音柔。 崔婉凝是前些日子才打压了沈音柔的,可架不住沈音柔有个人中龙凤的嫡亲兄长,三十不到,便已是极鼎盛的权臣了。 皇上对他信任倚重至极。 所以沈音柔多的是回旋的余地,可以继续蹦跶。 但顾清颜今日已经下了她的脸,崔婉凝若是想拉拢顾清颜,便得顺着她一同给沈音柔难堪。 怎么做。 靠她自己思量。 顾清颜说完了话,便要起身告辞了。 崔婉凝还想留她用个午膳,她却说,“臣妾要去拜见皇上,昨日未见,今日便不好再误了。” 言罢,也没管崔婉凝是否放她走,便转身离开了。 崔婉凝怔怔看着她的身影离开主殿,直到变成了一个小光点,她才恍惚喘息。 身旁的贴身婢女明春为她换了新茶,她甫一碰那茶杯,就被烫了手。 第190章 怪她娇气 “嘶……这茶怎么这么烫!” 她斥责明春。 明春跪下,“娘娘恕罪,往日娘娘的茶都是这个温度,可是奴婢瞧,娘娘像是被顾才人搅乱了心神。” 崔婉凝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一点被烫的痕迹都没有。 一点红都没有。 可她方才就是有很强烈的烫感。 如明春所言,她是真的被顾清颜搅糊涂了! “分明是本宫叫她来,想气沈音柔,让她以为本宫已经跟顾清颜结盟了,可到头来,她竟留了个难题给本宫,要本宫跟她一样,甩沈音柔的脸子。” 崔婉凝气笑了,“她可真是好手段。” “娘娘,她太嚣张了!方才还敢当着娘娘的面,说要去见皇上!她也不想想,皇上此刻在御书房还未用午膳,岂是她说见就能见到的?” 这后宫嫔妃谁不知道? 皇上勤政。 去御书房自讨没趣的妃嫔,多半是要吃个闭门羹,再回宫坐好长时间冷板凳的。 也就是顾清颜初入后宫,似乳虎啸谷,想引百兽震惶。 崔婉凝却不认同,她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你去跟着顾清颜,看她今日能不能进得了御书房,见得到皇上。” 她要看看,自己这没来由的感觉,到底准不准。 半个时辰之后,明春回来了。 她脸色有些难看,“娘娘,顾清颜被皇上召进御书房去了。” “砰——” 崔婉凝手里的茶被拂掉了,她想给顾清颜的惶惶不安,现在落到了她自己身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又可笑悲凉。 “明春,我方才就有种说不出的危机感,现在总算说得出来了。” “娘娘,您怎会被顾清颜逼出危机感来呢?” 明春不可置信,她跟着娘娘多年了,娘娘自小便是聪慧过人,智计无双,又有卧薪尝胆心性的端方贵女。 今日不过跟顾清颜见了一面,聊了一炷香的话。 崔婉凝眼中浮现悲哀,是这三年来头一回,“你没看出来吗?顾清颜身上有一种底气,这后宫里的人都没有,本宫没有,沈音柔那自以为是的蠢货,身上更没有!” “是什么?” 明春怔愕。 “是皇上的爱。” “这……这不可能吧!皇上昨日才抬她入宫,虽越级给了才人的位分,却只是个五品,日后要向娘娘晨昏定省。 而且相爷给娘娘调查了,过去三年,皇上都没与扬州联系,从前顾清颜在国公府的时候,更没跟皇上有什么接触啊! 她与皇上的情分,又怎能比沈音柔还深,怎能谈得上爱?” 崔婉凝嗤笑,“本宫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不信家中给的调查,要凭跟顾清颜一面之缘,就对她抱有恐惧感。 可她就是有了这种感觉。 深宫三年,仰慕萧倾澜十年。 她便是做了贤妃,也没能靠近他身边分毫。 她肘间这朱砂痣还在日日凌迟着她,提醒她三年一梦,像个笑话。 可顾清颜就是不一样,萧倾澜越级抬她入宫,她敢未侍寝就打沈音柔的脸,敢在宫中大方行走,她甚至敢,穿着那一身老气横秋的衣裙,去御书房见萧倾澜。 萧倾澜召她入见了。 这是什么缘故? 难道不是萧倾澜给的底气,她才敢如此作为吗? 明春还在安慰她,“娘娘,许是她哥哥新贵得宠的缘故,皇上雄才大略,平衡朝堂,一时给她些体面,也是有的。” 崔婉凝屏息凝神,“不去纠结这些了,你传信回府里,让爹再去查一查,从前皇上与顾清颜的交集,事无巨细,哪怕是任何一场宴会他们没有见上面,但是同时出现过,都要详细告知我,我得更了解顾清颜一些,还有扬州,顾清颜与何人通信过,通通要查仔细了。” “是。”明春出去传信了。 崔婉凝又立刻唤了仲夏过来,让她想法子,也撂一下沈音柔的脸面。 这是她跟顾清颜谈好的,统一战线的第一件事,她不做,顾清颜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万一她往沈音柔宫里去了,她可就不好办了。 仲夏不疑有他,立刻去办了。 御书房。 快到午膳的时候了,萧倾澜让顾清颜进御书房,正好跟顾玖瑢谈完了祭礼祭文的事。 顾玖瑢新写的祭文,辞藻绝佳,立意高远,皇室宗亲看了,都屡屡褒扬,赞顾玖瑢之才,乃百年罕见。 因这是太皇太后的祭礼祭文,萧倾澜更看重顾玖瑢,准备将他调任出去,历练一番。 顾清颜也正好过来了,她意外能见到顾玖瑢,忍不住欢喜。 “顾大人。” “才人安好。” 兄妹俩谨守礼节。 顾玖瑢也是记挂着顾清颜,今日能在御书房见到她,也知道是萧倾澜有意安排的。 妹妹入宫一日,面色红润,精神也是极好的。 想来并未有太多不安。 皆是皇上照拂的缘故。 他感谢萧倾澜,还听到萧倾澜皱眉轻斥,“朕记得赏赐了琼月宫不少新衣首饰,你今日为何这般装扮?” 穿的一点儿老气横秋的。 让人见了还以为他连身漂亮裙子都没有给她准备。 顾清颜哪里知道,今日来能看到她哥哥呢。 她就是故意来气一气萧倾澜的。 “这就是皇上赏赐臣妾的,臣妾今日穿来,向皇上‘谢恩’。” 她咬重了谢恩二字,又侧身露出一小节白皙的细颈,上面有一缕红。 萧倾澜昨晚留下的。 萧倾澜敲了下御案,好似想起来,昨夜他太兴奋了,她皮肤又娇嫩。 所以她今日,不好穿娇嫩的颜色出门。 唔。 不是他的错。 怪她。 这身肌肤滑腻似酥。 太娇气了。 顾清颜也不知怎的,昨晚一过,好像能看懂萧倾澜的某些神色。 譬如他现在表达的,就是在说她娇气。 他依礼洞房。 才没错了。 “可恶。”顾清颜动了动唇,没敢发出声来。 萧倾澜眼角带着浅笑,看向顾玖瑢,“顾卿撰写祭文辛苦,今日便赐你同朕一起在宫中用午膳吧。” 正好让他们兄妹有说话的机会。 他回了顾家,也好告诉顾清颜的父母,他没苛待顾清颜,她在宫里过的不比在家里差。 第191章 爱妃痴于朕了 顾清颜本想说也不必如此。 顾玖瑢抢先一步开口婉拒,“谢皇上厚爱,可微臣此次已受皇上嘉奖,再赐宴宫中,令微臣不胜惶恐。” 萧倾澜看向顾清颜,“倒也未必是嘉奖,当做家宴也可。” 顾清颜已经是他的后妃了,顾玖瑢也算是他名正言顺的大舅子,名义上也可以同吃一顿家宴。 顾清颜却摇了摇头,“顾大人连日劳碌,只恐没有休息的机会,皇上赐他早些出宫,也是皇恩浩荡了。” 萧倾澜眉头微挑,这兄妹俩,当真不想要一个团聚的机会? 两人的神色,都如出一辙的坚定。 他也不勉强了,赐顾玖瑢出宫,便让清川传膳了。 他带着顾清颜一起吃个饭。 顾清颜随着他去了用膳的偏殿,四下无人,萧倾澜便将她拉到了身边。 他捏着她的袖口,有心问责,“瞧你穿的这是什么?你哥若是个计较的人,会把朕想成什么样子?新妃入宫,却穿成这般老妇的颜色。” “皇上这是嫌臣妾不够貌美了?” “朕可没说,衣裙虽老气,人却是绝代风华。” 顾清颜美貌,是京城公认的,崔婉凝和沈音柔,都不在这上面跟她争锋。 自知会落了下乘。 顾清颜把他的手握在掌中,“那皇上便不许跟臣妾生气了。” 她仔细观察着萧倾澜的神色,看他这会儿应该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她趁机提出来,以为他会顺着说一句,有何可气的? 她再说她今日做的事。 可萧倾澜眉眼骤然变冷,右唇角微勾,但见一抹冷意,“呵。” 他的心情收敛了起来。 这一声冷哼,敲击在顾清颜心上,让她开始反省自己的疏忽大意。 初入宫禁,她得了萧倾澜一夜拜堂,却到底是掩人耳目做的。 她不该盘算太多。 这一步,因他放纵,她迈大了些。 顾清颜心绪紧张,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她正在想要不要向萧倾澜请罪,亦或者先回宫反省。 今日的事是已经做了,没得挽回了。 但愿他不会气的时间太长。 萧倾澜撑着额头,他看着顾清颜从起初的笑闹,只因他表情变化了一瞬,便紧张,无措。 她小脑袋瓜里思考的,全是面对皇上该怎么办,该如何构想。 完全没有思考到。 他是萧倾澜。 是她昨夜刚拜堂成亲的夫君。 面对自己的夫君,哪里需要这么紧张? “臣妾……” “好了。”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是刚刚思虑出个结果,后者则是一声喟叹。 “用膳吧。” 萧倾澜拉着她的手,往席面上走去。 顾清颜本该为她侍膳,萧倾澜却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与他坐一张椅子,用一副碗筷。 看她额角涌出的薄汗,他舀了勺鸡汤塞到她嘴里。 语气不善:“没得让你哥看了,以为朕乃是个暴君。” 一会儿就给她紧张成这样。 顾清颜被他略显粗暴的动作给惊讶到,连忙含了一口鸡汤,缓缓咽下去。 听到他这么说,她突然又感觉到,他没生气。 于是乎,她大着胆子便说了晨间的事。 萧倾澜抓着她的手,舀鸡汤喂自己,喝了一碗,才淡淡道:“喜欢便来往,不喜欢便不来往,中宫无主,不须你们每日向谁晨昏定省,日日碰面。” 所以顾清颜不喜欢沈音柔,把她宫里的人丢出去。 也就丢了罢。 不值得她如此惶恐。 顾清颜被他放开了手,却见他没吃饱打算自己用筷,她连忙拿起了筷子,替他夹菜,又喂到了他嘴边。 她似是习惯性的动作,却让萧倾澜很受用,就这她的手吃饭,仿佛御膳都比往日香。 顾清颜也不怕他吃撑了,便多喂了他一碗饭。 还要再添第二碗,萧倾澜连忙按住她的手,“你若是不想撑死朕当太妃,还是莫动了。” “皇上体格健壮,食量却小了些。” 她原以为,萧倾澜身高八尺,筋骨健硕,总要多吃些,才能保持体力。 可他吃的实在不多。 萧倾澜淡笑,“饱暖思什么?你可清楚?” 顾清颜手一抖,筷子险些掉了,脸也跟着红起来。 登徒子。 她内心暗暗腹诽,脸却被萧倾澜给捏起来。 现在换他来喂她吃饭,小口小口的,看着顾清颜白嫩的细颊鼓起来,又嚼了嚼咽下去,动作娇憨可爱。 他嘴角忍不住上扬,“再吃点。” “皇上若是不想撑死臣妾,日后无法侍寝,还是别再动手了。”顾清颜被他捏着脸,嗓音都有些憨憨的娇声。 萧倾澜听她学自己,心中更高兴了。 他放下筷子,拿起手帕给顾清颜擦嘴,随后又敲了敲身后的缶,外面清川听到,便立刻开门,端了茶水过来,给他们盥洗漱口。 一番盥洗,膳食也都撤了下去,萧倾澜要在暖阁里看看书。 顾清颜便在一旁陪侍。 萧倾澜见她坐得住,便问她有没有兴趣画丹青。 顾清颜点头,“请皇上赐笔墨。” 她也许久不曾画了。 但是画萧倾澜,她还是得心应手的。 他就端坐在软榻上,斜倚着金丝枕,看似慵懒却身躯笔直,透露着儒雅贵气,不那么有君临天下的威势,更似个雅意无双的贵公子。 顾清颜画着,便不自觉的弯了唇。 待萧倾澜放下书,凑到她面前,呼出热息,“朕要看看,你将朕画的有多可笑。” 他坐了多久,就见她眉眼弯弯的笑了多久。 顾清颜一惊,手下一笔险些没握稳,萧倾澜及时掌住她的手,才帮她把最后一笔勾勒回来。 画上男人紧抿的唇角,这么一经勾勒,便成了一道轻弯的唇。 风流之盛,端严若神。 顾清颜觉得,这一笔意外,勾勒的极好。 她仰头看向萧倾澜,正好对上了他含笑的眸,眸中光华流转,胜过江南水色万千。 顾清颜从没想过,世间有男子,可以这么迷人,令她也迷醉了。 她眼底的慕然暴露的如此赤裸,萧倾澜轻俯身,用鼻尖点她的额,低磁的嗓音带着一抹玩味,“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爱妃痴于朕了。” 第192章 逼疯沈音柔 痴…… 顾清颜猛地收回眼神,脸颊涨红,胸腔如小鹿乱撞,耳膜都在震动着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皇上,沈中丞来了。” 清川的声音在外响起。 萧倾澜嗯了一声,然后拍顾清颜的肩膀,“先回吧。” 顾清颜也嗯了一声。 她起身准备把画拿走,却被萧倾澜扣下了。 萧倾澜把画交给清川了,不知道要干什么。 顾清颜想拿回来,她讪讪道:“这张没画好,皇上还给臣妾,臣妾再为皇上描一幅。” “朕今夜没空去琼月宫,你拿空气描画吗?” 空气? 她画他,又哪里需要参照。 脑中每一幅画面,都可以落笔成像。 许多画面,都比他拿去的那张好。 可萧倾澜就是不肯还给她,他也没说,为什么今晚也不去她那里。 但顾清颜跟他从暖阁出来,碰到了沈云徽。 他眉目沉冽,睿冷无双,权臣之威,隔着老远都往顾清颜心上敲了一笔。 因为他,顾玖瑢下狱。 顾玖瑢是萧倾澜面前,可以共用家宴的人。 可仍旧因为沈云徽一句话,就下了大狱。 萧倾澜给他平反了冤屈,洗清了不敬的嫌疑,可他终究失去了心爱之人。 楚文瑶跟崔瑾舟的婚事,近在眼前。 想到此处,顾清颜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她跟萧倾澜行礼告退,与沈云徽擦身而过,却是各自都没有任何举动。 沈云徽没有礼敬她,她亦没有留给沈云徽一个眼神。 沈云徽眉头皱了起来。 “沈卿。” 萧倾澜轻唤。 “皇上。” 沈云徽行至他面前,“皇上,微臣派去扬州的人,已带回了傅渊的消息,他说不日回京,要向皇上禀告一件大事,事关豫王。” “豫王?” 萧倾澜眉头微挑,这三年,萧昭衍都在府里修身养性,只领了个虚职,低调的不与朝臣来往。 是很能沉得住气了。 比以前长进许多。 “豫王私见过废帝萧宏,虽是聊表孝心,可依旧是违背了皇上旨意的,皇上可要裁夺?” “朕将废帝从宫中交去宗人府,便是为了给他们父子相见的机会,也不急于一时便裁夺。” 惠帝深埋在朝野之中的势力,他这三年,清理了一波又一波,忠心的留用,不忠心的或杀或贬,手段都很干脆利落。 可三年清除,仍然有腐肉生蛆,未能完好如初。 沈云徽知道萧倾澜有所打算,可仍忍不住关心,“皇上近来身体可好?” 他知道傅渊去江南,名为调任历练,实则也是去游历天下,给萧倾澜寻药。 那该死的雾毒,实在不可小觑。 萧倾澜未答他。 顾清颜已经把最宝贵的龙血参献给了他。 但是他还没有经过试验,未敢先用,况且这龙血参还牵连了秦家灭门之案,他要等傅渊回来向他详细复命,才能定夺。 龙血参如何使用,也是个难题。 现如今他的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流涌动,连他自己,都是风雨飘摇的。 沈云徽从御书房出来,还未走出几步,便看到了容祁,她专程等着他,他不欲上前,可容祁出来拦路,说沈音柔请他务必过去一趟。 沈云徽直截了当拒绝,“本官乃朝臣,虽有皇上宽仁,可以出入后宫探望,可怎能一而再再而三?这便是僭越,冒犯!” 这个月他已经去看沈音柔两次了。 再去第三次,没有朝臣奏他恃宠生娇,勾结后宫,祖父知道了,也是要狠狠叱骂责罚他的。 “可是淑妃娘娘病了,沈中丞便不担忧吗?” “宫中太医医术高明,何须我走一趟?”他不会医病。 他提步往宫门走,容祁拦在他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中丞大人,这次淑妃娘娘是真的病了!” 她来之前沈音柔便说,请不到沈云徽去,她就自尽! 如此决绝,她又怎敢不尽力? 沈云徽袖中握拳,脑中划过方才那一抹倩影,又鬼使神差的,往后宫走去了。 这个月第三次来,他已是有违礼数了,即便萧倾澜不责备他,他回了沈家,也是要去祠堂叫人执行沈家家规,以此自罚的。 可是他来的时候恰巧,能够追上顾清颜的脚步。 看到她穿着那一身与她年纪不符的襦裙,却依旧容光焕发,眼若桃李,他眼光忽闪,心头多了两分慰藉。 还好。 当初迫她离开京城,她如今依旧回来了,依旧人面桃花。 相映红。 顾清颜看到沈云徽来后宫,当做没看到,也依旧没有跟他见礼的想法。 其实沈云徽并未得罪她。 而前世今生对他的了解,她也十分明白沈云徽的能力,还有他的立场。 他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可因为他是沈音柔的哥哥,便与她注定是敌对的方向,哥哥和顾家的仇,她一个都不会忘。 衍庆宫。 沈云徽来看沈音柔究竟是如何装病的。 可他这次来,发现她是真病了。 她妆容淡淡的委顿在大殿里,望着面前一个烧的不干净的铜盆发呆,还做梦般呓语,“他终究还是娶了她!跟前世一样娶了她!” “哥哥……哥哥你快来看啊!” 沈音柔向前跑,抓住沈云徽的衣袍,将他拉到铜盆边上。 沈云徽眼中浮起一抹厌恶,将她掀翻在地,也打翻了那个铜盆。 他没有按捺住自己的怒气,“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顾清颜才刚入宫第二日,你便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以后还想在宫中立足吗?” “我没有立足之地了……哥哥你看啊!那是未烧完的红绸,龙凤烛,囍字,这都是从无霜殿里偷出来的,皇上准备给她的!这洞房花烛夜才用得上的东西……” “你疯了!敢派人去偷无霜殿!” 沈云徽疾步上前,他高高扬起了巴掌,不可置信的凝视着眼前人。 她是当真疯了。 萧倾澜的寝殿,那是无人镇守,也无人敢闯的禁地。 没有一个嫔妃去过! 她派人去,还去偷东西! “哥哥打死我,沈家还有其他女子可以送入宫中,可以跟顾清颜一较高下吗?” 沈音柔仰头,蓄满了泪的眼眶迎向沈云徽的巴掌。 第193章 再纵一次,顾清颜受罚 这一巴掌没能落下来,沈云徽望着沈音柔含泪又含着威胁的双眸,只觉得自己跟她一样可笑。 “沈音柔,你变了。” 变得恶毒善妒,变得愚昧无知,变得不像年幼时牵着他的袖口,在他身后软糯可爱叫他哥哥的小妹了。 沈音柔浑然不觉,待沈云徽疾步快要走出大殿,她才低哑的呜出一声,“哥哥弃我……” 沈云徽心脏似被惊雷击中,走出衍庆宫的每一步,都是竭力又微颤的。 他不能直接出宫,去了萧倾澜面前请罪,说他坏了宫规,已去探望沈音柔多次,自请罚俸,且于沈家祠堂罚跪三日,以赎其罪。 萧倾澜望着他,眸色深沉,最终没说什么,同意了。 无霜殿的事,沈云徽就这么替沈音柔戴罪了。 但他回到沈家,即便无人监督,跪祠堂这三日,也是不敢有片刻松懈的。 沈太傅已经去京郊疗养,沈云徽便是沈家家主,家主自行罚跪于祠堂,家中上下人等,亦是惶惶。 连沈夫人都带着两个孩子,跪在小佛堂里,与沈云徽一同受罚。 沈云徽跪了一整日,到夜里也水米未进。 长随来送饭,只劝他要爱惜身体,整个沈家上下都一同为他担忧。 沈云徽薄唇干枯,动了动,“夫人和孩子们可用饭了?” 长随摇头,“夫人说,大人不用,她和小少爷们也一同陪着,一家人共同进退。” 共同进退…… 沈云徽心头歉疚,“传我话,让夫人带少爷们起身,用饭,带他们睡觉,不必陪我。” “可夫人和小少爷们也不肯。” “家主命令。” 长随连忙跪下,“是,小人知道了。” 他连忙去给沈夫人传了话,沈夫人也遵从沈云徽的命令。 只是沈云徽过的煎熬,他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供奉着太皇太后的画像,内心一遍遍被沈氏家规和家族前程鞭笞着,却总忍不住回想起沈音柔。 她说,哥哥弃我。 他何曾舍得弃了她。 沈家嫡女不止她一个,清雅貌美,满腹诗书,能入宫侍君的,又何止她一个? 他都不给她们机会罢了。 可她一再犯君,一再出错,他又能包庇她到什么时候? 包庇到她大错铸成,将整个太傅府,连同沈家一起葬送了的时候吗? 那时,他还有何颜面见祖父,有何颜面见太皇太后,有何颜面,见沈氏诸位先辈? 沈家基业,绵延百年,是多少人的心血才铸成的! 沈云徽煎熬的痛苦,脸色一夜寡白。 长随第二日来见他,求他吃些东西,别熬坏了身子。 沈云徽依旧不肯进食,他吩咐长随,“叫夫人想办法去……帮一帮妹妹。” 长随懵懂,可他依旧将话传给了沈夫人。 沈云徽抬起头,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不敢喝水,不敢进食,更不敢弯一分脊梁。 他仰头看着太皇太后的画像,似乎在诚心的对她老人家忏悔。 “姑祖母,孙儿再纵妹妹一次,就一次……” 衍庆宫。 萧倾澜久不踏足,来的时候,眉眼间都是一抹冷淡的神色。 沈音柔一袭素白绣兰花的齐腰襦裙,清雅秀丽,又带着几分苍白脆弱。 她记得原先装扮成这样,萧倾澜都会觉得她柔弱,叮嘱她多穿些,小心着凉。 如今已是深秋,她如此穿着,满身的凉意,跪在萧倾澜面前,祈求他的怜悯,盼他能如过往那些年一样,关心她,爱护她。 可她等不到。 萧倾澜来了,只问她:“你宫里的人,确定是因为被顾才人伤了脸面,惭愧自戕?” 沈音柔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心神俱僵。 还是身后的沈夫人轻咳了一声提醒,她才回过神: “是,皇上明鉴,昨日翠云回来便一直跟臣妾磕头请罪,说她未能完成臣妾的命令,没让顾才人收下臣妾的心意,反倒丢了臣妾的脸面…… 臣妾也未曾怪罪她,只是让她下去做事,今早迟迟不见她来侍奉,便派容祁去看她,发现她已经,自缢在后殿角落里了。” 沈音柔说完便流泪,自责愧疚,让她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显凄怆。 她心疼下人,怜悯又体恤,是仁善之主。 可一番对比,便显得顾清颜娇纵跋扈! 皇上抬她入宫第二日,初封才人,与沈音柔的淑妃之位相差甚远,她便敢如此不敬! 传到前朝,文臣锐笔,不知会怎么批驳她娇蛮不敬,轻慢宫妃。 实是大罪。 萧倾澜眉心微折,他让人把顾清颜和贤妃都叫来了。 沈夫人这趟入宫,也向他提及了贤妃的事,昨日顾清颜下了沈音柔的脸面,贤妃也没闲着。 也给沈音柔找了点难堪。 她俩同为宫妃三年,虽然明争暗斗,较劲了许久,这样的小事屡见不鲜,可沈音柔宫里死了个二等宫婢,这事就不能善了了。 贤妃在来之前便听说了,相比顾清颜的冷静,跪在大殿里便一言不发,她先来便认错,说自己忝为众妃之首,却未能约束新晋宫妃,还生了龃龉。 她自请处罚,愿萧倾澜能够息怒。 萧倾澜觑了一眼跪伏在面前的人,眸色依旧冷凝,“贤妃认错倒是快,受完此罚,该依言警醒,不再有此错处才是。” 崔婉凝泣涕涟涟,“是,臣妾认罚,以后定不会再犯了。” 她不敢抬头,对萧倾澜既畏又敬,泣涕声中还有对他的缠绵情思,暧昧绮梦。 可萧倾澜素来是懒得回应的。 只有轮到他处罚顾清颜的时候,他是真动了怒,“顾氏骄狂,于今日起不许与各宫走动,替太皇太后抄《菩提经》祈福,抄的什么时候反省知错了,再出宫门!” 顾清颜垂眸叩首,“臣妾领罚。” 只此四字,没有一句多言。 萧倾澜携薄怒而去,也没有理仍跪着的人,对后宫的态度,也如从前一般清冷。 殿中三个女人,有两个都是心有不服的,唯有顾清颜,她向贤妃和沈音柔告辞之后,便回宫受罚去了。 相比贤妃,她受的罚又是最重的。 第194章 夫君知道,颜儿没错 《菩提经》有万字长卷,她便是抄一遍也要抄的好些日不能出门,遑论皇上没说多少遍。 谁知皇上什么时候想起让她停,她才能不抄了? 而且她不能出宫门,皇上也是从来不去后宫任何一个殿里留宿的,便是她也没机会侍寝。 沈音柔想一想,都痛快的浑身舒畅。 她回头看向沈夫人,笑的讨好,“嫂嫂不愧是镇国公嫡女,果真是好手段的,你一来,就压制住顾清颜这个狐狸精了。” “娘娘慎言。” 沈夫人端雅凝肃,压根不吃她这套奉承。 她甚至厌恶沈音柔,“你哥哥清廉忠直,一辈子都行轨道距,未曾出错,如今因你,水米未进,罚跪祠堂,愧对列祖列宗,事情传到京郊祖父耳中,他还要被祖父责打,你于心何忍?” 她未曾关心过沈云徽一句,还在因顾清颜受罚了洋洋得意。 如此愚昧蠢笨的女人! 来帮她,才是污了她国公嫡女的名分! 可她深爱着沈云徽,十年夫妻情分,她又怎么忍心看着他难过? 沈音柔被她叱骂,面上挂不住,可到底今日是她入宫,皇上看沈家情面,看镇国公府的面子,才处理了这件事。 她不能同沈夫人翻脸,于是她又说了些软话,关心沈云徽的身体,才让沈夫人的脸色没那么难看。 她出宫之前叮嘱沈音柔,“别再跟顾清颜起冲突,她做她的才人,你做你的淑妃,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事。” 这次她是以两家的脸面,强压了顾清颜一头。 可顾清颜不是个受辱不击的性子。 “再有下次,娘娘也不必来求我夫君了,他受不起。” 沈夫人话说的难听,不管沈音柔作何想法,转身就走了。 沈音柔气的脸红,“她一个嫁进沈家的外人,也敢对我颐指气使!我叫哥哥休了她,另娶旁人!” 容祁连忙劝她,“娘娘不可!夫人是镇国公嫡女,若是她都离开大公子了,大公子才是处境艰难了。” 况且他们成婚十年,夫妻恩爱,育有两个聪慧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轻易分离。 沈音柔要挑弄下去,只会连整个沈家,都开始分崩离析。 那岂非让旁人看笑话? 沈音柔懒得理会这些了,只想着顾清颜难受就行。 顾清颜回到琼月宫,宫门上了锁,有侍卫在门外看守着,而青儿也给她拿来了《菩提经》,她落座在书桌前,映着窗外盛开的秋菊,动笔写起来。 王嬷嬷没陪她去衍庆宫,知道她回来便要受罚,连忙赶来关心。 顾清颜倒是安静受罚了,王嬷嬷却急的直跺脚,“入宫两日未曾侍寝,这好不容易见到皇上,竟然是受罚禁足!才人,你这可要如何是好啊?” 待她受罚过去了,与皇上的情意,岂非要消耗光了? 日后的路还怎么走? “嬷嬷别着急,秋日寒凉,煮些热汤,驱驱寒气吧。” 顾清颜落笔不停,柔声劝道。 她的嗓音似昆山玉碎,泠泠清清的极为好听,也透着一股沉稳的魅力。 王嬷嬷进来的时候是急切的,出去的时候,内心安稳,又不知怎么,没那么急了。 因为她感觉得到。 顾清颜不急。 顾清颜白日里是不急了,晚上没见动静,没有小轿来接她,她就有些着急了。 那一夜拜堂成亲,萧倾澜与她同吃喂饭,还抢走了她画的丹青,她是有些意乱情迷的,总能感觉到他的不一样。 他拿她当妻子看待。 可白日里见他,他的神色永远窥不透,是英明睿智,权衡前朝后宫的帝王,他也有三宫六院,不独属于她一人。 她领着青儿站在庭院之中,被寒风吹着。 宫外脚步声渐远,门上锁钥轻轻打开,她的一颗心才活跃了起来。 青儿打开宫门,南风和一顶小轿出现在外面。 顾清颜拢了披风,提裙上轿,似昨日夜里一样,被抬到了无霜殿。 殿内光影昏暗,金兽头炉里染着淡雅香,丝丝缕缕的气息,勾缠着她,将她引入屏风后。 八扇山水玉屏,其后便是宽阔龙床。 男人长腿微曲,慵姿斜倚,直如孤松之独立,玉山之将崩。 顾清颜眸色微亮,微微垂首,克制着自己。 萧倾澜把手边的书丢到一边,懒懒的撑起额头,嗓音低磁,“不过来?等着夫君下床抱你?” 顾清颜脚步一顿。 她心尖泛甜,听他开口便自称夫君,哪有白日里半分威严,她会错觉的以为。 眼前的男人是她的。 独属她一个人。 她开始犯糊涂,“下床,抱我。” 这般娇软,又带着些命令的语气。 萧倾澜轻嗤一声,似有些不屑。 顾清颜心头的倔强犯了,不肯挪动脚步,连眼神都不往他身上再看一下。 但她身边一阵轻风刮过,男人已经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纯白的寝衣未曾系严,袒露出半块结实的胸膛,棱角分明的肩骨,也格外迷惑。 修长有力的双臂穿过她的腋下,腿弯,将她轻松抱了起来。 三两步,便上了床榻。 身躯依偎,顾清颜的脸颊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瞬间红起了云霞。 萧倾澜握着她的手,轻轻捏她的手指,“抄酸了没?夫君给你揉揉。” 顾清颜安心靠着,享受着他的揉捏,身躯更放松了些,心也敞开了一丝缝隙,“我没想过那个宫婢会死。” 她只是跟沈音柔过不去。 可这才两日,就死了个人。 人命脆弱。 尤其是卑贱者对上位者而言。 萧倾澜揽着她用力了些,“夫君知道,颜儿不是有意的,可面子上的事,总要做一做。” 他不罚她,便有前朝御史来骂。 他不责她,后宫诸妃也要闹事。 不如将她关在宫里,免惊扰,免流言。 顾清颜趴在他胸口,轻抬眸,视线从他的下颌,移动到他的脸颊,鼻梁,凤眸,剑眉。 每一处都细看着,越看便越是忍不住。 她向上挪,趴在他身上,吻了一口。 羽毛掠池。 轻盈撩火。 随后便是一室春色,绮梦缠绵。 第195章 相府请帖,顾玖瑢赴宴 顾清颜只觉得自己浮浮沉沉,陷入了一滩柔软之中,被侵占掠夺,也毫无反抗之力。 可她身后的,不仅仅是帝王。 还是夜里独属于她的夫君。 他总是眷恋着她的。 眷恋才会贪欢。 这夜半的欢愉,直到天光初晓便停歇了,顾清颜悄悄来,也悄悄回,无霜殿依旧那般端严。 第二日萧倾澜早朝,沈云徽不在,气氛总是沉闷的。 好在有大理寺少卿递消息,说傅渊在江南破获大案,不日便要回京述职,萧倾澜脸上隐有高兴的神色,赏赐了傅家。 他依旧是让顾玖瑢拟旨,顾玖瑢也忙过了早饭的时候才出宫。 顾家父母都在珑园等着他,要问他顾清颜的情况。 姚思渝近来频频被各家夫人邀请,赏花品茶,也总能听到些闲言碎语,她忍不住关心,“你妹妹在宫中受罚,你可有办法见一见她?” 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顾旬州更是气闷,“这才两三日光景,宫里便没个消停的,以后还有这么多年,这吃人的地方她要怎么过!” “爹,娘,不必为妹妹担忧,我虽见不到她,可今日上朝,并无朝臣参奏,她在后宫闭门思过,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皇上是顾念她的。” 若非如此,他今日就该想尽办法,在朝上为她辩解。 可今日早朝,无一人敢提及此事,可见是萧倾澜做了极好的处置,堵了众人的嘴。 前朝都风平浪静,以他妹妹的能力,在后宫难道还会吃苦头吗? 顾旬州和姚思渝,一瞬之间又安静下来。 她们两人不忧心女儿,就愁起他来了。 姚思渝提议,“不如你休沐两日,陪我们去城外的济善堂,看看那些孩子们,你爹为他们请了教书先生,你的学问也是好的,去给孩子们指点指点,也好叫他们读书为将来有个盼头。” 顾旬州点头,“对,你也休息两日,去城外透口气。” 免得城内事事纷扰。 顾玖瑢凝视着他们,墨眸中透出幽深,“爹娘是想我陪你们出去,还是想让我避开文瑶的婚事?” 楚文瑶。 原本该是他的妻子,如今要另嫁他人了。 姚思渝知道,又是瞒不过了。 她拿出大红描金的请帖,“原本想打发家中人去送礼,如今你既不愿同我们出去,便自己看着办吧。” 顾玖瑢拿过请帖,看到上面书写工整的,在崔瑾舟旁边的名字,心口微窒。 “孩儿自会去赴宴,爹娘不必担忧。” “你当真要去吗?相府高贵,且你在朝中,也没什么交好的人同路。” “姚尚书不是也会去吗?” 顾玖瑢嘴角勾起轻哂。 姚家三番五次来顾家试水,顾家不给个态度,只怕他那外祖父不会死心的。 顾旬州见他有主意,便携同姚思渝去准备出门了,他笑着说,“这俩孩子一个比一个有主意,咱们是没办法多管了,让他们自去折腾吧。” 折腾坏了,回家他们再抱抱孩子。 姚思渝本有万般顾虑,可一听顾旬州劝慰,就释然了很多。 虽无法照拂他们,可只要不拖累,给他们足够的自由,也是好父母。 顾玖瑢吃完饭便去翰林院,几日后到了喜宴,他便清秀俊雅,堂堂正正的去相府赴宴了。 崔相位高权重,往来恭贺的官员不在少数,名帖和礼物,在门外都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顾玖瑢的小厮送上请帖和贺礼,相府门口的管事,本是笑容满面的收礼,看到请帖上的人名,登时眼前一亮: “原来是翰林院顾学士啊!怠慢怠慢!来人,快带顾学士入席!” 他高声一喊,便有另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出来恭敬拜见顾玖瑢,为他引路。 如此礼待,也吸引了其他宾客的注意。 众人纷纷侧目,还听那引路的管事问顾玖瑢: “顾学士今日是一个人来赴宴,未曾带家眷?” “小人该打!忘了顾学士如今,没有家眷了。” 他自说自话,相府其他位置的下人,见顾玖瑢来了,都纷纷开口: “管事急什么?顾学士人中龙凤,岂差家眷?” “满京城多少贵女,都仰慕顾学士风姿啊!” “咱们新少夫人,也久仰顾学士才名呢!” 相府里下人一张张嘴,犹如淬了毒的刀,每一个字都往顾玖瑢心里扎。 他们甚至还敢,当众提出楚文瑶。 如此,是在羞侯府的脸面。 侯府二公子原本就脸色不善,坐在席位上,听到相府下人这样无礼,更是站起来便想发怒。 “你们……” “坐下!” 三公子悄然拉住他。 他望向二公子,“你忘了二嫂刚刚产子,受不住惊吓?” 二公子咬牙,“那就随这群腌臜货胡诌,败坏瑶儿名声?崔瑾舟这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 “知道他是什么人,就更该沉稳些,你可忘了瑶儿为什么要嫁相府?” 还不是他们侯府如今遭人弹压! 父亲年迈了,他们三个接连出事,还是皇上恩典,让他等孩子出生,楚文瑶出嫁之后,再去岭南受罚,他才得以留到现在。 如今侯府刚刚安宁些。 侯府二公子性子耿直,憋屈的红了眼,不由望向顾玖瑢。 他是很欣赏他的。 原来他跟楚文瑶定亲,他还怕顾玖瑢文人出身,看不上他们行伍之中的大老粗。 可他温润谦和,十分敬重他,他们二人虽是一文一武,也相交甚欢。 那日他们被一同下狱,顾玖瑢还劝他切莫惊慌,不会有大事。 岂料这一转眼,他们做不了姻亲兄弟,侯府还有愧于顾玖瑢。 二公子坐下,连连叹息,举起酒杯,对顾玖瑢遥遥一敬。 顾玖瑢未曾回应,却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的注意力,都在同桌的人身上。 姚崇德一直在看他,从他进门,看到现在。 两人的官位差别大,本不该坐在同一张圆桌上。 是顾玖瑢高攀。 可姚崇德也是愿意屈尊的,毕竟顾家今非昔比,有一个一举高中的顾玖瑢,一个入宫为妃的顾清颜,他那未曾承认过的女婿,如今生意也做的大。 京城有好几个盈利极佳的铺面,都是顾旬州的。 顾家每年的银钱,是流水一样的入账。 谁又能不眼馋呢。 第196章 顾学士,听的可喜欢? 姚崇德的手,放在酒杯上,看了顾玖瑢一眼,似乎是在提醒他。 顾玖瑢也顺从的端杯,敬了他老人家一下,“姚尚书,请。” 姚崇德笑了。 一杯饮尽。 两人既开了个好头,也不避讳的聊了起来,外人看他们两人聊的投契,都纷纷好奇他们的关系,姚崇德一贯要脸面,如今是不避讳的,将顾玖瑢招到身边坐下。 他笑着同人说,“这般出众的年轻人,当然是自家的最好。” “自家的?” “难不成姚尚书同顾大人,竟然有亲?” “是何等亲缘?” “姚尚书,您这可是藏的太深了,咱们同僚多年,都没听您提起过!” 一旁的宾客,都纷纷过来恭维,一时之间,都对姚崇德和顾玖瑢的关系,充满了好奇。 姚崇德偏卖关子,不说明白。 众人问顾玖瑢,顾玖瑢更是话少,只字不提。 侯府三公子素来细心些,他问二公子,“你跟顾玖瑢相处的好,可知道他何时同姚尚书有亲了?他家不是扬州富商吗?” “他没说过!”二公子一口一杯闷酒,“若是从前,问他定然会告诉我,如今我连问的脸面都没有!咱们还是少招人笑话吧!” 三公子想想也是,遂不再多问,将二公子的酒杯夺了,拉他起身到一旁去醒酒。 那个引路的管事,是崔瑾舟身边人,他见侯府两位公子暂时离席,便又上前去寻顾玖瑢,请他往新房里去一趟。 顾玖瑢面容冷淡,“顾某一介外人,如何能无礼闯入新房。” 引路的管事赔笑,“是我家少爷的意思,说是想讨好顾大人,请您叙话。” “那就该请崔公子到此处来。” “可是……少夫人怕是有不便呢。” 引路的管事挤弄了一下眉眼,也没多透露,只是那神色便带着一股阴暗锋锐。 顾玖瑢薄唇紧抿,起身。 姚崇德提醒他,“不该去的地方,别踏足。” 顾玖瑢还是要去,姚崇德起身按住了他的肩膀,长辈的威严也显现出来,“你便是这般不听话?” 在家,他父母是怎么教的? “谢尚书大人。” 顾玖瑢的手指修长如玉竹,白皙的根根分明,是握笔的好手,可掰开姚崇德的手,也没有分毫示弱。 姚崇德被他当众下了面子,脸色自是难看的。 顾玖瑢随那引路的管事,进了后院,到了挂满红绸的新房院落。 庭院一派喜气,摆满台阶上装饰的菊花,都贴上了大红的喜字,形成了一股艳色。 鲜亮夺目,却有种诡气森森的味道。 顾玖瑢一袭青衣,立于庭中,不过多久,便听到了房内传来的男女之声。 女子叫声凄惨,似是惊惧,又无力反抗,只能嘶哑了嗓子大喊: “放开我!崔瑾舟你这个混蛋,放开我!” 最后一字破音,犹如利刃划破了顾玖瑢的胸膛。 他垂在右侧的手紧握,拳头背后,青筋浮现在白皙的肌肤上,额外狰狞。 他想起楚文瑶的笑声。 她天生爱笑,开心活泼时会笑,古灵精怪时会笑,便是生气时,也会咧开嘴唇,让人瞧见她咬牙切齿,恨不能嚼了人的笑模样。 