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带着大明走向昌盛》 第1章 (脑子寄存处) (不要怕,女主的容貌可以恢复,绝对是美美美美若天仙~) 我的岳父镇楼! …… 大明,洪武十二年。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都城南京。 四月初十,阳光明媚。 茶楼上,陆知白临窗而立,含笑望着下方街道拥挤的红男绿女。 尤其是那些个妙龄少女,真是花枝招展。 “南京城的姑娘,就是要多一些。不知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对象……” 他正想着,一个伙计来上茶,满脸堆笑道: “公子刚来南京吧?模样可真俊,整个南京城里,就没见过您这么出挑的!” 陆知白还没应声,一旁,从小伺候他的小厮李默两眼泛亮,得意道:“那是!我家少爷天下第一俊……” 另一个刚买来的小厮严磊,则如锯嘴葫芦,只垂着眼预备斟茶。 陆知白暗暗瞪了李默一眼,心道多嘴多舌,你学学人家。 他直起身子,笑着对伙计打探道: “敢问,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些人都朝街那头去了?” 伙计一脸八卦道:“说来也不新鲜,已经热闹好几天了,城南有个大地主祝家,祝小姐在招亲呢!” 陆知白略感诧异:“地主家的小姐也愁嫁?何至于此?” 伙计欲言又止,摇头道:“咱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挑了好几十个儿郎,都没看中的……乖乖,比皇上的女儿还挑呢……” 陆知白给了些赏钱,喝了会茶,眯眼思索,笑了起来。 他折扇一展,带着两个小厮来到街上,循着人流去了。 到得一座朱红小楼前,只见人群熙攘,都是来看热闹的,言笑纷纷。 还有一些小摊贩,趁机把摊子摆在了这里。 祝家说是招亲,小楼却静悄悄,无人主持。 只告示栏贴着一张大红榜文,写了一些条件。 大意说,祝家有万顷良田,要为宝贝女儿择一佳婿。 年满十六尚未婚配、不是乞儿的儿郎,皆可参与。 要求样貌品行端正,健康无病,不限出身,家世清白即可,读书识字者尤佳。 陆知白看着,心里有一丝古怪感觉。 嗯? 自己好像样样符合? 李默挤在人群中,陪着笑脸,不待吩咐,已向众人打听起了情况。 过一阵子,李默回来,炫耀似的斜了严磊一眼,将他挤到一旁,贴在陆知白耳边,低声道: “少爷,他们猜这祝家小姐丑得不能见人!嫁不出去,才想的这一出,结果又挑得太狠,今天都没几个人搭理了,全是来看笑话的……” 陆知白抿唇,点头。 祝小姐有硬伤,不好婚嫁,这是稍微想想就能猜到的事。 他问道:“这小姐叫什么名字?” 李默答:“听说叫祝长乐,到现在都没露过面。” 听到这个名字,陆知白双瞳微眯,心头一动,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这就是他的媳妇儿! 前世,他在21世纪过五关斩六将、击败200人考编上岸省级图书馆,成为一名光荣的管理员! 一次旅游时,他正参观博物馆,结果,发生了特大地震…… 就稀里糊涂的穿越到了大明洪武年间。 他穿越过来之后,就成了孤儿,连兄弟姐妹都没有。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所以,陆知白想找个对象。 没想到刚来南京城,就碰到了有感觉的。 欣喜过后,陆知白眉头微皱起来—— 祝长乐肯定是哪里有问题的。 但他这一路见过了近百个未婚女子,都是没什么感觉…… 陆知白思索一阵子,原本打算看热闹的,现在则是决定主动去试试。 至少,打探下她究竟是什么问题。 如果不是身染恶疾,只是模样丑一些,倒也不是大事儿。 见陆知白神色郑重,一双黑眸朝祝家凝望过去,似乎动了心思,李默急坏了: “少爷,你不会是想……哎哟,要是成了赘婿,老爷跟夫人要气活过来啊!” “闭嘴!在外头等着。” 陆知白毅然朝祝家行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是自己媳妇儿”的感觉。 所以,他要去一探究竟。 外面看热闹的众人,望着徐徐走向祝家的白衣少年,个个都是直了眼睛,霎时间议论如潮。 “啧,好俊的小郎君!世间竟真有这等神仙人物。” “芝兰玉树,俊朗丰神。再不行的话,祝小姐这辈子恐怕都嫁不出去了……” “真是想不开啊!这副好皮囊,公主都尚得。” “上什么公主,皇家规矩大,还不如地主豪绅自在呢~” …… 陆知白进了祝家,被引进花厅等待。 有丫鬟来上茶。 一名端庄威严的中年妇人,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徐徐走来,上下打量陆知白一眼。 此人一看就是个管事婆,现在的身份是“面试官”。 陆知白淡淡一笑,站起身来,稍稍拱手做礼道: “在下陆知白,看了外头的榜文,特来一试。” 这管事婆子微微颔首,不见什么笑意,神色有些严肃。 她说:“既如此,便按流程办事,还望公子莫怪。” 陆知白点头:“理解。” 管事婆子张口便问: “陆公子年龄几何?哪里人氏,家世如何?” 陆知白答道:“在下刚刚十七。家住凤阳县太平乡,一介乡绅。” 管事婆子略微挑眉:“这么说来,你是当今上位的同乡?” 陆知白笑了:“是啊,实属幸运。” 他也觉得奇妙,居然穿越成了朱元璋的老乡。 说话间,陆知白从身上翻找出一物,奉上:“路引在此。” 路引是古代的通行凭证,上头有官府盖的章。 管事婆子接过,看了几眼,问道:“既是凤阳人,来到南京,所为何事?” (求各位读者宝宝点点催更,送送小礼物,感谢大家~) 第2章 陆知白思忖片刻,才做应答: “实不相瞒,在下到南京,正是为成家而来,想要觅一良配。” 他神色坦然,却也有些许惆怅。 陆知白的目光在花厅的屏风上扫过。 直觉告诉他,屏风后面有人。 因为他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栀子花香,夹杂着少女的气息…… 这个回答,管事婆子显然不满意,追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到南京才能成家?” 陆知白知道,祝家这条件,一定吸引了不少贪财的男人。 人家警惕些是正常的。 他不以为忤,解释道:“因为,南京乃是京师首善之地。自古江南多佳丽,觅得良缘的可能,更大一些。” 他的确是这般想的。 还有一个原因。 他前世就是南京人,工作也是在南京市图书馆,主打一个……叶落归根。 管事婆默然片刻,继续问:“公子可有兄弟姐妹,双亲是否康健?” 陆知白沉默一瞬,垂下眼,选择了实话实说: “家中独子,无兄弟,也无姐妹。双亲……今年二月底,我们探亲回来,遭了船难,双亲溺水弃我而去,在下也是重病一场……” 原身病了个把月,他才有机会穿越过来。 管事婆望着陆知白的白衣,语气不由得微沉:“这么说,你是重孝在身?” “不错,”陆知白点头,无奈地看着她,“在下如今在世上,孑然一身,实是无牵无挂了。此前年少无知,去年父母为我安排婚事,我没有答应……” “现在悔之晚矣,唯有尽力弥补,求一段更好的姻缘,以全孝道,慰双亲在天之灵。” 这番话,入情入理,含着无尽的悲哀之意。 听得坐在屏风后面的少女,都是心儿微微一颤,心说,他可真是惨啊。 然而管事婆皱起眉头,面色不愉,目光锐利。 陆知白这话,确实占了一个孝字,这是大义。 可他的意思,不就是让自家小姐给死人冲喜吗?! 真是好大的脸面! 对方不爽,陆知白心知肚明,叹了口气,躬身,拱手拜道: “此亦非吾所愿也……实在是已到了如此地步,事有凑巧,万万没有冒犯小姐的意思。” 管事婆却略过此事不提了,喜怒不形于色,话题一转,淡淡问道:“公子平日里读些什么书?” 陆知白不紧不慢回答:“读些四书五经,预备着朝廷重开科举,好考个功名。” 这纯属骗人,洪武朝的官,狗都不做! 但这种答案四平八稳,多么政/治正确,挑不出错来。 管事婆盯着他,又问:“那倒要请教一下,四书五经里,是怎么教导夫妇关系的?” 开始考才学了。 而且是冷门话题。 但这难不倒陆知白。 他打小在书堆里长大,又做了三年图书管理员,阅书无数,可谓此刻大明最为博学之人,通晓过去和未来。 陆知白微微一笑,道:“《中庸》有言:‘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管事婆子目光微微露出一丝讶异。 没想到临时想的问题,他竟也能对答如流。 屏风后方,朱长乐黑眸如水,柳眉轻蹙静静思索,在回想这句话的出处。 管事婆问道:“此话作何解?” 陆知白对曰:“夫妇是五伦之首,先处理好夫妻关系,才有其他四伦的和谐稳定。 做君子,要从夫妻关系开始。在下认为,好的夫妻关系不是单使哪一方受益,而是互相扶持,相辅相成。” 管事婆子盯着他,沉默良久,目光颇有审视意味。 最终,她并未做评价,话题一转,问道:“陆公子有什么想问我家的吗?” 陆知白拱手道:“在下想知道,祝家此举,不是招赘吧?” 管事婆说:“并非招赘。” 陆知白点点头。 不招赘,就是小夫妻自立门户。 相对沉默少许,管事婆问道:“关于我家小姐,陆公子了解多少?” 陆知白思索片刻,道:“一概不知。” 管事婆子语气淡淡介绍道: “我家小姐闺名祝长乐,年方十五,温婉贤德,知书达理,聪慧过人,当世少有。” 陆知白垂眸听着,心里已是明白了—— 一字不提容貌。 只夸品德气质。 应该是真的不好看。 静默之后,管事婆神色肃然,缓缓的说: “实话与你说,我家小姐原本玉貌花颜,后来不慎伤了脸。此事勿得声张!” 陆知白眉头微皱。 随后郑重点头:“在下绝不透露一字。” 他心道,果然就是容貌问题。 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失望,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总比恶疾要好。 管事婆又说:“请公子仔细思量,再做决定。” 说罢转身,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陆知白沉吟片刻,道:“在下已考虑好了,想要求娶小姐。愿得一人之心,永结两姓之好!” 这态度不可谓不坚决,管事婆子略有惊讶,转头望来,问道:“为什么非要求娶我家小姐?” 因为缘分啊! 陆知白当然不可能这样解释,会被打出门的。 他想了下,说:“因为,女子容貌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看他一副天人之姿,管事婆滞了一滞,倒是有些无言以对。 却追问道:“那什么才重要?” 陆知白道:“性格。我正喜欢温婉女子。” 管事婆听了,只是点头,也不多说。 陆知白也不知自己能否让祝家人满意,唯有抓住一切机会表现自己。 他诚挚恳切地说:“关于小姐的脸,我倒有一感想。还请阁下转达。” “这不是小姐的错,而是我的错。如果小姐没伤到脸,必定早已出嫁,或许正是为了遇见我,小姐才会有此劫难……我也很心痛,不知说什么好,只盼将来能有机会百倍偿还……” 管事婆子睁大眼睛,似乎震撼到了。 她欲言又止,终究是忍住了,没有破口大骂。 天啊! 好大的脸,好厚的皮! 看起来年纪轻轻,怎的如此油滑? 这张嘴是哄骗过多少女人? 屏风后面。 听了这番话,朱长乐却是怔住了,发了会儿呆,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眸中,不知不觉间已是涌出泪水。 这几天,见识了几十名适婚男子,从来没人说出这种话来。 他们嫌她的容貌,却又放不下她的家产。 总在不经意间,透出鄙夷与贪婪。 只有他,陆知白,貌如谪仙令人不敢直视,竟还能如此温柔…… 第3章 只有陆知白,看到了这场招亲的根本,是“她”这个人,活生生的人。 反复咂摸他这句话,莫名的,朱长乐压抑已久的所有委屈与伤心,齐齐爆发了。 像失散多年、颠沛流离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能够投进家人温暖的怀抱,满腔委屈终于有处发泄。 她一时间情难自控,泪如雨下,呼吸急促。 却不得不以双手紧紧捂住嘴,免得不小心溢出哭声…… 管事婆有所察觉,眉头一皱,立即道:“公子请随我来。” 陆知白也听到了细微的呜咽声,不免有些迟疑,朝屏风后头望去。 隔着屏风,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知道那极有可能就是祝家小姐。 陆知白沉吟着,虽然本能的就想要宽慰几句,又唯恐坏了礼数。 而且,屏风后方的人,似乎也需要私人空间发泄情绪。 “唉……”陆知白心中一叹,选择快步跟上那神色严厉盯着他的管事婆。 他被带到一个房间中。 桌上笔墨齐全,铺着一张红色方笺。 管事婆微微板着脸,公事公办地说道: “请公子写下生辰八字,再脱衣验身。之后,我将今日情况一五一十说与我家主人,听候决断。 规矩是严苛了些,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还望公子见谅。” 陆知白已经提起毛笔,缓缓落墨,淡淡笑道:“谨慎些好。嫌货才是买货人。” 写完,吹干墨迹,将红笺交出去。 管事婆面不改色接过,道:“验身之后,公子便可离去。结果三天内会派人通知公子。公子现居何处?” 陆知白昨天才到的南京,已经租了一处民宅。 得了地址后,管事婆便微微颔首,离开了。 陆知白望着她的背影,其实想问,如果下聘的话,要依什么规矩? 但此问不合时宜,哎,还是先等通知吧。 不久。 有一条壮汉过来,一副武人打扮,或许是护院总管之类。 关起门来,此人将陆知白扒光,仔细验看了一番。 这种事,两辈子来头一回。 如果不是为了娶老婆,打死也不干。 陆知白脸上微红,惹得那壮汉哈哈大笑:“都是男人,恁羞个屁!小嫩娃!” 验过身,面试就结束了。 陆知白立刻穿好衣服,夺门而逃。 祝家门前,人比刚才还要多,笑嘻嘻的在围观。 顶着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热切好奇的目光,陆知白招呼上两个小厮,飞逃似的离开了这条街。 …… 祝家,最初那间屋子里,屏风后面。 头戴帷帽、面罩白纱的朱长乐,仍在轻声啜泣。 管事婆子满脸心疼,低声安慰,与面对陆知白时的严厉冷淡判若两人。 渐渐的。 朱长乐平复了心绪,不再哭泣,长呼出一口浊气。 沉默一阵子,她轻声唤道:“邓姑姑,你觉得……” 她有一丝羞赧,但面对把自己带大的奶娘,倒也能开口:“刚才那位公子……如何?” 她的声音轻甜婉转,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与小心,还夹着一点鼻音,惹人怜爱。 邓姑姑哪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只怪那陆知白容貌太出挑,实在是男人中的祸水。怕是有些尼姑见了,也要跳过墙来。 更何况朱长乐一个不谙世事的深闺少女,肯定已是对他好感大起。 但邓姑姑的年龄,比两个陆知白还要大,看男人自是不会只看表面。 就算知道朱长乐的小心思,邓姑姑仍是直言不讳的提醒道: “殿下,你不觉得他太完美了吗?尤其是,太会说话、过于体贴,反而显得刻意。像他这个年纪,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圆融练达?” 朱长乐脑袋微歪,回想着陆知白的所言,倒没觉得哪里不妥,口中道:“或许,有的人就是天生聪慧呢?” 这才到哪儿,就开始给他说好话了!邓姑姑叹了口气: “他太聪明了,不知怀的什么心思,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啊!” 朱长乐轻蹙眉头,有些不解,歪了歪脑袋,慢吞吞的小声问:“可是……我为什么要做他的对手呢?” 邓姑姑滞了一下,竟有些无言以对。 只能叹息道:“殿下说得对。我也是怕你往后受苦……不相处,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朱长乐点头说:“我知道奶娘疼我。” 她沉默好一会儿,声音又娇又软,徐徐开口道: “其实,我也不想选他……” “嗯?这又是何缘故?他不是很好吗?”邓姑姑满脸惊讶与不解。 其实陆知白除了双亲俱亡、尚在守孝之外,倒还真挑不出毛病来。 朱长乐叹了口气,闷闷的说:“他就是很好,太好了。所以我觉得……他值得更好的人……” 言下之意,自己有些不配。 少女细白的手指,隔了面纱,轻轻抚摸自己的面庞,蹙起蛾眉。 一年前,她的右脸颊不幸在火灾中烧伤了。 伤口愈合之后,皮肤变得凹凸不平,长了鼓包,颜色发红,丑陋不堪。 故此,原本在谈的亲事也没有了。 勋贵子弟都避之不及。 邓姑姑听了这话,霎时就严肃起来,立即握住朱长乐的小手,劝慰道: “公主万万不可有此想法!您可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您若看上了一个人,就是他的福气。” 邓姑姑又缓和了语气,心疼的劝道:“乖殿下呀,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少女,比陆公子好一万倍的男人你都配得。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这番话,确实让朱长乐心中安定了几分。 但她仍是心绪难平,轻叹道:“可没有册封,我还不是公主呢!” 大明的规矩,公主在出嫁前两日才会被册封,那时才拥有公主封号。 邓姑姑笑了,说:“不管有没有册封,您都是当今圣上的亲骨肉!皇三女,又是皇后所出的嫡次女,太子殿下的嫡亲妹妹,身份何其尊贵!” 她很笃定:“过了风头,皇上绝对会册封您的,这是迟早的事,且放宽心。咱们当务之急呀,是选出一个中意的驸马来。” 朱长乐默默思索了一阵子,小小声的开口:“可我还是觉得……我的父皇好,母后好,皇兄好,所以我才好……可他没有这样的父母,就已经很好了,如果他有……” 邓姑姑听了心中暗叹,我的小公主啊!实在太天真善良了,这往后可怎么办。 她柔声劝道:“其实殿下也很好,但凡夫之人,往往先看到外在的东西。 这世上也没有如果,如他所言,事有凑巧,没有谁刻意,但事情偏偏就是这个样子了。还请殿下不要胡思乱想。” “哦,是的,”朱长乐收敛起飞扬的思绪,白嫩小手托着腮,随后又忧虑起来,“不知父皇与母后会怎么决定……” 第4章 朱长乐的婚事,决定权自然是在帝后二人手中。 邓姑姑望着打小就乖巧胆怯的小姑娘,放柔了语气,暗示道: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殿下若真有想法,也要委婉开口,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羞怯,耽误终身大事。” 朱长乐点了点头。 邓姑姑见她心情好转,心中对这门婚事便也有了估计,道:“我先进宫,赶紧汇报今日的情况。” “姑姑去吧。”朱长乐抬起漆黑眼眸,巴巴的望着她的背影远去。 终是有些羞,忍住了没提要给陆知白多美言几句…… 她相信,只要邓姑姑照实描述,父母自然能看出陆知白远胜其他人。 朱长乐又转过头,痴痴盯着屏风对面,好似某个白衣少年还站在那里。 这屏风做得精巧,从外看不见屏风后面。 但在后面,却能隐约看到外头。 于是。 偷看那人的第一眼,便叫她心神颤动,几乎不敢眨眼,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莲花郎面,春风眉眼。 声如清泉,温柔妥贴。 她想,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这般惊艳的人了。 但如果父皇和母后嫌他重孝在身,视为不吉,又该如何是好? “唉……” 小姑娘托着腮,叹息出声,为了这段姻缘,愁肠百结起来。 …… 大明皇宫。 邓姑姑进宫之后,先将今日考察陆知白的情况,禀报马皇后。 过了阵子,朱元璋下了朝,得知三女的奶娘进宫了,便立即到皇后宫里来问问。 这几天,假借“地主祝家”的名义招婿,选个好女婿便是他政务之余最要紧的事,一心想要尽快办成咯! 邓姑姑又把情况从头对朱元璋说一遍。 当听到父母双亡不久,朱元璋霎时就怒了,一拍桌子,冷笑道: “好胆!竟打算让朕的女儿给他父母冲喜?!” 马皇后倒是淡然,劝道:“这确实如他所言,事有凑巧。丧期要是过了百日,可就真得等上三年才能成婚了,他怎能不急。” “再说了,”马皇后叹了口气,“想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既失了父母,又无兄弟姐妹,这三年苦日子,要怎么过?” 这番话,顿时勾起了朱元璋的伤心往事。 他小时候,遭遇饥荒、瘟疫,亲人一个接一个的过世,好歹还剩下个二哥和侄子,可那种凄苦绝望的滋味,依然深入骨髓…… 朱元璋火气渐渐散了几分,但仍是嘴硬道:“再苦也没有咱苦!咱不也过来了?!” “陛下自然非常人可比,”马皇后还能不了解他,知道这方面他是松了口,轻巧的转移话题,笑道,“这孩子还说了些话,倒是有几分意思。” 邓姑姑把陆知白与自己的对话说了,然后垂着眼静静侍立一旁,不再多言。 朱元璋眯起眼,琢磨一会,评价道:“这小子,是有几分才学,关键还知情识趣!” 知情识趣,这四个字一出来,马皇后便轻轻一笑,知道此事七成是定了。 无论男女、身份,朱元璋最喜欢知情识趣的人。 知情识趣,就意味着懂事,并且能以言行表达出乖巧来。 这样的人,有心,聪明,还听话,谁能不喜欢? 朱元璋拿着一个痒痒挠儿,挠着后背,哼哼着骂道: “咱的女儿烧坏了脸,是他的错,不然就碰不到一起。单凭他这句话,确实要高看他一眼!” “可恨这个道理,有些蠢材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比如这几天碰到的那些贪财的蠢货,再比如那顾时,不识好歹,竟敢嫌弃三女……” 朱元璋越说越是咬牙切齿。 济宁侯顾时,家中二子、三子,适龄未婚。朱元璋有意与他结亲,谁知刚释放出这念头,朱长乐就烧坏了脸。 顾时赶紧把自己两个儿子的婚事都给定好了,假装不知道朱元璋之前的意图。 非但如此,好些未婚的勋贵子弟,也纷纷说起了人家。 朱元璋一回想起这些事,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皇女就算毁了容,依然还是皇女,真龙嫡女,你们凭啥子嫌弃?! 还有想绕过皇三女,求娶四女五女的。 听到朱元璋火气渐长,似要破口大骂,马皇后连忙劝道: “既然如此,陛下不更应该择一佳婿吗?这后生我瞧着是不错,比其他几个都强。毕竟只图他一个温柔体贴,对长乐好。” 朱元璋又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终于拍板道: “朕的淮西老乡,必定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此子又才貌过人……这样吧,现在就派人去回老家查访一下。妹子,你找人合合八字。” “如果合适,就赶在五月之前,择吉日把婚事抓紧办了!你我心里的一块大石也算落地了。” 陆知白如果没说谎,接下来最关键的,就是八字合不合了。 如果不合,这些天倒也选出了其他三个不错的男子,可以再看看。 如果八字相合,也就没他们的事了。 …… 陆知白带两个小厮快步离开祝家,一口气走出两条街,彻底无人再关注他。 李默终是忍不住了,问道:“少爷,咋样啊,能不能成?” 陆知白摇头:“不知道。等着吧。” 他心里也有些忐忑,他是很想要这段姻缘,但决定权在祝家家长手中。 李默劝慰道:“少爷这么俊,又读过书,哪有不成的?不成是他们眼瞎吧。” 陆知白左顾右盼,打量着街两边的店铺,哼道:“你少说话,听得我烦。” 李默安静了一会,心里委屈。 他也不知少爷是咋的啦,怎么就看他横竖不顺眼。 十天前,少爷大病初愈,就好似变了个人,成天两眼发直,有时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我的编制,我的编制啊”! 等李默慌忙找来各式各样的鞭子,他又不要。 却把李默的名字,从李二狗改成了李默,意思是黑狗闭嘴。 浑噩了两天之后,少爷好似从失去父母的悲痛中走出来了。 只是这步子,似乎走得太大。 一下子竟把家里的田产全都卖了。 崽卖爷田心不疼! 堪称是大逆不道,不孝子孙,要把列祖列宗都气活咯,沦为十里八乡的笑柄啊。 要不是李默苦苦劝说,他得把祖宅都卖了,到南京成家立业去,再也不回来。 不仅如此,少爷还着了魔似的想讨老婆。明明去年他还觉得女人耽误自己读书来着。 到南京这一路上不知见了多少未婚少女,甚至有官员之女,还有的十分漂亮,也不乏主动示好的。 但陆知白都不搭理,直奔南京。 李默是真不知道他到底想找个啥样的。 不会就是祝小姐这样的吧? 图的啥呢? 第5章 祝小姐家里这条件,跟之前遇到的少女比起来,也不算是最好的。 关键她还不好看。 怎么少爷就非要选她呢,任由人家挑自己? 总不能是图人家钱财,因为少爷不是常说,“想赚钱还不简单”…… 李默一肚子疑惑也不敢多问,见陆知白在街上边走边东张西望,赶紧殷勤的问道:“少爷您找什么?小的帮您找。” 陆知白逛得有些脚疼,道:“在找商机!看看怎么搞钱比较快。” 虽说祝家是大地主,暂时也没提礼节的事,但作为男人,他还是想要正式下聘! 当然了,人家未必看得中他。 那就下一个,下一个他也还是要下聘的。 之前卖了家里一百三十多亩上好水田,得了六百多两银子,凤阳的田价就这个水平。 这是他现在的全部身家了,得省着花,要多多搞钱。 只是他穿越不久,虽然熟读明史,但当地的诸多细节,从史书里是不可能知道的,终究需要调查研究。 陆知白带着两个小厮,找了个临街茶馆坐下喝茶,问道: “严磊啊,你不是在南京长大嘛,南京有哪些家财万贯的大富商?他们做什么买卖?” 正是考虑到需要一个了解南京的人,李默又话多、未见惯世面,有些上不得台。 所以陆知白昨天刚到,就去牙行买了个当地的仆从。 要稳重,又要机灵,外貌看着要过得去,还粗通文墨,花了足足八十贯大钱。 身板笔直的严磊点点头,回答:“小的知道一些。” 他不慌不忙的介绍起了一些富商的情况,年龄、做的买卖、店铺位置、口碑、人际关系……俱是一一道来。 李默在一旁竖耳听着,心中酸涩,又颇为焦虑。 因为牙行的人说,像他这样的,顶天了值八贯钱…… 一个严磊可以买十个他,叫他心里怎么平衡? 周围的茶客听得他们议论,也加入进来,提供了更多信息。 陆知白听着他们的描述,面上微笑倾听,心中却直皱眉。 哎,想要找一个好的合作伙伴,难度也不比找对象小多少啊。 关键是找对象他有手段作弊,找合作只能靠自己了。 这些富商,要么背后有权贵撑腰,要么曾做过不仁义之事。 要么,做的行业没什么立竿见影的改进空间,三五天内别想见着钱。 陆知白一番思索,才敲定了排第一位的合作方。 粮商,李康泰! 李记粮铺的规模不小,在其他城市也有分号。 粮食可是硬通货,能把粮食生意做大的,都是小有背景的。 不知道他背后有什么达官显贵,但此人的口碑还行。 陆知白打定主意,当下便到李记粮铺的一个分号去了。 店里的伙计转着眼睛打量他,殷勤的上前来问道:“客官,您要点什么?” 陆知白好奇的环顾四周。 粮铺里也卖糖,除了米袋子,摆着几口袋红糖,乌漆嘛黑的,品相很一般。 陆知白顿时笑了,心中大定。 他摇着折扇道:“我找你家掌柜,有笔生意要谈。” 小伙计端详着他,赔笑道:“真不巧,我们掌柜出门谈事去了,对不住。” 这些伙计成天送往迎来,先敬罗衫后敬人。 这小郎君的衣着,不过是中等富户,显然不是什么大商人的公子; 自身又细皮嫩肉的,年轻稚嫩,哪里像是会做生意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要干嘛。 是以,伙计找了个借口,就要把人打发了。 陆知白又探问了两句,对方也依然是这个回复。 他又不是傻子,不由得轻叹一声。 是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人家大企业家嘛,确实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莫得缘分,倒也不必强求。 再说了,自己两手空空…… 陆知白转念就改了主意,那就换个小点的合作商呗。 他顺手买了十斤红糖,又吩咐李默去街上买漏斗、木炭等等。 回了住处。 陆知白把自己关到厨房里,开始捣鼓。 不多久,阵阵黑烟从门缝里冒出来。 “咳咳……咳……呛死我了!” 李默在外头急得跳脚:“少爷啊,您在做什么?小的帮您啊!您的病将将才好……” “一边去!我陆知白今天就是呛死在这里,我……” “咳咳……救命啊!!!” 厨房的门猛然打开,大量烟雾扑到两个小厮脸上。 陆知白泪眼汪汪的被呛了出来,白衣添了不少灰痕。 三个人咳成一团。 救大命了,这古代的地锅,是烧柴的,他根本就烧不好。 等烟雾终于散了,陆知白整理仪容,红着眼睛,勉为其难的吩咐:“你们帮忙吧,不准多问~” 本来他是想一个人做,省得技术泄露…… 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两个小厮帮忙之后,进度就顺利多了。 把木炭磨成粉末。 木盆里盛着一锅不稀不稠的褐色糖浆。 李默抢着把炭粉磨好,眼巴巴地问:“少爷,接下来干啥?” 陆知白指了指糖浆:“倒进去。” 李默无措的捧着炭盆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陆知白叉腰:“啊个屁,赶紧的!” 看李默满脸心疼,陆知白哼道:“没出息,小严,你来倒!” 李默本想劝少爷不要这么败家,但竞争对手严磊已经伸手过来了,李默只得一咬牙,把炭粉全都倒进了糖浆里。 陆知白满意了,吩咐严磊:“狠狠的搅。” 又叫李默继续磨炭。 等到加过炭的糖浆颜色变浅,用筛子过滤一道,把炭粉滤掉。 之后再次重复之前的过程。 一遍遍下来,原本有些黑乎乎的糖浆,颜色明显变浅了许多。 等到糖浆比较干净,再倒进锅里,小火煮起。 好一番折腾之后。 锅里的糖浆成了大块的结晶,有些剔透,勉强算得上雪白,模样和之前的红糖已是截然不同。 李默睁大了眼睛,满脸惊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了这么白的糖?” 陆知白撇撇嘴,其实不算太满意。 和现代的白糖比起来差远了,但古代工艺条件有限,选择了出成品最快的办法,他也尽力了。 看着两个小厮把白糖块铲进一个瓷罐中,陆知白终于露出美滋滋的笑容。 第一桶金,就指望这个来赚了! 陆知白洗了脸,换了身干净衣服,也顾不得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吩咐道:“走,出门,去刘记糖铺!” 第6章 刘记糖铺,掌柜叫刘文轩,其身家不算太富,但为人不错,口碑较好。生意规模也不大。 但糖在这年头,算是奢侈食品,主要供给达官贵人。 所以刘文轩做生意,应该也还是有些门路的。 其实还有更大的糖商,比如之前的李康泰,主业是卖粮,捎带着卖糖,家业雄厚。 但陆知白刚在李记碰了软钉子,嫌麻烦,这会儿也不愿意和那些大商人合作。 刘记规模不大不小,正正好。 现在他又有成品在手,底气十足。 刘记糖铺。 这会儿没什么生意,一个中年文士坐在柜台后面,捧书读着。 陆知白上前,将手中瓷罐轻轻放在柜台上,唤道:“老板~” 中年文士抬起头来,见到一名秀逸的少年,下意识站起身来,露出和善的笑容,问道:“小兄弟,需要些什么?” 陆知白道:“我找刘记的掌柜,有点事情。” 中年文士低头看着那罐子,道:“我就是,在下刘文轩。小兄弟有什么事么?” 陆知白掀开瓷罐的盖子,露出了里面雪白晶莹的糖块。 刘文轩见了之后,眼睛微微一眯,露出一丝诧异之色:“成色不错。” 陆知白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笑道:“我有一个制白糖的改良配方,想和掌柜的合作。成本很低,制糖的效率却高。” 这明朝初期,白糖制作工艺落后,导致产量不高。 宋应星在《天工开物》里面记载的黄泥水淋糖法,大大提高制作白糖的效率,但那已经是明中后期的事了。 陆知白用的是木炭吸附法,比黄泥法还要方便简单一些。 刘文轩神色有一丝意外,眉目微动,已经是伸手做请:“小友,请移步一叙。” 两人到后院的房间中坐了,下人来上茶之后,刘文轩便命他们不得靠近。 然后压低声音道:“小友可否简单说说这个法子?” 陆知白始终注视着他,同样在观察,笑眯眯道:“就是红糖和木炭。” 其实换了活性炭效果更好,但这玩意制起来挺麻烦,现在用木炭将就一下了。 刘文轩眉头微皱,思索着,再从罐中拈了一块白糖结晶,对着光线仔细查看。 他开口询问,目光悠远:“小友,这配方应该很不错,但是……为什么选我呢?” 这个提问,有些出乎陆知白的意料,他霎时就笑了。 感觉这人有点意思,好像不是那么热衷于利益。 陆知白笑道:“缘分。” 他自然不会说自己是被李记劝退了。 刘文轩只是静静看着他。 陆知白保持微笑,道:“好吧,我事先打听过,刘记的信誉很不错。” “过奖了,”刘文轩冲他拱了拱手,流露一丝无奈,叹道,“小友,我不知你的技艺配方从何而来,可一旦成品流向市场……” “我家白糖的供给,势必会大量增加,很快就能被某些人留意到,到时候……绝对是暗流汹涌啊……” 刘文轩遗憾的叹息道:“可是我家,无甚背景……” 陆知白盯着此人端正儒雅的面貌,眼睛微眯,大感意外。 没想到此人竟然坦诚到了这种地步,而且目光长远。 得知有新配方,最先考虑的不是利益,而是商战! 这才是长期合作该有的意识嘛。 “这个事情我也想到了,但不是很周全,不知掌柜有何见教?”陆知白饶有兴致的问道。 人家要是出于种种顾虑,不想合作,他也不会强求。 刘文轩看了看他,再低头看罐子中的白糖,沉吟片刻,说道: “机会上门,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商场如战场,争斗从来都是在所难免的。” 刘文轩注视着陆知白的眼睛,解释道:“小兄弟,做生意,如果没有深厚背景,想要干得长久,就只能,有钱大家一起赚。” 他摇了摇头:“如果你这提纯技艺表现出色,那迟早是捂不住的……” 陆知白只是听着,轻轻点头,微笑,不急着发表评论。 刘文轩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小兄弟或许觉得刘某胆小如鼠,但在这一行做久了,各种秘闻听了不少……为了一张秘方,杀人灭口的事不在少数……” 更何况,这里是京城,许多商人背后都是朝中有人。 陆知白终于开口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很理解。” 实话说,眼前这人有点对他胃口。 很坦诚,又聪明,又谨慎,目光长远,有一种说不出的人格魅力。 陆知白又笑盈盈的说:“还有一件事。价格太高了,终究只有少数人买得起,但他们一年又能吃多少呢?” “生产糖的商家越多,产品总量越多,价格会相应的下跌,但市场就会越大,总的来说,是有更多赚头。” “不过我建议,根据提纯的程度进行产品分类,来满足各个阶层的需求。” 刘文轩听了,目光大亮,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倾,激动与欣赏简直要溢出来:“高论!小友可真是大才!!” “我只想到商人之间会起纷争,却没想到,还可以让更多人买得起糖……” 陆知白谦虚道:“老兄只是当局者迷。物以稀为贵,做生意的人,谁会希望物不稀呢?” 两人互相之间,都颇有几分欣赏,少不了又要商业互吹几句。 陆知白不愿耽误时间,坦诚说道:“刘大哥,实不相瞒,我这两天急着用钱,不然也不会拿出这方子……” 刘文轩表现很大气,都不问配方的详情,直接问道:“你需要多少?” 陆知白想了想,感觉很茫然,索性请教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想要下聘礼,按照这里的规矩,最起码面子上要过得去,什么规格比较合适?” 听到是要下聘,刘文轩便露出过来人的微妙笑容: “恭喜小兄弟了,不过这面子,是因人而异的,要看女方的情况。” 陆知白有些拿不定主意:“大概就像……那个招亲的祝家,你知道吧?” 刘文轩目光一凝,打量他一瞬,而后抚掌大笑起来: “我听说今日有一个俊俏郎君进了祝家,大家都说惊为天人,原来是小友你啊!果然,果然!” 被这么一夸,陆知白脸上顿时红了。 尴尬,没想到八卦能传这么快。 他轻咳一声:“我只是去试试,人家挑得很,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或许成一个笑柄……” 第7章 刘文轩笑得很真诚,充满欣赏意味:“小友龙章凤姿,如明珠美玉,必不蒙尘。” 他又思索了一阵子,心想这少年小小年纪,却要自己操心下聘之事,显然家中是没有助力的,恐怕也不会有钱财支持。 那么,当下尽力就可以了,不必与富家子弟攀比。 他便说道:“千贯的聘礼,面子上也算过得去了。重要的是心意和诚意。” 又指点陆知白到某某街去置办聘礼。 陆知白连连拱手道谢,笑道:“我这方子具体情况还没说呢,老兄就为我想了这么许多~” 刘文轩也笑:“我若不应,岂不是阻妻之仇了?” 陆知白忙宽慰道:“倒不至于。” 刘文轩笑容很儒雅和善,说:“具体怎么合作,还看小友你的意思。” 刘文轩把合作的形式交给陆知白选择,可以说诚意太足了。 如果是奸商,知道陆知白缺钱,就直接一口价买断。 或者段位高一些的,花言巧语的哄骗。知道他小年轻,对市场行情不懂,有的是挖坑的机会。 陆知白微微笑着,反将一军:“我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刘老兄有什么要指点我的?” 刘文轩似乎已成竹在胸,回答道:“分红。用你的办法做出来的白糖,你拿利润的五成。” 陆知白略感意外:“老兄,你可真是慷慨!” 刘文轩也微微一笑:“这也得你的法子好用才行,如果不好用,那只能用老办法制作。你便分不到钱了。” 陆知白嘿嘿一笑,颇为自信:“自然是好用的。我还有一个提议……” “请老哥做我的代理人。一年半载之后,要是有其他商家想要秘方,可以给他们,一样是利润五五分。我四你一。” 白糖的生意真要做起来,利润巨大,但陆知白的神色,也不是很在乎。 因为他脑海里这样的配方,多不胜数,只是很多方子需要时间和工业科技来实现。 刘文轩注视着云淡风轻的陆知白,慢慢的勾起嘴角,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由衷地感慨:“小友日后,必成大器!” 陆知白嘴上谦虚:“哪里哪里。” 心中却生出一股豪情,穿越的机会这么难得,他当然不会浪费。 给古人一点小小的科技震撼~ 陆知白说道:“既然决定了合作,就请老哥现在就找官府保人签合同。然后我再将改良配方口授于你。” 这年头,正经合作都要经过官府保人,相当于公证。 两人喝茶,叙了一会闲话。 官府的差役被请来了,当场写下契书,一式三份,约定了合作方式及内容。 双方各自签了字。 刘文轩给了差爷二十两银子,将人送走,又折回来找陆知白。 陆知白便给他口述木炭制糖法。 刘文轩听得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这么简单?!” 陆知白乐了,哈哈大笑:“本来也不复杂,只是现在很少有人想到罢了,就算想到也不会传播开。” 他思索片刻,又说:“这样如果不够的话,再告诉你一个复杂的方法。” 刘文轩眼睛睁得更大了,万分震惊:“你还有别的改良方案?” 天底下这么多制糖的作坊,哪家不知道改进技艺,能提高白糖的质量和产量? 可是制糖术发展了这么多年,技术还是有限,可见改进的难度之大。 这个少年是怎么回事,随口提出改进技艺的手段,一个两个都轻描淡写的? 陆知白已是在桌上摊开一张纸,提着毛笔开始绘图纸,说道: “另一个办法,说起来可就复杂了,时间也花的长,但优点是制作规模会大一些……” 他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把《天工开物》中的黄泥水淋糖法告诉了刘文轩,还将关键部分用文字写了出来。 顺带,还将需要用到的“瓦溜”画了出来,这可是关键工具。 刘文轩盯着图纸,怔怔发呆,似乎在推演着过程。 陆知白轻咳一声:“老兄,方子已经给你了,你派人去试验吧,在此期间我就待在你店里。” “不必了,”刘文轩回过神来,露出亲切的笑容,“既已签了契书,我自然是信你。不过,这两个方子……” 他终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从何而来?” 陆知白不假思索:“祖传的。” 嗯,没错,老祖宗传下来的。 刘文轩只是静静注视着他,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陆知白转念一想也知道,这答案听起来假得不得了。 其中透露出来的敷衍意味,实在伤害两人之间的信任。 于是陆知白露出无奈的笑容,诚恳道: “好吧,其实是我自己瞎琢磨出来的,还需要老哥你去验证效果……” “效果……”刘文轩轻轻敲着那个装着成品的瓷罐,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天纵奇才啊!” 没等陆知白说什么,刘文轩又笑问道:“不知陆小友晚上可有安排?能否赏脸,你我到福满楼一聚?” 面对一起恰饭的盛情邀请,陆知白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因为,下聘的钱还没有到手呢…… 福满楼是南京城中一个知名酒楼。 刘文轩要了个小雅间,宴请陆知白。 两人度过了一个愉快的黄昏。 得知陆知白近来的遭遇,刘文轩很是惋惜,也很照顾他。 知道他年少体弱,大病初愈,刘文轩没有劝酒,两人喝的白水,一顿饭下来,都还清醒得很。 饭后闲坐了一会儿,刘文轩取出一个锦盒递给陆知白:“里头是一千一百贯宝钞。” 陆知白打开看了一眼:“嗯?不是说好的一千吗?” 这一千贯,是提前给他预支的分红。 刘文轩笑道:“还有一百贯,是我随的贺礼,提前庆祝小友新婚之喜,可不要嫌少。” 随礼一百贯可真不少了。一贯就是一千个铜币,一百贯就是十万个大钱。 两人才认识第一天啊。 结交之意不要太明显。 对方主动示好,陆知白也不会拒绝,他俩以后来日方长嘛。 “老哥破费了!”陆知白心中暖洋洋的,但笑得有些尴尬:“我还在等结果,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亲,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 刘文轩笑眯眯:“迟早的事。” 顿了片刻,又说:“可惜,我没有女儿。” 陆知白无语:“……” 我都喊你大哥了,你还想当我岳父? 给了宝钞之后,刘文轩又派人到车马行叫了辆车,送陆知白和两个小厮回住处,可谓周到至极。 陆知白靠自己本事赚了钱,腰包鼓了,底气也有了,这一晚睡得贼香。 第8章 陆知白什么都好,就是这副小身板儿不怎么康健,所以睡得早,起得晚,白日里还容易犯困。 天色已大亮了,他还没有睡醒。 李默出门给他买早点,抱着两屉包子就一阵风卷了回来,也顾不得被骂,粗着嗓子把陆知白喊醒了。 “少爷,赶快起来啊!” “嗯嗯……”陆知白睁开眼,揉了揉,又打了个哈欠,盯着天花板发呆。 好在他惦记着祝家那边,很快清醒了几分,问:“出什么事了?” 李默脸庞发红,指着外头,焦急道:“我看到街上有好些人抬着东西,大红箱子,还有一辆马车,好像是朝我们的方向来了!” 他又激动又紧张,语速飞快,眼里放金光:“听人家议论,好像是祝家的人!少爷……” 不用他废话,陆知白已经一把掀了被子,一跃而起:“快,伺候我洗漱!” 一通七里哐啷之后,陆知白洗漱干净,穿戴完毕,摇身一变又成了翩翩公子。 将将才穿好衣裳,院门外头传来一道声音,问道:“这里是陆公子的住处吗?” 陆知白深吸一口气,示意两个小厮去开门,自己露出了春风般的笑容,迎出门去。 就见昨天面试他的管事婆子,正从马车上下来。 而旁边,每两个挑夫挑着一个通红的大箱子。 挑夫们排排站,队伍排出去老长。 周围的其他人家听到了动静,纷纷探头探脑的出来看热闹。 管事婆子一挥手,两队挑夫便抬着东西,继续向前面去了。 “???”李默表情错愕的看着,急得恨不能大声叫停。 陆知白却没功夫惊讶疑惑,连忙上前几步,拱手作礼:“见过……阁下。” 这时他发现还不知道对方的称呼,尴尬了。 管事婆却大大方方的,朝他行了一个端正的万福之礼,道:“公子万福。我是小姐的奶娘,邓姑姑。” 陆知白伸手做请:“请姑姑进来一叙。” 堂屋。 邓姑姑摆手:“不必上茶了。今日冒昧上门,惊扰了公子。” 陆知白客气了几句,心中已有计较,拼命压下心中的激动和弯起的嘴角。 祝家要是看不上他,随便打发个人来知会一声便是了,何必让奶娘上门。 邓姑姑天生一张严肃端庄的面容,努力显得和颜悦色,说道: “恭喜陆公子了,我家老爷夫人,对您满意非常。也十分看重此事,特意差遣我来,将一些事与你交代清楚。” 有能说的事,自然还有些不能说的事儿—— 朱元璋昨天派人去凤阳打探消息,骑士又连夜返回复命,在天将破晓之际赶了回来。 打探的结果是陆知白所言全部属实。 而且他父母在当地的口碑还不错,常行善举。他本人也是人见人夸。 唯一不好的就是陆知白的身体,因为天寒落水,又受惊吓,兼以丧亲之痛,大病一场,前些日子险些没了。 朱元璋认为这可以理解,也不算什么大事,年轻人嘛,好好休养,一年半载的,也就好了。大不了就是晚点要孩子。 而马皇后那边,则是分别请了民间、道家、佛家的高人,为陆知白和朱长乐相看姻缘。 三家结果出奇的一致,都认为是上上之选,天作之合。 而且陆知白的命格同样贵重,更有经世之才的迹象。 这些东西,落进老朱耳朵里,先得去除一半的水分。 即便如此,他也高兴。 因为再怎么着拧干水分,两个孩子在一起也不可能是凶相嘛。 既然没什么问题,那么朱长乐的如意夫君,非陆知白莫属了。 只听邓姑姑道:“公子,依照我们老爷的意思,五月是毒月,不宜嫁娶,所以这个月,就得把婚事办妥当了。” 今天是四月十一。 这当然是合陆知白的心意,那嘴角是怎么也压不下来。 他眸子亮晶晶的,望着邓姑姑,尽力客气一下,说: “我自然是没有意见,只怕有些仓促,委屈了小姐。” 邓姑姑只淡淡一笑,并不接话,继续说: “老爷和夫人知道你不容易。既然不是招赘,你们成婚,须得有自己的住处。 老爷在玄武湖南边有一套八进的宅子‘安乐居’,送与你。这是房契。” 她取出一个锦盒,从中拿出几张文书,放在桌上。 “……”陆知白懵了一会儿,先想了下八进会有多大,才拿起文书看了。 这可是南京城,玄武湖附近,距离大明皇宫也就十里地。 八进的宅子,反正是几百平吧,价值恐怕不下于白银万两! 陆知白对于老丈人家的财力,终于有了一点点具体的认知。 “太贵重了。”陆知白诚实的说。 邓姑姑笑道:“老爷和夫人也是希望你们以后生活得幸福,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陆知白也是笑道:“自己求来的姻缘,我待她会像待我自己,甚至更好。” 邓姑姑继续说:“刚才那些人抬的东西,是给公子的见面礼,已经抬往安乐居那边了。那儿也已经打扫干净,公子随时可以搬进去。” 陆知白放下房契,想了想,笑问道: “那些是给我下聘用的吧?其实我已经在准备聘礼了,还看了几个日子。明天四月十二就是吉日……会不会太急了些?” 虽说祝老爷的意思是月底之前成婚,但陆知白还是希望越早越好。 而且这一点,不能由女方提出来。 “……”邓姑姑倒是被他这一串话惊得微微一怔,着实有些没想到。 虽然她没提,但这家伙一下就猜到了那些礼物其实是给他下聘用的,左手倒右手而已,大家面子上却都好看。 的确是聪明。 邓姑姑眉梢一挑问道:“你准备聘礼了,还看了日子?” 陆知白点点头:“肯定是要下聘的,我昨天做生意,赚了点小钱。至于日子嘛,是在街上找的几个算命先生,每个人说的都一样……” 他转念,考虑到大户人家规矩多,便又道:“日子也就随便看看,还是请老爷和夫人决定吧……反正我希望,越快越好。” 第9章 陆知白说着,脸上,忍不住露出少年人那种期待又羞涩的表情。 邓姑姑心中想,年轻真好。 她点点头说:“你的意思,我会转告老爷夫人的。” 两人聊了一阵子,该谈的都谈了。 邓姑姑起身,要回去复命,又提醒道:“公子,你今天就可以搬去安乐居。万一日子定的急,也好提前适应一下,还要布置呢。” 陆知白连连点头,心情颇为荡漾。 待到邓姑姑走后,他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 陆知白啃着肉包子,美滋滋呀美滋滋。 李默和严磊也都是双眼亮晶晶,忍不住流露喜色。 尤其是李默,跟在陆知白身边太久,自然是盼着自家少爷好。 这话痨又忍不住开口了,絮絮叨叨:“就说祝家指定能看上少爷……我的天,还有大宅子……” “闭嘴!”陆知白想把他的嘴封起来,“说得跟我图他宅子一样,谁买不起房咋的?” “我缺的是一个合适的老婆!” 一想到素未谋面的祝家小姐,陆知白心中就忍不住颇为期待,又忍不住有几分紧张。 没办法,两世为人,哎呀,头一回娶妻。 幸好有强大的直觉,能快速找到适合自己的人。 而且古代女子大多贤惠,终究也是不怕的。 “小的是说,少爷命好,要成家了,有人疼了,苦尽甘来,往后每天都是甜的……” 李默满脸羡慕之色,心里却在打小九九。 像这等大喜事,主家都是要发赏钱的,嘿嘿,不知道能有多少,也许是双份呢~ …… 皇宫。 邓姑姑过来复命。 朱元璋已下了朝,听说那姓陆的小郎君竟然还打算去下聘,不由得也是略感意外。 “好小子,倒是真懂事,也有几分本事。” 这样的诚意,真是有心了,搁谁不喜欢? 马皇后也是眉开眼笑:“虽然还没见过面,但可见对长乐还是很上心的,是个知道疼人的。” 至于聘礼的钱从哪里来,他们都没有深究。心意最重要。 朱元璋又呵呵笑道:“年轻人就是猴急……日子是怎么说?” 马皇后找人看八字的时候,就已经顺便看了四月接下来的吉日吉时,这时把日期单子拿过来就行了。 朱元璋看了会儿,亲自定下了日期:“既然他这么急……依俺看,明日就下聘吧!再过三天成亲!” 邓姑姑出宫,把写着日期的红纸顺道去交给了陆知白。 这次的称呼,已是变成了“姑爷”。 邓姑姑又给了他下聘的地址,然后便回去了。 陆知白看着日期,笑成了一朵花儿—— 再过四天,他就要有媳妇儿啦! 咩哈哈哈~ 问题是,时间赶得紧,得抓紧做准备工作。 幸而祝家的意思,不打算大操大办,一切从简,倒是减轻了许多压力。 陆知白当天就搬去了安乐居。 本以为空荡荡,没想到已经有一群丫鬟、仆从在候着了,都是祝家派过来的人手。 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文人,领着这一大群仆人朝陆知白行礼,自我介绍道: “见过姑爷,在下杨俊贤,老爷派我来做管家。” “杨管家,以后就辛苦你了。” 陆知白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含笑的目光扫过一众仆人,并未多言。 反正内宅不需要他打理和操心,有人手可以使唤就行了。 随后,陆知白告诉杨管家,四天之后就是大婚的日子。 杨管家点点头说:“姑爷放心,我们今天就开始布置起来。” 陆知白思索一番,最终决定自己亲自去买聘礼。 但他又不清楚现实情况,所以把杨管家拉着一起。 当天下午就把聘礼的事儿办妥了,再加上之前祝家送的见面礼,一共凑足了一百二十抬。 第二天,四月十二。 陆知白穿戴完毕,在吃早饭的时候,二百四十个身穿大红的挑夫就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上午,长长的聘礼队伍,择吉时从安乐居出发,前往祝家。 当然,这里仅仅是祝家的一处房产,陆知白始终不知道老丈人是住在哪儿。 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是和老丈人过日子。 到了祝家之后。 倒也没见着岳父岳母,听说他们都很忙碌。 不过也是安排妥当了,自有人代表祝老爷接受聘礼。 陆知白则是被抓去,由一群绣娘和裁缝围着,量体裁衣。 要做新郎喜服的,以后也得做日常衣服。 …… 后院。 朱长乐得知陆知白前来下聘,面纱之下的小脸不由得泛起羞红,手中的帕子紧了又紧。 昨儿她就知道了下聘和成亲的日期,心中惊喜之余,也颇有几分新嫁娘常有的甜蜜烦恼—— 虽然期待,却又忐忑不安,实在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样。 但是她早已偷偷见过了陆知白,倒也算不得盲婚哑嫁。 那样一个神仙人物,又好看,又温柔,还亲自来下聘。 朱长乐愿意相信,他以后会对她好的。 但是。 一想到自己被火烧毁的脸,又禁不住怀疑起人生来。 小姑娘顿时心如刀绞,默默咬住唇,小鹿一样的圆眼中泛起了泪光…… …… 三天时间。 在等待、期待与焦虑中,时间好似过得很慢。 但终究还是磨蹭了过去。 到了成亲的日子! 虽说是一切从简,但接亲等等环节是必要的。 对于这些流程,陆知白可谓是一脸懵逼,人家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 陆知白身穿大红喜服,骑着枣红的高头大马,带着接亲队伍,前往祝家。 城里早有许多人听到了风声,在路边看热闹,议论纷纷。 一些男人眼中有嫉妒也有羡慕。 但女人是齐刷刷的挪不开眼。 就连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也仰着头看,没牙的嘴里感慨道:“真俊啊!” 等到了祝家,陆知白紧张得心脏狂跳,却只能保持笑容,强装镇定。 即便一切从简,但流程还是很长。 一直到了下午,新娘终于坐上八抬大轿,摇摇晃晃的被抬往安乐居。 后面是长长的嫁妆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有仆人一路撒着喜糖和铜钱,许多小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的捡。 陆知白路上偷偷瞄着花轿,暗暗咂舌,这还是从简呢,真不知往隆重了办会是啥样。 第10章 陆知白感觉自己低估了老丈人家的财力。 但不愿意去细想这事儿。反正跟他也没啥关系。 另外,听说他有很多大舅哥! 目前只见到一个五哥,名叫祝长肃,长得倒也儒雅俊秀。 他也没看到岳父岳母,据说他们要黄昏办婚礼的时候再过来。 虽然在规矩上可能有点不合,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 玄武湖,安乐居。 长长的接亲队伍,进了院子。 将近黄昏,两辆精致马车,从南方徐徐驶来,停在门前。 一个样貌威严的中年男子,身手矫健,从马车上跃下,又回头,伸手扶住了从车上下来的端庄妇人。 这对中年夫妻下车的同时,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儒雅白皙的青年、一个英武挺拔的黝黑少年。 陆知白早已候在门口,勉强看清岳父岳母的相貌,便躬身拜了下去:“小婿见过岳丈岳母,两位哥哥。” 来人正是朱元璋和马皇后,两人并肩而立,上下打量着陆知白。 朱元璋目光还算温和,眼眸深处却难掩犀利之意。 马皇后却是眼睛一弯,一边打量一边点头,露出满意又慈祥的笑容来。 陆知白行过礼之后,站直身子,笑容满面,与他们对视。虽然有一丝拘谨,但也算优雅大方。 朱元璋冲他点了点头,与马皇后一起往院中行去。 陆知白正要转身陪同,一只黝黑的大手按在他肩膀上。 是那个壮硕英武的少年,两步跨到他面前,挑着眉头道:“见了大舅哥,不行礼?” 说话间,手上暗暗用力,捏住了陆知白的肩膀。 一股痛感袭来,陆知白瞬间脸上微红,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四弟,不要胡闹!”一旁的文雅青年赶紧阻止。 黝黑少年倒也没有恶意,随后就松开了手,却遗憾的摇头哂笑,似在嘲笑陆知白是个弱鸡。 陆知白无奈道:“四哥,我刚才行过礼了……” 黝黑少年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潇洒的大笑一声:“逗你玩的,小书生~” 儒雅青年将手搭在陆知白肩膀上,揽着他往院内走,一边温声道: “四弟就是这个顽猴性子,你不要见怪。他没有弄疼你吧?” 陆知白摇头,又听这青年介绍道:“我叫祝……长标,家中长子,叫我大哥就行。 这个是老四,长棣。对了,还有老五长橚,他已经到了吧?” 朱棣在一旁微微撇嘴,但也没有反驳。 三妹情况特殊,成了亲却没有被册封为公主。 父皇的意思,是等小两口生活稳定了再说。 所以大家暂时只能装一装普通人,倒也新鲜有趣。至于老二老三,他们已经去封地了,就没来。 陆知白重新拱手见礼:“见过大哥、四哥,两位哥哥一文一武,都颇为不凡,感觉岳父岳母真是有福气。” 朱棣拍拍他的肩膀,露出“和善”的笑容,眉毛一挑,意味深长的说:“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客气什么~” 这位大舅哥身形笔挺,双目如电,一看就是练武的,让陆知白不知说什么好。总之就是别招惹对方吧。 大哥倒是气质温润,体型微胖,面相看着还算宽厚,对他多有爱护。 丈母娘也是标准的当家主母派头,非常端庄慈和,那柔和的眼神,好像散发着一丝母性光辉,亲切得让人想喊妈。 至于老丈人,虽然面上也有些喜色,但陆知白感觉他有种说不出的威严,颇有些深不可测。 陆知白只能说天下英雄辈出,一个大地主,竟也有一股英雄豪杰的气质,绝了。 接下来。 就是拜堂。 陆知白看着近在咫尺、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心脏狂跳,忍不住盯着她瞧,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这青涩笨拙的模样,惹得朱棣嗤的笑了出来,表情很可乐。 马皇后也是满脸含笑的望着陆知白。 新女婿越是慌张羞涩,她瞧着就越高兴。 多年轻、多老实的好孩子啊! 好不容易完成三拜,新娘子低垂着头,被一众喜婆簇拥着,送进新房中去了。 陆知白只能目送着,心早已飞进婚房,可接下来还得陪宾客喝酒。 所幸,“从简”这一点,在宾客方面体现得淋漓尽致。 陆知白从外地过来,又在守孝,亲戚朋友一概没有。 朱家本就打算从简,消息密不外传,更别提邀请勋贵大臣了。 就连朱长乐的兄弟,只来了三个; 姐妹是一概没来,人多了怕露馅。 甚至是双胞胎姐姐朱长宁,因为刚怀了身孕,也没过来。 他们送的新婚贺礼,都是由马皇后暂时保管在宫里。 即便没几个宾客,看到黝黑的四哥端着酒杯,露出和善的笑容,陆知白还是有不妙的感觉…… 按照规矩,陆知白先给岳父岳母敬酒。 朱元璋喝了酒,注视着陆知白俊秀的脸蛋,眼神中难掩欣赏之意,却是带着浓重的凤阳口音,不紧不慢开口道: “你既娶了我的女儿,往后便好好与她过日子。我家闺女比花娇贵,你仔细待她,要当瓷器捧着。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叫她伤心,就对你不客气!” 他的语气虽然不很严厉,但听起来很有一番压迫感。 陆知白躬身而拜,含笑保证道:“岳父大人这是说什么话,请岳父岳母放心,小婿也没什么宏图大志,只盼老婆孩子热炕头……” 朱元璋微微点头,还算满意,语气便也跟着放软了:“你们好好的过日子,我和你娘自然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待。” 