可她现在笑不出来了。 新房之中,正发生着男女之间的密事,哭声掺杂,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最后,男子喟叹,女子无能狂怒,似砸倒了灯架,又碎了杯盏。 新婚喜房,尚未礼成,便已污涂毁坏了。 当真是……可悲。 房门嘎吱一声打开,男子身穿喜袍,仪容尚未齐整,袒露出小片胸膛,白皙肌肤上还有新鲜的抓痕。 犹如盛开在雪地里的牡丹。 艳丽荼蘼。 崔瑾舟生性风流,一双桃花眼尾,还落了颗氤氲的红痣。 他大步流星的走向顾玖瑢,当面停下,两相对比,气度是完全不同的。 顾玖瑢就是他爹想让他成为,但他一辈子都做不到的那种,别人家的儿子。 可看到他紧绷的脸色,克制的眼神,他便忍不住想笑。 “哈哈哈……” 最后禁不住,是放声大笑,随后扬长而去。 无声的对垒,他自以为,完胜顾玖瑢,连一句嘲讽都不需要对他说出口。 便能击碎他的心。 可顾玖瑢神色淡漠,他未曾羞愤离开,依旧端然站立。 他见有侯府奴婢进出新房,想必是为她重新梳洗,等着搀扶她去前厅拜堂。 他等在此处,待楚文瑶被人搀扶着出来。 她戴着凤冠,压住了一张脸,原本骄纵恣意的性子,也宛如折翼,收敛的干净。 直到看到他,楚文瑶身躯一僵,手里的龙凤团扇跌落:“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天塌了一般。 “小姐!” 心腹丫鬟也是害怕,连忙捡起团扇,替她到外面守着去了。 楚文瑶泪如泉涌,一颗心被摔的四分五裂,还在被不断凌迟。 她怎么都没想到,崔瑾舟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他竟把顾玖瑢请到内院来…… “啊!” 楚文瑶崩溃大哭,所有的委屈,压抑,都像井喷一样爆发了出来。 她松了发钗,便将凤冠摘下,用力扔在了地上。 这该死的冠,这魔窟一样的相府! 还有……恶魔崔瑾舟! 顾玖瑢视线落在凤冠上,他终于挪动了脚步,走到凤冠面前,把它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 他将凤冠捧给楚文瑶,“别再丢了。” 凤冠是新嫁娘的颜面,也是侯府的颜面。 楚文瑶所有的骄傲和勇气,都在他面前粉碎的彻底,她挣扎着问顾玖瑢,“你……是何时来的?” 她但愿,他没听到方才那些荒唐。 顾玖瑢没答她,他捡起她掉落的金钗,替他重新戴好凤冠,恢复原来的发髻。 他做的娴熟,楚文瑶却羞愧无地,无力在意。 待他替她整理好,又轻轻撩开面帘,替她擦干眼泪。 她的妆容有些花了,但放下面帘,却又没什么大的影响,“还要见宾客拜堂,别让自己难堪,让别人有看你笑话的机会。” “记住,你是宁远郡主。” 是骄纵恣意,如艳阳高照的宁远郡主。 第197章 她跟这样好的顾玖瑢爱过 楚文瑶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四分五裂的心,像是被人小心翼翼的捧了起来,一点点拼凑着。 珍惜着。 顾玖瑢是珍惜她的。 无论过往三年,他有没有热烈的爱过她,他都是个有君子之风的人。 崔瑾舟这个王八蛋,永远都不配跟他比! 楚文瑶停止了呜咽,低声说了句多谢。 顾玖瑢停留在空中的双手微动,他想捧起她的手,安慰她说,“阿瑶,别怕,前路艰难,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他如今站在相府里,没有资格同她说这样的话。 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他转身离开,已是给他们两人最后的体面。 楚文瑶凝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泛痴。 鹤骨松姿,茂林修竹。 他一如初见,未曾改变。 她曾经跟这样好的他订亲了三年。 她轻笑了一声。 心腹丫鬟素羽拿着她的团扇过来搀扶,“小姐,咱们准备好该去拜堂了。” “嗯,去吧。” 她从素羽手里拿过团扇,挺直腰背,半遮面容,坦荡走去。 她是宁远郡主。 她不会忘。 吉时到,新人入礼堂行礼。 众人观礼恭贺,宴饮开席,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时人声鼎沸,富丽至极。 顾玖瑢待到夜里,看新人入洞房,宴席离散,主家送客。 他跟姚崇德一起离开相府,出门时,碰到了朝他奔过来的侯府二公子。 他喝的半醉,脚步亟待,似有话要跟他说。 可三公子在他身后追了上来,半拖半拽的将他提上了马,没让他靠近顾玖瑢便走了。 姚崇德在一旁看着,冷眼笑出声,“终究是军营莽夫!没有智计,不懂谋略,无怪齐昌侯如此煊赫,却终究栽在了崔相手里。” 他似是安抚顾玖瑢,低声劝道:“一个未婚妻没了,再寻就好,不必为这种不守信诺的人家,伤怀许久! 外祖父家中,你的表妹们相貌出众,性情温和,你若无事多来走动走动。” 经此一夜,他认定了顾玖瑢这个外孙子。 他德才兼备,宠辱不惊,既有宏图大志,又不沉溺于儿女私情,将来必成大器,位列三公九卿。 他有意将家中孙女许配,拉拢他入姚家门楣。 顾玖瑢神色平常,他长眉翕动,“姚尚书的好意,下官心领,如今朝事繁琐,婚嫁之事便不宜使我分神,若要我去尚书府拜访,不若带上母亲一起,连母亲都不愿踏入的门楣,为人子者,不可擅专。” 姚崇德听完这一席话,脸上震惊的神色异常明显。 他原以为顾玖瑢是接受他的示好,想跟他同心同德,日后在朝堂上互为助力,共同奋进。 可不想他竟对他说这种话! 他母亲…… 那种跟商人私奔,无媒无聘败坏姚家名声的人,怎能再入他家门! 简直是耻辱! “无耻竖子!” 姚崇德气的在相府门口大骂,随后带着侍卫长一起上车回府。 这一夜的热闹本该落幕,可一匹快马如流星飒沓,趁夜入城,又将夜晚推向了一个不眠的高潮。 傅渊回来了。 他入宫觐见。 萧倾澜还密诏了顾玖瑢。 二人前后入御书房。 顾玖瑢于门外等候,傅渊带着一身寒露,匆忙向萧倾澜禀告,“皇上,龙血参不可独用,要佐以合适的药方,入药之后,方可解除雾毒。” “你此次可是寻到了药方才加急速回?” 傅渊一时犹豫,“寻到……也未有十全把握。” “嗯?” 烛光下,萧倾澜剑眉微挑。 可是奇了,认识傅渊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他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寻到了,又没有十全的把握,那意思便是你知道谁能解出药方,但你对这个人没有把握?” 傅渊沉声未应。 “孟枕月能出药方,你同她吵架了?” 萧倾澜一针见血,傅渊的脸色也变换的铁青。 萧倾澜还觉得颇为有趣。 傅渊看到他嘴角带笑,不由冷声,“皇上该忧心雾毒。” 笑他有何意趣? “雾毒自该忧心,但傅大人的笑话,十几年难得看一次,上次听闻好像还是你年幼的时候趴在栏杆上喂鱼,被你父亲看到责打了一顿,言你行事无状。” 傅渊不愿忆旧事,他只思考,药方他该如何替萧倾澜拿到。 还有,“西境边陲动荡,曲老将军年迈无力控制局面,已经再三写信求微臣,向皇上禀明情况,皇上可有安排?” 萧倾澜嘴角的笑容收了起来,正色时,如孤松挺立,气度傲然,“朕知道,西陲需要一个能镇守四方的大将,或者一个能领兵信服的重臣。” 傅渊在脑中盘桓,如今朝中看似平稳,可大家都各司其职,擅离不得。 暗地里有人毒害萧倾澜,这棋盘上的棋子一旦移位,可就要显露出恶魔的手脚了。 萧倾澜问他,“你觉得派崔相去,可好?” “崔相?”傅渊想也不想便摇头,“崔相老奸巨猾,称病辞官都不会往西陲去,除非……” 他有异心! 傅渊想起扬州的案件,那派人灭了秦家满门抢夺龙血参的,可不就是崔相的人吗? 他如今还未有切实证据,能够呈报萧倾澜。 只是内心对崔相,早有怀疑。 萧倾澜不待傅渊说完,也知道他后面的话是什么了,他没告诉傅渊自己的打算,让他先歇息两日,洗洗风尘,再想想怎么替他拿到药方。 傅渊挣扎了一下,“不若皇上换个人去办此事?” 他也有其他重任可以去担。 “朕倒是可以直接召她父亲孟棠远觐见,可朕瞧那小姑娘的性格,不会太听她父亲的话。” 萧倾澜屈指在御案上敲了敲。 傅渊神色更冷。 萧倾澜看人很准,孟枕月就不是个会听话的闺阁女子。 她若是肯听一星半点的话,这三年就不会跟在他身边当仵作了。 他也拿她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先回傅府去。 他出大殿,与顾玖瑢擦身而过,两人客气周到的行了个礼。 前次与顾玖瑢相见,他曾面含春风,向他递了邀帖,请他来喝他与宁远郡主的喜酒。 如今他遭人陷害,洗冤出狱,未婚妻却已另嫁旁人。 且又是崔相府。 第198章 不让她怀孕 傅渊的眉头,不由冷凝了起来。 夜色渐浓,琼月宫外又落了轿子。 顾清颜依旧如往常般,入无霜殿,见她的‘夫君’。 今日的夫君,也似往常一般,男色诱人。 而她亦是用心装扮了,单薄的丝绸寝衣拢着曼妙身姿,莲步轻移,丝绸便从滑腻似酥的肩膀落下。 从她皎白的背,落至纤凝的腰窝,再掠过弧度傲人的翘臀,顺着玉璧一样的腿滑下,跌落至丝绒薄毯上。 萧倾澜眼神微热,早已心头澎湃。 可他不曾挪动,只待那轻纱帷幔后的妙人儿,缓缓向他走来。 一只纤凝的玉手撩开床帐,露出半张清丽绝俗的脸,她精巧的下颌透着散漫的傲气。 一如多年前,她站在墙头,睥睨墙角下不得自由的他。 曼妙入怀,她眸似春水,靠在他胸怀,轻唤了一声,“夫君。” “我在。” 紧接着响起的声音。 他终是一时半刻也等不得,落败在她手里。 萧倾澜撑了撑眉心,很是无奈。 他将这股无奈,都‘发泄’在顾清颜身上。 贪欢。 缠情。 浓郁之时,含着她眼角的泪,一遍又一遍的缱绻。 似要将他们过去三年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顾清颜的低吟和告饶,嘶哑了嗓音,天亮之前,她是一句话也不想跟萧倾澜说。 讨厌他的不知餍足! 大掌搭在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上,或轻或重的揉捏着,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却好像在蛊惑她: “看,夫君给你揉一揉,别气了好不好?” 顾清颜闷哼了两声,又趴着懒得生气了。 待他起身之前的最后一次,顾清颜攀着他的肩膀,感觉到他及时离开。 她心头骤然一沉。 萧倾澜已经去外间清理了。 他总是会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回头来帮她清洗。 顾清颜昨日便不想清洗的,今日,她捧着萧倾澜的脸,想问他,“你刚才为什么……” 不留给她? 她后面的话没问出来,萧倾澜就当没听到,她抱着人去了浴房,然后又抱出来,将她交给了青儿和南风,送回琼月宫去。 顾清颜回到宫里,沐浴更衣,穿着单薄的寝衣躺在床上,愁眉不展。 她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青儿为她拿来了暖腹的水袋,里面还有淡淡的药香,是太医给她开的,调理宫寒用物。 顾清颜敷着小腹,眉头却拧的更深了,“青儿,他不想我有子嗣。” 青儿还不懂男女之密,可顾清颜说起子嗣,她却明白。 “许是皇上担忧明面上过不去?” 毕竟顾清颜要禁足一个月,她尚未侍寝,传出怀孕的消息,可是个大麻烦。 虽然她也不懂,为什么皇上不在明面上召幸,只每日夜里抬顾清颜过去,天一亮又悄悄送回来。 似偷晴一般。 顾清颜能够理解,夜里去无霜殿,是会夫君,同床共枕。 天一亮,他们就是君臣,是妃嫔,有地位之别。 可她想尽快孕育一个皇嗣。 他却似乎……不想让她怀上孩子。 这个疑惑一旦在心里埋下,就会生根发芽。 尤其是今日午膳后,萧倾澜派人来给她送药膳,那药膳黑漆漆一碗,散发着不好闻的味道,令顾清颜想起了从前,她让青儿给她弄来的避子汤。 很相似的味道。 顾清颜手指发颤,她不想喝。 可送药膳的,是清川的徒弟,萧倾澜身边服侍的,叫陆柒的小太监。 他人长得激灵,说话也讨巧,“才人趁热喝吧,皇上对才人的关心和疼爱,全都在这药膳里面了。” “全都在里面?” 是关心疼爱? 不是不让她怀孕? 顾清颜脸色泛白,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的。 倒了这一碗,还会有下一碗。 她心头杂乱无章,端起药碗,似逼迫自己灌了下去,给陆柒看的一怔。 她喝完了药,陆柒也要走了。 临走时,他还笑嘻嘻的跟顾清颜说,皇上看重顾大人,今日又是他在御书房随侍。 顾清颜嘴角弯起,凉凉一笑,“皇恩浩荡,替我多谢皇上。” “好嘞!” 陆柒高兴的回去复命,正好碰上顾玖瑢还在萧倾澜这儿。 他回报说,顾才人喝了药膳,精神不错,听的顾玖瑢和萧倾澜都十分安心。 萧倾澜点了点手边的诏书,“离京之前,去看一看她吧,也让她安心。” 他要将顾玖瑢调职,离开京城,归期未定。 他们兄妹俩,也该告个别。 顾玖瑢婉拒,“才人正在禁足之中,不得有违皇上旨意,尤其是外臣觐见,自该依规矩,只要才人在宫中无恙,微臣便心安,自当为皇上效力,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他转身跪向萧倾澜,背脊挺直,重重叩首。 这一去,何时归,归来否,都不得而知。 愿他求仁得仁。 他离开御书房时的气魄,也十分令人动容。 清川跟在萧倾澜身边久了,也对诗书耳濡目染一些,他都觉得,顾玖瑢身上有一股锋锐利气。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这份气节,实在少有。 萧倾澜便叫清川给自己也端上了药膳。 清川起初也劝谏过,甚至都想抗旨不尊,可萧倾澜的命令,最终又有谁能抗? 他将一碗黑乎乎的避子汤,端到了萧倾澜面前。 萧倾澜凝望片刻,也同顾清颜一样,仰头饮尽。 清川两股战战,噗通一声跪下,“皇上!史书百年,也从未有过君王饮此药的啊!” 他不想让顾清颜怀嗣,大可以赐她避子汤。 可他偏偏要自己喝。 他舍不得顾清颜喝那伤身的药。 药碗被掷回原位,萧倾澜眼神含着警告,“你该知道,这消息透露出去的后果。” “奴才不敢!” “颜儿那边,也不许说。” 清川心里一咯噔。 皇上是把任何人的心思,都拿捏的妥妥帖帖的。 多嘴一句,便是身首异处。 可是清川实在不明白,“皇上膝下无子,朝中已是非议纷纷,如今新纳了顾才人,正是为皇上绵延后嗣的好机会,为何……” 连顾才人的孩子,他也不要呢? 第199章 顾玖瑢调去边陲 “她还没有真正的夫君。” 萧倾澜笑叹,她想要孩子,只想要皇嗣,而非她与夫君的孩子。 他宁愿自己的孩子先不急着来,也不希望,他在不被完全疼爱的情况下,过早的来到这人世间。 更何况,他雾毒未解。 这朝堂,暗流涌动,暗礁环伺。 珑园。 顾玖瑢收拾行装,跟父母告别,得知他要调任西境,姚思渝险些吓晕过去。 明黄的圣旨就在桌上,姚思渝哭红了双眼,“那般险地,你怎能贸然领旨前去?便是贪功……也不能如此冒险啊!” 他不是武艺高强的将军,自**文,这双手连重物都不曾提过。 如今要他远赴边陲之地,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安心? “娘,孩儿会带着军队过去,皇上自有安排。” 顾玖瑢劝姚思渝,也拉了下父亲的衣袖。 顾旬州长袖善舞,在哄妻子方面,有着谁家夫君都学不来的妥帖。 他劝姚思渝许久了,姚思渝这次却不管不顾的责备他,“你们父子俩一同瞒着我!瑢儿要去西境的事,你定然早就知道了!” 顾旬州眼神闪躲,“我这……也是才看到皇上的圣旨嘛。” “休要辩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三人在谋什么,颜儿进宫,瑢儿出京,你们三人便是要将顾家发扬光大! 可是这条路多艰险啊,是以命相搏的!” 她本就担忧颜儿,她在宫里禁足着,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到。 瑢儿也要走了。 姚思渝紧攥着他的包袱,恨不得一气之下把全家都搬回扬州去。 “夫人,你这可要三思,你那父亲还虎视眈眈,要是回扬州了……怕是全家都要沦丧他人之手了。” 顾旬州故意将后果说的严重了些。 他本是想吓住姚思渝,压一压她这激动的情绪。 可姚思渝情绪上头,是越发的激昂了,“你以为我当真这么好糊弄? 你和瑢儿计划着要我回姚家,正大光明的再嫁你一次,逼我父亲承认我们的名分,届时瑢儿和颜儿,都能名正言顺的立足。 你们当我真是个傻子吗?” 顾旬州心头一惊,连忙反应,“没有没有!夫人聪慧至极,这不是……料事如神吗?” 他们确实这么盘算来着。 但受到了阻碍。 姚崇德老顽固,说什么都不肯认错,更不会认回姚思渝。 所以顾玖瑢直接去领了圣旨,调职西境。 若能平西境之乱,再次回京,必定升官进职。 两三年的时间,颜儿若能诞育皇嗣,在宫中的地位,也会步步高升。 到时候,自有姚家主动求上门。 姚思渝将这父子二人的心思看的分明,动了怒火,却又不忍责怪。 顾玖瑢还有两日才赴任,她索性豁出去了,第二日便登了尚书府的门。 姚崇德听闻是她来了,还怔楞了好一会儿。 待他往正厅去的时候,已看到姚思渝端然而立。 二十多年没在家中见过她了,姚崇德内心浮起一抹怅然。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自己儿女众多,也不差姚思渝这么一个的。 但姚思渝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她开口便同他说,“过去我被人诬陷,毁了清誉,父亲不曾为我沉冤,反倒严厉责罚我,害我被人指责无媒无聘,与人苟合。 我的两个孩子,如今清名也有碍。 如今我来寻父亲,是要父亲为当年的事跟我道歉,让我认祖归宗,成全我跟旬州的婚事,还我两个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嗓音洪亮,掷地有声。 姚崇德一瞬之间被震惊的回不过神来,“你……你是疯了吗?” 跑到他的尚书府,敢来这样责问他这个做父亲的? “我没你这样忤逆不孝的女儿,你给我滚!滚出尚书府,莫要丢了我尚书府的脸!” 他大声责骂,挥手便要叫侍卫长来,把姚思渝给拖出去。 他要将她扔出门口,让来来往往的人都好好看看。 她这样忤逆不孝的女子,能落得个什么下场! 她活该! “丢脸?论丢脸,可不是父亲先找上我的儿子更丢脸?他此前有婚事,您便多方试探拉拢,如今他没婚事了,您想将姚家女儿嫁给他。 可您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让他叫一声外祖父的资格! 如今他的母亲,都是不被您承认的。 您又凭什么,让他承认您?” “你……” 姚崇德举起巴掌就要往她脸上扇,如此大逆不道! 他该打死她,以正家规! 姚思渝却分毫不避,锐利的眼神迎向他,仿佛在高声质问: 打我,你现在敢吗? …… 顾旬州一直在外等候,他未能进尚书府的大门,也不想贸然前去。 可是他担忧姚思渝,怕她被欺负,怕她被责骂,更怕自己给她丢了脸。 他们的身份,原就是不匹配的。 大门敞开,一抹纤细的身影,步伐虚浮的走出来。 顾旬州转身看,眼前一亮,立刻上前要抱住她,“夫人,没事吧?他……他可有打你?” 他捧起她玉质的脸颊,左右检查,生怕她有分毫损伤。 “还好,脸上未曾挨打?这身上……” “别闹。” 姚思渝红着脸推开他。 尚书府门前,大庭广众之下,怎好与他过从亲密。 顾旬州意识过来,是自己着急了些。 可他是担忧啊,“你当真没事吧?为夫觉得你吃了大亏了,咱们赶紧先回家歇歇吧。” 让他备上一池热水,给她按按肩膀,好松松筋骨。 姚思渝却说,“今日怕是不能跟你回去了?” “怎么?” 姚尚书改主意了? 他突然有些毛骨悚然,连忙握紧了姚思渝的手,“该不是他说了什么话威胁你,让你留在尚书府做人质吧?” 姚思渝沉默不语。 顾旬州更着急了,“你别管他,先跟为夫回家,咱们儿子争气,女儿聪明,在这京城里待的好好的,不跟他尚书府扯上半分关系,也依旧能光大门楣!” 他绝不会将自己的夫人赔进去。 姚思渝见他如此紧张,又满心满眼都是她,心头感动之余,说了句不曾有过的戏谑: “顾先生,你可备好聘礼,准备迎亲了吗?” “什么?” 迎亲? 第200章 阿瑶,崔少夫人 顾旬州大脑空白,一时五彩斑斓,一时紧张盘算的,“你爹……不!是我的岳丈大人,他同意你我的婚事了?” 要他来迎亲,便是正大光明,从尚书府迎娶她过门? 姚思渝点头,“是,顾先生。” 她从未叫过他顾先生,从初相识唤他顾大公子,到后来死定终生,她唤夫君。 只有两人情意绵绵的时候,她也叫他旬州。 可现在,顾旬州觉得这一句‘顾先生’,格外动听。 他不再靠近她,向她施礼,“在下唐突,此刻便回顾家,备齐聘礼,迎父母上京,提小姐婚事。” 这一次,他可以堂堂正正的,将她从尚书府,抬进他顾家的大门了。 过去那么多年的背负的骂名,那么多年的委屈。 都可一朝洗净了。 姚思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眶湿润了。 那两鬓已经微微泛白的人,依旧如初相识一般敬重她,爱惜她。 只这一点。 便是人间值得。 姚思渝要嫁顾旬州的事传遍了京城,还是姚崇德亲自发的喜帖,他遍邀京城高官,至尚书府。 姚夫人也尽情招待着。 姚思渝更是常年不在京中露面,这一回,好生叫众人瞧了瞧,当年京中的尚书嫡女,是何等风采。 如今多少贵女,依旧不如她仙姿佚貌。 “哎呀,原是顾才人的母亲,怪不得顾才人打小便美,生的似九天仙女,三年之后独入后宫。” “姚二小姐可是好福气呢!” “姚夫人也是好福气,恭喜恭喜!” 一片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 可这样大喜的日子里,无人会去做那不识趣的人,挑破那些不堪说的过往。 姚思渝也算是体会到,他们父女三人的良苦用心了。 权势鼎盛时,自是千般恭贺,万般喜庆。 遥想过去那些年,她连以真面目示人都做不到,更是被夺走了女儿,被欺压了这么多年。 如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崔相府。 楚文瑶在镜前梳妆打扮。 她身旁,崔瑾舟身上刚被她抓出了新鲜的伤痕,正在一边骂她,一边上药。 楚文瑶充耳不闻,崔瑾舟衣衫不整,胸膛半敞,那张风流不羁的脸上,盈着酒气的醉红。 他上前要夺楚文瑶的眉笔,“你还敢去尚书府?” 楚文瑶眼疾手快,偏到一边。 她坦然回,“为何不敢?姚尚书亲自下帖邀请,帖子上便有我的名字。” 有名有姓的赴宴,情之所至,理所当然。 她为何不去? “楚文瑶,你真贱。” 她嫁不了顾玖瑢,却去参加他父母的婚礼,还如此义正言辞。 崔瑾舟手执酒壶,掐住楚文瑶的脸,便想洒她一脸的酒。 楚文瑶出身将门,未能完全打得过崔瑾舟,却也不会时时落了下乘,她拿起玉梳,掰断梳齿,用最尖锐的部分抵着崔瑾舟的脖子。 “你若是害我不能出门,今日你也别想活着出去了。” “你敢谋害亲夫?” “为何不敢?” 楚文瑶眼里的光,是坦荡无畏。 她是弃了顾玖瑢,嫁了他崔瑾舟,可这不代表,他能够打骂凌辱她,肆无忌惮! 她是,宁远郡主! 崔瑾舟眼底的血丝弥漫上来,酒气上头,他确实懒得跟楚文瑶这个疯婆子计较了。 推开她的手,他冷笑嘲讽: “去吧,多看你的旧情人两眼,下次,可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了。” “你什么意思?” “他要去西陲边境了啊,你觉得那么个清秀的文官,能有命,活着回来吗?” 崔瑾舟狂浪放肆的笑声,冲击着楚文瑶的耳膜。 她心头猛跳,攥着裙边的手握紧。 素羽陪着她去尚书府赴宴,一路上摸她的手,都是冰凉的。 “郡主,可千万别……闹出事来。” 楚文瑶点头,她眼里蓄满了泪。 她不敢哭。 所以在尚书府下车之前,她想尽办法,把仪容齐整了,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身旁没有崔瑾舟,路过遇到从前的旧友,有关心问候她的,也有表面含笑,转过身便暗暗嘲讽她。 她都不在意。 她在人群中,焦灼又小心翼翼的,寻找一抹秀竹般的身影。 “郡主,这是女宾席位,男宾虽然离得近,却也隔着那一重假山院落。” 素羽知晓她心事,在身后悄悄的提醒。 她今日不该单独来的。 但楚文瑶也想要体面。 她嫁入崔相府,万般流言,都说她背弃顾玖瑢,嫁入魔窟是活该。 可她不会对别人诉苦。 她只想让顾玖瑢看到,她依旧是宁远郡主。 未曾辜负,他为她捧起的凤冠。 她转悠到尚书府花园里,隔出男女宾客席位的地方。 有一重假山,一颗古树,环绕出曲折蜿蜒的路径。 楚文瑶隔着湖泊遥望,对面便是男宾席位。 她走到湖边小径,钻进假山里,没两步便察觉到旁人的气息。 她转身要回,却听那脚步声外,有一抹清润的嗓音,“崔少夫人。” 她浑身僵硬,脚似陷进了地里。 拔不出来。 她死死克制着眼角汹涌的泪意,不敢转身,只能强忍说道: “今日筵席,我替我家夫君,来贺顾大人父母之喜,愿他们百年好合。” “替家父家母谢过。” 顾玖瑢的声音,哪怕是听过千百遍,也依旧如昆山玉碎。 敲击在她心上,每一字都是静心的清音。 “听闻你……顾大人要去西陲边境,可是皇命?” “皇命。” 不可违。 也是恩典。 “父兄曾去过西境,顾大人可寻他们问一问西境地理,多做些准备,边关风沙之地,顾大人难免不适应。” 他应当从未去过,那样贫瘠,苦寒,又遍地流寇作乱的地方。 此次去,也是为平边境流民之乱。 流民不是敌军,不能兵戈制之。 他得狠下功夫了。 顾玖瑢许久未出声,楚文瑶背脊发凉,不知道他是不是走了。 她缓缓转身,以为会面对一片空白。 她视线之处,男人穿藏青色锦袍,长身玉立,如圭如璋。 那清雅绝俗的气度,便是多少风雅男子一生向往的模样。 第201章 爱妃惯爱喊不要 楚文瑶不由勾起唇。 他可真好看啊。 从头发丝到脚都是好看的。 他的眼神也跟从前一样,温如秀玉,眉似墨描。 但是好可惜。 他不再是她的了。 他会娶一位高门贵女,说不定比她更漂亮,也更温柔。 对了。 那贵女应当比她脾气好。 不会像她似的,成日不满他没空陪她,叫他在百忙之中抽空去城外,就为了看她打一场马球。 她还会得到顾玖瑢的疼爱。 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他会在春日里摘竹叶洗净,与桃花一起风干了,编织书签送她。 每一支书签上,都有他写给她的情诗。 南风未起,轻遮花影。 山河远阔,人间桃花,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鸿是江边鸟,卿为惊鸿客。 楚文瑶从前最不喜欢这些酸腐儒人的诗句了,可顾玖瑢写的。 她收到,就无比欢喜。 楚文瑶想起这些,心头的悲伤都散了,她眼角挂着泪,说着祝福顾玖瑢的话。 “你以后,也要像你爹娘这般幸福才好。” 顾玖瑢浅浅淡淡的嗯了一声。 楚文瑶便走了。 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看到她极力遮掩着的手腕上,还有紫色的淤痕。 他想说。 阿瑶,我父母历经坎坷二十年,才有如今的婚事。 他亦可以等。 尚书府婚事操办的好,顾家还有萧倾澜亲自赐下的贺礼。 整个顾家,备沐皇恩。 随后顾玖瑢出发去西境,侯府的二公子,也到了往岭南去的日子了。 京中的日子又消停下来。 顾清颜在宫中抄经,也抄到了要烧炭暖手的时候。 这些日她依旧去萧倾澜的无霜殿,萧倾澜也依旧叫人送她喝药膳。 只是她父母婚事之后,她便不想去了。 她在准备一幅画,送给父母做新婚贺礼。 虽然迟了,可她画的认真。 两夜都没去,忙到了第三日夜里。 萧倾澜在无霜殿等不到人,只能亲自来。 登基三年,他还要跟从前似的在自己的后宫里翻墙。 他只要一想,就会尴尬。 他尴尬着脚步已经到了琼月宫,顾清颜的主殿里,还燃着明亮的烛光,青儿守在门外,看到萧倾澜,立刻要推门。 萧倾澜看了一眼南风,南风立刻上前阻拦青儿。 寂静的夜里,拳脚生风,打的风中寒凉都被撕出了口子。 萧倾澜推开殿门。 那清丽婉约的女子,正披着狐皮大氅,站在桌前,认真作画。 萧倾澜第二次看她如此作画了。 她这具身体里,十分皮肉,有九分的傲骨,即便是冬日清寒,也拦不住她要做事的心。 她握笔的手,堪比兵士执剑,落笔遒劲。 他记得,三年前那个春夜,也是这双手,作画,题字,写下了‘吾夫倾澜’。 那画还在她寝殿里挂着。 可惜这小没良心的,她是一次也没注意过。 萧倾澜才不会觉得,自己接她过去的时候,灯火昏暗,他又止不住的要人,才让她无暇分神去看的。 顾清颜闻到了龙涎香,伏案时微抬眸,就看到了那龙袍的一角。 可她依旧笔没停。 直到男人立在她身后,铁钳一样的手掐住她的细腰。 只一手,便足够握住。 掌心温度滚烫,薄茧摩挲,又痒又霸道,控住了她活动的范围。 顾清颜不得不停下笔。 萧倾澜淡笑着在她身后问,“怎么不画了?” 顾清颜微微咬唇,他这样让她怎么画? 她搁了笔,打算净手。 腰身依旧控制在男人手里,顾清颜扭动,便将身子扭到了他怀里。 她双手撑在他胸口,握住那紧实的肌肉,脸颊霎时一红。 男人不动,她挣不开。 她被困于他的方寸之地,手背上还沾染了些颜料。 她微恼,“皇上,放开我。” “叫什么?” “皇上。” “嗯……” 腰上一紧。 另外一只手也箍了上来,似铁环缠绕,顾清颜愈发的紧张,脸也越来越红。 她气喘的靠在他胸前,眸子里很快起了雾气。 萧倾澜凤眸沉黑,坐拥天下的波澜不惊,还带着一抹令人心生惧意的凉薄。 她看不透。 更不敢轻易招惹。 “夫君。” 她轻软的叫了一声。 好似只有这般,才能取悦他,从他掌下,得到一夕喘息之机。 但这次她错了。 萧倾澜轻易搂起她,放在软榻上。 出其不意。 顾清颜手上的颜料没洗掉,眼泪吧嗒落下,倒是将手背,也给清洗干净了。 不见颜料泛红,倒是她的肌肤泛起了一层淡粉色。 她数次求饶,都未见停止。 直至那人吻她眼角的泪,才将歇了此事。 顾清颜筋骨酸软,没一点力气反抗他。 她杏眼微阖,不知是没力气了,还是借机跟他生气。 萧倾澜伸手撩拨她,拨弄她细密卷翘的睫毛,嗓音危危险险的,“看来爱妃还没闹够脾气,今夜再召你去无霜殿侍寝吧。” “不要——” 顾清颜连忙睁开眼。 她控诉的瞪着萧倾澜。 现在召她侍寝,她又要一通忙碌,再抬去无霜殿,被他一通折腾。 明日起不起得来床两说,一起来,便是满宫的妒忌。 他干脆现在罚她一顿好了。 萧倾澜嘴角勾着一抹冷,“爱妃惯爱喊不要。” 方才她也是说,不要,不要了。 顾清颜委屈,却又不敢像从前一样对他。 现在再跟他闹脾气,就是犯君。 “你若瞒着夫君,今夜便多喊几次不要。” 萧倾澜作势要俯身,他的手落在她后腰上,已经让顾清颜害怕了。 顾清颜忙转过身。 她勾起他的脖子,委屈就在唇边,饱含情绪的溢了出来,“我可以不喊不要,可你为什么不要呢?” “朕没说过。” “你有!你让人给我送药膳。” “药膳?药膳跟不要有什么关系。” 萧倾澜不明白,那药膳是给她调理身子的。 她时常多思,忧思伤神,自然得多补补。 顾清颜不知道他是真装傻,还是要她问出口了,再给她难堪。 但他星夜过来,还是背着满宫的人,总不至于来骗她? 她又多打量了他两眼,嘴唇翕动。 她小心了又小心,才敢说,“你若是我的夫君,为何不要我们的孩子呢?” 第202章 为何不要孩子? 她想要一个孩子啊! 从前世开始,就想要。 萧倾澜望着她痴缠的双眼,凤眸里的情愫渐渐褪去,英明又睿智的样子,看的人心头发凉。 顾清颜有些后悔问了。 她不想从他嘴里听到答案,更不想听到冰冷无情的话。 自从入宫开始,他一直纵容着她,给她拜堂成亲的特殊,还抬她夜夜入无霜殿。 他们交颈而卧,像真夫妻。 她便也心生了妄念。 痴缠。 顾清颜看着天边渐渐浮白,起身想催促他赶紧回去,早朝之前还能歇息一会儿。 可他将她搂在怀里,那只扣住她腰身强劲有力的手,如今扣住她的下巴。 他的唇一张一合,仿佛伤人的话就要这么溢出来。 顾清颜心如擂鼓,耳膜震荡,看着他的唇,眼眶都有些发酸了。 可她耳边回荡,那隐隐约约的声音,说的又是: “眼下局面,给你孩子,如何能护他平安?” 她只是一个五品才人,顾玖瑢离京,前朝后宫多少人都盯着她。 现在她若怀孕了,便是后宫之敌。 “你在扬州虽然养的好,可回京之后日夜焦虑,你也不看看自己身子的情况,适合怀嗣吗?怀嗣需要极为康健的体力和精神。” 他捧着她的小脸,轻轻拨弄她颊边碎发,叹息出的声音,带着一股无奈。 顾清颜的心一落一起,先是掉进了泥潭里,翻滚挣扎,冰冷又难堪。 听完他这一番话,她又像是被人捧着,托着,高高的举了起来。 满腔温热。 “可是那药膳的味道很难闻……” “良药苦口,这句话你还要朕来教你?” 萧倾澜捧起她的脸,撒气般咬了一口。 他的小妻子懵懂起来,便像个小傻子! “你以为朕能给你投毒吗?” “不会。” 顾清颜很确定,萧倾澜若是想拿她如何,不让她下床就好了。 这比喝避子汤要严厉的多。 可是他担心她如今的身体,还有后宫的情况,都不适合孕育。 她说,“我会尽快调理好身子的。” 她想要他们两个的孩子。 “为何这么着急?” 萧倾澜的手指缠着她的秀发,在指尖转了一个又一个圈。 顾清颜嘴唇微动,只说,“想要,就是想要。” 前世他们没有的,今生她贪心。 都想要。 她已死之后,只看到他纳了沈音柔为贵妃,他的后宫也许似今日这般热闹,会有妃嫔争前恐后的为他生下皇嗣。 独她。 跟他做了三年夫妻了,都没能在王府生下他的孩子。 萧倾澜看着她眼底的倔强,轻轻叹息,终究是拿她没什么办法。 他只能说,“时机未到,但你我总会有孩子的。” 他的孩子,只能由她来生。 顾清颜听到他这样说,内心安定了许多。 她虽着急想要孩子,可也不想与他背道而驰,否则怀上了孩子,他不喜欢,她的孩子也会不开心的。 “那我等夫君有空了,再与我生个孩子。” 顾清颜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指尖,酥麻微痒,直抵达人心尖。 萧倾澜不忍走,压着她,又将床帘拉了下来。 这一夜烛光摇曳,分外旖旎。 顾清颜睡过了早膳的时辰,王嬷嬷已经忍不住来催,她才起身。 王嬷嬷见她眉眼间都是疲惫,一直撑着腰,十分酸软的样子,分外不解:“才人尚未侍寝,身子便已这般不适,日后皇上召幸可……如何是好啊?” 顾清颜有苦难言。 她心里又想骂萧倾澜了。 贪得无厌。 食不餍足。 当着王嬷嬷的面,她还是归咎自己,“昨夜作画晚了些。” “唉,才人该多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才是,皇上命人传旨,解了才人的禁足,也算是看在姚尚书和才人的父母面子上,才人可要谨记皇上恩德。” 王嬷嬷苦口婆心的劝。 顾清颜囫囵回,“嗯。” 恩德不想记。 只想跟他记仇。 顾清颜今日照旧收到了萧倾澜的药膳,想起昨夜他说的话,她又让王嬷嬷去请个太医来看看。 太医来给顾清颜把脉,笑着抚须,说她如今身子调养的好,不必忧心子嗣的事。 若是得到了侍寝的机会,必定会有好消息的。 顾清颜又问起了药膳。 太医说那些药膳,都是精心制成的,调养的方子,多喝一阵也无碍。 她心安了。 但还有一个疑惑,如今时日尚浅,她没急着问,命人客气的送太医出去了。 她看外面日光正好,让王嬷嬷炖些梨汤,她要送去给萧倾澜。 王嬷嬷喜笑颜开,“才人就应该多体贴皇上。” 进御书房这份殊荣,可不是后宫人人都有。 顾清颜端着梨汤,西暖阁里等萧倾澜。 他穿着玄色的龙袍,挺拔镌秀,又透着温雅矜贵,长腿迈到顾清颜面前,更是似濯濯如春月柳。 顾清颜眼底有一抹神色,似春风化雨。 萧倾澜一手接过梨汤,又执起她轻巧的下巴,喂她喝了一口,然后就着她唇脂印下的地方,缓缓饮下。 他喉结滚动,莫名就让顾清颜想起了昨夜。 她的视线所及,也是这么一段喉结,压抑着低声,蕴藏着力量。 她脸颊微微泛红,萧倾澜捏了捏她的粉颊,“今日这般好心,都知晓来看望朕了。” 不算太没良心。 顾清颜替他擦嘴,“皇上日夜辛劳,臣妾自想尽力。” “嗯?想侍寝了?” 萧倾澜坐在她对面,隔着一张置物的梨木矮几,眼神却莫名带有穿透力,让人双腿发软。 顾清颜掐了下掌心,“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皇上……龙血参可入药了?” 后面一句,她是压低了嗓音问的。 她想知道,萧倾澜的身体,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秦家以灭门的代价保住龙血参,他可要用得上才好。 萧倾澜绝不会与其他任何人,谈起自己的身体。 可顾清颜哪里是旁人。 他朝她伸出手,她将柔荑放进他掌心,他细细摩挲着,“药方尚未拟成,傅渊那边,还没消息呢。” “傅大人负责寻药方,可是要他身边那位仵作孟小姐?” “嗯。”萧倾澜点头,“孟枕月外祖家是药王谷传人,精通医术,孟枕月有医学天赋,自小是在外祖家学医长大的,以本草纲目来识字。” “那她是否跟着傅大人回京了?”顾清颜有些高兴,想起孟枕月,那个娇憨大胆的姑娘,她还是很喜欢的。 第203章 宫宴,为顾清颜设局 她喜欢傅渊。 也不知他们二人,如今是否有些进展了。 萧倾澜淡笑,“是傅渊追着人家回京,探子报,孟枕月在扬州摆了傅渊一道,自己死遁跑回京城的。” “死遁?” 顾清颜惊讶。 这似乎,过于惊世骇俗了些。 但这世上无奇不有,她倒是也很想听孟枕月说说具体的。 可瞧,孟枕月想进宫拜会她,拜帖递到了贤妃宫里。 崔婉凝捏着拜帖,听明春说,顾清颜刚服侍了萧倾澜,从御书房出来。 萧倾澜继续跟大臣们议政,而顾清颜带进去的食盒,拎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很轻便。 崔婉凝眼底是一片阴翳,“后宫嫔妃,从未有人去御书房侍候过,顾清颜已经去了两次了。” 她还能给萧倾澜送膳食,萧倾澜会饮用。 “奴婢还听说,皇上今夜打算命人侍寝。” “是吗?”崔婉凝脸上的端庄持重,已经出现了崩裂的痕迹。 他终于要召幸顾清颜了吗? 她和沈音柔都没能得到的机会,要被顾清颜抢去了。 崔婉凝看向桌面上,孟枕月的拜帖,她想起傅渊与顾清颜颇有交情。 她吩咐仲夏,“你去准备宴会,明日十五,正好请各家夫人小姐们,入宫赴宴。” 仲夏应声去准备,她还提醒贤妃,“娘娘可以邀咱们相府少夫人,也一同进宫,少夫人以前,跟顾才人也是有些交情的。” 崔婉凝一笑,“是啊,我怎么忘了我那好弟妹,她虽没有诰命的身份,也是位郡主,明日邀她一起进宫吧。” “可少夫人脾气不好,若是不肯来怎么办?”明春对楚文瑶略有耳闻,听说她嫁进相府这段日子,少爷后院是鸡飞狗跳的。 她还敢动手打少爷! 少爷自小金尊玉贵,如今身上却不少伤痕。 “那就让我弟弟想办法,请她来。”崔婉凝也是正好,想找时机,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弟妹。 她已入宫,却仍是崔瑾舟的姐姐。 打她弟弟的人,她又怎会轻易放过? 十月十五日。 深秋宫宴。 各宫妃嫔都早到了,她们以贤妃为尊,各自来跟她见礼,随后各自成团,安静的坐着,等沈淑妃来与贤妃抗衡。 这三年来,都是这样的戏码。 大家看的乐此不疲。 但今年有新人入宫,格局稍变, 沈淑妃遣人来说,自己身子不便就不过来了。 而顾清颜昨夜刚刚被召幸侍寝,今日穿着一袭月白绣九瓣重莲襦裙款款而来,明艳动人,容光焕发。 她行至贤妃面前,行礼问安。 贤妃见她抬头,那一脸的温软娇媚,一看便是经受雨露滋润,饱受疼爱的。 贤妃内心的嫉妒翻江倒海,面上却大方和善,“妹妹昨夜辛苦了,快来本宫这坐下,喝一盏血燕补补。” 她此话一出,宫里宫外的女人,都听出顾清颜昨夜侍寝了。 而她厚待顾清颜的行为,无一不让人赞叹。 “还是咱们贤妃娘娘大度!” “可不是吗?听说另一位娘娘,知道这件事,昨夜就气病了呢。” “顾才人可要体会娘娘这番苦心。” 有个姓吴的才人,一边打趣着,一边含笑揶揄顾清颜。 顾清颜在贤妃身边道谢,对于其他女人的眼神和话语,都未曾多在意。 故而,在其他妃嫔眼里。 她清高自傲。 吴才人自讨了个没趣儿,一时尴尬的下不来台。 她掩面喝茶,想把这事儿给掩盖过去。 一抹娇嫩的轻声阻拦了她,“贤妃娘娘的苦心是好,可落在别人嘴里,怎么像是要挑拨是非呢?顾才人若是不喝娘娘的燕窝,是不是要按个大不敬的罪名了?” 她穿着绣飞燕的蓝色冰丝裙,整个人轻巧灵动,颊边碎发未曾梳齐,被风扬起,有三分肆意,七分洒脱。 孟枕月上前,拜见贤妃,又同众人见礼。 吴才人本就触了霉头,面上尴尬,被她这么一戳明,更是脸红羞臊。 她斥责孟枕月,“哪里来的小丫头?你可知这是在宫中御花园,你好生无礼!” 她身后有人帮腔质问,“是谁家小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哪位夫人带进宫里来的?这般是要冲撞了贤妃娘娘吗?” 众妃都一致对外,**协力的,似要将孟枕月戳成个筛子。 贤妃看孟枕月的眸光,也带了些冷。 她知道这孟枕月,家境是不俗,可她自幼没了母亲,如今是单枪匹马入宫的,这般得罪人。 当真是胆大妄为。 她打算对她训诫一番。 “娘娘,孟小姐年纪尚小,只怕是初次入宫,娘娘宽待后宫,宽待臣妾,还请娘娘恕她一次。” 顾清颜难得开口,跟贤妃求情。 她如今虽为众妃所妒,却实打实是萧倾澜宠爱的。 贤妃没道理在明面上跟她过不去。 她笑了笑,显得愈发宽厚好说话,“顾才人都这么说了,本宫自然不会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只是顾才人同孟小姐交好,也要提醒她‘规矩’二字的重要。” “是,臣妾遵命。” 顾清颜给孟枕月递了个眼神,她大步流星的就朝她走过来了。 孟枕月还嫌这里人多,气氛不好,拉着顾清颜便出了亭子,朝御湖边走去。 顾清颜没想到她力气这么大,连跟贤妃告退都来不及说。 她们俩才一走,这宴席上的人就炸开了。 以吴才人为首,斥顾清颜无礼。 “贤妃娘娘,您瞧,这人才入宫几日,就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是啊娘娘!若是沈淑妃在此,又岂会容她这般放肆?” “好了,她刚得了皇上召幸,你们可千万别跟她计较。”崔婉凝看似和善,却暗暗在众人心里种了刺。 顾清颜是侍奉了萧倾澜的人。 她们这些入宫三年的,有没有侍奉,自己心里都清楚。 角落里,有个一直默默不语的女子,也黯淡了眸光。 她看向顾清颜的神色,有羡慕,有憧憬,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恨。 御湖边上。 孟枕月听着顾清颜气喘,缓慢放低了步速,她捏起顾清颜的手腕给她把脉,俏皮的眨了眨眼,“你如今正在吃补药调理身子,可身体底子还是差了些。” 第204章 她亲过傅渊,搂过他的腰 顾清颜好容易喘匀了气,她苦笑,“我是在宫中为妃,哪里有你这么好的体力?” 她算是看出来了,能跟在傅渊身边的女子,不仅得医术高明会验尸当仵作,这体魄也得跟男子一样强健的。 孟枕月为她拍了拍背顺气,动作熟稔,丝毫不像才见过几面的人。 顾清颜也被她的自来熟感染,她眉眼间灵动的气息,就像山间小鹿,无拘无束,跟京中养大的贵女,有着极大差别。 孟枕月却十分羡慕顾清颜,“从我第一眼见你,就被你的美貌打动了,京城美人众多,宫里嫔妃,也都是个顶个的美人,可都没有一个能与你相较的,我这辈子是不可能长得像你一般了。” “为何要像我?” “因为傅……”孟枕月及时警惕,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说,“因为他惦记着你。” 傅渊对顾清颜的情意,别人看不出来,她待在傅渊身边三年,却看的分明。 他心里,唯独牵挂着顾清颜是否安好。 “与你不同的,你陪在他身边三年,人又岂会铁石心肠?” “你不知道!他就是那么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我都亲到他了,他却还是那么……” 这次换顾清颜来捂住她的嘴了。 虽然她格外好奇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这御湖边上,终究不是能放声畅谈的。 她带着孟枕月穿过了一片假山,让青儿守在外面。 如今这情形,只有她们二人,顾清颜才敢让她坦然说话。 孟枕月眼角已经挂了泪,她憋着小嘴,一股脑倒出来,说自己在扬州的时候,没忍住对傅渊动了妄念。 随后他就把她给赶走了。 三年的相处,她帮他破了那么多案子。 那晚,她实在是鬼迷心窍了。 廊下风清月朗,她喝了些酒,便跑到了傅渊的房间里趴着。 傅渊清冷自持,当然不会留她,他转身要让婢子来将她挪出去,她却爬起来,用她白日里搬尸体的双臂,圈住了傅渊的腰。 他的腰可真细。 紧窄有力。 隔着衣料,都能触到贲张的肌肉,那里一定蕴藏着极强的力量吧? 孟枕月的心思忍不住飘逸。 傅渊许是见她薄醉,没有将她一把丢开老远。 他冰冷的嗓音,像没有温度的雪水,从她头顶浇了下来。 “孟枕月,天亮你便收拾东西,离开此处。” “我不走!” 她饱满的樱唇微张,想也不想的拒绝。 她就要陪着他! 秦家的案子都还没个定论呢! 他还能找到比她更合适的仵作吗? 傅渊没答她,但他身上冷硬的气质,已经是下了通牒的意思。 他不可能再要孟枕月留下。 孟枕月委屈极了,她搂着傅渊的腰,扁嘴哭的难过,“三年了,你就察觉不出我对你的情意吗?我可以帮你治伤,也可以帮你验尸破案,我真的很喜欢你。” 很喜欢。 自年幼便憧憬,仰慕。 想做他的枕边人,时时刻刻都跟他在一起。 孟枕月不敢去看傅渊的神情,她唯独记得,他松开了她的手,只说了一句,“我不会娶你。” 他便这么走了。 孟枕月伤心的大哭,当晚便投了河。 她想给傅渊紧张感,让他以为自己死了,哪怕是不喜欢她,他也得头疼,如何跟她父亲交待,如何跟孟家交待。 她顺着河向上游,上了岸,便一路躲躲藏藏的回京了。 她回到孟家,等着傅渊登门寻她。 她想看他着急的样子。 顾清颜听她诉说,一开始觉得颇有些趣味,可听到后来,思考下来,她的眉头深深拧了起来,“你想看傅渊为你真情流露,可曾想过,若你当真出了任何事,他要承担什么责任?” 孟棠远跟傅渊多年的同窗之谊保不住,两人会反目成仇。 傅渊身为傅家继承人,弄丢了孟枕月,傅家与孟家,也要交恶。 两个高门贵府,会因为孟枕月这个戏弄的行为,撞出深深的裂痕。 孟枕月听顾清颜说起,才恍然大悟,“这么严重吗?孟家……我以为回来爹爹顶多骂我两句。” 从小她便没养在孟家,虽担了个嫡女的名头,家里却没几个人喜欢她。 唯有爹爹最疼她,从小闯了祸,爹爹只是责骂几句,碰都没碰过她几下。 她一哭,爹爹便心软,什么都依她了。 “孟家虽有你爹爹,他可以只骂你几句,可其他人若想大做文章,利用你来对付傅渊,让孟家与傅家交恶,傅渊该如何承担?傅渊回京之后,可有探望过你?” 顾清颜与她分析,又关心她。 孟枕月懵懂摇头,“他来过孟家,却没来见我。” “他只见了你爹爹?” “嗯!”孟枕月用力的点头,“当时我心里有气,没去正堂偷听,但爹爹是知道我心意的,我去问他,傅渊为何不来见我?” “你爹爹怎么说?” “我爹说……傅渊不会娶我,让我趁早死心,与京中适龄的子弟相亲,忘了傅渊。” 孟枕月眼神里的落寞,在顾清颜意料之中。 她告诉孟枕月,“傅渊是傅家嫡长子,自小背负的便很多,你应该听说过,他只是小时候趴在栏杆上喂鱼,便被他父亲发现,狠狠责打了一顿。 如此礼教严苛长大,又身负家族重担的人,怎会行差踏错?” 单说她夜里爬上傅渊的床,对他又亲又抱的,这一点便足够为傅渊不喜。 顾清颜猜测,傅渊要定傅家宗妇,必定不会选孟枕月。 可他若是真的毫不动心,让孟枕月对他冷绝心意,又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他们都有些当局者迷。 孟枕月不甘心,她握着顾清颜的手,扁着小嘴,可怜巴巴的求她,“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傅渊喜欢我吗?我想嫁他。” “旁人心意我不敢揣测,不过做女子,还是要先顺自己心意,不如你先想出,解雾毒的药方吧。” 顾清颜点了点她的鼻头。 “嗯?”孟枕月眼里划过一丝机敏,“你这话看着是为我着想,实际上,你另有目的吧?你也紧张雾毒?” 第205章 帮她给贤妃找麻烦 孟枕月下巴微扬,机灵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别瞒!本神医什么都知道! 顾清颜无奈低笑,也是瞒不住的。 “如今解雾毒的药方,当真很重要,我想,这也是傅渊想要的,与其整日痴缠,倒不如做些实事,我猜,你也喜欢研习医术,跟着傅渊破案,也能让你的能力有施展之处,对吗?” “对!” 孟枕月眼底亮起光芒,“顾才人,你当真是懂我的!” 像她父亲一样,懂她心有大志,不愿困于内宅之中。 这样的知己,可真是人间少有了! 顾清颜亦是跟她一见如故,两人多谈论了些,孟枕月告诉顾清颜她自小在药王谷长大,山间野趣颇多,同傅渊一起破案这三年,她们的见闻也有许多骇人听闻的。 聊了小半个时辰,顾清颜已不得不回席了。 她同孟枕月一起走,孟枕月还对傅渊念念不忘,可顾清颜托付她,雾毒一事,她也很重视。 “我定会精研古籍,找到雾毒的解法,可这毒不好解,我要不断尝试,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出来的。” 顾清颜点头,“但愿你能顺利。” 她替萧倾澜着急,但也不愿过于倾轧孟枕月。 她们二人一同携手往宴席上走,还未走近,便听到了大动静。 杯盘碎裂,铿锵有力。 满地都是碎片,还有倒在地上的吴才人。 她瑟缩着往后退,满眼都是惊恐的样子。 而逼她后退的,不是别人,正是楚文瑶。 她手里的一个酒杯砸在了地上,对吴才人冷笑,“你还喜欢关心我的家事吗?还想知道,我跟我夫君,是怎么相处的吗?” “你放肆!” 吴才人被逼的哭出了声。 入宫三年,她何曾见过这般蛮不讲理,又强横霸道的女子。 楚文瑶比从前更凶狠了。 贤妃的喝止声在她背后响起,“弟妹,休要放肆!还不快退下!” 楚文瑶回头看了她一眼,虽要敬她是长姐,又是贤妃,可她语调里听不出什么敬重:“贤妃娘娘为何要斥我放肆?分明是这个才人,她先出口伤人!” “她说我夫妻不睦,不会伺候夫君,娘娘您为何不替我做主呢?” 她反问贤妃,诘问的贤妃更下不来台面。 她瞪大了眼睛,几乎要维持不住贤德。 但她身边的丫鬟扶住了她,“娘娘,宁远郡主跟顾才人交情颇好,从前在宫里二人就互相惩治过豫王侧妃。” 贤妃低头看了明春一眼,“竟有此事?” 明春点头,眼里不经意浮现一抹恨,“只怕宁远郡主另有所图。” “楚文瑶。” 崔婉凝冷笑了一下。 她让仲夏去扶吴才人,吴才人惊魂未定,抓着仲夏的手,一直请求贤妃为她做主,“娘娘,臣妾虽卑微,可好歹也是宫中嫔妃,崔少夫人她如此对臣妾……求娘娘为臣妾做主!” 她哭的娇弱伤心,来参加宴席的命妇,也都看了一场笑话。 原是贤妃举办的宫宴,可她自己家里的相府少夫人,却跟宫妃发生了争执,还大打出手。 如此局面,贤妃又该怎么收拾? 崔婉凝举止端庄,未曾挪动一下,她淡淡看了顾清颜一眼,“顾才人,本宫知晓你与本宫的弟妹素来交好,她今日许是因你受了些委屈,而如此大动干戈。 可你也该规劝她,你与吴才人同在宫中为妃,难道以后日日都要叫本宫的弟妹,来为你做出头的椽子吗?” 吴才人顿时大悟,“你……顾才人,竟是你在背后挑唆!你怎么如此恶毒!” 害她今日,在众妃和命妇们面前,丢尽了脸面! 顾清颜刚回来,就被扣了这么大一个罪名,她眉目微寒,“吴才人慎言,我与崔少夫人今日,尚未有机会详谈。” 一句话都没说过,如何挑唆? 吴才人一怔,仔细回忆起来,她确实没发现顾清颜和楚文瑶说过话。 她们两个的位置都离的不近,楚文瑶是坐在贤妃近前的人。 她的眼神又不禁望向贤妃,贤妃淡笑,“何必详谈?你们二人相识多年,自是心意相通的。” 顾清颜张口,她欲说如何能以心意来妄加揣测? 楚文瑶先笑出声,“娘娘,您即便不喜我这个弟妹,又怎能如此曲解我?我何必去帮一个才人出头!她扬州商户女出身,如何能跟娘娘您相较?我原本是想讨好娘娘,却没能让娘娘看到我的好意。” “好意?”吴才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这楚文瑶哪里是被顾清颜给挑唆了? 她分明是为贤妃出头! 顾清颜与她过去再有交情又如何? 她嫁进崔相府了,如今是贤妃的弟妹! 她怎会不为贤妃着想,不为相府着想? 吴才人吃了好大一口委屈,不敢对贤妃发怒,却心中揣测起来。 贤妃果然是前后两套皮子的人,当面装着贤良淑德! 背地里,却是个使刀子的! 贤妃抓着明春的手用力,在她手背上握出了红痕,“弟妹,你也是郡主的身份,可要慎言!” “贤妃娘娘,您不领我的好意,就罢了!臣妇再不敢如此冒昧了。” 楚文瑶看似请罪,轻慢的态度,却根本未觉得自己有错。 她让人觉得她嚣张。 而如今,她嚣张,在众人眼里,就等同于—— 贤妃嚣张。 贤妃自入宫以来,便没被人这么打过脸。 她在众人眼前都是温婉和顺,又贤德无双的。 如今她的弟妹出言不逊,还举止粗俗,便是丢她的脸。 她脸颊涨红,“弟妹,你还是守规矩些!今日之事,本宫也无法宽纵你!” “哦?那请娘娘惩罚吧。” 楚文瑶淡然处之,似乎完全不怕贤妃。 贤妃犹如被她架在了火上烤,她不罚楚文瑶,旁人会说她偏私。 她若是罚了,楚文瑶有个什么不快,侯府要找麻烦,传出宫外,她也会落个刻薄的名声! 当真是……贱人! 怪不得她弟弟自成婚,便一直折磨她。 贤妃思虑许久,当众自罚了一杯,“本宫未能管束好弟妹,自然也有本宫的错,可弟妹今日出宫回府,还是该好生了解,相府的家规!” 第206章 生气,拒绝侍寝 她冷眼看楚文瑶一眼,带着一股冷蔑。 相府自有责罚等着她! 楚文瑶又有何惧呢?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淤痕,嘴角冷冷勾起。 顾清颜走到她面前,她想上前,却被楚文瑶狠狠瞪了一眼。 她显然不想与顾清颜有牵扯,孟枕月又拉着她后退,顾清颜便没靠近楚文瑶。 孟枕月与她坐在一起,悄悄在她耳边说道,“她身上有好重的药酒味,看起来脾气不好,你别靠近她。” 她不知道楚文瑶与顾清颜的交情,为顾清颜着想。 顾清颜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药酒味?跌打损伤需要涂抹的药酒?” “对啊!身上没几个几处大伤,不会抹这么多药酒,而且我看她眼下泛青,脸色发黄,是脾胃不和,气血失调,所以脾气格外差些呢。” 孟枕月能看出旁人看不出的。 也是楚文瑶极力想掩藏的。 顾清颜心中更沉了。 宴席结束,各家命妇都要出宫了。 顾清颜送了送孟枕月,孟枕月舍不得她,磨蹭了一会儿才走。 待她回过神,楚文瑶已经出了宫。 她当真连跟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回到宫里,立刻命青儿去打探楚文瑶的消息。 黄昏时分,青儿跟尚宫局的人一起回来的。 尚宫局女官来告知顾清颜,今日预备侍寝,皇上会过来。 顾清颜应了,可她们走了,青儿一说消息,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你说,文瑶一直被崔瑾舟虐打,日日鞭笞受刑?” 她有些激动,嗓音急促,修剪的整齐的指甲,都掐红了掌心。 青儿连忙替她抻开手指,“才人别动气。” “为什么会这样?” 顾清颜内心焦灼,更为心痛。 她以为,文瑶选了崔相府,能够保住侯府的地位,她的哥哥们。 即便她跟崔瑾舟夫妻不算和睦,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崔瑾舟的风流韵事,她倒是听说过不少,只知他风流。 却未曾想,他还如此下流! 竟然对女子动手。 楚文瑶是武将家的郡主,连她都会挨打,身上擦那么多药。 青儿继续说道:“属下收集到的消息,宁远郡主自成婚那日,便跟崔瑾舟大打出手,两人不睦,崔瑾舟多以相府规矩罚她。 而她亦不是好受欺负的人,崔瑾舟每每去了妾室屋中,她都会闹的崔瑾舟无法休息,有妾室寻衅她,她便当着崔瑾舟的面,将妾室打的皮开肉绽,再送去礼佛。” 可见不是个好惹的。 崔瑾舟娶她,虐待她,打她,也是挑了个硬茬。 她们算不上谁受欺负。 只是两虎相斗。 必有一伤。 顾清颜今日所见,显然是楚文瑶伤的更重。 她今日在宫中,还为了她,跟贤妃闹了个难堪。 她落了贤妃的面子,贤妃传话回相府,只怕崔相都会注意到她。 崔家会变本加厉的折磨她。 那样明媚娇扬的女子,如今眼神里都是凶悍,和一抹流露不出的无奈凄楚。 “宁远郡主当初若是嫁大公子,必然不会吃这份苦。” 青儿想到了顾玖瑢。 那样温润如玉的男子,又怎会舍得妻子如此遭人毒手。 顾清颜内心更是涌出酸楚,她怎么不知道这两人的无奈之处? 崔相府和沈家联手,陷害她哥哥,又逼迫侯府。 楚文瑶断尾求生,舍了婚事,入了魔窟。 如今是日日消磨。 她又能做什么呢? “青儿,去告诉尚宫局,我今日身子不适,无法侍寝,请她们另行安排吧。” “才人?” 青儿眉头微拧。 “去吧。” 她不会违背顾清颜的命令,只是刚一出主殿,就碰上了王嬷嬷。 王嬷嬷兴高采烈的为她准备侍寝的衣裙,见青儿要去尚宫局,连忙问了情况。 她脚底生风,伺候到顾清颜跟前,跪下问候:“才人,身子有何不适之处?” 她知道顾清颜今日去贤妃那儿赴宴了。 她五品位分,不宜多带婢女过去招摇,所以她没去,只有青儿跟着过去了。 可她猜也猜得到,这宫宴上,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令顾清颜这般不悦,竟然都不侍寝了。 “才人也许会嫌奴婢多事,可奴婢不能不好生侍奉,这宫中没有恩宠的女人,哪怕是皇后,也会枯萎凋零,从前的娘娘,就是这样一日日萎靡下去的。 那样意气风发的女子,都熬出了一头白发。 才人,您可忘了入宫之初,心中所想了吗?” 无论顾清颜要什么,想什么,她都得时刻记清楚。 她进了宫,最大的倚仗不是别的,是那个至尊之人对她的宠爱。 她的生活,她的母族,一切的基础,都在这上面。 没有什么事,比得到皇上的恩宠更要紧。 拒绝侍寝这种事,并不明智。 顾清颜长舒了一口气。 她捏了捏眉心,“我险些糊涂了。” 她意气用事,替楚文瑶生气,气沈家和崔相府,也生了萧倾澜的气。 但她不能忘了。 萧倾澜不是她一人的夫君。 这后宫里,还多的是女人,要跟她争抢他。 大好的机会,她怎能拱手与人。 她召回了青儿,让她与王嬷嬷好生准备着,晚上接驾。 萧倾澜晚膳过后来,第一次踏足琼月宫,看到这里新种下的树,夜晚被风扬起枝叶,疏影婆娑,分外高洁。 他不禁想到,还是顾清颜更有品味些。 其他妃嫔,多是在宫里种些名贵品种,争奇斗艳。 “参见皇上。” 他愣神之间,顾清颜已经迎了出来。 她披着雪映寒梅的白色披风,内里着浅蓝色衣裙,亭亭玉立,如一株高雅的月季,迎风舒展。 神玉为骨,俊影难描。 萧倾澜一时欣赏的入迷,未曾令她起身,她冷的颤了一下。 “怎么了?” 他连忙上前,把人扶起来。 一触到她的手,才发现凉意浸染。 他将人拢到怀里,扶着她一同进了大殿。 主殿暖和,名贵的银丝炭烧着,没有一丝气味,又配合她的熏香,燃出了一股暖香的味道。 萧倾澜闻着觉得舒畅。 顾清颜解了披风,交给王嬷嬷,王嬷嬷在身后讨巧说道:“才人思念皇上,沐浴更衣,未及多穿些衣裳,便出门迎皇上了,这才有些着了寒气。” 第207章 小妻子竟然咬他 萧倾澜抬眸看她,顾清颜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羞赧,微微侧过身子。 他握住顾清颜的手,让其他人都退下了。 殿中香暖人醉,萧倾澜抱着顾清颜,闻到她身上的清香,轻轻吐息,“好香,还有一丝药草的味道。” 是太医新给她开的方子? “是孟小姐送的药方,以此药材制作的香料梳洗头发,能使人睡的安稳,臣妾试用一阵子,若是好用,再献给皇上。” 顾清颜在他怀中,软声说着。 她虽嘴上说着,要进献萧倾澜,萧倾澜看不到她的脸,却知道这是她对君上的态度。 “若献给夫君呢?你可愿意?” 夫君。 这二字滚烫,瞬间便叫顾清颜心尖翻涌起来。 一股酥麻的感觉,打着旋儿颤到了心口。 她脸色潮红,微微扬起下巴,迎上他的目光,“此夜,也是夫君吗?” 萧倾澜含笑,不答她,低头便吻住了她。 浅尝辄止,却暗含情意。 “是。” 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都是她的夫君。 顾清颜心头的囚笼被打开,她伸出双臂,白嫩的手指勾上他的颈脖,轻轻软软的唤,“夫君。” “嗯。” 萧倾澜答她,搂着她的手臂,也收紧了些。 她的腰身贴着他的怀抱,似要嵌进他的身体里。 “夫君知道,你今日去宫宴上,受了些委屈。” 贤妃大费周章布局,就是要她在众人面前显眼,她一人独得恩宠,自是要被六宫侧目,共同怨怼的。 那个吴才人,说话也伤她。 他会找时间敲打她们。 他蹭了蹭顾清颜的脸颊,轻柔安抚。 顾清颜贴着他,愁的却不是自己,“她们的话,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孟枕月那边,我也与她详谈了,她答应我,会尽全力研制雾毒的解药。 唯有文瑶……” 她实在令她放心不下。 她那样娇烈的性子,在相府里横冲直撞,总是吃亏的。 虽然崔瑾舟不一定敢日日虐打她,可相府后宅有规矩,她还有公婆。 崔相权势盛大,又岂会治不住她呢? “楚文瑶自己都没上心,你看她横冲直撞的,是想好好过日子的模样吗?” 萧倾澜低笑。 他的影卫阁,负责检查百官,自然会多留意各家动向。 楚文瑶出嫁当天,便抓花了崔瑾舟的脸,成亲后的每一日都是吵闹的,治理后院更是严厉。 崔瑾舟倒是有手段,可他碰到的人是楚文瑶。 这两个,谁也不会完全占上风。 自然也不会完全吃亏。 “便没有办法,帮帮文瑶吗?” 她三年前便告诉过萧倾澜,楚文瑶帮她颇多,在沈太后宫里,她都肯那样接济她。 她实在不忍,她如今受苦。 萧倾澜作为帝王,绝不会插手朝臣家宅之事,他尚未立后,也没有个人选,去训诫高门贵妇。 但他的小妻子在求他啊。 他的指尖刮了刮她的脸颊,“这么想帮她?” 顾清颜点头,她不敢揣度萧倾澜的心意。 虽然夜里他是夫君,与她恩爱,可涉及朝臣,她终归不敢过分。 但楚文瑶满身的药味,还有孟枕月说她的身体情况,在她心头盘桓。 她想。 大胆一次。 她侧过脸,咬了下萧倾澜的手指。 指尖的痛感,让萧倾澜猝不及防。 微热的吐息,夹杂着缱绻,咬过他的女人,顷刻便缩回了他怀里。 她眨着一双顾盼流转的水眸看他,似是怕他生气,又有些后悔。 但他的手指撩了撩她的脸颊,她便又张口。 咬住了他。 “放肆。” 萧倾澜嘴角斜勾,看似低斥,却蜷着春情。 顾清颜心头大震,慌乱,无措,又不得后退。 她下意识的,又咬了他一口,力道更大了些,咬的萧倾澜手指发麻。 他捏住她的下巴,“变成属狗的了?” “没有。” “那还咬?” “夫君不是……也咬我么。” 她嗓音细软,又带怒带嗔,想起萧倾澜对自己下嘴,可比她狠多了。 她的肩膀,胸口,细腰,玉臀。 何处他没有咬过。 萧倾澜见她初次跟他顶嘴,心中难免高兴,他解开了她的腰带,在她的惊呼声中,抱着她往床榻走去。 顾清颜落在锦被上,娇嫩的肌体,莹润生光,衬着她的粉颊,愈发娇嫩。 如花朵含苞待放。 如蜜桃饱满欲滴。 萧倾澜俯身在她颈间,“夫君自不会让你烦扰。” 崔瑾舟他会出手收拾的。 但是现在,她要尽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他步步诱惑,拉着她的手,覆在自己腰带上,让她学着为他宽衣。 顾清颜十指如流玉,素来灵活,能写会画,更做的一手好绣工。 但此时勾缠着萧倾澜的腰带,却解的生疏,她不经意间用力,竟把他里衣的系带给扯断了。 顾清颜睁大了眼睛,“我……我不是故意的。” “过于急切了吧。” 萧倾澜嗤笑声响起,叫顾清颜羞的满脸通红,她小声反驳:“我没有。” “嗯?” “那我走了。” 萧倾澜作势起身,他跪坐在床榻间,好似真要离开。 顾清颜一心慌,坐起来,抱着他,只是轻轻一用力,便将他扑倒在了床上。 两人位置一换,便是格外暧昧的姿态。 顾清颜也更清楚的看到,他俊挺的鼻梁,和一双凤眸中,暗藏的缱绻。 半露风姿月态。 常含雨意云情。 她不得不承认,这世间,再没比萧倾澜更优秀出色的男人了。 她嘴唇翕动,低头吻他。 只一刻,便似火星燎原。 萧倾澜的大掌如烙铁在她周身游走。 带她疏影暗沉,描填欲壑。 一夜时光,都不足填满。 晨起,萧倾澜在她腰间轻抚着,似是留恋,但绝不会误了早朝的时辰。 顾清颜腰酸腿软,强撑着要起床,服侍他穿戴。 萧倾澜按着她细软的腰,低声道:“不急,还可以再睡一刻钟。” 他对时辰,素来掌握的好。 何时起,何时歇。 要她到何时。 都由他一手掌握。 因此,顾清颜躺了回去,也心安理得。 只是她双腿微微摩擦,便有一股酸软的痛感,羞的她难以启齿,只能用一双含泪的眸,怒嗔他。 第208章 你再哭,更招妃嫔嫉妒了 “别哭了,今日许会见人,哭红了一双眼,更招她们嫉妒了。” 他是笑着说的,却也真正开始心疼顾清颜。 他不能时时都保护着她,后宫里的时辰,多是要她自己面对的。 顾清颜也没有这般娇弱不堪。 与后宫比起来,她更关心,“你说要教训崔瑾舟,可是早就想好了?” 萧倾澜点头,“他这两年越发不成器,朕本不想跟崔相大动干戈,却也不能看更多人,毁在崔瑾舟手里。” 他风流浪荡,从前只是出入风月之地。 闹出些事,但凡崔相能收拾干净的。 他都不会插手。 但这次,他竟做了强抢民女的事。 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天下臣民,共沐皇恩,他绝不偏颇。 顾清颜看着萧倾澜,双眸发亮,她仰望着他,比夜里叫他夫君的时候,对他更为崇拜。 她害怕君心难测,不敢多加倚仗,托付,也时刻提醒自己要铭记初衷。 可她见他为君,也是运策决机,决胜千里。 天下为棋盘,他独执棋子,稳定大局。 如此高瞻远瞩的人。 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了。 顾清颜的心暗暗为他跳动,萧倾澜未曾留意,他起身自己穿衣,安抚她多睡会儿,叫清川进来服侍。 清川笑眯眯的上前,动作熟练,很快为萧倾澜穿戴了朝服朝珠,随他一同往太极殿去。 路上,陆柒送来了萧倾澜的药。 清川在上朝之前,送到萧倾澜手里,他悄悄喝了,他又悄悄收拾干净了。 萧倾澜面色如常,却莫名咳嗽了一声。 清川吓的一抖,“皇上,您没事吧?” “无碍。” 萧倾澜摆摆手。 药跟上次喝一样,他只是嗓子突然不舒服了一下。 清川办事妥帖,他一向放心,而且安排了院正,为他秘密诊脉。 但是清川也有些发愁,按照如今顾才人这受宠的程度,日后皇上喝药的频次,怕是越发多了。 这日子长久了,谁都不敢担保不出事。 但他在这件事上劝诫皇上,他是绝对不会听的。 人家一心一意的,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给顾才人。 下朝后,萧倾澜召了傅渊御书房觐见。 傅渊要暂留京中,药方的事他还没理出个头绪来,萧倾澜又交待他去查一件案子。 傅渊一听,“查崔瑾舟?” 萧倾澜点头,“不错,崔瑾舟强抢民女,京兆府虽接了女子家人的诉状,却一直未曾用心审查,这件事有崔相插手,事情最后一样会不了了之。 朕特命你调查此案,把案子提到大理寺查,崔相往你面前伸手,总要再三思量的。” 傅渊颔首,“微臣领命。” 萧倾澜天纵英明,向来不容朝臣姑息养奸,便是崔相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可他手里的秦家灭门案,正跟崔相有关联。 此次命他查崔瑾舟,只怕也醉翁之意不在酒。 傅渊已深思这许多,但萧倾澜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神色。 他倒是更好奇的问他,“当真不再去孟家了?” “不去。” “孟家小姐昨日入宫,见了顾才人。” 傅渊原本清冷淡漠,闻言眼底风波骤起,“她……说了什么?” “顾才人说,她愿意研制雾毒解药,不过……” “皇上难道想答应她的条件?” 傅渊几乎不用想,孟枕月无非是说,要拿嫁他当筹码,换她研制解药药方。 萧倾澜看傅渊神色紧绷,眼底显然是情绪翻涌,并不如表面上这么镇定。 他有意压一压傅渊的情绪,“她的条件,不是不能考虑。” “皇上,天下非她一人能研制雾毒解药,微臣定会尽心竭力为皇上搜寻,过些日子,微臣会去药王谷一趟。” “好。” 萧倾澜不逼他了。 但傅渊走的脚下生风,那冷漠的背影,都让萧倾澜好奇。 这孟枕月究竟把他逼到了何种地步? 宁愿大老远往药王谷跑,都不肯见她这个身在京城的小神医一眼。 孟枕月在家研习了多日。 试药,扎针,泡在药田里,弄的自己满脸泥巴。 忙到深更半夜,都不肯歇息。 孟棠远到她的药园子里来寻她,把她从药圃里揪出来,看到她一手一脸的泥,气的发抖: “孟枕月!你还有没有点女孩样?赶紧去给我洗干净!” 孟枕月委屈巴巴,“爹……” “去洗!” 孟棠远来势汹汹,一看便不是撒娇能哄好的样子。 孟枕月不敢耽误,立刻便去耳房里梳洗。 她把长发梳成个辫子,轻巧灵动的落在左肩,一张白嫩光滑的脸蛋,不需要任何脂粉装饰,轻灵动人,头上戴着个小布包,还插着一片苜蓿叶。 似山间精灵化为人形。 娇嫩可爱。 她嘴巴嘟嘟,笑着跑到孟棠远面前,奶声奶气的,“爹爹呀,不要生气了,生气伤肝,肝火郁结,长夜难眠,您日日要去衙门,还是要多保重身体的。” “有你,我还保重身体?我得少活十年!” 孟棠远高高的举起巴掌,作势要打她。 孟枕月害怕的抱住脑袋,头顶一片阴影落下,却只感觉到了,爹爹轻抚了她一下。 “我就知道,爹爹疼我,才舍不得打我呢!” 孟枕月一笑,两弯月牙似的眼睛,澄澈纯净,不染分毫世俗尘气。 孟棠远总是心软,更总是容易想起她娘。 他的发妻。 她如今远在药王谷。 她们已经和离了很多年了。 “阿月,爹子女不少,可唯有你最让爹放心不下,你如今日夜勤勉,可还是为了傅渊?” 孟枕月嘴一撇,小脑袋耷拉,瓮声瓮气的,“爹你说什么呢。” 她才不是为了傅渊! 她要自己出息! 雾毒药方研制出来,她就能回药王谷跟外祖炫耀,她是当世的小神医了! 孟棠远岂会看不透她小女儿家的心思? 可傅渊又是他国子监同窗,他性格,能力,家世,他也是再清楚过了。 打从三年前孟枕月对他见之不忘,他就严肃警告过她,“傅渊绝不是你可以妄想的人!” 孟枕月不信,跟他顶嘴,“爹不是成日教我,要端起自己孟家嫡女的身份吗?难道孟家嫡女也不可以匹配傅渊吗?” 第209章 逼迫,心碎 “这跟身份无关,纵然傅家看得上你,傅渊也看不上!” 他如今二十六七了,还未成亲,不仅仅是眼高于顶。 他更是要寻个中意之人。 傅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不敢揣测。 但他家这个活泼好动的皮猴子,定然入不了他的眼。 “阿月,明日爹请傅渊过府一叙,你若实在不死心,这便是最后一个机会。” “当真么?”孟枕月眼前一亮,眼底似揉进了星河万两。 孟棠远心底一柔,“当真,可你要答应爹爹,若是明日他还不松口,那你以后,就不要再痴缠了。” 这三年的追随,她也吃了不少苦。 如今她马上要及笄,成为正经的待嫁之女,不可再为傅渊虚度时光了。 孟枕月嘟了嘟嘴,表面答应,“好。” 无论如何,都先等明日见过傅渊再说。 她想着,自己爹爹的面子,傅渊也不至于一下子全驳了吧? 孟府正厅。 傅渊一袭玄衣,锦袍绶带,名贵的古玉在他腿际轻晃,显得身形挺拔。 他入正厅与孟棠远见礼,孟棠远抱拳,二人甚是亲厚。 傅渊待人一向寡淡,却听孟棠远开口寒暄,“衍之,你我已许久未曾对弈,今日手谈一局,如何?” 傅渊颔首,“好。” 很快有下人上前,奉茶,端上糕点,摆好棋盘。 孟棠远和傅渊坐下,安静对弈。 气氛一直淡泊宁静。 孟枕月躲在傅渊身后的六扇檀木屏风后,她看着屏风上的人影,心头雀跃不止。 她想听他多说两句话。 可他跟她爹下棋,两人都沉默寡言的。 活像和尚入定! 她开始心急了,想着她爹不是找傅渊来,说他们两个的事吗? 怎么这么久了,只顾着下棋,不曾开口向傅渊提呢? 傅渊一向是沉稳的,他的棋艺也不差。 可是孟棠远比他年长,又素来心思细腻,如今是吏部侍郎。 他的棋艺,略胜他一筹。 今日这局,孟棠远先引他入局,却又处处留机会,让他总以为,自己还有路可以冲出去,一举反击。 可事实上。 他的白子全都受制于人。 傅渊看到孟棠远连收他四子,手中的棋子,便没什么落下去的必要了。 孟棠远鼓励他,“尚未到绝境,不必过早言败。” “输赢当明了,衍之不愿做被人牵引者。” 傅渊把白子落回了棋盒里,不再下。 输赢定了。 孟棠远摇头叹息,“你的性子便是如此,即便是废帝当年重用你,你同如今的皇上,也是不曾让步的,更何况我家这个皮猴子。” 傅渊不会看在他的份上,退后一步。 他只是说,“令爱天赋异禀,若能刻苦研习医术,将来必有裨益。” 她不该只专注于他。 孟棠远摇头,他轻笑,“姑娘家,不图她将来有什么出息,只图她能顺顺当当的嫁个好人家,有夫家护着,一生顺遂安康,也就完满了。” 傅渊未曾接话。 孟棠远看着他轻倚棋盘,侧脸弧度锋利,如此冷峻。 他是既慕又怵。 多年的老脸,未曾拉下来过。 “衍之,我比你年长几岁,你也唤我一声兄长,按理说这有些事,我不好与你提起,可兄长实在是……” “孟兄,不方便提的事,便大可不提。” 他抬眸与孟棠远对视。 十年同窗之谊,孟棠远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他不会娶孟枕月的。 显而易见。 