酒席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忽然,杨管家轻声通报道:“刘记糖铺刘文轩,送上贺礼,上好红糖百斤,上好白糖百斤!” 这一嗓子,让院落中瞬间寂静了。 因为没有宴请宾客,大家也默认没有人送礼。 谁曾想突然有人来送贺礼,民间人士,很显然是男方的亲友。 众人齐刷刷转眼望向陆知白。 大家都知道他刚来南京没几天,居然还有这么瓷实的朋友。 朱元璋虎目微微一眯,一丝诧异流转而过。 第11章 朱元璋对于南京城民生物品的价格,可是清楚得很。 糖本身就价值不低,上好的白糖价格尤其高,顶尖质量的,几乎达到了一贯一斤。 也就是说,这贺礼的价值超过了一百贯,足足是普通人家三四年的吃穿用度。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礼真不小了。 朱元璋似乎不经意的看了陆知白一眼,发现他表情很是平淡。 马皇后也是目光闪动,想起了下聘的事儿。 之前陆知白提起过,是做生意赚的,估计这就是他的生意伙伴吧? 马皇后与朱元璋对视一眼,心中都觉得,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好像有几分本事啊。 他们心中暗暗满意,三女儿应当没有嫁错人。 而朱棣听到有人送礼,略一思索,眼睛顿时就亮了,揶揄的笑道: “小妹婿,混得不赖嘛!往后有好事带带俺。” 面对这一家子大财主,陆知白露出一丝尴尬神色,连忙谦虚道: “哪里哪里,不值一提……我再敬各位一杯。” 他心中清楚,刘文轩又一次送上贺礼,除了示好之外,也是想借机告诉他,改良制糖术效果很好! 这几天他很忙,没去糖铺看一眼,也没打听消息。 但这贺礼一送来,岳父岳母、大舅哥似乎对他有几分欣赏之意。 就是这个四哥,眼放精光,以后不会是要找他借钱吧…… 不能吧? 酒过三巡之后。 朱元璋注视着陆知白的眼睛,说: “陆家后生,既然成了亲,我便将你当半个儿子,一样的疼爱。你们安心过日子,有什么困难,尽管向你这些舅哥提。” 陆知白连连点头,满脸的乖巧与懂事:“我明白您的关心与爱护,今后您和岳母,就是我的父母……” 朱元璋满意点头,神色和缓,说道:“知晓你懂事,我们很放心。好啦,我事务繁忙,就不多留了……” 说着向三个儿子道:“你们几个,好好陪陪新郎官,多关照这个小弟,熟悉一下。” 马皇后始终笑容满面,临走时,又不放心的叮嘱:“你们不要喝太多酒,也别为难他。” 兄弟几个一口应下,齐齐起身,送夫妻二人离开,又返回酒席。 有朱标在,气氛冷不了。 之前三兄弟已经大致得知了陆知白的悲惨身世,所以也没有多问他的过去。 这会儿,朱标和朱橚不断给他画饼—— 他们妹子是如何的贤良淑德,有了老婆孩子的生活是怎样的好,南京有很多好玩好吃的地方,有空大家一起去…… 而朱棣负责拆台,大大咧咧的道: “刚结婚你觉得好,时间长了,也就那样,大丈夫生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后宅?……来,干了!” 大家一边聊天,朱棣一边坏心眼的亲自给陆知白斟酒,不停劝酒。 不知不觉间,陆知白就被灌了好几杯。 陆知白真的无奈,他不喜欢喝酒,很想拒绝。 可毕竟是新婚喜宴,有点抹不开面子。 而且这个四哥,进攻性实在太强了,简直是个社交恐怖分子。 陆知白顾着面子和礼数,也不敢太放飞自我,有点招架不住。 幸好有大哥在场。 陆知白感觉喝酒都要喝饱了,实在不想再喝了,努力做出一副醉态,口齿不清的说道:“四,哥,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朱棣还要劝酒,朱标着实看不下去了,温和的目光严厉起来:“多大的人了,你忘了母……亲临走时怎么说的吗?” 朱橚在一旁嗑瓜子看热闹,幸灾乐祸道:“我看四哥的屁股是又痒了,待会儿我就禀告父……父亲。” 朱棣被兄弟揭老底,暗暗有一丝羞恼,盯着朱橚开始互相伤害:“我不知道是谁,上次被打得嗷嗷叫,捂着屁股几天下不来床。” “好像是你吧~”朱橚眼睛一转,怼了回去。 这等兄友弟恭的场面,让陆知白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小声嘀咕道:“岳父大人,这么凶的么……” 朱标看着兄弟几个这么大了还吵吵闹闹,微微一笑,无奈道:“都少喝点,别喝醉了。” 万一喝醉,很容易说漏嘴。 大哥已经有些不满了,朱棣也是见好就收,不敢再招惹,对陆知白笑道: “小老弟,俺这个人,就是有些豪爽,以后你就知道了……行吧,我自己喝。” “我知道,四哥天生一副豪杰之相。”陆知白心想,我真不想知道你有多豪爽。 他看得出来,这个四哥是武人,所以看不起他这种小身板的“书生”。 三番几次的劝酒,也有点让自己出丑的意思,就是故意想灌醉。 恶意倒是谈不上,但少年顽劣,确实有恶作剧的心思,也不是什么大事。 兄弟几个吃喝聊天,又与陆知白说些京城中的趣事,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陆知白不时的朝婚房的方向看去。 一想到人家小姐还在房里苦苦等他,就越想越焦急,恨不得会飞。 三兄弟看在眼中,忍不住吃吃发笑。 朱标问了时辰,感觉不早了,便对两个兄弟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朱棣兴致勃勃,咧着大嘴笑道:“走啥走?不闹洞房吗!” 朱标微微皱眉。 朱橚挑着眉,幸灾乐祸:“你去闹啊,等咱妹子在父亲面前一哭,小心你的屁股~” 听了这话,朱棣悻悻的点头:“行吧,俺们走,让他们洞房花烛夜……” 陆知白心中松了口气,摇摇晃晃的起身送客。 兄弟几个又各自说了些“百年好合”之类的祝福话,一道儿散了。 陆知白赶紧上了个厕所,回来之后,便有几个喜婆过来,将他领到新房中去。 心脏又开始砰砰砰的狂跳。 进了房中,处处是红绸,还有众多红色喜烛,映出红彤彤的一片。 云霞般的红光中,身穿大红嫁衣、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在床边端坐着。 她似乎已经听见了脚步声,垂着头,坐姿显得越发乖巧。 陆知白凝视着她,渐渐平静下来,看得有些入了神,都不知道喜婆们在唧唧喳喳些什么…… 第12章 等陆知白回过神来,手中被塞了一杆小秤,喜婆们轻轻推他,叫他去挑盖头。 朱长乐微微缩了缩身子,手中的红帕子一下子拧紧了。 那双小手,在红色的映衬下显得肤如凝脂,细嫩娇美。 陆知白慢慢走近,坐到床边,心脏咚咚的跳动。 紧张。 他缓缓伸出小秤,轻轻掀起红盖头,然后看到了…… 并没有看到新娘的面容。 盖头之下,她还戴着红色的面纱,遮住了大半的面庞。 只露出一双秋水黑眸,长睫轻颤着,一连眨动了好几下,带点娇羞、带点紧张的抬起眼儿,怯怯望向陆知白。 陆知白终于见到了他媳妇儿的长相,虽然没看全,却也大大减轻了他的好奇心。 他注视着少女那双极漂亮的眼睛,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欣喜之情从心底蔓延到眼底。 朱长乐也注视着他,被这么俊朗的少年看着,她的心脏砰砰狂跳,脸颊瞬间就红透了,羞答答的又垂下了眼。 一旁的喜婆见惯了这种场景,咧着嘴笑,又招呼他们,该喝合卺酒啦。 小葫芦被破成两半做成的两个酒杯,以红绳相连。 两人各饮一口之后,交换酒杯,将余酒饮尽。 陆知白看着朱长乐,在好奇她怎么喝。 就见一旁,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轻轻掀起她的面纱。 那小姑娘便颤着睫毛,很羞窘的小口饮酒。 陆知白感觉自己的注视可能给她带来压力,便挪开了眼。 合卺礼之后,便是解缨结发礼。 陆知白解下朱长乐头发上的红缨,双方再各自取了一缕头发,以红缨绑在一起,再放入一个红色锦囊中,这礼就算成了。 “礼成!祝新人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几个丫鬟露出揶揄的笑容,齐声祝福讨赏。 喜婆们也纷纷送上祝福,随后开始赶人。 一群女子轻笑着离开,让新人度洞房花烛之夜。 门被关上了。 屋内,烛影摇红。 陆知白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娇妻,颇有几分身在梦中的感觉。 太梦幻了,哥们真的脱单啦? 可是,小姑娘才十五岁,也就是初三的年纪,他实在是,实在是…… 下不了手啊。 关键是现在身体条件也不允许。 轻飘飘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陆知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不是在做梦,是酒劲上来了…… 陆知白平时晚上本来就睡得早。 往常这个点,他都已经睡下了。 现在再加上上涌的酒意,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他轻轻地对朱长乐喊了一声:“娘子,今天辛苦你了……” 一刹那,朱长乐的脸颊再次红透了,黑眸不禁有些闪躲,说不出的娇羞。 她垂着脑袋,心跳如擂鼓,脑袋里懵懵懂懂的想着,成亲之前母后和邓姑姑等人教的那些东西,实在是…… 羞得不能见人了。 但感受到陆知白期待的目光,朱长乐也只能声如蚊蚋的回应了一声:“夫君……” “嘿嘿~”陆知白望着她傻乐起来。 从此以后,这世间就有一个女子,完全属于他了。 不过。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脑袋晕乎乎,只得直白的道: “娘子,四哥,四哥灌了我好多酒……虽然喝了醒酒汤,但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咱们早些休息吧……” 他真的完全睁不开眼了,往床上倒去。 睫毛轻轻颤了颤,便彻底闭目,沉沉睡去。 “哎……”朱长乐有点儿手足无措。 抿着唇,呆呆盯了他一会,心头的紧张渐渐消散了。 却又有一丝疑惑与不安。 她不解,按照母后她们的说法,这成亲的流程,好像还差了一点,没完成啊…… 可陆知白已经睡着了。 朱长乐其实也有些又累又困,夜又已深了,除了睡觉确实无事可做。 陆知白衣服都没脱,朱长乐像只小鹿一样,睁着大眼睛,坐在他身边端详了半天,又试了几试。 但以她的力气,根本不可能帮他脱下外衣。 最终,只好帮他把鞋子脱下,又费力的将他的身体摆正,轻轻盖上被子。 朱长乐再将自己的衣物慢慢脱下,脸蛋红彤彤的。 帐幔落下,她躺进被窝里。 身侧有一个男人,这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她有些迷茫的眨巴着眼。 朱长乐想起一件事,明天一定要比陆知白先醒。 她有点担心,陆知白会不会偷偷掀起她的面纱,偷看她的脸呢? 太残忍了。 只是想一想,朱长乐便感觉心都要碎了。 就算他不在意她的容貌,但她自己是很在意的…… 更何况他又是那般丰神俊朗,越发的令人自惭形秽了。 朱长乐胡思乱想着,愁肠百结。 可是身侧传来的温热,还有男子的气息,那么真实……让她渐渐平静了几分。 不管怎样,不是做梦,她真的,出嫁了。 虽然身边睡着一个男人,非常不习惯,但朱长乐安慰自己,迟早会习惯的。 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小心翼翼的,又往陆知白身边靠了靠,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 天色微明。 朱长乐猛然睁开眼睛,随后,第一时间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上面纱还在。 再看向身侧,眉目精致如画的少年,还在静静睡着,呼吸均匀清浅。 “呼……” 朱长乐暗暗松了一口气,激烈的心跳渐渐平缓。 她往常便起得早,现在醒了就睡不着,却又不敢乱动,怕惊醒陆知白。 磨蹭半天,朱长乐终是忍不住坐起身来,借着窗子透进来的晨光,用目光细细描画着身侧的男子。 她慢慢的看着,观察每一个细节,像是在欣赏什么名家画作。 这就是她的,夫君呀。 …… 陆知白睡得很沉。 不知不觉间,做起梦来。 梦到他从安乐居出发,坐着马车,带着两个小厮,一路往玄武湖东北方行去,进到了钟山范围。 然后马车艰难地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有小桥流水的地方。 这梦特别逼真,在一棵大槐树下,陆知白挥铲挖掘,挖出了一大堆金银珠宝…… 第13章 梦里,陆知白清晰地知道,这是一个地主在之前的战乱时期埋下来的。 问题在于,这堆金银太沉重了,马车都有点拉不动了,车轱辘深深陷在泥土中,都要裂开了…… 梦醒之后。 陆知白睁着眼睛,注视着幔帐顶,回想着刚才的梦,不禁笑出声来。 金银多到车都拉不动,就更搞笑了。 “怎么会做挖宝的梦?真是离谱啊……” 自己现在也不是很想要钱啊。 回过神来,陆知白心头升起了一股明悟—— 这会是预知梦吗? 因为他平时做了梦,很快就会不记得了。 这个梦却清晰又逼真,显然是有特殊性。 听说有些人是有做预知梦的能力,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 要验证这个梦的真假,只需要有空的时候去一趟就行。 陆知白虽有兴趣一探究竟,但转念想到刚刚新婚,还是老实的在家陪娘子,培养感情。 挖宝的事,过段时间再说吧。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娘子不在床上了,陆知白赶紧翻身起床。 按照规矩,成亲第二天早上,新嫁娘是要给公婆请安奉茶的,但陆知白父母双亡。他也不是赘婿,不用早起给岳父岳母请安。 所以,小夫妻早上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事儿,悠闲得很。 陆知白洗漱的时候,朱长乐身边一个叫“彩袖”的丫环,过来传话道:“姑爷,小姐在等您一道儿用早膳。” 陆知白一听,连忙问道:“她等多久了?” 彩袖笑道:“也没多久。” 陆知白洗漱完,把手工牙刷扔给李默放好。 彩袖好奇地看了几眼这奇怪的小刷子,赶紧给他带路。 餐厅。 圆桌上,摆着十几个小碟子,各式各样的早餐,堪称琳琅满目。 朱长乐坐在桌边,蒙着面纱,托腮静静地等着,一副娇憨乖巧的姿态。 见到陆知白匆匆走来,朱长乐回过神,连忙站起身来。 “娘子,让你久等了。” 陆知白满脸歉意,伸手做请,示意朱长乐坐下。 朱长乐与他落了座,又细又软的娇嫩声音道:“也没有等多久……” 其实,她起得早,是等了好一会儿! 她吃了些点心垫肚子,还是有些饿,但新婚头一天,哪有用膳不等夫君的道理? 陆知白扫了眼桌上的早餐,温声道:“饿坏了吧,你快吃。” 他心知自己起得晚,影响形象,索性先做个免责声明,歉然道: “娘子,我这段时间,确实困得厉害,早上总也起不来。往后你自个儿用早膳,就不用等我了,千万别饿着你……” 朱长乐在两名丫环的服侍下,吃了一片烤鸭,方轻声细语的道: “我知道你在长身体,前些日子又生了病,困倦是正常的。你好生将养着,不用强迫自己早起。” 这一番温柔话语,陆知白听得心中美滋滋、暖洋洋的,含笑的眼睛注视着她,笑眯眯道:“娘子对我真好~” 这句话让朱长乐顿时脸颊飞红,羞答答垂下了眼帘,心儿又开始怦怦跳。 没有办法,陆知白实在是太俊了,一脸温柔笑意同她说话,让她一颗少女心有些不能自持。 陆知白一边看着媳妇儿,傻乐,一边往嘴里塞东西吃。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生活。 这样的想法,让他心情更好了,白玉般的面容泛着点红润,双眸闪闪,唇角含笑,俊不可言。 朱长乐被他看得颇为羞窘,都有些吃不下去了,小声道:“别看我了……” 陆知白知道小姑娘脸皮薄,呵呵一笑,便不再看她了。 安静的用完早膳。 陆知白有心要培养感情,邀请道:“小坐一会儿,咱们去散步消食。” 朱长乐点头答应,一颗心,期待之中,又透着紧张。 过了一阵子。 陆知白起身,说道:“今天天气真好,咱们在附近走走……这宅子可真大。” 朱长乐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莲步轻移,随他朝外头走去。 庭院里,假山流泉,莲池锦鲤,如同花园一般。 走着走着,陆知白就将一个丫鬟挤到了后边,自个儿陪在朱长乐身边。 朱长乐微微侧眸看他,眼神娇怯,面纱之下的红唇紧紧抿着。 她颇为紧张,脚步都有些虚软,跟着陆知白走动,不知道要去哪里。 陆知白则是一边走,一边询问丫鬟,每个院子是做什么的。 小丫鬟也不太清楚,于是就把杨管家喊了过来。 朱长乐也在用心听着。 这是他们的家,但刚搬过来,一点也不熟悉。 逛了一会儿,陆知白有点累了,四下看了看,没有长椅。 以后安排上。 好在附近有个凉亭。 他请朱长乐过去坐。 这回,陆知白大大方方坐在朱长乐身边。 注视着她用来遮面的双层红色面纱,关切的问道:“这样天天蒙着脸,不会闷得慌吗?” 真的不会缺氧吗? 朱长乐轻轻摇头,细声细气的说:“习惯了……一开始是有些闷。” 看他神色关心,目光又落在自己脸上,朱长乐心中又开始紧张起来。 她真的很担心暴露真容。 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朱长乐思量片刻,含羞带怯的,壮着胆子开口:“夫君……有一件事……我想同你说。” 听她的语气有些郑重,陆知白点点头,很温和的道:“你说。” 朱长乐小声道:“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看我的脸?” “额……”陆知白眨着眼,在思考,又转过身去模拟了一下,“那我们怎么相处?背对背吗?” 朱长乐微怔之后,也发觉这样实在不妥,沉默了一阵子,纠正道: “不是……我,我不想被你看到,我的脸……你不要偷看,可以吗?” 陆知白瞬间明白了,小姑娘是怕自己掀起面纱偷看。 他语气温柔的说:“娘子,你不要多想。我不会偷看你的。” “蒙着面纱,反而有种神秘感,有别致的朦胧之美。我也不想知道你的真容。在我心中,你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 陆知白的目光很真诚,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第14章 陆知白真的不好奇娘子的长相。 还是不要戳破这层面纱,在心里保留一种美妙的幻想吧。 朱长乐轻轻揉捏着衣角,长睫眨动,观察他的神色,判断真假。 陆知白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废话,直接三指指天,发誓道: “我对天发誓,绝不偷看你的真容。如有违背,叫我天打雷劈,五雷轰顶,身首异处……” 朱长乐听到他突然发誓,顿时露出吃惊的神色。 他越说越可怕,直令朱长乐心肝儿颤,再也听不下去了。 “别再说了……” 心急之下,朱长乐竟然抬手,捂住了陆知白的嘴。 陆知白的誓言戛然而止,也颇为意外,眨了下眼,怔怔盯着朱长乐。 看了片刻,他的眸底忍不住浮现出笑意。 手掌中温热的触感、对方那有些炽热的含笑目光,让朱长乐顿时又羞窘起来,连忙缩回了手。 她挪开眼,不敢再看他,眉头蹙起来,口中低低的说道:“好端端的,发这么重的誓,万一……万一……” 小姑娘心中难受,眼底已经浮起一片薄薄的泪光。 陆知白嘿嘿一笑,自信道:“我人品端正,自然是言出必行,不会违誓。” 他心里却惦记上了娘子那柔弱无骨的小手。 刚才被捂嘴,实在让他心跳都快了两拍,心头痒痒的。 陆知白唇角含笑,伸出手去,徐徐握住了朱长乐的一只小手。 朱长乐似乎吓了一跳,微微愕然的望着他。 但僵了一瞬之后,终究没有挣扎,只是低垂着脑袋,默许了。 陆知白脸上笑容更深了,心中美滋滋,屁股忍不住往朱长乐这边挪了挪,带着一丝欢喜,低低唤道:“娘子……” 朱长乐稍稍抬头,又羞又窘地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下眼帘。 白嫩的眼角都晕染上了粉红色泽,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陆知白笑容满面,得寸进尺,将她的两只手都握住了,感受着细腻柔滑的触感,心头一片温软与愉悦。 凉亭外,几个小丫鬟偷偷瞧着,交头接耳的,捂嘴轻笑。 之前朱长乐心情不好,周围气氛也很压抑,所有侍奉她的下人都提心吊胆的。 现在可好了,自家主子的终身大事终于尘埃落定,大家也跟着轻松,还拿了不少赏钱,每个人脸上的喜悦是发自肺腑的。 陆知白和朱长乐在凉亭中歇了一阵子,手拉着手再次起身,继续散步。 八进的大宅子,可是有的逛了。 为了让自己和娘子过得更舒服,陆知白的脑海中,不断涌现出改造方案。 “这柳树长得好,下面应该摆两条长凳。” 陆知白随口点评着,杨管事连忙记下了。 走着走着,到了一间浴室。 整个房间地面,都是白色石头铺成,当中有一个小池子,放满热水可以泡澡。 陆知白看了一会儿这浴池的结构,摸着下巴,心想:“这水的利用率也太低了……” 其实他不太喜欢古代的洗浴方式,真的很怀念花洒呀。 反正闲着没事儿,瞎折腾呗,一个念头跳进陆知白脑海中——干脆把太阳能热水器搞出来! 让生活逐步走向现代化。 陆知白眼睛微亮,笑道:“娘子,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夏天洗浴更方便。就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研究……” 朱长乐看着那浴池,想象着自己沐浴的场景,脸蛋儿又红了。 静默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意识到陆知白是在同她说话。 看着自家夫君兴致勃勃的样子,朱长乐自然不会扫他的兴,反而有几分好奇了,点头道:“那、那很好啊……” 又补充说:“需要我帮忙吗?” “呃~”陆知白还认真考虑起来了,道,“我需要一些人手,尤其是工匠……估计得到外面去找。” 他思索着,越想越有些兴奋,既然自己家这么大地方,空着也是空着,干脆养一些工匠,大家一起搞科研! 他有的是想法,就是懒得去执行。 听他需要人,朱长乐想了一会儿,道:“你要什么人手,直接和邓姑姑或者杨管事说,他们会帮你找的。” 陆知白微微一笑,摩挲着她的小手,道:“行,我先仔细想想。” 两人继续散步,终于从宅子的这头,走到了另一头。 陆知白站在门口,望向外头,心里又想到工匠多了乱糟糟的,做研究肯定会有各种动静,住自己家里可能不太合适。 自家附近倒也有一些宅院。 有些宅子的规模与装潢,不如自家宅子。 这念头一动,陆知白就问杨管事:“这周围的宅子是谁的?不知能不能租下。” 杨管事朝外看了看,拱手道:“属下马上就去打听。” 一旁,邓姑姑走上前来,指了指外面的某些房子,道:“这些,是我家小姐的。” 陆知白与朱长乐都转头看向她。 陆知白有点意外,真是土豪啊,在南京城里也到处都是房子,亦可见岳父岳母对这个女儿的疼爱。 朱长乐眼神懵懵懂懂的,并不很吃惊,只是有一丝疑惑,她也弄不清楚自己拥有哪些东西。 陆知白抬眸看了看,对朱长乐笑道:“招到人之后,就安排在这附近吧?” 朱长乐点点头,声音温软的说:“自然可以……你要做的事,我支持你。” 虽然不知道陆知白究竟要做什么,但朱长乐心中也有好奇。 她相信,这般风姿如神的男子,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而且提到这些事,陆知白似乎很开心,意气风发,简直让她挪不开眼…… 参观完了新居,陆知白送朱长乐回房中歇着,自己则是眉头微皱,踱出院外。 等了一阵子。 丫鬟彩袖刚好走出来。 陆知白招手让她过来。 两人到树荫下,相隔了十来步。 陆知白问道:“你这是要往哪去?” 彩袖朝他福了福身,道:“回姑爷的话,婢子要去大厨房。小姐让我问问您,中午想吃什么?可有忌口的东西?” 陆知白道:“我不挑食,随便吃。” 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我有些话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彩袖点点头,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第15章 陆知白看得出来,自家媳妇对伤了脸很是在意。 这也很正常,别说古代了,就是在现代毁了容,也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 但往后的人生还长,成天戴着面纱,也不是个办法啊。 所以陆知白就想了解得更详细一些。 陆知白开门见山的问道:“长乐是因为什么伤了脸?” 彩袖低着头,微微哆嗦了一下,又看看四周,没有人,才大着胆子,低声回答:“火……” 陆知白点点头,看来,应该是火灾。 这样的话,他估计情况可能也不算特别严重,因为人还活着的嘛。 陆知白轻叹一声:“想必,也是请遍了名医吧?” 彩袖却在走神,心惊肉跳的,想起了她们口中一年多前的血腥与恐怖。 那一晚不知道怎么回事,朱长乐的卧室走水了,她虽然被救出来,却烧伤了脸。 然后,当天侍奉她的仆从下人,全部都被处死了…… 也就是秋音去宁国公主府上找朋友玩、邓姑姑恰好回家探亲,所以两人才免了一场劫难。 彩袖和玉钟、云蝶等丫头,是后来才到朱长乐身边的。这些往事是听秋音私下说的。 尽管彩袖没有亲身经历,可是那种恐惧,却是刻在骨子里了…… 陆知白无语,这丫鬟怎么回事,说着话就开始走神? 他不禁声音微沉的问:“怎么,背后有什么隐情?” 彩袖回过神来,定了定神,低头回道:“姑爷恕罪……婢子想到小姐的脸,就忍不住伤心……当时的确请了很多郎中,但还是留下了疤……” 彩袖露出惶然之色,急忙又说:“请姑爷以后不要再问这些了!要是被姑姑听到,我就完了……” “好吧……”陆知白点点头,也是理解的,摆摆手说,“你去忙吧。” 他自己找一个石凳坐了,静静思索着。 要解决娘子脸的问题,要么让她从心理上接受,要么从物理上修复。 小姑娘现在才十五岁,没经过什么风浪挫折,一时间很难想开。 所以心理治疗暂时就不用想了,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物理修复,中医手段就是治疗烧伤的药物。 西医手段除了去疤痕药物成分研究,还有美容手术。 想着想着,陆知白无奈的笑了起来。 什么嘛,都比登天还难。 他觉得,西医的手段不用想了,技术根本达不到,而且做手术很疼的。 专注中医药,还是有一丝丝希望的。 尽管之前也有郎中看过,但也不能代表这个烧伤的留痕,就一定治不好了。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为了让娘子开心,为了以后生活和谐,陆知白都愿意去尝试。 他的底气,是穿越者身份给的。 虽然还不知道究竟会怎么样,但做人嘛,要乐观一些,迟早是能想到办法的。 那么,想要使用中医药的手段,先得认识一些这个行业的人。 陆知白摸着下巴在思索,接下来,是要往医药行业发展一下了。 目前他想做的事有点多啊。 想要搞钱,还要家居环境改造,想培养一批工匠…… 好在,很多事是可以同时进行的。 或者说把一件事做好,其他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比方说如果训练出了一批工匠,让某项技术得到改进,投入生产,那么财富自然而然的就会流淌而来。 打定主意之后。 陆知白把杨管事叫了过来。 “接下来,就辛苦你去找人了。我需要各行各业的工匠。” 杨管事详细问道:“不知姑爷大概想要多少人,到时候如何安排,是想让他们做些活计,还是怎么的?” 陆知白抬手打了个响指,笑道:“问到点子上了。人手嘛,暂时二三十个吧……不是短期的,是长期的雇佣。” 杨管事露出意外之色,有些疑惑不解,却也没有质疑,只是问道:“不知姑爷具体想要什么样的工匠,有没有特别的要求?” 不管怎么说,杨管事这态度是很好的,妥帖周到,是真的把他当主子看。 陆知白沉吟一番,道:“这样吧,你能找到多少工匠,找个时间,把他们一起带来我看看。” 转念想到,这样或许透露出不信任,陆知白含笑补充道: “主要是,我的要求比较高,也不太确定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人,所以得亲自看看。” “当然了,品行、样貌等方面,你们先把把关。” 杨管事连连点头:“这个小的知道,可不能把什么歪瓜裂枣,都往您面前送。” 陆知白笑了笑,又想起一个细节,叮嘱道:“这些工匠,愿意来面试的,不管中与不中,每人给两钱银子吧……” 只是来一趟就赚两钱,不算少了。 陆知白好整以瑕,接下来就是等待。 现在才是洪武年间,虽然已经有匠籍制度,但还没有强制匠人服匠役。 民间的自由工匠多的是,陆知白估计,等个一天两天的,也就能招一大批人过来。 …… 杨管事得了吩咐之后,琢磨一会儿,去找邓姑姑。 邓姑姑听了也很是意外:“要这么多匠人,还是一直养着?这是要养门客啊……怪哉,姑爷不是个读书人吗?士农工商,他怎的对工匠有这么大的兴趣?” 这年头,工匠的地位可不高,都是被使唤的下等人,不体面。 不知道陆知白是怎么回事。原本他们以为他是要找些工匠做点事,谁知道竟然是豢养的意思。 杨管事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嘛,姑爷想要做什么,咱看不明白……也只能由着吩咐了。” 邓姑姑已经恢复了平静,道:“对,做好自己的事。咱们姑爷可不是一般人,他自有他的道理,且等着看吧。” 她明白杨管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考虑招工的水平。 邓姑姑也想知道陆知白到底要搞什么,说:“既然姑爷看重此事,那不要担心花费,尽量找些出了名的匠人,别拿样子货糊弄。” 杨管事连连点头。 他是雇佣而来,只知道“地主祝家”,其实也并不知晓朱长乐的真实身份。 所以,自然也就不清楚,陆知白是经过了重重审查、入了当今帝后法眼的人! 杨管事做事谨慎又迅速,随后就安排人手去处理此事。 …… 晚上。 夜色漆黑。 经过一天的相处。 小夫妻两个彼此已经基本熟悉了,各自的紧张不安都大大消除。 但是,睡觉得在一张床上,免不了有些异样的情绪…… 第16章 昨儿同床共枕了一晚,但陆知白喝多了,睡得沉,没有丝毫感觉和情绪。 今天可就不一样了。 两个人在卧室中,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梳妆台前,都不提睡觉的事。 陆知白今天喝了些乳鸽老参汤,好生滋补,他的确已是困了,精神却有一丝亢奋,不想就这么睡了。 他总想和自家娘子多说几句话,多熟悉一下。 小姑娘总是羞答答的,像含苞待放的花儿,十分可爱。 陆知白去亲自吹了几根蜡烛,只留下一根烛火,摇曳着微光。 朱长乐回过头来看他。 陆知白笑道:“娘子,时候不早了,该就寝了。” “嗯……”朱长乐慢吞吞的走到床边坐下,看陆知白在漫不经心的解衣,她又羞窘起来。 陆知白知道她紧张,随口闲扯道:“马上天气就热了,我想趁早把太阳能热水器搭起来,到时候沐浴就方便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过手去,帮朱长乐解衣衫。 不得不说,明朝的服饰有点复杂呀。 朱长乐虽然害羞,倒也没有拒绝,此时心中更多的是好奇,问道: “你说的这个东西,我以前从没听过……我想了又想,也没见哪本书里有写过……是我孤陋寡闻了吗?” 两人都脱的只剩中衣,陆续躺进被窝里。 陆知白嘿嘿笑道:“这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但一想到技术条件,他又叹了口气:“有点难度,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朱长乐声音轻软,像棉花糖一样甜,安慰道:“肯定可以的,你不要担心。”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朱长乐问道:“你好像,对工匠之事,很感兴趣?” 兴趣爱好这东西,也是很难瞒住的。 陆知白也没必要隐瞒,面对自己媳妇儿,他还可以说的更多。 不要管她能不能听懂,最起码这代表她有探索的欲望,想多了解自己。 这是好事。 陆知白翻身侧躺,面对着她,细细的解释道: “是啊,工匠很重要的。我这里有许多想法,都需要他们去实现,成功之后就可以推广开,就可以赚到钱了。” “我们既然已经成家,这里就是陆家,往后吃穿用度、各种开销,不能再指望岳父岳母吧?宝宝,我知道你命好,我会多搞点钱,让你一辈子锦衣玉食。” “啊……”耳畔的温润声音,让朱长乐微怔了一下。 她年纪还小,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确也没考虑过这些。 而且,她心里觉得,自己毕竟是皇女,那不就是靠着父皇和母后生活吗?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对呀。 但是陆知白心中竟然是这样的想法,“让你一辈子锦衣玉食”这样的承诺,像小锤子一样,敲进了朱长乐的心里,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感动来。 陆知白还要再说工匠有多么重要,沉默的朱长乐好似终于反应过来,细声细气的问:“你刚才……叫我宝宝?” 这反射弧。 陆知白笑了,整个人都像浸在阳光和蜜糖中,道: “对呀,你这样的小姑娘,就应该如珠似宝的对待。你不喜欢吗?” 朱长乐抿着唇,眨着黑亮有神的大眼睛,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 此刻,她的心头像有火在烧,有些炽热,很陌生的感觉,让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陆知白揣摩了一会儿,低声道:“好宝宝,我们私底下才这么叫,不会被人听了去。” 朱长乐终于“嗯”了一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陆知白受到启发,又道:“那我在人前,总不能只叫你娘子吧……你有小名吗?在家里他们是怎么叫你的?” 朱长乐默然之后,期期艾艾的小声道:“我的乳名叫……小羊……” “小羊?”陆知白爆笑出声,“好可爱啊!” “我一下就想到了又白又软的小羊羔,湿漉漉的大眼睛,软咩咩的叫着……”陆知白的嘴角简直压不下来。 朱长乐偏过头去,闷闷的轻声说:“你别笑我了……我现在长大了,早就不用乳名了……” “就是觉得可爱~”陆知白思索着,“那我以后叫你,乐乐?乐儿?” 朱长乐唇角也翘了起来,却是声音又娇又软的说:“你高兴就好了,听你的,怎么叫都行。” 陆知白心头又暖又软,说:“那我以后就这样叫你了,这是独一无二的昵称……你想怎么叫我呢?” 朱长乐认真考虑了一下:“白白?” “噗。”陆知白笑出声来,感觉很可乐,笑了好一会儿。 朱长乐不安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但陆知白终究觉得有点怪怪的,解释道,“我知道一种方言,白白是再见的意思~” “哦……”朱长乐心中倒是想叫他白哥哥,却又有些叫不出口。 思忖了一阵子,朱长乐认真的说:“那我以后……叫你,小黑吧!” “???”陆知白顿时爆笑,不解地问她:“为什么?原来你也会调皮~” 朱长乐声音里也有一丝笑意:“从来没人这么叫过你吧。” 陆知白乐道:“当然没有!我跟黑哪里沾边了?” “怎么不沾边呢?”朱长乐细声细气,不徐不疾,“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你的名字里,有大智慧呢~” “……”这下子,陆知白竟有些无言以对了。 她说的一点儿也不错。 穿越之后,得知自己的新姓名,陆知白自己也很喜欢。 他甚至已经决定了,要做一个内心光明的混蛋!这样才能好好活下去。 陆知白不禁笑了起来,不要钱似的夸道:“我家娘子小小年纪,竟饱读诗书,真是兰心蕙质……” 朱长乐被他夸的有些窘,小小声的谦虚道:“这又算不得什么……” 夸完之后,陆知白诚实的表达自己的看法:“不过我还是觉得,小黑,像是狗的名字。” 朱长乐诧异道:“是吗?” 她轻声说:“我是觉得,世上不会有其他人这么叫你了,只有我……你不喜欢就算了嘛。” 陆知白立刻就感受到了,这是一种对彼此而言的特殊性和唯一性。 第17章 对于自家娘子这样的小心思,陆知白心中也感觉到隐秘的欢喜。 他咧着嘴笑说:“你想叫我小黑就叫吧,你怎么叫,我都喜欢。” 这话让朱长乐心中也是甜丝丝的,感到自己对陆知白来说,比其他的人有了更多的不同。 她很乖巧,声音软糯的说:“好的,小黑哥哥……你放心,有外人的时候我不会这么叫的。” “娘子,你真可爱。” 这么乖的小姑娘,让陆知白心中像是有春风在吹拂,又暖又软。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搭在了朱长乐的腰上,轻轻的揽住了她,两个人的身子便靠得近了些。 “娘子,你好香啊,好软……” 手掌中软软的触感,让陆知白心尖尖都痒了起来,无比幸福的弯起了眉眼。 朱长乐身体却有些紧绷,又在紧张了。 她很羞涩,却没有办法将他推开。 因为他们是夫妻啊。 她缩着身子,细声细气的,几乎带了一丝哀求的语气,说:“你不要乱摸,我怕痒……” “好。”陆知白也不为难她,含笑应了下来,手不再乱动。 小夫妻两个,相对静默了一阵子。 陆知白思量一番,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低声解释道: “昨天,我太困了,我们没有圆房……你不要害怕,我是想说……” “再缓一段时间吧。一你年纪还小,身子骨还没有完全长开,太早了不是好事。二来我现在还在守孝。第三嘛,我当下需要静养,近不得女色……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支支吾吾的说完这些,陆知白脸上已经烫得可以摊煎饼了。 朱长乐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晓得低低的“嗯”了一声,再也接不上别的话了。 她心头也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轻松了几分,同时,又滋生出几分暖意来。 她相信陆知白说的,没有圆房,确实是因为关心她,才不是因为不喜欢她。 “呼……”陆知白暗暗松了一口气。 终于把话说开,往后也不必纠结此事了。 这事儿暂时不急,他们两个都得好好长身体。 余生,来日方长。 “宝宝睡吧~” …… 新婚不久,小夫妻两个基本上形影不离,宅在家中,待了两天,都在努力习惯婚后的生活。 但陆知白有些待不住了,在策划着什么时候开始周边游,也好更加习惯这古代富家翁的生活。 这时候,杨管事前两天领的差事,终于交卸了。 “姑爷,这两天我一共挑出了一百二十四个工匠,全在对面候着了,您去过过目?” “这么多人?走,我们去瞧瞧!” 陆知白目光大亮,带上小厮,前往对面的宅子。 一边走,杨管事一边介绍些基本情况。 “依着爷的吩咐,这些天接触的大多是名声在外的好工匠,愿意来的都过来了。我也实地看过一些,他们干活儿可真漂亮。” 说话间,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本子,递过来说:“这是他们的一些情况,您先瞧瞧大概,好有个数儿。” 陆知白确实满意,夸道:“有心了,你办事也漂亮。” 话是这么说,他到底能看上几个,那就具体看这些人能不能符合他的需求了。 他接过本子翻了翻,上头每个人的姓名、年龄、籍贯、工种、特长,甚至家庭情况,都清清楚楚。 单单看简历,陆知白就发现了好几个比较满意的人,顿时连连点头。 杨管事见状,心头松了一口气,伸手做请:“姑爷,他们已经到齐了。” 安乐居对面的一个大宅子。 一大群各行各业的工匠,正乌泱乌泱的,挤在一个大院子里,交头接耳。 陆知白摇着扇子迈进去。 杨管事紧随其后,朗声开口:“我家少爷来了!” 嗡嗡响的院子里顿时安静了。 然后响起不怎么整齐的的问好声:“见过少爷……” 陆知白笑容满面,扫视着众人,心道果然是工匠,有些人是真不擅长人情世故。 他徐徐打量着众人。 一些胆大的工匠,同样瞪着两个眼睛在看他,顿时,脸上就纷纷露出惊诧、惊艳之色,简直要挪不开眼了。 杨管事看在眼中,心里叹气说,这些人可真没规矩。 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吩咐小厮,赶紧拿文房四宝和桌椅来。 也有的工匠看起来很拘谨,满脸老实巴交。 陆知白都看在眼中,笑道:“大家不必紧张。今天请各位过来,是想和一些有缘的师傅合作……各位的名帖,我已经看过了,感觉和其中几位师傅很有缘分。” 陆知白翻了翻本子,叫了几个名字:“张海,郭大里……” 这几个工匠都有祖传的手艺,工龄起码有十年了,口碑名声也都很不错。 他一边念着,杨管事赶紧在一旁记下来。 而李默在一旁,像个人形扩音喇叭,拖长了音调,又跟着喊了一遍这几个名字,仪式感拉满。 “……”陆知白一下子就想起了,古装电视剧里传话的小太监,有点想笑。 不过这样一搞,确实要高大上一些。 这儿可是封建社会,在外人面前,少爷就要有少爷的架子。 给他们上好的待遇,就是最实在的善良。 陆知白索性落了座,朝李默比划了一下子。 李默赶紧到一旁伺候,又指着一片空地,朗声道:“刚才叫到名字的几位,请到这边来。” 几条大汉挤出人群,站了过来,表情倒没什么喜色,也算平静,但眼睛就没从陆知白身上挪开过。 李默又朝人群招呼道:“今天人多,辛苦大家站一会儿!” 说着,转头看陆知白,等着吩咐。 陆知白低声说了几句。 李默便叫众人朝一旁挪挪,留出一片空地来。 然后他扬着嗓子道:“烦请,自己琢磨出了新东西的师傅们,站到左边来。” 陆陆续续的,有十几个人站了出来。 陆知白朝李默使了个眼色,李默便细细询问:“各位都琢磨过什么?” 这些人挨个回答。 有两三个人脑洞还挺大,颇有创新精神。 还有些,大多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加以改进。 陆知白沉吟着,点点头:“也算是有想法。” 听他这么说,院子里顿时又响起了两道声音,说:“这样也算啊?那我也有过……” 第18章 既然改进了前人的技术也算,有更多的人站了出来。 人群中,一个面容白皙的青年,拘谨的眨着眼睛,纠结不定的样子。 不远处,有个黑脸中年男人,微微鄙视的扫了他一眼,又摆出笑容,快步挤出人群,往空地上站,口中说道: “小人王德禄!世代木匠,我改进的手艺可多啦,都是家里的不传之秘……” 很多人踊跃表现,站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一些人但凡有过想法,都敢站出来。 空地上人越来越多,有些人似乎在跟着起哄,李默看了感觉一阵头大,不由得望向自家少爷。 陆知白却是笑容满面,丝毫不慌,瞥向杨管事。 杨管事正神色紧张,运笔如飞,把这些人刚才说的信息都记下来。 过了会儿,渐渐的没什么人站出来了,陆知白笑盈盈的问:“还有想法很多,愿意钻研的人吗?” 那个拘谨青年,把心一横,两腿有些发软的慢慢走了出来。 却没有到左边空地,而是站在中间,轻声道:“我、我喜欢研究稀奇玩意,但……老是失败……” 所以他之前不敢站出来。 他有点儿垂头丧气,衣着也很普通,都有些褪色了,鞋子和裤腿上沾着泥印子。 几乎所有人都纷纷侧目,朝他望过来,大半是讥嘲与好笑的目光。 青年的头垂得更低了,脸颊泛红,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 那满脸精明的王德禄,是和他一个庄子的熟人,眯着眼睛看他,也露出一言难尽的鄙夷表情,微微摇头。 陆知白对众人的反应毫不关心,只盯着那青年,有一丝兴致道:“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尴尬地慢慢抬起头,不知想到什么,又暗暗咬住牙,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坚毅,回答道:“小人……蒋平顺。” 陆知白问道:“成与不成,都不打紧。你研究过什么稀奇东西?” 这样的关注与耐心,给了蒋平顺一些勇气,他抓紧机会表现自己,道: “回少爷,我喜欢研究机关之术,平时做一些小玩意儿,大多、大多是小孩子的玩具,木头锁,会动的木头小人,之类的……” “我知道这些小东西,都算不得什么!其实我一直想把诸葛先生的木牛流马做出来,但……两三年了,还没有做成功……” 蒋平顺的声音越来越小。 陆知白的声音却骤然大了起来,他用折扇一拍桌子:“好!”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他。 蒋平顺更是呆呆望着他,不知所措,一时没有理解他什么意思。 陆知白笑容满面,连连点头,一副欣赏的意味。 多么头铁、一根筋的年轻人啊,正是一个科研苗子。 李默都看懵了,这个蒋平顺,单看外表实在是朴实无华,完全一个乡巴佬嘛。 但是少爷的态度他看明白了。 少爷就喜欢这样有想法、爱折腾的匠人! 李默便伸手做请道:“蒋平顺,你过来吧。” 杨管事也连忙在名单中添上蒋平顺的名字。 蒋平顺连连眨眼,很是吃惊,满脸的晕晕乎乎,还没回过神来。 陆知白再次扫视一众工匠,问道:“各位,还有没有喜欢研究机械,或者机关术的?或者擅长做工具的?……对了,还有搞建筑的,还需要会画精细图纸的。” 这么筛选着,又有一些人站了出来。 但有些中老年匠人,望向陆知白的眼神,多出了说不清的意味,像在看一个瞎胡闹的熊孩子。 陆知白其实还想知道这些工匠的执行力,但这个现场没法考,所以作罢。 接下来,就是对备选名单,进行再次筛选。 有些人的所谓创新实在太简单,不值一提。 而且,后来跟风的一些人,明显是浑水摸鱼。 再结合杨管事派人打听到的各人的口碑,大致能判断出品行。 总之,人品不太好的,陆知白根本不想要。 这般多次筛选之后,最后,取中了二十八人。 李默低声的挨个通知这些人,请他们去隔壁院子。 然后,他对落选的人群赔礼道:“对不住了各位,今儿个大家和我们少爷的缘分,差了一丝丝。再养养缘分,以后要是有机会,咱们再合作。” 人群又开始嗡嗡响了。 李默扯着嗓子道:“辛苦大家跑一趟,待会儿每个人领两钱银子,天气热了,我们少爷请大家喝茶!” 人群不嗡嗡了,响起一片道谢的声音。 人群之中,王德禄站在边上,瞪大眼睛,伸长脖子,望着蒋平顺的背影,还没从不可思议与失落中回过神来。 他啐了一口,心中暗骂道:“咋可能嘛?这小王八犊子,运气咋恁好?……我看这个少爷就跟他一样,只会瞎胡闹,净折腾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曰他娘的,我到底哪里比这小子差了嘛?!” 前院人多,乱糟糟的,杨管事派了个账房先生过来发钱,自个儿忙着去伺候陆知白。 后院。 那二十八个工匠,已被请进了大堂之中。 陆知白扫视他们,笑容满面,心情无比舒畅。 这些,以后会是他创业路上的小伙伴。 大明朝最先进的科学技术,也将从这里发端,想想就激动人心。 “真是济济一堂啊!”陆知白朗笑起来。 有点懂了“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的畅快。 这些工匠中,也有几个成精的老家伙,被其他人用目光暗示了好几回。 终于,一个叫赵长青的老泥瓦工,对陆知白拱手作礼,笑道: “少爷目光独到,相貌堂堂,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是要做大事的……但我们虽然来了,却不知晓您具体是要做什么……” 陆知白微微一笑,道:“兹事体大,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简单来说,是我有一些想法,需要各位去落实。” 众工匠面面相觑,都沉默不语。 陆知白说:“当然了,我的想法都是有根有据的,不会为难各位。就算有难度,也可以一步步去实现。” 说着,他转向杨管事,道:“下面说说待遇吧,各位放心,只要有成绩,陆某绝不会亏待你。” “不过,我家的待遇,可能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第19章 待遇问题,是大家最关心的。 实际上,那些真正名声在外的大工匠,收入不菲。 所以陆知白招来的这批人,没有到远近闻名的地步。 不过,也不能说人家技术就有问题。因为一个人混得好不好,也不全看能力,也有为人处事和运气的因素。 陆知白也不需要太出名的工匠,难养活。 此时,二三十双眼睛,都齐刷刷的盯着他,等待后文。 陆知白说:“我这儿的待遇,包吃包住,每个月的底薪是一两银子。不过这死工资,没什么意思……” 听他这么说,有些人已经露出了沉吟之色,似乎在权衡。 但比如蒋平顺,却是眼睛微亮。 陆知白继续道:“每七天、每月、每季度……都有考核,考核达标,就可以拿额外的报酬,也可以称之为‘绩效’。至于具体标准,看情况,不会低于二两银子。” 他笑盈盈的说:“如果做出来了什么创新成果、技术突破,奇思妙想之类,还有另外的奖赏,不低于十两。” 关于工匠管理,陆知白心中其实还有很多想法,要把它规范化、制度化,将来甚至可以建起工匠学院。 但是现在,最初的班子还没有建起来,没有做出成果,大家相互也没有多少信任,就不想那么多了。 陆知白继续道:“逢年过节的福利,那是少不了的。每个月,可以请两天假……对了,要是有余力,提前报备,还可以接点儿私活。” 这些待遇细则,杨管事也是第一次听到,此时心跳也加快了几分。 他算是陆府的大管家,在下人中的地位仅次于邓姑姑,每个月的月钱也只是二两银子。就这,在同行中已经算很不错的待遇了。 当然了,做管事有许多额外的好处,不足为外人道也…… 杨管事等了片刻,见陆知白不再开口,便向众人说道: “各位,条件就是这样了。要是接受,咱就签合同;不接受也没关系,辛苦您跑这一趟。” 二十八个人里,有十来个,当即就表示愿意接受。 这是雇佣、聘用,又不是卖身。 月钱还这么高,往后还有赚大钱的机会,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尤其是蒋平顺,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紧紧盯着陆知白,满脸的如梦似幻。 脸上那好奇、敬佩、羡慕的复杂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又有人似乎有顾虑,问道:“恕在下愚钝,我还是不太清楚,究竟要做些什么……不是,我活了几十年,没见过这样雇工的……” 大家都看着他,这人苦笑道:“少爷,咱这年纪大了,如果白日黑夜的做工,只怕身子吃不消……” 其余几个中老年工匠,犹豫一下,也都纷纷点头。 这待遇确实让他们有些心动,但又怕真的来当牛做马。 因为几十年的阅历告诉他们,天底下哪有事少钱多的好事呢? 陆知白看了看蒋平顺,笑道:“这么说吧,爷我要研究一些新东西,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做新东西的流程、工序确定下来,就是打样的作用!这样说,总该明白了吧?” 他又想起一事,补充道:“至于做工,那是作坊的事儿,大家不必多虑。” 这下子,众人纷纷点头,心中的疑虑尽消。 他们也都看向蒋平顺,终于明白为什么陆知白挺看好他了。 陆知白又笑起来:“这样吧,有些东西还是得规范一下……咱们这个团队,就叫做……嗯,‘跨时代科学研究所’。 大家的身份嘛,就是研究员,至于具体的细分,这个以后再说……” “跨时代……科学研究所?” 众人齐齐的睁大了眼睛,满脸的迷茫。 这是什么前所未闻的古怪名词? 但是尽管他们不太明白,可听起来感觉非常高深,神圣而庄重。 连带着,面前这个年轻稚嫩的小少爷,也显得神秘莫测起来。 杨管事最先回过神来,他很清楚谁是自己的老板,立刻就接话道: “少爷的主意好,我看,不如定个研究所的牌匾,挂起来。” 陆知白一听,连连点头:“好主意,就用这附近最大的一个宅子,当做我们的办公地点……对了,这个匾要竖着写,挂在门右边就行了。” 杨管事点头应是,将这条任务记下来,又道:“各位……研究员如果考虑好了,咱们就可以签合同了。” 陆知白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桌子,吩咐道:“等签了合同,你再把住宿安排一下,这几天抓紧改建寝室,改成四人间吧。 然后,每个人给一两银子的盘缠,就当见面礼,该回家的回家一趟,最迟三天之后,就得上工了!如果住的太远,就派马车送送他们……” 这样细致周到的待遇,让一些研究员心头微微一震,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好感来。 穷尽他们毕生的见识,这种有钱又和善、没什么架子的大户人家,就和传说中的祥瑞似的,没见过! “合同呢?我签!” 当下,一些人急不可耐的要签合同,嘴里还信誓旦旦道: “感谢少爷这份大恩大德,我一定穷尽所学,好好报答……” 好些人纷纷说起了场面话。 蒋平顺嘴唇蠕动,脸颊激动得泛红,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实在是难以表达此时翻涌的心绪。 陆知白在他心中,是伯乐,也是知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高人…… 他感动得无法言喻,有种为之赴汤蹈火的冲动! 陆知白看着众人,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别高兴得太早。丑话说在前头,比起本事,我更重视人品。不要做让我不开心的事。” 他狠了狠心,终究是搬出了末位淘汰制,道: “而且,我们每个月都有考核,如果三次考核垫底,那就不好意思了……” 这话让一众研究员沉默了片刻,然后都连连说“应该的”,纷纷表示自己不会那样。 陆知白不再与他们废话,慢悠悠的踱步出去。 过了一阵子,杨管事拿着一摞合同来找他汇报,说是都签了,盘缠也发了。 下一步,他马上要找人来改建宿舍,三天内一定会完工。 “做得很好,”陆知白点头,又吩咐道:“这个研究所,还需要一些人手……” 第20章 筹建这个跨时代科学研究所,是陆知白成婚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自然是非常重视。 杨管事一直跑前跑后,对此渐渐也很是上心,一样是盼着这群人能做出成绩来,不然他不是白张罗一场。 杨管事便问道:“科学研究所是爷的大事,我也希望尽善尽美。还需要什么人手?我去找。” 陆知白对这个管事很满意,道:“辛苦你了。研究所是个组织,就得有规矩,所以第一条,得有一个人管着这群研究员,负责我和研究员之间的联络沟通……就称之为所长吧!” 杨管事连连点头:“这是应当的,那姑爷对这个人有什么要求?” 陆知白道:“人品就不用说了。他得识字,会算账,会管人。最好能懂一点技术,不懂也没事,至少不能排斥,要尊重技术。” 杨管事转转眼睛,回想了片刻,点头道:“这个不难,倒是有这样的人。” 陆知白又说:“待遇嘛,也是一样的绩效制度,底薪二两银子。不出乱子,能出成果,所长的绩效就高。” 杨管事点头问:“还需要些什么人手?” 陆知白沉吟道:“这些工匠,大多不识几个字,野路子出身。还需要一些读书人,算是助手吧,能够帮着打打下手,画画图纸,做每天的研究记录。最后能把研究结果,整理成书稿……” “姑爷,您想的可真周到!”杨管事由衷地感慨一声。 陆知白神色有些严肃,道:“这些读书人和研究员是一般重要的,研究出的东西不记下来,就没啥意义了。” “读书人的待遇,一样是底薪一两银子,但绩效要低一些。行了,你看着找人吧……对了,大厨房也要弄好,找些好厨子,一日三餐不能亏了他们。” 陆知白也不再多说,他相信杨管事会让他满意的。 杨管事微微躬身,点头,退了出去。 …… 安乐居外头。 王德禄在柳树下等了许久,终于看到蒋平顺从陆府附近出来了。 蒋平顺又高又瘦,脚步轻快的走在路上,咧着嘴在傻笑。 王德禄斜着眼睛瞅他,感觉这家伙傻乎乎,笨得要死,怎么就被人家少爷选中了? 自己又是怎么落选的?他完全一头雾水,关键还没处说理去。 王德禄磨着牙迎上去,招呼道:“顺子!你不是被人家选中了吗,这又是上哪去?” 蒋平顺转头一看,停下脚步道:“王七叔,我回家看看,然后再来做工。” “正好我也回去,咱俩一块儿,”王德禄跟他并肩而行,打探道,“人家还真要你啦?叫你干什么活儿?” 蒋平顺想了想,有一丝不情愿说,道:“就是……做研究,我也讲不清楚……反正不会没日没夜的干活。” 王德禄皱起眉头:“做啥研究?没听说过呢,不会是跟你一样,捣鼓什么木牛流马之类的东西吧?” 蒋平顺没有应声。 打击和怀疑的话,他听了太多,耳朵都起茧子了,连烦都懒得烦。 王德禄心里急得跟火烧一样,压低了声音说: “这家少爷感觉怪怪的,其实我也不是多想去……叔跟你说,江宁县那边还有好活等着呢,做一批檀木家具,工钱可不少,不比你这个靠谱?” “俺不去。”蒋平顺摇头,就这三个字,把王德禄气的。 不过,两人住同一个庄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是坐了同一辆牛车回家。 一路上王德禄问东问西,终于问出来蒋平顺每个月是最低一两银子的待遇,顿时恨得连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第21章 包吃包住,一两银子,还不干重活! 天啊,怎么有这么好的事? 王德禄心里像王八叨的似的疼。 实在是气不过啊。 蒋平顺可是一个全村知名的大傻瓜,二十出头了都没人给他说亲,居然能得到陆家少爷的赏识? 这运气,叫人嫉妒得发狂。 王德禄连家也不回了,直接跟着蒋平顺,奔着蒋家去了。 茅草屋,篱笆院。 蒋父正在院子里锯木头,他和王德禄一样,都是祖传的木匠。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认识了大半辈子,合作次数多,交情也不浅。 蒋平顺见了爹,就像老鼠见了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视了一眼,就默默的溜回房,收拾东西。 蒋父满脸不悦,但对上王德禄,勉强挤出笑容,问道:“王七哥,你们回来了,事情咋样?” 王德禄满脸沉痛之色,摇头,叹气道:“确实是个大户人家,但我瞧着有些不对劲呐,那家的少爷……唉!不说也罢!只是可怜了顺哥儿……” 他这般神色,让蒋父心中咯噔一下,更是要问了:“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王德禄脸上很无奈,说道:“我跟你说,那少爷看起来就是个纨绔子弟,不干正事儿的。本来已经挑中我了,但我看出端倪,知道不稳妥,就婉拒了。 可是顺哥儿年轻,不晓事,人家要他去做工,他就欢天喜地的应了下来。只怕也是做跟家里一样的事,成天捯饬他那什么劳什子,能有个什么出息……” 蒋父听了,顿时哑口无言,张口呆了片刻,眉头重重的皱起,然后把蒋平顺喊了出来。 