可孟棠远看向他身后的屏风,那一双小脚藏在里面,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似要将地板都踩出个洞来。 “爹爹,傅渊当真俊秀,我爱慕他!” “爹爹,若能嫁他做妻子,则此生无憾。” “爹爹呀。” 娇软的声音,就在耳畔回荡,孟棠远深吸了一口气。 “衍之,我女儿阿月,你考虑一下她吧,她如今年岁正好,长得也俏皮可爱,虽说性子跳脱了些,可她……” 孟棠远撑着一张老脸,还要强行再夸上几句,可傅渊的脸色已经冷沉了。 他在听,可每听一句,眼神就会沉一分。 他知道,他在用多年同窗之情,和两家的交情,逼迫于他。 傅渊是最厌被逼迫的。 在朝堂之上,都不曾被逼。 孟棠远嘴唇翕动,无力再说下去。 屏风后的那双小脚,也终于不焦急,不躁动了。 孟枕月眼眶含泪。 她爹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傅渊还是无动于衷。 “我就这么不入你的眼吗?” 她压抑的低泣声,自屏风后传来。 傅渊未曾去看,也听出,女孩心碎的多难过。 他转身看向孟棠远,“孟兄,我的婚事一向由家中做主,傅家宗妇人选,也要谨慎择之,孟兄低就,衍之惶恐,还望孟兄海涵。” 孟棠远还能说什么呢? 他摆摆手,重重叹息一声,“罢了,罢了。” 他早说,成不了的。 可孟枕月不信。 她从屏风后跑出来,拦在傅渊面前,轻盈灵动的脸上满是泪水。 她质问傅渊,“为何?为何不能是我?傅家是名门,我爹爹也是高官呀!我是他唯一的嫡女,你为何觉得我配不上你?” 宗妇很难做吗? 她这么聪明,可以学啊! “你别告诉我,因为你比我大十岁,就像看晚辈一样看待我!你明明也对我有感觉的,在扬州那夜我吻你……” “孟枕月。” 傅渊低吼。 他额头青筋凸显,脸色阴沉的像要下暴雨的天。 孟棠远前一刻还在惊怒,傅渊竟敢对他女儿做出这种不文之举,下一刻便被他的怒气镇住了。 傅渊的气场,连他也会退避两分。 他低头凝视着孟枕月,“傅家宗妇,大方得体,柔靓成仪,你有哪点能做到?” “我可以学啊!” 孟枕月泪眼婆娑,“学医这么难,我也学会了,我救过很多人,我也凭自己的本事,帮你破过很多案子啊!” “成亲不是破案,内院之事,更不是你医术好就能做好的。” 傅渊语气冷寒,看到孟枕月的眼泪似雨点一样的落,他心头酸涩,却无法不更进一步,说更伤人的话,“如你母亲一般,她都做不好孟家宗妇,她教养你长大,你又如何能做好?” 第210章 眼泪里,每一滴都是委屈 “傅渊!” 父女二人共喝出声,两人眼中皆是愤慨。 他们都被傅渊戳中了心间的伤。 孟棠远面容薄怒发红,他把孟枕月拉到自己身后,冷斥傅渊,“孟家今日起不再换欢迎你,以后也不会再求着你!你傅家高门显贵,你傅渊位极人臣,我孟家也不稀罕你傅家宗妇的位置!” “来人,送客!” 他一向儒雅,从未在家中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上一次,还是他同孟枕月母亲和离。 他们不欢而散。 如今,孟枕月被傅渊如此羞辱。 他是一刻都不会忍。 孟枕月站在孟棠远身后哭,抽噎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哭的通红。 她泪眼模糊的看向傅渊,再看不见他伟岸身形护着她不受危险,也再看不见,破案时英姿俊秀,带着沉稳魅力的男人。 他无情至极。 “傅渊,你欺负我,还不尊重我娘亲!” “我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孟枕月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傅渊向孟棠远抱拳致歉,“孟兄……” 孟棠远长袖一挥,“滚!” 他孟家再不欢迎任何傅家的人! 傅渊右手紧紧握拳,他不该说刚才那样的话。 可他失控了。 只这么一瞬间。 他与孟枕月擦身而过,小姑娘的声音已经哭哑了。 她的眼泪里,每一滴都是委屈。 他给的。 “傅渊,傅渊……” 孟枕月哭着,就要朝他追出去。 孟棠远用力的拉住她,斥责,“你还去追他?他都说你什么,你还不醒悟吗?你难道连你娘亲的面子都不顾了?” 他与药王谷那人和离多年,但从不让人说她一句不是。 如今孟枕月,还要去追一个,冒犯她母亲的男人吗? “我要去告诉他,娘亲是最好的!我也是!他不要我,后悔的应该是他!” 孟枕月从孟棠远手下挣扎了出来,她撕破了孟棠远的袖口,脚步匆忙的跑起来。 她比京城里名门贵女体力好,她们迈不开的脚步,她快跑了一阵,就追上了。 傅渊尚未走出孟家大门,身后一阵风,带着哭泣的低音,颤抖着,朝他追了过来。 孟枕月哭肿了双眼,泪痕通红,娇嫩的皮肤上,都写着可怜二字。 傅渊下意识的抬起了手。 他想为她拭泪。 孟枕月却不管不顾,响亮的拍了他一巴掌。 她冲口而出,“傅渊,别以为我只会追着你跑,我孟枕月三岁识药经,六岁尝百草,十三岁行医,救治过数百人,你手中奇案玄案的破获,也有我一份功劳,只不过这世道不容女子为官,才令我无法施展才能!” “你是傅家嫡子,高贵权臣,我孟枕月亦是有能力的女子,我喜欢你,从不后悔,也不是错。” “可你……” “失去了我,这世上不会再有女子比我对你更好,不会再有女子比我更爱重你!” “我一定会研制出雾毒的解药!” “待我成为神医的那一日,后悔的一定是你!” “我再不会,再不会想要……嫁,嫁给你。” 她放弃了。 这份不值得的未来,不值得她再去追逐。 她孟枕月,不要了。 凄楚动人的哽咽,就像破碎的白玉。 傅渊看着她背过身,匆匆跑掉,一路跑一路哭,明明伤心至极。 他心尖微颤,一股难言的情绪,复杂冲撞着他。 他该择日再登门,跟孟棠远致歉的。 两家也不该因他而交恶。 只是孟枕月…… “傅渊,我不要你了。” 这句话,在他心里种了刺。 傅渊开始接手崔瑾舟的案子。 他入京兆府查了卷宗,京兆府尹见了他,一字不多言,严肃的奉上的卷宗,顺便将人交到了他手中。 傅渊做了交接,把人提到了大理寺。 京兆府尹立刻去给崔相报了信,然后开始称病不出。 崔相得知儿子落到了傅渊手里,又急又气,他立刻给贤妃递了消息。 崔婉凝亦是震惊,她看向送消息的明春,“你没搞错吗?弟弟真的被傅渊带走了?” 明春点头,“娘娘,没错!这信可是相爷亲笔,而且我也给出宫采买的公公塞了银子,小公子确实被傅渊带走了,如今就关在大理寺监牢! 那傅渊可不是京兆府尹,若是真查出小公子的事……只怕相爷的面子他也不会给!” “岂止是不会给面子……”崔婉凝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傅渊铁面阎王之名,满京城谁不知道?当初肃国公就是他亲自抓了,亲自监斩的!” 他是大邺最厉害的刑官。 无人能出其右。 爹给她写信,是要她想办法救一救崔瑾舟。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与傅渊可没有任何交情,但崔婉凝转念一想。 她又抓住替她打探消息的明春的手,“你此前是不是说过,顾清颜跟傅渊有交情?傅渊抄国公府的时候,他们见过?” 明春点头。 她眼含深意,显然是还有话要说。 崔婉凝把宫里的人都屏退了,只留下她,“你且全都说出来。” 明春将自己知道的,傅渊跟顾清颜相识多年的事告诉了崔婉凝,还有傅渊抄国公府,抓人下狱,雷厉风行。 桩桩件件,一如她亲眼所见。 悲伤愤慨,就仿佛她才是国公府被抄家的人一样。 崔婉凝一时听的入神,未曾察觉她诸般情绪。 明春还是及早收敛了,后来又悄无声息的透露给崔婉凝,“奴婢还听掖庭的老嬷嬷说起过,三年前宫变,皇上入宫救太皇太后,顾清颜也被绑来做人质,还是傅渊闯宫救了她!” “什么?” 崔婉凝不大相信。 她下意识否决了此事的真实性。 若当真如此,她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萧倾澜也不可能就这么毫无芥蒂,把顾清颜抬进宫里来,还如此重用傅渊! 这事绝对是杜撰! 她眼锋凌厉的扫向明春,“你来本宫身边服侍三年,打探消息的本事不错,可若是再这般胡言混淆视听……” “娘娘,奴婢当真没有胡言!确实有此事,娘娘不信可以去问沈淑妃!” “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崔婉凝更疑惑了。 第211章 水不灭火 “当年傅渊救顾清颜出宫,便是被沈淑妃给拦了,沈淑妃要杀顾清颜,险些害了傅渊的性命!傅渊后来便外调出京了……” 明春不停地磕头,想求崔婉凝信她。 崔婉凝原本是怀疑她的,甚至都想再查她的底细,怕她另有图谋。 可她所说,傅渊外调出京。 这件事,当时京城众说纷纭。 有人说傅渊伤重,难以担大理寺重任,才被派出去。 更有人说,傅渊是废帝的重臣,萧倾澜忌惮,想收拾他。 但从未有人想到,傅渊出京,跟顾清颜有关系。 这两个人,看似干干净净的。 如今又有君臣之别。 崔婉凝本可以不淌这浑水,可如今她弟弟捏在傅渊手里,她不想去找沈音柔也不行了。 琼月宫。 顾清颜给萧倾澜炖了汤,萧倾澜靠在软榻上。 他不肯自己伸手,要顾清颜喂他。 顾清颜也依着他,舀起一勺,轻轻递到他嘴边。 萧倾澜喝了小半碗,原本便胃口不好,这一碗汤都喝不完便叫顾清颜放下了。 顾清颜很是奇怪,“皇上晚上用的那么少,这歇了许久,汤也不喝,可是脾胃不适吗?” 萧倾澜的饭量,不应该这么小。 萧倾澜轻笑了一下。 他总不能告诉她,来之前他便喝了一大碗避子药,肚子早就撑着了,吃不下去。 但他看到顾清颜眼底的关心,是真实的。 他高兴,一把将人搂到怀里,打趣起来,“皇上都下朝了,今夜,该辛苦夫人,好好喂饱你的夫君了。” 顾清颜落入他怀里,捏了捏他的鼻尖,“夫君一向没个正形。” 但她也不会惯着他,“若想被夫人喂饱,得先吃饱些。” 她重新舀了碗汤,逼萧倾澜多吃了些,才肯同他一起去沐浴。 萧倾澜吃撑了胃口,抱着顾清颜下浴池,折腾了她许久。 顾清颜娇软的身躯趴在浴池边缘,眼眸被雾气氤氲的通红,“哪有你这样的……” 水里欺负她。 比床上还要凶。 “夫人喂的好。” 萧倾澜从身后贴上来,他的胸膛下,是顾清颜娇嫩的背,泛着柔光,还有一层淡淡的粉色。 他的吻落下,密密麻麻,吻过她脊骨的每一寸,让她扬起脖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萧倾澜……” 她胆子算是被喂肥了。 深宫之中,也敢直呼他的名分。 而萧倾澜也并未呵斥她的,他的唇线依旧在游移,没过了水面,继续下沉…… “啊……” 顾清颜惊慌失措,连忙转身。 水下的刺激,远超她的想象。 她看着缓缓浮出水面的俊颜,他松针般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眼神清润。 仿佛刚才在水下的人不是他。 她难以想象,那样英武不凡的人,会对她做这种事。 娇羞沿着她的脸颊,一路往下撩火,原本遇到水,是会灭火的。 可如今,水灭不了火,倒让她的身体,烧的愈发滚烫了。 “萧倾澜,不可以……” 她嗓音细如蚊呐,却根本制止不了,有些人总是往水下深入。 浴池娇娆。 入了冬的天气,也没有丝毫寒风侵犯。 折腾到顾清颜哭诉,说明日要将他关在门外。 萧倾澜这才停歇。 他消耗了一番,胃里便不难受了,也有力气,抱着顾清颜出浴了。 他将人裹在连云锦的绸被之中,轻轻松松的抱出来。 一番收拾,他又亲自将人抱回主殿。 侍奉的嬷嬷和宫女,未敢有一人抬头,自然不会有人看到,顾清颜垂落的发丝,都是无力。 她浑身酸软。 若非萧倾澜轻声细语的哄了她很久,她必要跟他真恼。 “恼朕可不划算,明日把朕拒于宫门之外,会有其他妃嫔想钻空子,你也要被参奏的。” “言官御史便这么无聊吗?皇上的寝事,他们也管。” 顾清颜轻轻的撅起了唇。 “皇上是天下臣民的,唯有萧倾澜,才是你一人的夫君,这一点,夫人可要分清些。”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看似说教,却十分温柔。 顾清颜突然为自己刚才的恼怒,而感到羞愤。 她是宫妃啊。 不单是个小妻子。 她靠着他的胸膛,软软的道歉,“皇上,臣妾知错了,不该口出狂言。” “无妨,夫君不怪你。” 萧倾澜换了一只手抱她,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可顾清颜也突然想到,“即便夫君不怪罪,只怕明日依旧会有御史参奏。” “嗯?何出此言呢?” 萧倾澜低头,星眸凝望着他。 顾清颜抿唇,思虑再三,“臣妾有青儿,青儿替臣妾注意各种动向,今日贤妃去了沈淑妃宫中,二人谈了些时候,想必……会针对臣妾。” “她们针对你什么呢?” “臣妾和傅渊。” “傅渊?”萧倾澜的眉头挑了起来,眼底氤氲着顾清颜看不懂的深沉。 只是片刻之间,她的心便提了起来,“臣妾和傅渊清白,皇上知道的,三年前宫变之时,傅渊为救臣妾受伤,这些年父亲与他的来往,也是希望他能够尽快痊愈。” 傅渊为她废了的双手,是她心中的痛。 她无法坐视不理。 所以才请父亲帮她,为傅渊寻药。 可这些事,瞒不过有心之人。 如今傅渊调查崔瑾舟,贤妃去找沈音柔,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让她和傅渊名声尽毁。 “傅渊那边你不必担心,那是他自己该解决的事,至于贤妃。” 萧倾澜没说下去,顾清颜心里也没底。 她人还在萧倾澜怀中,心却已经悄悄退开了。 她不敢问,可内心又止不住的生出妄念。 她勾住萧倾澜的脖子,“夫君相信我,对吗?” 萧倾澜未置可否。 “夫君也会站在我这边,帮我的,对吗?” 萧倾澜依旧没说话。 可他看着顾清颜,她眼底是有光芒的,也有底气。 她这样问,便是相信他,打算倚仗着他。 这不是他费尽心思,想得到的吗? 他捧着顾清颜的脸,深吻下去。 “颜儿,有朕在,永远都不必害怕。” 顾清颜沉溺在了这温柔之中。 次日清晨。 如顾清颜所想,早朝之上,果然有朝臣参奏了她。 言及极为犀利,言她乃当朝末喜,极尽魅惑之能,还与傅渊纠缠不清,惑他至今不肯成家。 第212章 一人得罪三方 朝中无风起浪,多数朝臣都议论纷纷。 那些没打算插手的,也趁机多嘴。 那些本就有意针对的,更是跳出来大放厥词,恨不得现在就往傅渊和顾清颜身上,打个奸夫淫妇的烙印。 傅渊一直隐忍不言,直到崔相门下一人,要验他双手手腕的伤。 说他这是为救顾清颜,才落下的毛病。 傅渊紧握拳头,眼神之中酝酿起了肃杀之意。 那人就站在崔相身后,原本气斗志高涨,可傅渊一眼扫过来,竟让他浑身犹如刀割。 “你……你瞪本官作甚?有本事,你别遮掩,解开腕带,让众人看看,你手上是否有伤痕啊!” 傅渊面容冷峻,“本官的伤,岂容你羞辱?” “谁……谁要羞辱你了。” 他被傅渊身上凌厉的气势压迫,声息渐渐弱了下去,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倒是他身前的崔相沉稳,他面带微笑,轻抚胡须,“傅大人,何必如此动怒呢?秦大人不过是好奇,更关心你三年前所受的伤,你若是坦坦荡荡,让大家看看又何妨?” 傅渊素来不与人起口舌之争,因此不同崔相言语争执。 但他的态度很明显。 想验他的伤。 不可能。 这太极殿上,还没人能迫他解开双手腕带。 有崔相在前做护盾,那位被傅渊瞪退了的秦大人,又心思活络起来。 他向萧倾澜进言,“皇上,傅大人迟迟不肯验伤,只恐是这伤口无法见人,而且微臣听闻,当晚有一位后宫里的嬷嬷,她也见过傅大人,能够证明傅大人跟顾才人有所牵绊。” “当真?” 崔相一脸惊讶,“那晚后宫中能出宫的嬷嬷,只怕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吧?沈中丞,你知道这事吗?” 他把沈云徽也拉扯了进来。 沈云徽气场冷凝,与崔相对视,一夕之间,就看透了这只老狐狸的心思。 他想拉着他一起,对付傅渊和顾清颜。 这些日子,他都未曾再见过沈音柔,自罚之后,他愈发专心政务。 可这件事,是沈音柔做下的。 她不向人透露,谁会知道,当年傅渊为顾清颜伤了双手? 沈云徽心中无奈,沈音柔依旧不曾听他的话。 哪怕他为她自罚,请了他夫人进宫帮她。 她还是不知悔改! 他深吸了一口气,察觉到了身后,傅渊冷凝的目光。 他转身同崔相说,“崔相,三年前本官入宫救驾,未曾有机会营救后宫,太皇太后为废帝所害,身边人也遭了毒手,不知道您是从何处听说的? 这等消息未经查证,就拿到朝堂上来议论,实在有损崔相的英明。” “未经查实?” 崔相从袖中拿出一份文书,“可老臣这里,有淑妃娘娘的手书,难道此事,是淑妃娘娘说谎?” 他把手书递交给了萧倾澜,萧倾澜看完,让人传与沈云徽。 “沈卿,自己看看字迹吧。” 萧倾澜嗓音淡薄。 他没有怪罪沈云徽,可当沈云徽拿到手书,看到上面沈音柔的字迹……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跪下向萧倾澜请罪,“皇上,微臣不知此事!” 他不能……再包庇沈音柔了! “那淑妃的手书,朕便该去问问她了。” “皇上,不如传淑妃娘娘和顾才人,来殿前对峙。” 崔相使了个眼色,秦大人便立刻进言。 “此事不妥。” 傅渊立刻反对。 他越是急着反对,崔相便越是高兴。 他语气里含着对傅渊的关心,“傅大人呐,你如此这般着急,岂非是自乱阵脚?我等只是想请顾才人来问话,有皇上在此,并无人敢伤害她啊。” “崔相,自乱阵脚的只怕是您,本官已和登州万知府家定亲了,您如此诬蔑本官和顾才人,是何居心?” 傅渊语气铿锵,说出定亲的时候,萧倾澜眸中都闪过了一丝讶异。 “你什么定的亲?” 萧倾澜问他。 傅渊拱手道:“回皇上,昨日。” 萧倾澜嘴角微扬,“傅卿还真是兵贵神速。” 他就知道,没人能为难得了傅渊。 所以今日崔相在朝上针对他,他都没开口。 崔相的脸黑了又白,白了又青。 身后看他脸色的秦大人,更是一颗心七上八下。 他还要继续针对傅渊吗? 崔相未曾给他明示,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 可傅渊都定亲了,再冤枉他和顾才人,说不过去了。 沈云徽还提议,“皇上,傅大人为官多年,一向忠直,且傅家门庭高贵,若想定亲,何须行不耻之事? 而且顾才人入宫,侍奉皇上得宜,微臣的夫人入宫拜见顾才人,也赞她贤德,如此清白的人,自是被冤枉的。 顾学士替皇上远赴西境,任务艰巨,屡遭刺杀,若是朝臣还在后方攻讦其妹,传到顾学士耳中,他必定寒心。” “沈中丞说的有理。” 姚崇德骤然开口。 他眉目不善的瞪着崔相,“崔相的公子如今还在傅大人手里关押着,你今日就上朝攻讦傅大人,还企图坏顾才人的声誉,本官亦不能忍!” 秦大人懵了一会儿,“姚尚书,这跟您又有什么关系?” 他官职不够高,姚崇德没将他放在眼里,所以尚书府办喜事便没给他发贴。 他还不知道,姚思渝嫁了顾旬州。 姚崇德便是等着这个蠢货问。 他当着朝臣的面,傲然道:“本官的外孙女被无端诬蔑,本官难道不能替她讨个公道吗?” “外孙女?” 秦大人脑子更转不动了。 他身边有个去过尚书府喜宴的,好心告诉他,“姚尚书的二女儿嫁了商户顾氏,顾才人是顾氏之女啊。” “啥?” 秦大人心头发颤,两股战战。 好家伙。 他一个人捅了三个惹不起的窝! 傅渊,沈云徽,姚崇德,都来势汹汹的看着他。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 他不会再有机会上太极殿了。 崔相亦是许久都未曾说话。 萧倾澜看向他,眸光冷淡,“崔相,傅渊查案一向秉公执法,你家公子的案子在他手里,必会严明审理,你不必担忧。 至于你所言后宫之事,朕自会命贤妃彻查,贤妃的能力,您应该更了解。” 他轻笑了一声,却宛如投下了万斤巨石。 正好砸在崔相心头。 第213章 我说不出恭喜你 这次,他折了个儿子在傅渊手里,崔婉凝在后宫,只怕也岌岌可危了。 陷害不成。 她怕是要被牵连。 这一场早朝,众人心思各异。 萧倾澜留下了沈云徽和傅渊,姚崇德自己也跟了上来。 他刚到御书房,就跪下替顾清颜求情,“皇上,顾才人温婉柔和,侍奉皇上也必定是尽心尽力的,可她却平白遭人陷害,这清白若是被人糟蹋了,日后当如何立足啊?” “皇上,老臣请求您,为顾才人讨个公道,好生安慰于她。” 他话落,重重叩首。 放眼望去,当真是个极为心疼孙女的好外祖。 萧倾澜神色平静,“姚爱卿,平身吧,后宫之事,朕自会有定夺的。” 姚崇德猜测帝心,他若是真宠爱顾清颜,定会对他和颜悦色些。 为何如此冷淡? 他一时拿捏不准,不知是不是顾清颜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 他连忙起身,见萧倾澜没有别的话要跟他说,又识趣的告辞。 “姚爱卿,顾才人十分敬重你这个外祖,你今日对她的关心,朕会转达给她的。” 萧倾澜看似安抚,还送了赏赐给他。 姚崇德这才心满意足,谢恩退下。 他一离开,沈云徽便立刻跪下了。 “皇上,微臣请罪。” 傅渊低头瞥了他一眼,眼神冷漠。 萧倾澜的手指轻敲着御案,“沈卿,何错之有?” “微臣愧对皇上,三年前沈家更是……愧对傅大人!” 事已至此,他不能再对沈音柔三年前的行为遮遮掩掩了。 傅渊双手为何会受伤,顾清颜为何会离京。 皆是沈音柔之过。 “沈卿,三年前为何不说此事?” 萧倾澜轻描淡写的问。 他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沈云徽心上。 沈云徽心尖颤抖,他就知道,萧倾澜早就了然于心,他什么都知道,却不会随随便便发作。 他发作的时候,都是这么淡然的。 但帝王的恩威,谁能预料? “淑妃乃微臣胞妹,微臣心有偏袒,辜负皇恩,辜负祖父的教导。” 沈云徽磕头请罪。 萧倾澜的手指,在御案上轻点。 他未曾立刻回应沈云徽,而是一下一下的敲着,轻盈的声音,迫向沈云徽。 沈云徽背脊生寒,心间发烫,置身冰火两重天。 每一刻都是煎熬。 “沈卿,家教不严,降职两级。” 萧倾澜宣告了对他的责罚。 沈云徽额头滑落一滴汗液,“臣,谢皇上。” 未曾重罚沈家,便是极大的恩典。 “淑妃与沈卿感情亲厚,但沈卿降职,事务交接多有繁忙,这两年便少见吧。” 萧倾澜轻声说着。 沈云徽身躯微僵,他心头的压力更深重了,“是,微臣遵旨。” 两年不见。 她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了。 沈云徽叩首之后便退下了。 御书房里独余下傅渊一人。 萧倾澜看他眉头紧锁,似是对他处置沈云徽有所不满。 “你可觉得委屈?” 他的视线,落在了傅渊的手腕上。 这双手如今只能握笔,再也拿了不武器,护不住自己了。 傅渊抿唇,“微臣无委屈可言,但是顾才人……” “傅渊。” 萧倾澜嗓音微沉,眼神不再风轻云淡。 他不必警告出声,傅渊已知。 他越界了。 “微臣已定亲,外界谣言会不攻自破,但是孟家……” “无妨。” 萧倾澜轻笑,“孟棠远稍后会带孟枕月来见朕。” 傅渊眸色微沉。 他应该先行退下。 可内心有股异样驱使着他,他一直留到孟棠远父女进殿。 孟棠远父女叩拜萧倾澜,萧倾澜嗓音醇厚,“免礼。” 孟棠远带着孟枕月起身,他身形高大,挡住了站在左边的傅渊,孟枕月一时未曾注意到。 她看到萧倾澜,便忍不住的打量他。 萧倾澜也未曾刻意压迫,倒是想起顾清颜说的,“阿月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追着傅渊的时候,眼里都是光。” “孟小姐可看够了?” 萧倾澜淡笑。 孟棠远一颤,他轻斥了孟枕月一句,连忙请罪,“皇上恕罪,微臣之女年纪尚幼,礼教规矩上管束不严,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他连忙拉着孟枕月又跪下了。 孟枕月这下也知道,自己冒犯皇上了,软软糯糯的请罪,“皇上恕罪,臣女不是有意冒犯,臣女只是好奇,顾才人倾心的男子,是什么样的。” 她在扬州也见过萧倾澜。 可那时她眼里只有傅渊,其他男子的音容相貌,她一概不在意。 如今再看,却发现,这位年轻的帝王,果然是独一无二。 仙品。 怪不得顾才人愿意入他的后宫。 “是朕更好,还是傅渊更好?” 萧倾澜眼神看向傅渊,好奇问道。 “傅渊?他不好!他一点也不好!他有眼无珠!” 孟枕月来了劲,仰起头便大声喊了出来。 “哦?”萧倾澜更好奇了。 这世上还能有女子,敢说傅渊有眼无珠。 孟棠远有些后悔带她入宫觐见了,他转头怒斥,“休要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傅渊就在他旁边站着呢! “我没有胡说!傅渊他不喜欢我,就是有眼无珠!我明明这么厉害,我……” 小姑娘是坚强的,却也会失落。 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想哭了。 “皇上,臣女言行无状。” 孟棠远已经第三次在御前请罪了,他想直接把孟枕月给带回去。 傅渊自他身后走出,将一块手帕递到孟枕月面前。 孟枕月哭着接过,还礼貌的说了句,“谢谢。” 待她抬起头,看到眼前的人,正是被她骂有眼无珠的那一位,她怔住了。 她手里的帕子,还带着他身上的药香。 是她三年前给他开的方子,他一直在用。 孟枕月眼里的泪,越来越多,鼻头愈发酸涩了。 傅渊凝视着她,淡淡道:“傅某有眼无珠,辜负孟小姐,如今已与万家定亲,祝愿孟小姐日后也能觅得佳婿,美满姻缘。” “你……定亲了?万家?” “万家是傅夫人的娘家,万大人乃登州知府。”孟棠远记得十分清楚。 他的话犹如十万雷电,在孟枕月头顶炸响。 她一时眼花缭乱,一时心碎神伤。 她望着傅渊,双眼无神:“我说不出恭喜你的话。” 第214章 顾清颜不洁! 她甚至没办法待在京城里,看他成亲。 “我……回药王谷研制药方。” 孟枕月向萧倾澜叩首,“皇上,我……臣女!臣女孟枕月,必于两年内,研制出雾毒解药,待……待臣女研制成功,必定奉于皇上!臣女……臣女先告退了。” 她起身就想走。 孟棠远将她按了回去,“放肆!皇上还未曾答允。” 御前失仪三次,足够她掉脑袋了! “好,两年后,朕自会派人去药王谷迎你。” 萧倾澜答应了。 孟枕月和孟棠远起身,两人匆匆离开了御书房。 萧倾澜接到了后宫的消息,也离开了。 傅渊独自出宫。 他早已看不见孟家父女的身影了,印象中最后看到的,是孟枕月丢了他的帕子,低着头,被孟棠远带走。 她大概又哭红了眼睛吧。 琼月宫。 萧倾澜赶到的时候,顾清颜被押在地上,掖庭的嬷嬷正要对她施刑验身。 “皇上驾到——” 清川嗓音嘹亮,生怕这满宫的人,有一个听不到的。 满宫寂静。 所有人都跪地行礼,哪怕是气势汹汹的崔婉凝和沈音柔。 她们二人跪伏在地,参拜萧倾澜的声音,都变得娇柔起来。 萧倾澜未曾看她们二人。 他走到顾清颜面前,顾清颜抬眸看他,眼神沉静,却似骄阳遇了柔光。 娇弱。 招人。 萧倾澜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嬷嬷,眼神冷凝。 嬷嬷如坠冰窟,连忙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是听贤妃娘娘的命令!贤妃娘娘说顾才人身子不干净,初次侍奉皇上未曾落红,因此要奴婢惩处顾才人……奴婢是听命行事!皇上饶命!” 嬷嬷将头磕的砰砰响,不一会儿地上便出现了血印子。 萧倾澜率先扶起了顾清颜,将她搂入怀中安慰,随后冷声下令:“断手。” 南风立刻上前,握住那嬷嬷的手,猛地用力。 “啊——” 惨叫声在琼月宫上空盘桓。 人很快被拖了下去。 顾清颜心尖颤了一下。 萧倾澜安抚着她,“别怕。” “可是……” 他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这般维护她,真的不会有事吗? 她抬眸看了萧倾澜一眼,他的眸光柔和,即便还是白天,也像夜里的夫君一样温柔。 她心下稍安。 崔婉凝和沈音柔跪在地上,只是抬眸看了一眼,便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萧倾澜坐拥六宫,美人诸多,可她们从未见过,他对谁这般亲密,这般的温和。 沈音柔想起了前世。 她自以为是萧倾澜的青梅竹马,做了他的贵妃,手掌六宫,风光无限。 可实际上,萧倾澜日日拥着顾清颜的牌位睡! 他眼里哪还有旁人的丁点位置? “皇上。” 崔婉凝温婉开口,“臣妾身为贤妃,不得不重视后宫的风气,今日特请了尚宫和尚寝局的人来,调查出顾才人她身子不洁。 入宫侍奉,无一不是官家贵女,冰清玉洁,顾才人如此,有违宫规,也恐玷污了皇上,日后不宜再留在宫中侍奉了。” 她温婉大方,言明顾清颜的罪过,又以贤妃的身份来号令六宫,自是挑不出错的。 顾清颜会就范,也是因为贤妃拿捏了这一处。 她与萧倾澜…… 她眼神中划过一丝为难。 萧倾澜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暖源在不断的传递,他也似在告诉她。 莫怕。 他知道。 岂会像旁人一样误会她? “贤妃,你身为众妃之首是不错,可朕何时许了你统领六宫的权力?” 萧倾澜冷声质问。 崔婉凝背脊僵硬,“皇上,过去三年,都是臣妾打理后宫,臣妾……” “朕许了吗?” 萧倾澜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 皇权,帝威。 无一不让崔婉凝害怕。 “皇上,臣妾知错了,可臣妾一片丹心,也是为了皇上着想!皇上身边留着这样不干不净的女子,会为人耻笑的!” 她未曾言明,后宫诸人,却也听得出利害关系。 一个身子不洁的女人,怎配侍君? 文武百官都会倾巢而出的,让萧倾澜赐死顾清颜! 她乃欺君! “你有何证据,证明顾才人身子不洁?”萧倾澜似是给了她机会。 崔婉凝眼眸一亮,连忙看向尚宫局和尚寝局的人,“是钟彤史和李尚寝,她们二人负责记录妃嫔侍寝彤史,掌管床帏茵席。 钟彤史记录顾才人侍寝时间,李尚寝伺候时却发现,顾才人未曾落红,女子贞洁,岂能作假?还请皇上严查此事。” “这么说,贤妃此前便已查过此事了?” 萧倾澜冷眸看向李尚寝。 李尚寝嗓音微颤,“回……回皇上,贤妃娘娘今日调查此事,臣也确实发现,顾才人初次侍寝当日,茵褥上,未曾落红,因而如实禀告给贤妃娘娘。” “顾才人初次侍寝已过去多日,你为何迟迟不禀,今日才禀?” 李尚寝浑身一颤,“臣……不敢。” “你是谁的女官?” “臣任职宫中,是宫中女官。” “宫中女官,效忠何人?” “自然是皇上和皇后!” 李尚寝战战兢兢,额头布满了汗珠。 她已然明白了萧倾澜的意思。 中宫无后,她效忠的人应当是萧倾澜! 可她却禀告贤妃此事。 初次侍寝没有落红,她当时就该禀。 可她看顾才人得宠便没禀,事后又以此向贤妃卖好,出卖了此事。 她……失职了! “臣该死!求皇上恕罪!皇上,臣已入宫侍奉十三年……臣……” “拖出去,杖毙。” 萧倾澜挥袖,嗓音冷沉似刀锋。 清川动了动手,立刻有金吾卫来拖人,将人带出琼月宫,上刑,开打。 庭杖落于皮肉之上,击打出响亮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 “呜呜呜。” 被堵住的嘴,呜咽声都是难听又沉闷的。 板子声还在响起。 萧倾澜再看向崔婉凝,眼神已是冷凝,“贤妃,你造谣生事,祸乱后宫,该当何罪?” “皇上,哪里是臣妾祸乱后宫?” 她明明是帮他! 顾清颜她连一具清白的身子都没有,她凭什么侍君? 她又凭什么得宠? 她看向顾清颜,眸光怨毒又狠戾。 顾清颜神色淡漠,未曾看她。 可她的淡然,就像刺穿人心头的一把利刃。 第215章 十指相扣,只扣她 崔婉凝心中血流如注,她仿佛被顾清颜睥睨了。 被她轻而易举的击败了! 顾清颜一个字都不用说,仿佛在无声的炫耀。 你看啊。 我出身卑微又如何? 他疼我。 我不洁净又如何? 他爱我。 崔婉凝眼眶泛红,又以贤妃的身份,请求萧倾澜彻查此事,“皇上,事关重大,轻则有辱君恩,重责混淆皇室血脉,顾清颜她……必须严查重惩!” “贤妃,你放肆。” 萧倾澜不顾她的脸面,冰冷怒斥。 他召来了尚寝局的另外一位胡尚寝。 胡尚寝做宫中女官三十年,自先帝一朝服侍起。 她面容严肃,向贤妃回禀,“娘娘,顾才人的侍寝事宜,乃是由臣亲自负责,一切合乎宫规,未有一丝不妥。 李尚寝向您进谗言,才是有违宫规之人。” “你……”贤妃指着她,不可置信。 尚寝局两位尚寝,素无恩怨纠葛。 而且胡尚寝是更严苛之人,素日教妃嫔侍寝事宜,都是一板一眼的。 如今却…… 沈音柔在一旁看着,她眼底也翻涌着嫉妒之色。 凭什么顾清颜可以这般独得恩宠? 她三年前就勾引萧倾澜了! 哪里来的合乎规矩? 她同崔婉凝一样不服气,“胡尚寝,你一句合乎规矩,就让后宫众妃都信服吗?大家都在宫中服侍皇上,别人都未曾被怀疑,单顾才人一个被怀疑,李尚寝还被罚了。 您若是拿不出顾才人初次侍寝落红的证据,只怕难以服众。 我们如何信你,空口白话?” 胡尚寝抬眸看了沈音柔一眼。 她知道沈音柔的家世,轻易得罪不得。 可她更明白,后宫之主是皇后,而天下之主…… 是皇上!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倾澜身上,他冷冷的睨着沈音柔,“淑妃,你疑胡尚寝替顾才人作假?是想查问证据,还是要查问她在这后宫三十年余年的作为? 朕的皇祖母,太皇太后都信任倚重于她。 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质疑她,如此质疑朕和太皇太后?” 他动了怒,众人皆跪,连顾清颜都跪下劝道:“皇上息怒。” 沈音柔跪在他面前,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皇上,您如此动怒,不就是因为,拿不出证据吗?” 他拿什么证明,顾清颜早就没了的清白? 他又怎么知道,顾清颜这样水性杨花,勾的傅渊为她废了双手,在扬州又跟多少男人苟且过? 他怕自己,被顾清颜给欺瞒了吧? 沈音柔内心已有些疯癫了,她意识不到,自己在犯君,也意识不到,自己已经不是萧倾澜心中的青梅竹马了。 她们的兄妹之情,都被她虚耗殆尽了。 萧倾澜面容阴沉,眼神冷凝如冰,“淑妃和贤妃今日,既都有此疑问,朕便带你们去尚寝局,亲眼看看证据。” 萧倾澜扶起顾清颜,“走,一同去看看吧。” “皇上……” 他有什么打算? 尚寝局,真的会有证据吗? 她三年前便已经…… “走吧。” 萧倾澜未曾回答她,只是牵着她的手走出了琼月宫。 她们身后是众妃和各宫的宫人。 走在巍峨庄严的宫道之中,有种被至高无上的皇权,压的喘不过气的感觉。 顾清颜也觉得有些压抑。 可是她的手被人握在掌心,男人手掌温热。 初冬之际,格外温暖。 她应该先想到,萧倾澜的君威不容侵犯,崔婉凝和沈音柔一心只想拿此事来对付她,殊不知这是冒犯了萧倾澜。 若是让世人知道,他宠幸了一个没留下贞洁的女子。 会让他沦为笑柄。 可她被萧倾澜牵着手,便只想到,他会保护她的。 他是天下人的君。 也是她的夫君。 顾清颜眼角眉梢都带着柔色,萧倾澜回头看她,也松了唇角。 众人都跟在他们身后,有嫉妒,有愤怒,更有恨不得杀顾清颜泄愤的。 但她们到了尚寝局,胡尚寝拿出收藏好的存证,那清晰的茵褥落红在众人眼前,她们都惊讶了。 萧倾澜还特意把贤妃和沈音柔,都推到证据面前,命人按着她们的脑袋,让她们看个清楚。 贤妃和沈音柔自出生便没受过这般委屈。 两人皆是愤恨在心,不敢言明。 萧倾澜和顾清颜坐在亭子里,他淡淡看向二人:“可看清楚了?需要朕将这证据,呈到前朝,叫崔相和沈大人来一同验证吗?” “皇上!” 崔婉凝和沈音柔异口同声,两人砰砰跪下,脸上都是分外难堪的神色。 崔婉凝心服了。 她彻底败了。 沈音柔则是更癫狂了,“皇上,这证据是真吗?臣妾要看其他妃嫔侍寝的证据!是否同顾清颜的一样!” 她不信! 萧倾澜今生,也可以这样为她守身! 他之前那么宠爱谢才人,难道便没有宠幸过她吗? 她说了这话,其他嫔妃都纷纷磕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崔婉凝低着头,觉得沈音柔像个疯子。 她怎敢这般要求萧倾澜? “淑妃,还想看其他证据?” 萧倾澜嘴角的笑容,愈发冰冷,冷的彻骨。 沈音柔早已寒气侵体,感受不到一点他给的温暖。 可如今被他这般凝视着,依旧痛苦,仿佛万箭穿心,“皇上,臣妾……” 不甘啊! 两世了! 萧倾澜没有心思去探究,她眼底有多少种情绪。 他只说,“别的妃嫔侍寝证据,你没资格看,但你,确实是没有侍寝的证据。” 他冷笑一声,拂袖而起。 “顾才人,跟朕走吧。” 他回头看了顾清颜一眼。 顾清颜连忙起身,“是,皇上。” 她提起裙摆,莲步轻移,犹如雪花般轻盈。 她跟在萧倾澜身后,曼妙的身姿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在垮出宫门时,萧倾澜又转身向她伸手。 轻扶。 牵手。 十指相扣。 这一幕,让后宫众妃都窒息了。 或怨毒,或嫉妒。 或沮丧,或绝望。 沈音柔看着那一幕,眼里血丝漫出,放声大笑了起来。 