蒋平顺在他爹面前,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 蒋父好不容易把情况问清楚了。 雇主是一个纨绔弟子,但是月钱最低一两银子,还包吃住…… 这是好还是不好?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蒋父忧虑的叹了口气,拿不定主意。 王德禄眼中精光闪过,同样愁眉苦脸的道:“要我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差事!工钱看起来多,可是那些纨绔子弟,心性不定,今天这样,明天那样,偏生又金贵的不得了。 咱们这些小民,讨大老爷的欢心难,可谁知道哪句话、哪个举动就惹了他们生气呢?到时候,不死也得脱层皮……你忘了吗?” 这倒也是实话,一下子就说到了蒋父的心坎里。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黑沉,极为难看。 蒋父眉头紧皱,命令蒋平顺道: “听你七叔的,别往城里跑了,跟我们出去做工,干点正经事,别去招惹大户人家!” 蒋平顺听着王德禄和自己爹一唱一和,简直把陆家少爷和他说的一无是处,心底的火气早就憋不住了。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蒋平顺平时话不多,老实木讷,但这会儿真生气了,涨红着脸,对他爹吼道: “你又没见过人家少爷,就在这里胡说八道!陆少爷明明是个好人!” 这话,让王德禄笑了出来,对蒋父叹道:“你瞧瞧,这孩子,心眼多实在。 今天刚见第一面,也不知道人家的根底,就信上了,这是喝迷魂汤了?” 蒋父恶狠狠瞪着蒋平顺,气得面色铁青,掩饰不住目光中的失望与愤怒。 蒋平顺直视着他爹。 他老实巴交,但骨子里极度固执倔强。 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王德禄见父子间不愉快了,心里暗笑,表面却赶紧打圆场。 他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的对蒋平顺说:“你爹这也是为你好,不要这么倔嘛。 第22章 人家少爷身边伺候的,都是人精儿,你这样的直性子,又没见过世面,难免说错话,做错事……” “到时候,可别给家里招来祸患呀!” 最后这句话,像是揭开了什么伤口,让蒋父身体微微一颤,嘴唇抿紧了。 蒋平顺气鼓鼓的,盯着面前的两位长辈,说:“我是去做研究,又不是伺候人!” “狗东西,你研究出什么了?!” 蒋父怒骂了一声。 转头看到院门外,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牵着两三岁的弟弟。 两个娃娃似乎想过来玩,又被这吼声硬生生吓走了。 蒋父见状,心中更怒了,抖着手,指着门外,声音里是无尽的悲凉: “二狗子跟你一般大,孩子都两个了!你看看你!成天都在干些什么?不是倒腾些没用的,就是跟小孩玩,能有个什么出息?” 蒋二狗算是蒋平顺的发小,在药房当学徒,早早的就娶了媳妇儿,三年抱俩。 蒋平顺却因为沉迷机关术,没个正经营生。几年前还拒绝过媒婆,传出不好的名声,渐渐的也没人给他说媒了。 现在二十二岁,在大明朝已经算大龄未婚男青年了。 蒋平顺烦恼的紧抿着嘴,他知道父亲很生气,但这无法让他改变主意。 “爹,你别再说了。陆少爷看得起我,已经签了合同,我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他一副决然的姿态。 蒋父差点被他气个仰倒,用手指点着他,怒道: “你走!走出这个门,你就不是我儿子!我没你这样的不孝子!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蒋平顺看了他爹一眼,又看了王德禄一眼,感觉这个家一刻都无法再待下去了。 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陆知白,要好好看看,这个少爷,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那么坏。 蒋平顺一头扎进了房间里。 他的行李不多,已经收拾好了,都装在一个背篓里。 太大件的就不拿了,捡了些有巧思的木质半成品。少爷说了想看看。 还有一些成功的小玩意儿,就留给弟弟妹妹,当玩具吧。 蒋平顺背着背篓,提着一口气,在父亲愤怒失望的目光中,冲出了篱笆院子。 蒋父站在院子里,呆呆看着大儿子远去的背影,半晌,抹了一把老泪。 王德禄看了半天热闹,这时劝道:“老弟,你也不要太生气,年轻人就是这样的。出去闯荡也好,等他自己碰碰壁,就明白了事理。” 蒋父沉默不语,垂着眼,眼底掠过几分鄙夷、不悦的情绪。 王德禄爱使奸计,惯会偷奸耍滑,刚才有些话是在拱火,挑拨离间。 蒋父心知肚明。 但是老王说的也有些道理。 蒋父是真的怕了大户人家,宁愿做些苦工,也不想去招惹他们…… 苦归苦,收入虽然微薄,也比家破人亡要好哇。 唉,可惜,可惜生了一头不听话的倔驴…… …… 蒋平顺一口气跑到村头,仰头看着熟悉的大槐树,心里憋闷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停在树荫下,在考虑,要不要找娘和弟弟妹妹,好好告个别。 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 “顺子,顺子……” 远远的,传来呼喊。 蒋平顺回头一看,自家娘亲正小跑而来,朝他招手。 他犹豫片刻,迎了上去。 “娘……”蒋平顺见到母亲,喉咙像是哽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蒋母手中提着一个小布包,目光复杂的望着大儿子,问: “听隔壁囡囡说,你跟你爹吵架了,以后不回来了?” 蒋平顺低声道:“没说以后不回来……” 第23章 他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下,强调道:“娘,那个少爷真的很好,跟旁的有钱人都不一样!” 蒋母听了,也皱眉叹气,说:“你爹吃过大户的亏,你不要怪他。但是你就这么跑过去,确实有点莽撞了。” 蒋平顺那股倔劲儿还没过去,沉了语气说:“我一定要去!总比待在家里强。我还没拿过这么高的月钱……” 他吸了一口气,坚定的说:“往后,要是没有成就,我就不回来了!” 蒋母的眼睛顿时红了,望着这个一直没什么出息的大儿子,泛起泪光。 她叹了口气,把手中的布包递过去:“顺子,家里还有五个鸡蛋,你带上吧……” 蒋平顺的眼睛也红了。 母亲平时也唠叨、数落他,也叫他不要待在家里,多出去做事。 但他知道,母亲也很疼爱他。 蒋平顺不接,在身上摸索着,掏出卷成一条的纸,小心的展开,递到母亲面前: “娘,您看看,这是陆少爷给的盘缠!人家真的是好人!我在那包吃包住,用不上,您收着吧!” 蒋母看着那张面额一贯的宝钞,再看看神色坚定的大儿子,不由得悲从心来。 这会儿,她也很为难,低声叹道:“想知道你心里苦,可你爹,也是为你好……唉,孩子大了,没个出息,谁心里不着急……” 蒋平顺语气铿锵的说:“在这乡里待着,不会有出息的!不出人头地,我不会回来!” 说话间,他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起身,把鸡蛋推了回去,又将宝钞塞到母亲手里。 定定看了母亲片刻,蒋平顺拔腿就走:“娘,你回去吧,我走了!” …… 第二天。 蒋平顺赶到陆家,又见到了那个比神像还好看的少爷,心终于落到肚里。 这会儿,已经有几个匠人到了。 院子里,陆知白正摇着扇子,跟他们讲东西…… 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工,陆知白带着几个“研究员”,随便折腾。 蒋平顺过来的时候,陆知白刚刚讲完自己的想法,几个匠人围着他,都是满脸的恍然大悟。 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感慨道:“东家一说出来,让人觉得居然这么简单。可是在此之前,又有几个人想到呢?” 其他人也有这样的感觉:“正是如此,说出来之后感觉很是平常,可之前就很难想到,弧度竟然还可以这样用!” 一个年纪大的工匠,叹了口气:“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就像隔了一层窗户纸,可是没有灵机一动,就很难捅破……” “东家到底是东家,年轻,脑袋就是好使。” 他们这般说着,望向陆知白的目光,已经郑重了几分。 这变得端正的态度,几乎像是写在脸上。 陆知白看在眼中,笑道:“行了,这算个什么?我还有很多想法等着你们去实现呢。 你们快去做吧,这只是第一个小任务。越快越好~” 他又想起一事,叮嘱道:“时间紧,就不用刷油啦……” 转眼看到蒋平顺背着背篓,神色局促的站在一旁,陆知白招呼道:“小蒋也来了,正好他们要做逍遥椅,你多看多学。” 蒋平顺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机关半成品,于是“哎”了一声,连连点头。 陆知白摇着扇子,回对面自己家了。 几个研究员看他走了,立马就议论开了: “之前本来以为咱们东家是年轻公子哥,对工匠之事并不怎么懂,现在才发现,人家的确有一些奇思妙想。” “真是人不可貌相,东家看起来年轻,但确实有水平,相处久了自然就能看出来。” 第24章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人家那么有野心,可是要做大事的!” 蒋平顺在一旁听他们议论,仍有些云里雾里,问道:“请教各位大哥,刚才少爷说的逍遥椅,是什么东西?” 尽管这小子看起来呆呆的,但东家似乎挺看得起他,现在大家又一起共事,其他几个中老年人也没刁难他,答道: “这是东家的妙想,他居然能想到把摇篮的原理用到椅子上,想让我们做可以摇晃的椅子!说是富贵人家,最喜欢这种。” “哎,这东西,其实就跟摇摇马一样嘛!” “一样归一样,可是之前谁想到了?你想到了?” 蒋平顺听得连连点头:“确实有点意思,不过……” 他觉得,用处好像不是很大。 但这话不能说,少爷怎么吩咐的,他们就怎么做。 一个年纪最大的工匠,名叫马初一,笑着催促道:“各位别闲聊了,快些干活吧!我都迫不及待想试试了。” 有人附和道:“就是,假想劳作了一天,腰酸背痛,躺上这样的椅子,不知道有多舒爽……” “还是大户人家懂得享受哇!” 第二天。 在几个研究员齐心协力、夜以继日的工作之下。 两把摇摇椅,就被做了出来。 一把木质的,男式,比较宽大。 还有一把竹质的,女式,色泽青碧,样式小巧。虽然没有什么装饰,但也称得上简约美观。 东西送到院里,惹得家中许多仆从纷纷侧目,好奇不已。 那个年纪最大的研究员马初一,在一旁陪着笑脸,等着陆知白测评。 陆知白左看右看,还算满意。 样式由他指点过,大差不差,功能没有问题。关键在于细节。 马初一献殷勤道:“东家您看,这每个部位,我们都用木贼草狠狠打磨过了,绝对没有一点儿毛刺!” 这些匠人知道,大户人家都金贵,细皮嫩肉的,可不能有半点毛刺。干活不用心,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陆知白满意的点点头,自己坐下,躺好,足尖一点,椅子便不紧不慢的摇了起来。 树荫下,在轻微的吱呀吱呀声响中,清风徐来。 陆知白望着头顶茵茵翠木,露出笑容。 又感觉旁边的石桌上应该摆点清茶,西瓜、葡萄什么的。 这什么退休生活啊? 陆知白又起来,查看过竹制摇摇椅,也没有问题。 竹片的锐利处也都被打磨钝了,不割手。 这下他彻底满意了,对马初一说:“去找杨管事,你们每个人领一两银子。” 马初一喜得咧开大嘴,千恩万谢的走了。 午饭过后。 陆知白把自家娘子拉过来,要试摇摇椅。 瞧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朱长乐便也露出笑容来。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已经发现了,陆知白极聪明,渊博,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东西。 但内里总有些孩子气,就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事。 刚好,朱长乐在深闺待久了,感觉天地狭小,对于外面的世界、陌生的知识一样是充满好奇。 尽管有些羞涩,她还是和陆知白一起去了。 这方庭院中有一棵高大的香樟树,还有玉兰、石榴等植物,绿叶荫浓,穿堂风一吹,凉爽得很。 两把椅子并排放在树荫下,陆知白笑着介绍道: “今儿刚做出来的。我招的这些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过,这东西也简单……看看你的椅子,是不是很可爱?” 他那样儿,像个炫耀玩具的孩子。 朱长乐面纱之下的红唇,忍不住弯起来,说:“你有心了……这椅子虽简单,却也耐看。” 第25章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陆知白率先躺下,做个演示,像退休大爷似的晃悠起来,一副悠闲姿态。 朱长乐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轻笑。 因为感觉到他此时无忧无虑,很快乐,让她的心情也很舒畅愉悦。 陆知白拍了拍旁边的椅子,道:“你来试试嘛!在这儿午休,真是神仙享受~” 朱长乐有些为难:“男人这样,倒是没什么……” 可是一个小姑娘,这样摇来摇去,总感觉颇为不雅。 陆知白好言相劝:“你怕什么?这又怎么了?这是在自己家里嘛,轻松自在就好。” 他大概能想到朱长乐的忧虑,轻声道:“来嘛,我们一起,多好。” 这句话说动了朱长乐。 她放下矜持,坐下,缓缓躺在了躺椅上。 好在虽然身份尊贵,但她平时头饰简单,这会儿没有丝毫不方便。 等她准备好,陆知白推了一把她的椅子,于是精巧的竹椅就开始轻轻摇晃起来。 朱长乐轻呼一声,随后忍不住发笑,嗔道:“也不和我说一声~” …… 朱标过来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欢声笑语的。 他不禁好奇起来。 朱标过来的时候,特意吩咐下人不用通传。 就是想看一看,妹妹和妹夫日常在做些什么,相处是否和谐融洽。 主要是前几天,该三天回门的,按风俗小夫妻要回娘家看看。 但朱元璋的意思是,他忙,没事的话就不用折腾了。没让回。 小夫妻过好自己的日子,感情和生活早些稳定下来,比什么都强。 不过,朱元璋也吩咐朱标,毕竟是大哥,有空的时候多去看看,别让朱长乐和陆知白感觉一点也不被重视。 朱标知晓,父皇确实是很忙。 不说繁多的朝政了,单单妻妾和子女,就成群结队的。 比如,上个月,十八皇子朱楩(pián)出生了。 这个月前几天,四月十三,十九皇子朱橞(hui)出生了…… 孩子实在是太多了,难免顾此失彼。 今儿朱标午饭之后,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烦闷,想睡却睡不着。 天气也不算很热,他惦记着父皇吩咐,干脆就到玄武湖畔的安乐居来了。 朱标没有让人通传,就到了垂花门外,站在树荫下,听着里头的笑语。 他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听着像是陆知白造出了什么新东西,正和妹妹试用呢。 只听朱长乐道:“这个东西,坐着确实舒服,很适合小憩。你找的那些工匠,倒也算心灵手巧。” 顿了顿她又说:“不对,心灵的是你。这都是你的主意。” 陆知白笑道:“我再有想法,我又不会做,总得有人去执行。还好,现在朝廷对工匠的管理没有那么严格,我得抓住机会。” 朱标听到“朝廷”,不由得耳朵竖了竖,很是关心,静听下文。 朱长乐好奇问道:“抓住什么机会?又不是做什么坏事……” 陆知白说:“确实不是做坏事,但若是……要是朝廷管得严了,绝大多数工匠都是要去官府作坊轮值服役的,都成了住坐匠,我可就招不到人了。” 他又嘿嘿笑起来:“其他女子一听这些,估计头都疼了,偏你喜欢听。” 静默了一阵子,朱长乐才小声道:“我是想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过,我确实也有些好奇,这世上,竟还有这么多的事情和人……” “求知若渴是好事啊,”陆知白和她聊得很开心,不免有些飘了,继续道,“那我就告诉你吧,当今的匠籍制度,实在是大大的不好!” 朱长乐一听,心中顿时一突。 第26章 纠结片刻,她实在忍不住了,声音软软的劝道:“你不要乱说,隔墙有耳,万一有人听到你妄议朝政……” 朱标在外听着,心里同样像被锤了一下,猛然警醒起来。 既震惊,且诧异。 他发觉自己对这个新妹夫的了解,还是太少了,竟不知道对方那丰神俊秀的外表之下,对凡俗事物也有理解。 还以为不食人间烟火呢。 他倒是想知道,这匠籍制度,哪里有问题了。 陆知白的声音里含着笑意,与朱长乐说:“我们夫妻两个,在自己家里聊天,怎么了嘛~这普天之下,谁不说说闲话扯扯淡?” 他道:“普通民户分为三等,民、军、匠。匠是最为低下的。而且一旦入籍,就世代不得脱身,子子孙孙都要承袭。这合理吗?” 朱长乐没有说话,她不习惯表达尖锐的反对。 垂花门外,朱标眉头微皱的在思索,这怎么不合理了? 父皇这样的决定,当然有他的道理啊! 只听陆知白说道: “这本质上,是一种懒政!就是为了方便管理,所以减少人口在各方面的流动。 但其实,社会是在不断发展进步的,死板的匠籍,甚至户籍制度,迟早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具体什么情形,我就不说了。就说一些必定会出现的问题吧。第一,人生都被规定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以后,肯定会导致大量的官府工匠消极怠工。因为干再多的活,也还是那个出息嘛。所以科技的进步也不会出现在官方,只会在民间,那么也就推广不开,导致整个国家进步缓慢。” “第二嘛,反正户籍是祖传的,后辈也不用操心做什么营生。哪怕没学会本事,也还是那个职业。长此以往,会与不会都不重要了。导致全都是一群水货。” 朱长乐认真在听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标眉头微皱,陆知白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只听陆知白又长叹一声,道:“别的行业,承袭下去也就算了,可以糊弄事儿。 但医户也不能改业?世代都得从医,可是那如果没有水平,是要治死人的啊!” 他忍住了没说,明朝好几个皇帝,都是被这样的水货御医给治死的。 这句话让朱标听了,只感觉有些通体微寒。 这一点,说的太有道理了,他竟无法反驳! 听到这里,朱标再也忍不住了,定了定神,笑了一声,朗声道:“妹妹、妹夫,你们在聊什么呢?” 说话间,他已迈步,徐徐走进院子里来。 陆知白与朱长乐,正享受二人世界,哪里想得到大哥会突然冒出来? 陆知白立刻就抓着摇摇椅的把手,借力站起身来。感觉晃久了,猛然站起有些晕乎。 朱长乐比他更慌张,下意识地就要站起来,神色凝重。 一来,她觉得这样躺着有些不雅观。 二来,大哥可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啊,她岂敢不敬。 可是,越是着急,越觉得无从发力,摇摇椅又有些摇晃,朱长乐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大哥怎么过来了?”陆知白对朱标笑道。 同时挪了一步,挡在了朱长乐前面,遮了朱标的视线。 他又转过身,把朱长乐扶了起来,心中道:小妹妹,看来你的腰,实在是很软啊。 这腰腹力量,得练啊。 朱长乐脸红如煮,但有陆知白挡在前头,让她安心很多。 她迅速整理了衣衫,便端庄大方的站出来,微微福身行礼:“见过大哥。” 第27章 朱标微笑着,和蔼可亲的道:“自家人,不用多礼。” 他又说:“父亲近来实在很忙,脱不开身,差我过来看看,你们近日过得如何。” 说着看向陆知白,笑道:“刚好,我也很想结交你这般的人物。” 陆知白满脸谦虚之色,道:“什么人物?大哥不要取笑我。” 朱标却似乎对他很欣赏,笑道:“我觉着,古书里那些魏晋名士,大约也就是你这个风姿罢!” 面对大舅哥的赞誉,陆知白自然还是要谦虚的,笑道: “当不得,我只是一介俗人,不过魏晋风度,我心也向往之。” 他运气好,穿越过来,刷新出这么优秀的肉身,也许是穿越补偿…… 说话间,陆知白请大舅哥在石凳上坐了。 已经有下人过来上茶。 朱标拿起杯盖,茶的香味扑面而来,一闻就是明前龙井,贡品。 虽说朱元璋重男轻女,但朱长乐毕竟是马皇后所出的嫡女,性格乖软听话,又遭逢灾劫,自然比其他公主多得了几分怜惜。 朱标呷了一口茶,假装刚才没有在外头听到他二人的议论,望着摇摇椅,问道:“这是什么椅子?有些奇怪,也从未见过。” 陆知白微笑起来:“这叫摇摇椅,或者逍遥椅。是我叫人新造出来的。大哥今天过来,倒是赶了巧。” 他眉开眼笑的邀请道:“至于这椅子的用处,大哥躺上试试就知道了~” 朱标进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他们两个都躺在摇摇椅上,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用处。 他环顾四周,笑道:“这好风好水的,确实逍遥快活。” 朱标很给面子的依然坐到椅子上,慢慢躺了下去。 陆知白过去,轻轻帮他推了一把,于是椅子就慢悠悠的摇了起来。 之所以这么殷勤,是因为他想大舅哥在南京城应该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肯定认识了不少同圈层的人。 今天使用体验好的话,那就直接送给他,再拜托他帮忙传播,有助于打开市场。 他只能保证创新,不能保证大卖。订单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还得自己去经营。 摇晃了一阵子,朱标眯眼道:“还挺舒服的,就是晃得有些困了……” 他心中却是转过几个念头—— 父皇最近睡眠有些不好,如果用上这摇摇椅,或许能入睡得快一些。 陆知白看他还算满意,笑眯眯道:“对,这椅子用来小憩是非常不错的。” 朱标问道:“你竟有这样的奇思妙想。最近是在忙这些吗?” 考虑片刻,陆知白承认了。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丑事,而且迟早得让亲友都知道。 他道:“不错,最近我招了一批工匠,从中挑出合用的人,建了一个科学研究所。往后啊,就让他们研究一些世上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朱标停止摇晃,转头望着他,目光有些古怪,似有诧异。 科学,研究……朱标心中,似懂非懂。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般人不会去做的事吧。 朱标笑问道:“你不是个读书人吗,怎么好像对工匠格外看重?” 主要是他刚才在院外听到的话中,感觉陆知白有为工匠抱不平的意思,让人不解。 大舅哥显然知书达礼,是长了脑子的,陆知白倒也愿意同他解释几句。 “大哥,工匠是社会和国家正常运转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农民很重要,不种地大家都没有粮食吃。但是农民用的农具,哪样不是工匠造出来的?” “工匠不断提高技术水平,造出更好的生产工具,各行各业才会提高生产效率,社会才会加速发展。 第28章 比如曲辕犁,比直辕犁更灵活,节省了人力畜力,种田更方便,一人一牛就可以种更多的田了。” 朱标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这些东西,他往常是接触不到的。 平时他学习的,是儒家思想,是做锦绣诗文,是治国理政,是帝王心术…… 至于工匠之事,堂堂储君哪有空管这个? 但今天听陆知白这么一说,他感觉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 在当今社会,工匠终究是贱役身份,如何能与清贵的读书人相提并论? 朱标是当真很看好陆知白的,觉得这个弟弟身世凄惨惹人怜惜,自身又犹如明珠美玉,好好雕琢引导,必能成为一代风流人物。 朱标语重心长的说:“讲的很有道理,可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年纪还小,再读两年书,我可以举荐你入朝为官……实没有必要与一群工匠掺和到一起。” 听到入朝为官,陆知白简直头皮一炸。 而且,现在科举是暂停状态,举荐制还真是朝廷招人的重要手段。 万一大舅哥真有这样的实力,那他岂不是要被坑惨了? 洪武朝的编制,他真的不想要啊! 陆知白连忙笑道:“大哥说的是!但我招的这些人,已经不是工匠了,他们现在啊,叫研究员!” 也不管大舅哥能不能听懂或接受吧,他细细解释道:“他们不再是卖苦力的工匠,以后也是要动脑子的。做苦工,那是作坊的事,不是我们研究所的事。” 陆知白笑眯眯的总结道:“这么说来,我们不是劳力者,一样是劳心的人嘛~” 听他这么狡辩,朱标微微皱眉。 但两人现在还不算熟识,他也不想摆大哥的架子,强硬的多管什么,惹人反感。 左右陆知白现在在家休养身子,没什么事可做,也就由着他折腾去。 总比那些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要好吧? 朱标一念放下,心头顿宽,笑问道:“好吧,那你们研究些什么?” 陆知白道:“什么都研究!只不过现在刚开始,研究员还没适应,但我是有规划的。” 他如数家珍一般,说:“比如这个椅子,就是生活类的物件,也就是让他们练个手。 往后,还有其他领域的东西要研究或改进,比如农业工具,金属冶炼,五金配件,交通……林林总总,一时间难以说尽。” 陆知白信心十足的道:“总之,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有足够的资金、人手和时间,没有我们搞不出来的!” 他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野心不小,倒是叫朱标僵了一僵,有几分刮目相看了。 不管他是不是在吹牛逼,精神昂扬的自信状态,和畏缩迷茫的不自信,给别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好!”朱标抓着把手,坐起身来,叫了一声好,赞叹道,“贤弟看似柔弱,竟也有万丈豪情,可见成竹在胸。刚才是为兄莽撞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陆知白笑眯眯的:“大哥也是为我好,我知道。不过,人各有志……我现在做的事,暂时看不出什么成效,但过个一年半载,大哥就知道了!” “拭目以待,”朱标点点头,又有疑问与好奇,“你刚才说,天上飞的,是哪些东西?” 地上跑的就是车嘛,水里游的是船。 但是天上飞的,朱标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是什么。 朱标笑道:“为兄孤陋寡闻,这天上飞的东西,一时间也只能想出一个纸鸢(yuān)来。” 朱长乐乖巧的坐在石凳上,始终一言不发,静静听着他们谈天。 第29章 她眨巴着眼睛,也在思索,她倒是看过一些杂书,里头提到有很大的纸鸢,还可以带人呢;也有可以飞的机关鸟。 但这些都是编造出来的,怎么可以当真呢。 朱长乐和朱标兄妹俩都齐齐盯着陆知白,想听他有什么奇思妙想。 陆知白乐道:“天上飞的东西嘛,确实也不多,现在能造出来的更是有限。但说起来就很简单,孔明灯你们知道吧?” 朱标眼睛微亮,点头道:“知道,可以放飞,常用来祈福或者军事传信。” 陆知白打开双手比划着,说:“但是那种孔明灯比较小。假设,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孔明灯,有几间屋子那么大,在下方装一个篮子,不就可以把人带飞了吗?” 朱标眉头一皱,随后睁大眼睛,目光大亮,连连点头说:“极有可能!”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抬头往天空望去,不免有些神往与好奇。 片刻后,朱标回过神来,看向陆知白的目光中,已经多了几分亲近与看重,笑着赞美道:“你确实有诸多奇思妙想,真是个异才啊!” 陆知白失笑,乐道:“光是想想也没什么难的啊,关键是怎么做到。” 朱标摇了摇头,道:“想怎么不难呢,不难岂不是人人都想得到?” 他笑容满面,又说:“至于怎么做到,那不就是你研究所的事么~” 反正他是一点也不操心,让小陆自己去操心。 不过…… 朱标心里盘算上了,陆知白这样子,简直是天生的工部侍郎啊! 等在官场历练几年,也不是少年模样了,工部尚书也可以安排上。 到时候各项营造,岂不是顺风顺水? 比如那火器监造出来的火铳(chong),从将领到士兵,都觉得不好用…… 这么一想,朱标眉眼都是笑,对陆知白颔首道:“弟弟真是博学多才,为兄今天来这一趟,实在是长了见识了。” 陆知白谦虚道:“这些都是雕虫小技,贻笑大方……” 谈话的气氛正热络,他趁机询问道:“对了,大哥平日里是做些什么呢?” 实话说,他对祝家的了解真不多,主要是人家是个大家族,人口太多。 前两天,娘子默默的算了好一会儿,终于算清楚了,她现在一共是有十九个兄弟…… 陆知白听了,只觉得头大,十九个大舅哥啊…… 好在,暂时也不用走动,先跟见过的几个哥哥刷刷脸就不错啦。 比如这个大舅哥,看起来就挺靠谱的,人也很和善。 朱标眼睛微微一转,笑盈盈的回答:“我现在,是在应天府衙当差。” 陆知白也没有刨根问底,心说怪不得要举荐我做官,还真有这本事。 他笑了笑,道:“应天府的差,应该不好当。” 朱标也笑道:“一个闲散差事,也没什么要紧的。” 他这么说了,陆知白便也不再多问,三两句话带过,又聊了些别的。 大舅哥对他们的生活情况比较关心,问他在南京城习不习惯,吃穿用度有没有什么缺的。 陆知白说一切都好,满意极了,就是近几天有些忙,成天待在家里,有时也有些无趣。 朱标沉吟一番,说:“这样吧,下个月就是端午了。端午前后,我们兄弟几个,还有三妹妹,去钟山玩一玩吧……就不叫其他人了。” 大哥盛情安排,陆知白当然是点头答应下来。 心中却感觉有些奇妙。 因为,钟山就是紫金山的别名,也就是后世明孝陵的所在。 上辈子他去爬过好几次,每次去,都给老朱上上香啥的。 第30章 而现在,他居然来到了大明,当朝皇帝朱元璋还是活的,孝陵也要两年之后,洪武十四年才开始建…… 不过嘛,钟山有好些个小山峰,他们出游,估计随便逛一个就是了。 这般约好之后,朱标问了时间,发现自己过来已经大半个时辰了,他得回去忙了。 辞别之际,陆知白想起赚钱大计,连忙指着摇摇椅说: “大哥稍等,请把这两把椅子,带去给岳父岳母吧!” 朱标略感意外,这椅子躺着虽然舒服,他也想送给父皇,但没好意思开口,想着下次再说。 没想到陆知白还主动提起来了。 朱标谦虚推让道:“你今天刚造出来的,这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可以再造嘛~”陆知白铁了心的要把这两个样品送出去,笑道,“我也不知道岳父住哪里,成亲好几天了,还没有去请过安,心中实在万分羞惭,送点小东西,就当是略尽孝心吧。” “这……”这么一说,让朱标有些无法拒绝了。 于是他也笑道:“你倒是有心了,东西也很精巧,父亲和母亲一定会喜欢的。” 陆知白满意了,笑眯眯道:“也就图两位老人家一个乐呵。这样吧,我派车给您拉过去~” 朱标道:“不用了,我的马车比较大,应该可以装下。” 他有很多马车,有的上面没有皇家标志,是微服出行专用。 陆知白和朱长乐亲自把朱标送出大门,看着两把椅子装上车,目送马车徐徐远去,这才回屋。 “哈哈,岳父岳母应该会喜欢吧?至少不讨厌。” 陆知白有种迷之自信,乐观的相信摇摇椅一定会有市场。 那必须得有前途,不然他不赔了么。 “他们会明白你的心意的,”朱长乐黑亮眸子星星眼的看着他,感慨道,“你懂的可真多。” 陆知白笑道:“这句话,你都说了几千遍了。” 朱长乐有一点点吃味,小声的说:“今天你和大哥聊了一些东西,是往常没有跟我说过的……” 陆知白立即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说:“可是,你也没问啊……” 朱长乐一时语塞:“……” 两个人大眼瞪大眼。 相互盯了片刻,都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知白乐了,牵起娘子的小手,道:“走吧,回去继续午睡~” 大明皇宫。 朱标回到东宫之后,立刻就派人,把两把摇摇椅抬去御书房。 御书房。 朱元璋正在批奏折。 他每天寅时左右上早朝,有些官员的事务没处理完,就得留下来上午朝。 下了午朝,朱元璋通常就到御书房批奏折,主打一个把自己当牲口使。 朱标迈步而来:“父皇!” 两个宦官抬着摇摇椅,跟在后头,将东西轻轻放下,屈膝行礼之后又退了出去。 朱元璋抬眼看了一下,诧异道:“标儿啊,这是做什么?” 朱标满脸兴奋的笑容,说:“正要启禀父皇,儿臣中午去了三妹家里一趟……” “我那小妹夫正在搞什么科学研究,今天刚做出这个椅子,就说要孝敬给岳父岳母。母后那边也送了一个。” 朱元璋面无表情,手里仍然捧着奏章,道:“这椅子,怪模怪样的,有什么特殊之处?” 朱标道:“可以摇晃,有绝佳的放松之效。父皇乏了的时候,可以试试。” “罢了,试一下吧,”朱元璋放下奏折,揉了揉脸,“小家伙也是一片孝心……” 他面上不显,但心里当然是愉悦的,感觉这个女婿没白选。 毕竟人家不知道他是皇帝,不存在阿谀奉承。 第31章 朱标给朱元璋推着摇椅,趁机说好话道:“是啊,小陆弟弟真是个妙人!长得好,读过书,还有许多奇思妙想,儿臣今天在他那里,可是长见识了……” 朱元璋晃了一会儿,倒真感觉到有一丝困意,这样躺着确实很舒服。 他闭上眼,说:“你细细讲来。” 毕竟陆知白也是他亲自拍板决定的,到底有何妙处,他也好奇。 于是朱标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包括他在院墙外听到的,再到后来的对话,可谓巨细无遗。 听罢,朱元璋狭长锐利的眼眸缓缓睁开,眯着眼,看房梁。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哼了一声,淡淡的道:“黄口小儿,他见过几个工匠?也敢妄言匠籍的不是,真是孩子心性……” 朱标懵了片刻,心说,陆知白说的也有些道理啊。 朱元璋瞥了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有理归有理,那也是以后的事,当下又没出什么乱子。现在咱也懒得管这等小事。” 他现在大部分精力,都在军国大事上。 那就是,筹备第三次北伐! 北元残部躲进了漠北广阔的草原中,成为大明北方边疆的心腹大患。 朱元璋恨不得像割草一样,一下把他们全给收割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可实际情况太困难了,北元的部队有主场优势,熟悉塞外苦寒环境,仍然有不弱的战斗力。 上一次,洪武五年的北伐,徐达率领的中路军大败,死了万余人,其他两路军优势不大。明军总体是以失败告终。 七年过去了,朱元璋时常在思索,究竟如何才能彻底剿灭北元残部。 这些年,大明休养生息,比以前发展了不少,他再次挥师北上的心思,也是与日俱增…… 朱标自然很清楚父皇的心思,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陆知白有意思。 朱标说:“如果小陆说的,能带人升空的孔明灯,真能做出来,那在战场上绝对如入无人之境!” 朱元璋抬眸看了他一会,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叹了一声: “你们,终究是年轻啊,无忧无虑的,所以有这许多的奇思妙想,咱可想不到。”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你们太年轻了! 朱标顿时有点小尴尬。 但他心里有盼头,有期待,确实很想见识载人孔明灯。 所以朱标很诚恳的说:“今天儿臣明白了一些事,比如这摇摇椅,就是先前没有的东西。现在有人造了,所以就有了。 父皇,以前没有不要紧,虽然难度很大,但只要愿意去钻研,迟早是会有的。许多事都是这样,从无到有,从有到好。” 他感慨万千:“做学问,或者做父亲,等等,不都同样是如此吗? 一开始都是不会的,要学习、摸索,才能会做,才能做得好。父皇往常不也是这般教导儿臣的吗?” 这话让朱元璋脚下一点,停止了摇晃。 他凝神思索了片刻,欣慰的笑了起来: “标儿啊,别人教导和自己懂,终究是两码事。看来今天你确实领悟了不少。” 朱标点头应是。 朱元璋又开始摇晃起来,微笑道:“储君乃是国本,如此,那小家伙也是有功劳的……” 而且这摇摇椅,确实做的不错,躺着很舒服。 这几天,他因为一些政事,心中烦闷,又或许天气开始热了,导致他夜间总睡不踏实。 但在摇椅上躺了一会儿,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很是放松…… 朱标此行的目的,就是帮陆知白说好话。 第32章 顺带将他以后的官职安排好。 所以也是附和道:“的确如此,父皇曾说,要留心学习别人的长处。 陆弟弟在工匠一道,就有很有卓识远见,以后到工部任职再合适不过了。” 朱元璋也看得出来,标儿挺喜欢小陆,这是投缘。 他也没什么恶感。 “嗯,毕竟是朕千挑万选的女婿,有点小本事不是很正常么~”朱元璋理所当然的说,终究是认可的,“他要搞什么研究所,让他搞,看看能有什么名堂。” 朱元璋闭着眼,思索了一会儿,道: “你留心一下,以后研究所在官府申请许可,通通答应,不能有丝毫阻碍。” 等陆知白做出一些成果,到工部任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朝廷也没人敢说他的不是。 “不过,也不能太由着他,既然有这份心,就多做些利国利民的东西……” 朱元璋悠悠的低声说着,闭着眼睛,渐渐的不再言语。 朱标等了一会儿,确定父皇是睡着了,心中为父皇能休息片刻而欣喜。 他给朱元璋轻轻盖了件衣服,轻手轻脚的出门,去找马皇后。 得知新式椅子,竟有这么好的催眠效果,马皇后露出笑容,也放心不少。 她喜道:“这个女婿,倒是真不错。” …… 马皇后对朱元璋,可谓是关心至极。 毕竟他是一国之君,整个大明都在他肩上挑着。 这几天朱元璋睡不好觉,马皇后也暗自忧心。 现在问题居然被一张摇摇椅解决了。 马皇后心头宽畅了许多,一个劲儿的夸赞陆知白。 “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啊……” 但是转念想到,皇家算是欺骗了陆知白,马皇后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 她暗自决定,将来必须给陆知白驸马的身份。 最迟一年半载的,哪怕皇上忘了,她也是要提起来的。 晚上。 朱元璋忙完政务,到马皇后宫里来睡觉。 夫妻二人又提起了此事,少不得对陆知白又是一番夸奖。 这会儿,朱元璋对陆知白的研究所,也是当真起了兴趣。 正如朱标所言,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研究不出来。 朱元璋向马皇后道:“往后,咱想知道这女婿的大小动静! 这样,你让邓姑姑每两天上奏一次情报,按时派人去取~” …… 陆知白丝毫不知晓,他已经被朱元璋盯上了。 第二天。 他吃过早饭之后,杨管事就过来汇报工作了。 “姑爷,您昨天让找的木头作坊和店铺,小姐的嫁妆里都有。我已去作坊和铺子看过了。” 陆知白对作坊的要求并不高,因为,关键在于工匠的水平。 他点点头。 杨管事面带笑容,套着近乎:“那作坊主说了,他跟当朝胡相国,可是远房亲戚呢……” “哦,”陆知白原本垂着眼,漫不经心的听着,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杨管事被他突然的变脸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好重复了一遍。 陆知白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眉头微皱,道:“那就算了,换个作坊合作。” 但是念头一转,他神色更为严肃了,望向一旁沉默的朱长乐,问道: “这作坊,不会真是你的嫁妆吧?” 朱长乐也被他吓了一跳,更是有几分心虚,结结巴巴问道:“怎、怎么了?” 陆知白连忙缓和了神色,握住她的手,安慰她: “你不要怕,没什么事。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人,有个厉害的亲戚,就到处炫耀。” 一旁的杨管事默然不语,心说,瞧您这如临大敌的样子,可不是这么回事。 第33章 可是到底怎么了? 胡相国正如日中天呐!一般人是恨不得跟他攀上什么关系,怎么姑爷像是避之不及?难道有杀父之仇? 朱长乐定了定神,道:“我家原先没有这个作坊,是最近才买的……” 她不算说谎,不过,这不是她的嫁妆。 前几天,在陆知白组建研究所的时候,朱长乐就拜托邓姑姑,悄悄买一个木头作坊下来。 原本是想着的,陆知白很快可以直接用上,却没料到会这般横生枝节…… 陆知白知道她心里有疑惑与害怕,可牵扯到胡惟庸,那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他没法不在意。 陆知白低声问道:“乐乐,你家里,与胡丞相,有没有什么关系?” “……”朱长乐轻蹙蛾眉,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胡丞相是给她爹做事的。 但陆知白这份庄重,此前从未见过。 朱长乐装作回想的样子,然后摇头,说:“没有,我家跟他,没什么牵扯……” 陆知白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静默片刻,他抚摸着朱长乐的小手,说:“别跟他有关系,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 “嗯……”朱长乐只晓得点头,并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意思。 陆知白看向杨管事:“刚才说到哪儿了?接着往下说。” 杨管事回神,接着说: “咱们家作坊少,但铺子多,卖什么的都有。暂时没有研究所的新货,所以还卖着原来的东西。” “不过今天,研究所的人全部到齐了,就等着您去示下呢!” 陆知白点点头,又低声安抚了朱长乐几句,说: “我先去隔壁看看,回来再与你细说,你不要担心。” 陆知白与杨管事去往隔壁的民宅。 路上,陆知白的神色依然有些严肃。 今天杨管事提了一嘴,他猛然发现,胡惟庸这个事,他之前都忽略了,总觉得离自己很远。 但其实都在南京城,很容易沾上。 胡惟庸案牵扯甚广,虽说死的主要是功臣宿将,但也有一些小人物。 谁知道倒霉的会是谁呢? 所以,他要把风险降到最低,不要与胡惟庸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陆知白停下脚步,对杨管事说:“还得辛苦你去摸排一遍,咱们招的这些人里,跟胡相国有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有,赔些银子也要把他送走。” 杨管事连连点头,心中却更奇怪了。 姑爷这分明是怕跟胡相有什么牵扯。可是为什么呢? 杨管事虽然疑惑,却恪守规矩,并不多问,道:“姑爷放心,今天一定办完。” 两人很快就来到研究所的办公点。 一处偌大民宅,门口依照陆知白的要求,挂着一块竖的大红牌匾。 院子里,人影重重。 陆知白换上一脸笑容,走进去。 研究所所长已经走马上任,名叫季洪才,是杨管事的朋友。 还有四个书吏,二十八个研究员。 陆知白看着自己这群呆头鹅一样的小伙伴,心情渐渐好了几分。 现在虽然有点草台班子,但他们很快就会在实践中成长起来。 随后,陆知白发表重要讲话,深刻阐述了科学研究所的宗旨与原则,鼓励各位成员勇于突破,敢于创新。 各位成员则是积极响应,热烈鼓掌,态度端正,精神饱满。 然后。 他们接到了一大堆任务。 这两天,陆知白列出了一个清单,都是当下需要他们造出来,并且将流程标准化的生活用品。 小的如牙刷、牙膏、香皂,大的如抽水马桶等等。 当然,当下的主要任务还是太阳能热水器,部件太多,拆分出了十来个任务。 第34章 这些东西的原理或者要达成的效果,陆知白大致说了一下。 陆知白又把所长季洪才叫到办公室中,单独指点。 任务就是这么些,具体的分工,需要所长去协调。 每个任务难度不同,权重也不同,所长要做好每天的记录。 陆知白待在研究所的时候,朱长乐正柳眉轻蹙,一脸疑惑的与邓姑姑说着刚才的事…… 朱长乐把刚才陆知白一听到与胡相国有关联,就脸色大变的事,说给了邓姑姑。 邓姑姑也是皱起眉头来,思索一番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何。像是在避讳什么……” 朱长乐唉声叹气道:“本是随便买的一个作坊,谁知道……” 邓姑姑宽解说:“好了,小姐不必忧虑自责,或许这是好事呢。姑爷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这也算是提前发现了。” 倒也是这么个理,朱长乐心里宽松几分,但仍然觉得自己事情没有做好。 她轻叹一声:“我看,还是与他说了吧……哎,往后我做事,要再小心一些……” 邓姑姑满眼慈爱道:“小姐还年轻,慢慢的长,不着急。” 她其实也才三十五岁,但在大明,完全可以给朱长乐当娘的。 邓姑姑神色没有丝毫异样。 府里谁也不知道,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一个从宫里来的婆子找她。 向她传达了朱元璋的密令。 往后每两天,她都得呈报陆知白的近况。 不过,这种事,在宫廷中算极为正常,更何况这是皇命,邓姑姑也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又过了一会,陆知白赶了回来。 他与朱长乐进到房中,打算好好解释一下。 朱长乐却是默默吸了口气,率先道:“小黑哥哥……其实,那个作坊……” “不是我的嫁妆……嫁妆里没有作坊,只有铺子和庄子。是我前几天才买的,想着,可以给你用,但是……” 看小姑娘睫毛颤抖,支支吾吾解释的样子,陆知白不禁露出笑容。 哎,好可爱呀。 随后,他的心底生出几分感动。 不管怎么说,心意是最重要的。 陆知白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把朱长乐抱到了怀里。 朱长乐娇躯微微一僵,随后就由他了。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这个拥抱,却直接让他放松了大半。 陆知白声音含笑道:“宝宝对我好,我知道~” 静静享受了一会儿温香软玉,他才解释道: “我是不想跟胡丞相扯上任何关系。你不要自责,此事与你无关,毕竟不是你亲自去办的。” 朱长乐就是疑惑此事,问道:“为什么呢,他怎么了?” 陆知白不可能和她说实情,想了一想说道:“因为他的权势太大了。历史书里,这样的人迟早都没有好下场,咱们还是不要碰的好。” 朱长乐眨着眼睛,仍然不太理解,道:“可是书里是书里啊。” 至少目前看起来,父皇对胡惟庸还是很宠信的。 陆知白简直要笑出声来,竭力忍住,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你说后面是什么?盛极必衰,一个事情不可能一直好下去。 胡相国也是如此。他权倾朝野,自己又不低调,还奢侈,收受贿赂,最最关键的一点是结党营私,到处都是他的人。” 陆知白总结道:“已有取死之道!” 朱长乐睁大了眸子,颇有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说道:“你知道的真多。” 陆知白笑得很得意,说:“哥哥知道的多着呢,以后你就知道了。” 朱长乐小脸微红,感觉自己被调/戏了,沉默了片刻才说: 第35章 “你说的对,这样的人,我们还是避讳一点。” 她心里却难免有几分内疚。 陆知白尚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然何至于担心这些? 但是一转念,朱长乐又想到,正是因为现在是平民,才能显出陆知白的本事来。 相处了这么几天,朱长乐越发的笃定,自家夫君就是有才华、有本事的。 而且对她还好。 哪哪儿都好~ 小姑娘这么想着,把脸埋在陆知白的胸口,面纱之下又露出了笑容。 两个人抱在一起,简直撒不开手。 直到过了阵子,感觉有些热了,陆知白才含笑松开她,笑道:“好了,不要再为此事操心了。我已经叫杨管事去处理,哪怕买作坊的钱不要了,也不要再与之扯上关系。” 至于作坊,他现在打算自己找人搭建一个,府里派人去管着。 刚好前几天招了一批工匠来面试,当中就有不少木匠,往后还需要各类工种。 处理完了此事,陆知白打开房门,道:“来人,上笔墨纸砚!” 他 李默一听,赶紧哎了一声,一溜烟的跑去书房了。 朱长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因为书房也就在别的院子,大约百来步吧,他都懒得走。 自家夫君什么都好,就是太懒了。 话又说回来,人家毕竟也是个小少爷。 陆知白含笑,转头望她,问道:“对了,府里有没有会画画的?” 朱长乐犹豫片刻,道:“姑姑就画得很好……” 陆知白眉梢一挑,倒是有些意外。随后就把邓姑姑喊进来,仔细询问。 他想知道邓姑姑是什么画风,便问她画的什么派别。 邓姑姑不卑不亢道:“我画的不好,上不得台面。” 陆知白道:“以往的画作,我看看,就知道了。” 邓姑姑思索片刻,终究是道:“姑爷稍等。” 尽管她是公主的奶娘,但身份再高,终究是下人。 陆知白可是驸马,只是现在还没册封罢了。 不久后,邓姑姑带着几张画作回来。 陆知白扫了一眼,眼中便是一亮,竟然是木炭作画。 有素描也有线条画,风格很写实,但又生动传神。 他点头笑道:“很不错,本来以为是工笔或者写意,没想到另辟蹊径。” 在这个追求神似的年代,有这样画风,非常难得,实用性拉满。 邓姑姑却似乎不相信他的夸赞,不冷不热道:“姑爷谬赞了。” 陆知白也不与她废话,自己提起毛笔,慢吞吞的在纸上画了一个正面的熊猫。 朱长乐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忍着笑意,又看了好几眼。 她看得出来陆知白的画功,实在令人很难恭维,但画的这个东西,却莫名的又很讨喜,很可爱,真是矛盾。 陆知白把笔一扔,看向邓姑姑,道:“你来画,就照这个熊的样子,多画几个。” 朱长乐笑了,问道:“这是熊吗?还有长成这个样子的熊啊~” 陆知白点头,也笑道:“对,这叫大熊猫,很少见的,据说只在秦岭、川蜀一带出没。” 他向来渊博,知道很多常人不知晓的事。 朱长乐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盯着那丑萌的熊猫看,在想象它现实是什么样的。 邓姑姑则是坐在了书桌前,眸光中闪过一丝认真。 她提起笔,轻轻地在纸上勾勒。 先是把陆知白的画修改了一下。 笔尖跃动间,一个圆润的熊猫轮廓逐渐显现。 邓姑姑手中的笔不曾停歇,一遍又一遍地在纸上勾勒。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依照陆知白的要求,画了一个又一个版本的熊猫。 第36章 但总觉得不够完美。 陆知白也没有叫停,只说:“对,就是这个画风,要简洁,能做章子刻出来的。” 邓姑姑点头表示了解,继续想象各种姿势的熊猫。 最终。 邓姑姑停下手中的笔,一系列熊猫画作呈现在纸上。 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各有特色。 陆知白仔细看着,眼中闪烁着满意的光芒,轻轻鼓掌,赞叹道: “妙笔生花,真是术业有专攻!”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敬佩与惊喜。 哎呀,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自己就不要瞎折腾了。 朱长乐看着邓姑姑的画,一副痴迷的样子,道:“好可爱啊~好想要一只……” 陆知白心想,绝了,熊猫真是古今中外通杀! 不过,娘子的这个愿望…… 他如果努努力,变成一个大富商,说不定真有希望满足? 那就从挑选一个好的商标开始。 邓姑姑问道:“姑爷这是做什么用?不行的话,还可以再画。” 她意识到,这个熊猫图像,对陆知白挺重要。 朱长乐也好奇。 陆知白笑道:“这叫‘商标’,以后我们的产品上,都得印上这个图标。” 标记之类的东西,在古代到处都是,只是不叫商标罢了。 朱长乐与邓姑姑一听就明白了。 邓姑姑神色凝重了些许。 朱长乐则是挑了起来,道:“我觉得,都挺好的~” 陆知白点头说:“我也很难选……但这个商标,要简单易懂,一眼看得出来,不能有歧义。最关键是得讨喜。” 于是几乎一个上午,三人都在忙这件事。 最终,挑出了一个三人都认可的熊猫图案。 是一条熊在行走,一看就是个熊,但萌萌哒正脸对着人,嘴角在微笑。 而那个脸盘子,又大又圆,喜气十足。 陆知白极为满意:“不错,就该这样。” 他沉吟片刻,道:“设计费,十两。不要嫌少。” 邓姑姑连忙推辞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她从来没想过,还能靠画画牟利。 陆知白不管她,道:“去跟杨管事说一声,从账房那支。” 朱长乐还盯着熊猫图案看,口中道:“姑姑……这图样子做成香囊,不知好不好看呢?” 她一副天真烂漫的小女儿姿态,让陆知白轻笑出声,逗她道:“你自己做呗。” 朱长乐小脸微微一红,没有应声。 她的女红…… 哎呀不提了。 陆知白将选中的熊猫商标收起,说:“乐儿,咱家的铺子,往后可就要改名了。” 朱长乐不管这些,很干脆的道:“你说了算。” 他喜欢做这些,就让他去做。 陆知白说:“往后,铺子统统改名叫‘国泰民安’,商标就用这个。要做到整齐划一。” 朱长乐点点头,用漆黑的眼睛看他:“国泰民安?” 邓姑姑微笑起来:“这种店铺名字,倒是少见。” 陆知白理直气壮的说:“我实在想不到该叫什么!叫这个,估计人人都喜欢。” 如果不喜欢,八成是狗汉奸。 这么定了之后,杨管事在外办事回来了。 杨管事刚把那作坊退了,三百两银子也没要,心里觉得亏大了。 但亏的也不是他的钱,他也不敢有旁的心思,只惦记着陆知白的态度——胡相国,不能沾! 陆知白对此表示满意,把店铺改名和商标告诉他。 杨管事毫无意见,道:“姑爷办事是有章程的,估计再过几天,研究所的新货就可以上市了。” 陆知白打了个响指道:“不错。所以,这几天你得把首尾理顺了。至于作坊,咱们自己建一个。” “之前找过来那么多工匠,你挑一些靠谱的,雇佣一下。赶紧的,再派个人去管作坊。没人的话,找邓姑姑要。” 第37章 虽然不清楚邓姑姑哪里来的人手,但人家就是有本事。 杨管事连声应了,又问:“姑爷还有什么吩咐?” 陆知白想了想,还真有:“第一批货肯定是摇摇椅。咱们领先市场,最多就十天半月,不指望它赚大钱。” “所以,生产和销售,往后,要分级。分三个档次,用料、做工不一样。最好的,就按檀木规格,个别部位包金就行了,也不用特别好。最下的嘛,就用普通青竹。” 杨管事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还是姑爷心思细腻。” ……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作坊建好,第一批摇摇椅也制作出来了,一共十来把。 当下只有中、下两档。 陆府自用两把中等的。 其他的,陆知白也不管,将之放到生意最好的自家铺子。 要求是,只吆喝、介绍,但暂时不卖。 同时呢。 再叫杨管事暗中请一些闲汉、伙计,到处宣说,要先造点势。 饥饿营销+水军,先试试吧。 陆知白心中却是叹气。 前两天孝敬岳父岳母的椅子,没个动静。 果然,就是投入太少了,自己又懒。 陆知白心中反思:“走捷径还是不太行啊~” 自己做销售,就是要付出更多精力。 还是和刘文轩合作好,直接卖配方,自己什么心也不用操,最多查查账,省心省力。 但是。 有些配方能卖,有些不行。 核心科技,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而且,陆知白是真心想培养出一批优秀工匠,来提高大明的科技水平。 …… 大明皇宫。 李善长和胡惟庸结伴而行,去御书房找朱元璋谈事。 等他们进去,便瞧见朱元璋躺在一张古怪的椅子上,晃晃悠悠的,举着一本奏疏在看。 李善长和胡惟庸顿时都有点疑惑。 他们往常来见朱元璋的时候,朱元璋从来都是身形笔挺,正襟危坐。 今天这是怎么啦?难道身子不舒服吗?也没听说啊。 两人来到御前,躬身行礼,一边偷偷观察着。 朱元璋抬眼看到是他们,就呵呵笑了起来,然后继续看奏疏,口中随意地说:“来了。” 两人便应声。 李善长道:“臣有事启禀陛下,御史孟豪等人弹劾燕王殿下,强买骏马……” 朱元璋眼皮都不抬,哦了一声,说:“知道啦,得空把这小子揍一顿。” 两人心中一阵无语。 静默片刻,胡惟庸开口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朱元璋突然抬眼,瞥着他,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他的心情似乎很好,甚至连带着,摇摇椅都晃得更加厉害了。 胡惟庸被皇上这目光看的莫名其妙,正要开口说事。 朱元璋笑呵呵的打断他道:“你不必说了,自行处理吧。” 这话让敏锐的李善长心中微微凛然,然而看朱元璋的神色,没有丝毫怒意,笑盈盈的。 胡惟庸也是微微一愣,但随后便反应过来,再次启奏道:“臣不敢擅自决断,特来请示陛下。” 朱元璋依然满脸是笑,心里却越发的冷,好一个胡相国,未经请示擅自决断的事还少吗? 最可笑的是,旁人都知道这种处境极为危险,偏胡惟庸自己不知道。 或许不是不知道,而是自信,他相信凝聚淮西朋党的力量,能够和皇权抗衡。 ——今天早上,朱元璋收到了邓姑姑送来的第一份陆府情报,说了许多事,其中便有陆知白对胡惟庸避之不及,连他的亲戚都不想沾。 朱元璋发觉,这个女婿,或许比他之前想的还要聪明些。 第38章 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强的政治敏感性,更知晓明哲保身的道理。 更难得的是,陆知白还惦记着他的大舅哥在应天府做事,想着下次碰面,一定要提醒一声。 朱元璋将这事说与朱标听。 朱标也是一阵感动,已是把陆知白当做自己亲兄弟了。 所以,今天又见到胡惟庸这个笨蛋,朱元璋只想笑。 他不是没有办法整治胡惟庸。 只不过,其中牵扯到不少的文臣武将、利益纠葛。 还是要再布局一段时间啊…… 朱元璋手指轻轻敲打着摇摇椅的扶手,悠然之下,心中自有计较。 胡惟庸第三次开口:“陛下,平阳、太原等地……” 朱元璋不紧不慢的说:“咱说了,不想听。你自己处理。” 他并没有动怒,场面却有些尴尬了。 李善长心中越发凛然,却无可奈何,因为他不能代胡惟庸做决定。 如果是他,情况根本不会到如今的局面。 胡惟庸面上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拜道:“臣谨遵陛下旨意,务必兢兢业业,办好赈灾事宜。” 朱元璋嗯了一声。 李善长正打算找个理由告退。 朱元璋突然望向他,笑呵呵的道:“百室啊,咱这椅子如何?” 李善长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回答:“这椅子非常精巧,前所未见,似乎可以摇摆,想来用着非常舒服。” 朱元璋悠悠的晃着,笑道:“这是咱一个后辈送给的,叫摇摇椅,刚研究出来没多久呢。” 他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老农,在和邻居炫耀儿孙后代的孝敬。 李善长年纪更大,对此感受更深,一副羡慕的语气道: “陛下的这后辈真是孝顺,知道陛下辛苦,特意送来这摇摇椅,让陛下能够得到一些休息。” 一旁的胡惟庸神色自若,没有丝毫尴尬,接口道: “陛下有这样心思细腻的后辈,真是令人羡慕。” 朱元璋微笑着点头,说:“是啊,朕很满意。这椅子就是太舒服了,躺得总想睡觉。” 这般唠了几句家常,朱元璋又说:“好啦,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去忙吧,咱还得看折子呢!” “臣告退。” 李善长和胡惟庸再次向朱元璋行了一礼,退出了御书房。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头雾水。 搞不懂朱元璋为什么突然提起摇摇椅,还有那个后辈。 到底是哪个?是谁? 这有什么不能说名字的,又不是不得了的大事。 一直到下了值,离开皇宫,四下无人,才在马车中交谈。 李善长皱着眉头,一脸忧虑之色,道:“子中啊,你还是小心一些吧,皇上似乎有所不满。” 胡惟庸哼了一声,眼底透出几分桀骜之意,说:“他早就不满了,那又如何?不过,我确实不懂,提这摇摇椅,是什么意思。” “唉,君心难测……大概只是人伦之情吧。”李善长叹气,又对胡惟庸深感忧虑。 胡惟庸是他举荐的,而且他的侄子,是胡惟庸的侄女婿。两人算是儿女亲戚。 李善长也不再多劝,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希望胡惟庸离他远一些,将来如果被砍头了,血不要溅到他身上。 不过。 皇上躺在摇摇椅上,满脸悠闲的样子,倒是让两人心中都有些好奇。 实在是想知道,像皇上那样躺着,是什么感受? 既然是造出来的,那就肯定不止一件。 这念头刚一起,李善长心底就一个激灵,赶快掐灭了。 皇上特意说了,“刚研究出来没多久”。 就算他想试,也不必急于一时,且等一段时间吧。 第39章 胡惟庸却不一样。 他已经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家财何止万贯,什么奇珍异宝、山珍海味没见过? 家中甚至养着一只猴儿,给它穿戴官帽、官服,就图个乐。 贵的东西已经不能吸引他了,他要的,就是个新奇。 当晚回到家中。 胡惟庸就派人,上市面上打听,有没有这种椅子,或者有没有什么作坊,可以做的。 价格都不是问题,要的就是一个抢先尝鲜! 胡府的人打听了一晚上,也没打听出来。 只打听到,近来京城里的确是出现了这种新东西,外头有好些人都在议论呢。 第二天开始。 一些伙计、闲汉,在扯闲话的时候,就有了新的话题: “这东西可太妙了,妙在哪儿?相府都派了人在打听呢!” “相府都有人打听?那肯定是稀罕东西~” “光听他们说,也不知道在哪买……” “听个热闹得啦,估计也不是咱能买得起的。” 相府派出人来打听,倒是给街头巷尾添了新的谈资。 也让摇摇椅,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 当天中午。 陆知白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懵逼的。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怎么还是能和胡惟庸扯上关系? 幸好,关系不大,就是买家和卖家罢了。 今儿他的主要任务,是把自己的住宅条件,更新一下。 研究所那边,牙刷、牙膏、抽水马桶之类的简单小物件,早就做出来了,按照规定登记在册。 一群人现在正死磕太阳能热水器呢~ 作坊那里也做出了一批货。 陆知白先给家里安排上。 牙刷,牙膏,香皂……让卫生更有保障。 尤其是抽水马桶,让如厕环境干净不少。 只不过,此物没法和其他东西一起售卖。 陆知白打算,以后再专门开个小铺子卖马桶。 …… 第二天。 焕然一新的“国泰民安百货楼”,经过一番精心布置后,终于迎来了开业的大喜之日! 百货楼是一座两层的木结构建筑,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显得古色古香。 楼上悬挂着崭新的牌匾,用金漆书写着“国泰民安百货楼”六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二楼还挂上了新的招牌——淡黄的布,绣着一个大大的黑白熊猫,憨态可掬。 开业之日,百货楼门前热闹非凡。 一队身着五彩斑斓服饰的舞狮队正在卖力地表演。 “好!” 两只狮子随着鼓点跳跃,时而摇头摆尾,时而翻滚跳跃,引得围观的人群阵阵喝彩。 一旁的鼓乐班子也毫不逊色,锣鼓喧天,唢呐声声,开业的喜庆气氛全靠他们了。 周围的百姓纷纷聚拢过来,来观看庆典。 “这狮子可真好看啊,跟过年似的~” “好长的名字,头一回看到有店铺叫国泰民安,不错。” “这家店以前不是卖胭脂水粉和首饰的吗,怎么突然卖百货了?难道是换了东家?” “哟,这百货楼的牌匾,金光闪闪,真是气派啊!” “这个招牌上,画的是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不过看着还怪讨喜的……” “虽然开业了,但是这么多壮丁堵在门口不让进,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外面街道上人流如织,议论如潮。 许多人来看热闹。 有一些被舞狮吸引过来。 还有的人好奇这个招牌怎么回事。 不知是谁嚎了一嗓子:“听说百货楼里有摇摇椅卖!” 一下子,像是水滴入了油锅,气氛被引燃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百货楼门前越来越拥挤。 许多人越过门口的一排壮汉,朝里头张望。 第40章 对面的茶楼上,陆知白临窗而坐,看着下方的喧闹,微微含笑。 先别管销量,最起码热闹啊,比无人问津要好。 而且百货楼位于北市街,繁华地段,生意真不至于差到哪吧…… 不久之后。 百货楼的掌柜俞可修,身穿大红铜钱袍,胖乎乎,无比喜庆的登场了。 他来到门口,冲大家拱手,感谢众人赏脸。 随后,就介绍起了这百货楼的业务范围。 俞可修扯着嗓子,卖力地喊: “各位朋友,除了平常的商货之外,以后我们还卖这些新奇东西,保证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请大家排队进来看看,不要挤,不要乱!从前门进,从后门出!” 门口一排八个高大的壮汉,维持着秩序,让出了一道缝。 有胆大的人立刻就上前,要看稀奇,道: “来,我先来开开眼,看看究竟有什么好东西~” 人们一个接一个的进去,到了十来个人,就不让进了,只能隔门相望。 商铺内,十几个人议论纷纷,大惊小怪,满是诧异。 “还真是百货呢,怎么什么都有?” “这家店的商品摆设,倒是别致,分了这许多区域,干净利落,一目了然。” “那是,这东家和掌柜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店里早有一些伙计在候着,这会儿笑容满面的迎客,解答问题。 一个锦衣公子催道:“不是说有稀罕玩意儿吗?我瞧瞧。” 伙计连忙拿上样品,给他一一介绍: “公子您瞧,这是牙刷,这叫牙膏,还有香皂……” 锦衣公子不满意了:“就这么些杂七杂八的?都有啥用?” 这群伙计显然训练有素,话术统一,立即是如数家珍的,说起了这些物品的好处。 “这牙刷和牙膏配合着用,可以让嘴里更干净,牙也不会黄,也不用担心蛀牙,嘴里还能有香味呢。牙要是坏了,那可是大事儿……” 其他人觉得,他们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这东西好,在其他地方的确没见过。” “就是价格有些贵了……” 伙计连忙说:“这牙刷才一百文一支,您看这木头,香樟的! 您看这猪鬃毛,扎的又细又密。都是师傅们一根一根整理成一小把的,值这个价儿!” “刚出来的东西,贵一些,很正常的~”锦衣公子大啦啦的说,“我就想看看摇摇椅!不知是什么好东西,给我爹馋坏了~” 伙计伸手作请:“公子您请,在二楼呢。” 十几个人呼啦啦的,全都跑去了二楼。 三排椅子,整齐的摆着。 一群人围着看稀奇: “这就是摇摇椅?确实是怪模怪样的。” “听说睡起来很舒服,像摇篮一样会摇~” “哈哈,哪个正经大老爷们会睡摇篮?” 听了这个调侃的话,伙计连忙说: “这可不是摇篮,是摇椅,听说连胡相国都想买回家试试呢!” 这个传言,大家都听说了,听个乐呵罢了。 不过,这摇摇椅倒真是南京城这几天最时兴的东西。 出门碰到人,不谈它几句,就好像孤陋寡闻了似的。 锦衣公子道:“我先试试。” 伙计说:“您请,小心一些……哎哟,您晃慢一点,仔细头晕。” 一番尝试之后。 这公子点头道:“也就那样。但老爷子可能会喜欢。” 听他这般评价,其他人越发好奇,自己也要试试,纷纷躺了上去。 随后尝试的这些人,慢悠悠的晃着,倒是有几分明白了摇摇椅的精髓。 “嗯,感觉不错,很悠闲似的。” “有一种富家翁的感觉……” “我发现这所有椅子上,都刻着招牌的那个东西,听说是叫熊猫?倒是有几分意思。” 第41章 但是一想到价格,一些人的心情顿时不美了。 这百货楼的商品都是明码标价的,有一个立牌放在旁边,写明商品名称与价格。 “这木制的摇椅要十两银子一把?竹制的也要三百文……”锦衣公子微微皱眉。 伙计陪着笑脸说:“公子,这价格是东家亲自定的,绝对是物超所值。毕竟,也没别的地儿买去……” 竹制比木制的粗糙多了,掉价,大户人家基本不会买。 但木质的要十两银子,只是一把椅子啊,还是令人有些肉疼。 不过这锦衣公子,到底是个有钱的,犹豫片刻之后便豪爽的说: “要一把,给我送到兴隆街杜府……” 伙计欢天喜地的答应,赶紧将单子记下来:“好嘞~” 又过了一会儿,一名伙计提醒道: “大家已经待一盏茶时候了,烦请不要逗留,今天开业人多,大家要想买啊,往后再来,小的随时恭候。” 于是不愿买的,从后门出去了,还在逛的留下来。 那边,前门又放了一些人进来,保证百货楼的客人不超过三十个。 如此这般限流,倒也算得上有条不紊。 客人少,伙计也能看得住,不偷东西。 若是真的放开限制,恐怕连柜台都要被人抢走了…… 陆知白在茶楼对面看着。 杨管事气喘吁吁的跑上来,笑道: “姑爷,真被你猜着了,还真有人想要把所有摇椅都包圆了!” 陆知白只是微微一笑。 多谢了胡惟庸,摇摇椅在营销方面获得了意外的成功,小有名气。 这个东西在当下的南京城,可谓是有钱没地方买。 自然会有囤积居奇的二道贩子出现。 陆知白早就有此预料,所以提前定下规矩,摇摇椅每个人限购一把。 赚钱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店里的货不能断。 要先把百货楼的口碑积累起来,要牢牢的树立一个“此地多奇物”的形象。 这样慢慢的,在南京城里站稳脚跟。 陆知白摇着折扇,道:“继续盯着,想搞事的多着呢。” …… 人流之中。 手上满是老茧、衣着普通的王德禄,也挤进了百货楼内部。 他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心里啧啧称奇。 这地方一进来,给人的感觉确实不错。 但是,一想到这里肯定是陆家的产业。 王德禄恨不得吐一口浓痰在地上。 只是门口有一堆壮汉护着,他不敢在这里惹事生非。 这也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王德禄装模作样的,在一楼跟着其他人看了下那什么牙膏、牙刷等等,又到处转悠了一会。 突然,他目光一顿,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人。 顿时咧嘴,笑出一口黑黄的牙,凑上去打招呼道:“胡老板,你也在这里啊!” 胡前程转头一看,感觉这人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只想起来一个姓。 于是胡前程露出热络的笑容,道:“老王啊,你也来了。” 王德禄连连点头,笑道:“是啊,听说这家有摇摇椅,过来看看。” 胡前程眼中精光一闪,笑说:“正好,我也是来看的。” 两个人凑到一块聊上了,边说边上了二楼。 王德禄问道:“胡老板,你那作坊,还缺人手吗?” 胡前程的作坊,前几天被朱长乐买下来,又退了。白得了一大笔银钱。 但他心里头还是有些不爽,这家的人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 肯定是哪里不满意他,但又不肯直说,甚至连钱都不要了。 这副嫌弃入骨、半点不想沾的样子,让胡前程心里说不出的膈应,感觉受到了侮辱。 第42章 但是在外人面前,胡前程不显露分毫,打个哈哈道: “人手倒是不缺,生意也就那样。” 王德禄这个人喜欢偷奸耍滑,胡前程不太想雇佣他。 很快到了二楼,他们随其他人一起,终于见到了摇摇椅。 这会儿已经卖出去一些,一共只剩下五把了。 王德禄小声嘀咕:“还可以试呢……” 他看到有一个人起身,立刻抢上前去,自己亲自体验一番。 晃晃悠悠的,感觉还不错。 但他随后就想,这东西,或许就是蒋平顺那王八犊子做出来的。 王德禄的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今天他非要把这摇摇椅看明白不可! 一旁。 胡前程抱着同样的心思,一双小眼睛几乎是眨也不眨的,在盯着几把摇摇椅。 绕着椅子,翻来覆去的看着。 过了一会,王德禄起来,跟他一起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王德禄边看边暗自点头,将一些关键节点看明白了,心里头顿时舒畅起来。 他们只是看,伙计也没有理由不准。 但又过了一会,伙计就开始赶人,准备迎接新客人了。 王德禄与胡前程,一前一后的出来。 王德禄暗自咬牙,摆出满脸笑容,邀请道:“胡老板,难得相遇,今天我请客!” 胡前程笑了笑,说道:“怎么好让老兄请?相亲不如偶遇,今天我请客!” 王德禄露出惊喜之色,胡老板对他还没这么客气过,显然是有求的样子啊。 都不用说太多,眼神交流一番,两个人都明白彼此心里所想。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称兄道弟的往酒楼去了。 不出王德禄所料。 摇摇椅现在名声正旺,胡前程也动了心,想要乘上这波东风。 但他毕竟是个老板,刚才虽看了很久,思路仍然不是太清晰。 倒是王德禄,爱偷懒耍小聪明,却是实打实干了一辈子木匠,真看明白了。 酒桌上,王德禄将牛皮吹得震天响。 胡前程一时酒酣脑热,便将他雇了下来,带领一些人,当天就开始赶制摇摇椅,好赶紧分一杯羹…… …… 陆府。 陆知白正眉头微皱,忧愁的问朱长乐: “这些新物件,我倒是想送些给岳父和舅哥们,可是不知道他们的住处……” “这些小物件,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毕竟新奇,其他地方买不到。” 对于礼物的价值,陆知白倒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他的目的是传达心意,刷刷好感。 顺带,给自家的产品打打广告,这才是重点。 朱长乐单手托腮,思索片刻,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于是,她道:“此事,你和邓姑姑说吧,她会有办法的。” 她平时基本不出门,但是邓姑姑常抽空进宫,肯定有办法把礼物送出去。 邓姑姑过来,一听,便将事情揽下了,说: “姑爷尽管将东西备齐,我派人送去就是。” 陆知白抚掌笑道:“早该如此。那我便略备薄礼。” 他随后就吩咐人,取四个锦盒。 每份礼物不多,两个牙刷、两瓶牙膏,再加两块圆圆的、香喷喷的香皂即可。 太多,就成了白菜。 这种刚出现的稀罕物件,就得有个度才好。 这四份,分别是给岳父岳母,还有三个哥哥。 其他的大舅哥,跟他暂时没有往来,所以他也没有主动去交往。 不久之后,礼物就备齐了。 邓姑姑点头道:“明儿一早,我就派人送出去。” …… 当天下午。 还没到黄昏。 燕王朱棣和周王朱橚,进宫给爹娘请晚安。 倒不是他们想来,而是朱元璋派人传令,叫朱棣晚上过去,一起吃晚饭。 第43章 朱棣直觉,肯定没有好事,所以把五弟也拉上了。 就算是死,也好有个垫背的不是? 反正不能他自己一个人倒霉。 而朱橚也知道,前几天四哥在胡商那里买了一匹汗血宝马。 为什么他这么清楚呢?因为有两千两银子还是和他借的。 此事被一些御史狠狠弹劾,认为朱棣奢靡浪费,而且有强买强卖的嫌疑,影响极其恶劣。 用脚丫子想也知道,父皇肯定接到了弹劾,生气了。 于是朱橚美滋滋的跟着四哥一起进宫,感觉有好戏可看了,乐~ 乾清宫。 朱元璋看到兄弟两个一起出现,当时冷哼一声,一眼就看出了朱棣的小心思。 兄弟两个齐齐跪下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安康!” 朱元璋面上带着笑意,道:“你们两个,倒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周王立刻一脸认真的说: “父皇此言差矣,儿臣这段时间都在闭门读书,可没有跟四哥混在一起。” 朱元璋只瞥了他一眼,不再搭理。 那双狭长的眸子微眯,似笑非笑的盯着朱棣。 直看得朱棣心里发毛。 心说果然没有好事。 父皇的脾气他已经摸清楚了,今天一顿揍肯定是免不了的…… 果然。 刚见面,还没说两句话,朱元璋就一声令下,吩咐四周的侍卫道: “来人!把燕王拖下去,狠狠的打二十大板!” 当即,两名身穿盔甲的侍卫便走上前来。 朱棣熟练的叫起来:“父皇,冤枉啊父皇!我是冤枉的!” 朱元璋冷笑一声:“狗东西,你哪里冤枉了?为了一匹马,就能花万两白银!这是多少民脂民膏?是你几年的俸禄? 你哪来这么多钱?你母后身为国母,还在后宫织布养蚕,以勤俭示天下。你在这里大手大脚?不忠不孝的狗东西!” 朱元璋脸上终于浮现出怒气。 这些不知柴米贵的小混球,挥霍无度,大把大把往外撒银子。 不知道他筹备北伐,正缺钱吗?! 两个侍卫把朱棣拖到了百步外的空地上。 其他侍卫抬来一条宽凳,熟练的把燕王放上去,然后高高举起廷杖,啪的一声打了下去。 “啊啊!” 朱棣鬼哭狼嚎,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心里却在庆幸,还好,他早有准备,在屁股上垫了棉垫…… 哎呀,一点儿也不疼~ 朱元璋却是越说越气,在远处命令道: “狠狠的打!把他的屁股给咱打烂!打到开花!” 一旁跪着的周王,听了这话,实在是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连忙低头掩饰。 他努力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哀求道: “父皇!您消消气,四哥他也不是故意的,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朱元璋没好气道:“闭嘴,再说连你一起打!” 周王应声闭嘴,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自己今天大概率是不会挨打了。 哎,那就没办法,只能静静的欣赏四哥挨打了。 别怪兄弟不厚道,都是父皇叫的…… 啪啪的声音中,朱棣扯着嗓子嚎叫:“救命啊!父皇,母后……” 乾清宫门口,朱标一路小跑过来,满头大汗的赶到朱元璋身边,焦急的请求道: “父皇,不要再打了吧,四弟还年幼啊!” 朱元璋满脸的畅快,道:“你来晚了,已经打完了。” 朱标抿唇,皱着眉头看向朱棣。 周王朱橚心里有点小遗憾,他了解四哥,肯定早有准备,这通打,实在不痛不痒吧。 并不是跟四哥有仇,只是就爱幸灾乐祸看热闹罢了~ 朱棣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今天这一劫,总算过去了。 第44章 他正努力的装作身受重伤,从板凳上爬不起来。 谁知道,朱元璋话锋一转,道:“再打他二十大板!” 朱棣傻眼了,嚎叫道:“为什么啊?不是打完了吗?以前不是这样的啊!父皇!” 朱元璋冷哼一声:“因为秦王那个逆子,在藩地上胡作非为。晋王勉强比他好一点罢了。 朕一想到你们这群逆子,就气得肝疼!” 朱棣在凳子上拼命挣扎,两个高大侍卫按住他。 朱棣不服气的喊道:“二哥三哥犯了错,你打我干什么?!啊?去打他们啊!” “他们的板子正在路上,”朱元璋幽幽的说,“给你也长长记性,以后就藩了,老实一点!别以为天高皇帝远,朕管不了你了。” 周王一听这话,立即感觉后背有点凉。 果然,片刻之后,朱元璋想起他了,转眼望下来。 思索一阵子,朱元璋下令道:“来人,也给周王十板子!” “父皇,不要吧……” 周王朱橚心中既悲愤又窃喜,早知道也免不了一顿毒打,他就不来凑热闹了! 不过,四哥吃了四十大板,他才吃十板,嘿嘿,赚大了~ 眼看着四弟五弟都在砰砰挨打,朱标心中后悔,失策,应该再晚来一些呀。 听着两个兄弟被打的嗷嗷叫,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朱标直接跪下了,双目含泪,仰头看着朱元璋道: “父皇,弟弟们犯了错,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教导好……请父皇责罚!” 朱元璋看自己的好大儿一眼,表情缓和了不少。 目前这些半大的皇子中,也只有朱标,是最让他满意的一个。 就是性子有些宽厚了,可不要被那些满口儒家经典的文官带偏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起来吧,不干你的事。这么说的话,岂不是子不教,父之过?” 朱标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父皇是皇帝,皇帝是不会犯错的。儒家,大概也不会错…… 于是,朱标换了一套说辞,道: “父皇,他们还年轻,不懂事,所以有些顽劣……” 朱元璋负手而立,看着两个儿子挨打,感慨道: “是啊,所以趁他们小的时候,咱就应该狠狠的打!咱后悔啊,现在打,已经有些晚了!” 朱标是彻底无语了:“……” 他尽力了,劝不动,实在劝不动。 朱元璋看他一眼,饶有深意的说: “标儿啊,你要记得,有些人就是这样,要不时的敲打,让他知道痛,才能记得住规矩……” 朱标点头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朱元璋说:“起来吧。” 这个时候,那边的板子也打完了。 周王被打的少,受伤不重,仅仅是走路有些异样。 朱棣却被打了四十大板,尽管屁股垫了东西,但后面的二十大板盯得紧,侍卫也不敢放水。 是真疼啊! 好在老五还有些良心,搀扶着他。 一双难兄难弟,互相倚仗,一瘸一拐的,朝朱元璋走来。 打也打完了,朱元璋的气却还没全消,瞪着朱棣骂道: “败家玩意儿!一天天的光知道花钱。 你看看人家陆知白,比你还小两岁,勤奋上进,赚钱养家,还知道孝顺我和你娘。再看看你!唉!” 朱元璋偏过了头,一副没眼看的嫌弃样子。 被打了一顿,又被数落一通,朱棣心中郁闷至极,心里把这个叫陆知白的骂了一百遍。 朱标打圆场道:“父皇不要再责骂四弟了,人各有志,四弟可是天生的武将啊! 好了,难得相聚,咱们一道好好用晚膳吧。” 朱元璋嗯了一声,道:“去请皇后过来用膳。” 父子便往殿内走去。 第45章 老四老五勾肩搭背,慢吞吞的落在后面。 朱棣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问道: “这个陆知白是谁?!父皇怎么这么夸他?比亲儿子还亲!” 朱橚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说: “是三妹夫啊,你忘了吗?成亲那天晚上,你还拼命灌人家酒……” “嗐!是他!我记得他,就是忘了名字,”朱棣想起来了,又奇道,“他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让父皇如此看重?” 朱橚道:“说来话长,吃完回去给你慢慢说。” 朱棣成天不是练武,就是跑出去打猎,要么就去军营里训练,对其他人的生活确实不怎么关心。 吃晚饭的时候。 兄弟两个向马皇后卖惨,说刚刚被打了一顿。 马皇后只是安慰他们两句,做做样子,随后,就和朱元璋态度一致。 他是皇帝,又是父亲,作为君父,管教孩子是天经地义的,马皇后能说什么? 朱棣心里早知如此,也不失落。 但哪里想到,吃饭时,提起陆知白,马皇后竟也是赞不绝口,露出慈祥笑容? 这凭什么啊? 一身反骨的朱棣,心里老大不爽了。 吃完这顿鸿门宴,老四和老五又一瘸一拐的离开皇宫。 回去的马车上,朱橚给朱棣讲了下陆知白最近做的一些事。 当然,他了解的也不全面,但一些大事是知道的。 朱棣满脸的不可思议,道: “一把摇摇椅,就把父皇笼络成这样?不是吧?” “还有那什么研究所,是个什么东西?净研究一些小破玩意儿,有什么用啊!” 朱橚老神在在的看着他:“父皇母后这么看重他,肯定有他的本事。你最近还是收敛一些,省得又被毒打。” 朱棣哼了一声:“他有什么本事?我怎么看不出来?” 朱橚眼睛一转,说:“比如……我感觉,他挺会赚钱的,虽然说还没见到成效,但他做事有章法,发迹是迟早的事。我倒是打算找机会跟他合作。” 四哥就喜欢买一些武人的东西,什么宝剑、枪炮、良马,哪样不是天价? 老是找他借钱,他就算是有金乌龟,也扛不住啊! “这个嘛……”提起银子,朱棣摸着下巴思索起来,冷哼一声,“明天我就去会会他!” 朱橚在一旁乐道:“四哥,你屁股不疼吗?那可是四十大板!” 朱棣胸脯一挺,说:“疼啊,怎么不疼?但我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啧啧,”朱橚竖起拇指道,“我简直肃然起敬,四哥真是一条好汉,我自愧不如。不过父皇打你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说?” 朱棣梗起脖子道:“下回他要是再打我,我就这么说!” 他想了一想,道:“明天……在家歇着,后天我再去找陆知白。” 不管疼不疼,反正在父皇那里,他的屁股必须是疼的,疼烂了。 不然,下回不得打八十大板? 第二天一早。 朱棣就收到了邓姑姑派人送来的锦盒,说是陆知白送的。 朱棣登时起了兴趣。 打开一瞧,不禁撇嘴:“就这?” 他这样的糙汉子,自然是不将清洁用品放在眼中。 一旁的燕王妃徐妙云,看了那简单的说明书之后,却是露出笑容,道: “我觉着不错,这牙具,比传统的方便很多。还有这香皂,可真香啊~” 朱棣以古怪的目光看她。 徐妙云笑道:“殿下还不知道吧,这些东西,都在一家新开的叫‘国泰安民百货楼’的铺子中售卖。 整个南京城也只有这家店,卖这些人人都要用到的东西。正是咱们三姑爷的产业。” 身为四王妃,人又聪慧,徐妙云自然知道真相,晓得陆知白是没册封的驸马。 第46章 “这个店铺的名字……” 倒是叫朱棣的火气下去了几分。 不过他还是觉得,陆知白送的这些东西,对他没什么用啊。 所以,明天啥也不做了,必须去会会这个让爹娘交口称赞的家伙! 朱棣在家里休养了一天,屁股上的伤也好了一半。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到了太子府,跟朱标打听陆知白那个研究所的情况。 朱标说:“他说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没有他们造不出来的。” 朱棣当即是捧腹大笑,不信道: “这也太能扯了,何其不要脸,我去会会他!” 朱标连忙叮嘱道:“人家文弱,你可不要欺负他。” 朱棣冷哼一声,道:“他现在可是父皇和母后的心肝宝贝,我哪儿敢?” 这酸溜溜的醋味,让朱标只想发笑。 但朱标还是有些不放心,道: “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父皇他们或许一时新奇。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咱们兄弟。” 朱棣道:“大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 陆府。 朱棣一身劲装,上了门来。 身旁两个长随,拎着大包小包的。 陆知白迎出来,笑容满面的:“四哥来就来嘛~带什么礼,可不是见外了……” 朱棣那张黝黑的脸上也满是笑容,一副亲切热络的样子,说: “咱这段时间忙,得空就来看看你们。最近怎么样?” 两人坐下,寒暄了一阵子,相互说些客套话。 陆知白心中有计较,四哥这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却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事。 聊了一会儿,朱棣粗人性格,就忍不住了。 问道:“听说你最近搞了一个什么研究所?咱想看看。” 陆知白点点头,原来是冲着研究所。 他问:“确实如此,瞎搞罢了,不知四哥想看什么。” 朱棣说:“就是过去看看,瞧一瞧他们都在做些什么。” 陆知白起身,道:“今天我也还没去呢,走,我们一道去参观。” 两人走出门,研究所就在两百步开外的一处大民宅。 朱棣心中嘿嘿冷笑,脸上却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见到那副竖的牌匾,朱棣点点头:“嗯嗯,不错。” 陆知白谦虚道:“四哥想必见惯了世面,可不要笑话我。” 朱棣说:“怎么敢笑你!你这研究所,可是什么都能研究的。” 面对这家伙,陆知白警惕多了,笑道: “四哥说笑了,倒不至于什么都行。有些东西可以想,但做不出来呀~” 朱棣以狐疑的目光打量他片刻,人已快步走进大院了。 院子里东西虽然多,却不算乱。 地上以石灰画了白线,分出许多大格子。 什么东西堆在哪里,都是规规矩矩的。 现在,没什么太阳,一些工匠正在各自的地盘上忙活。 过了片刻,他们才发现陆知白来了。 于是连忙停手,站起身来七嘴八舌的招呼道: “东家!”“少爷!” 陆知白摆摆手,满脸的和蔼可亲道:“没事,我们就是看看,你们接着忙~” 于是大家又各干各的,就像没看到他们俩,专注得很,头也不抬。 朱棣心中啧啧称奇。 这些研究员,天天争分夺秒的,只想着赶紧完成自己任务,好提高绩效,到了月底,就能拿更多的银子! 谁有空看两个大活人啊? 又是什么稀罕玩意。 朱棣好奇地在院子中走动,左看右看。 陆知白在一旁介绍:“这是水龙头,这是花洒……” 朱棣满脸不感兴趣,问道:“这些,有啥用?” 陆知白言简意赅道:“这些都是太阳能热水器的配件。” 朱棣满头问号:“啥玩意儿?” 第47章 陆知白指了指天上,详细解释说: “就是利用阳光,把水晒热,装在一个大水箱里。一打开龙头,水就从花洒喷出来,可以沐浴~” 朱棣点头,终于明白了:“说了半天,原来是洗澡用的。费这事干啥?” 屋檐阴凉下,他皱起眉头,盯着陆知白,叹道: “你是有奇思妙想,但怎么总是折腾些洗澡刷牙的东西??” 陆知白眨眨眼,道:“因为……改善这个住宿条件嘛。” 他又说:“也不全是吧?我们还做了些别的。” 他扬声喊道:“小蒋!车子做完没有?” 蒋平顺从后院跑过来,满脸的恭敬与拘谨,道:“少爷,早上刚做完!” 陆知白点头,露出笑容,对朱棣说: “四哥,带你见识一下,大明唯一一辆……木头自行车!” 朱棣的眼睛微微一亮,终于有了些兴趣。 “什么自行车,他自己会走吗?” “就是这个名儿,得有人骑它才能走~” 三人来到后院,只见院中停着一辆怪模怪样的车子。 通体都是木头制作。 陆知白露出笑容,这玩意儿,和后世的普通自行车可真是一模一样。 看着真亲切啊! 朱棣上前仔细打量,道:“好古怪!为啥前面有一个把手?这个链子又是啥?后头咋还有两个小轮子?” 陆知白嘿嘿一笑:“就是这么设计的,为了可以骑。我骑给你看~” 蒋平顺有些慌了,谁不知道他们东家身娇体弱? 他说:“东家,还是我来骑吧!” 陆知白哼道:“不是已经完工了吗?不能骑?” 他等了两三天,就为了此刻呢。 陆知白兴冲冲的,跨上自行车。 太久没有接触了,确实有些不习惯。 操作生涩,摇摇晃晃的。 还好,后面安排了两个辅轮,稳定性大大提高。 陆知白脚下一蹬,车子就往前动了。 他在院子里转起了圈,乐不可支。 在大明骑自行车?感觉也太奇妙了! 朱棣看得咧开嘴笑,奇道:“还真可以动啊?!” 他已经发现了,这东西,蹬得越快,走得就越快。 这自行车的实力,完全是被陆知白限制了嘛。 要是交到他们武将脚下,那不得飞起来~ 越看越觉得好玩,朱棣喊道: “你下来,慢吞吞的像个乌龟,让我玩一会儿!” 陆知白在他面前停下,笑道:“这院子太小了,实在施展不开。” 朱棣道:“就是。” 他二话不说,单手把几十斤重的木头自行车拎起,直往外冲。 陆知白跟在后面,刚出门,就看到四哥骑上车就跑。 他赶紧招呼停在一旁的马车。 李默扶他上了车,正要来赶车,却被陆知白丑拒了:“叫严磊来,稳当些。” 于是。 朱棣在前面骑着自行车跑。 陆知白在后头坐着马车追…… 朱棣不愧是个练家子,两脚蹬的飞快,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哪怕没有学过自行车,也骑得如离弦之箭。 陆知白掀开车帘往外看,催道: “快点!我去,怎么骑得比马车还快?” 也就是宅子外头,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路,所以自行车可以跑这么快。 “哈哈,还怪好玩的!” 朱棣长笑一声,回头,看到马车跟在后面,顿时骑得更快了。 “驾!” 严磊一边接一边的抽在马屁股上,马车开始提速。 就这,也还是有些跟不上前方的自行车。 陆知白心中发笑,真是服了,跑得撵都撵不上。 不过。 四哥的耐久肯定没有马强,慢慢来,就当是自行车的速度测试了。 其实四哥今天过来,他还挺高兴。 因为这车子做出来,自己玩是其次,主要还是为了卖出去。 第48章 不然,每个月发那么多绩效,从哪来? 不一会儿,两车之间的距离就开始缩短。 看四哥拼命蹬车的样子,陆知白乐了。 哎,这个版本的自行车,终究还是落后于马车啊。 朱棣转头看他追上来,顿时满脸的不服输,脚下蹬的更快了。 但是。 或许他的力道太猛。 下一瞬。 传出了不祥的声音。 “咔嚓——” “砰!” 陆知白都没看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就见本来在狂飙的木头自行车突然散架了,四分五裂! 而在惯性下,车上的人也是飞了出去。 陆知白睁大眼睛:“坏了!” 我四哥那本就不怎么英俊的脸蛋子,先着地了! 不用他吩咐,严磊已经驾着马车赶紧朝朱棣过去。 朱棣正骂骂咧咧的爬起来。 陆知白跳下马车,赶过去,满脸关切:“四哥,你没事吧?” 朱棣鼻头都摔红了,但竟然没流血,真是神奇。 骑个车还能摔了,朱棣是要面子的,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 “能有啥事?俺皮厚着呢!” 陆知白仔细端详他,生怕出什么意外。 不过这速度,最多就二十来码,应该没啥事。 确定他们没事,两个人这才一起看向自行车的残骸。 朱棣满脸嫌弃的骂道:“这啥东西嘛,骑得好好的,还能裂开!” 脚蹬子飞了出去,木头链条也断了。 车头和车把与后面完全分裂,可谓身首异处。 陆知白看了一下车祸现场,抬头对朱棣露出微笑,举起大拇指道: “四哥就是英武不凡,竟有这么大的力道。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这个车的最大受力呢~下次我们得换个更好的材料了。” 他一副感谢的样子,反而把朱棣弄懵了。 片刻后。 朱棣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怎么骑车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大笑一声,拍了拍陆知白的肩膀,说:“你这性子,我喜欢!” 朱棣瞥了一眼满地残骸,说道: “这样吧,你车没了,我也摔了一跤,咱俩扯平了!” 这会儿他还负债呢,实在不想赔。 陆知白看他鼻青脸肿,也没有办法,点头道: “四哥说哪里话,车没了可以再造,要是摔坏了您,我没法跟岳父岳母交代啊!” 他觉得,摔成这样,真不好出门,道:“这样,我马上派人请个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 朱棣抹了把脸,说:“都没流血。” 他无所谓的一摆手,骄傲道:“不用,南京城最好的金创药,都在我那儿!” 陆知白目光古怪的望着他。 朱棣连忙干笑着,解释道:“俺练武嘛,时常受伤,备点药咋的啦。” 跟俺那慈祥圣明的父亲,绝对没有半点关系! 既然这样,陆知白也不强求,道: “四哥上车,我们回去吧,叫人来收拾一下。” 两人回到研究所。 陆知白通知蒋平顺“车没了”的噩耗,叫他去清理现场,顺便吸取教训。 朱棣落了座,一口就把一杯茶喝完了,长舒一口气,问道: “刚才俺在想,军队里要是人手一辆这样的车,那行军速度岂不是大大提升?” 陆知白满脸的疑惑:“军队?” 真是从未设想过的方向。 朱棣看他一眼,说: “又觉得不行!这车除了太脆,俺估计它只能在平道上跑,那些土路、山路就没办法了。” 陆知白点点头,沉默片刻,又说: “其实,也不是不行……刚才的只是最基础的自行车,还有很多款式,其中有一种山地车,就是专门走野路的。” 朱棣睁大眼睛,目光大亮,来了兴致:“真的?” 他念头一转,又否定了: 第49章 “还是不好,太费事了。有没有大车,一车能拉一堆人?” 陆知白理所当然的说: “有啊,想要什么样,就有什么样的。就是费事一些罢了。” 他只是随口闲聊,纯当扯淡了。 因为四哥一个粗人,看着就不靠谱,又不会和他下订单,也就是瞎扯扯。 “就是说嘛!”朱棣激动的一拍桌子,道:“你成天研究这些小玩意儿,有个什么意思!就不能把聪明才智用到军事上,搞点有用的?” 陆知白睁大了眼睛,惊奇的望着他,哭笑不得的道: “不是,四哥,我只是个大头老百姓啊,不要为难我……” 还军事,我哪儿敢碰? 搞点民用的,赚点小钱,当个安闲的富家翁,不好吗? 看着陆知白一脸惶恐,朱棣大大叹了一口气:“唉呀!” 真是讨厌,父皇怕人说闲话,所以暂时瞒着陆知白皇家身份。 他也不敢违背圣意,说出真相。 朱棣眼睛微微一转,循循善诱道: “没有关系,你就悄悄的搞一些嘛~我们可是亲如兄弟,又不会害你!有什么事,四哥担着!没事,你哥哥多!” “此事先放一边,”陆知白奇道,“怎么四哥一门心思的要搞军用?” 朱棣将胸脯一挺,腰杆笔直,眉飞色舞道: “俺往后要去参军!专打那些该死的鞑靼人!把他们按进大漠里,打他娘的!打得他们永世不敢踏进中原一步!” 他转头看向了北方,说得杀气腾腾,一双眼睛亮得可怕。 这豪迈的气势,让陆知白打心底里感到敬佩。 陆知白由衷的道:“四哥真是一条,铮铮好汉啊!” 朱棣微笑,露出得意之色,道: “这算什么,俺往后,可是要封大将军的,封狼居胥!” 话说到了这里,朱棣顺理成章的问道: “但是在此之前,俺需要一些好的装备,你这里……” 有了前面的铺垫,朱棣再说起需求来,已是水到渠成。 他一样一样的问: “你这里,能不能造出宝刀宝剑?” 陆知白摇头:“暂时不行。那得改良冶炼技术,还得请好的铁匠。” 朱棣微微撇嘴,继续问:“能不能造出宝甲?” 陆知白想了下,改良明朝甲胄,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他又摇头,道:“四哥,私自铸甲,这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啊。” 朱棣满脸的气闷,说:“你别管是不是罪,就说能不能吧!” 陆知白以怀疑的目光望着他,连连摇头。 朱棣盯着他,目光同样充满怀疑。 这小子刚才迟疑了,肯定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朱棣继续说:“良马,那你肯定也没有啦~那良弓,可以有吗?” 陆知白思索片刻。 明朝用的主要是开元弓和小稍弓,吸取历史经验,其实已经还不错啦。 但肯定还比不上现代的反曲弓。 不过这玩意,也是能不沾就不沾。 陆知白满脸遗憾的摇头,已经懒得说什么了。 朱棣瞪着他,说:“朝廷又不禁弓,你怕什么?” 陆知白还是摇头。 他感觉成本太高了,销路却没多少,还要担风险,不划算啊。 朱棣不开心的盯着他,浓黑的眉毛一掀,粗声粗气的问道: “那你会研究什么?牛皮吹得震天响,一问一个不会!” 陆知白不愿意砸自己的招牌,但更不吃他的激将法,诚恳的道: “四哥,有些东西理论上可以做到,但涉及到现实中的法规啊。” “我可是良民,违法乱纪的事,我绝不做!” 朱棣眯着眼瞥他:“瞅你那点出息!” 他眼睛一转,循循善诱的说: “你有什么好的想法,献给朝廷,要是利国利民,不仅不会治你的罪,还会大大的奖赏你啊!” 第50章 陆知白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朱棣差点被问住了,昂着头说,“本朝就是这么大气!千金买马骨,你知道吧?” 陆知白乐了,哟,咱四哥还有点文化呢。 他并未表态,想了一想说: “四哥,你不会是朝廷派来的间谍吧?不然,怎么老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陆知白强调:“再说一遍,违法乱纪的事,打死咱也不做!” 朱棣冷笑一声,道:“俺可不是朝廷派来的,俺是自己来的!” 就是因为父皇母后老是夸陆知白,他心里不服气,来探探底。 这一探,就发现陆知白确实有几分意思。 就是这小子太谨慎了,什么都不愿意做,就爱折腾些老百姓用的东西。 这不是浪费人才吗?! 朱棣是铁了心的,今天一定要挖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他满脸的愁云惨雾,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唉!你不知道,如今的朝廷军队,看起来威风,其实,也挺难的……” 陆知白乐呵的看着,对四哥的印象又刷新了。 哟,还会打感情牌呢~四哥也是粗中有细啊。 朱棣道:“之前好些次,朝廷对上残元,吃了大亏了……” 他说的还是洪武五年的事情。 陆知白想了想,拆台道:“可是去年年底开始,朝廷一直都在打胜仗啊~” 朱棣哼道:“打几个番子,平一些叛乱,有什么稀奇的?真正的大患是北边!” 陆知白一副吃瓜心态,笑道: “四哥这话可别让其他人听见了,人家说你看不起那些大将军呢。” 朱棣瞪他一眼,道:“你小子!还想给俺挖坑?” 陆知白笑道:“哪儿敢,就是提醒四哥注意些。” 朱棣也不与他废话了,道:“你这也不敢,那也不敢。但行军打仗需要的东西多了,辅助的东西,有没有能改进的?” 陆知白也发现,这厮是铁了心的想从自己嘴里问出点什么来。 他挠头道:“这猛然说起,乱糟糟的,一时我也没个头绪。” “这样吧,我好好想几天,等想出结果了,再派人通知您。” 岂料朱棣一眼就看穿了,冷哼道: “缓兵之计!你慢慢想吧,我就在这等着。你想多久,我就等多久。” 陆知白笑了:“那四哥就得在我家长年做客了。” 他是丝毫不慌。 就四哥这个急性子,能坐得住,就怪了。 能坐一天,都算四哥赢! 陆知白闭目养神,一副思考的样子。 而朱棣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了,屁股上像长了钉子,挪来挪去的不得安生。 “唉!” 他不断地唉声叹气。 一旁,陆知白心里是有些绝望的。 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个瘟神? 片刻后。 陆知白睁开眼,同样是叹了口气,道: “我想好了,等再赚些钱,这个研究所,就解散了吧……” 朱棣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愿,道:“散什么散,你先把火铳给我改良了再说!” 陆知白诧异的望着他。 见他一副极度认真的神色,瞬间明悟了,笑道:“图穷匕见了属于是。” 原来四哥最主要的目标,就是火铳啊。 朱棣也没否认,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打包票道: “我保证,只要你能让火铳更好用,这辈子的富贵都不用愁了!” 陆知白慢吞吞眨眼:“可是……这是杀头的买卖啊!我只有一个脑袋。” 朱棣道:“你别管这些!我可以去官府给你开文书,你放心大胆的研究!” 陆知白摇着头,沉默片刻,忽然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真研究出来了,皇上……会召见我吗?” 朱棣想了想,露出笑容,说:“指不定会,还会重重赏你。” 第51章 陆知白立刻拒绝:“那算了。” 朱棣面色一变:“为啥?” 陆知白诚实的说:“当今陛下肯定满身王霸之气,我很害怕……” “哈哈哈!” 朱棣是真的被他气笑了,笑出声来。 越想越是好笑。 他娘的,你都见过当今皇上了,还是他的女婿,说这个? 这时。 陆府派了一个丫鬟过来,叫陆知白回家吃饭。 朱棣毫不客气,蹭了顿饭。 那食量,差点把陆知白看傻了。 连声赞叹道:“真是一条好汉啊!一定满身腱子肉……” 一拳就能把自己打死吧。 算了,这家伙,以后有多远就躲多远…… 朱棣嘴上说要在陆家等着,但终究没有那个耐心。 吃完饭不久,他就摇头叹气的回去了,神情满是幽怨,仿佛陆知白欠了他几百亿个铜板儿。 陆知白满脸堆笑的把他送走。 心里却颇为头疼。 这家伙肯定是贼心不死,以后还会上门的。 没办法,只能拖了。 拖着拖着,事情就黄了~ 他不乐意,四哥能用强还是咋的? 这般想着,陆知白毫无心理压力。 不去管他。 研究所、作坊、百货楼初步布局完成,接下来,他要进军医药事业了。 要早日找到把娘子脸上疤痕治好的办法! …… 大明皇宫。 朱棣通报一声之后,就急匆匆闯了进去。 刚好此时朱元璋还没有开始上午朝,正在奉天殿偏殿中休息。 朱棣进去,行礼。 朱元璋斜斜瞄着他的屁股,慢慢抬起眼,道:“打得轻了。” 朱棣立刻皱眉,做出一副疼痛姿态,道: “父皇,儿臣带伤去了三妹家里,和妹夫聊了半天,儿臣有要事启禀父皇!” 朱元璋心中还想着今天没处理完的政务,道:“长话短说。” 朱棣想了想,就挑重点说了。 “……他肯定知道火铳的改良之法!就是不愿意说出来。他还知道别的许多东西!” 朱棣双眼发光,激动不已: “如果他愿意配合,我军之战力,必定又能提升一截,北伐就更有把握了!” 朱元璋注视着他,感觉眼前的场景,有些眼熟。 前几天,朱标也是这样,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说陆知白就适合去工部任职。 朱元璋哼笑一声,道:“瞧瞧你,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朱棣哀叹一声:“父皇,你直接下旨让他造嘛!” 朱元璋白了他一眼,说:“火铳之事,无需再提,朕自有计较。” “为什么啊?”朱棣满脸的不甘心,比入洞房还要急不可耐。 朱元璋眯着眼睛说: “你凭什么相信他能改良火铳?他才多大个人?又不是祖传的工匠。能把木头活搞明白,就不错了。” 朱棣不服气道:“聊一聊不就知道了吗?反正我信他!” 朱元璋哼了一声,说:“咱说过了,要再观察观察!你少去招他,仔细你的屁股!” 朱元璋又思索了片刻,道: “你成天上蹿下跳的,也不消停,看来之前历练的还不够,不行就再和小五去凤阳练练!明年都给咱滚去就藩!” 朱棣霎时间如遭雷劈,睁大了眼睛,一身气势全消了。 但他向来胆大,求道: “父皇,儿臣感觉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就差实战了。凤阳也太远了,在这南京城周边训练,也是一样的……” “父皇要是觉得练的不够,下一次大军出征的时候,把儿臣也带上!” 朱元璋以犀利的目光,盯着这个出生在战火中的儿子。 朱棣目光灼灼,直视着朱元璋,没有丝毫退缩,却是直接跪下了,道: “儿臣上了战场,绝没有半句怨言!绝对把残元打回老家去!” 第52章 他那年轻而炽热的目光,让朱元璋不禁有些走神,回想起曾经的岁月。 金戈铁马,鲜血,杀戮,硝烟…… “咱知道你素来勇武,”朱元璋缓缓开口,语气也和缓许多,“是咱的好儿子。这么多皇子中,除了标儿之外,咱最看重的,就是你了……” 朱棣听了这话,霎时睁大了双眼,放出精光,忍不住露出喜色,激动不已。 随着他日渐长大,父皇很少说这种话,却总是揍他板子。 朱元璋又叹了口气,说: “咱这般看重你,你也要乖巧一些,为咱分忧,不要老是惹是生非。” 朱棣顿时羞愧起来,支支吾吾地应了。 朱元璋道:“好了,你就去大都督府下面历练吧~” 一听到不用去凤阳了,朱棣又露出喜色。 只听得朱元璋又说:“但是,你得隐姓埋名,从小兵做起,事事亲力亲为!” 朱棣满不在乎道:“这又有什么难的?儿臣定不辱命!” 至于周王朱橚,朱元璋考虑之后,觉得他实在不是带兵打仗的料,于是作罢。 挥手让朱棣退下。 朱元璋闭上眼,回想着朱棣刚才所说。 想到陆知白说他肯定满身王霸之气,朱元璋轻轻摇头,满脸的好笑。 …… 当天下午。 陆知白亲自指挥府里靠谱的人手。 用外面买的普通粮食酒,蒸馏出了纯度百分之百的酒精。 接着又加入蒸馏水,勾兑成了纯度75%的酒精。 这样就可以用来消毒了! 酒精容易挥发,所以装在密闭的小瓷瓶中,塞得紧紧的。 这东西在古代,那是妥妥的治外伤的神器! 陆知白得意不已,心情愉快,随后来到书房。 昨天,他又做了一个很逼真的梦。 梦到通过刘文轩的介绍,他认识了一位妙手神医,双方达成了合作…… 不过,这个梦比较短,陆知白只知道这神医姓叶,脾气不怎么好。 他也不可能满城的找,所以还是得从刘文轩入手,让他介绍。 陆知白提笔,给刘文轩写了一封信。 问候了一下他的近况,然后提起自己最近想做医药方面的生意,希望他介绍一下靠谱的大夫。 写完之后,陆知白命李默把信送到刘记糖铺。 李默回来复命,顺便带来了刘文轩的口信,说: “刘老板看了信之后就说,他刚好有一个大夫朋友,医术很不错,很多人称他为神医。 不过,这个叶神医脾气不怎么好。他就在城北,开了医馆叫回春堂。” 陆知白连连点头,露出微笑。 全对上了! 他那逼真的梦确实有价值,他真的会做预知梦啊。 李默又道:“刘老板说,明天他就有空,可以带少爷您去认识叶神医。 但不知道您什么时间方便,他说他整天都在铺子里,您随时可以去找他。” 陆知白满意的点头:“很好。” 他从香囊里摸出一块碎银,扔给李默。 李默连忙接过,露出满脸谄媚的笑,惊喜道:“少爷还是爱小人的呀~” 陆知白失笑,说:“好好存着,将来娶媳妇儿。” …… 第二天。 想着医馆上午生意忙,陆知白下午睡过午觉,才慢悠悠出门。 结果。 刚出大门,就碰上五哥坐着马车过来了…… 朱橚刚从马车里下来,就见陆知白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笑道: “真是不巧,你要出去啦?” 陆知白连忙上前,拱手行礼,也笑道: “五哥,我是打算出门一趟。” 朱橚便说:“哦,我本来打算找你叙叙旧,要么你先忙,我改日再来。” 这也太失礼了,陆知白微笑道: 第53章 “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转念想到,五哥是南京本地人,谈生意的时候带上,也许会用到。 朱橚问道:“真不是大事吗?要是打扰你,我可过意不去。” 陆知白笑道:“那咱们就一起出门?不知五哥可有空。” 朱橚道:“嗐,没空我能出来玩?” 他邀请道:“来我的马车,你要到哪儿去?” 陆知白便和他一道,上了他的马车。 车厢里空间宽阔,装饰也华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陆知白道:“听说城北有一家回春堂,不知五哥听过没。” “知道啊,”朱橚瞅着他看,“咋了,你哪里不舒服啊?” “那倒不是,”陆知白也没什么好瞒的,说,“我新研制出一种‘救命神水’,想去和叶神医谈谈生意。” 说着又笑道:“刚巧五哥来帮我压阵~” 朱橚睁大了眼睛,惊奇道: “什么救命神水?怎么听起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 听起来像是白莲教、弥勒教那些妖人搞出来的名目? 陆知白笑道:“哎呀,我不会起名,姑且这么叫着,想到好的再换。” “那行,”朱橚对车夫招呼了一声,“去回春堂!” 陆知白忙说:“先去刘记糖铺,我约了刘老板,请他为我引荐叶神医~” 朱橚想了想,说:“诶?刘记糖铺,他们家最近的白糖好像很不错!我记着你成亲的时候,他好像还送过贺礼?” 陆知白笑眯眯道:“有一点小合作罢了,也是因此才认识他的。” “哦~”朱橚也不多打探,很快又说起朱棣的事。 他眉飞色舞道:“哎我跟你说,四哥倒霉了!昨天他去大都督府下面,当了一个小兵~” 听到这个消息,他简直吓坏了,因为年纪相仿,他经常跟朱棣打包到一起。 结果,父皇并没有安排他也去当小兵。 于是,朱橚可以放心的幸灾乐祸了。 今儿得空就来跟陆知白分享这个消息。 陆知白有几分惊讶:“哎呀,四哥还真投军去了?!” 他感慨道:“真是一条好汉啊!” 这古代,军人可是真的要打仗,上战场的。 陆知白有些担心的样子。 朱橚笑道:“放心吧,刚入伍的新兵,一般是不会拉去打仗的,起码得练个一年半载。往死里操练~” “哦~那还好。”陆知白瞬间就不担心了,又笑起来,“四哥就喜欢当兵。做自己喜欢的事,人生充满激情,也挺好。” 朱橚也有感慨,说:“是啊,你就喜欢研究工匠之事……唉,我还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陆知白安慰道:“你还小嘛,慢慢找,多接触就知道了。” 朱橚又露出笑容,说:“我也挺喜欢赚钱的~因为四哥太能花钱了,我得备着他借钱。” 陆知白顿时沉默了片刻。 这…… 他有不好的预感啊! 哎,到时再说,现在操心个毛球。 朱橚又说:“我也挺喜欢治病救人的,你不知道底层的那些百姓,日子过得有多苦……” 他摇着头,叹息道:“缺医少药的,一不留神就病了,死了,唉……” 陆知白看着他,略有一丝震惊与意外。 他发现,这个大舅哥,好像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公子,竟然还挺有良心的。 陆知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这个情况,慢慢会改变的。” “因为,我要开始做医药生意了!” 说到生意,他完全明白五哥为什么说这些了。 果然。 就见五哥露出微笑,语气很亲切的说: “咱俩可是兄弟,你要跟外人做生意,还不如跟我做嘛,也知根知底不是?” “?”陆知白心想,怕是只有你们知道我的底。 他对祝家真的没多少了解,只是过着自己的日子。 第54章 陆知白委婉的说: “五哥,我来找叶神医,就是想借用他神医的名声,这样可比自己从零开始打拼要强得多。” 言外之意。 你有啥? 朱橚却没那么简单就放弃,笑道: “不要急着拒绝嘛,可以再想想。反正亲兄弟也得明算账,我又不会坑害你。” 陆知白也没有直接拒绝的意思,道: “五哥说哪里话,我在考虑呢。咱们回家慢慢说,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 朱橚笑道:“正是这个理。别怪兄弟嘴臭,那听说那叶神医有点驴脾气,未必愿意和你合作呢。” “他这脾气到底是什么样?名声在外啊,”陆知白苦笑,“哎,多好的救济众生的机会……” 他还是希望能达成合作。 他提供产品,叶神医有名气,东西顺便在医馆就卖了。 不久后,到了刘记糖铺。 朱橚倒也大方亲和,没有王爷的架子,邀刘文轩一道上车。 于是三人一起前往回春堂。 回春堂。 刚到街上,陆知白就有点傻眼了。 他实在没想到,已经下午了,医馆门口还排着队呢。 但已经大老远的来了一趟,不可能无功而返。 陆知白抬头看向刘文轩。 刘文轩歉然的说:“没料到今天病人如此多。无妨,我们先进去。” 因为,昨天黄昏收到陆知白的信之后,刘文轩也写了一封信,交给叶神医,提前知会一声。 三人便走进医馆。 只见两个郎中坐在堂上,正在看诊。 医馆伙计过来招待他们。 刘文轩报了家门,低声与陆知白说:“在里面呢~” 伙计显然认识他,赔笑道:“刘老爷,叶神医正忙着呢……” 刘文轩叹道:“他什么时候不忙了?” 三人仍是往里进。 原来这个医馆里头,还有一个个的小单间,有床铺的。 陆知白心想,还可以“住院”啊?! 某个房间中,一个胡须及胸的中年医者,低头忙碌着,正是神医叶长春。 刘文轩道:“叶兄,我带陆小兄弟过来了。” 叶长春头也不抬,没好气道:“忙着呢!不见!” 叶神医这声音、这语气,好像蕴着怒火,让人一听就不舒服。 刘文轩知晓他的脾气,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让人不爽的话,连忙道: “叶兄你先忙,我们等一会儿。” 叶长春也不搭理他,微微冷哼一声。 早就被打过预防针,知晓他脾气不好,陆知白倒也没什么情绪,反倒是笑起来。 他站在小单间门口,好奇的看着里头。 光线有点暗,但能看出床上躺着一个人,袒露上身。 右胸有一道比筷子还长的伤口,怪吓人的。 这个人脸色苍白如纸,不断呻/吟着。 叶长春就是在研究他的伤势,眉头紧皱。 朱橚在走廊里转了一趟,把小房间看了个遍。 然后又回来,拉了拉陆知白的衣袖,低声道:“都是躺着的……” 陆知白点头,轻声说:“这个人,伤得很重啊,伤在了胸口……回春堂连这样的也可以治?”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叶长春耳聪目明,听到之后,转头来瞥了他一眼,表情并不高兴,反倒是眉头深锁。 这个时候,已经有医馆的伙计走了过来,赔笑道: “几位爷,要是不急的话,请去后面喝茶?” 这意思很委婉了,就是希望他们不要杵在这里。 这医馆里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满是病患和伙计,就连外头阴凉里也有人在排队,实是忙得不可开交。 