这一世。 她又是何其可笑啊! 萧倾澜当众说出,她未曾侍寝过的事实,让她沦为六宫的笑柄。 崔婉凝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今日这么一闹,她们都会受到重罚。 第216章 晋位昭仪 而且前朝的消息传到后宫,她父亲崔相与傅渊的争斗,她父亲输了。 傅渊定会严查她弟弟的案子,绝不会姑息。 至于她。 萧倾澜下旨,她跟沈音柔同降级为昭仪,各自闭门思过三月,连宫中年节庆典,都不允许她们参加。 其余众妃,罚俸一月。 前朝后宫各自震动,萧倾澜却能在夜里拥着顾清颜,尝春情,暖被茵。 顾清颜被他吻的喘不过气,眼角挂着泪,好一番轻吟,才缓缓抽身。 她娇眸含嗔,如泣如诉。 被欺负狠了的样子,愈发像饱满成熟的蜜桃,挂着清露。 萧倾澜的手指,细细抚过她的唇瓣,一边欣赏,一边看它张张合合,发出绵软似水的嗓音: “那证据,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今日她看到的时候,都狠狠吃了一惊。 那痕迹定是真的,不是作假。 可又看不出,是何处的问题。 她只好问他。 萧倾澜勾着她的下巴,眼神里藏着一股暗火,“你没看出来?” “我……觉得是真的,可那总不能是三年前的东西吧?” 那时的床单,她都处理后烧掉了。 还能留到现在? 萧倾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质问她,“为何不能是?” 顾清颜撑着酸软的身体,猛地坐起,“当真是三年前那次的?那我烧的是,你调包过的?” 他竟然一直盯着她,连这个东西都调包了。 “那你三年前,为何会被引到我的院中去?你明知那是个陷阱!” 他这样运策决机的睿智之人,怎会自己往陷阱里跳? 姜怀渊根本算计不到他的。 萧倾澜没回答她。 顾清颜却愈发挠心了,她挽着萧倾澜的胳膊,“告诉我啊!” 萧倾澜不肯说。 她怎么求,都没得个结果。 反倒是她撒娇起来,让萧倾澜情意汹涌,单臂搂着她,侧着身将她欺负了一次。 顾清颜是累极了睡着的。 她眼角还有未干的泪。 萧倾澜轻轻抹掉她的眼泪,俯身低吻她。 他吻的缠绵,小心,又珍重。 他怎好意思告诉她,他明知是陷阱,可就是……想她啊。 这种一时冲动赴陷阱的事。 他这辈子只做一次。 只为她做。 顾清颜次日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萧倾澜既没弄醒她,也没叫她侍奉,她这一觉睡的实在舒服。 “娘娘醒了?” 内殿屏风外,王嬷嬷溢满喜气的嗓音响起。 顾清颜起初还未察觉,直到她入内侍奉,穿着新衣,眼角带喜色,她才恍然回过神。 “嬷嬷方才唤我什么?娘娘?” 她只是个五品才人,是不能被奴才这样称呼的。 王嬷嬷伺候她穿好了衣裳,便立刻跪下道喜,“奴婢们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今日起,娘娘便是琼月宫的,顾昭仪了。” 三品昭仪,是可以被称作娘娘的。 王嬷嬷的称呼没有错,她道喜,琼月宫上下也跟着道喜。 可顾清颜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她唤了青儿过来。 青儿也一同跪下,“恭喜娘娘。” “为何?” 青儿回:“皇上的意思,是娘娘受了委屈。他严惩了两位昭仪,自然也要安抚娘娘,娘娘还要快些准备,去含元殿行册封礼。” 说到行册封礼,便很快有尚宫局的人过来安排了。 顾清颜不敢怠慢,连忙随着她们的安排,准备册封礼。 她晋位为昭仪,消息传遍京城。 各家都纷纷向顾家道喜,顾家门庭,一时热闹非凡。 而被各自降位的人,却都幽闭在宫中,嫉妒的面目全非。 崔婉凝命明春去打探相府消息,明春好不容易与相府通信,却是相爷骂崔婉凝无用。 他说崔婉凝入宫三年,拢不住帝王之心,拿不到后宫之权,一次谋划失败,竟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降位,幽闭。 她何等丢脸? 而顾清颜呢? 她被擢升为三品昭仪,如今已经跟她和沈音柔平起平坐了! 她简直丢尽了相府的颜面! 崔婉凝脸皮通红,看着密信,恨不能冲到琼月宫去,狠狠给顾清颜两巴掌。 “贱人!狐媚惑君,竟然让皇上如此为她神魂颠倒!” 崔婉凝拍桌怒骂。 她已经无法像以往对付沈音柔那般平静。 尤其是她爹信里还说,傅渊掌握了崔瑾舟的罪证,正要彻查清楚,数罪其判。 崔瑾舟只怕保不住了。 “沈音柔那个废物在干什么?” 崔婉凝对明春大吼,“我弟弟受制于人便罢了!她哥不是中丞大人吗?沈家这么高贵的门庭,还有太皇太后的庇佑,怎么没人将她给救出去!沈家也不阻止顾清颜晋位!” 明春垂首,“回娘娘,沈云徽……他也被皇上贬职,如今已经不是中丞了!而且他似乎有心与沈音柔割席,沈音柔被幽闭许久,在宫里发了疯一样大闹,沈家无一人入宫求情,更别说探望。” 活像是要放弃沈音柔一样! 这不像沈家,也不像沈云徽能做出来的事。 崔婉凝的身体宛如大厦倾倒,栽在地上,心凉戚戚。 “为什么会这样……” 顾清颜才入宫,不到三月啊。 大年夜。 萧倾澜与群臣宴饮之后,便带着顾清颜来了清晖阁。 此处在宫中地势最高,乃宫中宴席最尊贵之地,往日只有帝后可以一同登上楼顶,共赏这睥睨天下的美景。 从这里可以看到太液池的蓬莱仙山,也可以看到三朝大殿的雄壮巍峨。 她们只需轻轻低头,更能将萧倾澜的起居殿宇,尽收眼底。 无霜殿便好似近在脚下。 顾清颜看着阁楼下的甬道,细长又曲折,她的手指顺着甬道划过,轻笑道:“刚入宫时,皇上就是这样把臣妾抬进无霜殿的。” 原来从高处看,她离萧倾澜的寝殿,有这么远的距离。 还隔着数道宫门。 可萧倾澜待她那样亲密,想尽办法,也要将她抬来。 “如今想来,可会觉得,辛苦了南风和青儿?” 萧倾澜点着她的鼻尖,打趣。 顾清颜眸子里盈满了浅笑,“自是辛苦了他们,所以臣妾又给青儿打造了新的武器,还寻了些内功秘笈给她,她每日夜里都忙着练功呢。” 第217章 剜肉削骨,寸寸重塑 “哦?她是个勤奋的,又有爱妃如此厚爱,岂非过些时日,就要强过朕身边的人了?” 萧倾澜指的是南风。 她们两个,都是影卫阁出类拔萃的影卫。 而这两人又爱与对方较劲,比轻功,内力,武功,影卫所行之事。 但凡能一较高下的,她们都不会放过机会。 今夜过年,不必他们在近旁伺候。 他们大概也跑去较量了。 顾清颜想起他们这样相处,也觉得有趣,“兴致相投,哪怕较劲多年,也不会伤了和气。” 她知道,青儿和南风越是打架,越是契合。 从一开始将抬入无霜殿要避着人,到现在,若再让他们做这事,他们只怕脚底生风的,还能悄无声息了。 “夫君,今夜景色甚美。” 顾清颜回头,冲着萧倾澜盈盈一笑。 她眼里有光,笑容明媚,衬着夜里不断绽放的烟火,格外绚烂。 万千星辰,也不及她半分璀璨。 萧倾澜拦她入怀,低头蹭她的鼻尖,“是,有颜儿相伴,何处都是美景,颜儿便是最美的景。” 他温软动听的情话,让顾清颜心尖发颤,一阵又一阵酥麻的情潮涌动,幸福的感觉,几乎要将人头脑冲晕。 顾清颜依偎进他怀里,她轻声许愿,“希望以后,年年都同夫君如此赏景。” 她希望,年年都有资格在他身边。 萧倾澜勾着她的下颌打趣,“颜儿野心甚大,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年年同朕如此赏景。” “那……明年会有皇后吗?” 萧倾澜沉吟,“未必。” “后年呢。” “也未必。” “那便等到有的时候再说,如今是我陪在夫君身边。” 若有朝一日,有人入主中宫,她自是再没机会了。 可如今,是她在。 她攀着萧倾澜的肩膀,踮起脚尖,主动献上一个吻。 萧倾澜微微低头,唇瓣被温暖包裹,娇嫩又柔滑的唇,轻抚着他。 魅惑。 勾缠。 打开他的那一瞬间,便轻易的解开了他的心防。 清晖阁上,锦帐春暖。 皇宫绚丽的烟花放了许久,连冷宫都能看到,夜幕之上,火光璀璨。 一如萧倾澜所治的天下盛景。 明春偷偷摸摸的过来,她脱下了兜帽,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王爷。” 她低声唤道。 男人蓦地转身,一张与萧倾澜有三分相似的脸上,挂着阴鸷的冷笑,“在这儿见面,你可还有当年的熟悉感?” 当年。 熟悉感。 明春眼底浮现一抹极致的恨。 她当然熟悉了! 当年,她不就是在这儿,跟眼前的萧昭衍似乎,然后被人抓了个正着? 他们被皇后拖到沈太后那个贱人宫里,叱骂,责打,撕破脸。 她一个国公府的嫡女,被欺瞒利用,被顾清颜摆布成刀。 最后害死了她的爹娘。 明春……不。 她姜幼薇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一幕! “幼薇,你比三年前沉稳听话的多了,给你换了这张脸,还疼吗?” 萧昭衍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只是轻轻用力,便让姜幼薇犹如置身地狱。 她疼啊。 剜肉削骨,寸寸重塑。 她全靠这一股恨意,支撑着自己不死,熬过换脸的钻心之痛,生死之劫。 可她面对萧昭衍,眼里再无半分往日愚笨。 “王爷,奴婢不疼,奴婢只恨贤妃和沈音柔一样没用,两个高门贵女,用尽手段,都没能害了顾清颜,反倒让她晋升为昭仪! 今日萧倾澜宠她,将她带上了清晖阁,那可是皇后才能随行伴驾的地方!” 他如此抬举,岂非昭告天下,告诉他的文武百官。 无论后宫有多少女人,他最在意的,就是顾清颜! 哪怕给不了她皇后的名分。 他的宠,他的爱,也只会给她一个人! “着急了?”萧昭衍嘴角的笑意更寒。 他与三年前的变化,也是翻天覆地的大。 虽然他没有像姜幼薇一样,骨肉分离的改头换面,可这三年,他被幽闭在豫王府,无职无位,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关在萧倾澜的狗笼子里。 又能好到哪儿去? 他的父皇,被萧倾澜罢为废帝。 关在宗人府里。 他的母妃不知所踪。 他们一家,全都毁在了萧倾澜手里。 他没比姜幼薇好到哪里去。 但他沉得住气,“别着急,顾玖瑢在西境未必活的下来,沈云徽也被贬职了,萧倾澜不会再信任他,至于崔相…… 他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落到了傅渊手里,绝对落不了好。 你觉得,他这只老狐狸,还会死心塌地的为萧倾澜尽忠吗?” 姜幼薇眼底跃动着光芒,“王爷的意思,是崔相会反?他若肯拥立王爷,那萧倾澜的帝位,就该还给您!” 他本是惠帝之子,就该承袭惠帝的皇位。 这至尊之位被萧倾澜抢走,他岂能甘心? 萧昭衍眸光冷沉,“是啊,他抢走本王的,自然该还给本王,但是如今,还没到动手的时候。” 三年都等了。 他不介意更周全些。 姜幼薇却见识不及,“王爷以为,等到什么时候合适。” 萧昭衍对她笑了笑,笑的姜幼薇筋骨有些发麻。 他变得跟三年前完全不一样了,站在暗光之中,她看不透萧昭衍的眼睛里,是怎样的光。 他伸出手,再度捏着姜幼薇的脸,“等到,你再换一张有用的脸。” …… 崇武帝四年。 丰年繁华,边境渐渐平稳。 朝堂之中虽偶有风波,可帝王深谙臣心,坐镇皇宫,运筹决策,无一错漏。 后宫之中,昭仪顾氏得宠,一人独占春色。 顾氏门楣高扬,门庭若市。 姚思渝被封为三品诰命夫人,得皇上恩典,得以在每月初一十五,入宫觐见顾昭仪。 深秋十月。 姚思渝又到了要入宫觐见的日子,她提前在家中准备,带了扬州送来的糕点,打算明日送进宫给顾清颜。 门房来报,说姚尚书来了。 姚思渝眉头微皱,吩咐吴妈妈,“你去请夫君回来。” 吴妈妈应了一声是,立刻前往。 可没过多久,顾旬州没回来,倒是姚崇德进来了。 他板着一张冷脸,直接踏足了她和顾旬州的院子。 姚思渝知道他来者不善,上前应对,“父亲。” “你还当我是你的父亲,就这么烦我来找你,你这是恨不得将我扫地出门?” 第218章 为什么还没有身孕 姚崇德鼻音沉重,眼眸之中冷意浸染。 姚思渝连忙请他上座,“父亲误会了,夫君不在,我忙着收拾东西,唯恐招待不好父亲。” “他在不在又有什么区别?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姚崇德幽邃的眸盯着她,多年的官威,看的人浑身发寒。 姚思渝有些无措。 她垂袖站在姚崇德身边,似有认错的姿态。 可姚崇德还没开口,她便低声说道,“父亲再来,我也无法替父亲向颜儿施压,她如今宠冠六宫,已是让后宫怨愤,朝野侧目。 此刻强行逼迫她怀上龙嗣,岂非树敌更多?” 姚崇德皱眉,十分看不起她的心思,“你简直糊涂!树敌怕什么?本官的外孙女是何等聪慧之人,那后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岂会怕她们?” “可后宫里哪个女人的家世是平凡的?沈淑妃系出名门,崔贤妃是崔相之女,这一年,她们暗地里给颜儿使了多少绊子?” 她每每去见女儿,都能看到她眉心之中暗藏的忧虑。 她不肯告诉她,是怕她在宫外担忧。 她又岂能无视她的处境呢? “颜儿是否怀嗣,是她自己的事情,父亲不该……” “放肆!当初是你们要谋划,改换门庭。 本宫把你下嫁,这一年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扶持顾玖瑢? 如今你跟我说,不该这,不该那。 如若不该,你们顾家当初信誓旦旦博得圣宠,是想闹什么笑话?” 姚崇德大怒,将姚思渝好一阵叱骂。 顾旬州闻讯匆匆赶回来。 他跟姚崇德打了个照面,姚崇德对他冷哼一声,便甩袖离开了。 顾旬州恭敬送走他。 诚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岳丈,也知道姚崇德从来都看不上他,却依旧把礼数做足了。 待他回到卧房,看到姚思渝脸上流着两行清泪,他连忙安慰: “夫人莫哭了,今日哭肿了眼睛,明日见了颜儿可怎么解释?她会担心你的。” 姚思渝一时止住了哭声,连忙拿帕子擦脸。 “对,不能哭了,明日还要去颜儿呢,她是个细心的孩子,很容易察觉出来的。” 她又连忙净面,让顾旬州拿鸡蛋给她敷了敷眼睛,这才看不出痕迹来。 夜里躺在床上,顾旬州轻拍着她的肩膀,让她不必担忧。 “颜儿入宫承宠,有身孕是早晚的事,不必似岳父一般着急,皇上和咱们的颜儿,都还年轻呢。” 姚思渝抱着他,“我是不着急,我还不想颜儿这么早有身孕,总想着她哥哥若回来了,她在京中有个倚仗,才好些,可父亲一心图谋。” 他想做尊贵的外戚,想等顾清颜生下皇嗣,晋升妃位,甚至做皇后,让姚家一门更加显贵。 可他从不真正为颜儿着想。 不关心她在宫里是否疲累。 “岳父的心思你我都清楚,颜儿也知道,她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你明日去见她,只管给她带点心就是了,旁的什么都不用说。” 顾旬州哄着姚思渝。 姚思渝也安心了。 第二日入宫。 顾清颜在琼月宫迎接她,她才踏入宫门,便看到她一袭华服,精致典雅,身后服侍的人个个都仪态端严。 她喜上眉梢,上前参拜顾清颜:“顾氏拜见昭仪娘娘。” “娘亲!” 顾清颜哪里禁得起她拜。 “娘娘。” 姚思渝给她使了个眼色,“娘娘还是让臣妇行完礼吧。” 顾清颜点头,后退了一步。 姚思渝规规矩矩的向她行礼。 琼月宫的人都看着。 顾清颜命王嬷嬷扶起姚思渝,带着她入主殿叙话。 一关上门,便没人监视着了。 顾清颜挽着姚思渝的胳膊,小女孩般撒娇,“娘亲,颜儿很想你。” “娘也想颜儿。” 她轻抚着顾清颜的脸,看到她眼下有些泛青,微微担忧: “娘娘最近睡的不好吗?怎么有些疲惫?” 顾清颜揉了揉眼睛,“皇上最近政务太多,我陪他多看了些奏章,歇息的晚些。” 她晚上要被萧倾澜折腾,白天醒来,还总有些找麻烦的人。 全都要应付。 她自然会疲惫。 可这些她不会告诉姚思渝,令她担忧。 姚思渝听她如此撒娇,想着是她跟皇上之间的恩爱,便不多言了。 她把扬州送来的点心,都呈给了顾清颜。 顾清颜正想念这些味道。 她分了一份出来,留给萧倾澜,再备了热茶,跟姚思渝一同吃点心。 母女谈心,好不畅快。 但她问姚思渝,姚崇德去见她做什么,姚思渝却犹豫了。 “你外祖他也来找过你?” 顾清颜吃完糕点,擦了擦嘴,“他老人家倒是想,可惜皇上不让他来见我,省得被他烦。” “竟然还求到皇上面前了?”姚思渝是真难想象,她父亲的心思这么迫切。 顾清颜也觉得可笑。 她想生下萧倾澜的孩子,起初是为了让顾家在京城立足。 如今,却是她真心实意,想跟他孕育自己的骨血。 可这件事,却被她那外祖父视作争权之用。 她不会见他,萧倾澜自也是不会容忍。 “不提你外祖父也罢,你哥哥来信了,他说在西境很好,叫你不要担心,他定会平安回来的。” 姚思渝笑着告诉她。 顾清颜也配合着笑了笑。 她没有收到过顾玖瑢的信,但在萧倾澜身边,她多少是知道的。 顾玖瑢在西境一点儿也不好,他月月都会遇刺,如今不过一年时间,他已经死里逃生了五次。 每一次,都在阎罗殿门前打转。 他是清雅文官,如今却满身伤痕。 西境是虎狼聚集之地,她哥哥在那,待的十分不易。 她送走了姚思渝,萧倾澜也过来了。 他知她今日能见家人,也许会高兴些,可她罥烟眉里拢着愁绪,倒像难过的样子。 “岳母说了令你不开心的事?怎么如此忧愁?” 萧倾澜抱着她坐在腿上,捏着她细软的腰,关心询问。 顾清颜摇头,“娘亲提起哥哥了,她们一直都以为,哥哥过的很好,哥哥不会让他们担心的。” 但她昨日偷看了萧倾澜的简报,上面写着,顾玖瑢性命得保,却伤重难行。 第219章 他喝药,她换药 萧倾澜知道她会担心,刻意瞒着她的。 但看她这副样子,也是已经知晓内情了。 他轻抚着她的背,只能劝道:“他有鸿鹄之志,自会保重自身,平安归来。” 他说完还轻拍了拍她,只是气血不畅,让他没来由的咳了起来。 他咳的很重,脸色微僵,痰中也带了些血丝,顾清颜看的揪心,“这是怎么回事?前些日着了风寒,可太医不是说快好了吗?” 怎么萧倾澜还咳出血痰来了? 萧倾澜握着她的手,“没事,别担心,只是这些日朝政颇多,朕无暇调养,今日早些歇着,过几日就好了。” “当真么?” 顾清颜下意识想到了雾毒。 已经快一年了,孟枕月还没有送来解药的消息。 她十分担忧。 “朕何时骗过你?” 萧倾澜捏了捏她的鼻头。 如今朝中局势分明,他独宠着她,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他们的感情,也是愈发的亲近了。 顾清颜伺候他沐浴,两人躺到床上,很快萧倾澜的呼吸声便平稳了。 顾清颜的手轻抚他的胸膛,可以感知到,他近日确实疲惫。 可她的心事,也来不及与他诉说。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这里依旧平坦。 她们恩爱和睦,已经快一年了,她调理着身子,始终没有身孕。 她不在意朝中局势,却很在意他的身体。 她猜测,也许他的身子是被雾毒影响了。 可她服侍他沐浴的时候,总能闻到他身上的药味,不似是风寒的药的味道。 他也很少跟她提及雾毒的事。 她总是放心不下的。 翌日清晨。 她送走了萧倾澜,称自己身子不适,单独叫了青儿到床前服侍。 她吩咐青儿,去查一查萧倾澜私下是否在服药,服用的什么药。 青儿微怔,“查皇上的用药?这只怕有些难度。” 无霜殿守卫森严,是最难靠近的地方,随意飞只蚊子过去,都会死无全尸。 “是,我想查,皇上的身体状况,我总是很担忧。” 顾清颜也向青儿坦诚。 青儿不保证自己一定能查到,但她愿为顾清颜倾尽全力。 这一夜顾清颜主动去了无霜殿服侍。 萧倾澜对她的防备自然松懈,青儿支开了南风,跟着清川,发现他果然在为皇上备药。 不是太医院准备,不假手于人。 是清川这个御前总管,亲自准备。 青儿上前取了些,又立刻消失了。 待顾清颜第二日回宫,她又向顾清颜禀告,“娘娘,皇上确实在服药,奴婢看清川动作熟练,似是对药理都有些熟悉了,一直都是他私下为皇上熬药。” 顾清颜立刻紧张起来,“他熬的什么药?是解毒的方子吗?” 萧倾澜体内的雾毒,是不是一直在发作,而他怕她担忧,所以不让她知道? 青儿摇头,“不是,是……避子汤药。” “什么?” 顾清颜险些从床上跌下来。 青儿连忙扶住她,“娘娘小心!” 顾清颜的脸色迅速变白,一颗心也像是掉进了无边无际的窟窿里,失重般下沉。 两行清泪,自眼眶中溢出。 她两眼无神的看向青儿吗,“他为什么……要服用避子药?” 他是皇帝。 是个男子。 怎么能背着她,背着六宫嫔妃,天下臣民,私下服用避子药? “他不想要孩子吗?可若是没有皇嗣,朝廷动荡不安,臣民不会归心臣服。” 这是极为严重的问题。 即便不是皇帝,世间男子,又有几个会主动服用避子药的? 顾清颜想不通,更害怕。 “圣心难测,娘娘,可要问皇上?” 顾清颜摇头,“他若想告诉我,便不会瞒我,瞒着我,便是我问了,也不会有结果,可是……避子药终究是伤身的东西啊!” 她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怎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服用? 他昨日咳出血痰的样子,还在她脑中盘桓。 他的身子没有以前那么康健了。 顾清颜无法坐视不理,她知道青儿拿了一些药出来,她连忙写信,附上这些药,让青儿想办法送出宫,去给孟枕月,询问她情况。 青儿立刻去办了。 顾清颜惴惴不安了一日,想到萧倾澜喝避子药,便会忍不住多思,多想。 他这一年只有她服侍在侧,也是跟她相处的时候,才开始喝避子药。 此前…… 她去尚宫局了解过,萧倾澜没有宠幸过其他任何嫔妃。 也就是,他不想让她生孩子。 可他若是不想让她生,应该赐她避子汤,而不是他自己悄悄喝。 他还身中雾毒,如此,是损他自己的身子。 他难道,是舍不得她喝这苦药? 顾清颜猜想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他终究心疼她。 事事都会为她着想。 可若是当真心疼她,又为何……不要她给他生儿育女? 这太矛盾了。 顾清颜思索不出个结果来,只等晚上跟萧倾澜在一起,她才忍不住问:“夫君近来可有烦恼之事,要说给我听?” 萧倾澜靠在床头的小桌上,闻言,将她揽到怀中,“听说什么了?” 顾清颜只好托辞说,“外祖父见过母亲,前两日未曾告诉夫君,也知晓他的意思了。” “姚尚书?” 萧倾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人心不足,家中没有出息的姚氏子弟,便想着女儿家的子孙,也可以延续他的荣耀,封侯拜爵。” 姚崇德是如此,朝中将女儿送入宫中的大臣,又何尝不是相同? 崔相那只老狐狸,近来都三日一折,问候贤妃在后宫是否安好,还时常想让相府夫人入宫见人。 他最厌这些人的小心思。 他单手枕在脑后,捏了捏眉心,眼神不经意间瞥向一旁,看到顾清颜泪流满面,眼神可怜又无助。 他连忙起身抱她,“怎么了?朕只是不喜姚崇德的心思,并不会怪罪你和顾家,朕知道,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她是爱他的。 至少这一年,他已经能感觉到她的爱了。 顾清颜听到他说的话,心中很温暖。 她握着他的手,用力的捧在心口,“我也知道,夫君知我心思,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能有个孩子呢?” 第220章 呕吐,难受 前世的遗憾,她总想弥补。 他们的孩子,是他们骨血的延续,是他们最亲密的人。 她想有这么一个人降生。 她愿意为他生子。 萧倾澜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没有像以往一样,迅速抱着她,对她千依百顺的宽慰。 他依旧是帝王。 帝王有帝王的考量,也有他不能为人道的心思。 “颜儿,早些歇息吧。” 今夜,他没有需索的心思了。 “夫君。” 顾清颜拉着他的手,主动依偎上他的胸膛,“要个孩子,好吗?” 哪怕不要孩子,她也想知道缘由? “是否因为我晋位,哥哥又在西境,所以你担心顾家……” “不是。” 萧倾澜坚定的打断她。 他从未怪她,从未怪顾家有高攀之心。 此乃人之常情。 迎她入宫的时候,他便知道。 他更允许她有野心,只要她肯在他身边待着。 但眼下,并不适合有孩子。 他还没有解毒,朝中有一股暗流,他还没有处理好。 等局势平稳,真正到海晏河清之时,他才会考虑孩子。 自然,他也只想要她生下的孩子。 只要,那时候她是真心爱他的。 顾清颜看不透他幽邃的眼眸之中在想什么,萧倾澜回答她,也只说,“时机到了,自会有孩子的,你别担心,也别忧思过度,反倒伤了自己的身子。” 他捏着她的脸颊,轻轻安慰。 顾清颜将眼泪蹭在他胸口,“好,我等着那一天,可我希望夫君别再喝药了。” 避子汤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男是女,服用了都会伤身。 可萧倾澜不知她查过他的药,他只当她是担心他,连日来的风寒未愈。 他低吻着她答应,“好,朕定会尽快不喝药了。” 一夜的缠绵,终是无人能阻。 顾清颜一丝不着的躺在他怀中,肌肤交映的热度,让她的心滚烫起来,胆子也大了些。 第二日,她便让青儿去调换萧倾澜的药。 把避子药,全都换成补身体的药。 青儿险些被发现。 从无霜殿出来,南风便眼神冷沉的盯着她,“你怎么来了?” 出于影卫的敏锐,他拦下了青儿。 青儿内心闪过一丝慌张,“你管我作甚。” “你是不是被昭仪娘娘宠昏了头?这里是无霜殿,你敢私自出入?咱俩比武的时间也还没到呢。” 南风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青儿觉得自己暴露了,南风若将她送到皇上面前,顾清颜就要被她连累。 她紧张握拳,下意识朝南风瞪了一眼,“没到比武时间,我……我就不能来找你了?” “啊?” 南风一愣。 他眼里的敏锐不见,整个人变得呆头呆脑的,甚至还有些可疑的红了脸,“你……你这么急着来,是找我啊。” 他还以为青儿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呢! “不找你,难道我来谋害皇上?” 青儿无端生出一股底气来,对南风也拔高了些嗓音。 她素来清冷,如雪如冰,南风一向讨不到她的好脸色,比武赢了她,还得费尽心思安慰。 如今听她一句好话,他心思都飞远了。 他变得憨头憨脑的,“咱俩都是影卫阁出来的,我跟了皇上多年,你跟着娘娘多年,怎么可能谋害皇上呢?你傻了呀!” 他没忍住,笑意憋在唇边,将白皙的脸颊,挤出了个酒窝。 玉树临风皎月前。 青儿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她从未发觉,南风也是如此英俊动人的男子。 她脸颊烧红,“我来的不是时候,我……我先走了。” “哎,你别走啊!青儿……青儿!青丫头!” 南风追着她跑出三两步,看到青儿逃一样的离开,心中更生了甜蜜。 终有一次,他们的见面,不是因为主子,不是为了比武。 而是,她想来见他。 南风捂着脸,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儿庆祝一下。 清川狐疑的过来,他以为无霜殿闯入了什么人,特来查看。 结果他一到后殿来,就发现南风一个人在这儿。 他像是得了癔症,刀挎在腰间,一会儿低头笑,一会儿仰头看天,还时不时的靠着墙,咬一咬手指头。 “我滴个乖乖。” 清川连忙上前关心,“南统领,您没事吧?可是发烧了,要传太医?” “额……” 南风立刻回过神。 他咳嗽了两声,假装板着脸,一脸正经,“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可您看起来很像有事的样子啊。” 清川眉头拧的很深。 “我看起来怎么了?” 南风摸了摸脸,难道青儿来找他的事,都写在他脸上,被清川看出来了? 清川扯了扯唇,“您脸红的,像发高烧了一样。” 南风:“……” “本统领没有!好着呢!不需要看太医!” 他放下话,就一身板正的从清川身边绕走了。 清川一颗高悬的心放下了,“还好,南统领没事,这无霜殿就出不了大事。” 他也得偷摸的,继续给皇上熬药去了。 萧倾澜还不知道底下出了什么事。 他依旧喝着清川熬的药,依旧每日都与顾清颜恩爱缠绵。 许是她放松了心情,终日待他喜笑颜开,他的风寒也很快好了起来,不必再服药,身体也舒爽了很多。 顾清颜近来身子愈发困倦了。 她每日陪萧倾澜吃饭,萧倾澜肉眼可见的吃多了些,反倒是她,胃口不佳,偶尔吃多一些,还会吐出来。 萧倾澜看的担忧。 午膳过后,他让清川去传太医,给顾清颜看一看。 顾清颜没力气的靠在他怀里,眼皮耷拉着,“这两日,总是有些疲累,不知是不是天气冷了的缘故。” “去岁寒冷,你也未曾如此不适,你是不是又被人烦着了?” 他问的是顾家。 前两日是十五,姚思渝也进宫来看她了。 他得知顾清颜思念她父亲,还想着办一场宴会,邀顾家一门全都入宫,让他们好好团聚一番。 可唯独一个姚崇德,有些令人不喜。 顾清颜也是被姚崇德给烦了好几次,可她不甚放在心上的。 她张口想告诉萧倾澜没事,却猛地一口酸水呕了出来,直接吐在了萧倾澜的龙袍上。 “皇上,臣妾失仪。” 顾清颜紧张道歉,胃里却越发难受。 第221章 顾清颜,你怎么有的孩子? 萧倾澜不会跟她计较这些,只是更快催促,“清川,叫南风去请太医,快点!” 清川连忙应声,“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顾才人出事,可是要火烧眉毛的。 他不敢耽误,立刻找到南风,南风脚底生风,把院正拎过来,人家都晕的快吐了,被他一把推到暖阁里。 院正喘了两口气,人还没站稳,就感觉到暖阁里的气压,极度的低沉。 萧倾澜站在软榻边上,一记冷眼朝他扫过来,“还要朕来请你?” 院正心里一咯噔,“微臣该死!” 他拎着药箱立刻上前,跪在顾清颜面前,拿出脉枕,请她放下玉臂。 他轻轻搭上顾清颜的脉,仔细又谨慎的诊断着,内心还没能平复下来,突然又咯噔了起来。 他惊诧的看了顾清颜一眼。 顾清颜还在难受,正用帕子捂着嘴。 她看到院正惊讶的眼神,捏紧了帕子,“太医,本宫身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一直细心调养着,想早日怀上孩子,这么久一直未能有消息,难道当真是她身子出了问题? 她心底害怕,下意识看向萧倾澜,“皇上……” “别怕。” 萧倾澜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她眼圈泛红,眸中泪光盈盈,看的人揪心。 萧倾澜看院正的眼神,愈发冷凝了,“到底什么情况,你能不能治?若是治不好,你这院正的位置也该让贤了!” 院正浑身一个哆嗦,“回……回禀皇上,娘娘没病!” “没病她怎会如此难受?你休要胡言!” 萧倾澜担忧,正要让清川再去多宣几个太医过来。 忽的,就听见院正响响亮亮的磕了个头。 他似是一时激动,控制不住情绪了,说话的嗓音都颤抖起来。 “微臣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何来的喜?” 顾清颜柳眉微蹙,十分疑惑。 “昭仪娘娘有孕了!已有一月余的身孕了!” “昭仪娘娘初次怀孕,这难道不是天下之喜,社稷之福吗?” “微臣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啊!” 他说完,又激动的砰砰磕头。 暖阁没有关门,清川和南风都在外听命。 两人也听到了这消息,皆是一震。 南风瞪大眼睛,“天呐!娘娘有喜,皇上要有皇嗣了!” 这可真是要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啊! 他都克制不住的,想要冲进去给萧倾澜和顾清颜道喜了! 这下皇上得要大赏琼月宫上下了! 青儿那个臭丫头,定也能讨到赏赐! “清川,你怎么不高兴啊?” 南风捅了他一肘子。 清川脸都是僵硬的。 他的老天爷啊! 这怎么高兴的起来? 他看着南风脸上的喜色,都忍不住默哀了! 南风是守无霜殿的,他是负责给萧倾澜煎避子药的。 结果顾清颜怀孕了! 他们两个不被萧倾澜杖杀都是祖上积德了,他怎么喜的出来啊? 清川勉强稳住心态站着,双腿已经抖动的不像话了。 暖阁之中,顾清颜听闻这个消息,怔了许久。 直到她脸上冰凉,两行泪流下来,滴落在手背上,她才有真切的感觉。 她连忙握住萧倾澜的手,“夫君,我们有孩子了!” 她激动的都忘了避讳旁人,便如此唤他。 萧倾澜眉心紧拧,没有给她回应。 可顾清颜有些忘乎所以,她着急问院正,“院正,是真的吗?我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娘娘,不可能有错的!微臣行医三十余年了,这点脉象若是把的不准,才当真是要让贤了!” 他也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他都准备好,被萧倾澜厚赏了。 可萧倾澜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很凉,透着刺骨的寒,“再为顾昭仪把脉,确定她的喜脉。” “是!微臣立刻再把脉。” 他又重复了之前的动作,再次为顾清颜把脉,再次确认,是喜脉无误。 意料之外的,萧倾澜不仅没有赏赐他,还让他跪到暖阁外面等候。 院正出了一身冷汗,此刻又头脑发热起来,皇上为何不高兴啊? 龙嗣即将诞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顾昭仪又是他最宠爱的。 这不应该啊! 但他不敢轻易揣测,老老实实的退下,被清川带到侧殿跪候了。 西暖阁的门被关上,一股冷风从门缝里溜了进来。 顾清颜冷的打了个寒战,她下意识要往萧倾澜怀里钻。 “皇上……” 顾清颜第一次被他推开了。 她瞪大了疑惑的双眸,为什么? 萧倾澜为什么拒绝她? 她多想此刻跟他抱在一起,握着他的手,轻抚她的小腹,跟她一起感受有孩子的喜悦。 顾清颜想到,她方才情急之下叫了他夫君,此刻还是白天,当着院正的面,她太失态了。 她立刻认错,“是臣妾失仪,口无遮拦了,可臣妾也是高兴有了孩子……” “你为什么会有孩子?” 萧倾澜单手捏住软榻边缘的角,手背用力,青筋突起。 顾清颜的心还悬浮在高兴的上空,听到这句话,像是被人用最冰冷的刀,劈了下来,四分五裂的碎到了谷底。 “臣妾是皇上的妃子,得皇上宠幸,身子无碍,为何不会有孩子?” 顾清颜还未曾想到关键,直到萧倾澜冷笑着,带着寒意的双眸紧锁着她,“你让青儿来查探朕的药,知道朕在喝避子药,已是大胆犯君。 朕以为你聪慧,不会为了要孩子,做出那么愚蠢的事。 可你还是做了啊,顾清颜。” 萧倾澜眼底的冷意,凝结成最尖锐的武器,刺向顾清颜,将她刺的体无完肤,也刺穿了她所有的喜悦。 她紧紧攥住玉枕,她不敢承认她换了萧倾澜的药。 这样会害死青儿,害死琼月宫上下的人,还会连累她哥哥和顾家! “皇上,要怪就怪臣妾,是臣妾……” “没有青儿,你如何做得到在朕的无霜殿来去自如,又如何能换了朕的药?顾清颜,是朕太过宠你,让你得意忘形,如今敢对朕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好大的胆子!” 萧倾澜攥起她的胳膊,将她从软榻上拖了下来。 “皇上不要!我的孩子——” 顾清颜惊叫了一声。 她控制不住跌在地上,下意识的挣开萧倾澜,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 第222章 从今以后,夫君二字,是僭越 只是一瞬之间,她仿佛便跟肚子里的孩子有了感应,这是她的骨血,她和萧倾澜血脉的延续。 她一定要保护好他,她不许任何人伤害他! 而她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萧倾澜,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是臣妾吩咐去做的,还请皇上罚臣妾一个人,不要……”牵连其他人。 “罚你?”萧倾澜冷笑,笑的寒气森森,“顾昭仪如今怀有龙嗣,何人敢罚你?朕敢吗?你如今怀的可是崇武帝的第一个孩子!朕罚你,也要被臣民唾骂,百官讨伐了吧?” “不是这样的!臣妾不敢。”顾清颜拼命摇头,她知道萧倾澜误会了,“皇上,我没有别的心思,我也是院正告诉我,才知道怀孕了。” 她不是故意欺骗他,偷他的药,想悄悄怀个孩子,来提高自己的地位。 “我只是想要我们两个的孩子,你说过,我们是夫妻,夫妻若有孩子,不就有了血脉的延续吗?” 这是她前世最期盼的,也是今生最想实现的心愿啊。 萧倾澜的心有片刻为她柔软下来,他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眼里无助又可怜,祈求他,对他诉衷肠的样子,他似乎真的相信。 