陆知白却不想白跑这一趟,笑道: “我在这里等就行了,刚好可以见识神医怎么看诊的。” 第55章 叶神医生意好,哪有空闲的时候? 自己哪天来不是一样不受待见? 再说了,人多,人多好啊,刚好见识他救命神水的效果~ 小房间里,叶神医吩咐道: “去砍金银花藤子,熬些水来!再拿一些干净的纱布!” 陆知白出声道:“叶先生,在下这里有专治外伤的神水,你歇片刻,咱们聊聊……” 原本以为是朋友引荐,能有几分薄面。 谁知道,叶长春根本不吃这套,不悦道: “哪家的小子?没看我正忙着吗?什么神水,一听就是骗人的把戏!别在这里捣乱了,赶紧回家去吧!” 神医发怒了,大厅里还在排队的患者们,顿时也都纷纷看了过来,神色不善的盯着这三个人。 叶长春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刘文轩不禁满脸尴尬,暗暗的有些惭愧与恼怒。 刘文轩轻声对陆知白说:“陆兄弟真是抱歉,他一急起来,就六亲不认了……” 陆知白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他现在碰到难题啦!” 那个人不仅胸口有伤,而且,伤口已经化脓了。 在古代这种医疗条件下,再这么下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不管叶长春什么态度,陆知白都能理解。 此人或许不通人情世故,但对待患者的心,却很纯粹啊。 朱橚在一旁却听不下去了。 他堂堂亲王,平时只有朱元璋和马皇后,再加上几个哥哥,能和他这样说话。 朱橚心里却是在看乐子,巴不得出现这个局面。 朱橚对陆知白说:“小弟,咱们回去,何苦受这个鸟气!” 陆知白还没说什么,医馆里的群众却是愤慨起来,纷纷叫道: “那你们快走,不要耽误神医看诊!” “哪家的小孩?别在这里捣乱了,你们耽误的可是人命啊!” “就是就是,本来回春堂里好好的,你们一来就乱糟糟的了!” 眼看这个景象,竟是有些群情激愤,刘文轩脸上越发尴尬了。 要是因为此事,让陆知白心中产生芥蒂,有什么不愉快,可真是亏大发了。 刘文轩声音非常低的劝道: “小兄弟,我看,咱们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下回再约个好的时间吧……” 朱橚扯着陆知白的袖子示意他走,险些要把他的袖子拽下来。 不管旁人是什么态度,陆知白始终视而不见,仿佛他们都是一团空气。 他面带微笑,悠悠摇着一把折扇,一副谪仙之姿。 这出众的风姿,倒是让大厅中嗡嗡响的质疑之声,少了几分。 陆知白今天是铁了心的要把事情办成。 他这么懒,可懒得一趟趟的出门。 神医的名气,必须为他所用。 众目睽睽之下,陆知白不退反进! 他走进了叶长春所在的单间,距离那个病患更近了些,仔细的看了看。 陆知白朗声开了口,一惊一乍的: “哟!这伤口缝的不错啊,还是羊肠线的呢~” 叶长春终于从那狰狞伤口上挪开了眼,眉头拧得更紧了,以古怪的目光瞥着陆知白。 这小年轻的脸皮竟然如此之厚,也是让他有些意外。 这会儿他也懒得动怒,直接叫人家滚是有些不好。 但是如果这小子再不知好歹的话,那就只能叫人把他叉出去了…… 陆知白继续说:“这么长的伤口,缝的时候有没有用麻药啊? 估计没有吧,那得多疼,哎哟,真是一条好汉啊!” 朱橚在一旁看热闹,已经有点明白了陆知白的心思。 他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凑上去,声音比陆知白还大,说: 第56章 “不会吧,不会吧,回春堂里不会连麻药都没有吧?” “……”叶长春默默吸了口气,看向门外的刘文轩,那目光在说:快把这人带走! 但是两人一唱一和,已经完全吸引了医馆中众人的注意力。 那些排队的患者,还有一些伙计,都在看着他们。 就连两个坐堂的郎中都盯着那边有些愣神,一时间,竟有些忘了,刚才讲到哪里啦? 一些年纪大的伙计睁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头一个念头就是——碰到踢馆的啦! 一个老头患者也是笑起来: “嘿嘿,最近几年,还真没见过敢来回春堂踢馆的!” 这事儿可太稀罕了。 瞧见医馆里头的人,似乎都在看什么,外面排队的患者和家属,也是忍不住头伸着往里面看,不住的打听道: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医馆里头。 叶长春只觉得额角的青筋在突突直跳。 没有直接把这两个年轻人叉出去,是他给刘文轩最大的面子! 陆知白却仍然笑盈盈的,说: “哎哟,这位老兄伤口发炎成这样,已经严重流脓了呀,再不消炎就得准备后事啦!刚好,我这里有一瓶消毒圣水……” 叶长春听这小子口齿伶俐,三言两语间就又说起了他那什么圣水,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根本就不相信。 他见过的江湖骗子,那可太多了,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 叶长春冷冷的斥了一声,道: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招摇撞骗!” 陆知白却微微一笑,浑不在意道: “神医此言差矣,这东西用处可大了,且听我细细道来……” 朱橚在一旁看着,心里直笑。 妹夫这长相,一副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但实际上,脸皮得有一尺厚哇。 他倒也想听听,所谓的救命神水究竟怎么回事。 叶长春气得不行,却拿不定主意把这个赖皮脸轰出去,毕竟得给刘文轩一个面子。 于是。 叶长春冷笑一声,眯着眼睛注视陆知白,说:“那我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承让了。”陆知白丝毫不慌。 但他并没有面向叶长春,反倒是走出小单间,在走廊门口,面朝医馆大厅中的人群。 大厅里的患者、家属、伙计、郎中,再加上医馆外头的人,好家伙,起码得有五六十。 陆知白扫视他们,面带微笑,朗声开口: “朋友们!今天,我给大家讲讲外伤!” “身体要是出现了伤口啊,就容易发炎。发炎是怎么回事呢?其实就是感染了细菌或者病毒,这之类看不见的、有害的小东西!” 此话一出。 医馆大厅之中顿时嗡嗡响,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什么细菌病毒,从来没听过啊?” 这些大明朝的淳朴百姓,个个满脸茫然。 或是眉头皱起,认为陆知白在胡言乱语。 陆知白根本不管他们,自顾自的说: “这细菌和病毒,可是无处不在的,一般人又不会留意。所以但凡有伤口,必定会发炎。” “但是有的轻,有的重。轻伤自己就能好,但如果伤的重,就像里头那位老兄,在胸口拉了这么长一个口子……嘿,那可就不得了啦!” 面对这么一群人,他不知不觉的就用了说书的语气。 这种危言耸听,语气夸张,让吃瓜群众也是提起心来,忍不住问道: “怎么不得了?” “哎哟,这伤势可真有点严重。” “这么严重的外伤,从来都不好治啊,不知能不能捡回一条命。” “是啊,要不怎么说叶神医是回春圣手呢?外伤正是他的拿手绝活!” 第57章 朱橚听众人越来越吵,忍不住是大喝一声: “都给爷静静,听他说!” 他身穿华服,又这么横,威慑效果倒还不错。 只不过医馆的一些伙计,愁眉苦脸的,急得不行。 他们可是要做生意的呀,被这么一打扰还怎么做? 本来按照规矩,这种人就该轰出去的。 可是叶长春没发话,伙计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叶长春此时望着陆知白的背影,冷笑连连。 他心里仍然有怒气,觉得这小后生实在不知天高地厚,狂妄! 只不过,陆知白说的这套理论,倒是新奇,他闻所未闻。 叶长春确实有几分好奇,想知道他接下来还能胡言乱语些什么。 陆知白铺垫完毕,认真讲述起来: “父老乡亲们!伤口感染之后就会发炎。红肿、化脓、发烧、怕寒都是炎症的表现。 脓液里有许多的细菌病毒,如果在身体外边还没事,但如果,化脓的位置比较深呢?” 大厅里已经寂静了许多,这时只有一些窃窃私语。 陆知白说的一些词,他们似懂非懂。可是大道理,大家是明白的。 一个性急的汉子问道:“伤口深处化脓了,又会怎样?” 陆知白默默感谢他的捧哏,说: “那么就很有可能,脓液会渗进鲜血里,走遍全身!” 一些人顿时大惊失色: “啊?那血不就脏了吗?” “那人还能活吗?” “哎哟,怪不得伤得重就容易死呢,原来是这个理儿……” 陆知白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微微点头。 谁说古代人愚昧的? 哎,这不还挺聪明的吗? 只不过,现在大家就是听个新鲜热闹,其实仍然不懂。说半信半疑,都是抬举了。 陆知白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神色有些严肃。 “是的,如果脓液进到了鲜血之中,全身的血也会被感染。那么我们就称之为,败血症!” “我举个例子吧,三国时候,江东小霸王孙策!” 三国在民间的热度一直不低。 一些人一听,就来了兴致,七嘴八舌道: “孙伯符不是脸上中箭死的吗?” “就是脸上中了箭,照镜子一看,觉得影响容貌,伤口崩裂,就死了呗。” “我觉得不是,堂堂小霸王,岂会在意容貌?” 一群人好像是忘了病痛,争论起来。 陆知白也要哭笑不得了。 这个时候,朱橚急不可耐道:“你们都安静一下!听他怎么说!” 真是好兄弟啊。陆知白心道。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大家听我说!孙策就是脸上中了箭,箭头锈没锈咱们不知道,但又没有消毒,肯定是带了细菌的!” “箭伤太深了,里头没法消毒杀菌,所以就会一直感染,情况就越来越严重,回天乏术……” 有一个文人听懂了,问道: “你的意思,是孙伯符死于那个什么……伤口感染之后的,败血症?” 陆知白点头,但话没说太满:“具体情况咱不知道,但极有可能!不然还能是怎么回事!” 后面的单间中,叶长春沉默了。 露出思索之色。 陆知白的每句话,他都听在耳里。 最开始是嗤之以鼻,根本就不屑,感觉这小子在胡言乱语,哗众取宠。 但是听下去之后。 叶长春竟然觉得,陆知白说的,好似有几分道理? 至少可以断定,陆知白并非完全在胡说。 普通人不懂得护理,伤口是必定感染的。 那么感染之后……化脓……细菌病毒……败血症…… 那几个陌生的名词,在叶长春脑海中打着转儿,让他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慎重起来。 第58章 在他的身后,病床上原本痛不欲生的伤者,这时也微微睁大了眼睛,竭力在听外面的动静…… 病床上这位老兄伤得很严重,但这时候,却似乎爆发出了惊人的求生欲,死死的盯着外面。 陆知白刚才说的什么,他也听到了。 心中不由得一阵苦涩。 江东小霸王,何其雄武。 但最终,也还是伤得太重,死了。 他发出低沉的呓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叶长春回过神来,听得心中不是滋味,连忙安慰道: “张大力,你不要乱想。你的伤,肯定能治好的。” 同时。 叶长春皱起眉头来,心里对陆知白有一丝不满。 他把外伤说得这么可怕,简直要把一些病人吓死了! 医馆大厅中。 求知的气氛已经烘托得很不错了。 这些群众,思维很直接。 简直像是请来的托儿! 有人露出忧愁之色,问陆知白: “所以该怎么办?外伤严重的话,就真的只能等死吗?!” 他们实在太配合了,陆知白简直乐不可支。 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来。 那表情,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陆知白高高举起瓷瓶,向大家展示,朗声道: “大家请看,这就是我最新研制出的消毒圣水,堪称是可以救命的神水!” “什么细菌病毒碰到这种消毒水,只有死翘翘的份儿。只要一天在伤口上抹个五六七八遍,就不会发炎啦!” 医馆大厅里霎时安静了。 大家全都盯着他手上的瓷瓶。 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 他们有些茫然。 一些人心中还有怀疑,还没有想明白发炎的原理呢。 陆知白也不在乎他们懂不懂。 反正,人都是从众的。 要不然为什么名气大的大夫,生意会越来越好呢? 因为有人说了好,其他人跟着觉得不错,愿意尝试。 所以。 只要有一部分人接受酒精这种消毒液,就行了。 当然,这部分人最好是——叶长春。 陆知白说的这些话,其实,都是说给叶长春听的。 他尽力而为,多多少少应该会有些效果吧。 如果叶长春实在是个老古板,那只能说不值得合作,迟早会被时代抛弃。 大厅之中。 有同样受了外伤,但不算严重的人,很惜命的问: “这位兄台,你这药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陆知白微笑着摇头,拒绝了: “抱歉,兄台有所不知,此药如果不密封起来,就会‘逃跑’到空气中,影响效果……” 当下,这句话又让人群议论开了。 “切,我看就是个骗子,在故弄玄虚。” 这是医馆的伙计,满脸不屑。 但有老者不赞同道: “胡说!有些东西是有灵性的,需要好生保存,岂可随意查看?” “这很难理解嘛?就跟酒似的,也一样不能敞开太久,那就没味了!” 陆知白听到这句话,心说:真让你说着了,这还真是酒~ 但是也有人根本就不信,瞎起哄道: “看看又怎么了?哪有不让看的,分明就是心虚!” 还有一些人,像是叶神医的铁粉,不满道: “原来是个卖药的,卖药卖到回春堂来了?伙计还不把他请出去!” “真是年轻不晓事,你把叶神医得罪狠了,以后可不要生病!” …… 外头纷纷扰扰的。 那单独的小房间内。 病床上的张大力,睁大了眼睛,努力的朝着房门,伸出了手,满脸的渴求之色。 他发出嘶哑的声音,几乎说不出话来:“叶神医……” 叶长生看着他,叹了口气,非常明白他的心思。 张大力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但更多的却是哀求。 第59章 他说: “帮我……找他……我想活,想活啊……” 同一个病人要劳烦两位医生,是挺尴尬的。 更何况叶长春名声在外。 叶长春叹道:“你早两天来就好了。也不至于成这样……” 说罢,叶长春已是做好了决定,神色极其凝重的起身,走了出来。 他并没有让医馆的伙计传话,而是亲自走向陆知白。 顿时,医馆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刘文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陆知白刚才的表现,让他非常惊讶,惊喜。 他之前没有看走眼,这少年公子比他想的还要博学,是真正的大才。 但是在回生堂宣说这些,又拿出了神药,无异于砸人家的招牌啊…… 刘文轩上前一步,道:“叶兄!不要冲动!” 叶长春奇怪的看他一眼,拱了拱手,对他说:“今天比较忙,招待不周,抱歉。” 然后。 叶长春望向陆知白,神色很认真,拱手道:“请这位公子进去说话。” 陆知白露出微笑,摇了摇折扇,轻轻颔首。 叶长春伸手做请。 陆知白连忙谦让。 叶长春也不与他客气,快步进了走廊。 眼看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 医馆大堂中许多人都看傻了眼。 尤其是医馆里那些伙计。 他们对叶长春可谓佩服的五体投地,心里觉得这是当世医术第一高明的高人。 陆知白刚才在这儿大放厥词,他们可是忍了又忍,才能忍下来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 那小子竟然被自家神医给请走了? 这说明什么? 难道神医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顿时。 医馆中响起了嗡嗡嗡的议论声。 一些人就算是再傻,也能透过叶长春的态度,觉察到了什么。 他们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议论道: “刚才他说的那些,难道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叶神医不早就把他轰出去了?” “哎哟,咱们等着瞧好了,急什么……” 朱橚看陆知白走进去,呆了片刻,连忙也跟了上去。 他可是打算跟自家妹夫做生意的,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陆知白与叶长春能不能合作。 刘文轩一看这情况,便也抬脚跟上。 因为,面对叶长春,陆知白肯定会解释的更加详细,他刚才听得意犹未尽呢。 到了小单间。 张大力睁大眼睛,望着陆知白,嘶哑的道:“恩公……救我……” 陆知白汗了一下,都有些不敢看他的伤口。 也不敢保证一定就能把他救好。 但也说不出拒绝或打击的话来。 只能点点头,然后看向叶长春。 叶长春却是个急性子,比他急。 叶长春急不可耐的问道: “这位公子,你刚才说的神药……是不是真的?” 此时他的双眸中只有热切与疑惑,再也没有之前的不耐烦。 似乎想起刚才的事,叶长春僵了片刻,说: “刚才老夫正在发愁怎么治疗,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不计前嫌……” 他望着陆知白,等着答案。 病床上的张大力,更是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陆知白,仿佛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陆知白知晓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 但他的医术…… 只能说,见过猪跑。 好在他有常识,有理论知识储备。 陆知白问道:“这个嘛,还烦请叶神医判断一下,他的伤口有多深?” 叶长春立刻回答:“半寸左右。” 陆知白微微松了口气,道:“也不算很深,就是比较长……” 而且,已经化脓了。 肯定已经感染上了轻度的败血症。 叶长春叹道:“他受伤之后,过了两三天才来找我。” 第60章 张大力只是喘着粗气,并没有解释。 陆知白问道:“请教先生,按照常规方式,接下来怎么处理?” 叶长春说:“先用开水烫过刀具,然后刮脓,再清理伤口。” 他皱起眉头来:“问题就是,之前的伤药,都不怎么见效……” 所以他现在确实想试试,陆知白所说的神药,效果究竟如何。 陆知白看看四周,感觉有些闷,说:“此地狭小,你我不如移步一叙?” 叶长春道:“好,请到后堂。” 于是,四人又出来了。 叶长春招呼了一个药童,过来做笔记。 朱橚、叶长春、刘文轩,都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陆知白。 叶长春丝毫没有名医或者长辈的架子,满脸的求知若渴,问道: “小公子,你既然是刘兄带过来的,想必品行端正。但治病救人乃是大事,一定要实话实说啊。” 陆知白坦然说:“实话就是,这东西消毒效果很好,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把他救活。” 他解释道:“因为护理,营养等等因素也都很重要。” 叶长春点点头,表示理解。 陆知白没有满口胡乱打包票,反倒让他放心不少。 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事。 他虽然是神医,但也不能救活每一个病人。 陆知白倒是好奇了,问道: “这种程度的伤,在您的病人里,多不多?” 叶长春摇头:“不算多。很少有人伤的这么重。毕竟这是南京城,不是土匪窝,也不是军营。” 陆知白忍不住笑了一声,道:“说得在理。” 一般的平民百姓,哪里会受这么重的伤? 而且,能送到医馆来,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陆知白奇道:“那他是什么身份?什么人神你都敢收?” 叶长春摆手道:“你放心,他是北城兵马司的一个校尉,抓一伙盗贼受的伤,不是什么坏人。” 陆知白心说,原来那哥们是城管啊。 校尉虽然地位不高,但好歹算是有个官身。 他便说:“那么,此人对于试验酒精的效果,很重要。” 朱橚最先问出声来:“酒精?不是神药吗?” 陆知白笑了:“哎呀,酒精这个名字太普通了,神药听起来比较唬人。” 叶长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 “那是小民们喜欢,我可不喜欢。早说有正经名字,我也不会把你当江湖骗子……” 他说:“可否让老夫看一下?” 陆知白尴尬的笑了笑,取出那小瓷瓶的酒精,递过去。 叶长春小心地拔掉塞子,闻了一闻,当即被酒精味儿冲得眯起了眼。 “好重的酒味!” 他嗅了嗅,盖上塞子,疑惑道:“这里好像没有别的药物?” 陆知白点头,微笑说:“不错,只有酒。” 叶长春思索片刻,眼睛微亮道: “我明白了!寻常的酒消毒不怎么见效,是因为不够烈!” 陆知白道:“也可以这么说吧,但酒的度数也不能太高,要在一个合适的区间。” 朱橚把瓷瓶拿过去把玩,又好奇的看着陆知白,问:“度数?” 陆知白笑了,说:“此事说来话长。” 他看着叶长春,说: “叶神医,我想要验证酒精的消毒效果,这个病人的一概开销我包了。不论花费多少,我一定把他治好!” 朱橚一听,挑眉道:“我包了!不然我岂不是白来这一趟?我是哥,你得听我的。” 叶长春无语的看着他俩,说: “两位公子不要争了,张大力的费用……我自己承担。我也很看重此人,治好他,也能令我受益匪浅。” 他心里觉得,能花多少钱?一百两银子顶天了。 但是这种重症患者,却不常见,珍贵啊。 叶长春一锤定音,然后问道:“你刚才说,还有其他一些因素?具体是些什么?” 第61章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知识的渴望,就像沙漠中的人渴望清水。 先不管陆知白说的对不对,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让他耳目一新的理论了。 陆知白想了想,说: “最重要的,还是消毒。伤口最好不要碰水,勤消毒,每天至少三五回。” “然后,病人还要多补水,多喝一些汤。吃点鸡鱼肉蛋,这些有营养的。” “对了,还有维生素c,这个对于伤口愈合也很重要。柑橘,花生,黄瓜等食物,里头的维c比较多~” 一个接一个的新名词,让叶长春又睁大了眼睛,充满好奇与疑惑。 他又转头看向药童,看这些东西有没有及时记录下来。 朱橚也是听的两眼放光,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陆知白。 真的很好奇,他怎么知道这么多? 叶长春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什么叫有营养?维生素c,又是什么?” “还有公子先前所说的败血症,细菌,感染……此事我也也不太明白,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叶长春起身,拱了拱手,脸上一副认真严肃的神色。 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神医身份和名声。 真叫一个不耻下问! 陆知白连忙起身扶他坐下,眨眨眼睛,想了想,苦笑道: “这个,有些事我实在说不清楚,以现在的技术没法验证……但事实真的是那样的,我没有瞎编……” 朱橚乐了,说:“你先讲吧,能讲多少是多少。你讲什么我们都听。” 陆知白点头,也就是听众的质量高,他才愿意多说两句。 “营养,可以理解为燃料。比如一个锅,得有柴火,才能做饭。人也是,只有吃饭喝水,才能活着,才能有力气做这做那。” “但是,人体很复杂啊,身体发肤,林林总总,很多器官需要的燃料都不同……比如缺了维生素a,眼睛晚上就看不到东西了,得了夜盲症。” “所以,这些对人体有用的物质,可以统称为营养。” 陆知白从类比的角度,抽象的讲了一下什么叫营养。 现在这个技术条件,也没法讲得像搞科学研究。 叶长春连连点头,眼睛微眯,道:“正是这个理儿~” 他又思索了片刻,越发的赞同了,说: “公子真是举重若轻,这东西原本应该很复杂,却能讲得通俗易懂……” 陆知白笑道:“抬举我了,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本来嘛,死背定义就没什么意思,最重要的是能否应用。 朱橚也听进去了,说:“那维生素c,就是营养的一种了?哎,好奇怪的名字啊?” 陆知白汗了一下,这没办法,顺口了。 他想了想,说:“你要是不开心的话,就叫它维生素丙,维生素三……也是一样的,反正只是个名字罢了。” 朱橚笑了,其实他也不关心到底叫什么,反正看不见摸不着。 只是觉得非常稀罕,真是闻所未闻的东西啊。 叶长春又问:“公子刚才还说了一个护理,这该如何做?” 陆知白道:“护理就是照护,料理。说白了就是好生伺候着。 比如这消毒,合适的一日三餐,等等都需要有人管照。这人得用心,还得懂得如何护理。” 叶长春连连点头,说:“我这医馆,正有这样的人,照护病人已有一些经验。” 说起这个,陆知白倒也是眼睛一亮。 古代医馆里还可以住院呢~ 至少,是在个别医馆,出现了这种创新。 “一些不便行动的病人可以住在医馆,这一点我觉得很好,”陆知白先夸再打,“但是嘛,也有一些小小的问题……” 第62章 叶长春捋着胡子,等待他的后文。 陆知白说:“第一就是光线暗,很容易看漏看错病人的状况。” “第二是房间小,又不通风,太闷了,我在里头都要喘不过气……” “公子说的在理。”叶长春连连点头,又凝眸打量着他,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忍了下去。 陆知白说:“我建议啊,护理人员要定期在各个病房巡查,每次都要做好记录。尤其是夜间,更要注意。” 叶长春点头,对运笔如飞的药童说:“都记下来,好好学着。” 陆知白见他求知若渴,索性又说: “一些特别严重的病人,应该待在无菌病房里。就是特别干净又温暖防风的房间。” 他想了想,举了一个例子道:“比如说蚕室。” 此话一出,除了朱橚,叶长春和刘文轩这两个中年男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古怪起来。 蚕室,除了指养蚕的房间,还指执行宫刑的地方…… 正是因为男人净身之后和蚕一样娇弱,所以要待在温暖无风的地方,仔细休养。 刘文轩轻咳一声,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陆知白神色无异,道:“嗯,还有就是看病用的物品,都需要煮沸消毒。 总之细菌是无处不在的,每个环节都要小心一些。” 他想了想,说:“好了,我也想不起来还要说什么了。” 朱橚笑道:“再想想,万一又想起来了。我知道你本事多。” 陆知白眨眨眼,还真想起来了,严肃道: “还有一点就是,求生欲!一定要给病人希望,让他们坚信自己可以好起来,活下去。” 叶长春连连点头,又问: “公子再说说细菌和感染的事。到底什么是细菌?” 陆知白道:“这东西很小,眼睛看不见。但是,大家都见过发霉的东西吧,那就是菌。 而所谓的细,就是小的意思。细菌就是很小的菌。” 他满脸的无奈,他真的尽力在解释了。 “发霉……”叶长春思索起来,喃喃的道,“人染上细菌,发霉了,所以会化脓……” 陆知白笑道:“也可以这么说,但化脓只是感染的一个形式,也有可能是红肿,发烧之类的。” 叶长春仍然不是完全理解,他感觉这中间说来话长。 细菌肯定有很多种,每一种导致的后果都不一样,程度也有轻重的区别……这得好好研究研究。 于是,他长话短说,问起了最关心的问题: “难道感染了细菌,只有消毒才可以处理吗?” 陆知白说: “实际上,消毒分为体内和体外两种情况。这些,只是外用的伤药,从外部杀菌。” 叶长春立即问答:“还有从内部杀菌,也就是清热解毒的汤药!” 他抚掌感叹道:“原来如此!” 他感觉思路清晰了许多。 陆知白笑道:“不错,但汤药只是体内杀菌的情况之一。先生有没有想过,人体本身,也是会杀菌的。” “这……”叶长春有些疑惑了,但是微微点头说,“应该是的。” 他也不是很确定。 刘文轩和朱橚也都用奇异的目光,望着陆知白。 这个观点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陆知白徐徐道: “正常的人,体内是有免疫系统的。所谓免疫,就是‘免除疫病’,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是生来就有这个能力的。 生病的时候,体内是不是如同战场?风邪也好,细菌也好,都是入侵者。 那么另一方呢?就是人自身的免疫系统。” 只要接受了他的这些话,其实也很好理解。 朱橚年轻,脑瓜子灵活,立即说: “我明白了!人体有自己的固定队伍,汤药就是援军,来帮忙打仗的。” 第63章 陆知白笑道:“对,可以这么理解!” 刘文轩也是若有所思的说: “小兄弟说的,应当是真的。因为人生了某些病,却不会立即死去,有的人甚至能病上几年,十几年……反过来说,有些小病,不吃药,自己也能好。” 叶长春听了陆知白对免疫系统的讲解,猛的站起身来,大步走来走去,满脸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他两眼贼亮,不断的点头,双手乱舞,激动道: “原来如此!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他走到陆知白面前,问道: “正是因为人的体质不同,所以免疫系统的强弱也不同?体质越好的人,免疫力就越强?” 陆知白不确定的道:“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但也不绝对,有的人免疫系统天生有缺陷。” 叶长春点着头,长叹一声,说: “公子解了我多年的疑惑……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行十年医啊!” 说话间,他已收敛起激动神色,满面肃容,对着陆知白,长揖到底! 叶长春惭愧道:“在下、在下只顾着学医,修养实在不足,一着急起来就会乱发脾气,公子见笑……” 陆知白慌忙站起身来,将他扶起,道: “哎呀,先生何故行此大礼,真是折煞晚辈了……先前的事,我能理解先生的心情,实在是因为对病人太认真负责了,医德崇高嘛~” “呵呵~”朱橚坐在一旁,乐滋滋的看热闹。 陆知白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彬彬有礼的,说话还好听,真有意思。 刘文轩心中则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双方的矛盾解除了,而且有交好的意思,他也不会夹在中间尴尬了。 刘文轩露出笑容,轻声说:“真是皆大欢喜啊。” 叶长春朝他也拱了拱手,说: “感谢刘兄为我引荐这般出众的小先生,险些辜负了刘兄的一片好心……” 刘文轩无奈的笑叹道:“你啊……” 叶长春老脸上神色有些尴尬,对陆知白来说: “我与公子,相见恨晚!今儿晚上我请各位吃饭,权当赔礼道歉,还请三位一定赏脸!” 陆知白此行的目的,是谈生意,现在只是铺垫。 他笑道:“神医言重了,什么赔不赔礼的,就是大家一起坐下交流罢了。” 朱橚满脸笑眯眯,有人请他吃饭,他自然不会拒绝。 而且他还想知道,陆知白跟叶长春的生意到底谈的怎么样。 这般说定之后,叶长春立即是遣了一个伙计道: “快去天香楼,叫他们送一桌上好的酒席过来,必须在戌时之前……” 张罗了晚饭,叶长春又说:“我得去给张大力治伤了,那个酒精……” 陆知白将瓷瓶放到桌上,说:“随便用,但那里也太暗了,不如抬过来。” 叶长春就叫人把张大力抬到这后堂的屋檐下,光线亮了很多。 然后,叶长春满脸期待的望着陆知白,似乎是想让他显一显身手。 陆知白飞快瞄了一下张大力胸前的伤口,就不愿再看了,他晚上还想吃饭呢。 陆知白偏过头笑道:“叶神医,我只会纸上谈兵,造一些新奇的药物。治病救人,还得看你的啊!” 叶长春便道:“好吧。” 然后开始了忙活。 刀具消毒,处理感染伤口。 之后又拿一张煮过晒干的棉布帕子,小心翼翼的沾了些酒精,轻轻点在了张大力的伤口上。 张大力立刻是龇牙咧嘴起来。 却是咬牙忍住了,极为坚毅的样子。 陆知白看到叶长春小气巴拉的,忍不住笑了,道: “多用点,狠狠的给他消毒!别舍不得,我这还有一瓶,不够再回家拿。” 第64章 朱橚在憋笑。 叶长春也微微一笑,说:“毕竟是新药,也不能太浪费……” 陆知白道:“没什么,制作又不费什么事,都是为了救人嘛。” 朱橚赶紧接话道:“但是成本还挺高的,都是实打实的粮食酒啊!” 这年头,粮食金贵,建国之初甚至是禁酒,后来才渐渐放开了。 叶长春已经说了,张大力的治疗费用他包了。 再加上三个人在旁边看着,他也不好意思显得太小气,所以多用了一些酒精。 这般充分消毒之后。 叶长春皱眉道:“还是得内服一些清热解毒的汤药……” 陆知白笑说:“相信叶神医开的药,一定能让这位老兄捡回一条命。” 叶长春笑道:“原本有四五成的把握,现在加上这酒精,至少有八成,不,九成……” 他派人熬药去了。 眼看天色距离晚饭时间还早。 朱橚起身道:“叶神医,外头还有很多病人呢,您先忙着吧。我和弟弟先去周边走走。” 叶长春本来还想和陆知白请教一些问题,再聊聊医学的事儿。 但这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说完的。 而且他确实得去处理病人了。 只能无奈地答道:“好吧,二位可不要悄悄离开,酒席马上就到了!” 朱橚笑道:“怎么会呢,我还想听叶神医讲讲医术呢。” 朱橚拉起陆知白就走。 两人穿过走廊,到大堂,准备出去。 结果医馆大堂,人并没有少多少,还几乎是满的。 有人起哄,语气满是揶揄道:“哎!两位公子怎么走了?” 顿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陆知白身上。 陆知白笑容满面的说: “叶神医用了我的神药,给张大力治了伤。没啥事了,我们现在出来逛逛,待会儿回来吃饭。” 那人拖长了音调道:“哦……” 朱橚笑了,低声道:“跟他们废什么话。” 陆知白声音却大了起来,说: “对了,各位父老乡亲,在下的神药是‘跨时代科学研究所’造出来的。 以后除了医馆,还会在‘国泰民安百货楼’售卖!记住咯,百货楼还卖很多实用的新鲜东西!” 朱橚摇头笑起来,低声道:“服了你了……” 陆知白拱了拱手,笑着离开了。 兄弟两个在附近街上逛了逛,找了一个临河的幽僻之处,在垂柳下谈话。 朱橚把手搭在陆知白肩膀上,唉声叹气道: “你我好歹是兄弟,不能给个准信吗?你这生意,到底带不带我?” 陆知白笑道:“这个不带~” 朱橚微微撅起了嘴,一脸困惑不满之色,道:“唉,亏我还把你当弟弟……” 陆知白笑眯眯道: “还有别的生意,以这酒精为原料。只是需要加工,有些复杂,是需要本钱的。” 他话锋陡转,朱橚也随之变脸了,转怨为喜道: “你小子,真是皮啊~” 陆知白就是皮了一下。 顺便看看五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表现得还可以吧。 不过,撅着嘴撒娇,是他实在没想到的…… 朱橚很快就好奇的问道: “我们这门生意又是怎么回事?成本得多少酒啊?” 陆知白说:“不知道,估计要不少。如果长期做的话,咱们自己也可以酿酒。” 朱橚摸着下巴问道:“你先讲讲这是啥东西。” 陆知白便笑着介绍道:“六神花露水!主要作用就是驱蚊,止痒。” 朱橚眼睛微微睁大:“这么简单?” 陆知白眼睛一转,说:“非要说的话,还可以留香。当然了,售卖的时候,是得好好宣传包装。” 陆知白想了想,又说:“还可以加到洗澡水里,长期使用,皮肤会晶莹透亮,香气氤氲~” 第65章 反正这年头又没有广告法,尽管吹。 朱橚拍着大腿笑了:“哎哟,又是一个清洁用品,知道你很爱干净了。” 陆知白淡定道:“现在才刚起步,以后商品种类会越来越多的。” 朱橚沉吟片刻,道:“这个花露水,需要些什么原料?你大概说说,我大概估一下成本。” 陆知白好笑道:“你都不知道多少酒能做出多少酒精,怎么估?” 朱橚说:“那你告诉我嘛。” 陆知白说:“情况不一样,平均是六中取一吧。” 朱橚面色微变道:“真是有点奢侈啊……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眯起了眼,在盘算着,既然成本高,售价肯定也高。 陆知白说:“还需要一些中药材~” 朱橚点点头,笑道:“怪不得你要跟回春堂合作,原来是一石二鸟之计~” 回春堂名声在外,由他们出面采买药材,省得自己挑选靠谱的供货商,价格也能公道些。 陆知白微微一笑,说:“是这样的,但医药关系着国计民生,我不光是为了赚钱。” 他微微扬起下巴,一副有理想有道德的样子。 “唉!本……本公子也是这么想的,”朱橚长叹了一声,“老百姓们实在太惨了!光顾着赚钱,活着干什么?” 他露出点怅然之色说:“其实,我还挺想学医的呢~” 陆知白道:“那你学呗,现在年纪又不算大。” 朱橚挠了挠头,无法想象自己堂堂一个王爷给别人看病的场景。 他摇头说:“还是算了……我现在也挺忙的,没空学。” 陆知白笑笑,不说话了。 人啊,看来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懒与拖延症! 朱橚略感尴尬,很快就把话题扯了回来,问道:“需要哪些药材?珍贵吗?” 陆知白说:“不怎么贵吧。我也没仔细了解价格,反正没有名贵药材。” “对了,”他倒是想起一事,问,“这附近有没有玻璃作坊?” 洪武年间虽然已有玻璃了,但是官造居多。民间倒也有一些作坊,可是以山东那边最为知名。 也就是郑和下西洋之后带回来玻璃匠人,玻璃产业才繁荣起来。 朱橚想了一下道:“这我倒不是很清楚,南京近处,应当没有吧?” 陆知白淡定道:“那也无妨,我自己建一个。” 朱橚不解:“你要玻璃干啥?” 陆知白说:“造成玻璃瓶子,装花露水和酒精啊~” 朱橚问:“为啥不用瓷瓶子?” 陆知白挑眉道:“不透明,看不见。而且,也怪普通的,不够震撼。” 另外就是瓷瓶没有盖子,只有塞子。 朱橚满脸服气的看着他:“那你这成本可就高了。” 陆知白两手一摊:“那没办法,刚开始就是这样的。我们要走长期路线,慢慢的成本就降下来了。” 两兄弟聊了一阵子,医馆里跑出一个伙计,东张西望的找他们,请他们回去。 酒席已经开始张罗了。 一共就他们四个人,却有一大桌子菜。 叶长春看到陆知白,便笑容满面。生怕他跑了似的。 聊了没几句,叶长春就请陆知白,去隔间一叙。 陆知白还以为他要请教医学相关的东西。 没想到,叶长春的神色有一丝尴尬,但又有些凝重,关切的道: “我观陆公子的气色,似乎有些……” 虽然他主攻外伤,但毕竟是个老医生,看不出来就怪了。 陆知白也不以为忤,索性伸出手来,放在了茶几上。 叶长春连忙将两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凝神把了会儿脉。 陆知白问道:“如何?” 叶长春道:“没有大碍,只是……公子似乎受过大寒,有些虚弱,气短易倦,还需好生养着。” 第66章 陆知白点头,叹道:“不错,二月底我落进了河里……” 叶长春闻言,不禁也叹了口气。 但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好,他又露出一丝笑容说:“好好养着。还是个小童子呢,正该如此。” 陆知白抿着唇笑,脸颊微微发热。 叶长春叮嘱道:“注意保暖,多休息,多走走,少吃点,这般养个三年五年,慢慢也就好了……” 陆知白拱手道:“多谢神医提点。” 实际上,成亲之后,祝家也请了大夫过来给他看过,开了一些汤药,他正慢慢喝着。 但无一例外,每个大夫都说要慢慢养。 那就没办法了。 接下来的四人小宴,人不多,倒也和谐。 没有人劝陆知白喝酒,让他感觉很舒服。 叶神医叫人端来一种草药做成的饮子,味道微甜。 陆知白觉着,喝起来和后世的某种姓王的凉茶差不多。 不过,叶长春只给他倒了一茶杯,用目光暗示他,不要多喝。 酒席过半,叶长春又提醒陆知白:“不要吃太多,七八分饱即可。” 朱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刘文轩也是无奈,道:“别人请客,都是叫人吃好喝好,你倒好……” 叶长春哼了一声,也不解释。 陆知白笑道:“叶神医也是好意。” 他估计,这家伙要么是有职业病,要么是有强迫症。 实际上,叶长春确实很忧心他的身体。 只要陆知白健健康康的,他可以请教更多医疗的东西…… 用过饭后。 眼看天色已晚,陆知白也没留下多聊,便告了辞。 他向来睡得早,朱橚的马车把他送到家,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朱长乐还没入睡,不时望向门口,等着他回来。 陆知白推开房门,见她缓步迎上来,不免有些歉然道:“娘子,今天我回来晚了……” 陆知白进了屋,先是上前,握住了娘子的小手。 而后笑道:“让宝宝担心了,我也没想到,今天花了这么久……” 朱长乐细声细气的说:“也还好……” 下午陆知白出门之前,先与她说了,不知今天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也知道,谈生意嘛,谈得好多半是要一起吃饭的。 但天都黑透了,自家夫君还没回来,她颇有些不习惯。 甚至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生怕出了什么事…… 朱长乐闻到陆知白周身气息干干净净的,放下心来,笑道:“你今天没有喝酒。” 说着,伸手帮他脱去外衫。 陆知白微笑道:“我只有成亲那天晚上喝了酒,被四哥灌的……” 想起五哥说的八卦,他顿时笑出声来,说: “听五哥说,四哥去大都督府下面当兵去了?哎,以后要苦了他了~” “这……”朱长乐倒是有些意外。 但既然是五哥说的,应当不会错,只是不知四哥又在折腾些什么…… 陆知白坐了片刻,去简单洗了个澡再回来,困意被打消许多。 朱长乐坐在床边,随意地问道: “你今天的生意,谈得如何了?” 酒精的事,她大略知道一些,只觉得此物神奇。 要是能广泛出售,病人能够早点痊愈,商家获得了利润,可谓皆大欢喜。 陆知白道:“总体来说,还可以。最起码叶神医和我相谈甚欢。不过……” 他顿了顿,说:“正式的合作,还没有达成。因为酒精的消毒效果究竟如何,需要时间来验证。” 一时半会也睡不着,陆知白坐在床上,对朱长乐比划道: “回春堂里有好些病人都伤势不轻,其中有一个叫张大力的,胸口拉了这么长一个口子!” 他语气与表情很是夸张,故意要逗小娘子。 第67章 “……”朱长乐果然是睁大了眼睛,将他的手扒拉开,不满道,“你别拿自己比划,怪吓人的……” 然后才好奇的问:“他怎么伤得这么重?现在如何了?” 陆知白说道:“我过去的时候,叶神医正发愁呢,说外伤药都没什么效果,张大力又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伤,伤口早就有些发炎了。” 朱长乐聪明,已经听懂了,道: “所以,你给他用了酒精,得看他的恢复效果,才能决定接下来的合作。” 陆知白笑容满面,缓缓躺到床上,道: “娘子可真聪明,正是如此。不过,其实叶神医很想合作,是我求稳妥,要先看看效果。” 朱长乐忍俊不禁,道:“你可真实在呢。” 说话间,见到陆知白抬起手,在轻轻揉着肚子。 她便软声问:“怎么啦?” 陆知白说:“今天吃得有些晚了,感觉,有点积食……” 朱长乐一听,便关切起来,朝他倾过身来,又道:“叫她们拿些山楂丸子来吧?” 她的小手已伸了过来,在陆知白肚子上帮着揉。 有些痒痒。 陆知白便笑起来,心头又觉得温暖舒适,哎呀,这生活,不比单身狗强百倍? 他说:“不用了,太晚了,不能再吃东西了。” 给他揉了一阵子,朱长乐有些闷闷不乐,低声道: “往后,你上午出门,就不会这样了,遭罪呢……” 陆知白笑吟吟的,从善如流道:“谨遵娘子旨意。” 朱长乐顿时有些羞赧,将脑袋枕在他胸口。 面纱之上,一双秋水眼眸笑盈盈的。 她软声喊道:“小黑哥哥……” …… 第二天。 陆知白便开始筹备花露水的生产。 酒精作坊早已建了起来,就在陆府不远的民宅中。 暂时没有玻璃瓶子,所以酒精成品还是存放在瓷瓶中。 这两天雇了十几个酿酒伙计,个个都是做事认真仔细,品行也过得去。 重点是,都签了保密协议。 陆知白雇的所有人手,都是如此,签字画押。 要是泄露什么商业机密,那就见官吧! 不过。 玻璃作坊却是很难建在周边了。 要有云英、硅砂等原料,需要黏土做模具,要有水用来冷却,还要有充足的燃料…… 所以。 最好就是建在山下的河边,水运比较方便,木柴也足。 陆知白把自己的要求提了,让杨管事找地方去,同时也得开始招人了~ 然后便是中药材。 要先向叶长春打探一下批发价,以及各家药铺的存货,尤其是那些周转不怎么顺畅的。 尽管同在南京城北边,但他懒得出门,写了一封信,让小厮送过去。 之后他便没什么事了。 每天下午去研究所,看看进度如何。 他有诸多的奇思妙想,蒋平顺负责给他造各种各样的木头车车。 其他人还是在死磕太阳能热水器。 也有闲着的,得了新任务,负责研究玻璃瓶和铁瓶盖的模具。 …… 与陆知白的悠闲生活不同。 此时的朱棣,正在南京城外一个卫所中,按照朱元璋的要求,做着拱卫京师的一个小兵。 只不过他这个人,不管走到哪,都安分不下来。 朱棣自小习武,那勇武的气质、魁伟的体魄,一看就不是常人。 刚到第一天,就被他们这一队的小旗留意上了,将他问了个底朝天。 朱棣奉皇命前来历练,自然是隐姓埋名,化身朱四,瞎编了一个出身,说自己生在富农之家。 同一个营的其他小兵,都是笑道: “从了军,就不论出身了。” “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进了大营之后,都一样的要往死里操练!” 第68章 这种操练,往往是新兵的噩梦。 新兵被使唤得像牛马一样。 说不定还要挨打,被欺凌,有什么东西也都被抢走。 朱棣人高马大,一看就不好惹,倒没人敢欺负他。 只是…… “入他娘的,这蚊子咋恁大?” “啪!”的一声脆响。 朱棣拍死了自己脸上的一只蚊子,震惊了。 这是一种花蚊子,比往常见的灰黑蚊子要大一些。 被叮了之后,也格外的痒。 很快,他的黑脸上就鼓了一个大包。 可是没有办法,今天他得在军营门口站岗。 一同站岗的王大牛,苦笑着说: “今年的蚊子确实格外毒,你刚来,习惯就好了。” 说话间,也是扭身走动几步,抬手不断挥舞,驱赶着蚊子。 可是,人不可能一整夜都不停的动来动去,总有打盹的时候。 一夜下来,朱棣身上被蚊虫咬出了几十个大包。 虽说有些烦,但他也没放在心上。 行军打仗,艰难险阻多了去了,蚊叮虫咬能算个什么? 可哪里知道,一般的蚊子包,过一段时间就会自行消散。 这花蚊子叮出来的大包,却是古怪的很,始终是发红。 碰一下的话,还有些疼。 但朱棣也没有上药。 毕竟这只是蚊子咬的包罢了,可不要沦为军营笑柄。 又过了一天,大部分蚊子包,终于消失了。 却还有一些很是坚挺,竟然变成了通红的小鼓包。 这一天,士兵们进行了野外训练。 野外到处都是蚊虫,而且农历四月底了,太阳有些大。 一群人可谓是又热又痒,苦不堪言,私底下骂骂咧咧,就没停过。 朱棣听了只咧嘴想笑,觉得有些亲切。 军营的气氛,就是这样的。 但是。 他骤然从条件优渥的燕王府,跑来当小兵,还驻扎在荒郊野外…… 怎么可能没有落差感。 但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大家都是这样过的。 这就是千千万万个大明将士的日常生活! 虽然他贵为亲王,但将来想要建功立业,必须习惯这样粗粝的军旅生活! 只是。 第四天早上起来的时候。 朱棣感觉之前被蚊子咬的地方有些疼。 这两天他也没多管,这仔细一瞧,才大惊失色—— 之前没有消失的蚊子包,里头竟然化脓了,变成了发硬脓包,微微鼓起。 朱棣擦了一个包的脓,发现里头竟然还有,用手一挤,顿时满脸惊讶之色…… 他赶紧去找其他人。 一问才知道,有的人被大花蚊子咬过之后,确实会出现脓肿。 这个状况,也是最近半个来月才出现的。 军营里已经因为此事,颇有些怨声了。 一个老兵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 “告诉你们,听说有几个弱兵被蚊子咬得发起了烧,上吐下泻……” 要是以往,朱棣肯定要嘲笑他们。 但是现在,自己亲身见识了这边蚊虫的厉害,顶着满身的大包,尤其是脸上。 朱棣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在,就算脸上被咬了好些包,他的脸皮依然很厚。 当天,朱棣得了空,就跑去军医那里。 他靴子里,偷偷藏着燕王妃给他准备的一点碎银子。 朱棣拿了块碎银,一通软硬兼施,在军医这里买了治外伤的药。 又买了几个干艾草、蒿草做成的香囊,藏在身上。以前他都看不起这些。 这般有所准备之后。 来咬他的蚊子,总算是少了一些。 夜晚。 听着其他人啪啪打蚊子的叫骂声,朱棣心中叹气—— 普通士兵,就是这么苦! 第69章 …… 四月二十八。 朱橚又上门来找陆知白玩耍。 当然,他主要还是关心花露水的生意。 这生意的生产较为复杂,需要酒精、中药材、玻璃瓶。 酒精和玻璃瓶涉及到了新的技术。 对于朱橚来说,最简单的就是管中药材这部分。 今天,两人便是进一步敲定合作事宜。 陆知白觉着,这家伙的考虑也是对的。 不过,还有一些问题要商议。 陆知白问他:“五哥想要如何分成?” 朱橚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算一算成本一共多少,然后按比例分啊~” 说着又笑道:“要不然……直接四六分?你六。三七分也行。” 陆知白笑了,说: “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除了生产,还有运输,还有仓储、销售呢……哎呀,自己做生意,就是麻烦得要命。” 朱橚呆了一呆,问道:“这,不就都在城里吗?有多少运输和仓储?” 陆知白注视着他,意味深长的说: “单单一个南京城,能有多少生意?” 朱橚睁大了眼睛,眉毛一挑,又嘿嘿笑起来,激动道: “原来你是想干一票大的啊!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小打小闹没意思……不过,眼下毕竟是刚起步,还没有整理清爽呢~” 陆知白不禁轻叹一声,说: “是这样的,刚开始都是千头万绪。但有些事也要提前想清楚。” 朱橚笑问道:“什么事?我知道你向来是有主意的,你先讲明白。” 陆知白说:“首先这个分成,四六分没问题。但你要负责的,可就不止这药材了。” 朱橚连连点头,一副良心上过不去的样子,道: “没事,你尽管提。我是想着,四六的话,你说的什么运输、仓储,都包在我身上。” 因为,酒精需要从酒提炼;玻璃作坊,既需要原材料,又要给人手发工资。 这成本可都不低。 朱橚堂堂一个王爷,自然也不好意思占自己妹夫的便宜。 陆知白又说:“第二件事,就是销售模式。百货楼肯定是总店,但分销怎么做?” 朱橚凝神想了下,不确定的说:“这个……不是交给手底下的人就好了吗?” 陆知白顿时笑了。 他早知道五哥就是个贵公子,年纪轻轻,哪里懂什么经商? 完全是纸上谈兵罢了,更别说亲力亲为。 陆知白说:“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京城这边,我们可以直接给其他铺子供货,但他们卖的价格,不能比我们低。” 朱橚点头道:“这我懂。” 陆知白又含笑看着他:“京城之外,还是从药材供应商入手。想要供货,就必须从我们这里拿货。” 他说的不算清楚,但朱橚终究聪明,眉毛一挑,长长“噢”了一声,叫道:“我懂了!” 然后他两只眼睛迸发出亮光,激动无比的说: “哎呀,你可真是一个天才!你怎么想到的,太妙了!” 把供货商拉下水,跟他们一起卖花露水,根本不愁出不了货。 甚至,也不用操心怎么把产品卖到外地去了。 朱橚摸着下巴,兴致勃勃的开始盘算: “如此一来,要是合作稳定的话,长期下来倒是极好的……” 但他一转念,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问道: “可是,为什么外地的商人,会来跟我们合作呢?” (求催更和小礼物呀~么么??(??''??''??)????*) 朱橚的考虑有一定道理。 别人为什么大老远的跑来合作? 陆知白笑道:“五哥刚刚已经说过了,关键就是长期,稳定。” 朱橚想了片刻,明白了,双手一拍道: “对啊,反正都是做买卖,只要给钱,卖给谁不是卖?只要他们相信我们有信誉,而且干的是长期生意,就行了。” 第70章 陆知白拱手笑道:“这些事就劳烦兄长去处理了。但,这恐怕需要回春堂从中担保和沟通。” 朱橚点头,笑道:“你跟回春堂也有生意,他们肯定会帮忙的,卖个人情罢了~诶,干脆酒精的生意也这样做算了。” 陆知白摇头说:“生产跟不上。” 还有个关键的问题是。 他一直在折腾这个那个,花的比赚的多,现在没那么多钱…… 所以朱橚主动提出要合作,他是求之不得。 朱橚一听就满意了,笑说: “这样最好。花露水的原料既然是酒精,那它与酒精,对某些人区别就不大呀~” 陆知白道:“是这样的。但它的用途更广。” 朱橚点头,终于拿下了合作,他的心情很好。 这会儿却不再多谈此事。 朱橚唠起了家常道: “也不知道四哥在军营里怎么样了,这些天他不在家,我感觉……唉,真的好寂寞啊!” 他跟朱棣相差一岁,都是嫡子,打小是一起长大的,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至于互相挖坑、嘲讽什么的,哎呀,岂不是给平淡生活添了许多趣味? 陆知白感慨道:“真是兄弟情深啊~” 但既然也是自己的四哥,他就说: “确实,天气渐渐热了,军营里生活很苦。说起来我真是佩服四哥,想做就真的去行动。” 朱橚终于说到正题,说: “过几天不是要端午节了嘛?军营不让外人进,所以,我想给四哥送点东西进去。” 他说着又乐了起来,道:“好叫他知道我们在外面的美好生活~” 陆知白有点绷不住了,笑出声来。 咋说呢,关心惦记是真的,幸灾乐祸也是真的。 他回过味来,问道:“五哥是想让我也带点东西过去?” 朱橚连连点头,笑道: “我也问了其他几个兄弟,让他们准备准备,然后我派人一起送去。” 陆知白笑道:“五哥倒是心细。好,我也准备一下,尽量给四哥一个惊喜~” 不过,他眉头微皱,想起一个问题,问道: “军营里管得严吗?士兵能不能有自己的私人物品?不会被抢走吧?” 朱橚眉头高高挑起,想了想,说道: “依照我四哥的本事,我觉得,大概不会吧?谁敢抢他的东西,不想活了吗?” “哦,说的也是,”陆知白这才放下心来,“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朱橚笑容满面的说: “这样吧,五月初三下午我叫人来拿,晚上就给他送去。” 两人约好了此事。 朱橚在陆家吃完午饭,便告辞了。 陆知白则是吩咐杨管事,去给他找几个裁缝过来。 等他午睡起来,四个名声还不错的裁缝,三女一男,已经在陆府前厅等着了。 裁缝也是工匠的一种,再有本事,在大户人家面前也得客气点。 陆知白也不与他们废话,直接的说: “有劳各位前来,我是想做个东西,此物有些古怪,各位请看。” 他拿起桌上的毛笔,在纸上画起来,道: “此物叫双肩背包,就是可以背在肩上的包……” 陆知白刷刷几下,大致画出了一个背包。 四个裁缝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充满好奇。 他们的目光,完全被吸引住了。 只见图纸上,一个方形的包裹竖着,有两条长长的带子,联通了底部和上端。 裁缝师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道:“此物果然古怪!” 陆知白笑道:“是吧……不过,有些部件现在很难造出来,这次就先算了,只能算是试验品。” 一个裁缝师傅的眉头拧成一团。 另一个则微微张大了嘴,同样露出思索之色。 第71章 陆知白回忆一番,又画了几张其他角度的图纸。 包括内层和各种兜。 陆知白沉吟道:“我的图画得不好看,就是这么个意思。对了……” “两侧是要合拢的,用一排扣子吧……这种简易的扣子就行,不用那么复杂。” 说着还画了一个四眼扣子出来。 明朝当然有扣子,但通常很是精细华丽。用在背包上属实没有必要。 四个裁缝传阅着几张图纸,眼中都闪烁着好奇和惊讶。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设计,不禁对这种新颖的背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个女裁缝问道:“这背包看起来颇为硬挺,一般的布恐怕不行……” 提起布料,陆知白又想起一事,道: “对!必须用厚实的布料。而且,我希望能染,或者画成这样~” 陆知白画了下迷彩布料,强调道: “就是一块一块的花纹,要淡绿和深绿相间。” 几个裁缝一头雾水,低声道:“厚实布有,但这种花样子,倒是没见过……” 陆知白笑道:“就是在树林草丛里走动,看不出来。” 裁缝们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眼中迸射出光芒。 陆知白也不客气,道:“各位,条件就是这样。这几天就要做好,比较急,所以需要你们合作。 当然,我知道你们手头还有别的活儿,要是不方便,不参与,也不强求。” 四位裁缝露出思索之色。 一个爽利的女裁缝,率先道: “我是有活,但可以宽延几天,先把这个稀奇东西给做了。” 其余几人思索之后,也是点头。 他们都想接受这个新挑战。 而且大户人家,报酬也不会少了他们的。 陆知白微笑道:“好,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东西如何做,是我的家传秘方。你们懂的吧?” 古人是很重视秘方的,视为传家宝贝。 四个裁缝都是面色微变,接二连三的保证,他们以后绝不会偷偷制作。 陆知白以男裁缝为例,定了下这背包的大致尺寸。 然后便不管了,约定五月初二下午交货。 至于他们怎么合作,他不关心,他只要成品。 陆知白给裁缝们安排了任务,一时闲下来,不由得走神片刻。 哎呀,不知道回春堂那边怎么样了。 张大力的情况是否有持续好转? 五哥办事靠不靠谱? 他虽然有些关心,却并不操心。 该交代了,他早已提前交代了。 管他去的,等消息吧。 …… 下午。 朱橚乐滋滋的来到了回春堂。 虽然这一次也没有提前呈上拜帖,但是运气不错,病人不是很多。 上次也刷过了脸,这次很轻松的就见到了叶长春。 叶长春刚巡查完病房,坐在后堂院子树荫下,捧着一叠文稿在看。 朱橚上前,笑道:“叶神医,晚辈又来叨扰了。” 叶长春忙是站起身来道:“祝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从刘文轩那里得知,此人乃是大地主祝家的一个少爷。虽不清楚祝家的底细,但也是个大户人家。 更关键的是。 这公子与陆知白,关系似乎很不错。 叶长春让人上了茶,两人坐下闲谈。 寒暄片刻。 朱橚便开门见山的道: “我陆弟弟又要做一门生意,需要一些药材,想请回春堂从中牵线搭桥。” 叶长春凝神听着,手抚胡须道:“若不是什么名贵药材,也不是难事。” 朱橚笑道:“是这样的,我们希望能多跟外地的商贾合作,却苦于没什么门路……” 叶长春便问了详情。 朱橚就把花露水的事,大致与他说了。 第72章 叶长春闻言,点头道:“如今天气热了起来,滋生蚊虫,此物倒是恰逢其时……” 朱橚说:“是啊,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不过我们做的可是长期生意,所以希望……药材的进价能尽量低一些。” 陆知白特意与他说,六神花露水最重要的一味药材是薄荷。 另外,他们是商场新人,要多和供应商杀杀价,不要被人家联合起来哄骗了。 前期没有稳定的供货渠道,没关系,慢慢谈。先低价搞进一批原料再说~ 叶长春微微皱眉道:“价格如果太低,恐怕不好合作了……” 朱橚笑道:“我弟弟说了,不怕这个。我们刚起步,就找京城周边,那种货物周转不畅的药材商。” “我们这是帮他们……弟弟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去库存!” 叶长春听到这里,便点了点头,有些失笑。 “这么说确实有几分道理,货物积压在手上,确实令人很头疼……” 朱橚点头附和道:“是啊,虽然有人囤积居奇,可是哪儿有那么多价格暴涨的东西?早卖早安生。” 叶长春说:“我倒是知道几家,周转不怎么顺畅。但你们还想要外地的供货商……” 朱橚笑道:“尽量兼顾嘛,就算这次不行,也得把我们的名声打出去,以后再合作。” 叶长春手抚长须,沉吟片刻说道: “其实,我倒是一直想办一个医药小会,广聚杏林妙手,互相交流……” 朱橚眼睛一下亮了,恨不得抚掌大笑,问: “此计甚妙!先生怎么不办呢?” 叶长春摇头说:“就是太忙了嘛,一直抽不出空来。” 朱橚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说: “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嘛!挤一挤就有了,可不能拖,一拖就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了。” 叶长春笑了笑,又点头说: “这话倒是在理。所以我想,刚好可以借这次机会举办,你我各取所需。” 朱橚眼睛一转,盘算道: “这个小会,估计要一段时间才办。那我们先帮一些药材商去库存。 办的时候,我们再跟外地的药材商合作,那时我们的口碑应该也起来了……如此,就能达到销售到外地的目的了。” 叶长春听的连连点头,道:“你们满意就好。这个线我肯定会牵的,怎么合作,你们自己谈。”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一叠文稿上,说道: “听陆公子讲的那些之后,我是越发的想办这个医药小会了…… 我想让那些同行都听听这新奇的理论,不知他们有什么看法。” 他自顾自的说:“越想越觉得这些理论很深奥,有太多需要补充的……” 朱橚目光中流露敬佩,说道:“先生真是一门心思都在钻研医道。” 叶长春抬头望天,悠悠道: “人活一世,匆匆几十年,总得做些有意义的事。我一路走到今天,凭借的,不过是幸运罢了……” 朱橚笑道:“先生太谦虚了。” 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 聊好了药材进货的事之后。 朱橚又好奇的问道:“对了,张大力怎么样了?” 他可是惦记着这家伙的伤势。 此人的伤如果要好了,那么,陆知白与回春堂的酒精合作,就要正式开始了。 提起张大力,叶长春笑道:“走,我带你看看他。” 张大力被安排在了后院的一间厢房中。 这厢房已经被改造了。 一间房有四张床。 不过,此时没有那么多重症患者,只有张大力孤身在此。 他仍然是赤/裸着上身,露出胸前那道长长的伤口。 朱橚上前看了,奇道:“咦,已经开始结痂了。” 第73章 虽然痂还是薄薄的一层,伤口四周仍有一点红肿。 却比那天情况要好太多了,说明这伤,已经开始痊愈了。 只需要照这样好生养着,此人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叶长春手抚胡须,得意的说: “我们依照陆公子的叮嘱,每天用酒精给他消毒五六次,每天有专人巡查,一日三餐都伺候好好的……” 朱橚连连点头,注视着张大力,不知道为何,想起了四哥。 紧跟着,又想起了大明万千的将士们。 想起战场上那些伤兵。 他们如果也能得到这么好的照顾,肯定能有更多人活下来…… 朱橚压下翻涌的思绪,露出微笑,问张大力: “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吃了些什么?” 张大力仰头望着这锦衣华服、和颜悦色的公子,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口里喊道:“恩公……多谢恩公,救了小人……” 看他颇为激动,似乎要爬起来,叶长春赶紧按住他: “不要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朱橚微微睁大眼睛,脸皮涨红,有些手足无措,口中道: “我、我也没做什么,是我弟弟,哦,还有叶神医,救的你……” 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恩公呢。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啦…… 朱橚贵为亲王,平时听到的各种花言巧语、阿谀奉承,可谓多如滔滔江水。 但从来,没有人这般激动的叫他恩公。 登时,就叫朱橚心中有一股奇妙的感觉,飘飘然了一般。 随后。 朱橚升起一股心虚,他可不想偷陆知白的功劳。 哪知张大力认准了他,恨不得起身给他磕一个,拖着哭腔道: “三位都是小人的恩公……” 朱橚劝了一阵子,倒是好奇:“这么激动干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张大力擦擦眼泪,不好意思起来,面带愧色道: “回恩公的话,俺这几天,过得很好,是俺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了……” “躺着养伤,啥也不用干,三餐还有人送过来,还有人给俺清理伤口。” “每日的吃食,也好得不得了,每顿有两个菜呢!中午就吃的是萝卜炖肉,还有一个韭菜炒鸡蛋……” 他这般说着,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 朱橚呆了一呆,心说,这有啥快活的啊? 咱每天都是这样过的啊,一顿至少吃六个八个的呢~ 转念一想,他是王爷嘛,自然和寻常百姓不同。 他的心头顿时有点酸,这就是平民啊。 不管怎么说,张大力在好转,这是一个好消息。 朱橚笑容满面地说:“这样很好,你好好养着吧,再有十天半月,就完全康复啦,到时候,又是一条好汉……” 张大力连连点头,道:“都听恩公的……” 朱橚说:“好了,你躺下,好好的养着。我要去见我那陆弟弟,他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开心的。” 张大力感动道:“小人不敢劳恩公挂记……” 看过他之后。 朱橚与叶长春走出病房。 叶长春笑道:“还劳烦祝五公子,跟陆公子说一声,医馆的酒精已经不多了!张大力眼见着也快好了,我希望能尽快合作。” 他一点不担心显得太迫切,可能会被拿捏。 朱橚说:“好说,此事包在我身上,过会我就去找他。” 朱橚说到做到,从回春堂离开,就往陆家去了。 又见到陆知白,朱橚便兴高采烈的,把去医馆的事说了。 陆知白笑道:“就知道五哥出马,一定手到擒来。” 朱橚嘿嘿一笑,又把张大力的情况描述了一下,感慨道: “原来被叫恩公,是这种感觉啊……总感觉受之有愧,因为他说的是你。” 第74章 陆知白想了想,说:“我倒也没被叫过恩公。大概是和收到锦旗一个感觉吧。” 那天张大力这么叫,是为了求他们救救他,并非感谢。 “锦旗?”朱橚又好奇起来。 陆知白简单给他描述了下。 朱橚眼睛亮了:“此物倒是妙,下次我要是想谢谁,就这么办!” 他倒惦记着赚钱,于是很快就把叶长春的意思转达给陆知白。 陆知白盘算道:“这几天,也存了一些货,确实可以开始卖了。” 第二天上午。 陆知白亲自去了趟回春堂,与叶长春商议此事。 其实一点也不复杂,之前就说得差不多了。 今天不过是找了官府保人,正式签了合同。 以后。 陆知白以批发价,给回春堂提供酒精。 算下来,当前的价格大概是二百毫升,两钱银子。 但陆知白要求,医馆的卖价,也不能太高了,要和百货楼保持一致。 此外。 回春堂承担着向其他医馆分销的任务,拉拢更多客户,从中可以获得一点提成。 这件事,陆知白原本有些不确定。 哪知道叶长春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理由是,这么好的药,理应广泛的传播出去,让更多人因此受益。 他如果为了一己私利,将酒精限制在回春堂,岂不是坏了良心,甚至是违背了学医的初衷? 这让陆知白颇为钦佩。 同时,也深刻的感受到,人以群分。 一定要和人品好的人交朋友啊~ 两人写好合同之后。 陆知白便打算稍坐一会儿,就告辞。 总不能每次聊合作都吃个饭吧。 叶长春却是脸色微微凝重,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小友稍等片刻。” 他匆匆进了里间,不久之后出来,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瓷瓶,递给陆知白。 陆知白眉梢微挑,有些疑惑。 叶长春道:“这,是我的独门秘药,救生丹!” 陆知白一听,就连忙推拒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他心里却颇为好奇,这可是独门的秘药啊! 听起来就很厉害好不好? 叶长春却哪容他拒绝。 硬是塞给他。 说道:“小友天纵之才,让我知晓许多新的知识,在此事上,实际是有着传道师恩!” 陆知白汗了下:“不至于这么夸张,我就随口说说罢了……” 叶长春神色认真说:“不管你怎么说,你都造出了酒精。此物能让万千人受益,功德无量啊。 我以救生丹谢你,你完全当得。这也是我的一片诚意。你有酒精,最先想的就是与我合作,令我感动又惭愧……” 看他诚心诚意的,陆知白也只好收下了,好奇道: “可以打开看看吗?这丹药有什么作用?” 叶长春说:“可以看。此药最大的效果,就是令重伤将死之人吊住性命,尤其是失血的人。” 陆知白打开瓷瓶,正打量着那颗红褐色的丹药,闻言顿时无语了。 他尬笑道:“这个,恐怕我用不上啊,我这小身板,哪有这种机会……” 叶长春顿时也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他犹豫着说:“这个嘛,实在是抱歉,我擅长治外伤,家传如此……” 陆知白立刻打圆场道:“那这药就太珍贵了,我一定好好收藏,当做传家宝~” 叶长春笑着点头,说:“总之,这是我的一片诚意。” 陆知白收起药瓶,朝他拱了拱手,说:“感受到了,多谢前辈抬爱。” …… …… 南京应天卫。 军营之中。 朱棣买了驱蚊香囊,接下来几天,咬他的蚊子少了许多。 但其他的贫穷士兵,可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种有毒的花蚊子,渐渐的似乎越来越多了。 第75章 几乎每个卫所大营里,都传出了有人被蚊子咬生病的消息…… “今年这蚊子,好像有些不同寻常啊……” “的确如此,听说那水军左卫和右卫,竟有士兵因此病死的……” “此事关系有些重大,不知形势会不会再恶化,还是尽早呈报上去吧。” 南京城共四十九卫,许多卫所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蚊虫侵袭。 一些卫的指挥使们,简单商议过后,各自上了奏报,汇报情况。 他们无不是有些夸大其词。 目的是请求兵部,下拨更多的医药物资。 几天之内,朱元璋陆续收到了十来份指挥使的奏疏。 当他又一次看到相似的字眼,神色不由的凝重起来。 于是,朱元璋向身边的太监马良问道: “你可听闻,世上有种花蚊子,比一般的蚊子大,咬过人之后,那一处就会溃烂,脓肿,甚至是令人染病!” 马良微微弓起身子,满脸震撼之色,摇头说道: “陛下,奴婢没有听过这种蚊子,这也太吓人了……” 朱元璋微微皱起眉头,有些忧心的道: “现在军营里就出现了这种蚊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朕担心的是,此蚊如果扩散开了……” 那受害的就不仅是士兵了,百姓也一样会遭殃。 也许,已经有百姓遭殃了,但是没有大小官吏关注到,他们自己私底下议论罢了…… 马良眼睛转了转,连忙是宽慰道: “陛下,这蚊子再厉害,它也终究是蚊子,一样会怕驱蚊之术吧……” 朱元璋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躺在摇摇椅上,悠悠的摇晃起来,眉头却始终皱起,心里有自己的考量。 南京这些卫所,向兵部申请更多的医药物资,就包括驱蚊之用。 这本来无可厚非。 但夏天还有这么长,蚊虫却会源源不断的出现,那得要多少花费? 现在的朱元璋,满心都是要把钱花在刀刃上,省吃俭用,好筹备北伐…… 如果北伐的话,他还是想让徐达担任大元帅。 想起徐达,朱元璋便又想起了徐达的女婿朱棣。 “小四在应天卫,也是蚊叮虫咬的,不知道怎么样了……” 朱元璋这般一想,不由得有几分担忧起来。 朱棣终究是他的亲儿子呀,而且在诸子中最像他。 担心了片刻之后,朱元璋又想道: “那小子皮糙肉厚的,蚊子的嘴又不是长矛,怎么能扎得透,罢了……” 于是就挥散了担忧的念头,不再多想。 而那些指挥所的奏疏,最终,只得到了四个字的批复。 “且忍一忍” ……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三。 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 而这几天之中,陆知白也有了不小的收获和成果。 玻璃作坊那边,玻璃瓶和瓶盖都制作成功了。 明朝虽然有玻璃制作技术,但想要制成只能装两百多毫升的小瓶子,还是有些困难。 研究这两个模具,就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 但是在陆知白的指点下,大明的能工巧匠还是搞出来了,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觑。 瓶口有着螺纹,用来安装瓶盖,保证密封。 而且,他们还依照要求,用不同的原材料,制作出了两种不同颜色的瓶子。 一种是无色透明的,用来装酒精。 另一种是偏绿色的,用来装六神花露水。 除了颜色外,两种瓶子一模一样。 每瓶能装二百五十毫升。 瓶身还有熊猫的图标。 唯一的小问题是,每一批原料都不同,所以绿色瓶子,可能颜色不太一致。 第76章 陆知白拿到样品之后,呵呵直笑,心情美滋滋。 总算是放下心来。 他的赚钱大计,又踏出了一步! 这玻璃瓶子太重要了,直接影响到酒精和花露水的生产速度。 所以,陆知白不得不好几次扩大玻璃作坊的规模。 现在那边已经有接近两百个人手了,每天能产出四千多个合格的瓶子。 毫无疑问,这样的投入是巨大的。 好在,工人的工钱和原材料的货款,都可以下个月再结。 即便如此,细算下来,花费的成本也是不菲。 朱长乐详细了解了一下之后,便担忧起来。 她实在没有想到,陆知白的生意竟然做得这么大。 但这种投入,是她所不熟悉的。 一天晚上,朱长乐悄悄的与陆知白说: “小黑哥哥,你现在的生意,是不是有些周转不开?家里的一些铺子,可以抽调出现银。库里还有一些粮食……” 她犹犹豫豫,很担心,但又不敢说得太直接的样子,让陆知白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头又有暖意涌动。 他安抚道:“娘子,让你担心这些,是我的罪过了。你不要担心,我自有分寸。” “刚开始,投入大一些是正常的,你放心,下个月就好了,我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 …… 尽管现在成本高昂,但陆知白还是决心要备货。 所以将花露水面市的时间,推迟了几天。 因为花露水上市之后,热销的可能性极大,货物绝对不能断。 不过,对于玻璃瓶子,他还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要是有喷头就好了……” 没有喷头,使用这种液体,实在是不方便。 喷头虽小,但以现在的技术条件,还真造不出来! 因为其中有一个关键零件,圈形小弹簧。 如此小而精细的东西,对工艺水平,还有金属柔韧性的要求极高。 “弹簧的用途可多了,这个卡点必须要攻克,不能等以后事到临头了,才临时攻坚……” 虽然现在还用不到,陆知白却仍然打算尽早破解弹簧这个关卡。 原本他打算将这个难题交给科学研究所。 但是一转念,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悬赏! 现在,百货楼的生意已经逐渐稳定,在南京城中有了一些名气。 研究所的众人,也习惯了生活和工作的节奏,渐渐地走上正轨。 那么,是时候扩大知名度了。 要在大明正式的打出研究所的名号,走进寻常百姓的视线中。 除此之外。 这几天中,四个裁缝通力合作,也是把军用背包做了出来。 基本上满足了他的各项要求。 厚实挺括的布料涂画成了绿色迷彩,还刷了一层桐油,勉强可以防水。 除了背包带子不能调节长短、没有拉链只能用扣子之外,这个背包,还挺不错的。 穿越感拉满! 不过。 还有一个问题,随之而来。 (通知:7月1日起,更新时间调整为晚上八点整!!(*╯3╰)) 这个背包,做得好似有些大了。 高度都有半米,内部空间不小。 “总不能这么空空的送过去吧?装一些啥呢?” 陆知白挠挠头,有点后悔。 做这么大干啥? 要不然,这个包本来就是个实验品,干脆留着自己玩吧…… 到了下午。 朱橚没有派人过来,反倒是自己亲自跑来了。 一见面,就喜笑颜开的跟陆知白打招呼,然后问道: “货备的怎么样了?我可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卖了~” 这些天,他简直比陆知白还要关心花露水的生意,兴头十足。 第77章 陆知白说:“不要急,离端午不是还有一天嘛。” 那些中药材可是要在酒精里浸泡好几天,才能有效果。 所以他们约好了,在端午节那天,才开始售卖六神花露水。 现在他已经囤了一批货了,大约有一万多瓶。 自己试用之后。 效果很不错,很有前世的感觉! 但在没有做花露水之前,他都没有留意到,自己和娘子的卧房,院子里是装了昂贵的绡(xiāo)纱天棚。 每一道门,都有两层纱帘子。 里面根本没有蚊虫。 可是这天棚很贵,一般人是用不起的,天底下还是蚊虫肆虐啊。 依照惯例,陆知白又将新产出的花露水,派人送到岳父岳母和三个哥哥府上。 朱橚自然也收到了,也用过了。 非常满意。 马上盛夏来临,蚊虫大爆发,花露水绝对会卖爆的。 他仿佛看到无数的小钱钱在朝自己招手~ 因此,朱橚对待能带他赚钱的陆知白,那可真是亲如兄弟。 不然,他能老是亲自跑过来吗? 但总聊生意也不太好。 朱橚很快就想起来了,自己今天的目的,是给四哥送东西来着。 “哎呀,这么热的天气,可怜我那四哥,还在军营里水深火热的,也不知道被蚊子咬成什么样了……小白,你准备好了吗,给四哥带点啥?” 陆知白假装没听到自己被叫成小白了,问道: “准备了一些,不知妥不妥当。你们备了些什么?” 还是通个气比较好。 朱橚说:“四嫂备了些家常衣物,拿了点金创药,还准备了一些四哥爱吃的点心。” “大哥准备了一些兵书。我嘛……” 朱橚嘿嘿一笑,说道:“备了几十斤熏肉干,可以放得久。四哥就爱吃肉,我不行,没那么爱吃猪肉,我得吃素~” 陆知白一听,好奇的问道:“大户人家也吃猪肉啊?” 明朝可没有白白胖胖的大白猪。土猪是黑的或花的,长得慢,瘦小,肉柴,腥。 朱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回答道: “吃啊,不仅吃,还是骟过的呢~” 他挑着眉头,有点不怀好意的样子。 然后又神秘兮兮的说:“这熏肉干,可是我找老巷子里一个师傅做的呢,他的手艺真没得说,四哥最爱吃他家的烟熏猪肉干……” 说着又想起来,吩咐身边的随从道:“去拿两包来,给姑爷尝尝。” 又嘿嘿一笑,叮嘱陆知白说:“这肉干好吃,就是有点费牙,你小心着些,而且……” 他的笑容越发古怪了,眉开眼笑、幸灾乐祸的,忍了一忍,没忍住,说: “而且,吃多了解不出手来……啧啧,真是不能想象四哥拉不出屎、愁苦万状的样子啊!” 看着他脸上欠揍的笑容,陆知白也是没绷住,一下笑出声来,低声说:“好一个兄弟情深啊……” 他认真想了一想,贴心的建议道: “要不,我们在里头加点泻药,这样,吃了就不会便秘了~” 朱橚噗嗤一声笑了,乐不可支。 转念又觉得自己两个好幼稚啊,不像十七八岁,倒像七八岁…… 但是兄弟相处嘛,不就这样子。 朱橚微笑着摇头,道:“我可是君子,怎么能下毒?万一让四哥在同僚面前拉了裤子,那可就糟了……” 陆知白点点头,竭力忍住笑,思绪终于回到正题上,说: “我心里有谱了。大家带的都是些日常生活用品。我原本还有些担心呢。” “这倒是巧啦!大家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可能没有地方放吧?刚好,我做了一个包~” 说着,叫人把那个军用背包拿出来。 第78章 朱橚一看,就睁大了眼,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着,好奇道: “怎的长得如此奇怪,这么多兜兜?不过倒是很大呢!” 他查看了一会子,笑着看向陆知白,道: “这两个带子,是背在肩上的,对不对?你可真是奇思妙想,往常只看过木头的、竹子的背篓、书笈,原来用布也可以做呀!” 陆知白道:“这布,可是我让人特别织的,必须得厚实挺括才行,甚至得比帐篷布要厚一些。 就连针,也是铁匠特别打造的。一共四个裁缝,做了好几天呢。” 朱橚连连点头,笑着说:“你这份心意,我一定告诉四哥。对了,咱们的花露水不是做好了么……” 陆知白也想起来了,说: “哦对,我给四哥也准备了两瓶~应该够用一段时间了。主要是玻璃瓶子要是多了,我怕碰碎了。” 朱橚倒也没有意见,满意的说道: “对对,他皮厚,两瓶也就够用了,又不能吃……这东西卖出去,一瓶,足足要三百文呢……” 四哥还欠他好几千两银子呢,哼~ 看到五哥这副有点疼哥哥但不多的样子,陆知白禁不住心中暗暗发笑。 四哥五哥多少还是有些少年心性,他理解的,也挺有意思的。 朱橚拿了背包和花露水,还有一份简易说明书,似乎就急着走。 陆知白连忙拦下他,犹豫道: “我这些,是不是有点少了?” 朱橚看着他,奇道:“不少啊!这不都是新鲜东西吗?别的地方没处买去,多难得啊!” 他换了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笑眯眯道: “四哥虽然在军营里,但也是有吃有喝的,又不是吃不上饭。我们给他送东西,最重要的,还是一个心意嘛,叫他知道,咱们还挂记着他就行了。” 说着亲昵的拍了拍陆知白的肩膀,道:“好兄弟。” 陆知白一想,是这个理儿。 可能他不觉得这两样东西有什么稀罕的,但是在大明的人看来,就是很稀奇。 于是他放下心来。 朱橚朝他挥了挥手,说:“好啦,我走了,今天要把东西带过去~” 陆知白目送五哥离去,想起了前段时间,大哥说,想要端午前后约兄弟几个去爬钟山。 今天都五月初三了,还没有动静。 估计大哥是忙忘了吧。 而且四哥是在军营里了,估计没法出来。 大哥没有派人通知的话,那么爬山之事,估计就是黄了。 陆知白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反正端午那天,花露水是要上市的。 这个,百货楼已经预热过了。 每个顾客都知晓,将有一种新货物推出! 而且。 百货楼上还挂了一个大大的新招牌,随风招展。 布幔上面画着一个绿色的玻璃瓶,写了两行字:六神花露水,驱蚊止痒。 来往的行人,都可以看到这个广告牌。 由此,也是在城里,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 晚上。 应天卫。 军营之中。 晚饭之后,朱棣春风满面的,提着一个大背包,回到了大营中。 听说家里人给他送东西来了,其他的兵丁瞧见了这么大一个包裹,都是满面羡慕之色。 他们大多不是南京城里人,家里离得远。 而且,就算想往里头送东西,也得有门路才行。 营房里,这会儿只有朱棣一个人。 所以他放心的把背包打开,查看里头的东西。 最先看到的,就是朱橚给他写的一封简信。 朱橚讲了下,每个人给他带了哪些东西,又说,他还写了一封长信,在最底下呢。 朱棣将这信纸扔到一旁,哼笑一声,心情很好。 第79章 他今天,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白天。 今儿个考较射术。 嘿,那可正是他的强项。 他拉开弓,嗖嗖嗖连发三箭,都是稳中靶心。 当时就有一群人看直了眼,大声喝彩。 就连周围的几个小旗,都给看愣了。 然后。 在场的一个千户官,当即是看中他了,点了他到自己帐下,先做一个小旗。 小旗嘛,就是手底下管着十个人。 可以说,是最底层的军官。 不是什么大官,但,最起码不用再做那些小兵的活了。从今天开始,他就不用再去值夜和巡逻啦。 其实身为亲王,朱棣哪里看得上小旗这从七品的小官儿? 但他心里,终究还是高兴的。 父皇叫他来从最底层的兵做起。 可是没有办法,他是如此的优秀,正如锥入囊中,一下子,就显露出了锐利…… 是千户叫他当小旗的,这就不能怪他了。 另外他觉得,在南京的卫所里当兵,终究算不得苦。 这里的环境太好了,和干旱、缺水、寒冷的北方大漠,实在是天差地别。 非要说特殊之处,就是气候湿润,所以蚊虫要多一些。 想到蚊子,朱棣不由得冷眼看了看,身上还没有彻底消下去的几个包。 这些包里头,都化脓了。 因为那驱蚊的香囊,最初是有效的,但过了几天之后,效果就渐渐弱了下来。 又或许,是蚊虫凶猛起来。 总之,就算做了驱蚊的准备,也还是免不了被蚊子咬上几口。 朱棣又按照朱橚给他写的简信,查看了一下背包中的物品。 与朱橚说的没有差别。 但是这些衣物、点心、金创药、兵书,都是寻常物品,朱棣暂时也不是急需。 倒是那一大包的熏肉,足有三十来斤,用油纸,一份一份的包起来了,叫朱棣笑出了声。 他低声道:“还是五弟知道俺……” 军营里吃大锅饭,伙食只能算一般,他想去打猎,打打牙祭,但附近也没有什么山。 只能偷空下河,摸摸鱼虾什么的,一点也不过瘾。 现在好了,有肉吃了! 朱棣将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摆在床上,又仔细研究起来这个大背包。 他的神色充满了好奇。 “这个包倒是奇特,那个小陆,是有几分良心的,特意为俺缝制的……可真大啊……” 他略略想了一下,眼睛顿时亮起来。 他觉得,这种大包可以装不少东西,在行军时,让士兵装一些个人用品,倒是有用。 但他想了一下成本,觉得要让人人都配备上,难度好像有点大。 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多打胜仗了! 最后。 朱棣仔细的查看起了那两个绿色的玻璃瓶。 “六神花露水,这又是何物?” 朱橚在信中说了此物有驱蚊之用,但朱棣并不相信。 于是拿起简易说明书,认真读了起来。 这是陆知白的笔迹。 看过说明书上的使用方法之后,朱棣“嘿”了一声说: “这小子,可真是及时雨,让俺试试……” 他拿起那玻璃瓶子。 他知道这东西易碎,感觉自己单手就可以捏爆。 于是动作小心了很多,轻柔的把瓶盖子旋转开。 顿时,一股清凉的香气,就扑腾到了空气中。 朱棣吸了一口气,嗅了嗅,笑道: “好浓的酒味!酒也可以驱蚊子吗?” 依照说明书上的用法,他倒了一些出来。 只是第一次用,一不小心倒多了,撒了一些在地上。 朱棣根本就不在意,反正一瓶多着呢! 然后,他将花露水,涂抹在被蚊子咬过的地方。 第80章 一时间,只感到皮肤很是清凉,被风一吹就凉丝丝的,像是变成了凉风。 过了一阵子,皮肤上那瘙痒的感觉,果然是减轻了一些。 朱棣露出笑容,心里想道: “虽然不能完全止痒,但也很不容易了……陆弟这东西,果然不错,他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显然,陆知白的研究所,又研究出了新东西。 那么朱棣可以料想到,还是和上次一样,他们每家都收到了一份。 并且,又往军营里头送了一份。 朱棣心中不由得感动起来,心道: “这个弟弟虽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但对俺倒是真的不错……人品是挺可靠,又愿意做事,长相也是没得说,三妹妹这嫁得也不算差了……” 这般想着,朱棣又打开了朱橚写给他的一封厚信。 相比于简信,厚信就很长,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朱棣看过之后,不由得有些气笑了。 朱橚明知道军营生活苦,在信中,却炫耀起了自己的贵族生活日常,有多么舒适,每餐食物有多么精致豪奢,诸如此类~ 之后,朱橚又忍不住,炫耀起了自己最近开始做生意了,就是和陆知白一起做这花露水的生意。 并且预测将来会大火,火到外地去,甚至是火到全国! 朱橚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得意之情,已经是跃然纸上—— 我会赚钱啦,你看看你,只会花钱的败家玩意儿! 朱棣很不当一回事儿,心中冷哼一声,心想: “你赚你的,等俺将来打了一场胜仗,那金银珠宝遍地都是,何必这么费劲巴拉……” 打了胜仗,就会有战利品,权越大拿到的就越多。所以武将基本上很有钱。 不过,朱橚也提到了,说将经商的事告诉他是对他的信任,叫他不要告诉父皇。 朱棣心中觉得可笑至极:“你以为父皇会不知道吗?怕个锤子,能日进斗金咋的?父皇难道会抢你的吗!” 看完了信,朱棣将信叠好收起,拆开一包肉干就开始吃。 哎呀,真是劲道的很,有滋有味,香喷喷的。 他心里头也美滋滋的。 这群兄弟,平时真是没白疼啊…… 今天他刚升官,晚上还是在原先的营房,没有搬走。 过了一会。 营房里的其他兵,陆续回来了。 大家都知道了朱棣升官的事,于是好一番吹捧。 “朱四哥,第一面见到你,俺就知道你是人中龙凤~” “就是啊,这两三天功夫,就成了小旗。” “朱兄弟这手箭术,其实当个总旗,都不为过!” 朱棣听着他们奉承,心中并没有多少波动,淡淡道: “这点本事,算不得什么。” 要成征北大将军还差了些。 但是看到十来个同房睡的士兵,个个脸上露出羡慕到极点的神色,朱棣心中也有一丝动容。 他说:“恁们好好打熬身子,有了本事,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 众人讷讷的应了。 又有人鼻子微微耸动,低声道:“什么味儿?” 空气中,弥漫着花露水散发出的中草药的清香,还有肉干那种特殊的香气。 一时间,十几双眼睛,都忍不住望向了朱棣床上那古怪的大包裹,又赶忙挪开眼去。 朱棣也不是小气的人,拿出两包熏肉干,叫大家分着吃了,算是庆贺自己升职。 明天他就要搬去其他的营房了。 有了肉吃,这些兵士连连道谢,再没人关注那中草药的香味了。 第二天早上。 朱棣到了饭堂。 军营里其他人对蚊子的议论,不绝于耳。 第81章 天还没亮透,他们就起来了,饭堂里仍然是有蚊子飞来飞去。 啪啪啪! 众人打着蚊子,吃着早饭,悄声的议论: “听说这几天,咱们指挥使上了奏疏,说今年蚊虫成灾了,也不知晓陛下怎么批复的……” “希望能多批一些驱蚊的药吧~” “还是别指望了,蚊子能是多大的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到了秋天就没什么蚊子了。” “可这蚊子太厉害了,他娘的,俺身上都已经有二十三个脓包了!” “一个个的,不就是蚊子吗?别娘们唧唧的!大丈夫岂能怕蚊叮虫咬?” “……” 一些议论偶然飘到朱棣耳朵里。 他其实赞同的,不就是蚊子嘛? 可是。 被咬了之后,是真的痒啊。 以至于,他偶尔胡思乱想的时候,竟分辨不出,疼和痒,到底哪个更叫人难以忍受…… 吃罢了饭,天还没亮。 仍是有蚊子嗡嗡的往人脸上撞。 朱棣挥了几次,便觉得烦,转念想起昨天陆知白给他带的花露水。 于是又去将东西找出来,顺带该搬去新的营房了。 朱棣取了一些花露水,轻轻地在裸露的皮肤上涂抹。 一股清新的花香弥漫开来。 不久之后,飞舞的蚊子,果然是不敢靠近他了,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朱棣看了,露出笑容,但过了片刻,又收敛起笑容,严肃起来,心想: “唉,俺真是堕落了啊!俺竟不舍得让自己被蚊子咬……” 他心中一边叹气,一边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 同一营房中的两个兵,争抢着把他送去了新的住处。 搬完了家,朱棣来到演武场。 他们还算是新兵,暂时没有太多任务,日常主要是操练。 这会儿,千户、百户都还没过来,士兵三五成群聚在演武场,说着闲话。 朱棣找到了自己旗下的十个兵,先认人。 十个人纷纷热情的来见过新上官,但嘴里说着话,有五个人手上都在挠痒痒。 这场景,朱棣已是见怪不怪了。 这段时间蚊子厉害,每个人都是一身包。 一个叫李全的兵,见他一副淡然的样子,笑道:“小旗就不是一般人,蚊子都不咬,专咬我们~” 他已经被蚊子咬得浑身是包,痒得难受,偏偏是后背最痒,不好意思动静太大。 “我都被咬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其他士兵抱怨着,一边忍不住用手身上挠着红肿的包。 李全胆子倒是不小,也爱说话,又好奇地问: “小旗身上有股草药香味,好像是用了什么药,真是驱蚊利器啊!不知是什么东西,效果竟如此的好?” 朱棣本来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但转念想到,两个弟弟做花露水生意,刚刚起步,多一个人知道,总是好事。 于是朱棣笑道:“此物名为‘六神花露水’,专做驱蚊之用。” 众人听了,纷纷露出惊奇的神色道: “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听过啊……” “难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有些人甚至不敢开口,生怕暴露了自己是没见识的乡巴佬。 但大家面面相觑,发现都没有听过。 朱棣笑了,说:“这东西,是我的妹夫,新研究出来的。估计刚刚开始在外面售卖吧,你们当然没听过。” 一众士兵,露出羡慕的神色,议论道: “此物当真有效吗?” “若是效果不错,我也想买,就是不知在何处售卖,作价几何?” “小旗多用几次,然后说说效果。我也想买一瓶。” “要是真的有用,这个夏天,可就没那么苦不堪言了!” 他们这里聊得热火朝天,倒吸引了周围一些人竖着耳朵听。 第82章 一听说似乎有什么新的驱蚊之物面世了,当下,有人围了过来,大声道: “哥哥们,俺也一样!” 于是又吸引来了更多的人,皆是好奇之色:“买什么买什么?” 看着众人热切的目光,朱棣一脸无语:“……” 朱橚说此物会爆火,难道不是虚言? 大明开国不久,军人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只要大小是个武官,都可以分到田产。 军营里这些家伙,虽然是底层小兵,但每个月也有二斤盐,一石粮食。值个三四钱的银子。 如果节俭一些,不出去乱花,那手上是有点余钱的。 再加上这群兵实在好奇,所以就围着朱棣问东问西。 但朱棣哪里擅长商贾之事? 一时间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一脸懵逼。 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朱棣大吼一声: “准备操练了!” 安静下来了,他才说: “这个花露水,我也不知道多少钱一瓶……应该是在那个什么国泰民安楼里有卖的……” 他真的不清楚,但也不能砸了两个弟弟的生意。 听了他的话,其他士兵又是议论起来。 他们常年在军营里不出去,对外面的情况不是很了解。 “京城里什么时候,又有了这样古怪的铺子?” “我们不好出去,但可以送信,我看还是有机会拜托朱小旗帮忙买吧……” 一时间,许多人动了心思,都打算请朱棣帮自己买这花露水。 毕竟,现在才刚到五月份,夏天还长着呢,往后的日日夜夜可怎么过啊。 不多时,军队开始了操练。 朱棣却被一个百户叫到了一旁。 这百户姓张,笑眯眯的问: “你刚才说的那什么花露水,可是真的?” 朱棣说:“当然是真的。” 张百户便道:“听说昨天,你家人给你送了东西,想必就有这花露水吧。” 朱棣收到东西,很多人都看见了,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心中已大约明白了张百户的想法,道:“是有。” 张百户便笑容满面的说: “既然有现货,不知道朱小旗是否愿意忍痛割爱,转卖于我?” 朱棣心中明白,现在花露水刚刚上市,名声不显,但在这军营里,还真没处买去。 可是他也在凤阳军中历练过,对于军队里的风气,有所了解。 张百户说的好听,是想买。 但只有愣头青才会真的找他要钱。 反正手上有两瓶,朱棣爽快的说: “张百户说哪里话,俺这一瓶,送你就是了。” 虽然他心中并不很爽利,但是小兵就得有小兵的样子。 张百户与他客气了一番,最终还是收下了。 并且颇有些急不可耐。 于是朱棣又带他去营房,把那已开封的花露水,送到张百户手上。 张百户打开瓶盖,试用了一下,深深呼吸着,嗅着那中草药的清香,连连点头,眼睛微微发亮,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东西到手,他对朱棣的笑容越发和煦了,道: “朱四啊,你还这么年轻,是个有前途的。以后说不得,还得请你多关照我呢~” 朱棣心中好笑,却也应付了过去。 送走张百户,朱棣眉头微皱,思索了一阵子—— 难道这花露水,真的会卖得很不错? 难道老五真的有经商的天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真的吧? 俺不信! …… 而这个张百户。 拿到了花露水之后,自己浑身上下试用一番,只觉得香气扑鼻,蚊叮虫咬的瘙痒之感也大大减轻。 “效果还真不错……” 张百户心中满意之余,思索了一阵子,最终咬了咬牙,将这花露水藏于袖中,去找自己的上司徐千户。 第83章 徐千户收到下属的孝敬,也试用了一番。 自然是对这驱蚊止痒的效果赞叹不已,大感神奇。 然后。 徐千户眯着眼睛,考虑了一下,露出无奈的笑容。 不久之后,这瓶花露水就出现在了王指挥同知的桌子上。 又过了一段时间。 应天卫的最高长官,正三品武官,指挥使张宏胜,盯着花露水玻璃瓶上的熊猫商标,陷入了纠结。 哎呀,这驱蚊之物,新鲜稀罕,效果又这般好。 要不要孝敬给皇上呢? 会不会被那些可恶的文官弹劾为谄媚呢? 天可怜见,自己可是有一片忠孝赤诚之心啊! …… 五月初五。 一年一度的端午节。 空气中到处都是艾草和雄黄的气味,这是避五毒呢。 繁华之处,便可见舞狮的、舞龙的,玄武湖里头还有赛龙舟的。 陆知白得知有龙舟比赛,便安排了一个团队去做地推,在玄武湖边直接售卖花露水。 他自己,则是一大早,就带着娘子上街去了,到了国泰民安百货楼对面的茶楼中。 朱橚早已经定下了这雅间,几乎和他们同时到达,笑盈盈的坐下。 朱长乐正在窗边往外面看,好奇得很。 朱橚与她打了招呼,笑道: “三妹妹不常出来,今天刚好过节,外面人多热闹。” 朱长乐起身,与他见了礼,含笑,轻声道: “见过五哥……今天百货楼,好大的阵仗呢!” 陆知白在一旁,也是笑道:“包了一条街打广告而已,五哥好本事。” 朱橚嘿嘿一笑,也不解释。 今天在街道两头,百货楼都派了人,免费分发粽子、煮鸡蛋、五彩线等东西。 还敲锣打鼓的,带着广告旗帜,给花露水打广告。 而街上立起来的一排高大的广告旗,那可就多了。 神奇的是,街两旁这么多商铺,竟无人反对。 陆知白也不知道五哥是如何做到的。可能还是家底丰厚,有人脉吧。 朱橚看了会儿下方的人流,神情既紧张又期待,就好像是男人在产房外,等着孩子出生。 他皱起眉头道:“哎,小白,我现在觉得每瓶三钱银子,是不是太贵了点?万一卖不出去,卖不了那么多,那怎么办?” 陆知白淡定的说:“不会的,这里可是京城,又是江南,自古繁华。有钱人多的是。” 朱橚说:“哎呀,可能是我太心急了吧……我总想着,要是能日进斗金就好了……” 陆知白也是笑了,悠悠说道:“然后,要分我六成。” “……”朱橚被噎了一下,盘算了一会儿,说:“那就日进两斗五升金吧!” 这下,朱长乐禁不住轻笑出声,婉转悦耳。 五哥可真是越来越敢想了。 陆知白同样望着下方。 其实他心里,也有一丝忐忑。 为了尽快把花露水的名声打出去,有一个不错的开局。 他准备了一些营销手段…… (求点小礼物,天天挨骂,各位心善的读者姥爷,给俺一点窝囊费吧~) 来得太早,干等着,实在很折磨人。 朱橚让人拿来叶子牌,和朱长乐、陆知白打牌消磨时间。 渐渐的,太阳大起来,街上的人流也越发的多了。 这条街本来就在繁华地段,行人如织。 又因为花露水新鲜上市,到处都有广告,这街上的人,虽称不上摩肩接踵,却也是锦衣玉带,非富即贵的样子。 “哎……” 陆知白从牌桌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来到窗边看看。 朱长乐见状,便也好奇地到了窗前,对自家的生意也很是关心。 朱橚一看,自是不甘人后。 第84章 只是窗子就那么大,他怎么好意思与他们小夫妻挤到一块儿,于是独自占了另一扇窗。 刚巧,街上正有一群四五个少女,花枝招展的,嬉笑着往百货楼来。 朱长乐趴在窗棂上,看着她们巧笑倩兮的样子,漆黑的双瞳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失落与羡慕。 曾经,她也可以像这样,自由自在的在阳光下出行,与小姐妹玩乐…… 但现在,绝大多时候,她都是安静地待在家里,永远戴着面纱…… 不过,幸好,如今,她已经觅到了如意郎君,比以前可好太多了。 这般想着,朱长乐转眸,望向陆知白。 却发现他正看着街上,一副眉眼含笑的样子。 朱长乐便默默的看着他,隐约有点儿不开心。 陆知白很快便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望过来,唤道:“娘子。” “嗯,”朱长乐羞怯的眨了眨眼,掩饰自己的小情绪,问道,“你在看什么?” 陆知白瞥了眼街上,那几个姑娘正好走进了百货楼中。 他便笑道:“看客人啊,你说,是男人的钱好赚,还是女人的钱好赚?” “这……”朱长乐长睫眨动,思考一番,不确定的道:“只要投其所好……都好赚吧?” 一旁的朱橚,也是不甘寂寞,笑道: “三妹说的没错,不过妹夫的意思是,咱们这花露水,恐怕是女性买的更多一些。” 陆知白笑容更深几分,笑道:“不错,女人更喜欢逛街一些。虽说这年头,大家大户的采买,也是重要销售渠道。但同一个家里,女人的吃穿用度,花样也总是多一些。” 朱长乐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怪不得你看到她们,好像很高兴似的……” 陆知白乐滋滋道:“那当然,女孩子成群结队起来,就容易攀比。她们一个个穿金戴银的,衣食无忧,讲究的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了。” 他们在楼上聊着,百货楼中,已经是一派热闹景象了。 一名中年男子,缓步迈进楼中。 他叫周景胜,职业是太医。 这段时间,京城中据闻出现了一种名为“酒精”的新外伤药,只有回春堂那里有,在民间传得很是热闹。 所以,新上任的太医院院使郝文杰,就派周景胜去一探究竟。 去同行的医馆打探消息,未免有些尴尬。 不过,周景胜探听到了,那酒精,在百货楼中也有售卖。 到了百货楼,里面的景象,却是让周景胜眼花缭乱。 不仅商品是琳琅满目的,就连墙上,甚至是房梁上,到处都是标语。 以极大的字,写着激动人心的消息: “端午特惠!全场九折!” “携朋伴友,价格更优!” 下面以更小的字体写着: “两人同购,皆可九折;三人同购,皆八五折……上限半价”。 “……” 诸如此类的消息,实在是多。 周景胜到二楼转一圈,又下来,花露水的商柜那里,仍是人挤人。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清凉又芳香的味道。 只听得人堆中,伙计在卖力的介绍: “您买过十两一把的摇摇椅,再买这花露水,享有十瓶半价优惠呢……这个活动不和九折叠加,不然就算不清楚啦~” 另一个伙计则是道:“您四位一起买的?那就是每个人都可以享受八折!” 周景胜看了一会,只觉得这家店的优惠活动,可真多。客人也很多。 只不过,即便如此,店里的东西,价格也还是令普通人咋舌。 周景胜心中算道:“一瓶酒精,两钱银子;一瓶花露水,三钱银子……都是一样大小的瓶子……” 第85章 酒精他已见识过了,但花露水又是什么新奇东西? 通过外头一个个的广告旗,周景胜大致明白,此物是萃取了六种中草药的精华制作而成,有着驱蚊止痒的效果。 作为一个太医,他的好奇心,发作了。 只是,这花露水,实在太贵了,简直抵得上他一半的月俸…… 好在,店家倒是大气,还提供试用。 有许多好奇或者贪便宜的民众,都在排队试用。 不管他们买不买,都一样有试用的机会。 周景胜排了半天队,终于轮到了。 他连忙撸起袖子,露出早上被蚊子咬出来的两个大包。 伙计帮他在包上涂了点儿花露水。 顿时,一股清凉的感觉,在肌肤上弥漫开。 周景胜嗅了嗅,有些诧异道:“这好像,是酒精的味道……” 伙计笑了笑。 才是上午,但他的嗓子,已经有些说得哑了。 伙计哑着声音说:“是啊客官,这花露水,就是用酒精和药材调配的呀!” 周景胜连连点头,朝他道谢,退到一旁,心中则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酒精!此物不仅能做伤药,竟然还可以做原料。 又看了一阵子,他只觉得百货楼对花露水,太过重视了,优惠手段,层出不穷。 恰逢端午,买了两瓶及以上,就可以获赠一或两个端午香囊; 买三瓶,可以获赠一份小瓷瓶装的花露水…… 这些优惠,还可以和“组团”叠加。 一时间,有些顾客忙着回去叫自己的朋友; 还有一些,干脆就地成了“朋友”,只为了获得一点折扣。 这店里,还有锦盒装的花露水,听说是送礼专用,价格则是二两银子一盒,足足是普通装的七倍了。 今天正好是端午,偏偏这种锦盒,卖得还不错。 有些高门大院的下人直接过来,几盒十几盒的一起采买。 周景胜看了一会热闹景象,微微摇着头,叹着气,囊中羞涩的离开了这财源滚滚的地方…… 周景胜走出门来,却看到伙计正在外面张贴告示。 他驻足看了一下,心中不由得有些讶异: “原来是一个研究所弄出来的……” 只见这告示,写得清楚明白,甚至是图文并茂。 大意是说,一个姓陆的书生创办了科学研究所,位于玄武湖南岸。 研究所目前研究出了牙膏、牙刷、酒精、摇摇椅、花露水、自行车等诸多新奇物品。 但目前,研究所发现一个难题,诚邀天下工匠一起解决。但凡有人能造出图中所示尺寸的、具有弹性的弹簧,便可来研究所领取赏银千两! 所以。 这其实是一份悬赏。 周景胜看着那弯弯曲曲的所谓“弹簧”,再看看赏银,不由得赞叹道:“好大的手笔!” 这时,外面也有一些人,看到贴告示,也赶紧过来看热闹。 大家一个个都是被千两白银刺激了,绿着眼睛,露出震撼与羡慕之色。 “这东家,确实阔气啊……” “这弹簧,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用处?从来没有听过啊~” 贴告示的伙计,对他们拱了拱手,满脸陪笑的说: “这工匠的事,咱也不清楚。但是我们东家,向来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我们全城贴了告示,自然是真的,还请各位帮着多多宣扬!” 围观群众一阵哄笑:“好说!” 其实这种事儿,都不用特意拜托,大家一定自发的热议,各种街谈巷议,绝对是无人不知。 那可是一千两白银呐! 这年头,普通人一年挣个五六两银子就已经很不错啦。 第86章 一千两,足够他们挣二十年的! 周景胜又深深看了一眼那悬赏告示,回太医院复命去了。 …… 太医院。 今年二月份,可巧了,大领导院使,和二领导左右院判,一起幸运的退休了。 由他们各自的儿子接替了职位。 太医这份职业,说重要的话,也很重要。稍有差池,便要大祸临头。 所以,新官上任,不仅没有三把火,三个新官心中,反而是有些惶然,正在适应环境。 故而,院使郝文杰不仅关注宫里各位贵人的身体状况,也尤其留意外边的消息。 当他得知军营中出现轻度的蚊虫之祸,心里就在思量,是否可以改进驱蚊之法。 这是预备着陛下问起,也好有个应对,不至于慌乱。 他又听家中仆从说起回春堂的酒精。 据说,有个原本伤在胸口快死的人,一段时间的诊疗之后,又活蹦乱跳啦。 民间竟出现了这种神奇的药物? 郝文杰就派了一个太医去打探究竟。 周景胜回到太医院,立刻去拜见郝文杰。 左院判葛允谦,右院判郑森,听到动静也是一起过来。 周景胜先是汇报了酒精的情况。 紧跟着又说起来,百货楼里卖的花露水。 他身上还残留着一些清凉与芳香的气息,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郝文杰摸着胡子,思索片刻,露出凝重的神色,说道: “如此看来,这酒精倒是比预想的还要重要些……” 郑森说道:“这酒精和花露水,你应该带回来,让我们看看,这才能琢磨出其材料与功效。” 周景胜流露出尴尬的神色,回答道:“下官、下官实在是……这酒精两钱银子一瓶,花露水要三钱……” 听他这么说,其他三人都是大惊失色,微微皱起眉头:“这价格,确实不低啊,罢了……” 葛允谦摇头叹气道:“这些商贾啊,实在是……可恶啊,竟有那么多人买。” 郑森说道:“葛兄也不能这么说,人家研制新药,也是花了大力气的。” 在他们看来,花露水其实也是一种杂药。 郝文杰捋着胡须,皱着眉头思索,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道: “此事,此事还是呈报给陛下吧,两位以为如何……” 葛允谦道:“既然已经验证了这酒精确有其效,那便也是一桩好事,理应让陛下知晓。” 郑森也是点头,说:“不错,确实如此。” 有道是,同行是冤家。 大家都是医生,回春堂的叶长春名气又大,甚至盖过了一些默默无闻的御医。 但再怎么说,民就是民,官就是官。 这些在京城中大肆贩卖的新药,如果是假药,医坏了人怎么办?太医院当然是要关注一下的。 “可是……”郝文杰眉头皱的更深,“皇上耳聪目明,这点事,肯定早就知道了,咱们还要不要凑这个热闹……” 郑森说:“依下官拙见,要是等皇上主动问起,恐怕更是不好。” 葛允谦也是说:“还有这花露水,据说驱蚊止痒效果很不错。刚好军营中蚊虫肆虐,也许圣上会因此龙心大悦……军中医需,也归我们管啊!到时候陛下责问起来……”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按理来说,民间有什么秘方,都实属正常。 但这酒精和花露水,最近闹得有些火热,在南京城可谓是人尽皆知了。 那陛下如果问起来,为什么人家医馆能造出酒精,你们太医院造不出啊? 你们干什么吃的?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不知道为君分忧? 第87章 还不如人家老百姓呢! 此等诛心之言,以当朝皇帝的性子,那是很有可能说出来的。 到时候,他们这些医官,就只能跪下说“臣有万死之罪”啦…… 郝文杰终于是定下了神,点头,叹道: “主动奏报不是错,皇上怪罪起来才是错……我这就来写奏疏。” 只是,三人心中,却是先后掠过一个念头—— 等下了值,就去那百货楼看看,买一瓶花露水回家用。 听说因为今天是端午,优惠着呢~ …… 当天晚上。 戌时末,已经快九点了。 陆知白都已经在被窝里了。 李默在门外道:“少爷睡了吗,五爷求见!” 陆知白纳闷问道:“五哥这么晚来了?一个下午没见,出什么事了?” 李默说:“咱也不知道,五爷好似有些激动……” 朱长乐便低声说:“那你去看看吧。” 陆知白披衣起来,匆匆去到前厅。 还没进去,就有一道人影,敏捷似猴的朝他跑来。 “哈哈哈哈哈!” 朱橚发出大笑,竟是奔过来,一把就将陆知白紧紧抱住了,激动道: “兄弟啊,我的好兄弟!” 陆知白被朱橚猛然抱住,倒是吓了一跳。 “五哥轻一点,我要喘不过气了!” 朱橚却是激动不已,情难自禁的样子,甚至拍了拍陆知白的背,才将他放开。 陆知白咳嗽着,就听朱橚手舞足蹈、两眼发亮的说: “我刚刚去店里拿了账本,你知道今天花露水卖了多少钱吗?足足有九百二十七两银子啊!哈哈哈,我也能赚钱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往陆知白脸上怼。 陆知白接过来,哭笑不得的说:“我本来打算明天早上,再听管事汇报……五哥你倒是个急性子,连一夜都等不得。” “嘿嘿~”朱橚有一丝尴尬,但终究是兴奋,“我这不是高兴吗?我可是第一次亲自做生意!” 他特意这么强调,不然好像显得他没有见过钱。 陆知白点点头,笑道:“我可以理解。” 五哥也就只比他大了一岁,没到独当一面的年纪,刚开始做事,有所成就,自然激动了一点。 朱橚倒是真的把他当做自己人了,感慨道:“原来做生意这么赚钱!真是无法想象,以后会怎么样……” 陆知白翻了翻账本。 心里虽然也高兴,但终究平静,甚至泼冷水道: “可不要抱太大希望,今天这九百多两,有不少是分销的订单,还有一些大户的采买……” 要说起来,这些平民百姓消费不起的物品,就靠那些狗大户撑着了。 但如今看来,平民多,有钱人却也不少。毕竟是京师首善之地。 朱橚却是乐观,期待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今天才开卖,名声还没彻底打出去,以后知道的人会越来越多,还没销往外地呢……真是大有可为!” 这些事情,早在决定做花露水的时候,陆知白就有所预料了。 五舅哥的加入,虽然分走利润,却也摊薄了他的成本,加快了商业进度。 但只要坚持去做,结果迟早是一样的。 这是被前世市场验证过的产品,而且夏季,到处都有驱蚊的刚需。 陆知白打了个哈欠,困意涌上来了。 他笑着说:“五哥,你淡定一些,往后赚的多着呢,我们早些睡吧……” 朱橚与他分享了喜悦之后,稍稍冷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便说:“真是打扰你了,你快去睡,我现在就回去~” …… 次日。 武英殿。 朱元璋看着太医院呈上来的奏疏,皱起了眉头。 他又叫身旁宦官,拿出之前南京各卫所的奏报。 第88章 “花露水,这东西……” 朱元璋想起来了,前两天,他那孝顺的三女婿,特意送了两瓶。 这两瓶,一瓶是留在了马皇后宫中,另一瓶赏赐给了一个宠妃。 只不过。 朱元璋的桌上还放着一瓶花露水,已经用了一些。 此物,正是应天卫指挥使张宏胜,前天孝敬上来的。 这倒是让朱元璋心中有几分好笑。 但他何其聪明,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小四正在应天卫中,大概也是得到了花露水。 但这东西,为什么会到张宏胜手中,那又是另一件事了。 尽管已有猜测,朱元璋仍是叫人去查个仔细。 于是,他得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看过之后便作罢,实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他对陆知白的关注也是一样的。 虽然让邓姑姑每两天汇报一下,但实在是国事繁忙,很多时候,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他只是扫了一眼,便放了起来。 所以。 直到太医院也上了一份关于花露水的奏疏,朱元璋才骤然察觉,此物的效果似乎很好? 倒是有些低估了。 这东西又是他那女婿研究出来的。 朱元璋命令贴身宦官马良,立刻把陆知白的那一摞情报拿过来。 到手之后。 朱元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中微微诧异。 怎么小五也掺和进去了? 他说:“召周王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朱橚匆匆的进宫来,心中有些忐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刚一见面,他就立刻行礼:“参见父皇,父皇吉祥!” 朱橚努力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但他问过传他的宦官,父皇今天的神色,不辨喜怒,高深莫测。 朱橚心里越发的不安了。 来的路上他已经反思过了,自己最近也没做什么错事啊? 为啥召他进宫? 朱元璋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先是询问了一下朱橚最近的学业状况。 漫不经心的随口夸了一句。 才说:“听说你那三妹夫,最近又研究出了一种花露水,可以驱蚊。”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朱橚顿时放松了不少,点头道:“的确如此,夏天多蚊虫,此物正是生逢其时。” 朱元璋拿起桌上那瓶花露水,翻来覆去端详着,感慨道: “他爱做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朕原本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小东西也有大作用啊……” 朱橚连连点头附和:“父皇说的对啊!” 朱元璋瞥他一眼,问他:“你可知道,最近军营中蚊虫肆虐,有些将士因此生病了?” “这……”朱橚略一思索,想起一事,胆子大起来,“儿臣略有耳闻。所以这花露水,儿臣也托人送去了军营中。想必四哥收到之后,会少许多蚊叮虫咬之苦吧……” 此事朱元璋也知道,这时脸上露出几分赞赏之意,欣慰的说: “你能团结兄弟,朕心甚慰,你们兄弟和和睦睦的,朕就可以少操许多心了。” 谈话的气氛越来越和谐。 朱橚渐渐的也不慌了,道:“兄友弟恭,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敢让父皇为此劳心……” 哪里知道,下一瞬,朱元璋一双虎目就微微锐利的盯着他,问道: “咱怎么听说,你与陆知白混在一起,做起了这花露水的生意?” “啊……”朱橚吓了一跳,露出几分茫然的神色,弱弱的说,“确实如此……儿臣、儿臣哪里做错了吗?” 