她只是单纯的想要他们两个的孩子。 是因为爱他才会这样迫切。 暖阁外有声音响起,清川颤巍巍说道:“皇上,姚尚书来了,他说……来恭贺顾昭仪有孕之喜。” 清川都不敢想。 他和南风能不能活过今天。 这话一传进来,萧倾澜眼里的那一点柔软,顷刻消失。 他看着顾清颜可怜乞求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皇上,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我没有告诉旁人,姚尚书……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做这件事!” 她真的不知道! 她没有勾结姚崇德来算计他。 “顾清颜,从今日起,你该记住自己的身份,是昭仪顾氏!‘夫君’二字,是僭越!” 萧倾澜冷冷扔下这句话,转身便走了。 顾清颜僵硬在原地,她仿佛被萧倾澜判了死刑一样。 她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御书房内,萧倾澜脸色冷凝成冰,他看着姚崇德跪下,一脸喜色的恭贺他,流利的说辞,酣畅淋漓的道喜,还感叹,自己此生能得见龙嗣诞生,死而无憾。 萧倾澜嘴角的笑容越发讽刺了,“姚尚书消息倒是快,朕也是刚刚听太医来为顾昭仪诊脉,方才知晓此事,姚尚书是何时知道,何处听来的?” 姚崇德端正跪着,笑容满面,“回皇上,如此大喜,自然是宫里的消息。” 他没明说,是顾清颜告诉他的,但也熄灭了萧倾澜心中涌起的妄念。 顾清颜啊。 你终是聪慧的狡黠,一面做他的妻子,讨厌贪得无厌的外祖父,又一边联合他散布消息,让朝臣皆知,他都得配合着他们的算计,保下她这个孩子,保下顾家满门和他尚书府的荣耀。 真是好一出连环计,好谋算啊! 萧倾澜应付了姚崇德,厚赏了他和顾家,还让他多帮顾家在京中侯门贵府里斡旋,多宣扬顾玖瑢在西境之功。 姚崇德喜上眉梢,连连磕头谢恩,“皇上圣明,老臣和顾家,同沐皇恩,必定为会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老臣的女儿女婿,都担心顾昭仪的身子,不知可否允老臣拜见顾昭仪,回去也好转告他们,让他们安心?” “顾昭仪初有孕,身子不适要静养,不宜被人惊动,你且回去告诉顾家安心,顾夫人也不必殷勤的月月进宫探望了,朕这宫里,还是能将她照拂好的。” 萧倾澜阴沉着脸,应付完,便让他退下了。 姚崇德看得出萧倾澜并不高兴,可他不在意,磕头之后退下,他依旧是满面春风的。 奉宫人上来道贺,他都回以微笑,仿佛比亲王还要有面子,被人恭恭敬敬的送出了宫。 清川说顾清颜晕倒在暖阁里了,萧倾澜看都没看她一眼,“找软轿抬回琼月宫,把院正送过去医治,自今日起晓谕六宫,顾昭仪有孕养胎,谁都不许去琼月宫惊扰她,违者即刻杖毙。” “是。” “把青儿抓来,庭杖五十。” “皇上!” 南风噗通一声跪下,“皇上为何要打青儿?顾昭仪有喜,不是该赏赐她伺候有功吗?” “有功?”萧倾澜眼神冷沉到了极点,他让人把南风绑了,丢在一边。 青儿被人抓了过来,绑在椅子上,他让南风看着青儿被行刑。 南风在一旁叩头求情,额头都磕出了一个血洞。 “皇上,求您别打她!若她有错,属下愿十倍代替!您别用庭杖,用军棍打属下都行!皇上!” 南风跟着萧倾澜多年,从未如此卑微的恳求过他。 他一直是他最忠直得力的影卫。 他也不明白,自己和青儿,究竟错在何处了。 清川也跪在他旁边,他没有被绑,可他脸色发白,也知道自己离罚不远了。 五十庭杖打完,青儿被人松开,她吐了好多血,仍然跪在地上,努力挺直了背。 萧倾澜嗓音凝冰,“跟了顾清颜,倒是比从前更有骨气了。” 青儿未曾求情,只是磕头,“属下该死,请皇上处死属下,但求皇上,别怪娘娘!” 顾清颜是她的主子,能遇到她这样的主子,是她一生之幸。 她愿为她赴死。 但求,她和腹中孩子安好。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你到底犯了什么错?皇上,便是死,属下也求皇上赐属下死个明白!” 他和青儿,究竟做错了什么? “南统领,别再问了,你是被人利用了!” 清川实在不忍心,无奈提醒了他一句。 南风看了青儿一眼,他摇头,“不会的。” 臭丫头或许不喜欢他,可她不会利用他的。 青儿坚挺如松,生死关头不皱眉,挨了五十庭杖吐血也面不改色,可南风这一句不会,让她被酸涩冲花了双眼。 “南风,对不起。” 是她害了他。 第223章 封贵妃,夫妻情断 南风浑身僵硬,一张脸似石化了一般,“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你做了什么?” 青儿没说话。 清川也沉默不言。 许是萧倾澜真打算赐南风死个明白,便告诉他,“朕让清川备药,六宫嫔妃谁都不会有身孕,但唯独阶下此人,她的主子有了身孕。 而你身为朕的侍卫统领,统管宫中金吾卫和所有影卫,你觉得,她的主子是怎么怀有身孕的?” 萧倾澜沉声质问,雷霆之怒随之而来,是问南风,也是责他。 南风下意识还想摇头,他不信!他不信青儿会骗他! 她那天明明还来无霜殿看他,她那么冰冷的人,都会有难为情的一次,他以为她是心里有他,也会开始思念他了—— 南风脑中一道白光闪过,他嘴唇颤抖,不可置信的看向青儿,“那日你来无霜殿,不是来看我,你是来为顾昭仪办事的?” 他嘶吼起来,一双眼猩红恐怖,看向青儿,目眦决裂。 青儿心脏微颤,“对不起,我……” 她不想利用他的感情,可是她受命于顾清颜,她要为她尽忠,她那日原本不会被他发现的,可她内心当真是存了妄念,想找找他在不在,看他一眼。 便是这点妄念,让他发现了她。 她不能办砸了事,只能骗他。 就一次…… 心动了一次,欺骗了一次,也……害苦了他一次。 南风的心仿佛破了个窟窿,被无形的压力压迫着,下坠,跌落,最后连破碎的影子都不见了。 他明白萧倾澜为什么会动怒了。 他重重叩头,不停的认罪,“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他是真该死啊。 因一己之私,误了主子的安全。 若青儿是给萧倾澜下毒,他便是死一万次,都难赎其罪。 身为影卫,他犯了死罪。 萧倾澜命清川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南风未曾犹豫,抽出自己的刀,便用力捅进了身体里。 他颤抖着跪在萧倾澜面前,“属下……死罪。” “南统领!” 清川被溅了一脸的血,大惊失色。 青儿更是震惊,她用力爬到南风面前,扶起他的身子,“南风,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是我骗你!是我的错!” 为什么他要自尽! 明明他该为萧倾澜铲除奸佞,该杀了她! 她该死! “皇上,求您救救他!是我骗了他,他只是喜欢我才会被我骗!他跟随您多年,效忠多年,从未有过差错!皇上求您救救他!” 别让他死! 她不能……她不能害了他。 “剑随主舞,影随主行,影卫失职,后果你很清楚。” 前八个字,是影卫入阁第一天便该知道的。 青儿是顾清颜的影卫,不必他来杀。 可南风,他该知道后果。 萧倾澜让人把南风拖下去了,青儿与他分开,也像没了魂魄一样。 殷红的血,铁锈的腥味,充斥着整个御书房。 萧倾澜做了一番布置安排,秘密将南风处理,调他手下副统领来接替职位,遴选新影卫随侍。 至于清川。 他没急着罚他,倒是有更多的事,要由他去安排。 比如清除这宫内外的眼线,便是头等大事。 宫内一阵腥风血雨,掀起了惊涛骇浪,首当其冲的便是崔婉凝和沈音柔。 沈音柔身边的容祁,和崔婉凝身边的明春,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她们两个惊恐交加,想做些什么,却都如同断了一臂。 沈音柔无法向沈云徽求救,崔婉凝也告知不了崔相宫里的情况。 皇宫变得更像一只吃人的野兽,在夜里,张开了它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 顾清颜昏迷了一日才醒过来,她肚中饥饿,醒来便想喝水吃东西。 王嬷嬷把一切都准备的好好的,只等她醒来,便缓缓为她呈上热水和吃食,她还当着顾清颜的面,拿银针都一一试过。 顾清颜确定没问题,才用了些。 她看到王嬷嬷还在,内心微微有些安定,不知道萧倾澜要如何处罚她,她问王嬷嬷,可有罚旨? 王嬷嬷瞪大眼睛,“娘娘在想什么?您有了身孕,这是天大的喜事啊,皇上封您为贵妃了,圣旨刚刚传来,皇上如此宠爱您和皇嗣,怎么舍得罚呢?” “贵妃?” 越级晋封,一品贵妃。 如此显赫。 她从未想过。 她脑中只回荡着萧倾澜那句话,从今以后,夫君二字,是僭越! 她心痛的不能呼吸。 王嬷嬷连忙扶着她拍背,她一面吩咐人,“快,去叫院正进来,为娘娘诊脉安胎!” “娘娘,您可千万不能情绪激动,院正说这孩子刚月余,您胎息不稳,若是不静心调养,可是要动了胎气的。” 王嬷嬷担心她一时兴奋忘形,紧张无比的照料着她。 院正又进来为她诊脉,仔细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休养,安心养胎,切不可多思。 顾清颜看院正神色紧张,想开口问他些什么,他却避之不及,直接跪在地上,拱袖垂首,深深伏地。 顾清颜不想为难他,便让他出去了。 她让王嬷嬷拿来圣旨给她看,还仔细给她讲她昏迷这一日发生的事。 王嬷嬷只说她被封了贵妃,宫中清洗,沈音柔和崔婉凝宫里都少了人的事,她只字不提,无论顾清颜怎么问,她都没透露。 她也跟院正一样,跪在顾清颜面前。 顾清颜找不到青儿,忍不住就想垂泪。 她害怕。 怕青儿已经被处死了。 都是她的错。 可她也只是担心萧倾澜的身体,怕他再喝避子汤损身,又与雾毒冲撞了。 她还想要他们的孩子。 她却忘了,萧倾澜允她做妻子的时候,她可以甜蜜的恩爱叫他夫君。 可他下了床,穿上龙袍,便是不可一世的帝王。 她犯君。 怎能被轻恕。 她被人精心照料着,实则却是坐牢一样,无人敢来看她,她也见不到琼月宫以外的任何人。 至于她送去御前求见的书信…… 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夜里顾清颜睡着了,都还会被眼泪打湿脸颊。 她睡的很轻,一阵风吹过,她都会害怕的惊醒过来。 当她发现屏风外跪了个人影,她下意识抱紧肚子防备,可渐渐看清她的轮廓,她又惊喜起来,“青儿!你还活着!” 第224章 孕七月,未见他 她竟然没死,回到她身边来了。 她激动又颤抖,立刻就要下床去扶她起来。 “贵妃娘娘保重,属下是来向您辞行的。” 青儿冰冷嘶哑的嗓音,让她身躯僵硬,停在了屏风前。 她看着青儿微弯的背,她轮廓依旧是她熟悉的,可声音里都透着一股重伤和无力。 她心中愧疚,“青儿,对不起,我……” “娘娘,属下是您的影卫,为你生为你死都是应当的,娘娘不必觉得愧对。” 顾清颜亦是让她幸运遇到的主子。 可她心有遗憾,“属下再不能服侍娘娘,要回影卫阁去了。” “影卫阁?是他……是皇上下的令吗?” 顾清颜浑身颤抖起来。 她记得从前青儿跟她说过影卫阁的规矩,影卫艰苦训练十年,方能出阁成为一名合格的影卫,去忠心事主。 影随主舞,一生忠于主。 任务失败,都会有相应的惩罚。 唯独回影卫阁,只有一种原因,是叛主。 叛主之人归阁,要经历生不如死的残酷训练,连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都是奢望。 “他明明说,将你给了我,你便只是我的人了,如今他要送你回影卫阁……这不是要你求生不能吗?” 顾清颜抓住屏风边缘,滚烫的泪溢了出来。 她没有害死青儿,却让她面临比死更残酷的日子。 她不敢想,青儿回影卫阁之后,要怎么承受。 “娘娘,属下不后悔,属下只是……愧对他。” 青儿低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和悲痛,是顾清颜从未在她身上感觉到的悲痛。 “南风……他还好吗?” 顾清颜心脏收紧,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攥着。 青儿低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她。 她深深拜伏,向顾清颜磕了个头。 顾清颜扶着屏风出来追她,却连她的背影都没有看到。 她站在门口,望着窗外被冷风吹动的落叶,它们发出‘沙沙’的响声,跟青儿离去时的声音一样,带着一股悲怆和凄凉。 顾清颜低头,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股极强的悲痛涌上心头,她哭的满脸都是泪痕,低哑又破碎。 她如愿以偿的怀上了孩子,有了她和萧倾澜的骨肉。 可她却失去了夫君,失去了青儿,失去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如今独身在琼月宫。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她和孩子。 她就只能怀着孩子,跟它一起度过,这囚禁般华丽又凄美的日子。 时光飞逝,眨眼间便是半年。 顾清颜有孕头三月格外辛苦,忧愁,多思,孕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形容凄惨。 她想见萧倾澜,让王嬷嬷去请了很多次,他都不肯来。 她更见不到家人,无法与爹娘分享喜悦,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受她的连累,被人为难。 她在孤独中崩溃,几乎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开始有了动静。 初次胎动之时,顾清颜身心都是震惊的。 她紧紧攥着王嬷嬷的手,让她轻抚自己的肚子,惊喜的跟她说,“嬷嬷,他在动,我的孩子……他会动了,他是不是在叫我娘亲?” 王嬷嬷噗嗤一声笑,“娘娘如今才四月,孩子连手脚都没长全呢,怎会叫娘?可是娘娘该为了孩子,多珍重自己啊。” 她看着顾清颜这几月是怎么过的,她那么坚强又理智的人,都快过不下去,险些要放弃这个孩子了。 原本倾城美貌,如今却病容憔悴的,像被弯折的柳枝一样,毫无生气。 顾清颜的眼睛都微微凹陷下去了,白皙的肌肤变成虚弱无力的白,眼下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她扯唇苦笑,“是啊,我得珍重自己,我的孩子还要长大呢,我不好好的,他又如何有机会出生,长大,唤我娘亲呢?” 从第四个月开始,她努力的平复心情,每日找些开心的事来做,走到御花园去逛逛,闲来无事,看书习字,为腹中孩子念书诵经。 她的绣工更是进步的极快,孩子还未出生,她已经做了满满两箱的东西,有小肚兜,婴孩帽,虎头鞋,她甚至还拿一些工具,鼓捣出了一个拨浪鼓。 拨浪鼓发出清脆的声响,逗的下面人开怀大笑,让整个琼月宫,都似回春了一样温暖。 萧倾澜在御书房议政,听到影卫来报,说今日顾清颜做出了拨浪鼓,玩的很是开心。 萧倾澜原本紧拧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她倒是好手艺,如今连拨浪鼓都会做了。” 玄岚回道:“贵妃娘娘一直手巧。” 他是从前南风手下影卫,南风出事后,便顶替了他的位置,来萧倾澜身边服侍。 他虽只近前侍奉了半年,却严苛守规矩,从不多说一个字,一切行动都听萧倾澜的命令。 萧倾澜问他,“近日可看到她写书信?” 玄岚答道:“贵妃娘娘每日都写,只是近三月,多是写给家中亲人的,未曾寄出去,全都堆放在书架上。” “没有写给朕的了?”萧倾澜的嗓音沉了几分。 玄岚颔首,“未曾发现。” 他过于守规矩,倒叫清川觉得他比南风死板的多。 清川连忙上前,笑着圆场:“许是贵妃娘娘写了放在私密的位置,玄统领不好查看,所以未曾发现呢。” 玄岚眉微挑。 琼月宫上下,没有他未曾发现的地方,他受命于萧倾澜,都搜查过,也是避免安全隐患,谨防有人暗害贵妃娘娘。 可他这三个月,都没发现贵妃娘娘给皇上写信,甚至连东西都不再做,仿佛没将皇上放在心上一样。 他正想如实回禀,清川朝他瞪了一眼,是警告。 叫他别死板的太过分了。 玄岚一时犹豫,不知是否该说实话。 萧倾澜自己也猜得到,“没写就没写,朕也不稀罕!” 自从她孕期过了四月,她就不折腾自己了,孕吐的症状也消失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日子过的平顺又舒心。 她素来是个没心肝的,自然不会再想起他,有了孩子,她又岂会再爱重他? 呵。 萧倾澜冷笑一声,“传谢才人来侍奉。” 清川颔首应道:“是。” 第225章 他为别人种花 五月的风,已经有了些燥热。 顾清颜看今天日头好,挺着大肚子想去御花园逛逛,顺便摘些新鲜花瓣,回来做一些鲜花饼吃。 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是馋了的。 王嬷嬷带了四五个奴婢跟着服侍,一路小心的陪她来到御花园。 众人采摘鲜花,顾清颜也会亲自摘几朵桃花,放进竹篮里,她看到桃林的另外一边,前些日子还种着玉兰,今日便是海棠花树了。 似乎是刚栽种不久的,树上还有许多花苞未曾盛放,但西府海棠的名贵品种,香艳夺目,瞬间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扶着腰,缓步往海棠树前走去。 王嬷嬷连忙放下手里的花篮,上前扶她,“贵妃娘娘小心,这新栽的花树气味重,当心冲撞了您,您还是离的远些吧。” 顾清颜轻抚上一朵西府海棠,“这是江南才有的名品,一株价值千金。” “贵妃娘娘见多识广,奴婢们还不知道呢。”王嬷嬷连声夸赞。 顾清颜嘴角扯出一抹苦涩,“顾家本就在江南,我家中原来也有,只是这西府海棠运过来栽种已是不易,花匠也难培育,如今却突然出现了这么大一片,可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 这绝不是某个宫中妃嫔,可以办到的事。 是萧倾澜做的。 王嬷嬷身后,有个机灵的宫女想讨好顾清颜,便巧声道:“许是皇上关心娘娘,特意从江南运了这些西府海棠来,就为了给娘娘观赏呢!” “是吗?”顾清颜眼底浮现出一抹光亮。 半年,他都没来看过她和孩子,他心里,还牵挂着她们母子吗? “闭嘴!”王嬷嬷回头冷斥了那宫女,让她退到后面去了。 她没有露出一丝破绽,扶着顾清颜想去凉亭那边休息,顾清颜却是心思愈发敏感了,她摘了一朵海棠花,呐呐道:“看来不是给我的,另有其人,可是宫中来了新人?” 萧倾澜身边有了讨他欢心的女子,所以他才费这个力气来哄她开心? “娘娘,您孕中不宜操劳,回吧。” 王嬷嬷每次这样劝她,都会让顾清颜妥协。 她知道,现在对自己最重要,跟她相依为命的,只有她腹中的孩子。 为了孩子,她什么都能忍。 可今日见了这西府海棠,便勾起了她心中与萧倾澜的种种过往。 历历在目。 她不肯走,王嬷嬷怎么劝,她都未曾挪动。 被日头晒了半天,她就站在御花园里等,直到见另外一拨人过来。 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走近,她直朝海棠树这边走来,浅粉色的裙子如柔蔓迎风,垂英凫凫。 跟这西府海棠一样,既香且艳,脉脉含情,风姿怜人。 当她走到顾清颜面前,顾清颜看到她的侧颜,整个人为之一愣。 “贵妃娘娘?”王嬷嬷连忙扶住了顾清颜的手。 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来人。 而来人原本心情极好的来赏花,碰到顾清颜也是突兀,一时怔住,未曾及时行礼。 谢婕妤反应过来,连忙走向顾清颜。 她姿态谦卑,恭敬的行了个大礼,“臣妾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晚万安。” 许久都没人见过顾清颜了,今日竟在御花园碰上。 顾清颜心头落下重压,她仿佛喘不过来气,“你……是谢才人?” 去年贤妃宫宴,匆匆一面,她对眼前的人有些印象。 那时她便是萧倾澜宠着的人,因她祖籍也是江南,所以多有江南女子的温婉,一口软软糯糯的吴侬软语,格外令人心动。 可如今…… 谢婕妤身后的奴婢也跟着她行礼,她却会为自家主子分辨,“回贵妃娘娘,咱们娘娘已经是四品婕妤了,皇上昨日亲自晋封的。” “那要恭喜你了。” 顾清颜嘴唇颤抖着,脸色渐渐变白。 从千里之外运西府海棠种给她看,晋封为婕妤。 萧倾澜想必,也是喜欢着她的吧? 顾清颜脸上还挂着浅笑,内心已经如利刃剜肉一般,痛苦不堪。 谢婕妤敬重顾清颜,尤其是看到她挺起的肚子。 她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妒恨。 “贵妃娘娘怀有龙裔,乃是社稷功臣,寻常不能打扰,今日臣妾有缘相见,终于可以当面向贵妃娘娘道喜了,恭喜贵妃娘娘,令皇上后继有人。” 谢婕妤再次行礼,更加恭谨。 顾清颜痛苦不堪,却头脑清醒,能分辨出她话中意思,“谢婕妤日后还是慎言,本宫腹中孩子是皇上的血脉,可也并非唯一,谈不上‘后继’二字,日后若谢婕妤有孕,一样是皇上的子嗣。” “可是臣妾侍奉皇上已久,却也没有娘娘这般的好福气。”她十分遗憾的摇头,眼神中难免露出羡慕,不停的看顾清颜的肚子。 顾清颜头脑发晕,吓的王嬷嬷连忙撑住她的后腰,“娘娘!” “我没事。” 顾清颜低声回应。 原本也是她不死心,非要做此试探。 如今试探出,萧倾澜宠幸了她,还待她好,也是她应该接受的事实。 她眼底落下泪,转身撑着王嬷嬷的手要离开。 “娘娘。”谢婕妤在身后叫住她。 顾清颜脚步微顿,听到身后娇软的嗓音说,“其实皇上也是格外惦念娘娘的,只是娘娘孕中辛苦,皇上不忍打扰,才会诸多时日没去看娘娘,娘娘可千万要小心养胎,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嗣。” 她说完便行礼跪下,恭送顾清颜。 如此礼数周到又恭谨,哪怕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扎在顾清颜的心上,顾清颜也挑不出理由来怪她。 顾清颜的呼吸急促起来,不知是今天日头太大,还是顾清颜心绪不宁。 她脑中一直滚动着和萧倾澜的过去,她们的前世,今生,相爱,相互信任,他为她在无霜殿办婚礼,拜天地。 直到她换了他的药,怀了孕,他冰冷无情的警告她:“从今日起,‘夫君’二字,是僭越!” 顾清颜失去知觉,眼中最后划过一抹明黄的身影,随后整个人向前栽倒了下去。 “娘娘!” “贵妃娘娘!” 王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连忙大喊:“快来人呐,贵妃娘娘晕倒了!” 第226章 险些早产,他终于来了 琼月宫。 主殿内人来人往,脚步匆匆,气氛紧张又压抑。 王嬷嬷急的在屏风外直打转,她嗓音颤抖的问里面的太医院正,“院正,娘娘怎么样了?孩子没事吧?” 院正手脚发软,不停的为顾清颜扎针提气,他不敢回应旁人,生怕一时做错了。 宫外响起沉闷的脚步声,整齐划一,似是来了许多人。 王嬷嬷连忙迎出去,看到萧倾澜从御驾上下来,脸色阴沉的像暴雨来临。 她噗通一声跪下,“参……参见皇上。” “滚起来。” 萧倾澜低声怒吼。 他快步迈入殿中,一闻到殿里的血腥气,便眉头紧皱,“怎么回事?好好的,她为何会晕倒?” 王嬷嬷满头冷汗,“回皇上,原本今日娘娘兴致高,想去御花园散散心,摘些花瓣回来做鲜花饼……” “说重点!她遇到谁了?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字不漏的告诉朕!” 萧倾澜低吼,他压抑着的怒火,像一只随时会醒来爆发的猛兽。 王嬷嬷更害怕了,她将御花园中,谢婕妤和顾清颜的对话都告诉了萧倾澜,一字不漏。 原本谢婕妤只是嘴上说说,态度恭敬得很,没什么错可挑。 顾清颜自己也知道,遇上了这样的事,总会有摩擦。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心绪不宁,见了被皇上宠幸的谢婕妤,便怒火攻心晕倒了。 方才抬回来,她下身渗血,院正说可能有早产的风险。 她急急便命人去禀告了萧倾澜。 萧倾澜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说他在意顾清颜,顾清颜有孕之后,他从未来看过她,一次都没来过。 可若说不在意……越级晋封为贵妃,顾清颜又是这后宫里,唯一怀上他子嗣的人,地位非同一般的崇高。 “娘娘的胎息稳住了。” 内殿之中,传来院正的高呼。 他浑身都出了汗,替顾清颜保住了胎,似是劫后余生了一般。 他出来净手,发现萧倾澜也来了,连忙跪到他面前回话,“皇上,娘娘现下没事了!” “她为何会突然动了胎气,险些早产?” 他知道顾清颜孕中辛苦,可她也是十分爱惜孩子的,几乎拼了命的为孩子开心起来,尽全力的保护他,努力的想平安生下他。 今日不该如此。 院正也不知为何,他只能从脉象中看出,“娘娘一直心中郁郁,这几月虽然安心养胎,今日却似被什么事冲撞,情绪波动的厉害,这才动气伤身,险些小产。 微臣以为,娘娘和皇嗣要平安,还是要静气凝神,安心为好。” “知道了,下去给她开些安胎药吧。” 萧倾澜挥了挥手。 院正立刻同王嬷嬷过去了。 主殿中留了这半年里培养的心腹宫女照料,萧倾澜看着屏风后的人影,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 殿内被日光照的一片亮堂,每一处都似日头一样生机勃勃。 唯有床上那一抹身影。 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双手捧着高高隆起的肚腹,眼睛无神又空洞,默默垂着泪,像一朵枯萎凋零的花。 “贵妃还有什么不满的?可是宫中奴婢伺候的不够仔细?” 萧倾澜冰冷的嗓音带着讽刺,似针尖一样戳着顾清颜。 她微微侧首,看到萧倾澜,泪眼朦胧之时,仿佛看到了前世的他。 他那么厌恶她,防备她,除了交欢之时,从不会主动来找她。 如今她怀孕七个月了,他才来看她第一次。 顾清颜心碎神伤,“皇上恕罪,臣妾险些早产,不敢随意起身,不能行礼迎接皇上了。” “与其讲这些虚礼,贵妃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保住孩子,别再有下次!还有三月临产,你最好安生些,免得白费了怀上孩子的这番心思。” 萧倾澜站在床边,冷眼嘲讽。 顾清颜心如刀绞,她望着萧倾澜的身影,情不自禁的向他伸手,“皇上……” 她不敢再叫他夫君。 不敢僭越。 可她想…… “做什么。” 萧倾澜避开了她的手,眼神冰冷。 她纤细的手指停留在半空中,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失望,“臣妾只是想,请皇上摸摸腹中孩子,他很听话,也很可爱,我给他念书时,他会动,给他绣肚兜的时候,他也会动。” 他还没有出生,就仿佛跟她有心灵感应一样。 他在告诉她,还有他陪着她这个母亲。 萧倾澜心尖微微触动,看到她隆起的腹部,想到那里孕育着他唯一的子嗣,他心头就有万千情绪在汹涌流动。 他,也有孩子了。 是他最爱之人为他怀着的。 他伸出手,被顾清颜的手握住,缓缓往她肚腹上贴去,顾清颜眼底也有了笑意,她孩子的父亲,终于肯来看看他,摸摸他了。 她的孩子聪明可爱,一定能感觉到,是他的父亲来看他了。 他也许会给他回应。 萧倾澜的心,也升起了一股期待,眼神变得柔和。 一道软糯的嗓音传来,“皇上——” 萧倾澜的手微微一颤,立刻收了回来。 顾清颜的手再次落空,她看到屏风之后,绕进来一道袅娜的身影。 谢婕妤参拜萧倾澜,她还带着满脸的愧疚,立刻在顾清颜床前跪下,“贵妃娘娘恕罪,臣妾今日冒失,可臣妾绝非有意冲撞贵妃娘娘,更不敢害贵妃娘娘早产,还请您原谅臣妾。” 她生的娇俏,两行清泪一落,便如西子般怜弱,娉娉袅袅。 顾清颜重重叹了口气。 她当真没有主动招惹她,只是好奇问了她萧倾澜,她便像顺杆上爬一样找了过来。 萧倾澜见她如此卑微,不由冷眼看向顾清颜,“贵妃如今怀着孕,脾气也大,与人说上几句话,也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日后是否要在整个后宫独大,方能安心生产?” 他言语刻薄,似是故意报复顾清颜。 当着谢婕妤的面,顾清颜也不敢再惹他生气。 可谢婕妤既挑衅到她面前了,她便索性给她这个机会。 她费力的撑着身体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 萧倾澜皱眉看着她,“贵妃又想做什么?” 还不肯安分? 第227章 顾清颜,你贪得无厌! 顾清颜扶着肚子,又辛苦又吃力,当面对萧倾澜下跪,“臣妾未曾护好皇嗣,才是大错,皇上不该责谢婕妤,该责臣妾才是。” “起来。” 萧倾澜下意识想伸手扶她,手才一伸出去,便对上了她凄楚的泪眼。 半年前她也是这样骗他的,她说她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并非刻意换药,而后姚崇德便来了,恭贺她有孕之喜,将他架在火上烤。 他给了她想要的。 萧倾澜背过手,“来人,将你们贵妃娘娘扶起来,照顾好。” 他话一出,王嬷嬷便进来了,她立刻扶起顾清颜,焦心道:“娘娘,您要保重身子啊!今日险些小产,实在危险!” 她腹中孩子,不仅仅是她的骨肉血脉,还是整个大邺唯一的皇嗣。 后宫,前朝,臣民百姓们都期盼着呢。 她可万不能有分毫差错啊。 “本宫自然要保重皇嗣,可若因此让谢婕妤不快,便是令皇上不快,身为妃妾,令皇上不快,又岂能逃脱责罚呢?谢婕妤,你说是不是?” 她眼神柔柔的看向谢婕妤,谢婕妤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便要回答是,可话在嘴边顿住,她感觉到了顾清颜的可怕之处。 她身为贵妃,还会这般伏低做小,可比她的手段要强的多。 她还怀着皇嗣,何处不比她尊贵? 今日她敢应承一句是,便是坐实了令皇上不快的罪责。 令皇上不快,顾清颜一个贵妃都逃不脱责罚,又遑论她? 谢婕妤背脊发凉,连忙向萧倾澜请罪,“皇上,臣妾今日不该来,原本冲撞了贵妃娘娘,就该请罚,如今……又让贵妃娘娘劳动,臣妾愿回宫自省,请皇上恕罪。” 她心尖微颤,未曾料到,顾清颜险些小产,身体虚弱,都这么难对付。 她讨不到什么好。 萧倾澜的目光在两个女人身上转了一圈,愈发冷硬,“你既请罪,便回宫反省吧,贵妃生产之前,不许再出现在她眼前,再冲撞了,朕必定重罚。” “是,臣妾遵旨。”谢婕妤抹了抹泪,立刻起身,退出去了。 临走时她悄悄剜了顾清颜一眼。 贱人。 她就不信,她这样大的肚子,又有小产的风险,还能怎么勾引萧倾澜。 她最好保不住孩子,跟这个贱种一起下地狱。 一尸两命! 内殿中没了旁人了,王嬷嬷扶着顾清颜躺回床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她格外担忧。 可萧倾澜半年才来一次,她更懂事的立刻退下,想给两人留相处的空间。 萧倾澜也不欲多待,方才看孩子的心情都没了,他只说回去看奏章便要走。 顾清颜轻声唤住他,“皇上,半年未见,可否看在孩子的份上,圆臣妾一个心愿?” 萧倾澜嘴角勾起一抹冷嘲,“半年不见,贵妃还是这般工于心计,也怪不得你养不好胎。” 她想要的太多,太贪婪了! 顾清颜眼角含泪,她不欲辩解,此刻辩解,萧倾澜也不会信她的。 她只说,“臣妾半年未见过家人,实在思念,恳求皇上,若顾念孩子,请让臣妾见一见,臣妾的外祖父吧。” “姚崇德?”萧倾澜挑起了眉头。 他原想着,顾清颜挂念父母,她想见,他自己怄一怄气,也就答应她见了。 谁知她的贪欲不减反增,她还想见姚崇德! 还想利用肚子里的孩子,跟姚崇德合谋做出多少事来? 她还想在孩子未出世之前,便替他筹谋太子之位吗? “贪得无厌!” 萧倾澜挥袖甩下一句骂,便转身离开了。 顾清颜吃力的擦着眼泪,她一边哭,一边捧着肚子想,她要忍下去,一定要找姚崇德,查清事情的真相。 她不能一直跟萧倾澜这样互相误会着。 这样孩子出生了,也会被她连累的。 萧倾澜回到御书房,脸色阴沉的吓人。 清川和玄岚在一旁侍奉着,都十分谨慎。 清川送上刚沏好的茶,萧倾澜端起,指尖发烫,扬手就甩了出去。 “皇上饶命!” 清川跪下,瑟瑟发抖。 “你又办不好差事了?” 萧倾澜嗓音冰寒,听的清川悬心不已,他早该跟南风一个下场了,只不过萧倾澜不想大动干戈,为人发觉,才留下他继续办事。 这半年他是**难寐,就想弥补当初的过失,一件事都不敢假手于人。 这才苟下一条性命。 今日萧倾澜见过顾清颜,心中定是更加不悦的。 他只能请罪。 萧倾澜看到他一直磕头,听着声音也觉得烦闷,“好了,起来,去宣姚崇德,进宫见贵妃。” 清川愣了一下。 若是以前,他还能问一句,皇上,当真要这么做吗? 如今他是不敢再揣测圣意半分,听令就去行事。 他走之后,萧倾澜便下令玄岚,“去琼月宫守着,姚崇德跟贵妃说了什么,一字一句,朕都要知道。” 玄岚颔首,“是,属下领命。” 午后。 姚崇德奉命入宫,拜见顾清颜。 他是第一次来顾清颜的琼月宫,虽身居尚书之位,多年养尊处优,可依旧为顾清颜这满殿的贵气震慑。 他眼中浮现贪婪的光。 “贵妃娘娘,姚尚书来了。” 王嬷嬷扶了顾清颜出来,坐在殿中主位上。 姚崇德见了顾清颜,连忙跪下,“老臣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哪怕是她的外祖父,姚崇德依旧得敬着顾清颜如今崇高的身份。 顾清颜上了妆,脸色显得红润些,看姚崇德,也透着淡淡的威严,“姚尚书,不必多礼。” 姚崇德被允许起身,顾清颜却没有给他赐座。 王嬷嬷带着众人都退下了,只余顾清颜和姚崇德二人在殿中。 姚崇德猜到,顾清颜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毕竟当初她怀孕的消息,不是她告诉他的,他邀宠得了天大的好处,却听闻这半年,顾清颜连皇上一面都没见过。 想是过的不太舒心。 当然他也知道,她如今怀有皇嗣尊贵,便想着压低些身份,当个慈祥和善的外祖父,讨好她:“贵妃娘娘身怀皇嗣,劳苦功高,要小心身子,来日诞下一位皇子,便是天佑我大邺和贵妃娘娘了。” 第228章 查真相 “是佑大邺和本宫,还是佑姚尚书您?”顾清颜放下手中茶杯,平静的眼神,似冒着寒光看向姚崇德。 姚崇德脸色微寒,“老臣能被庇佑,自然也是福气。” “可这福气,您也配享吗?” 顾清颜愈发的不留情面,看向姚崇德的眼神里,满是嘲讽。 姚崇德心头涌起了一股火,“贵妃娘娘何必出口伤人?若没有我尚书府,能有你今日在宫中的地位吗?你以为就凭你哥和顾家,皇上会封你为贵妃?” 前朝有多少臣子对此不满? 还不全都是他去想办法平息的! “本宫从未谋过贵妃之位,倒是姚尚书您,本宫没告诉你,谁让你私自入宫,恭贺本宫怀孕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宫里流出来的脉案,不是你给的,还能有人帮你?” 姚崇德古怪的瞪她。 顾清颜等的便是他说这话,“哪里来的脉案?拿出来!” 她一震慑,姚崇德立刻就有些明白了。 顾清颜怀孕一事,只怕有蹊跷,不是她放消息出来给他,让他进宫邀宠的,是另有隐情。 可是这样的好事,别人为什么要帮她呢? “姚尚书,本宫再说一遍,把脉案拿出来,你素来心细,来见本宫之前,不可能没有任何准备。” 顾清颜扶着桌角站了起来,她四肢纤细,看起来十分孱弱,可她眼里的威严,却不容半分违逆。 姚崇德身在她宫里,她但凡有半点闪失,萧倾澜都不会饶了他的。 但他不想轻易的给出底牌。 顾清颜没有耐心跟他虚耗,“您若是不拿出来,今日便走不出这琼月宫,这是本宫的宫殿,闹到让人来按着您搜身,场面便不太好看了。” 顾清颜话已经说成这样,姚崇德再僵持下去,也是无用。 他板着一张脸,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脉案,递给顾清颜。 顾清颜一边看,一边听他说,“是一封送到我手上的信,脉案上有太医院特殊标记,证实出自宫中,我找大夫看了,说是安胎的方子,当时后宫只有你承宠,老臣自然便会猜想是你有孕了,于是入宫一试。” 谁知,真让他押对宝了。 萧倾澜封了顾清颜,厚赏顾家和尚书府,他们这半年算是深得圣恩了。 顾清颜摩挲着纸张,是宫中才有的澄沁纸,她立刻让人去唤了院正过来。 院正来看她,都会带着脉案,她拿过来对比了一番,自知无错,这张安胎药的方子,确实出自宫中。 可她当时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院正,我记得宫中每月太医轮值,七日为妃嫔请一次脉,查看身体康健情况,便是在禁足之中,也是如此?” 顾清颜问。 院正点头,“是啊,但除非有皇上亲自指派,比如微臣只侍奉娘娘,其他都是太医院轮值的。” “可有记录?” “都是有的。” 顾清颜立刻道:“烦请您去查查记录,半年前为本宫请脉的轮值太医,是哪一位。” 院正不知为何,但顾清颜的吩咐,他是不敢不做的。 他回太医院查记录,顾清颜便问姚崇德,“您收到这样的信,便没有疑心查查来源吗?” 姚崇德起初满脸不悦,如今却谨慎,“老臣自然查过,可消息来自宫中,老臣想着总归是贵妃娘娘的安排。” 谁知道不是! 可这样的人潜藏在宫里,做这种事,又能得什么好处呢? 此事怎么看,都是顾清颜和他姚家,顾家,得了天大的好处。 顾清颜没办法跟姚崇德解释,怀孕这件事,把她和萧倾澜之间的裂缝彻底撕开了。 她请姚崇德离宫了。 姚崇德考虑的多,“娘娘若有吩咐,还是让老臣去办为好,你的兄长,还远在西境未归呢。” “哥哥自会回来的,文瑶可还好?” “楚文瑶?” 姚崇德懒得回答,可看顾清颜紧盯着他的眼神,让他不得不答:“她已经和离归家了,半年前傅渊审查崔瑾舟,数罪并罚,判了他流放。” “如此……” 顾清颜得知了一些外界的消息,内心安定了许多。 总还算是有人,过的比她好。 “我爹娘他们可还好?” “他们没什么不好的。”姚崇德怕顾清颜担心,便没告诉她,顾旬州这半年生意失利,亏损了不少。 可顾清颜又岂会想不到,“只怕这半年,爹爹艰难,姚尚书若日后还想成为皇嗣的曾外祖父,还是多对本宫的家人,帮衬一些的好。” 她只差没明着说,若姚崇德再自私,她什么名分都不会让他继续享有。 姚崇德满头的怒火,行完礼便退下了。 顾清颜消耗了许多精神,坐回去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了。 她由王嬷嬷服侍着喝药,躺在床上歇了两个时辰,院正便来跟她复命。 “回禀贵妃娘娘,半年前为您诊脉,记录脉案的是太医院的夏太医,他在娘娘您怀孕之后,便辞官回乡了。” “可知道他家乡是何处?”顾清颜追问。 “他……”院正幽幽叹息了一声,“他可惜了,在回乡途中,便舟车劳顿病逝了。” “死了?”顾清颜的心一沉。 果然是死无对证了。 当初为她诊脉,这个夏太医必然是第一个知道她有孕的人,他用宫中的药方,告诉姚崇德她怀孕的消息,姚崇德自会立刻进宫邀宠。 萧倾澜疑她别有用心,正好就被姚崇德给坐实了。 他们情断,连孩子也被他一同厌弃了。 好大一个连环套,必得是这宫中,熟悉他们的人,才做的出来的事。 可又会是谁呢? “青儿……” 顾清颜下意识想唤青儿去查。 可她看到身边的王嬷嬷,眼眶又酸涩起来,“青儿早就走了。” 大概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被她害苦了。 顾清颜让院正退下,明日跟她一同去御前,把这事告诉萧倾澜。 院正捏了一把汗,又不敢不从,“是,微臣遵命。” 王嬷嬷扶她用膳,又伺候她洗漱,妆容一卸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 第229章 她去澄清 “娘娘,您这样下去可不行啊!院正说了您不能操劳,您总要为孩子着想吧!” 顾清颜点头,“我知道。” 她便是为孩子想,才要追出一个真相,让孩子的父亲别再误会她。 她好好歇了一晚,第二日带着院正和姚崇德给她的那张太医院药方,去御书房求见萧倾澜。 萧倾澜眉头皱了起来,“她想干什么?” 清川额头冷汗涔涔,“这……贵妃娘娘没说,只说一定要见到皇上,否则便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 他实在佩服顾清颜的勇气,敢这么明目张胆逼迫于萧倾澜的,这世上也只有她一个了。 萧倾澜气的想让人把她赶走,可想起她怀身大肚的样子,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他又舍不得。 玄岚昨日也来禀告过了,顾清颜跟姚崇德并不是在图谋什么计策,两人闹的不欢而散,姚崇德在顾清颜那里,连一口茶都没讨到。 只是萧倾澜不想面对顾清颜。 他一见她,内心就会失守,尤其是她还带着他们的孩子。 他怎么能不退让? “罢了,让她进来吧,去西暖阁给她垫一床绒毯。” 萧倾澜低叹一声,放下朱笔,合起了面前的奏章。 顾清颜被扶进了西暖阁里,她坐上软榻,舒适的绒毯,柔软的枕头,让她靠着毫不费力。 清川还特别贴心的,给她端上了一盅桃胶燕窝。 顾清颜含笑,“多谢费心。” 清川连忙弯腰低头,“奴才不敢当,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他是怕了顾清颜了,伺候完就退下了。 萧倾澜拿着两本奏章进来,一边看,一边问顾清颜要说什么。 顾清颜把药方拿给了他,“这是半年前,姚尚书收到的宫中药方,上面开的是安胎药,姚尚书以为臣妾承宠之后有孕,便将此药方派人送给他,好请他进宫帮忙,实则……臣妾当真不知自己的身孕,初次听到,是在这里同皇上一起听院正说的。 可臣妾请院正回太医院去查了,此前轮值为臣妾请平安脉的,是一位夏太医,他在臣妾怀孕之后不久,便辞官回乡了,但在回乡途中病亡,这药方上的字迹,经过院正对比,也证实就是夏太医写的。” 萧倾澜拿过她递来的药方,略看了两眼,自己都能看出来,这开的就是安胎药。 纸张也是宫中太医院专用。 他又传院正来,仔细询问,得出的结果,跟顾清颜说的一样。 “夏太医。”萧倾澜对他印象不深,但院正却清楚,“夏太医医术尚可,品行却有些不端,往日也有吃酒赌钱的行为,若是被人收买,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不明白,夏太医瞒着顾清颜有孕,又是意欲何为呢? 对他没有好处,倒是让姚崇德和顾家,受益颇多。 萧倾澜淡淡看了他一眼,“将今日之事放进肚子里,不许泄露一个字。” 院正立刻叩头,“是。” 他擦着冷汗,恭谨退下了。 暖阁里,只剩下顾清颜和萧倾澜。 顾清颜不知道萧倾澜会不会信她,能信她几分。 她挣扎着下了软榻,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皇上,信臣妾一次好吗?臣妾当真不是故意的,换皇上的药,只是不想你继续服药伤身, 我也有私心,想早日有孩子,可我所想,只是我们两个能有个孩子,有我们血脉的延续。” 她想要的是孩子,不是皇嗣。 不是争权夺利的工具。 顾清颜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萧倾澜修长的手,一落在她肚腹上,便带来了一股灼热。 腹中孩子似有感应,立刻动了一下。 萧倾澜的手微僵,“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掌心,仿佛被人挠了一下,轻轻软软的,像羽毛拂过。 顾清颜破涕为笑,“是孩子在动,他知道,父亲在看他了。” 是父亲。 不是父皇。 萧倾澜身体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真的与他的孩子有感应了一般。 他扶着顾清颜在身边坐下,手掌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抚摸,好几下,都有了跟刚才一样的感觉。 “孩子在踢你?” “嗯。”顾清颜红肿的眼里,亮起了一抹神采,“他月份大了,越发强劲有力了,如今每日都会在臣妾肚子里动来动去。” 她已经能感觉到,肚子里这个小家伙,龙精虎猛的精神力了。 “那他是个闹腾的。” 萧倾澜摸着顾清颜的肚子,爱不释手。 好像只要一瞬间,他就变了身份。 不止是帝王,是顾清颜的夫君,他还是一个父亲。 他的孩儿正在同他打招呼。 他也许会哭,会怪他,为何今日才来看他,才来与他接触。 萧倾澜心中升起一股歉意。 他可真是愧对孩子。 “你形容憔悴,这两日大概是没能好好歇着的,夏太医的事,朕会再去调查,也会去找姚崇德,你早点回宫歇着,不许再操劳了。” “那皇上可以原谅我吗?” 她十分殷切的看着他,眼里浮出一丝雾气。 半年离心,她痛苦万分。 她想,萧倾澜大概也是折磨的。 他也是人,会痛,会难过,会伤心。 她不愿他伤心。 “先回去吧。” 萧倾澜擦了擦她的眼睛。 他低头俯向她,嗓音低沉磁缓,“好好休息,不许再哭了。” 顾清颜嗓音嘶哑,“好。” 她答应了,也知道萧倾澜不会这么快原谅她。 但萧倾澜又将她拉了回来。 她被按在软榻上,萧倾澜端着那一盅桃胶燕窝,亲手喂她,眼看着她吃完了,才放她离开。 她四肢纤细,雪肤红唇,眉眼里尽是惹人疼惜的风情。 “都过去了,还有三个月,咱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你要跟朕一起准备好,迎他来到这个世上,让他知道,父母有多疼爱他。” 萧倾澜眼神温柔,看着她的肚子。 顾清颜仿佛又看到了半年前的他,会宠爱她,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夫君。 她正欣慰的笑了出来,萧倾澜扶她起身。 清川又在暖阁外回禀,“皇上,谢婕妤来了,说是做了红豆云丝卷,请皇上品尝。” 第230章 吃醋,想缠着他 顾清颜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苦涩,她紧抓着萧倾澜的手不肯放,内心无数纷杂仿佛在叫嚣: 皇上,别让她来。 别让其他女人靠近你。 你不是我一个人的夫君吗? 她心里的想法冲击着她,不顾一切都不让萧倾澜身边有其他女人靠近。 她伸手抱住了萧倾澜。 当着清川的面,她也没避讳。 萧倾澜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古怪,“这是做什么?” “臣妾……还不想回去。”她抱着萧倾澜不肯撒手,她肚子大行动不便,萧倾澜也不好随便撇开她。 “那你想在御书房留多久?” 萧倾澜问她。 “不知道。” 顾清颜没有这般厚颜无耻过,说话脸颊都发烫。 她不知道谢婕妤能在外面等萧倾澜到什么时候,她只知道,现在萧倾澜不好撇下她,便只能由她抱着。 只要她抱的够久,谢婕妤就没有机会进来,没有机会碰到萧倾澜。 萧倾澜暂时拿她没办法。 清川见状,低声问道:“皇上,谢婕妤那边是否要让她先回宫?” 萧倾澜本来也不想见她,“那便让她回去吧。” 清川去打发谢婕妤了,顾清颜长舒了一口气。 萧倾澜听到她喘气的声音,不由好笑,“这下你高兴了?” 顾清颜脖子一僵。 她像是在学堂被先生抓到不好好念书的学生,低着头,靠着萧倾澜的胸膛,“臣妾和孩子,想要皇上多陪伴嘛。” 怎容其他人分去他的注意? 萧倾澜心尖微酸。 半年前那时,他多希望,能看到顾清颜这样紧张他,在意他,不容任何女人,来分去他的注意,对他生出霸道占有的心思。 可她如今的心思,又只是因为他吗? 只怕还是为了腹中孩子考虑。 他不想多烦扰她,便没多想,把她纤细的胳膊从身上拉了下来。 他捧着她双手,看到她依旧纤细露骨的手腕,他温声叮嘱,“要多吃些,替孩子,也替自己补养身子,生产是一件极为伤身的事。” “皇上……知道?”顾清颜很意外。 自古以来,除了大夫,没有多少男子,会了解女人生产的事,他们只会在意,自己的女人有没有给他们生下子嗣,是生男还是生女。 顾清颜听萧倾澜这么说,感觉到他好似了解过。 萧倾澜也不妨多说些,“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都是极为危险的,母亲孕育孩子,是以血肉供给,孩子出生时,母亲也在鬼门关徘徊,你若不强壮些,如何承受得住生育之苦?” 他当初不想让顾清颜怀孕,也是因为提前了解过。 他不想顾清颜因生孩子,而没了命。 这后宫之中,因生子而丢命的女子,实在是不少了。 顾清颜被他捧着手,更舍不得离开了。 她又纠缠了他一会儿。 萧倾澜哄着她,又喂她吃了一罐乌鸡汤。 顾清颜胃口好,索性留在御书房,吃了个午膳,又歇了个午觉。 萧倾澜趁她睡着,才处理了一些政务。 午后傅渊来求见。 萧倾澜屏退了人,让玄岚在外守殿,单独留下傅渊问,“可是药王谷有消息了?” 傅渊点头,“雾毒的药方已经研制出来了,微臣打算亲自去药王谷取回。” 萧倾澜嘴角微微上扬,他正有些高兴,突然胸口闷痛,头晕目眩,一下子呕出了一口血来。 “噗!” “皇上。” 傅渊疾步上前,他扶起萧倾澜,手上还有他吐出来的血,这让他眉头深深拧了起来,“雾毒发作的更频繁了……” 萧倾澜这几年的虚耗,已经慢慢显现出来了。 再不解毒,他的身体真的会支撑不下去。 “小声些。” 萧倾澜被他扶着重新坐下,还不忘警告。 傅渊四周看了看,发现暖阁的门关着,“暖阁中有人?” “朕的贵妃和皇嗣,在里面睡着呢。” 萧倾澜低笑了一声。 他拿手帕擦了嘴,又端茶漱口,将身上的血腥味清理了个干净。 傅渊心头微松了些,他得知顾清颜怀孕被封为贵妃,原本是替她高兴的。 可他又知道,萧倾澜自册封她之后,便没再见过她,也想得到,其中定有蹊跷。 他是外臣不得过问后宫之事,只能放在心中。 如今瞧这样子,应当是又两厢情好了。 他又重提起了打算去药王谷的事,“你如今已调任回京,突然离开,怕是会引起有异心之人的注意。” “微臣会以扬州秦家的案子查出了真凶为由,佯装去江南。” 萧倾澜挑眉,“如此倒是不错。” “秦家的案子,也该捋出幕后真凶了吧?” 傅渊点头,“已有崔相罪证,但听皇上命令。” 萧倾澜倒是不着急,“宗人府里还没有动静,豫王府也沉得住气,急不来,你想去药王谷吧,但你的亲事,你父亲已经求到朕面前两次了。” 傅老爷求萧倾澜为傅渊赐婚,让他早日娶了万家小姐过门,掌管内宅,绵延后嗣。 傅渊脸色冷硬,“微臣内宅之事,不必劳动皇上。” “朕也不想管你的家事,可你自己也知道这事做的不够妥当吧?你与万家都定亲大半年了,你本就比万家小姐年长七岁,如今人家也已过了待嫁之龄,你迟迟不去下聘迎娶,自然非议多。” 不仅是万家,便是傅家,这大半年也没少被流言纷纷搅扰。 更有甚者,说傅渊行为无能,才偌大年岁不肯娶妻生子。 傅老爷也是头疼的拿傅渊完全没办法,才求到御前。 也只有萧倾澜这个皇上,能够让傅渊臣服几分。 傅渊眸色冷沉,“微臣自知欠妥,日后会尽力弥补,此次若能安全从药王谷取回药方,助皇上解毒,还请皇上赐个恩典。” “赐婚?” “嗯。” “行。” 这点要求,萧倾澜还是不吝啬满足傅渊的。 毕竟他也该成婚了。 他的孩子都要出世了,傅渊却连个枕边人都没有。 傅渊行礼告退,他身姿端正,目不斜视,没有再看暖阁一眼。 萧倾澜也放下心防,朝暖阁里走去。 顾清颜已经醒了过来,她睁着一双小鹿般澄澈温软的眸子,笑盈盈的看向他。 萧倾澜上前搂住她,“只睡了这么一会儿?” 第231章 浮出水面的萧昭衍 顾清颜无奈苦笑,“他太闹腾,臣妾还是回去歇息的好,免得连皇上都一起吵着了。” 萧倾澜抚了抚她的肚腹,“朕让人送你回去,路上小心。” “多谢皇上,皇上您的身体,最近还好吗?” 顾清颜自他怀中抬头,一双清润的眸中充满了对他的关心。 萧倾澜轻笑,“无碍。” “雾毒呢?孟枕月研究出药方了吗?” “这些事,朕自有安排,你不便操心了,还是多想着孩子,你忧虑多思,他也要跟着你一起受累的。” 他宛如慈父,眼里尽是对顾清颜和孩子的关爱。 顾清颜也点到即止,没有追问下去。 萧倾澜扶着她下软榻,她依依不舍,最后环住萧倾澜的腰,提了个请求,“孩子就快出世了,可否请皇上为他想想名字?” 萧倾澜说:“皇嗣起名,都有皇家族谱论字排辈,礼部也会拟定封号的,不必如此担忧。” “给他取个小名,民间的孩子,都有父母取的小名。” 顾清颜眸光熠熠的看着他,寄托了许多情思。 萧倾澜温软的答应下来,“好。” 他揉了揉顾清颜的脑袋,放她回去了。 她走后,清川又来禀告,说谢婕妤哭哭啼啼了好一会儿才走,说晚上再来陪伴皇上。 萧倾澜面容冷淡,“让她这些日子都别来了,贵妃生产之前,别让消息传到她耳朵里,让她不高兴。” 清川颔首,“是。” 他传令之时,心头颇有感慨。 这宫里其他妃嫔终究是其他妃嫔,唯顾清颜不同。 无论她是什么位分,都是萧倾澜心头最艳的一抹春色。 豫王府。 冷寂了许久的府邸,有种落寞和萧条。 崔相被人私底下引进来,第一感触便是,这王府怕是没落了。 可他又往主院走了走,视野开阔起来,又是一派温润的春景,繁华茂盛,低调却不争艳,清淡幽远。 很像惠帝在位时的皇宫。 不如现在这么花团锦簇的繁盛,给人一种深沉宁谧之感。 让人有探索的欲望。 崔相心里顿时有了底,他入正厅,拜见萧昭衍。 萧昭衍一袭玄色锦衣,整个人像敛了锋芒的宝剑一样,温润宽和,又透着一股暗芒。 “老臣惭愧,如今才有机会来拜见王爷,简直有负皇上!” 萧昭衍起身扶他,嘴角含笑,“崔相何须如此客气?本王如今不过空有个皇室子弟的名头,而本王的父亲……他也成了萧倾澜罢免的废帝了。” “他萧倾澜这是大逆不道!” 崔相一脸愤慨,义愤填膺。 萧昭衍心中却冷笑,与他对着敷衍了几句。 他自是知道,若非崔瑾舟快死了,崔相不会登他这门来的。 但如今崔相来了,他就得对萧昭衍表忠心,“王爷,老臣心中,唯有宗人府的皇上,才是最仁厚宽和的帝王。如今的萧倾澜,厉兵秣马,强盛蛮横,任用顾玖瑢这等佞臣,对西境边族大肆绞杀,使边境血流成河,百姓怨声载道,实在不配为皇!老臣情愿,拥立王爷为帝!这江山帝位,本就该由王爷继承。” “崔相,你可真是太抬举本王了。” 萧昭衍淡笑了两声。 崔相跪下,以头抢地,誓死护他。 萧昭衍见他如此,倒也能信上几分了。 两人开始谈如今的政局,萧昭衍人未在朝堂上出现,却对朝中诸事了如指掌,可见其布局谋深。 崔相亦是欣慰,“有王爷如此筹谋,自然不怕萧倾澜继续蛮横,只是眼下老臣的儿子……” 他面露羞赧,为难,更恼恨。 他的儿子原本也是人中龙凤,满腹才华,可萧倾澜不喜他的作风,绝了他入朝堂的路,他又被楚文瑶那个贱人给耽误了。 再有傅渊这等背叛惠帝的人,甘做萧倾澜的獠牙,重判他儿子,害他在流放路上吃尽苦头,不得不杀人叛逃,才能保住一条命。 他如今是,连他的下落都没打探到。 而萧昭衍给他消息,说是找到了崔瑾舟,他才不得不来求他。 萧昭衍拿出了一份崔瑾舟的亲笔信,给崔相看了,证明他现在被他安顿好了,很安全。 崔相惊喜接过,看到崔瑾舟狂放的字迹,便知道不是别人模仿的。 他又再三向萧昭衍道谢。 萧昭衍也直言,“如今萧倾澜正在壮年,京城城防全是他的人,我们想要在京城闹出点动静,怕是很难。” “那依王爷的意思该怎么做?萧倾澜自登基以来,只秘密去过扬州一次,我们的人还是等他回来了,才发现他的踪迹。” 那次下扬州,他派人杀了秦家全家,都没能抢下龙血参,还是落到了萧倾澜手里。 若是被他解了雾毒,可就压根没机会对他下手了。 “他不出京,就想办法让他出,他如今不是有了安定朝堂的皇嗣吗?” 萧昭衍眼底划过一抹阴寒。 崔相也想到了,可他更觉得难,“贵妃怀孕之后,他便清洗皇宫,杀了不少人,老臣女儿身边的人,包括沈淑妃身边的人,全都不见了。” 如今还有谁能在宫中动手呢? “崔相,书信一封吧,本王替你送去,传给你在宫中无依无靠的女儿。” 萧昭衍一笑,眸色幽深。 崔相大为惊讶,可他还是写了一封书信,交到了萧昭衍手上。 后宫。 姜幼薇收到了萧昭衍的信,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封给崔婉凝的,她迅速看完,又立刻找机会,吩咐宫婢,让她去崔婉凝宫里打探消息。 宫婢疑惑,“婕妤为何要去见贤妃娘娘?她和沈淑妃可是宫里如今最大的两个冷板凳了。” 看似位分崇高,可皇上半年都没见过她们,就连日常宴饮,都不同她们说一句话。 实则是让她们各自坐冷宫。 而她们伺候的谢婕妤,却是继贵妃之后,唯一得到圣宠的妃子了。 只有她晋位了。 姜幼薇一记冷眼横过去,“本宫的吩咐也轮到你来质疑了?” 宫婢立刻去办事了。 姜幼薇摸了一下脸,刚才表情做的太大,她这张修补过后的脸,牵扯的愈发疼痛了。 第232章 顾清颜不详 没错。 萧昭衍又给她换了一张脸,让她取代了之前便被萧倾澜宠过的谢才人。 她学着谢才人的样子,接触萧倾澜,被他封为婕妤,看似风光无限。 可萧倾澜当真不是个男人! 他只怕是碰不了别的女人,这半年宠着她,也没有踏入她的寝殿一步。 一想到他心里独装着一个顾清颜,她便恨咬牙。 她一定,要顾清颜不得好死,要她们一家三口,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贤妃大殿。 崔婉凝看着眼前的谢婕妤,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尤其是她还送来了,她爹的亲笔信。 她审视着谢婕妤,“你是通过谁与我爹联系上的?” 这宫中有异心的人,都被萧倾澜清理干净了,她手里的人,是怎么留下来的? 她又是谁的人? 姜幼薇冷笑,“贤妃娘娘,您何必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呢?相爷的吩咐,您总是会听的吧?” 崔婉凝心头堵了一口气,“本宫自然会听父亲的。” 可姜幼薇的声音,她是越听越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她是谁。 姜幼薇送了信便行礼退下了。 崔婉凝下意识唤:“仲夏,去查一下谢婕妤……” 她身边无人,最近的一个宫婢,跪在殿门外,睁着一双不明所以的眸子看着她。 崔婉凝心头悲凉,挥手,“没事,你们出去吧。” 她身边无人了,只能听这个区区婕妤的话。 爹要她想办法,保住弟弟,她自然也要做。 宫中时日悠长,顾清颜养了小半个月,气色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可她近来总能听见宫婢低声讨论。 她们好似在说,宫里出了什么邪门的事。 这一日,她扶着肚子走到墙角,又见到两个小宫女凑在一起。 她们交头接耳,“听说了吗?连贤妃娘娘都中邪了!在宫中大喊大叫,太医去了好几个,都没治好。” “真的吗?那吴才人和柳采女也是!” “宫里,就只有咱们贵妃娘娘没事了。” “她怀着天煞孤星呢,她能有什么事?只会妨害别人罢了。” 顾清颜心头一惊,下意识护住了肚子。 她正要开口问这两个宫女,王嬷嬷便赶了过来,对她们严厉斥责,“大胆!贵妃娘娘宫里,也容得你们乱嚼舌根?来人,都给我送到掖庭去,交给檀嬷嬷好生处置!” 两个宫女惊恐万分,连忙跪下磕头,“嬷嬷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嬷嬷饶命!” 她们看到了顾清颜,纷纷朝她爬过去,“贵妃娘娘饶了我们吧!我们也只是听说,只是听说啊!” “求贵妃娘娘饶命!” 她们两个哭的凄惨,顾清颜心头也有不忍。 可她不信事情会无缘无故发生,只道:“就当给本宫腹中孩儿积福,王嬷嬷,不必处罚了,只将她们送去掖庭皆可。” 她见识过掖庭的生活,不必鞭子板子打到她们身上,她们也是断送了前程,很难过好的。 王嬷嬷躬身,“是,奴婢遵命!” 她挥手,让两个太监过来将人拖走了。 她又连忙上前,扶顾清颜回殿里歇息。 顾清颜更加小心的护着她的肚子,回到主殿坐下,她吃着王嬷嬷送上来的补品,心神不宁。 王嬷嬷沉默着,只道听顾清颜开口,“嬷嬷打算瞒本宫到何时?” 王嬷嬷皱眉,“贵妃娘娘,您……” “你今日不说,流言还会传到明日,你明日不说,流言还会传到后日大后日,总有一日,会让本宫听到的。” 这宫里,没有一面墙是不漏风的。 哪怕她这琼月宫,已经足够铜墙铁壁了。 王嬷嬷眉头皱的很紧,很是挣扎,可她抬头看向顾清颜,她眸色清明坦荡,一贯不是软弱怕事的。 与其等流言纷扰到她面前,不如她主动告知。 她跪在顾清颜面前,愁容满面道:“近来宫中出了事,不少人都连续中邪,起先是几个宫女,后来是柳采女和吴才人,如今……连贤妃娘娘都中邪了。” “中邪之后她们是何模样?” 顾清颜眉头紧皱。 王嬷嬷:“成日疯癫,言行举止都异于常人,最重要的是她们都说……说娘娘怀的是个灾星,会祸乱国祚!” 顾清颜下意识捧住了肚子。 “这次,是冲我腹中孩子来的?” 她已经八个多月了,院正告诉她,下个月就可能临盆了。 如今流言四起,宫中动荡不安,显然是不想让她好好生产。 “奴婢起初也这么觉得,但后宫中的伎俩奴婢也见过不少,可如今让奴婢觉得不安的是,前朝也因为此事,闹的厉害。” 王嬷嬷眼中的愁绪是越来越深。 她担忧这次来势汹汹,会真正伤害到顾清颜和孩子。 她如今月份已经大了,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很危险的。 顾清颜内心波澜起,但一听说前朝起事,她又立刻冷静下来了。 “既是前朝后宫都动荡,便不止是本宫一人的事了,也恐会妨碍到皇上。” 对方要针对的,只怕还有萧倾澜。 “可皇上是一国之君,但娘娘您……” 王嬷嬷话不敢说完,怕吓到顾清颜。 可越是这种局面,顾清颜反倒越勇敢,“我的孩子是皇嗣,有他生来便该承担的责任,既如此,他就该知道,生于皇室,享尊荣,便要担风险,更要有能力。” 世人谣传他不详,她便会拼尽全力的保护好他。 待他平安降生,一切自有定论! 王嬷嬷被顾清颜的坚强勇毅惊到,她很是欣慰,仿佛都没那么担忧了。 顾清颜让她守好琼月宫上下,要注意流言动向,发现心怀不轨的人,立刻送去掖庭审问。 夜里,萧倾澜的龙辇到了琼月宫。 他脚步匆匆,似是有些急迫,又满身冷意,带着帝王之威的压迫。 顾清颜刚刚用了宵夜,她嘴角还没擦干净,萧倾澜进殿,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怎么样?你和孩子都没事吧?” 顾清颜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回皇上,臣妾没事。” “那为何传出消息,说你动了胎气,还请了院正保胎?” 第233章 风波骤起 他得知消息惊出了一身冷汗,若非御书房里一大堆人走不开,他又召了院正问话,说她已无大碍,他当真是要急死了。 顾清颜要站起来,被他扶着坐回去,“别动了,坐着说。” 顾清颜安心坐着,嘴角牵起一抹微笑,“这不是对方想要的吗?臣妾总得让他看到,臣妾确实害怕,又惊动了胎气,对方才能安心,觉得计谋得逞了。” “你故意的?”萧倾澜松了一口气。 他眉眼间的冷冽少了些,伸手便忍不住弹了一下顾清颜的头。 “贵妃好算计,朕都要被你吓到了!” 他真想好好罚她一顿。 “让皇上担忧了,臣妾不便去御书房送信,但臣妾告诉了院正,皇上传召他,便会知道臣妾没什么大碍了。” 她笑容甜甜的,捧起萧倾澜的手,总能让他心头发软。 萧倾澜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沉溺温柔,陷于温柔。 他懒得挣扎了。 “是朕没有护好你们,上次宫里已经清理过一遍了,这次当真是出乎意料。” 他都想不到,宫中竟还有人,能藏的这么深。 “此人必定是皇室中人,在宫中经营多年。” 顾清颜与萧倾澜对视,两人眼中都是一份清明。 惠帝。 惠帝做了二十年皇帝,自然有他的手段。 哪怕他如今身在宗人府。 可他还有萧昭衍。 还有,那个暴毙在宫中,尸身却并非她本人的‘姜贵妃’。 “皇上如今没有证据,不能随意抓人,咱们不如静观其变吧。” 顾清颜眼神柔和下来,她的温柔,是抚慰萧倾澜的一剂良药。 萧倾澜纵有万千烦恼,看到她娇软俏丽的笑容,都会烟消云散。 大半年未曾碰过她了,夜色幽深起来,也点燃人心底的欲望。 他扶着她的后颈,将她按到身前,用力掠夺了一吻。 顾清颜身体失去控制,一个惊呼之间,人已经被萧倾澜打横抱起来,走向床榻。 顾清颜脸色通红,想起如今自己的状况,她捏着萧倾澜的衣领,小声拒绝,“皇上,臣妾如今……不能侍奉。” 她之前差点早产过,胎息不稳,她害怕一旦有激烈的房事,会伤害孩子。 可萧倾澜眼中欲色浓重,双臂如烙铁般滚烫了起来。 他似是有些急切。 将顾清颜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床上,他伸手便剥了顾清颜的襦裙。 顾清颜眼眶泛红,肌肤透着娇嫩的粉,嗓音无助,“皇上——” “你再叫,朕可不管你能不能侍奉了。” 萧倾澜吓唬她,板着脸凶了她一下,待顾清颜怔楞之际,他又低头在她脸上咬了一口。 “嘶……” 顾清颜脸颊被咬的很痛。 可他看萧倾澜只是替她盖了被子,自己和衣躺在外面,又不由羞赧,“皇上捉弄臣妾。” “哼。” 萧倾澜似是阴谋得逞,心情很是不错。 可他也没忘了,转身面对顾清颜睡。 他还刻意往下躺了下,能够摸到顾清颜的腿,察觉到她有些抽筋,便替她揉捏起来。 恰到好处的力道,舒缓着筋脉不畅通的淤堵,顾清颜顿时困意来袭。 她睡着之前还在想,萧倾澜怎么手上功夫这么好? 比王嬷嬷给她按的还要舒服呢。 翌日晨间。 顾清颜醒来发现床侧无人,她眼底一阵失落。 王嬷嬷进来服侍她,慈祥笑道,“贵妃娘娘是可以贪睡的,皇上却要早朝,如今都去了一个时辰了。” 顾清颜恍悟,“是啊,他若一直陪我,便要耽误早朝了。” 瞧她这脑子。 “民间女子怀孕,都会有些忘事的,娘娘不必挂心,倒是皇上对娘娘体贴,奴婢瞧见皇上临走前,还给娘娘按摩过腿呢。” 不怪王嬷嬷如此惊讶,特来顾清颜面前说一嘴。 实在是这样的事太过骇人听闻,莫说是王嬷嬷在宫中没见过,顾清颜在民间的时候,也未曾听闻,谁家夫君会如此心疼怀孕的妻子,亲自照料。 萧倾澜是帝王,他肯做这样的事,足见有多在意她。 而且顾清颜能感觉到他的用心,他似乎特意了解过,女子孕育之事,不必她言说,他都会照顾到她。 顾清颜对他的心意,了解的更多了。 只是…… “如今后宫风波骤起,谢婕妤也病了,只怕无人在他身边侍奉。” 顾清颜说着,有些心酸。 她不能忽视,萧倾澜身为帝王,坐拥六宫。 可她总是不愿,他的情意,分与旁人。 “娘娘还是少想这些吧,如今朝局不稳,皇上昨夜来的晚,今早却走的急匆匆的,想是朝中不太平呢。” 王嬷嬷如此劝着,顾清颜也大概想到了。 朝堂上,必定是波涛汹涌的。 太极殿上,文武百官的讨论,格外激烈,他们同萧倾澜的争吵,也格外凶悍。 吵的事情无非一件—— 顾清颜怀着天降灾星,朝臣们要求萧倾澜处死她。 “尔等放肆!” 萧倾澜冷着脸低吼,“顾氏乃朕亲封的贵妃,身份尊贵,如今她更是怀着朕的第一个皇嗣,尔等竟敢污言秽语,中伤她和腹中皇嗣,放诞无礼!” 萧倾澜传金吾卫在殿外,把进言说要将顾清颜处死的官员,全都拖出去打了板子。 就在太极殿外行刑,官员挨打的哭嚎声传进殿里,人人自危,瑟瑟发抖。 方才吵的汹涌的一派官员,也都暂时闭嘴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到了云昌淼和崔相身上。 此次带头要求萧倾澜处置了顾清颜的,就是他们两个。 云昌淼一向刚直,方才萧倾澜没下令打他,也是顾忌着他的脸面,他却不能不说,“皇上,群臣何辜?我们也是为了大邺国祚着想,顾氏她乃不祥之身,此事是司天台观天象测算出来的啊!” 司天台观测星象,掌天文历法,占定吉凶。 (本文架空对照初唐时期官制和后宫制度,初唐时期立司天台为中央机构,观测记录天文气象,制定颁发历法,兼掌天文历法知识传授。) 如今司天台少监上书,言血月凌空,国祚将危,后宫又异象频起,连贤妃都中了邪,无药可医。 足见所言真实。 第234章 贵妃不祥,祸乱国祚 “贵妃娘娘所怀之子不详,即便不处死贵妃,那她腹中孩子,也不可降生,还请皇上三思!” 云昌淼跪下,重重磕头,磕的大殿里荡起回响的声音,格外震慑人心。 有他做表率,其他看不上顾家,又不满顾清颜一人在后宫独得恩宠的官员,又纷纷跟随,进言不让顾清颜腹中孩子诞生。 萧倾澜眼底的寒意犹如万丈冰山,“好啊,身为朝臣,都开始以天象为借口,攻讦朕的皇嗣了,你们只怕不是为了保大邺的国祚,而是有意谋害朕的皇嗣,想毁了大邺的国祚传承吧!” “大胆放肆!” 萧倾澜冷言斥责,太极殿里所有朝臣都跪了下来,高呼微臣不敢。 他们确实也是不敢。 可后宫里的妃嫔们,中邪的确实蹊跷,骇人听闻啊! 崔相一把老骨头,还在众人面前,哭的涕泗横流,“老臣绝无心残害皇嗣,只是老臣之女,入宫侍奉皇上已有四年,她勤勤恳恳,虽未有诞育皇嗣之功,却始终担得起妃位之职,此前也曾得到皇上的看重,如今她却…… 疯疯癫癫的,不成体统!老臣心痛啊!” 他掩面低泣,像极了一个忧心女儿的慈父。 他一哭,勾的其他几位做父亲的,也一同难过了起来,都在萧倾澜面前,哭着担心他们的女儿。 萧倾澜说,“朕已经让太医尽力医治了,不会有差错。” “是病能医治,可这中邪……” 崔相还在继续哭,冷不丁就被一道铿锵有力的嗓音给打断,“是中邪还是崔相年迈,已经昏聩到了怪力乱神的地步?” “沈大人,何必如此出口伤人?”云昌淼及时站出来,针对沈云徽。 沈云徽言辞犀利,“本官何须出口伤人?云大人可别忘了,中邪乃是怪异,此等勇力,悖乱之事,非礼不正,固圣人所不语。 我等立于朝堂,乃雅言者,《诗》《书》执礼,文行忠信,岂可为此怪异之事,而损伤皇嗣?” 他清名忠信,坦荡无畏,又有沈氏名门风范,更是凭一己之力稳立于朝堂的一代权臣,风姿绰绰,便是云昌淼一向看不惯他,此刻也找不出什么话来驳他。 沈云徽又一一驳斥了云昌淼身后从众,瞬间抚平了太极殿的乱象。 萧倾澜看向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沈云徽恭敬颔首。 崔相在一旁站着,他长袖掩面,眼中尽是狠毒。 同为名门出身,萧倾澜何等倚重沈云徽,他便是想在萧倾澜面前做个忠臣,也不会得到他的信任。 他更坚定,要拥立萧昭衍的决心。 他擦完眼泪,看向沈云徽,“沈大人好大的官威,又才华斐然,实在令老臣佩服,可沈大人如此大义凛然,置身事外,是否也跟淑妃娘娘在宫中,依旧安然无恙有关?” 后宫中邪了那么多人,从宫女到妃嫔,连贤妃和谢婕妤都没能逃脱。 而除了顾清颜,就只有沈音柔安然无恙。 沈云徽这么义正言辞,理直气壮的,很难让人不怀疑,她们兄妹是否也有阴谋。 “崔相,你倒是对朕后宫诸妃,颇为关心。” 萧倾澜凌厉的眼锋,扫到崔相身上。 崔相背后一凉,连忙跪下,“皇上,老臣只是关心贤妃娘娘,关心国家社稷啊。” 崔相隐约感觉不好,萧倾澜是打定主意要从他身上挖些东西了。 他正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应对。 太极殿外突然传来禀告之声,“皇上,皇上不好了!淑妃娘娘她……也出事了!” 后宫来报,沈淑妃也得了病,症状跟后宫其他中邪的人,一模一样。 萧倾澜阴沉着脸散了朝,然后立刻宣太医去医治沈音柔。 云昌淼和崔相不肯离宫,似乎非要等萧倾澜给个说法,关于如何处置顾清颜。 沈云徽也在御书房里等消息,清川亲自去看了沈音柔,来回话告诉萧倾澜,沈音柔中邪的程度,似乎更厉害…… 御书房外。 云昌淼和崔相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争吵之声,沈云徽似乎情绪很激动,一直在请求萧倾澜,多关心沈音柔。 而萧倾澜早就厌弃了沈音柔了,他一开始还敷衍沈云徽,到后来,骂沈云徽骂的比崔相还狠。 云昌淼听着殿内的争吵,不由得笑了起来,“咱们皇上也是薄情的,与沈淑妃青梅竹马,却到底比不过一个红颜祸水,如今连沈大人,都遭了皇上的训斥了!” 崔相笑了笑,不以为意。 这两个人能因为沈音柔吵起来,可仅仅是吵起来,又不够时机,给萧昭衍趁虚而入。 他还得再请萧昭衍传信宫中,让他女儿和宫里的眼线,下狠手才是。 他如此盘算着,只听御书房里传来器物摔碎的声音。 “砰——” 萧倾澜怒喝,“沈云徽,你大胆!竟敢责怪朕不念旧情,你也不看看自沈音柔入宫,都做下了多少错事,朕还不够宽容她,宽容你们沈家吗?” “宽容?皇上,微臣的妹妹入宫至今,都没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她被人嘲笑了整整四年!皇上却独宠顾氏一个商户女!” “放肆!谁准你说她是商户女?沈云徽,你给朕滚出去!” 萧倾澜似是又砸了东西,动静闹的极大,沈云徽人都出来了,又被金吾卫抓住,押向太极殿。 云昌淼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的,“这是怎么了?皇上为了贵妃娘娘生气,竟连沈云徽都打?” 沈云徽可是他最倚重的臣子啊。 崔相心头狐疑,他跟着金吾卫往太极殿去看了一眼,发现沈云徽就被人押在方才打过其他官员的地方。 他人趴在上面,廷杖一下下落在他身上,打的他脸色发白,冷汗频出。 最后,沈云徽难以成行,金吾卫却连扶都不肯扶一把,让他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宫。 如此羞辱。 崔相都有些震惊了,“当真是入魔了。” 顾清颜究竟给萧倾澜下了什么降头? 