朱元璋立即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副严厉的神色,怒斥道: “你可是堂堂亲王啊!竟去做一些商贾贱业!你不知道朕,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贪官污吏和商贾吗?你怎么就不学好?” 第89章 “……”朱橚眨着眼睛,缩着身子,像一只小鹌鹑。 朱橚想要和陆知白做生意的时候,倒真没想那么多。 他是觉得第一可以拉近和这个有趣妹夫的关系,第二这花露水确实是于民有益,第三他还可以赚一些钱。 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怎么在父皇看来,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看着朱橚茫然的神色,朱元璋神色更冷了,问道:“咱问你,你为什么要跑去做生意?” 朱橚一脸迷茫的说:“儿臣又没有亲自出面……不都是这样的吗?” 这满朝文武,私底下勾结富商巨贾,多了去啦。 “还敢顶嘴?你敢说你没有去回春堂?”朱元璋勃然大怒,左右四顾,“朕的廷杖呢?” 朱橚只觉得屁股已经开始痛了,立刻大喊道:“父皇,我招了,我全都招了!” 瞧这没有骨气的样子,朱元璋哼笑一声,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招啊。” 朱橚小声说:“当然……当然是为了赚钱……”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冷沉沉的说:“难道咱给你的俸禄还不够?”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每年五万石的禄米,不够你花?!这是多少的民脂民膏啊!咱小的时候过的什么日子,你们兄弟现在……唉!” “够、暂且够了……”朱橚强自镇定,小脑瓜转的飞快,有了主意,连忙说: “儿臣、儿臣正是因为爱惜民力,所以想要尽力的,自食其力……若、若是完全依赖俸禄,岂不是成了、成了……” 虽然他不敢说出来,但他的意思,朱元璋听懂了,火气倒是下去了一些。 朱元璋意外的说:“难得你有这份上进心……” 他的子孙,享受富贵荣华,这是理所应当。但这不代表他就允许子孙无所事事,不学无术。 朱橚一听到父皇松口,立刻打蛇随棍上,满脸的诚恳道:“是啊父皇,我太想进步了!” 朱元璋却仍旧板起了脸,教训道:“想进步,你换个事做去!不要再折腾这些商贾之事了,咱可丢不起这个脸,真是臊得慌……” 形势比人强,识时务者为俊杰。 朱橚又不是上面三个哥哥,朱樉、朱棡、朱棣那样勇武无畏、浑身逆骨,一时间也只能低头答应下来: “儿臣知道了……儿臣,要花点时间,收拾首尾,毕竟,毕竟这生意是和三妹夫一起做的……” 朱元璋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语重心长的说道: “橚儿啊,咱有这么多儿子,除了你大哥之外,咱最看重的,就是你了。你会让咱失望吗?” 突然听到父皇如此一番话,朱橚眼中闪过惊喜之光,他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朱元璋,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他心中欢喜得几乎有些飘飘然,父皇这是第一次如此肯定他,对他寄予厚望。 朱橚连连保证道:“儿臣一定不让父皇失望!” 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但想起陆知白,朱元璋眼睛微微一眯,说道: “听说你们这花露水,售价竟高达三钱银子!想必也卖不出多少吧。” 朱橚哪里敢说话? 父皇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唯唯诺诺的说:“是、是的,父皇料事如神……” 朱元璋沉吟片刻,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缓缓说道: “他年纪小,在京城中又没有人脉,做这些奢侈品,实在吃力不讨好。你去与他说说,叫他做些价格低廉的驱蚊之物,如此,利润虽微薄,但售的多呀,生意也稳定些……” “好的,儿臣一定转告他。” 朱橚心中有些酸了,一样是做商贾之事,父皇对陆知白,居然是这副殷殷教诲的语气。却把他狠狠训了一顿。 第90章 朱元璋神色又严肃了几分,说:“要大量制作,咱们军中,或许也需要采购!” 朱橚微微睁大眼睛,彻底明白了朱元璋的算盘。 原来训斥他经商,只是顺便的小事。 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解决军中的医需。 为什么不用花露水呢?就是因为价格太高昂了嘛,算下来那得多少钱? 朱橚心说,父皇可真会过日子。 他挠了挠头说道:“此事,儿臣会与他说的,我等一定竭力为父皇分忧……” 沉默了片刻,朱橚眼珠一转,不失机智地提议: “父皇,不如直接告诉他他的身份,这样一来,下达命令也会更加方便。他也无可推脱了。” 朱元璋沉吟片刻,回应道:“他们现在新婚尚未满月,时机尚未成熟,不妨再稍作等待。” 说罢,他轻挥手臂,示意道:“去给你的母后请个安吧。” 朱橚闻言,如同获得赦免一般,顿时感到轻松,随即告退离开,步伐中带着几分轻快。 然而,一旦离开皇宫,坐在马车上,朱橚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新的忧虑。 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既纠结又茫然。 他得好好想想,究竟怎么办。 虽然父皇很看重他,他不想让父皇失望。 但花露水的生意,正红火着呢,真是让人不舍啊…… …… 朱橚走后。 朱元璋仔细翻阅着那些情报纸片。 沉思良久后,他对身边的宦官马良吩咐道:“你到应天卫军营去一趟,把小四的背包给咱拿过来。” 几个时辰之后。 这宦官匆匆回来,带回来一个大包裹,恭敬的呈上来。 朱元璋问道:“小四可有说什么?” 马良恭敬小心的答道:“燕王殿下先是说‘这是我的东西啊’,然后又说,‘父皇想要,那就拿去吧’……” 朱元璋哼笑一声,翻来覆去地察看着,端详着,口中啧啧称奇:“真是怪模怪样的。” 他甚至站起身,自己试用了一下。 感觉是有些怪异,但应该可以装不少东西。 朱元璋细细查看了一下绿绿的布料,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画成这个样子?” 想了一想,他便明白了。顿时叹了口气,道:“朕这女婿竟有如此多的小心思,实在是心细如发。” 朱元璋取下背包,露出笑容,说道:“来人,把这个包和这摇摇椅,送给魏国公。” 魏国公徐达,此时正驻守北平。 朱元璋得了新鲜的东西,不远千里,也要赏赐于他,可见重视与厚爱。 …… 第二天。 朱橚终于纠结好了,再次上门来,找陆知白…… 朱橚来找陆知白,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容。 他三天两头的跑来,陆知白已经有些习惯了,笑着说:“五哥来得巧,厨房采买了新鲜的山鸡,正好中午炖汤。” 提起好吃的,朱橚终于像是多了几分生机。 但眉眼中,仍有一丝忧愁之色。 陆知白看出来了,便问:“五哥怎么了,碰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他主动提起,朱橚也不再拖,叹息道: “是啊,咱们的花露水,不是火了吗?但是,有一有权有势的人物……他,他……希望咱们能够制作一些防蚊驱虫的东西,需求量比较大,只不过……” 他支支吾吾的说着,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好意思,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对价格有要求,整体价格,不能太高……” 陆知白听完,笑了:“有权有势,价格还不能太高……哈哈,越有钱越会过日子呀~” 朱橚听了,只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父皇和母后,是苦过来的,向来节俭。 第91章 这倒没什么,可是,跟自己兄弟谈生意,还要压低价格,总觉得有几分别扭…… 但没有办法,父皇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了。军需物资,量可真的不小。 朱橚偏过头,眼神有些闪烁,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附和道:“是啊……可能家大业大,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吧……” 陆知白看着朱橚,察觉到他神情的不自然,问道:“五哥,这个单子你……你已经接下来了?” 朱橚大大叹了口气,一副苦瓜脸,道:“没有办法啊!人家权势太大了,我也是被逼无奈……你不要怪我……” “我没怪你啊,”陆知白感觉有些古怪,不放心道,“谁啊?不会是胡惟庸吧?!” 朱橚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不是他。客户要求保密……我真的不能透露太多信息。” 他保证道:“你放心,他虽然权势大,但是讲理,不会欺负商贾的。” 陆知白理了理思绪,道:“客人需要驱蚊,但嫌花露水太贵了,想要一些新的廉价产品,用量还很大~” 朱橚点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陆知白唇角含笑,摇着折扇,思索片刻,然后直视朱橚,笑道:“五哥,这单子,可是官方的?” 朱橚瞳孔微缩,吓了一跳,连忙摇手道:“不是的……官府有专人负责采买,怎么会找我呢?” 陆知白笑道:“万一,五哥就是官府的采买呢?” 这话,让朱橚有些失笑,笑了两声才道:“我成天游手好闲的,就喜欢看点医书、折腾些药物罢了。这么好的肥差,哪里轮到我毛头小子?” 陆知白却不与他玩笑了,分析道:“需求量很大!我实在想不到,除了官府,军营,还有谁会下这样的单子。” 朱橚心说这小子可真是聪明,却不知为何对官府或者胡惟庸这般警惕。 他嘴上道:“你不要多想,但这个人的确是权贵……哎呀,咱们只负责做事,反正是做生意,卖给谁不是卖呢?” 陆知白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便点了点头,说:“这种廉价的驱蚊物品,我倒是有想法,谓之为‘蚊香’。做起来倒是不难。” 这年头,当然也是有驱蚊之物的。只不过生产规模或者工艺、效果,都需要一些改良罢了。 朱橚听他这么说,心已经安定下了大半,忙问道:“那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 陆知白叹了口气,道:“就是不赚钱,所以我也懒得搞。不过现在,五哥,你是不是被威胁了?” “我……”朱橚听罢,眼中顿时一热,不由得垂下了眼。 陆知白看着朱橚,心中明白了八九分。 他淡淡一笑,说道:“京城居大不易。我初来乍到,实在不了解这水有多深。 但既然如此,我会尽力而为。不过,量大,制作需要时间,那位贵人能否等得?” “十天半月的,等得!”朱橚为完成父皇的任务而松了口气,心中,却翻涌着说不出的感动。 他动容地握住陆知白的手道:“弟弟,你的大恩我会铭记在心!我,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尽管张口,我的就是你的。” 陆知白哈哈一笑,并没有太当真,道:“我先做批样品你看看,再挑一种最合适的。” 朱橚小鸡啄米般点头:“你说了算!这交易要是成了,少说也是几千上万两……薄利多销嘛!而且,一是解民之困,二来,将来顾客多了,也能让研究所和百货楼的名头更响亮些,长久来看,是有利的……” 不知他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说服陆知白,一口气说了许多好处。 陆知白在听完朱橚的解释后,反倒皱起了眉头,沉思了一会儿,他轻轻敲打着桌面,眼神中透露出深思。 第92章 朱橚问道:“怎么了?你不会变卦了吧?” 陆知白摇头说:“价格低到几文钱的东西,能卖几千上万两银子?想想我就觉得好累啊,做不完,真的做不完……” 他靠在椅背上,两眼无神地望天。 朱橚简直无语透顶,道:“又不是让你亲自做!” 陆知白还是摇头,说:“不让我做,但我得派人采买原料,派人制作。这么大的量,要的又急,得多少人手才够?” 他总结道:“所以啊,我之前懒得搞。这点利润实在是不够人工的,我这么心善,又不愿意剥削劳工……” 朱橚有点傻眼了,睁大了眼睛说:“可是你刚才,答应我了呀!” 陆知白笑道:“不要急嘛,我还没说完。不如你和那位贵人说说,我愿意把蚊香的配方卖给他,一口价,一千两!往后,他也可以制作售卖,我也可以,我们各卖各的。” “……” 这下子,把朱橚整不会了。 他在想,父皇要蚊香的配方有什么用啊? 当下需要的,是现货,是赶紧解决军营的蚊虫啊! 但陆知白说的,也很有道理。 他刚开始做生意罢了,哪有这等提供军需的实力?父皇真是欠考虑了。 最终,朱橚和陆知白商定,还是试试卖配方吧。 这么说定之后,朱橚没留下吃午饭,迫不及待的进宫去了。 他走得太急,连花露水生意的事,都忘了说。 现在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热,他实在有些舍不得退出。 而且,也不知道如何跟陆知白开这个口…… 罢了,拖着吧,能拖一天是一天。 一天就是好几百两银子呢…… 而且父皇也答应他了,让他准备一下。 他这也不算抗旨欺君吧? …… 朱橚进宫,面见朱元璋,说了陆知白的想法。 朱元璋顿了一顿,点头道:“此事,咱是有些欠考虑了……” 不过他觉得,那小子,好像有点懒啊? 朱橚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父皇要买他的配方吗?” 朱元璋微微皱起眉头,也在思索。 一千两银子,说起来也不算什么。 但只是买一张配方的话,总觉得,好像是亏了呢…… 因为他又不做生意。 朱元璋实在是有些肉痛,但他,又不好意思占自己女婿的便宜…… 这也就是自己女婿,换个人,跟他客气甚么! “罢了!”很快,朱元璋神色凝重些许,决断道:“买就买吧,切记,要写得详细一些,不要藏头露尾的。” 朱橚倒是有一丝意外,连连点头道:“父皇英明!父皇放心,三妹夫不是那样的人。” 朱元璋遥望窗外的远山,叹道:“一张配方虽贵,运作得当的话,价值何止千两……军中已拨了一批驱蚊之物,不知效果如何。这蚊香做出来,成本比现在还要低一些就好了……” 他又问道:“最要紧的,周王,知道朕为什么答应他吗?” 朱橚乖乖道:“儿臣不知。” 朱元璋严肃的说:“每拖一天,就会有更多的伤病出现,一样是需要军医去照料,都是要花钱的。若是蚊虫祸祸得再严重些,朕不会有丝毫犹豫,立即就下拨足量的驱蚊药。” 朱橚点头道:“儿臣明白了!凡事不能只看收益和成本,也要看风险……” 朱元璋摆手道:“行了,你去吧。” 朱橚小声道:“还请父皇……把银子先交给儿臣,也好早日拿到配方。” 朱元璋脸色顿时沉了沉,没好气的吩咐身边宦官马良道:“去内帑(tǎng),给周王拿一千两银子!” …… 朱橚实在不好意思再往陆府跑了。 于是就给陆知白写了一封信,说那贵人已经答应了买配方。 第93章 等把样品做出来,他就过去看看,顺便完成交易。 陆知白收到信,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感觉一下子省了不少事。 他的心情不由得畅快起来,立即就吩咐人手,按照他的说明,多做几种蚊香出来。 这贵人爽快,能处,一定给他试验出一种成本低、效果好的蚊香! 不过。 交代完任务,陆知白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他这两天又做了一个梦。 梦到他再不去钟山挖宝,东西就要不见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那笔财宝,倒是不小。 眼下,虽然即将入账一千两,还有百货楼的利润。 但谁会嫌银子多呢? 而且,各个作坊,月月也需要结算工钱的,开支也不小。 陆知白终究决定,去挖宝! 梦里他带了许多护卫,十分谨慎的样子。 陆知白略略一想便知道,藏宝地可能会被其他人发现,到时候说不定会有冲突。 多带点靠谱的人手,总是好的。 打定主意之后,陆知白便与朱长乐说了此事。 他说:“乐儿,说起来有些荒唐,但……”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起来。 朱长乐眨了眨漆黑双瞳,倒是好奇了:“怎么了呀?你尽管说。” 陆知白道:“是这样的,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在钟山某个地点,藏着一笔财富……左右现在没什么事,我想去把它拿回来……” 朱长乐听过之后,呆滞了片刻,像是被震惊了:“……” 她默然了一下,随后忍不住轻笑起来,眉眼弯弯的。 陆知白虽然尴尬,但已说出来了,就是要去的。 他道:“听起来是有些离谱,但我想去试试嘛,万一呢?” 朱长乐想了一想,轻笑着道:“那你需要多少人手?” 说着唤道:“请邓姑姑过来。” 片刻之后,邓姑姑来了。 得知陆知白想要去挖宝,邓姑姑也露出吃惊之色。 却并没有一句异议。 而是稳重的立刻开始安排道: “姑爷要进山去,需多一些人手护卫着。再派个三辆马车。” 她又想了想,说:“这些家丁护院之中,也有可靠的……这样吧,派十二个人跟着,不知妥不妥当?” 陆知白想了一下梦境,感觉也差不多,道:“就这样,还有我的两个小厮。” 毕竟,他相信他大概率是真的能挖出财宝,自然是要带贴身的人。 现在正是上午。 邓姑姑很快就安排好了人手、马车、工具。 陆知白带着他们,即刻出发。 临行之前,他与朱长乐说: “中午不一定能赶得回来,你不用等我。” 他要出门,去荒郊野外,朱长乐倒是担心起来,轻声说: “你带的点心干粮够不够?路上慢一些。” 陆知白冲她笑了笑,道:“不要担心,天黑之前肯定能回来。” 朱长乐和邓姑姑目送他们离去。 邓姑姑神色平静,安慰道: “殿下不要担心,那些护院,有四个是禁卫,身手不凡。” 朱长乐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她竟不知道,这些护院里还藏着宫廷禁卫。 父皇竟然这么看重她和陆知白吗? …… 两个时辰后。 陆知白按照梦境的指引,带着车队,终于是找到那棵大树了。 十四个下人,都是以怪异或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李默拿着一把锹,问道:“少爷,从这儿往下挖?” 陆知白在树荫下指挥道:“对!快点挖,万一有人过来了……” 一众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反驳,各自开挖。 但心中都觉得,姑爷平时也怪正常的,怎么突然荒唐起来? 泥土被翻起。 人多力量大,一个坑洞很快出现。 第94章 但什么也没见着。 陆知白叫他们继续挖,他自己左右四顾,有些焦虑。 “铿”的一声。 李默激动道:“哎,好像挖到东西了!” 听到这声响,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露出喜色。 这宝物和这些家丁护院虽然没啥关系,但他们此时也是欣喜莫名,颇为激动。 陆知白倒是松了一口气,心中道,果然如此。 他催促道:“快挖快挖!” 不知道为何,他心中始终有紧张之感。 大概是梦境提醒过他,这宝物会不见吧——极有可能会被其他人发现。 一群人慌忙继续挖掘。 铁锹和镐头发出沉闷的声音。 不多久就露出那物件的形状,是一个很精致的箱子。 内里可能是金属的,外面包裹着一层皮革。 这箱子颇为沉重,两个壮汉跳进坑中,合力,才将之抬上来。 这不知是什么年代的狗大户藏在这里的。 那么,箱子肯定封得好好的。 陆知白也没有打开一看究竟的意思,道:“快送到马车上。” 然后又朗声道:“大家放心,今天的赏钱,少不了!” 这些个家丁护院,各个眼放精光,盯着两人抬着的箱子,很想知道里头都有些什么宝贝,看着竟如此沉重,怕是有上百斤。 可巧,抬东西的,正是两个禁卫。 还有两个禁卫留在人群中,警惕的扫视着其他人。 李默目送那箱子离去,赶紧低头看那大坑,仔细寻找起来,像个寻宝鼠。 他眼睛一亮,欣喜的叫道:“少爷,还有箱子!” 陆知白一听,沉声道:“继续挖!” 一群人挥汗如雨的,疯狂开挖,喘着粗气又将这个箱子弄了出来。 两个箱子几乎一模一样。 一样是被两个壮汉抬走了,送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陆知白原本没打算来钟山这么急。 他是想低调些少带点人,先把更大动力更强的马车制作出来,再过来。 但是预知梦在催促他。 没法,多带几辆马车和人手,也是一样的。 这箱子刚装上车不久,突然,不远处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四个宫廷禁卫望向那方向,俱都是神情大变,喊道:“姑爷,快走!” 陆知白也听到了动静,眉头微微皱起,倒是没料到,竟有这么倒霉。 也不管这树下到底还有没有宝藏了,李默搀着陆知白,赶紧小跑向马车。 陆知白刚刚坐进马车,前方,就有十几道身影奔了过来。 一个个手持长刀,满身凶煞之气,目光如狼似虎的,分明是一伙强盗。 陆知白带来的一众家丁护院,似乎也没见过这等景象,都有些瑟瑟发抖起来,下意识的朝后缩,团团围住了马车。 这时,就显出了四个禁卫的厉害。 他们一下子抽出了贴身长刀,面露冷意,没有丝毫的惧色。 陆知白的心怦怦直跳,心中暗道倒霉。 关键是,这里是崎岖山林,马车本就走不快,更别说带了重物…… 即便如此,他低声吩咐道:“上马车,快走!” 一众家丁,各自上了一辆马车,啪啪啪,抽着马屁股。 马车开始缓缓地挪动。 这伙强盗,看到树下被挖出的大坑,已经是面色大变,冷笑着道: “把宝藏交出来,否则你们都得死这儿!” 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恶意和杀气。 有几个强盗却是转头看向树林之中,皱着眉头,神情阴狠。 树林里,一个蓝色人影,持剑而来。 他已负了伤,胸腹、手臂上都有干涸的血迹。 然而他的神色极为阴冷,恨恨地盯着这伙强盗,眼神中的杀意,没有丝毫掩饰。 第95章 陆知白心中卧槽了一声,竟然是江湖人士,活的! 双方看起来有些恩怨的样子…… 没等他想完,几个强盗已经提着大刀,杀气腾腾的,就朝马车这边追来。 四个持刀的禁卫,立即是与他们缠斗起来,喊道:“姑爷快走!” 而另一处,那蓝衣的剑客,也是和几个强盗打了起来。 陆知白眼看敌众我寡,急道:“你们慌什么?快去帮忙啊!” 这些护院也带了刀,但是胆气分明不足,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 陆知白怒道:“在一旁骚扰会不会?停车!” 他掏出了一把精巧的弩。 这是他为了挖宝做的小准备,总不能两手空空过来。 毕竟养着二三十个工匠,他当然有护身的小玩意儿。 眼下危急的形势,已经不允许陆知白细细感受自己的紧张了。 他在车帘缝隙中,用弩对准了那伙强盗,瞅准了一个空隙,将弩箭发射了出去。 “嗖!” “噗嗤!” 箭矢速度极快,一下子,正中一个强人的胸口。 他发愣片刻,便有两把大刀加身,将他砍翻在地…… 陆知白暗暗咬牙,假装没看见这血腥场景,又摸出一根箭矢,装到弩上。 强盗减员一人,己方则是士气大涨。 就连畏缩的一群护院,胆子也似大了几分,抱团冲上前,默契的以多打一。 战况越发激烈起来。 那蓝衣剑客一人拖住了六人,实力非凡。 四个禁卫和一群护院,对上七八人,倒是占了上风。 但他们人多挤在一起,让陆知白难以施展,于是目光望向了剑客那边。 这一看,便是吓了一跳,那伙强盗中的一个,不知何时脱离战团,躲在一旁,张弓搭箭,正是对着他的马车! 陆知白立即叫道:“快开车!快!” 李默坐在车夫位置,瑟瑟发抖,早等着这一声,立刻就把马鞭抽了下去。 马儿昂昂叫着,车子动了。 那强盗的箭却已经射了出来,“哆”的一声钉在了马车后头,偏了,箭头穿透木板半寸。 躲在车厢另一侧的陆知白,心脏狂跳。 但危急关头,他却生出了一股勇气,朝走在前面的马车喊道:“严磊,你只管回去!” 他那车上有一个箱子。 四名禁卫见马车动了,神情都松弛了些许。 但见到对面竟有人带了弓,一名禁卫当即是大喝一声,飞身扑了过去。 那伙强盗中有人高声叫道: “跟上马车!东西肯定在车上!” 一群人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且战且退,激烈搏斗。 陆知白又瞅准机会,射出两枚弩箭,皆是打中了敌人。 小半个时辰之后。 三辆马车终于是挪到了山林之外,那平坦的官道上。 马车安全行到了官道上,战斗也基本上结束。 一路倒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剩下的几个强盗也受了伤,他们发觉点子扎手,好不容易撤开,消失在山林中…… 陆知白担心他们还有同伙,没有叫人去追,大家赶紧回去才是正事。 他带出来的十四个人里,有五六个也都受了些伤,幸而没有死人。 倒是那个蓝衣剑客,战力非凡,但也受了伤,又浑不怕死的朝那些逃走的强盗追去,不知道如何了。 马车行了不到一里路。 路前方,一侧的山坡上,一个蓝衣人影咕噜噜滚下来,跌落在路边,不动了。 陆知白从帘缝中看到,叫道:“停车!” 马车停下了。 陆知白朝外看去,路边躺着的正是那个蓝衣剑客,浑身是血,显然伤得不轻。 第96章 他环顾四周,吩咐道:“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李默两腿有些发软,不敢下车。 “我去看。”一个拿刀的黑脸护院,实则是禁卫,戒备的跳下马车。 他快步上前,查探一番,抬头道:“伤得重,但还有气。” 另一个禁卫说:“我这里还有些金创药……此人倒是一条好汉!” 他们几个练家子,神色都有些凝重与惋惜,纷纷看向陆知白。 这剑客一个人拖住了六个人,要不然战斗不会结束的这么早,他们这边也不止受伤这么简单。 陆知白心知肚明。 虽然这剑客好像和这伙强盗有仇,也不知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此,但从结果来说,此人对大家也算是有救命之恩。 他说:“把他抬上来,再来个人给他治伤,快走!” 片刻之后。 这剑客被抬到马车中,车厢里,立即弥漫起了血腥气息。 一个护院给他包扎了伤口,尽力止血,却是皱眉叹道:“伤得有些重,尽快送到医馆,还能有一线生机……” “嗯。”陆知白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 取出了一枚红褐色的药丸,喂进了这剑客口中。 正是叶长春给他的那颗救生丹。 陆知白没有丝毫心疼。 因为虽是祖传秘药,但能做出一颗,自然也可以做出第二颗,第三颗…… 或者说,刚刚经历了极度刺激的场景,他对于这等小事已经懒得再去纠结了。 三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快马加鞭的往城里赶。 即便一路狂奔,赶到城北的回春堂时,也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陆知白一路都提心吊胆,幸而这救生丹倒真的有用,这名剑客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却是微弱稳定。 马车停在回春堂门口,两个小厮先跳下车,再把陆知白接下来。 其余的护院,也是把伤者抬下来,冲医馆伙计叫道:“快来!要死人了!” 陆知白吩咐伙计,赶紧把那剑客抬进去。 然后又神色严肃的吩咐自己的两个小厮:“把车赶到后院去,好生看着!” 蓝衣剑客浑身是血,看着无比瘆人。 整个医馆都鸦雀无声了,所有人都骇然的盯着,只有医馆的伙计在咆哮:“劳烦让让!” 叶长春听到动静出来,就见陆知白衣衫染血、面色苍白的站在大堂中。 他的眼瞳当下一缩,立即迎了上来,担忧道:“陆公子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陆知白见到他,稍稍松了口气,道:“我没伤,你快去救他!” 他自己的人手虽受了伤,但不算严重,交给其他郎中处理即可。 那名剑客则是被抬到了后院,叶长春立即便开始了救治。 陆知白紧抿着唇,在一旁看着,眼神渐渐就有些麻木,坐在一边,开始走神。 他挪开了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 陆知白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转头一看,叶长春眉头微皱,神色颇有些关切,道:“公子受惊不小……” 陆知白没有说话。 今天的事实在太刺激了,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有此等经历,更没想过本来当玩具的弩箭真能用上,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叶长春已经取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器具,在他的一些穴位上,轻轻扎了下去。 然后,他一双手,巧妙的在陆知白后背自上而下的抚摸、按捏。 也不知其中有何关窍,但陆知白咳了一声,不自觉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竟感觉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 陆知白道了声谢,才叹气道:“遭了强盗。那人如何了?” 第97章 叶长春说:“伤得重,要好生养着。” 他一个没忍住,说:“倒是多亏了你把救生丹给他吃,不然……” 陆知白终于露出笑意,不理会他话中的一丝埋怨,说:“那也还是神医的功劳。” 叶长春没搭理这茬,叮嘱他道:“事情已过去,就不要再想了!好好休息几天……再给你开一剂安神的方子吧。” 陆知白道谢,又叫了个医馆伙计来。得知他的人手,伤口都已经处理妥当,彻底放下心来。 他那有些陷入呆滞的脑瓜子,终于开始运转。 陆知白低头看看自己沾了血的衣服,叫李默过来,道:“去最近的成衣铺子,给爷买一身新衣裳。” 这样回家,还不把娘子吓死。 李默走后,陆知白又开始发呆,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件事—— 我没有杀人。 我只是伤了人。 助攻和最终击杀,能一样吗? 肯定是不一样的…… 他深深呼吸了几次,听着医馆大堂传来的喧闹人声,渐渐感觉不久之前在城外的厮杀,就像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确实也不必老念着。 但陆知白也意识到一个问题,便是:他前世安全惯了,实在是高估了洪武年间的治安…… 看来往后出门,还是要小心一些啊。 一切收拾妥当,陆知白换上新衣服,看不出丝毫血迹。 把那剑客扔在医馆养着。 陆知白先见了今天带出去的所有人手,勒令他们今日之事一字不得透露,三辆马车才开始回家。 到家之后,那些伤者,也是从后门进的。 两箱东西,则是从前门被抬去了陆知白的院中。 朱长乐带着侍女,在院子正厅之中,已等候良久。 见有人抬进来东西,一群少女都惊讶不已。 陆知白一路上都在搓僵硬的脸,为的就是到家之后,能朝娘子露出完美的笑容。 现在已经下午了。 邓姑姑听说陆知白回来了,还有一辆马车是从后门进的,当下眸子微微一沉,立刻亲自去见了今天出门的那些家丁护院…… 陆知白院中。 朱长乐在家里等着,颇有些提心吊胆。 这时,见陆知白终于回来,她不由得也是大松一口气,起身上前来。 朱长乐看了一眼刚清洗过、沾着水珠的两个箱子,轻声对身边的侍女们说:“你们先退下。” 下人退去,关上了门。 朱长乐还未张口再说什么,陆知白却突然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低低道:“娘子……” 见到她的时候,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才猛然爆发出来。 陆知白也是瞬间,终于深刻明白了,家的含义…… “小黑哥哥?”朱长乐倒是有些吓了一跳,心里感觉他那满面的笑容之下,好似有一丝异常。 呼吸之间,她嗅着陆知白身上的味道,眉头轻轻蹙起。 花露水的味道浓重,好像掩盖着,一丝血腥味。 朱长乐又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确定了,连声问道:“好像有血的味道……今天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陆知白稍稍松开她,满脸失笑。 娘子有些太聪明了吧? 这是长了狗鼻子吗? 他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笑道:“没有啊,挺顺利的,真的挖到宝了,你看~” 朱长乐仰头看他,目光中有些怀疑,道: “那为什么……你在外面换了一身衣服才回来?这料子好粗糙,家里可没有,是新买的吧?” 陆知白笑容更深,更无奈了。 他发现娘子还真的挺聪明。 他道:“哎呀,我们挖宝藏嘛,到处都是泥巴,我的衣服弄脏了,所以就买了一身新的……” 第98章 朱长乐追问道:“那旧的呢?” 陆知白挑眉,笑道:“扔了啊!这箱子里肯定是金银珠宝,小爷现在有钱了,谁还穿旧衣服?” 他的话好似无懈可击,但与往常,有些不同。 朱长乐眨巴着眼睛,面纱之下红唇轻咬,怔了好一会儿,问他道:“真没有事吗?” 陆知白笑眯眯的说:“没有,就是这箱子挺沉的,埋得很深,搬出来真是费老鼻子劲了……” 朱长乐看了看箱子,倒不好奇,端起桌上的一盏茶递给他:“喝点水吧。” 陆知白心里暖洋洋的,三两口便喝完了。 歇了一会,他叫人拿来工具,要开宝箱。 其实眼下他没什么心情,只想躺下发呆,但又怕被娘子看出端倪,所以只好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来开箱。 朱长乐坐在椅子上,眨巴眼睛,好奇看着陆知白忙活。 她有满肚子的疑问:“你真的是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藏宝图?然后真的挖出了东西?” 陆知白道:“真的,比珍珠还真。” 朱长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还没有听过如此荒诞的事,但它竟发生了……” 陆知白只是笑,先把箱子外面的皮革拆掉,露出了里面的精巧铜锁。 然后他就没办法了。 发动技能——摇人! 一个铁匠被喊过来,很轻易的就把锁弄断了,领了一两银子的封口费,退了出去。 “你坐远一些。” 陆知白对朱长乐说。 他手里拿着一根长棍,站得远远的,挑开箱盖。 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实在是将朱长乐逗笑了。 箱子打开。 哗! 紧闭房门、光线略显昏暗的房间之中,竟好似有光芒绽放。 这光芒,是金光,亦是银光。 乃是箱子里的贵重金属所散发的淡淡反光。 箱子里果真是金银珠宝,并且金子占据多数。 陆知白尽管心中早有预料,但真正目睹此景,还是情不自禁地盯着箱子里的物品愣了一愣。 朱长乐那犹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传来:“这么多呀~” 她的眼眸纯净无邪,虽惊叹数量之多,却毫无贪婪之意。 毕竟,她衣食无忧,极少亲自购置物品,即便有钱也不知该如何花费。 陆知白也是露出笑容,心底这时终于泛起了淡淡的喜悦。 这一趟,真没白走。 经历的凶险,也是值了。 但如果再凶险一些,他就要弃了箱子,直接跑路了…… 陆知白又瞧了瞧另一个箱子,里面竟只有黄金! 一锭一锭的金元宝整齐地码放着,陆知白心中不禁暗想:这是哪家的狗大户?又是何时埋下的? 江南人民自古就有钱啊! 他拿起一锭硕大的金元宝,入手沉甸甸的,仔细端详起来。 朱长乐坐在桌边,单手托腮,目光紧紧盯着他。 金光和银光映照在陆知白的脸上,使他看上去愈发俊美几分。 只不过,眼前这一幕倒是颇出乎朱长乐的意料。 她从未想过,如此美若谪仙的男子,竟会爱财。 在她心里,陆知白这神仙般的容貌,风度堪比魏晋雅士,清贵得难以言表,怎会与铜臭沾边? 但偏偏,他毫不避讳这些,甚至做起生意,全然不顾旁人对他的期许。 朱长乐缓缓眨动眼睛,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是失望吗? 但她又觉得自己真是莫名。 陆知白明白的与她讲过,他是男子,并非赘婿,他要赚钱养家。 他去寻宝,带回一堆金银,是因他自己喜好,还是为了养家?为了给她锦衣玉食? 第99章 朱长乐心生愧疚,这又并非对不起她的事,不都是为了她吗? 再这般想下去,朱长乐微微蹙起眉头,她觉得儒家所言的“君子固穷”,“安贫乐道”……好似有哪里不对啊? “哥哥……” 陆知白正清点着箱子里金元宝的数目,冷不防的,朱长乐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他从金子上挪开眼,双手握住她的手,笑道:“这是怎么了?” 朱长乐声音娇软,又蕴了几分担忧与怅然,道: “我晓得你是有担当的,但家中,又不缺钱粮……往后,往后你不要再去挖宝了,我总觉得,很是危险……” 陆知白抿唇片刻,嗯了一声,心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滋味。 随后,他又笑着安抚道:“以后不会啦!世上哪有这么多好事啊~是不是?” 陆知白将宝箱里的东西清点一番,又拿了称来,终于算出了这一次的总收获。 只能说黄金实在沉重,两只箱子看似不大,重量倒颇为惊人。 黄金大约一百二十斤,这古代一斤是十六两,也就是大约两千两黄金。 虽然朱元璋规定一黄金,等于四白银。但民间的金银比例大概是五或六左右。 也就是说这一箱黄金,勉强可以算得上是万两白银。 而另一箱的金银珠宝,价值就要逊色许多,折算下来总价值大概是四千两白银。 若是对比普通人的收入,那的确是大发横财了。 陆知白心中还是很满意的,尤其是自己一群人虽然遇险,却没有减员。 他捡出一半的黄金,放到一个小箱子中,交给朱长乐,笑道:“娘子,大秤分金~” 朱长乐被他逗得咯咯轻笑起来,软声说:“给我做什么?我又用不上,你做生意要用的。” 陆知白道:“你要不要,那是你的事~” 朱长乐明白他的意思,尽管她不收,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朱长乐压低声音说:“这是你自己得来的,放到暗格里吧,也放心一些……” 她爬到床上,拨动了床上的某个机关。 一面墙壁缓缓的打开,露出里面不到一立方的格子。 陆知白吃力的将箱子放好,坐下休息,又觉得自己这举动,跟那藏宝的地主老财也没什么区别,不由得摇头失笑。 朱长乐好奇道:“你笑什么呀?” 陆知白实话实说道:“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藏起钱财,真是土里土气的……” 朱长乐声音温柔的安抚道:“不土,你长得好……” “噗!”陆知白是真的乐了。 吃过晚饭。 朱长乐在院内休息。 陆知白借口去外面散步,实则见了一下邓姑姑。 两人对视着,并未开口,神情都有些凝重,不带笑意。 彼此对今天的事,已是心知肚明。 陆知白问道:“安置好了?” 邓姑姑低声道:“是,他们绝不敢透露半个字。” 陆知白负着手,看着院子中的高树,说:“有几个表现不错的,每人赏银百两;余下的人二十两,伤者再加十两。” 邓姑姑低声应了是。 陆知白转过头来看她,清亮漆黑的眼眸微微眯着,笑道: “咱家那几个护院,功夫倒是不错,像是真见过血。不知从哪里找的人?” 邓姑姑心中微微警惕,嘴上却恭敬的回答:“只要有钱,自然是能招来这样的人……” 她不愿意说,陆知白也没有多问,随即便悠然迈步离开。 两人的谈话,不过是片刻之间。 邓姑姑注视着他的背影,今天的大小事她已全知道了。 倒有些难以相信,这个文弱的姑爷,在危急的时候,竟也是敢掏出弩箭杀人的…… 第100章 …… 第二天上午。 几种蚊香的样品,便制作好了。 陆知白写了一封信,让五哥有空的话,可以过来拿蚊香的配方了。 朱橚收到传信,立即便赶了过来。 他的长随跟在身后,抬着一个箱子,里头是白花花的银锭子。 朱橚笑道:“这么快就有了结果?还是咱们兄弟靠谱!” 陆知白没心思追究谁不靠谱,朝他露出笑容:“五哥倒是来得快,先喝口茶。” 朱橚想着军营的事,恨不得立即就将事情办妥当,眼睛已经在蚊香样品上挪不开了。 他口中道:“你真是厉害,一个蚊香,也能折腾出这么多门道。” 陆知白笑道:“对面是贵人嘛,自然要尽心尽力,免得招来祸患。” 他的这蚊香,有大有小,有直有曲。各种样式的,条、棒、盘,就差做成花了。 直将朱橚看的犯了难:“这些,有什么区别啊?” 陆知白道:“就是燃烧时间,效果,毒性,成本……不太一样。” 朱橚想了一想,道:“最便宜、效果最好,烧得又久的是哪个?” 陆知白指了指一种粗的蚊香棒,道:“这个最便宜,四十支才要十文钱,一个房间一晚上点一支就够了。” 朱橚思索一番,点了点头,已经很满意了。 陆知白直接把记录数据的纸拿给他看。 朱橚啧啧两声,颇为佩服:“你们研究所,还真是与众不同,记录的竟然如此详尽……” 同时他心中也明白,如果不是和自己做生意,陆知白也不会给别人看这种根底的。 又瞄了两眼纸上的字,朱橚脸色微微变了,奇道:“诶,这个毒性是最高的?” 陆知白笑眯眯,懒洋洋的瘫在摇摇椅上,说:“是啊,便宜没好货嘛。” 朱橚被噎了一下,满脸的不可思议:“可是,它有毒啊!……这个毒性大不大?” 他自己拿起那蚊香棒,闻了一闻,道:“不错,艾草、青蒿、菖蒲……材料都很正常,能有多少毒性?” 陆知白笑道:“比起其他的,毒性确实大一些,但也没有大碍,最多就是咳嗽两下,眼睛嗓子不舒服罢了。” “早说清楚嘛!”朱橚松了一口气,敲定下来,“好了,就它了。” 他瞥了一眼脚边的箱子,说:“这是千两白银,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配方都给你吧。”陆知白叫人拿来厚厚的一叠文稿,是他命人写好的,各类蚊香皆有。 朱橚接过来,兴高采烈的翻了翻,再看陆知白,发现大清早的,他似乎就有些无精打采,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朱橚不由得关切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陆知白睁眼,笑道:“起得太早,有些困了。” 实际上,或许昨天经历了血腥,心情终究是不美。 朱橚信以为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若不是为了蚊香配方,你也不会起这么早……保重身体啊弟弟!” 陆知白微微点头,又想起一些事,笑着说:“今天已是五月初十了,昨晚管事就把这五天的收益算好了,你知道花露水一共赚了多少?” 这几天,朱橚虽然也关心花露水的生意,但没有以往上心了,连日账都不想查。 他实在心痛啊,父皇不让他做了,他还没纠结好该怎么办呢。 朱橚笑容很勉强,道:“赚了多少?” 陆知白摸出一个账本,扔给朱橚:“自己看。” 百货楼的记账方式,倒是比其他地方简洁明了,一看即知。 朱橚翻到总计页面,睁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纯利润五千三百贯?这怎么可能!” 他赶紧往回翻页,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还真的能对上。 第101章 五月初五才开业,现在才五天,纯利竟然超过了五千贯! 不过陆知白似乎更习惯用白银来计数。 而,按照粮食的价格来说,一个亲王每年禄米五万石,换成银子也就勉强一万五千两。 朱橚倒吸一口凉气,神情一时间陷入呆滞,愣愣的盯着陆知白。 陆知白呵呵一笑,道:“这世上,有钱人还是多啊~” 朱橚回过神来,心潮又开始澎湃了,颇有些激动,低声喃喃道:“我竟也能做这么大的生意……” 他有些打定主意了。 抗旨! 狠狠地抗旨! 父皇只是口头申饬他而已,又没有下发正式的圣旨。 拖,狠狠地拖下去…… 拖一天,就是大几百两银子进账啊~ 不用三个月,就有一万两啦! 等他兴奋劲儿稍稍过去,陆知白道: “这两天销量陡增,是因为松江府和苏州府那些地方来了订单。那些该死的富商巨贾可真是精明啊,已经嗅到了商机……” 松江就是现在的上海。这些地方,真是自古繁华。 陆知白说:“他们想要垄断花露水在当地的销售渠道,我自然不会答应。最起码,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朱橚倒不太清楚,这两天有外地商贾来谈生意? 他问:“什么诚意?” 陆知白笑道:“竞标啊,价高者得~” 先前他们想的是,利用药材商,来打通外地的销售渠道,甚至形成自己的稳定销售网。 但富裕地区的商人消息灵通,已经颇为意动,做不成供销商,就先来批发一些。这样也不是不行。 朱橚略略一想,便明白了,点头赞同道:“这才到哪,夏天刚开始呢。让他们好好急一急!” 陆知白自然明白,却肃容提醒道: “五哥,商场如战场,我不能保证往后生意还能如此顺利。南京这边水太深了,生意想要做大,没有官家背景,是不行的。” 他叹了口气:“我只是个屁民罢了,天知道现在已经有多少人在眼红了……” 朱橚下意识的摆摆手,语气铿锵的说:“你不用操心这个,我有的是办法!生意只管做,天塌不下来。” 陆知白露出奇怪的目光,盯着朱橚看,也不知道五哥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他笑了笑,试探道:“不知五哥究竟是是什么根脚。这么大的口气……” 朱橚半垂着眼,眼睛一转,,笑道:“我是没什么本事啦,但我爹有能耐啊! 多说无益,总之你把心放肚里就是了,不会有不长眼的敢抢夺咱们的生意。” 陆知白想了片刻,决定稍稍相信他,这样也可以减轻自己的焦虑。 但生意眼看着蒸蒸日上,要考虑的东西自然而然的变多了。 陆知白又说:“还有一事,我估计,现在想要破解花露水秘方的商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提起此事,朱橚的神色严肃起来,道: “这倒是要紧事,不过,连我都不知道配方的具体比例……你得管好作坊的人!” 陆知白摊手道:“流水线作业,每个人只负责一个流程;最要紧的是提炼酒精,但药材加工那里,也伪装了一下。尤其是玻璃瓶子,模具颇有匠心。” 朱橚哼笑一声,道:“可别高估那些商人的脸皮!他们照猫画虎的,就算做不成一模一样,有个差不多,不用玻璃瓶,就用瓷瓶子,也敢卖出去,大不了价格低一些罢了。” “怕的就是这样,价格低了,竞争力就强,”陆知白悠悠晃着椅子,叹了口气,“劣币驱逐良币……我再想想办法。” 第102章 朱橚点着头,心中想到,如果花露水得到御批许可,有所保护,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 看来,他这几天,得多多进宫,好好哄一哄父皇,等到龙颜大悦的时候,嘿嘿…… 朱橚回过神来,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刻就飞进宫中,得到朱元璋的赞同与许可。 这可是关系到他的小钱钱啊! 白花花的银子,厚厚的宝钞! 陆知白看他一副想告辞的样子,道:“对了,张大力差不多痊愈了,昨天来给我们送锦旗,但我没在家……” 他叫小厮把五哥的那份锦旗拿过来。 朱橚接过来,好奇看了看,只见红布金线,绣着“急公好义,起死回生”。 最下还有一行小字道:“北城兵马司校尉张大力拜谢恩公祝公子” “这锦旗倒是稀罕~” 收到这等象征荣誉的物品,朱橚心情也一下子好起来,咧嘴笑开了。 陆知白道:“行了,也没其他事了,五哥你忙吧。” 朱橚把那锦旗揣到怀中,道:“我走了,急着去交配方呢~” …… …… 奉天殿。 今日的早朝,还没有结束。 文武百官,俱是站在朝堂之中。 朱元璋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神色严肃,处理着一桩桩政务。 日上三竿,他稍稍伸个懒腰,道:“还有事没?没事就散了,各自干活去!” 一些文臣,对视了一眼。 然后,御史中丞涂杰,拱手道:“臣有本要奏。” 朱元璋说:“赶紧奏!” 涂杰似乎胸有腹稿,朗声道:“启禀陛下,臣欲弹劾周王殿下!” 朱元璋听了,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皱,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 “哦?小五犯了什么事啦,值得这般大张旗鼓的,要占用满朝文武的时间,在朝会上说?” 他隐约的,有一丝不悦的意思。 因为这种弹劾,完全可以写本奏疏上来,偏要在大朝会时,当众来说,真不知道藏的是什么心思。 涂杰神色自若道:“陛下,臣今早才得到确切消息,故而来不及写奏疏了……据闻周王殿下近来,竟然是沉湎于商贾之事,与人合伙做起了生意。不仅如此,商品售价更是奇高,达到了三钱银子,这已经是五城兵马司一个校尉的月俸了! 周王殿下堂堂一个亲王,竟亲自下场,与小民争利,实在是骇人听闻呐!此等事,我大明开国以来,未之有也!恳请陛下下旨,严加申饬,使周王不得参与商贾事!” (求为爱发电,求小礼物,花花,比心心~) 听涂杰说着,朱元璋眸底的神色,已是越来越阴冷。 他心中已经腾起了怒火。 前些日子,他便叫周王不要再做生意了,没想到,还是给这群无孔不入的御史逮到了…… 但话说回来,皇子行为不端,朱元璋毕竟脸上也无光。 所以。 朱元璋并不表态,拖长音调问道:“竟有这等事?涂爱卿此言,可有什么实据啊?” “有,”涂杰竟是有备而来,自袖中取出了一瓶花露水,道:“这是臣在‘国泰民安百货楼’购买的花露水,据闻周王殿下每天数次前往百货楼巡查;时而又前往回春馆,在此购置药材,作为花露水的原料……” 朱元璋越听越是头大,心里微凉。 这伙人呐,果然是掌握了证据,才开始发难…… 朱元璋面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真的吗?朕会命仪鸾司彻查此事。好了,不要再为此等小事耽误,各位还不处理政事吗?” 他一副要甩掉此事的样子,那些文官,立即开始声援涂杰,群起道: “陛下此言差矣!周王之事绝非小事,而是关乎皇室威严的大事啊!” 第103章 “周王此举违反朝廷纲纪,对其他商贾而言有失公平,这是与民争利啊!堂堂亲王,竟如此看重银钱吗?” 就差指着鼻子骂朱橚贪婪、不修德行了。 朱元璋听在耳中,眉头微微皱起,想了一想,觉得这些人说得也有道理。 朱橚做这出这样的丑事,实在是让他的脸上也臊得慌,确实是有损皇室威严。 朱元璋一时没有做声,因为他说一句,他们就有十句。 若他再有回护之意,他们就该说皇子的教育至关重要了,否则就会像秦王那般,越来越荒唐…… 想起秦王朱樉在封地上做的那些荒唐蠢事,譬如挪移宫殿、劫掠民财、抢幼女等等,朱元璋心头的火就越来越旺。 如此看来。 尽早狠狠地教育周王,也有益处啊。 朱元璋听着大殿中嗡嗡的人声,声音冷沉的道:“马良,速召周王前来奏对!诸位爱卿,先行议事。” 朱标闻言,倒是露出几分忧虑之色。 事情既然已被这群御史上升到皇室尊严的高度,那便与他也有些关系了。 …… 朱橚正要进宫,汇报蚊香配方之事,就碰到宫内宦官匆匆来找他。 得知自己因为花露水的事被弹劾了,而且人数众多,朱橚当即是气笑了,立即进宫。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有什么理由弹劾他。 朱橚进宫去,眉眼沉沉的,有一股雄壮之感,好似自己正在出征! 这就是一场战斗,关系到花露水的后续经营。 弹劾他的人肯定没安好心,他不会叫他们得逞的。 朱橚来到奉天殿,行礼如仪,倒没有什么畏惧之色,反而腰杆挺直,目光锐利,与往常单独面见朱元璋时的畏缩样子大不相同。 朱元璋与一众大臣,停下了商议朝政。 朱元璋道:“周王,涂杰弹劾你参与商贾之事,你有什么话说?” 朱橚看了一眼文官们,道:“回禀父皇,确有其事!” “哎呀!竟然是真的……” 群臣轻声的议论起来。 有些人甚至颇为惊讶,没料到似的。 朱元璋死死的盯着朱橚,问道:“你这生意,现在还在做吗?” 朱橚有些不敢看他,望着金銮殿上的铜制瑞兽,道:“暂且还在做。” 朱元璋沉默片刻,没有说话,目光却有些冷。 朱橚心知肚明,父皇这是在气他不听话,前些日子答应过的散伙,竟然还没散…… 朱橚鼓起勇气,朗声道:“父皇,容儿臣回禀,蚊香配方已购置妥当,随时可以开工生产。” 朱元璋微微瞪了他一眼。 群臣听得云里雾里,都不知晓他在说什么。 涂杰更是率先发难道:“还请周王殿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殿下行商贾之事,实是有损皇家脸面,令臣等痛心疾首啊……” 朱标这时发话道:“周王毕竟年幼,对于有些道理,尚有不解。还请父皇宽宥。” “太子殿下,臣弟并没有错,”朱橚转过头,直视着涂杰,反问道,“敢问御史中丞,大明可有律法写明亲王不得经商?天下百姓是否知晓我周王在经商?是否有人因此非议皇家?” 他连珠炮一般的提问,倒是叫涂杰怔了一下,随后,那张老脸上浮现出浓郁的惋惜之色,谆谆教诲道: “殿下莫要强词夺理,此事关系着您的名声,以后是要写进史书中的呀!臣是出于对您的关心,才会有此弹劾,亲王犯了错,我等却不提醒,岂不是坐视您在歧路上越走越远?那不是为臣之道啊!” 第104章 涂杰满脸的“我是为你好啊”,让朱橚感觉一阵恶心。 朱元璋八风不动,面不改色的看着,心中却对这些读书人有些失望。 这些光鲜亮丽的漂亮话,虽有大道理,听听也就算了。 真正需要关注的,是这些话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动机。 这些臣子,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弹劾他的儿子们,使他面上无光,便仿佛得到了某种隐秘的胜利一般…… 他们真正的目标,自然不会是傻乎乎的少年王爷,而是……试探,甚至挑战皇权的威严! 朱元璋心中如此做想,眸底闪过冷意。 但他开口,却似乎和这些人是一伙的,对周王说: “周王啊,朕看重你,莫要叫朕失望……你这生意,是与人合伙的吧?你退伙就是了~” 朱橚知晓他的意思,是叫自己服个软,息事宁人,赶紧把事情揭过。 可是,不行。 朱橚抬眼,直视着朱元璋,声音清晰道: “父皇,这是儿臣第一次想做一些事,也有幸做成了。还请父皇不要被世俗观念裹挟,儿臣觉得,面子没那么重要,里子更重要一些……” 朱元璋面上浮现出怒气,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道: “逆子,还在顶嘴!你这生意,定价如此高,有个甚么意思,又能卖出去多少?迟早难以为继,到时更是沦为笑柄!” 朱元璋生气的说:“你要做,就做吧,迟早叫你吃个大教训!” 那群文臣一听,不对啊,不能这样。 涂杰连忙说:“周王乃天潢贵胄,尊贵不凡,还请殿下自重,勿要插手商贾贱业!” 朱橚简直懒得理他,对朱元璋道:“父皇,我的生意做得很好,红红火火,蒸蒸日上!我们开业满五天啦,您猜一猜,五天的利润有多少?” 朱元璋眸带冷意,沉默地注视着朱橚,心中则是叹了一口气。 他的孩子,个个骨子里有些像他。 小五看起来有些文雅,论起勇武,远不及三个哥哥,但是骨子里也有几分倔强。 朱元璋微微冷哼一声,有些不以为意,但也有一丝好奇,问道:“能有多少?” 唉,此子,非要自取其辱么?还是说,当真有底气? 朱橚傲然的扫视了一眼满朝文武。 一众大臣也都在望着他,皆有好奇之色。 尤其是涂节等人。 朱橚心中不清楚对方的真正意图,但绝对是有人在暗中对花露水生意有所想法。 他们知道生意红火,但应该不清楚具体数目。 现在他自己揭开,虽然正中对方下怀,可是如果能引起父皇的兴趣与支持,此事便能被化解…… 朱橚不再关注其他人,微微仰视着朱元璋,脸上流露出几分骄傲,自豪道: “父皇,我们这五天的纯利,算下来高达五千三百两银子!此外,还有超过两万石的粮食!” 这个数额,倒是叫满朝文武,都怔了一怔,随后立即开始议论起来。 他们根本就不能相信。 朱元璋瞳孔也是微微一缩,露出惊异之色:“仅仅是五天,利润就有这么高?” 涂杰看着朱橚,朗声道:“周王此言实在有些骇人听闻,未免过于夸张了……” 朱元璋神情之中,已经浮现出恼色,训斥道:“周王,俺觉得你素来还算稳重,怎的这般信口开河?” 当着众大臣的面,竟然敢这么吹牛,如果以后证明对不上账,这些文臣又有得说了…… 朱橚睁大了眼睛,一副纯良之色,模样乖巧的说: “父皇,我没有信口开河啊!进宫之前,我还在、在那个朋友家里,刚看过账本,对了……” 第105章 他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了陆知白给他的账本。 却没有留神,把张大力送的锦旗也带了出来,掉在地上。 朱元璋心思全都在那账本上,催促一旁的宦官马良:“快去拿来!” 一些大臣的目光却落在那摞在一起的锦旗上。 他们只看到此物是红布、金线,倒还有些精致,却不知是什么。 难道是新款式的肚兜? 反正他们也看不着账本,涂杰便问道:“敢问周王殿下,地上所掉是何物?” 朝堂上一些好心的大臣,也都看着地上,或是看着朱橚,脸上隐约露出想帮忙又帮不上的样子。 甚至,已经有人露出了替他尴尬的神色…… 朱橚只满脸期待的盯着朱元璋,被他们提醒,才看看地上,蹲身将之捡起,折了两折,又要塞进怀中。 涂杰哪里肯放过他,伸长脖子也没看清楚,问道:“周王殿下怀里那是什么?” 这时,朱元璋匆匆翻完了账本,眼眸深处,浮现出几分震惊与不可置信。 他原本以为朱橚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朱元璋抬起头,眼睛迷茫的转了几转,感觉有些东西,他想错了。 这么贵的花露水,为什么会卖的这般好? 这究竟是为何? 一些大臣察觉到他抬头,便也期待的微微仰视着他。 朱元璋和他们的视线交错,回过神来,不满道:“你们在吵吵什么?” 涂杰说:“回禀陛下,刚才周王殿下怀里掉出一物,恐怕被人误会,故而臣要问清楚……” 朱元璋目光微冷的扫了一眼这些文臣,最终,视线停留在了朱橚身上,缓缓叹息道:“周王啊……” 这时满朝皆静,所有人都等待着下文。 涂杰等人心中更是有些笃定了,看陛下的神色,周王肯定是在瞎编乱造。 朱橚也是有点茫然,摸不着头脑,还是答道:“儿臣在。” 