连沈云徽都被他打了。 他连忙出宫,暗暗去找了萧昭衍,告诉他此事。 萧昭衍得知后,再三问他,“可瞧清楚了,沈云徽当真挨打了?” 第235章 动荡,萧倾澜送她出宫生产 “当真啊,老臣还特意看着他出宫的,他走了一路地上都是血,皇上连太医都没给他叫,老臣猜,只怕沈家还要被降罪。” “萧倾澜,他昏头了?” 萧昭衍有些不敢置信。 崔相也是怀疑的,他们所见的帝王,绝非轻易暴怒之人。 但萧昭衍能收到宫里姜幼薇传来的消息,萧倾澜痴宠顾清颜入魔,尤其是姚崇德入宫,二人冰释前嫌之后,萧倾澜愈发爱重顾清颜和她腹中孩子了。 甚至有消息传出,说待顾清颜产下皇子,萧倾澜便会立其为太子。 这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嫉恨顾清颜和顾家之人,愈发汹涌的在朝堂上抨击顾清颜,甚至有人要死谏,要求萧倾澜处死顾清颜和她腹中不祥之子。 萧倾澜弹压的筋疲力竭,入夜到了琼月宫,眼下都是一圈乌青。 顾清颜想等他,却撑不住睡意,她睡了两三个时辰,夜半噩梦惊醒,才发现萧倾澜和衣躺在自己身边。 萧倾澜浅眠,发现她醒了便立刻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可是腿又抽筋了?朕给你揉揉。” 他说着,坐起身来替顾清颜揉着腿。 顾清颜的双腿没有太大感觉,他不轻不重的揉捏,却让她身体的一些疲惫不适,都被缓解了。 殿内月光幽微,顾清颜看到他疲惫的神色,不由担忧,“朝中大臣对臣妾的误解是不是更多了?皇上会不会……” “不会。” 萧倾澜轻抚着她的脸颊,坚定告诉她,“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和孩子,你腹中怀的,是唯一的皇嗣,也是朕唯一的孩子。” 夏太医的事,他已经派人查清了,是有人刻意为之,连她自己都骗过去了。 姚崇德恰到好处的入宫,正好让他怀疑她别有用心,离间他们的感情。 南风和青儿也都离开宫中了。 “朕会调人来保护你,不过在这之前,你一定要更加小心,宫里的细作,朕还没有抓出来,以免她危害了你和孩子。” 萧倾澜严肃谨慎的叮嘱她。 顾清颜也用力点头,“臣妾会照顾好孩子的。” 她把萧倾澜的手,放在肚腹上,让他感受孩子的生命力。 萧倾澜内心的冲击极大,他越来越期待孩子的到来,这预示着他即将有个新身份。 父亲。 他扶着顾清颜睡下,看到她睡梦之中,依旧微微锁眉,他轻轻拂开。 哪怕她不是那么全心全意的爱他。 但他们有了孩子,朝局稳定,以后还时日悠长。 顾清颜近来更加疲惫,尤其是宫里局面越来越乱,各宫的妃嫔都病着,据说中邪最厉害的沈音柔,时常趁宫婢不注意,跑出自己宫里,在御街上大喊大叫,太医救治了几日都不见好。 这个消息传到前朝,让原本就不平稳的局势,愈发动荡不安。 才被萧倾澜廷杖过的沈云徽,请求派大夫入宫医治沈音柔,被萧倾澜拒绝。 他又气的一怒之下,联合众臣,要将顾清颜处死,以佑国祚。 萧倾澜与他争吵激烈,太极殿上都出现了乱象。 傅渊也出京办差,萧倾澜手下无人可用,倒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顾清颜在宫中散步,她被王嬷嬷搀扶着,听着前朝传来的消息,愈发的胆战心惊。 王嬷嬷看到她抓着自己的手,指节泛白,不由劝慰,“娘娘别担心,有皇上对您和孩子的牵挂,必不会让您有事的,您腹中怀的,毕竟是本朝第一个皇嗣。” 这份量举足轻重,朝臣们就算意见再大,也总有保皇嗣的一派,还有各位皇室宗亲,来帮皇上稳定局面。 顾清颜却微微摇头,“如果没有沈云徽,我倒是不必忧心,可沈家是皇上最倚重的,沈云徽素来疼爱沈音柔,如今沈音柔都病成了这样,他必定是要与皇上起争执的,若是连他都背弃了皇上……” 那朝中局势动荡成乱象,便可以想见了。 傅渊也出京了,她哥哥许久之前便已启程回京,如今却迟迟没有消息。 她更担忧,哥哥也会被人针对。 还有爹娘…… 顾清颜顿时食不下咽了,午膳她只吃了两口,晚膳用一些燕窝,没吃半碗便吐了出来。 她今夜也没有睡意,想等萧倾澜来了再歇下,王嬷嬷派人去无霜殿请了三次,都说萧倾澜忙于朝政,今日没空过来,请顾清颜早些歇息。 顾清颜夜不能寐,她抚摸着肚子,不由红了眼,“孩子,你父亲似是为难,要在我们和朝局之中抉择了。” 她从前便知道,自己和沈音柔,和沈家对上,一定会是被萧倾澜放弃的那一个。 但她从未放弃过去争取。 争取到如今,她和萧倾澜有了孩子,她成了沈音柔之上最尊贵的贵妃。 算是赢了一局。 可是跟庞大的沈氏家族比起来,她依旧不够分量。 哪怕加上腹中孩子,也不够。 顾清颜默默垂泪,更为了腹中孩子担忧,她现在的软肋,又多了她腹中的孩子。 可是她不能放弃。 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要更坚强才是。 第二日,后宫又出了乱象,贤妃和沈音柔都在御街上发疯,宫婢不敢对她们用强,被她们弄伤之后,便放任她们跑到了琼月宫。 顾清颜在琼月宫足不出户,却被她们闯了进来。 王嬷嬷带着宫里婢女一直阻拦,最后负了伤,才打晕了沈音柔。 贤妃许是惊吓过度,也许是装的,自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萧倾澜在御书房听说了此事,连忙赶了过来。 他看到顾清颜苍白如纸的脸,立刻上前拥住她,“别怕,朕会派侍卫在她们宫门看守,不会再让她们跑出来。” 顾清颜紧紧握住他的手臂,泛红的眼中泪水莹莹,“她们的病……当真没法疗愈吗?” 她是从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邪术,不过是人心险恶罢了。 可宫中太医,应当不会诊治不了这些病。 萧倾澜无法告诉她,贤妃和沈音柔的病症很奇怪,太医说像中毒,却无药可医,如此荒诞。 他已经派人传信傅渊,让他立刻去药王谷,查出此事。 但如今,局面难看,他不得不告知顾清颜一个消息,“朕打算让你先出宫。” 第236章 选择,当贵妃还是太后 “出宫?” 顾清颜的心猛地一坠,跌进冰窟。 她挣扎着捏紧了萧倾澜的龙袍,“皇上是要……放弃我们吗?” “怎会?” 萧倾澜安抚着她,“朕只是怕你被事情纷扰,想让你去行宫生产,行宫就在洛阳,离京城不远,朕派院正和你同去,也安排你母亲陪同,你可会安心些?” 顾清颜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不是要放弃他们母子。 他还肯让娘陪着她一起生产,也是为她着想的。 可她心有遗憾,“若是去行宫生产,皇上便不能看到孩子出生了。” 她生产之时他不在,孩子出生后,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他。 顾清颜又骤然想到,她去行宫生产,不是变相的迁出京城吗? 待她生下孩子,又什么时候才会被他接回来? 又或者,他为了天象之说,朝堂针对,不得不让她和孩子,在行宫先住着? 归期不定。 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这个父亲。 他的身份也许都没办法被认定下来。 顾清颜的心更像是四分五裂的移了位。 萧倾澜看出她的遗憾,他承诺她,“待局面稳定,朕一定立刻接你和孩子回来。” “我们不能不去吗?” 顾清颜还要继续争取,为她,也为孩子。 可是萧倾澜没有回答她,沉默已经是最好的拒绝。 他身上的帝王之威,更让她心尖颤抖。 顾清颜放了手,她转身,说了句臣妾累了,就转身往内殿走去。 她不信任的样子,溢于言表。 萧倾澜看到屏风后那一抹身影,心中缠痛,“为何……” 你还是不信自己的夫君呢。 留在宫中,危机四伏,才是最不利的局面。 第二日,顾清颜便被安排上了车驾,要送出宫。 王嬷嬷是贴身照顾她的,自然在身边侍奉着,她看顾清颜闷闷不乐,已经习惯了她多思。 可她告诉了顾清颜一个好消息,“顾夫人已经提前出发,前往行宫,届时会为您在行宫打点好,迎您过去,您虽然有孕不便,可皇上吩咐了,在路上慢慢走,不会让您太辛苦的。” “总有两三日路程,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顾清颜语气有些冷,她既出宫了,就不能白出来了,青儿原来留下的人手,她还能沿用。 她把这些人手都交给了楚文瑶,楚文瑶派了人出去,帮她打探顾玖瑢的消息。 只有顾玖瑢尽快回来,她和孩子的困局,才会有所改变。 顾清颜思虑完这些,便躺在宽阔的御车里睡了下去。 她这一觉睡的很沉,梦中似被人搬运了一样,还碰的她肚子疼。 她嘤咛出声,便隐约听到一声低斥:“小心些,她和腹中孩子绝不能出事。” 搬运她的人便愈发轻手轻脚,还用毛毯裹住她,避免她受寒。 她想醒过来,却浑身软绵无力。 待她迷迷糊糊能睁眼,日月好似都交替几轮了,她从封了窗户的车厢里醒过来,捶着车门,“来人……” 她嗓音嘶哑的不成样子,听到外面一道声音:“贵妃娘娘醒了,先喝点水吧,小匣子里有温好的热水。” 顾清颜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她伸手打开车里的小匣子,看到里面有水壶,干净的茶杯,似是很贴心,如这人说的一般,茶壶里都是温好的热水。 但她倒了一杯,却迟迟不敢入口。 她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人带走了,也不敢笃定,这温水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对劲。 门外的人又开口了,“贵妃娘娘不必害怕,若是要害您,这一路走了四五日,早该动手了,您如今依旧无恙不是吗?” 顾清颜眼睛睁大,她似乎想起来了,“你是豫王府的人!” 萧昭衍! 他身边心腹的声音。 长欢轻笑道:“贵妃娘娘好耳力,好记性。” 四年过去了,只听几句便能分辨出他是谁。 这等能力,可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 他主子说的没错,无论过多少年,姜幼薇永远都不配跟顾清颜比。 顾清颜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 顾清颜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想的,她只是口渴的厉害,再不喝水她和孩子都受不了。 她把一壶温水都喝完了,看到马车里还有吃食,她也毫不犹豫的拿过来,先吃下了。 如长欢所说,萧昭衍要害她和孩子,走在路上四五日了,不必等到今日。 她吃完靠在马车里歇息,又行了约一个时辰,马车才停下。 长欢在马车外,扶她下车。 她下车之后便被蒙上了眼睛,又送进了一顶软轿。 软轿被人抬着,上上下下,似乎走了一条极为蜿蜒曲折的山路。 顾清颜猜想,萧昭衍既然能把她调包给换出来,必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会把她掳到一个他觉得安全的地方,再对她和孩子展开图谋。 萧昭衍一直在京城住着,没有封地,可惠帝未登基之前,是有封地的。 在渝州。 山水秀丽的巴蜀之地,地产丰饶,山城奇丽。 渝州的地方官,定是会听惠帝和萧昭衍的,如今她走的山路,说不定就是渝州的某座山上。 顾清颜的心提了起来。 她靠在车壁里休息,等到软轿落定,她有些头晕目眩,一只手将她扶了出来。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肌骨细腻,却透着一股凉意。 顾清颜感觉到了一股阴凉的气息,在人靠近她的时候,她警惕出声,“萧昭衍,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眼睛上的黑布被取下,光线刺眼的瞬间,一张阴柔俊美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男人眉若描画,斯文矜贵,与萧倾澜有几分相似的脸颊轮廓,俊美非常。 他这双含笑的眼睛,也是顾清颜曾见过的。 只是四年未见,他气质上变化了许多,阴冷,森寒,犹如盘踞在低坳沟壑里的毒蛇,正在朝她吐着带毒的蛇信子。 “贵妃娘娘,四年未见,本王依旧不能忘怀,唯你,集美貌智慧和冷静心性于一身,无可超越。” 他对顾清颜的欣赏和痴狂,毫不掩饰。 如此一见,他甚至比四年前更痴迷于她了。 仙姿佚貌,清淡幽远。 第237章 掖庭刑罚 顾清颜扶着腰,她心中越是慌乱,脸色就会越平静,“豫王大费周章绑我前来,不会只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吧。” 萧昭衍眼里的痴迷变成了欣赏,“自然,不过本王也不会伤害贵妃娘娘,请贵妃娘娘移步过来看看吧。” 他向顾清颜伸出手,十分体贴她有孕辛苦,要扶着她走。 顾清颜一手扶着腰,一手护着肚子,走在他身前,丝毫没将他当回事。 她也许是累了,步伐有些虚浮,可她在萧倾澜身边养的久了,浑身流露出的矜贵气息,愈发明显。 就连皇室长大的萧昭衍,都不敢轻易冒犯。 他心甘情愿的走在她身后。 顾清颜走到一处水帘之前,她俯瞰着山下,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形似山洞,却格外奇特的吊脚楼之中,此处依山就势,沿江而建,夜间景色流光溢彩,让人叹为观止。 她很快想起《二十六地志》中形容的渝州,洪崖洞上灯火明,嘉陵江畔晚风轻。 看来她猜的没错。 “你把我带来了渝州。” 她不曾回头,嗓音却轻又坚定。 萧昭衍站在她身边,还有意护着她,“渝州不好吗?巴蜀风情,美食众多,不比京城差很多。” “可你却想在这富饶美丽之地,祸起萧墙。” 顾清颜冷厉的眼锋扫向他,一瞬间让萧昭衍想起了从前,他在国公府见到的顾清颜,朱唇如樱,冰肌玉骨,美丽锋芒,又超凡出尘。 如此美人,他得不到,萧倾澜拥有了。 他甚至还同她幸运的有了孩子。 中了雾毒的身体,都能这么幸运。 老天凭何如此不公? 萧昭衍眼里揉进了一抹冷戾,“本王不过拿回属于自己的皇位,为何是本王祸起萧墙?而且本王没有打算起兵戈之祸,只希望贵妃娘娘,能跟本王配合。” 顾清颜冷漠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没有丝毫怯意,却也透露着疑惑,“要我配合你?” 萧昭衍目光柔和,落在她的肚腹上,他阴冷的眼神,刺激的顾清颜双手护着肚子。 萧昭衍却笑了出来,“当贵妃有什么意趣?若是你成了太后,携幼子临朝,摄政天下,岂不快哉?” “你想弑君?” 顾清颜睁大了眼睛,她眼底血丝弥漫,此刻彻底明白了萧昭衍的心思。 他费心的掳了她来,又悉心照料,又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竟是打算要利用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成为他临朝承制的傀儡。 顾清颜冷怒:“你休想!” 她绝不会如此背叛萧倾澜。 “贵妃娘娘可以多待两日,好生思考一番,本王的皇兄,雾毒未解,又杀了身边最得力的影卫,暂时没有这么快找过来。” 萧昭衍也不打算逼她,且厚待着她,让长欢给她准备最好的住所,铺上最软的鹅羽锦被。 他转身要走,顾清颜却叫住他,“等等,你是如何将我带出来的?” 萧倾澜派给她的金吾卫,都是宫中精锐,不会平白无故如此失职,加之他说,萧倾澜暂时没这么快找过来。 除非他会晚些发现她不见了,否则定会立刻查找。 只可能是……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本王做了个跟你一模一样的替代品,将你给换了出来。” 萧昭衍一笑,邪魅丛生。 顾清颜脑中忽然映出一张脸,跟她有几分相似,又同在宫中,得了萧倾澜的宠爱。 难道是她? 可谢婕妤是礼部选入宫中的,身家必定清白,她是何时开始听命于萧昭衍的? 萧昭衍又如何笃定,她一定能得宠? 皇宫。 无霜殿中幽暗,萧倾澜连烛火都没让人来替换。 他听着玄岚下跪回禀,“贵妃娘娘被谢婕妤调了包,快走到洛阳了才发现,贵妃娘娘已经被掳走五日了,属下们沿路追查,走了五条线路,未曾确定,哪一处是贵妃娘娘。” 他如实回话,萧倾澜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他紧握着龙椅扶手,手背青筋突起犹如山川河脉,他咬牙:“谢婕妤审问的如何?” “谢婕妤什么都不肯说,调查她的家人,都对她的行为毫不知情,她父亲说,似乎不认识这个女儿了一样,属下怀疑,她被人冒充。” “如何冒充,是否查清?” 玄岚垂眸,“查问过谢婕妤身边的人,都说她是自一年前开始行为与从前不同的,不过那时候贵妃娘娘初入宫,她由得宠到失宠,地位一落千丈,心里对贵妃娘娘有些嫉恨,也属正常,所以宫中奴婢未曾上报。” 这也可以免去她们的杀身之祸了。 可萧倾澜还是憎恶,他清洗了宫中,一遍又一遍,却还是留下了有异心之人。 还是个大祸患,把顾清颜给偷换走了。 之前他与顾清颜生出误会,只怕也是此人从中作梗,如此了解顾清颜,又如此了解他的人。 萧倾澜想到了一种可能,他让玄岚去贤妃宫里,秘密将她抓来,用刑审问。 崔婉凝未曾想到,自己生来尊贵,有一天会被拖入掖庭用刑。 而萧倾澜刑罚的方式,也不是简单粗暴的皮肉之苦,这宫里用来对付女子的手段,她全都体会过了。 萧倾澜料定她是心性坚韧之人,所以等到半夜,也没有着急。 直到天方初晓,崔婉凝终于扛不住了。 她被带到了萧倾澜面前,萧倾澜眼中,有熬了一夜的困倦,下巴上还有冒出的青茬。 可这丝毫无碍于他的俊美,反倒添了一股成熟稳重的性感。 他生得便十分容易让女人心动,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勾的人心痒难耐。 崔婉凝越是看他,便越是心酸苦楚。 她哽咽了一声,便听到萧倾澜凉薄的开口,“若是还不愿说,可以回去继续。” 掖庭的刑罚,还有很多。 “皇上!” 崔婉凝嘶哑出声,她趴在地上,犹如一滩烂泥,筋骨都快碎了,也要朝萧倾澜爬过去。 她眼里泪意汹涌,“臣妾自知无法与贵妃相比,可是臣妾毕竟出身名门,也是京中闺秀,又做了四年的贤妃,皇上对臣妾,但无分毫情意吗?” 即便是看在她的利用价值之上,也还没有到要跟她,跟她爹撕破脸皮啊! 他怎能如此待她? 第238章 顾清颜,本王愿与你共享天下 萧倾澜端坐龙椅之上,姿态矜贵俊雅,身上的震慑,连同着一股男子独有的魅力,能够让崔婉凝看出,他眼中对顾清颜深深的担忧和眷恋。 这是帝王不该有的情态。 在她心中,连奢望都不敢想。 若是萧倾澜也会这样恋着她…… “贤妃,你比沈音柔聪慧,应当知道,朕不能失去顾清颜,失去她,朕也许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他凉薄的眼神看向崔婉凝,仿佛在告诉她,他现在所做,就已经偏向极端了。 可又还没有到完全极端的份上。 他的凉薄和威压之下,崔婉凝心头震慑,不禁会想到,他若是更极端,那她…… 崔婉凝浑身筋骨都紧绷了起来,掖庭酷烈的刑罚,对女子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捂着心口,恐惧的妥协,“臣妾说,是谢婕妤……她是宫中细作,可她的脸似乎动过,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但臣妾对她有些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 她招到了这个份上,萧倾澜便没有再罚她了。 一道休养的圣旨降下,崔婉凝便被太医诊断劳心伤神,需要长期静养,给锁在了宫中。 萧倾澜又让玄岚去查谢婕妤,叫太医去辨认她的脸。 太医对着她的脸,仔细研究了一天一夜,依萧倾澜吩咐,若是辨认不出,可以剖开她的脸皮。 最后太医照做,通过剖析脸部伤口和筋骨线条,给萧倾澜呈上了一张女子的画像。 便是最初的模样。 萧倾澜眼中变得锋利,他拿下画像,看着殿中满脸伤口,皮肉翻卷的骇人的女子,“姜幼薇,朕倒是小瞧你了。” 如此生不如死的割肉换脸,竟让她熬下来了,她还能模仿谢婕妤和顾清颜,在宫中生出了这么多事端。 姜幼薇已经痛到麻木,鲜血混合着汗液从她脸颊上滑落,一遍遍浸染伤口,犹如将她的血肉拉扯出来,反复凌迟,让她饱尝痛苦。 而这样的事,她已经是第三次经历了。 她犹记得,第一次她被绑在一张铁床上,看人拿着锋利的小刀,划开她的皮肉,割掉她的颧骨,再嵌合,缝上,就像摆弄个布偶娃娃一样,摆弄她的脸。 从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自己已不配为人了。 她只是个工具,一个为了替爹娘报仇而活,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工具! 她仰起头,费力的睁开一双血眸看向萧倾澜。 她笑的放肆又荒诞,“哈哈哈!萧倾澜,你一定很担心顾清颜吧?她怀着你唯一的孩子,你连她被什么人掳到什么地方去了都不知道,你猜,她和她的孩子现在死状是什么样子的?” 萧倾澜眸光越冷,“她现在活的好好的,萧昭衍抓了她,不敢苛待她和孩子,你应该清楚,萧昭衍心中,她永远比你重要。” 姜幼薇放肆又狷狂的笑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痛恨和悲凉。 她的怨愤脱口而出,“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都看重顾清颜那个贱人!她身份卑微,什么都不如我,凭什么她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关注,明明我才是高贵的公府嫡女!可她害我全家,害了我爹娘……我爹娘都被她给害死了!” 她哭的撕心裂肺,满含悲愤。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事实是,“你父母无恶不作,欺压姚氏,顾氏多年,利用顾清颜对她百般苛待欺瞒,几乎要害她性命,何其狠毒? 法理皆不容,他们死有余辜!” “不!”姜幼薇尖叫起来,“我爹娘没错!低贱之人,本就该为高位者利用,你是皇上,你难道没有利用过顾清颜吗?你若是真疼爱她,她会过的这么艰难吗?哈哈哈!” 姜幼薇企图胡编乱造,坏人心志,可萧倾澜又岂是她能影响的人。 “朕与她的感情,旁人不会懂,你更不配,你连与人真心相爱的机会都没有。” 他唤来玄岚,“把她拖下去,掖庭所有刑罚,给她慢慢体会,人不必死。” 玄岚:“是。” 他上前拖起姜幼薇,姜幼薇像只狼狈的废物,在他手中挣扎大喊,“不!你不能这么对我!萧倾澜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无霜殿寂寂无声,空中只残留着血腥味,混合着龙涎香的味道,更让人闻之作呕。 萧倾澜浑身气血翻涌,一股无力感袭来,更让他倍感不适。 雾毒快压制不住了,傅渊却还没有回来。 他还要去救顾清颜。 顾清颜还在洪崖上住着,许是有些水土不服,她身上起了些湿疹。 萧昭衍找了大夫来替她把脉,又亲自给她端来了药和饭食。 顾清颜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会先拿银簪试毒,才缓缓入口。 但是萧昭衍给她端来的药,她迟迟不肯喝。 萧昭衍看着她满眼戒备,便知她心细如发。 他把药放到一边,又换了个药膏来,“你既不肯喝,便自己擦些药吧,免得夜里痒的睡不着觉。” 顾清颜拿过药膏,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直接冷着脸扔到了一边。 萧昭衍看着她,眉心微拧,“你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我不会让肚子里的孩子,接受居心叵测的照顾。” 她脸色清寒,愈发清冷似仙了。 萧昭衍看了一眼药和被她摔碎的药瓶,十分好奇,“你是如何笃定,我会用这两样东西,来害你腹中的孩子?” “药里有碎骨子的味道,你放的分量很轻,但多擦几天,我会更不适,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产未可知,我便是连逃跑的力气都不会有。” 顾清颜冷眼看着他,将他阴险心思戳穿的一清二楚。 萧昭衍眼中的倾慕更深了,“几年不见,你连药理都懂了不少。” 他靠近坐在顾清颜的床边,顾清颜往里挪了一寸,用眼神警告,不许放肆。 萧昭衍将她捧在心尖上,也没想此时唐突她。 他只是感叹,“原本你在国公府过的不好,本王便心疼你,想把你娶到身边来好生疼爱,可如今看你,虽做了贵妃,却依旧谨慎,药理精通,也是为了在萧倾澜身边,避免遭人迫害吧?你不如也尝试着,相信本王,只要你肯同本王联手,这江山天下,本王可以与你共享。” 第239章 萧倾澜杀进来救她 他相信,以顾清颜的聪慧,定能做出最利她的决定。 顾清颜神色清冷,如雪山之巅盛放的花,山顶凛冽的寒风都不能摧折她半分。 直到萧昭衍告诉她,“你再对萧倾澜有情意,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傅渊去药王谷取药方,那个孟枕月为了救他已经死了,雾毒的药方都拿不到,谁来救他性命?” 他仔细观察着顾清颜的神色,她有一瞬间的震惊,错愕,随后便是一阵漫长的寂静。 然后,顾清颜便问他,“你如何能做到,扶我腹中之子,登上皇位?” 且不说萧倾澜如今还健在,便是他没了,朝中沈家树大根深,怎会允许他在朝中呼风唤雨。 “沈云徽是萧倾澜的中流砥柱,可他有个心软的坏毛病,拿捏着沈音柔在手,不怕他不配合,天长日久,持续拉锯,也未必会输。” 萧昭衍成竹在胸,四年后的他,跟四年前比,犹如脱胎换骨一样。 他隐忍萧倾澜给的屈辱,筹谋萧倾澜的江山,甚至不惜做了四年安静的废物。 卧薪尝胆,等的便是这一刻。 顾清颜没有答应他,可他已经看出了她的动摇。 比起跟他合作,顾清颜一定会更害怕,萧倾澜死后,被沈云徽把持住的朝纲。 她没有顾玖瑢的消息,一个人也支撑不了太久。 而萧昭衍给萧倾澜的传信也已经递到他手里了,独身前来渝州,见他的贵妃和皇嗣,否则便是给他们收尸。 萧倾澜也在路上了。 顾清颜如往常在洪崖住着,萧昭衍知道她不方便跑,也没有限制将她关在房中,闲暇时,他还会陪她楼上楼下的走一走,舒缓她腿脚浮肿的痛苦。 平心而论,四年的磨砺,萧昭衍比之从前稳重了不少,便是阴险,也没阴险的让人那么讨厌了。 顾清颜渐渐觉得,他与萧倾澜有了相似的皇室之风。 萧昭衍也一直善待她,他知道,顾清颜不是曲意逢迎的女子,她自有高贵风韵,世上男子见了她,都会想双手奉上最好的一切给她。 “清颜,你也该想好了,与本王联手,总好过倚仗一个将死之人,你总是最在意,你腹中孩子的。” 他说着,伸手想抚摸她的腹部。 顾清颜挥开了他的手,“别碰我的孩子。” 这是她和萧倾澜的孩子。 “好,本王不碰,可这个你得拿着了。” 萧昭衍将一把匕首递给她。 手柄上镶嵌着亮眼的宝石,微微出鞘的刀身,也锋芒锃亮。 足见其锋锐程度。 “这世上能够让萧倾澜死而瞑目的人,只有你了。” 她也该在萧倾澜与她和孩子之间,做出选择了。 顾清颜手指微颤,她还没接过,长欢便出现了,“王爷,萧倾澜来了,兵马未曾调动,他的影卫也全都守在洪崖之外,他一个人杀进来的。” “好。” 萧昭衍并不意外,他看向顾清颜,“走吧,到你抉择的时候了。” 顾清颜握着匕首,一股凉意从脚底上涌,传遍四肢百骸。 萧倾澜来救她了,他没有调动兵马,竟然只身带着影卫杀了过来。 他怎么敢…… 顾清颜脸色倏地变白,她有些麻木的跟在萧昭衍身后,他们走到了洪崖四层的一处厅堂之中。 水帘在外潺潺流动,散发着一股清透的凉意。 楼中杀意弥漫,血腥气遍布,下意识的让顾清颜作呕。 她微微弯腰,便听到男人急迫沙哑的嗓音,“颜儿!” 她扶着肚子,抬头向那人看去。 他白衣染血,因杀上来而飘荡的下摆显得双腿修长有力,而他腿上也受了伤,有一道伤口正在汩汩流血。 “皇上!” 顾清颜下意识朝他奔去。 萧昭衍一把拽住了她,他贴在她身边说道:“清颜,别忘了选择。” 顾清颜浑身一僵,挪动的脚步都滞住了,她看向萧倾澜的目光,不由悲凉。 萧倾澜挥剑朝萧昭衍刺去,萧昭衍后退躲开,凌厉的剑气啸过,他也没有被伤到,也算是武功精进了不少。 他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阴冷的笑容,“皇兄,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便将此处空间留给你们二人,臣弟先行告退。” 他双手交叠行礼,越是恭敬,包藏祸心的眼神里,便越是阴鸷。 萧倾澜几步奔到顾清颜身边,将她抱进怀里,“颜儿别怕,有朕在,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的。” “你受伤了……” 顾清颜哽咽了一声。 她知道萧倾澜身上有带药的习惯,她想蹲下为他上药,可她身子笨重,还未碰到萧倾澜,反倒自己跌在了地上。 “颜儿!” 萧倾澜连忙扶她,“没关系,朕的伤不碍事,你快起来,朕立刻带你走。” 他杀上这吊脚楼,便是要将她和孩子平安救出去。 他定要保护她们母子! “皇上,为何要孤身前来,臣妾和孩子是诱饵,你明明可以不来。” 顾清颜心头悲戚,她若是萧倾澜,定是要以江山社稷为重的。 若是当真如萧昭衍方才所说,他没有调动兵马,只带了影卫过来,连自己全身而退都很难。 他若出事,江山基业岂非要落入旁人之手? 萧倾澜重重的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了一抹血迹,“哪有抛妻弃子的道理?” 顾清颜手臂颤抖,她睁大了眼睛,“皇上说什么?妻……子……” 她只是他的贵妃。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没有机会再做他的妻子了。 “快走。” 萧倾澜来不及跟她说许多了,他将人扶起来,护在身后,一路朝下冲杀而去。 顾清颜眼前是血肉横飞的惨烈场景,她抱着肚子,每一步都挪动的十分艰难。 可她身前有一抹挺拔的身影。 他脊背挺括,没让任何杀手冲到她面前,哪怕他身上,是旧伤叠新伤,体力不支的时候,也会用剑尖撑着地面喘息。 “皇上,能冲出去吗?” 顾清颜捏着他衣袖的一角,微微颤抖。 萧倾澜染血的俊脸回头凝视着她,“别怕,会没事的。” “外面被本王重重包围,萧倾澜,你想如何没事的走出去?” 一道声音自九层高楼传下,层层回响,震耳欲聋。 第240章 她要生了 楼内灯火通明,层层血雾之中,萧昭衍端然立于最高之处,他身披玄色,目光幽暗,闪烁着冷光,似要成为这暗夜之王。 他看向顾清颜,“清颜,你该做出正确的选择了,是选一个将死的萧倾澜,还是选本王!” 他的嗓音层层传落,顾清颜的心脏也涤荡着颤抖。 萧倾澜想扶住她,安慰她别怕,手放到她后腰,却摸到了一把冰凉。 是匕首。 萧倾澜眼神骤然变凉,他看向顾清颜,极力隐忍克制着,“颜儿,是他逼你,对不对?” 萧昭衍想杀他,所以利用顾清颜,想来离间他们。 他不会相信,她有过想杀他的心。 不会的。 顾清颜从腰后拿出匕首,眼底溢出泪的一瞬间,她不得不残忍的告诉他,“皇上,臣妾也为孩子打算过。” 萧倾澜无恙,她的孩子自然能平安的生下来。 可若是雾毒未解,他没了,那她和孩子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沈云徽和沈音柔,顷刻便会让她和孩子一同给萧倾澜陪葬! 若死的只有她,她可以不那么挣扎。 可她的孩子,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哥哥…… 她不能完全舍弃下。 所以她没有丢掉萧昭衍给她的匕首。 萧倾澜从她眼神里看到了艰难的抉择,内心瞬间传来一股撕裂的疼痛。 他甚至痛的吐出了一大口血。 “噗!” “皇上!” 顾清颜连忙扶着他,她低头看着地上的血,已经渐渐变成乌紫色,不仅是他受伤了,雾毒也发作了。 他的身体,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而萧昭衍说,孟枕月为救傅渊,已经死了。 顾清颜脑中思绪纷杂,痛苦无比。 “萧倾澜,你已是将死之人,为何不给清颜留一条活路?她腹中之子,也有你的血脉,本王绝不会亏待她们,本王会帮她腹中之子登基为帝,然后做摄政王,辅佐他做大邺的帝王,继续成就你的江山霸业!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呵。” 萧倾澜冷笑一声,一个刺客瞬间向他挥刀砍来,他一剑便削下了他的头颅,夺了刺客手中刀,猛力一掷,朝萧昭衍射去,萧昭衍躲避,那刀却险险的擦着他的脸划过,在他脸上拉出一道伤口。 “萧倾澜!” 萧昭衍捂着脸,咬牙切齿。 他竟还有内力,还能这样伤他! 他想起年幼的时候,太师和太傅一同教导诸位皇子,萧倾澜是他们公认的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上书房和校场里,只有他最耀眼夺目。 所有皇室子弟在他的衬托之下,都是黯然无光的砂砾! 他对他不服气多年! 可平心而论,若他中了雾毒,身陷囹圄,又还能有力气,掷出这样一刀吗? 他做不到的。 萧昭衍眼神阴鸷,“萧倾澜,本王看你还能挣扎多久!” 顾清颜不杀他,他今天也走不出这洪崖! 萧倾澜不得不分心却应对杀手和刺客,他只能勉强护着顾清颜的安危,但顾清颜还是被伤到了。 她险些被挟持。 “皇上!” 顾清颜大叫了一声。 她被一个刺客从后面拖走,那人拽着她的领子在地上拖行,她双手抱着肚子,却惊恐交加,后背在地上摩擦的生疼。 “颜儿!” 萧倾澜飞跃而起,于空中挥剑伤了那人双眼,那人惨叫一声,便被萧倾澜一间贯穿了脊背。 他的青霜剑从颈椎刺入,穿透脊骨,用力的瞬间,那人便像面条一样,被削的骨肉分离。 如此血腥的一面落进顾清颜眼里,她心中惊颤更多了。 下腹阵阵抽痛,一滩热流洇湿了她的裤腿,她脸色苍白的叫道:“皇上,孩子……” 孩子要出事了。 “颜儿。” 萧倾澜疾步回到她身边将她抱起来,摸到她身下的湿腻,他脸色一僵,“不好,颜儿,你要生了。” “生……皇上,孩子!要保住孩子!” 她可以出事,孩子不行! 她一定要保住孩子。 “颜儿,控制呼吸,别紧张,别害怕。” 萧倾澜一边拼杀,一边安慰她。 刀光剑影之中,他依旧沉稳着。 玄岚杀进了洪崖,他飞跃到萧倾澜面前,萧倾澜跟他吩咐了什么,玄岚立刻护着他们往外冲杀。 洪崖如迷宫般高深莫测,一共有十一层,每一层都有无数个房间。 玄岚带着萧倾澜和顾清颜,躲到了三楼的拐角之中。 一片幽暗,只有玄岚手中的火折子能够透出一丝光亮。 萧倾澜拿过火折子,照在顾清颜身上,她身下已经流出了血,脸色更是惨白。 她苦苦哀求他,“皇上,救孩子……找到能接生的人,一定要保住……臣妾的孩子。” 萧倾澜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也没办法找到稳婆了。” 顾清颜心头弥漫出一股绝望,“不……” 她宁愿用自己的命,换孩子活下来,她九月怀胎的孩子,是她的骨肉至亲。 也是她和萧倾澜唯一的血脉延续。 萧倾澜低声吩咐了玄岚一声,玄岚顷刻离开了,昏暗的屋中,只有萧倾澜,他的脸半明半灭,隐于暗光之中,顾清颜只能看到他眼神中的平静。 他说,“颜儿,别怕,朕为你接生。” “你?” 顾清颜瞪大了眼睛。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萧倾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懂如何接生吗? 他不怕这血腥的画面吗? 他…… 真的可以吗? “自你怀孕朕便开始同太医学**子生产的知识,当时只是想了解你怀孕产子的辛苦,没有去看你,却每天都看过你喝的药,吃的膳食。 你不知道,朕夜里去看过你,抚摸过你的肚子,朕惊奇的看着他,从你平坦的肚腹,长到如今这么大,朕一直都陪着他。” “皇上……” 顾清颜眼中泪光汹涌,心头不断被暖流冲击着。 她怎么能想到,萧倾澜为她做了这么多? 他从来没说过。 她也从来不知道。 “颜儿,听朕的话,一呼一吸,有规律的用力,让孩子的头慢慢下移,朕替你看着。” 萧倾澜掀开了她的裙底,一瞬间的冰凉,让一股羞耻感溢满了胸腔。 但她看不到萧倾澜的脸,却能感觉到,他修长有力的手,握着她的腿,传递给她极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