朱元璋深深的盯着他,说:“朕,从未想过……你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听了这话,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脑瓜转的飞快,在想这究竟是正话还是反话。 朱橚却露出笑容,谦虚道:“这也不算什么,我们的销售渠道,还没打通呢……” 有些大臣心里还不相信。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朕问你,你们这生意,可有不法之处?不然怎的,每日的纯利竟有千两?” 听他这么说,许多大臣猛的睁大了眼睛,这才相信,陛下这是夸赞,周王所言竟然不是假的。 是真的有这般可怕的利润! 有几个武将,譬如吉安侯陆仲亨等人,呼吸都微微粗重起来,盯着朱元璋手上的账本…… 但那些御史等人,神色却又凝重了,盯着周王。 朱橚见到父皇态度似乎已有转变,挺直了腰杆,声音洪亮道: “父皇,这生意绝没有丝毫的违法乱纪!儿臣身为亲王,自当遵守法纪纲常,做正经生意,为天下表率。更何况,我那朋友,安分守己,小心谨慎……” 朱元璋一想那陆知白,的确是如此。说的不好听,便是胆小如鼠,怎么敢做坏事? 他点了点头,一副欣慰的神色。 涂杰却是开口道:“臣以为,殿下所言避重就轻!这花露水价格高昂,显然远远超出市场同类物品……这是劫掠民财啊!” 朱橚惊奇的望着他,随后,露出一副宽容理解的表情,笑着道: “涂中丞真是恪尽职守,想来也是术业有专攻,所以对经营财货之事,实在是一窍不通啊!” 说话间,他转向朱元璋,底气十足的道:“父皇,这段时间经营花露水,倒叫儿臣受益匪浅,明白了许多先前不懂得的道理,这里面可有大学问呢。 第106章 就比如说这售价吧,看似高,其实却也不算高……首先,它的成本高啊,单单是研究,我那朋友就花了不小的力气。而各项原料,成本也不低。定价如果低了,岂不是赔本买卖?” 他加快了语速,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继续说: “其次,东西是真的有效啊!驱蚊止痒,立竿见影。大家可知道这蚊子,有多可恶、可怕吗?蚊虫是会传播疫病的啊!就比如这段时间南京卫军营中的事情,大家应当有所耳闻吧?” “可是用了花露水,就能免受蚊叮虫咬之苦,自然也就远离了疫病。得病之后要花的医药费,可比花露水多得多了。这么看,花露水定价一点也不高吧!” 涂杰没想到,周王竟也有三寸不烂之舌,还越说越来劲的样子。 他睁大眼睛道:“殿下这是强词夺理……再怎么赚钱,也终究是商贾之事,是上不得台面的……” 朱元璋眼底浮现出一丝冷意,但望向朱橚的时候,又放起了精光。 一天一千两利润,十天就是一万两了,一个月就是三万两,一年就是三十六万两啊…… 这仅仅是售卖一个物品所得,实在是骇人听闻! 当然,他知道,只是这个叫法,实际上赚的绝大多数都是宝钞吧。 但是,大明征收粮食税居多,国库每年岁入的银子,也不过才几万两,更别说他的内帑…… 皇帝家也没有多少余钱啦。 朱元璋仔细端详着朱橚,好似重新认识了这个儿子,给了他好大的惊喜。 但是这些御史……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涂爱卿,你口口声声商贾上不得台面,是贱民,可想过商贾听到这种话,会伤心吗? 士农工商,皆是朕的子民,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朕会抛弃哪个孩子吗……” 一些臣子微微睁大了双目,颇有些震惊之色。 重农抑商,自古皆然,也就是宋朝商业颇为繁荣。 但是大明开国以来,制定了许多针对商贾的政策,比如不得穿丝绸、坐轿,商户子弟不得科举。 这些规矩,难道是别人制定的吗?不就是陛下你? 怎么突然之间…… 不过大家心里也明白,有些东西是那么回事,但在场面上是不能说的。 朱橚心中却是颇为惊喜。 父皇在为他说话呢,首先就得先宣说经商的合法与体面。 朱元璋又望向朱橚,一副欣慰的语气,道: “朕本以为你是胡闹,没想到你到天资聪颖,在财货之事上也能有所得。你说的不错,经营之事也是大有学问。 像涂中丞这般,有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但一说起具体的事务,就要抓瞎了。周王,你既有此天赋,便好生经营,绝不可像涂中丞这般……” 朱橚心中暗乐,表面一派正经的答道:“儿臣谨遵教诲。” “……”涂节弹劾不成,还沦为反面教材,登时被噎了一下。 他自然也是不愿就此放弃。 他挣扎道:“陛下,亲王何其尊贵,不该做这等事啊……” 朱元璋根本不搭理他,喊道:“太子!” 朱标拱手道:“儿臣在。” 朱元璋一副教导的口吻,说道: “太子啊,治国也是一种经营,有一半政务都是钱粮之事,没钱什么事也办不成! 这财货经营,确实大有学问,你若是空了,你们兄弟倒可以商讨一二……” 朱标自然很给父皇面子,认真答道:“父皇所言甚是,儿臣谨记。” 一些大臣颇有些大惊失色。 他们没料到,朱元璋为了宣说周王行为的合法合理,竟然将太子也牵扯进来。 第107章 当下,另一名御史大声道: “陛下,臣以为,太子是储君,是国本啊!岂可学习财货经营这些旁门左道?” 一众大臣纷纷点头。 朱元璋懒得与他们废话,只是冷笑道:“治国之事,你竟比朕还懂?!” 这一下子,满殿皆静,众人都哑然了。 谁也不敢在太子、治国上面,再多说一句话。 朱元璋心中自有考量,站起身来,在高台上来回踱步,说道: “你们这些人啊,就知道生搬硬套。朕对某些商贾,的确是不喜,那是因为他们一味的追逐利益,囤积居奇,扰乱市场,让百姓苦不堪言!” “可如果乖乖的做个良民,与顾客为善,甚至是利国利民。这样的商贾,朕爱他还来不及呢!” 朱橚闻弦歌而知雅意,也不在乎其他大臣是怎么看的,朗声道: “父皇,儿臣这项经营,正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朱元璋心中暗叹,这儿子到底年少,还是太嫩了点。 但他转过身来,和颜悦色的,倒是点了点头,说: “你所言也有些道理,正正经经的做生意,又没有强买强卖,此物又确实于人有益。对你,也是一种锻炼……” 他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态度何其明显! 你们弹劾啊,弹个棉花! 但是,这些文官,并不会轻易就被说服。 尤其是那些御史。 涂节再次开口,对朱橚道: “周王认为这花露水利国利民?恕臣愚钝,还请殿下为我解惑。” 朱橚眉梢微挑说:“利民嘛,方才已说过了,可以让民众远离蚊虫和疫病。 这利国,民一好,国便好了。其二嘛,咱做生意,当然是要交税的。交了税,好给你发俸禄,让你履行自己的职责啊~” 涂节:“……” 朱橚虽然夹枪带棒的,可说的倒是事实。 一时间,他竟有些无言以对。 朱橚认真的感慨一声,说:“这大明,真是离不开你们这样尽职尽责的人啊!” 朱元璋实是听不下去了,不许他再授人话柄,打岔道:“你刚才说,蚊香配方已经好了?” 朱橚道:“不错,请父皇御览。” 他又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摞文稿。 一不留神,张大力送的锦旗又掉了出来。 这次,朱元璋也留意到了,隔得太远,他看不清楚,脸色微沉的问道:“地上那是什么?” 朱元璋心中也是微微一突,他只看到红彤彤的,不知是何物。 朱橚将那锦旗捡起,在一众大臣好奇的目光中,说道: “哦,没什么,前几天救了一个人,他非要感谢我,送我一面锦旗……” 朱元璋倒对这锦旗更感兴趣,道:“快把这锦旗拿来!你还救了人?如何救的?” 马良将锦旗与蚊香配方一并拿了上去。 朱橚想了想,说道:“这个嘛,托我那个朋友的福,他研制出了一种外伤神药,名为酒精,杀菌消毒有奇效。 那个人受了重伤,伤口都已经化脓都不成样子了,许多人都以为他死定了,却被酒精治好了,所以他特意感谢我们……” 朱元璋心说,陆知白造的酒精,叶长春救的人,跟你又有啥关系? 但他自然不会拆儿子的台。 朱元璋仔细端详着锦旗,点点头说: “此物倒是有些稀罕……张大力?此人还是一个校尉呢。” 朱元璋问道:“这个人,现在已完全好了吗?” 朱橚想了想,答:“能亲自送出锦旗,想来是完全好了。” 朱元璋望着大门,勾出一丝笑容,道: “来人,宣北城兵马司校尉张大力,速来觐见!” (我这么勤奋,求小礼物呀~) 本来,朱橚做的生意,几乎称得上日进斗金,实在给了朱元璋很大的惊喜。 第108章 但万万没想到,他竟还有救人之举,以至于让人送锦旗感谢。 这件事对明朝人来说,可比花露水要重要多了。 救人,可是德行的体现! 这些御史,弹劾周王、贪婪逐利,就差直白的说他不修德行了。 背后的隐秘含义,就是子不教,父之过。 故而。 朱元璋手拿锦旗,叫人把张大力宣过来,当面对质。 事情若是真的,对周王的名声大有好处。 非但不是他们弹劾的那般,反倒是德行无缺! 今天的朝会晚一些散又何妨? 朱元璋关注陆知白的动向,对他们与回春堂的合作略有耳闻,确实知晓有一个伤重的人被救活了。 所以,此时朱元璋底气十足,吩咐马良道: “把这面锦旗,传阅下去。一个区区校尉,竟也如此的知恩图报……” 一些大臣心里暗暗翻白眼,不就是想炫耀自己儿子嘛? 不过。 当锦旗传到手上时,他们睁大眼睛,比谁看得都要仔细。 这锦旗,布料一般,有些粗糙,绣功也只是马虎。 可见定制这锦旗的人,手头并不宽裕。 还有“祝公子”,这是错字吗? 两刻钟后。 张大力气喘吁吁,面白如纸,两腿颤颤的被领进了奉天殿中。 他扑通一声跪下,声音有些抖,头都不敢抬:“卑职张大力,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朱元璋声音稳定温和的道:“起来说话,你就是张大力?在北城兵马司做校尉?” 张大力浑身冷汗,答道:“是、是的,陛下。” 朱元璋说:“你不要怕,朕叫你过来,是有事相询。你前段时间受了重伤吧,听说周王等人救了你的命?” 张大力满脸迷糊,有些疑惑不解,说:“前些日子俺是受了伤,但俺不认识什么周王啊……” 群臣都是纷纷侧目,隐约的议论起来。 朱橚却一点也不着急,反而趁此机会,眯着眼睛扫视众人,看看到底谁在议论。 朱元璋道:“张大力,你抬起头来,看看周王。” 朱橚笑道:“父皇,这本是一件小事,何须如此大张旗鼓的……” 张大力循着声音,抬头来看他,一时认了出来,又惊又喜道:“呀,祝公子,你也在这呢……” 说话间,他的面色已是变了,露出震惊之色: “你是周王殿下?小人的命,竟然是周王救的,祖坟冒青烟了……” 说着已是朝朱橚跪下了,连连磕头,砰砰作响。 这众目睽睽的,朱橚倒是面色微红起来,有些兴奋又惭愧的样子,忙上去扶他说:“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快快请起。” 朱元璋看得露出了笑容。 和那荒唐的秦王相比,这心善又礼貌的周王,实在显得太可爱了。想来以后就藩了,也不会胡作非为,苛待封地子民…… 朱元璋情不自禁的环顾众臣,甚至是逼着他们发言,道:“各位爱卿,你们怎么看呀?” 没人应声。 他奶奶的,刚才弹劾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话多,现在全哑巴了? 朱元璋点名道:“涂节,你好像满脸疑惑、不屑的样子?” 涂节忙说:“陛下,臣是以为此事略有蹊跷。张大力的身份自然是真,但又如何与周王有关系的?臣还不知内情,有些茫然……” 朱元璋笑了笑,道:“周王,有人说你和张大力唱双簧呢,你怎么看啊?” 众臣:“……” 陛下,你是懂传话的。 “啊?”朱橚回过神来,满脸的疑惑,随后嘲讽的冷笑一声,“对于不相信的人,有再多的证据,他们一样是不信的。苍天自有眼,儿臣没什么好说的!” 倒是张大力,有些震惊似的,悄然环顾众人,便感受到了这朝堂中的气氛,好像有些诡异。 第109章 似乎对这周王,有些不利的样子啊…… 朱元璋笑道:“既然如此,朕便来审一审这桩事的虚实!张大力,朕问你,你什么时候,如何受的伤?” 张大力连忙低头,说:“四月十九那天,卑职在北大街巡逻,发现一伙贼人……” 他与同伴便去抓贼,结果贼人突然掏出短剑,将的他胸口割伤了。 说话间,似乎怕众人不相信,他解下软甲,开始解衣。 有大臣看到,不由的眯眼。粗鄙啊!竟这般不懂规矩。 朱元璋却不觉得被冒犯,看得目不转睛。 果然,张大力袒露胸膛,露出了胸口那一道比筷子长的粉红疤痕,的确像是刚长好。 朱元璋奇道:“短短二十天,你的伤就长好了?听他们话里意思,你之前是差点死了?” 张大力说:“卑职觉得差不多好了,所以就赶紧回来当值,得养家糊口呢……” 这话,让朱元璋沉默了。 张大力又说:“要不是到了回春堂,碰到几个大善人,俺现在,确实是死了吧……” 朝中一些大臣,看到他身上的伤口,心里原本有的一丝质疑,也偃旗息鼓了。 张大力絮絮叨叨的说着: “就是周王殿下,叶神医,还有一个姓陆的公子……他们救的俺,俺都请人做了锦旗给送过去,这锦旗,还是听陆公子说的呢……” 朱元璋完全相信他的话,却务必要让朝中众臣心服口服,问道:“各位,还有什么疑问?” 涂节被他望着,头皮有些发麻的问:“不知这三人,是怎么救的你?” 张大力转头看他,一副朴实厚道、知无不言的模样,道: “陆公子炼出一种救命神药,给俺用了之后,就一天比一天好了……叶神医和他医馆的伙计每天照料俺。” 说着他看了一眼周王,道: “周王殿下看到俺伤得重,也很着急,又是第一个说愿意给俺出全部的花销,俺都记在心上……后来,周王也来医馆看了好几次……俺何德何能啊……” 他恭敬又激动的神色,不似作伪。 朱橚见了,心里却有些惭愧。 跟叶长春陆知白比起来,他确实没有做太多事。实际花销也是叶长春自己包的。 但张大力却一视同仁的感激他们…… 涂节听了,说:“这么看,周王也没做太多事情,救命之恩算不上吧……” 张大力突然变脸,对他怒目而视,说:“你懂个甚么!” 被张大力这般训斥,涂杰睁大了眼睛,心中有怒气。 他身为御史中丞,乃是清流,更是有品有级,有资格参加朝会的。 你张大力又算个什么东西,敢这般跟我说话? 涂节瞪着张大力,紧紧抿唇,气得胡子都翘了翘。 张大力脸庞有些涨红,直视着他,说: “就是这样的眼神!俺知道你是贵人,命金贵,俺没有你这样的好命当大官,俺只能在北城兵马司做一个小小的校尉! 他们说五城兵马司里都是穷苦子弟,仪鸾司养的狗都比俺们高贵……”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纷纷侧目。 许多人露出不悦之色,觉得这人真是不知所谓,当着陛下的面,竟然胡说这些。 涂杰的心思被直白的戳穿,倒是有一丝不好意思,偷眼看朱元璋。 朱元璋神色有些严肃了,盯着张大力道:“你继续说,不要怕。是否有什么不平之事?” 张大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 “没有不平,俺觉得北城兵马司很好!每个月都有俸禄,起码可以吃饱饭……但很多人都瞧不起俺们。 所以,俺躺在医馆里等死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有穿着绸缎衣服的贵公子,愿意救俺……更没有想过,他居然是周王殿下,殿下待人真和善呐……” 第110章 张大力抹了抹眼泪,梗着脖子,质问涂杰: “这怎么就不是救命之恩了?要是你在医馆里,碰到俺这样的人,你会救俺吗?! 你不会!可是周王和陆公子会!这事,俺能吹一辈子!” 被一个区区校尉这么贴脸怼,涂杰当即是有些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我也是会的,我、我又没碰上你……” 张大力只是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样激动得有些面色发红的朱橚,随后大着胆子,稍稍抬头,望向朱元璋。 他很朴素的觉得,周王是当今陛下的儿子。 周王好,是因为陛下教得好。 周王在人前有模有样的,陛下也会很高兴。 哪里知道。 朱元璋却是神色有些严肃,眉头甚至微微皱了起来。 朱元璋道:“听你的口音,好像是徐州人……朕有一事问你!” 朱元璋目光灼灼的,肃容问道: “你执行公务的时候受了伤,兵马司没有给抚恤吗?!怎的伤将将好,就又要来上值?” “这个……”张大力挠了挠头说,“是给了五贯钱的抚恤……抓了一副药,就没有了,用了两天,也不顶事。天气热,伤口就化脓了,俺觉得要完啦……” “幸好俺的同僚看不过眼,把俺抬出去求医,最后只有回春堂愿意赊账救俺,但是感染得厉害,叶神医也发愁。这个时候陆公子来了,周王殿下又愿意帮俺承担费用……” 听他絮絮叨叨的,又拐到了这事上面,朱元璋打断他说: “你英勇尽职,这么重的伤,抚恤就五贯钱?衙门里没有医官吗!” 张大力说:“陛下,俺没有一个字的假话……就是五贯,一锭……一开始,就是医官给俺开的药呢!” 朱元璋没有再说话,沉默了一阵子。 大殿之中,这些敏锐的臣子,也都没敢再开口,顿时,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知道,五城兵马司,有人要倒霉了…… 这样的气氛中,张大力也有些忐忑了,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朱元璋突然扬声开口:“张大力英勇无畏、克尽厥职,赐钞二十锭,米一百石,以彰其功。” 一锭宝钞,就是五贯。二十锭就是一百贯。 这年头,百贯钞的价值,勉强与一百两银子相当。 张大力愣了愣,然后脸上爆发出喜色,立即是跪下谢恩,千恩万谢的,又絮叨起来。 他打算用这笔钱来偿还之前的医疗费,虽然叶长春为他免单,但做人是要有良心的。 朱元璋心情好了些许,赞叹道:“若满朝文武,个个如卿一般恪尽职守、忠厚老实,何愁国之不兴啊!” 群臣听了这等话,不管心中是何想法,但面上都尽力露出羞惭之色,纷纷躬身道:“臣惭愧!” 朱元璋也懒得与他们搞些虚头巴脑的,摆了摆手说:“好了张大力,你去领封赏,然后当值吧!” “朕有些乏了,今天的朝会到此为止……太子和周王留下。” 群臣行过礼,注视着太子与周王走入偏殿中的身影,陆续离开。 许多人都在心中猜测,他们父子,会说一些什么。 但今天明明是一场弹劾,最后,却被扭转成了对周王的夸赞,更是冒出一个人证来,使人无法反驳…… 这让涂杰为首的一些御史,聚拢了起来,窃窃私语着。 “那陆公子究竟是何方神仙?听闻正是他捣鼓出了酒精与花露水。” “他就是那百货楼背后真正的东家,不知怎么的,竟然和周王交好。” “此子真是年少有为!不过生意做得太大,恐怕也不是好事啊……” 第111章 …… 偏殿之中。 朱元璋坐在上首,望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面上露出一丝微笑。 朱橚眉开眼笑的,很是高兴,充满了少年蓬勃的朝气。 朱标亦是微微含笑,朝他道:“五弟竟还有经商的天赋,这利润着实有些骇人听闻……” 朱元璋笑眯眯的训斥道:“他懂个甚么生意,主要是陆知白在做,他沾一沾光罢了!” “我……”朱橚张了张口,但一时间,有些无法反驳。 他只好退了一步,说: “是啊,这花露水,酒精,都是他想出来的主意……我就是抢先一步同他合作罢了。但是啊,父皇、大哥,我出力也不小,联络了好些药材商呢~” 朱元璋只是微笑,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问道:“咱看你好像还有话要说?” 朱橚心里确实有盘算,没想到,一眼就被看得出来。 他便把心一横,神色严肃起来,说道: “父皇明鉴!我们的生意太新奇太扎眼,不知已经触动了谁的利益,看他们今天这迫不及待发难的丑陋嘴脸!” 朱元璋目光微微幽深,道:“你有什么证据?” 朱橚说:“我没有证据!但以后肯定会有竞争和打压,还有仿造,这是必然的事。所以……” 他拜了一拜,道:“还请父皇下旨,嘉奖陆知白。他造出来的酒精与花露水,实是利国利民之物,理应得到鼓励!”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朱元璋笑盈盈的看着朱橚,“便是你不说,朕难道不知他于国有功吗?” 他慈祥又和蔼的说:“橚儿啊,你已感受到了吧! 这生意的水太深,你年纪还小,恐怕有些把握不住,还需朕出面呐……” 朱橚听了这话,点点头,倒是有同感。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又泛起了一丝不安…… 朱橚不解的问道:“商场如战场,儿臣已经有些感受了。但父皇此言是何意?父皇不是不想让儿臣经商吗……” 怎么自己又想参与的样子? 朱元璋见他还没有回过味来,笑眯眯的说: “朕下旨嘉奖了陆知白,你们的生意就会更好了。 不过小五啊,你年纪还小,拥有大笔钱财,不是什么好事。就由朕和你母后为你保管吧!” 他图穷匕见了。 朱橚连眨了好几下眼,有些不敢置信,问道:“那、那以后还能给我吗?” 朱元璋将眼睛一瞪,不满道: “你的父皇是土匪不成?只是为你保管,到你就藩的时候,再给你就是了。” 朱橚挠了挠头,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担心,父皇的内库里有耗子,专门吃银钱,把那钱吃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朱标在一旁,实是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但是父皇和弟弟谈着钱,他也不好插话,便静静听着。 朱元璋又好气又好笑,吹胡子瞪眼道: “你这逆子!才在人前夸你两句,便不知天高地厚了。朕每年已给了你如此丰厚的岁禄,你还要经商牟利。难道不知朕为了筹备北伐,忧虑得头发都快全白了吗?” 朱橚下意识的看了看朱元璋的脑袋,露出无奈之色,嘴上说: “是,还请父皇勿要太过忧虑,保重龙体啊……” 他心里已经是唉声叹气了。 本来正防着有人觊觎他这生意,万万没想到啊,最直接的一刀竟然是来自于自家老爹…… 朱橚愁眉苦脸的,感觉自己今天真是羊入虎口了。 朱元璋笑道:“小五,你好像不开心啊!” 朱橚连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摇着头说: “儿臣就知道,太优秀了会被惦记上……但是儿臣不理解,这等小打小闹,父皇居然也看得上眼……” 第112章 朱元璋一张脸顿时拉得老长,训斥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朕的……朕与你在这里客客气气,有商有量的,你却尽往坏处想!” 朱橚绷着一张苦瓜脸,憋了半晌,终于委屈的道: “父皇,非是儿臣不愿意,实在是……我,我还是个孩子啊……” 朱元璋:“……” 朱橚想起什么来,连忙说: “我的儿子,您的孙子,朱有燉,他上上个月才出生……他还是个孩子啊!我得赚钱养他,往后,他还会有许多弟弟妹妹,都得靠着我……” 朱橚满脸的“我压力好大呀,我离不开钱啊”。 朱元璋望着他,冷笑一声: “满天下都是朕的子民,朕有如此多的孩子!现在,知道做父母不容易了吧!” “……”朱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中只剩下绝望,感觉怎么都说不过父皇。 他不由得偷眼看向朱标,希望能寻求到一些小帮助。 但是他心念电转,迅速明白过来——父皇囤钱也好,北伐也罢,终究都是为了朱标好。 这整个天下,将来都是大哥的,更何况这区区一点财货…… 朱橚脑袋顿时耷拉下去,一时真有些生无可恋的感觉。 朱元璋见儿子如此伤心,倒也有几分过意不去了。 就听朱橚又叹气道:“父皇,我可是投了成本的,总不能叫我血本无归吧……” 朱元璋也正了正神色,说:“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与陆知白是如何分成的?” 朱橚死猫叹气道:“四六分,我四。” 朱元璋点点头说:“你留一成吧,三成充入内帑。” 朱橚还能如何?能给他留一成,已经不错了。 他点头道:“儿臣遵命。” 朱元璋盯着他,语重心长的说: “朕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但这笔钱,朕又不会乱花,都将用作北伐费用。你可知道这偌大的国家,运转起来,每日要花费多少钱粮吗!” “你年纪还小,应当吃些苦头,多受磨练,以免滋生轻浮之气。再者,你资军爱国,朕自会给你记上一功。” 朱橚垂眸道:“父皇,这是儿臣应当做的,不敢贪功。” 朱元璋说:“你抬起头来!” 朱橚抬头,虽然仍旧蹙着眉头,整体神色却已经平静许多。 朱元璋倒是诧异了,问道:“这是你的肺腑之言么?” 朱橚郑重的点了点头,道: “儿臣已经想明白了。从大义来说,北伐残元,才能保我大明长治久安。儿臣既有些余力,便应当出一份力。另外……” 他注视着朱元璋,神情倒有了几分超出年龄的成熟,说道: “父皇若是与这产业有了关系,便会想方设法进行保护,不会容许别有用心之人暗中陷害,也不会再数落儿臣经商了。” 换言之,他牺牲了自己的利益,来为陆知白的生意换取一些保护。 朱元璋深深注视着他,倒是笑了。 朱标也不由得看向朱橚,颇有些刮目相看。 这中间涉及到很大的利益,说放下就放下,是需要大智慧的。 朱元璋满脸是笑的继续说: “小五,咱知道你的心思,你是觉得陆知白本事大,过段时间指不定又做出了新花样。到时你再与他合作,又有新的分成。是也不是?” 朱橚顿时看了朱元璋一眼,没有说话,心里道:姜还是老的辣呀。 他真正的小心思,已经被完全看穿了。 没错,花露水的生意赚钱,但陆知白的脑瓜子里还有无限可能。 也许下一个物品,更为赚钱呢。 花露水的利润,让一些给父皇,倒也无妨,还能换取保护呢。 第113章 现在朱元璋主动提起,朱橚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天,好似真的要塌下来了呀…… 朱元璋看他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微笑道: “行了,别苦着脸了,朕只要这花露水的分成。” 朱橚眼睛霎时就亮了,又问:“那以后呢?” 朱元璋意味深长道:“以后再说吧。” 朱橚沉默着,但心里终究高兴了一丝丝,总比什么不剩好。 朱元璋却感慨起来:“朕还是不明白,为啥这么贵,卖的这样多呢?太子,小五,你们可知道这中间是怎么回事?” 两兄弟想了想,都是摇头。 朱元璋道:“罢啦,术业有专攻。这财货上的学问,有空了咱直接去问陆知白吧! 没想到他醉心工匠,经营之道上,也有这等造诣……” 朱元璋竟然对财货经营突然上心起来,还说要去亲自询问陆知白。 朱标和朱橚脸上,都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似乎没有想到,父皇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朱元璋笑容满面的,自顾自说道: “咱这个女婿啊,可真是有点东西!长得好也就罢了,没想到竟还有这等本事,有新奇巧思,还能利民……” 朱标接话道:“是啊,花露水其实是小道。但那酒精,用处太大了!若是军中配备上,必可以减少大量伤亡。” 朱元璋点点头,龙心大悦的样子,说:“咱这就下旨,好好的嘉赏他一番!” 说着又转向朱橚,目光幽深些许,道:“小五,你自己长点心吧!” 朱橚神色凝重地点头。 今天这些人虽然没弹劾成,但他们的举动,无疑是暴露了某些动机。 他是得好好整顿一下周王府的人了,是否有眼线。 …… 当天下午。 陆知白在家里树荫下睡过午觉,揉揉眼睛,又擦了擦脸,慢慢呷起茶来。 李默突然飞奔而来,尖着嗓子叫道: “少爷,少爷!突然来了一个宦官,要宣读圣旨,你快去前厅!” 陆知白噗的一声喷出茶水,眼睛睁得极大,不敢相信:“你说啥?有圣旨到?” 李默急得跺脚,满脸激动,又有些惶恐,狠狠点头道:“小人哪敢骗你?快去吧!” 陆知白起身,匆匆走出院门,便碰上朱长乐带着两个丫鬟也走出来。 陆知白道:“听说突然来了圣旨……” 朱长乐戴着面纱,眸光中也有些意外之色,却温声安慰他:“你不要怕,咱们又没做什么坏事。” “话是如此说……” 可这当朝皇帝是朱元璋啊! 陆知白心中仍有些忐忑,不知自己怎么就招惹上了这尊大魔王,竟能被他留意到? 另外,他已经发现了,古代的真实生活,和史书是有出入的。 比如迎接圣旨,该怎么迎? 陆知白到了前院,那宦官正在花厅中,坐在上首喝茶。 陆知白含笑迎了上去,道:“见过公公,辛苦您跑这一趟。” 这宦官体型微胖,笑容满面的,徐徐站起身来,说: “哪里辛苦,陛下看重你,让咱家来宣旨,是咱家的福气呢~” 听他这么说,这圣旨应当不是坏事,陆知白将心放回了肚里。 邓姑姑两手叠放在腹前,神色严肃,从侧门进来,微微颔首道: “我已在大院中设案焚香,令府中上下人等皆来听候旨意,请金公公稍候片刻。” 陆知白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心中微感震惊。 好熟练啊~ 这就是大户人家女管事的实力吗? 朱长乐道:“辛苦姑姑了~” 那金公公微笑着,目光打量着朱长乐与陆知白,满口的漂亮话。 陆知白与他客套了一会儿,便被邓姑姑提醒,要去院中接旨了。 第114章 他们到了最大的院里,已经是人头攒动。 陆府上下仆人都汇聚在此,整齐列队。 陆知白与朱长乐,站在队伍最前。 悠悠檀香中,金公公缓步而来,站在香案前,展开一卷明黄的圣旨,尖着嗓子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晓谕南京陆知白: 汝智识超伦,头脑灵明,不泥古法,多有新思,独出机杼,能开前人未开之境。 所制酒精,消毒祛秽,医病疗伤,于民之康健有大功,朕心甚慰。 赐钞百锭,绢五十匹。特颁此旨,以旌尔功。钦哉!” 陆知白耐心听完,和所有人一起,跪谢皇恩。 金公公眯着眼笑道:“起来吧!” 他收起圣旨,将圣旨给陆知白,笑着说:“赏赐之物就在外面,叫人搬来便是了~” 陆知白心中正有些激动与好奇,但只来得及瞥了一眼圣旨,便将之合起。 朱长乐走上前来,悄悄将一个鼓鼓的香囊,塞到了他袖中。 陆知白反手一摸,摸到里面硬硬的东西,霎时明白了。 他的手再从大袖中伸出,将香囊递给金公公,笑道: “蚊虫渐多,这个驱蚊香囊,请公公留着把玩吧。” 金公公看着那香囊,隐约鼓出了银锭的形状,推辞了一下,最终笑着道:“多谢陆公子美意,那咱家就收下了……” 他又笑眯眯的说:“能得到陛下嘉赏的百姓,可不多呢,陆公子前途无量啊!” 陆知白与他客气了几句。 金公公也不多待,还要回宫复命,匆匆走了。 陆知白展开圣旨,细细读着,心中感觉有些奇妙。 陆府的一众下人,倒是跟着激动起来。 个个有些眼中放精光,盯着陆知白手中的圣旨。 邓姑姑差了几个人,将赏赐之物拿回来。 宝钞就直接递给了陆知白。 其余的人抱着一匹匹上好的绢布,朝库房去,又把一些下人的眼睛给看直了。 他们大着胆子,围住了陆知白,满脸羡慕之色,开始七嘴八舌的道喜: “这可是圣旨啊!皇上亲自下的旨!” “还有赏呢,咱们少爷可真厉害!” “真是不得了,俺要是得了圣旨,俺就把它装裱起来,当传家宝……” 陆知白听得极其好笑,心情还有些复杂,漫不经心的说:“赏,都有赏~” 一群人欢天喜地的领铜钱去了。 却在不久之后,朱橚大步流星地迈了进来,满脸是笑。 一见面,就眼睛微亮的盯着陆知白手中的圣旨,夸张道:“兄弟,发达了呀,都收到圣旨了!” 陆知白手中还拿着圣旨,倒是有些诧异,笑道:“五哥来的可真巧。” “一点也不巧!”朱橚说,“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宫里来人了,就在一旁等着。” 万一被公公撞见他,岂不是当场就露馅啦? 陆知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贼一样,可能是不喜繁文缛节。 朱橚已经将脑袋和手伸了过来,道: “我瞧瞧这圣旨写的什么……哎呀,真羡慕你,我还没见过圣旨呢!” 扫了一眼,朱橚又撇了撇嘴说:“才五百贯钞!皇上也太小气了吧!” 陆知白板起脸,把圣旨夺回来,说: “瞎说什么大实……呸,我是说,钱不重要,荣誉才重要!天哪,列祖列宗在上,我竟也有幸沐浴皇恩了……” 一旁的朱长乐低垂眉眼,就当没听见这俩大不敬的对话…… 朱橚倒是笑起来,神神秘秘的说: “你确实沐浴皇恩了,还有一事,你不知道吧?我刚从百货楼那边过来,嘿,你猜怎么着……” (求点小礼物啊,这位读者,你也不想追的书作者被饿死吧……) 第115章 朱橚一副夸张的语气,倒真是勾起了陆知白的兴趣。 他有些着了慌的问:“百货楼怎么了?!” 天可怜见,不会被权贵惦记上了吧? 朱橚神情有些复杂的说: “皇上赐了一块牌匾,御笔亲书!满大街的人看热闹呢!你们家,不,咱们家那掌柜,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 还好我眼疾手快,冲上去拉住他的手!狠狠的按住他的少府穴,再加上鱼际心,内关,太冲……于是他又活过来啦……” 陆知白霎时就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 “这怎么可能?我与他无瓜无葛的……不是,我是说我这等小民,怎么就引起了陛下的注意?!” 他越说越是不理解,道:“既然都是御赐的,刚才的圣旨里为何没有提?” 朱橚道:“你傻呀!你是商户吗?圣旨里能承认吗?” 陆知白一想,还真是这样。 他虽然做着生意,但铺子什么的,却是挂在别人名下的。 这也是常规操作了,许多大户人家,甚至官员,都这么干。 毕竟成了商户,那就是贱民了。虽然有钱,但社会地位没了。 陆知白明白了一些,道: “怪不得给我的圣旨里,半个字没有提生意……” “但是生意比我做得大的,多了去了,就我得到御赐牌匾吧?这是为什么?” 陆知白百思不得其解。 朱橚眼睛转了转,笑着说: “大概是因为名字起得好吧,听说皇上很喜欢国泰民安这四个字,再加上你制造酒精、花露水,确实有功……” “这样吗?”陆知白勉强收起心中的怀疑,晚上有空自己再好好琢磨。 他回过神,想起朱橚刚才说起英勇救人的事,自己还没捧场呢。 于是,陆知白好奇问道:“掌柜要是晕了,为什么不掐他人中?” 朱橚看着他,诧异道:“人中?对昏厥没什么用吧?” 陆知白也很诧异:“没有用吗?民间不是一直这么传吗?” 朱橚挠了挠头,不确定的说: “嗯,可能也是有点用的。最起码,会疼,一疼不就醒了嘛……” 陆知白:“……” 他点头道:“五哥真是厉害啊。” 朱橚谦虚的摆摆手,却见陆知白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便问道:“怎么,收到圣旨,你不开心?” 陆知白叹了口气,说:“五哥,你知道沈万三吧!” 朱橚想了一想,说:“好像是前朝的一个巨商,早就死了,怎么了?” 陆知白说:“不错,沈万三早已死了,现在连他一个儿子都六十多岁,也死了。 可是民间传说,沈万三是因为,因为……代替当朝陛下犒劳三军,陛下发怒,就把他杀了……” 朱橚顿时睁大了眼睛,奇道:“这、这……还有这种传说?” 他颇有些哭笑不得,仔细一想,道: “可是,咱、咱们皇上还没有建立大明的时候,沈万三就已经死了好些年了呀!到底是谁这么别有用心的瞎传?” 他心中诧异,父皇在民间,口碑如此之差吗?哎呀…… 陆知白摇了摇头,解释不清,就不解释。 他一目十行,博览群书,自然知道有相当多关于朱元璋的轶事,都是野史,是瞎编的。 包括胡军版电视剧,有太多魔改,着实是误导了不少人。 虽然朱元璋并没有做过某些坏事。 架不住黑他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太多了。 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并非白玉无瑕,他这个人,实在太复杂了…… 所以。 陆知白因为经商,突然得到了朱元璋的关注,心里自然是有点慌…… “不说这个了,”朱橚微微板起了脸,“你怕个什么?当今陛下难道不要脸吗?这可是要写进史书中的呀!” 第116章 他心说,皇上就算抢,也只抢自己儿子的,对外人还是得客气一点……唉…… 陆知白也不愿意陷于焦虑,收起圣旨道: “就是,我这般安分守己,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虽然心中有疑虑,但陆知白晓得,朱元璋对老百姓态度还是不错的。 自己也正是一个百姓。不怕不怕~ 朱橚怀了一丝期待,询问道: “兄弟啊,花露水也造出来好些天了,研究所有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就是说,你下一个要卖什么?” 陆知白想了想,道:“不卖了,我先躺平一段时间,低调一些……” “啊?”朱橚如遭重锤,当即有些失望。 陆知白却笑起来: “不过,新东西倒是真的有……研究所的重大发明! 昨天,我那太阳能热水器,终于是搞出来了!” 提起这个,他终于高兴起来,拉着朱橚往外走:“五哥要不要来看看?” 朱橚早就听闻此物,满心觉得神奇,自然是要看的,嘴上嘀咕道: “太阳能,热水器,哈哈哈,真是稀奇古怪的,亏你想得出~” 陆知白带他到浴室来试用。 虽是夏天,但浴室通风做得好,一点儿也不闷,反倒有些凉爽。 朱橚试用着花洒,像得到了新奇的玩具,满脸惊奇: “这开关一打开,水就自己喷出来了,竟还有冷热之分?!” 他想了一想,道:“这样沐浴,确实很方便!陆弟,难道你是个生而知之的天才?” 陆知白唏嘘道:“这是研究所全体上下的功劳,我只负责胡思乱想,做出来才是真的难。” 不过这个进度,比他预想要稍快一些,才二十天。 朱橚将水龙头关了,问道:“这水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是热的?” 陆知白就给他简单讲了一下太阳能的原理。 至于用水,是用铁造了一个大水塔,刷了漆来防锈。 甚至连这浴室都是新建的,建成平房,水塔和简单的太阳能装置,放在房顶。 朱橚实在好奇不已,顶着大太阳,从楼梯爬到楼顶看了看。 陆知白打着伞,叫他下来,道:“哎呀,晒死我了,这太阳好恶毒……” 朱橚跳将下来,笑道:“这东西,冬天没什么日头了,怎么办呢?” 陆知白道:“那就烧锅炉嘛,那楼上还有个小房子,就是锅炉房。” 朱橚顿时肃然起敬了,道:“真是缜密啊,妙哉……” 他又想起来自家也早就用上干净又卫生的抽水马桶,顿时失笑:“你真是太会享受了。” 陆知白笑眯眯的望着他,说: “五哥想要吗?这整套装置,我可以让人上门安装。诚惠白银二千两,概不还价。” “不过,五哥是第一个客人,咱们又是兄弟,可以打个八折~” “……”朱橚无语的看着他这样一副嘴脸,心中忽然后悔刚才夸他了。 陆知白见朱橚好似有些抗拒,笑道: “开个玩笑嘛,我们可是兄弟,我怎么舍得和你收费?” 朱橚露出无奈之色,说:“主要是,我现在穷得很,想支持你也没法子……” 陆知白奇道:“怎么会呢?咱们的生意不是蒸蒸日上吗?” 朱橚愁眉苦脸的,忍了又忍,终究没有憋住,说: “我爹他……唉,他知晓我生意做的不错,就说手头困难,要我孝敬他……最后只给我留了一成……” “啊,这……”陆知白睁大眼睛,一副同情神色。 幸好他没有这样的爹。 哦,根本就没有爹…… 他想了一想,安慰道,“那就没办法了,胳膊扭不过大腿。谁让他是爹呢。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朱橚叹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知白倒是明白过来,笑道: 第117章 “怪不得你问我,下一个要卖什么……我同你讲,我是一个懒人,你是知道的……” 朱橚眉头微皱,侧目望着他道:“啊?你真不干了?” 陆知白说:“不是不干了,我是觉得有些东西利润太低,没啥意思嘛。” 他摸着下巴道:“我在考虑,专门做一些利润高的定制项目,是否可行……” 朱橚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道:“就比如说太阳能热水器?一套两千两?” 陆知白笑眯眯点头:“不错!这里可是京城,狗大户多的是,人傻……咳,我是说,他们为人,大方阔气……” 朱橚手托下巴,沉思了一会儿,道:“响马这个职业,可能更适合你……” 响马就是拦路抢劫的强盗。 陆知白将脸一沉,而后又是一笑,说: “真是看得起我啊……不过,我不认识什么有钱人,还得拜托五哥,帮忙宣说这热水器。” 朱橚倒是想起一事,笑道: “话说,我爹和大哥知道我们生意不错,都有些好奇,想要上门来请教你呢!那不正好让他们看看。” 陆知白一听,顿时就有些不自在了,道: “哎呀呀,这点生意算得了什么,怎么好意思让他们关注……” 朱橚心里有些幸灾乐祸,笑眯眯的说: “我可是个好人,所以知会你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陆知白支支吾吾道:“唉呀,这个……非来不可吗?” 朱橚笑道:“你怕什么?他们又不会吃人。顶多是问东问西罢了。” 陆知白实话实说道: “大哥倒没什么,毕竟都是兄弟,可是……岳父也要来吗?总感觉,他有些威严啊……” 朱橚真的笑了,眸色幽深道:“你很有眼光。放心吧,我爹特别欣赏你,你不要怕。” 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陆知白心里便像是多了一件事。 第二天。 他自己到街上去亲自看了。 百货楼果然已经换上了新的牌匾。 国泰民安,四个字龙飞凤舞,是金漆的,看着相当气派。 陆知白露出笑容端详着,连连点头。 有一说一,老朱虽然小时候没上过学,但一直刻苦自学。称不上大书法家,可这手字还是不错的。 “朱元璋啊……”陆知白在心中轻叹着。 想到自己竟然能和历史书上的大人物有所交集,穿越带来的时空错乱感,特别强烈! 但他依然没想明白,为何朱元璋对他的生意如此嘉赏? “难道是因为,前世我每次去明孝陵,都在心里给他默默上香???” …… 又过了一天。 这天下午,摸约三四点钟。 陆知白那威严的老丈人,果然带着他的好大儿,上门来了。 朱橚也跟在一旁。 三个人笑呵呵的,都是满脸和善。 陆知白心里有一丝小紧张,却也是笑脸相迎,将他们请进院中喝茶。 喝了一杯茶,寒暄一番,朱元璋便不打算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 “贤婿啊,我听闻你办了一个什么科学研究所,做得风生水起,已经有了不少成果。我想去看一看~” 陆知白谦虚道:“嗐,我闲着没事,玩闹罢了,也不是不得了的东西~”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 “我可是听说,因你造出了酒精,当今陛下都下旨嘉奖你了。难道陛下奖错了吗?” “……”陆知白无语了片刻,笑道:“陛下自然是不会错的,但我觉得我这,做的还不够好嘛!” 他起身说:“请爹爹随我来。” 朱元璋跟着起身,露出一丝欣赏之意,点头道:“你倒是不骄不躁。” 陆知白笑道:“点滴成就,有什么好骄傲的?” 一行四人到了对面的民宅中,看到了科学研究所的牌匾。 第118章 朱元璋眉头微皱,问道:“跨时代……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词汇,让他有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朱标正要开口圆缓一二,陆知白已是不徐不疾的道: “工匠虽然地位低贱,但科学技术却掌握在他们手中。我认为,只要不断的研究琢磨,迟早是能让当今时代,跨上一个新阶梯,进入新的时代!” 听了这解释,朱元璋神色舒展了不少,深深盯着陆知白道: “真是看不出,你竟还有这样的野心,怪不得如此谦虚……” 可是这家伙,明明那般小心谨慎,却也敢放言什么跨越时代? 真是怪哉! 另外,科学技术,又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就掌握在工匠手里了? 陆知白笑得很乖巧,伸手做请道:“我这是不知天高地厚,让爹爹见笑了……” 朱元璋随他走进研究所内,便见到十来个匠人,在院中忙碌着,一片叮叮当当的声响。 这些匠人,见有人来了,只抬了下头,打声招呼道“东家好”,也不搭理客人,便继续各忙各的。 还有的人,坐在廊下,皱着眉头在看图纸,苦思冥想,完全忘乎所以了。 朱元璋也不以为忤,反而有些惊奇的赞许道:“他们倒是专注,积极的很呐!” 陆知白笑道:“那是当然,我们绩效制度,多劳多得,都是实打实的收益……虽然我给他们放假一天,但是他们全都主动加班,真是叫人感动……” 朱元璋心中不知这绩效是什么制度,打算看完了再问。 倒是有一人紧张的跑过来,正是研究所的所长季洪才。 陆知白叫他忙自己的,季洪才便躬身行了个礼,离开了。 陆知白带着老丈人来到成品库房。 看到里头的东西,一时间,朱元璋只觉得眼花缭乱,竟有如此多的花样…… 朱标也是左看右看,倒有些惊奇,道:“比起我上次过来,又多了不少东西……” 陆知白笑道:“那是当然,已经过去十来天了。” 朱元璋扫了一眼这些大大小小的成品,禁不住满心都是疑惑不解: “这些都是车?还有这么长的?怎的这般奇怪?” 这库房有一半,放的都是各种木头车,可以说是陆知白的车库。 朱元璋所指的一辆车,正是非洲版木头自行车,被蒋平顺给仿造了出来。 换了皮肤的木头车车~ 陆知白一看到它就想笑,笑着解释道: “是啊,这是一种自行车,不需要畜力。” 朱元璋问道:“那这车,如何开动?” 陆知白比划了一下,说:“两手拿着把,跪坐在车上,另一条腿在地上一蹬,车不就跑起来了~” 朱橚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朱元璋眨眨眼,憋了片刻,才说,“倒是奇思妙想。” 陆知白道:“别看这个车长得不起眼,至少可以带四五百斤的货呢~又没有什么额外花费,几十里路,只需要多吃两个馒头……” 朱元璋点了点头,左右看看,最后指着一辆两轮自行车,说:“我看这个最正常些。” 陆知白抚掌赞道:“爹的眼光真好!我也这么觉得。这东西叫二八大杠自行车,上回被四哥骑烂了,以后做成铁的……” “铁的好,铁的好……”朱元璋只一味的点头说好,面上看不出情绪来。 他一转头,又看到一个竹条编的圆罩子,里头装了四片弯弯的圆板子,不禁奇道:“这又是个甚么东西?” 朱标和朱橚也都看着这东西,纷纷猜测起来。 朱橚道:“这下面还有踏板呢~可以用脚踩。” 第119章 朱标露出微笑,说:“我猜此物,是一种风轮!虽然模样与书中所载的风轮、扇车不同,但想来,作用是一致的……” 陆知白诧异的看了一眼大舅哥,抚掌而笑,赞叹道:“大哥竟如此博学多才!不错,此物名为风扇~” 他命人做的风扇,自然和现代的风扇样式相似。 但实际上,汉代就有机械风扇了,谓之七轮扇。 这种风扇颇为笨重,是在一根竖轴上,竖着插了一些木板。运转起来,四面皆有风。 现代样式的风扇,风是朝前吹的,体积也小一些。 朱元璋面上看不出喜怒,问道:“此物可以用吗?” 陆知白说:“可以。” 于是朱元璋伸出脚来,踩动踏板。 风扇便真的开始转动了,清风从扇叶中吹出,吹得他头发飞扬起来,衣袂飘飘。 “倒是一股好风!”朱元璋露出一丝意外之色,眸光亮了亮。 陆知白笑道:“是啊,多动动脚,还可以锻炼身体呢!” 朱元璋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此物倒也实用,也算不得花里胡哨的……” 但他又看到库房深处,还有各种样式的机械风扇,有手推的、脚踩的,还有牵绳的。 朱元璋露出思索的神色,转头问陆知白:“你造这些东西,不是为了当玩具吧?这些,能卖出去吗?” 提起这个,陆知白就有些尴尬,他实话实说道: “造这些,主要倒也不是为了卖,是让这些研究员好好打打机械的基础。 至于售卖,现在只有这风扇。而且,出了点小小的问题……” 朱元璋倒有些感兴趣了,问道:“哦,怎么了?” 陆知白说:“这风扇只卖出去三个,十两银子一个。他们反馈说声音太大了,我正叫人改进呢……” 听了他这话,朱橚顿时睁大了眼睛,盯着他,有几分质疑的神色—— 哎呀,你不是跟我说不卖别的了,要躺一段时间吗? 竟然背着我,偷偷地卖风扇! 陆知白一眼看懂了他的心里话,解释道: “这几个都是买过摇摇椅,还有马桶的老客户,算是专门定制的…… 往后这些容易被看穿的东西,我就不拿到铺子里出售了,就是走定制路线,免得被人模仿。” 提起此事,朱元璋倒也有些关心了,说:“你做的这些物件,有很多人模仿吗?” 陆知白稍稍点头,有些无奈道: “是啊!摇摇椅火了,就有不少作坊,都开始模仿,甚至,还有仿我这商标的……我有什么办法~” 朱元璋沉吟起来,低声道: “这个,倒确实不好管,你能想出来的,怎么知道人家想不出来?至于仿造商标,自会有人戳他脊梁骨。” 对于此事,陆知白也不多想说什么。 这里毕竟是古代,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没有那么重视。他也没权力拦着别人做生意。 不过,他本来也不看重摇摇椅之类的小生意。 朱元璋在这个库房中看了一圈,自顾自的说: “这里的东西,木头材质居多,铜铁的都少见。” 陆知白笑道:“做研究嘛,把原理搞清楚是最重要的,生产是作坊的事。” 朱元璋深深的注视着他,缓缓道:“你知道元顺帝吗?” 陆知白自然是知道的,说:“略知一二,鲁班天子嘛,他在工匠一途,倒是极具天赋……” 朱元璋的神色有些严肃起来,说:“那你可知道,元顺帝在皇宫中留下了一个宫漏,制作精巧非凡,华丽异常。 装饰的又是西方三圣殿,又是什么金甲神……当朝皇帝最不喜欢这些奇技淫巧,令人砸碎了!” 第120章 陆知白听了这话,就眨了眨眼,没有立即开口。 他一时有些不明白,老丈人突然说这个,是要干什么? 见他似乎有些不安,朱元璋神色缓了一缓,说: “那个宫漏,听说计时是不错,但花里胡哨的装饰已掩盖了本身的功能。我觉得,你这些东西就很好,简单、务实!” 陆知白心里说,那些大户人家就喜欢华丽的装饰,这里的只是样品,真正卖出去的可不是长这样…… 但他表面上连连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说:“元顺帝就是瞎胡闹,玩物丧志,所以他亡国了呀。” 他心中倒有一丝诧异,老丈人看起来威严,对于宫廷八卦竟也这般感兴趣。 还批判起了奇技淫巧,哎呀,这站位,怎么看也不像普通的大地主,感觉像是有官身啊,至少也是读过书的…… 不过,陆知白也没有想太多。 元顺帝那样的人,在古代本来就备受批判。 但凡是个有见识的,都会唾骂他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好好的皇帝不当,净去折腾一些有的没的。 陆知白心念电转,说道:“爹爹的谆谆教诲,我心中明白。您放心好了,那些奇技淫巧、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向来也是看不起的。 我命人做的这些,哪一样不是确实有用,不是确实能改善百姓生活的?毕竟我的主张,向来是经世致用……” “经世致用?”朱元璋骤然听到这四个字,心里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立即是起了天大的兴趣,朗声道,“好一个经世致用!” 朱元璋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盯着陆知白。 他的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惊诧,有着些许皱纹的面庞仿佛凝固了一般,透着喜色。 随后,这份惊讶,渐渐转化为浓厚的兴趣和思索。 他那双锐利得发亮的虎目之中,也是骤然爆发出了异彩,望着陆知白,情不自禁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他心中暗自惊讶:这经世致用的思想,竟如此切中时弊!朕以往虽也力求务实治国,却并未总结出背后的思想…… 朱元璋向来追求效率、效果。之前茹太素上书,絮絮叨叨,五百字能讲清的,写了一万多字,气得朱元璋把他打了板子。 若是满朝文武,都能明白经世致用的道理,他岂不是会轻松许多? 一时间,朱元璋几乎要将陆知白引为平生知己! 接着。 朱元璋思索片刻,转眼,望向两个儿子道:“为父考教你们,经世致用,作何解啊?” 朱标和朱橚,都是思索起来。 朱橚眨巴着眼睛,满脸的天真与无邪。 他是喜欢做诗文歌赋的,但是,碰到这些严肃点的话题,就有点抓瞎了…… 从表面来看,不就是说,要用吗? 但朱标见父皇如此重视这四个字,便在心中反复咀嚼着经世致用这四个字,越想越是觉得仿佛有一道亮光划过脑海,让他对治国之道有了新的感悟。 他不禁对陆知白钦佩地瞥了一眼,同时也感到一丝震撼:如此深刻的思想,此人究竟是如何想到的? 自己以往的所学和见识,在这一刻,仿佛都受到了些冲击…… 朱标想了一想,稳重的开口,便开始了引经据典,道:“儿……儿子以为,这经世致用四字,最早是西汉的刘向提过。和儒家那学以致用的思想,应当是一脉相承……此语实在是切中肯綮,发人深省啊!这当中,有大学问!” 第121章 朱元璋微微抬起头,目光中透着肯定与欣赏,缓缓地轻轻颔首,而后嘴角上扬,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赞许道:“我儿就是学识渊博!” “你说的不错,学了一些什么,正是为了用的。不要学某些读书人,成天掉书袋子,一身的酸臭气,还觉得自己学富五车,结果呢?于国于民,也没看有甚么用处……” 他的习惯就是如此,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借某件事教育起自己的继承人。 而朱标也是习惯了,点头道:“父亲说的是。” 朱元璋越说越觉得来了些火气,却也有些无奈。但顾念着陆知白在一旁,便压住了话头。 只是,望向陆知白的那目光,却笑吟吟的,充满了十成十的欣赏。 陆知白还是头一次见他父子如此相处,心中觉得有趣。 看来大舅哥的家教倒是甚严,也被寄予了厚望。 大舅哥的解释没毛病。但经世致用,其实是明末黄宗羲、顾炎武等大佬将之发扬光大的。 求真务实、经世致用,这已经是后世的共识了吧。陆知白倒是没想到,随口而言的四字,竟好似给他们带来了一些震撼? 哎呀,大明的思想,就是被压抑了太久,还没解放啊…… 陆知白笑着说:“爹爹您这话呀,那是一点儿错都没有。现如今这天下啊,还需要大力地搞建设。咱们必须得务实,学到的东西就得用上,多去做些有实实在在用处的事。为啥呢?因为说到底,发展才是最关键、最硬气的道理啊!” 朱元璋听了,不由得也是微微一笑,道:“不错,要发展……” 朱橚听他们聊得火热,也赶紧表态道:“父亲,俺也一样!” 朱元璋仿佛无视了他,望着陆知白,赞叹道: “你这小娃子,年纪轻轻,竟能想得如此透彻深远,着实天资非凡,真让咱又对你另眼相看了!咱这辈子啥没经历过,啥没见识过?可也没你这般,把如此深邃的道理只用四个字,就能讲得这般明白。 你说的一些话,想的一些点子,都让咱吃惊不小。之前咱还觉着你,虽然是块美玉,但毕竟是个毛头小子,没成想,居然有这等本事,真是大大出乎咱的意料!” 朱元璋目光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嘴角上扬,心中对他越发满意,点头称赞。 他仔细一想,他的儿媳妇和女婿,只有陆知白经历了这般严苛的挑选,丝毫没有凭借出身、家世。 没等陆知白说什么,朱元璋便又笑眯眯的感慨道:“不愧是咱千挑万选的女婿啊,真没叫人失望!” 朱标说得不错,陆知白真的是天生的工部侍郎啊! 若是他去了工部,必定能人尽其才……真不知他那些新鲜的想法,会给大明带来多少有益的改变…… 老丈人这般夸奖,陆知白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拱手道:“爹爹过奖了,折煞了我……” 朱元璋只是微微一笑,环视库房一眼,倒没什么感兴趣的了,道:“走吧,咱们出去坐坐。” 他本身对工匠之事兴趣也不算大,更注重对国家和百姓有没有实际作用,看完便算了。 朱橚刚才被无视了,心中还惦记着热水器的事,赶紧是刷起了存在感道: “听说小白最近还做了一种太阳能的热水器,只需要晒太阳就有热水用,父亲要不要去试试?” 朱元璋倒是有些不解了,道:“穷苦人家不就是这样,夏天指望着日头把缸里的水晒热。有什么新奇的?” 第122章 朱橚看了陆知白一眼,意思是你自己不上? 他嘴上道:“不,他的这个,是一整套东西,精细着呢。” 朱元璋和朱标听了,都转头,向陆知白看过来。 陆知白便也笑道:“此物确实稀罕,一群工匠花了不少时间心力呢,在大明恐怕只此一家。” 既然他如此说,朱元璋便眉头微皱的道:“那就去看看吧。” 一行人又来到了浴房。 外头天气热,他们已经走得一身汗了。 到了浴室,清风徐来,却有一股凉爽之意。 朱元璋和朱标瞧见那花洒,刹那间,二人的脸上皆流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 他们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这新奇的物件上。 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东西,只见那花洒上头分布着一个个细密的小孔,排列得整整齐齐。 不知为何要这般设计,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到底有何奇妙之处。 朱橚使用过,热情地介绍起来:“这个叫水龙头,只要一打开,水就会涌出来。” 朱元璋手持花洒,打开水龙头,果然见那水喷了出来,倒是有些温热之感。 他点点头说:“水龙之头,果然可以吐水。” 陆知白的内心瞬间涌起一阵想要大笑的冲动,但他强忍住了,嘴角微微勾起。 朱橚又说:“这个水龙头,往左右两边扳,还可以调节冷水热水呢。” 水哗哗地流了一会儿,朱元璋抬起头来,满面诧异之色,道:“此物是用来沐浴的吧?你倒是当真心思奇巧。若说之前的那些东西还有迹可循,但这什么太阳能热水器,真是前所未见!” 这和他之前所想的简单粗暴利用太阳,截然不同,可以说,确实是精巧极了。 朱标环顾四周,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问道:“太阳能又是何物?” 于是,陆知白不得不又给他们解释一番:“就是利用太阳的能量,具体说来……” 父子几人专注地听着,皆不约而同地点着头。 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仿佛内心受到了极大的触动,目光中满是震撼之色。 尽管陆知白也没有说太多,但父子三人仍然感觉到,好像是接受到了新知识的洗礼,仿佛是接触到了一片广阔天地的一个小角…… 陆知白见他们身上有汗,便提议道:“爹爹怕是热了,不如就此沐浴一番?正好也试试,这热水器好不好用。” 他心中实则惦记着方才岳父吐槽的“奇技淫巧”。 事实胜于雄辩,此物究竟是为了奢华摆阔,还是为了实际作用,试用了才知道。 朱元璋想了一想,点头道:“也好。” 于是,其他几人出去,朱元璋在浴室中洗澡。 马车上倒也是携带了衣物,朱标命人拿过来,自己又热切的同陆知白请教问题。 陆知白与两个兄弟,坐在院子外头的树荫下,闲聊着。 不久之后,朱元璋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出来,身上还带着香皂的香味。 朱橚颇有礼貌,道:“请大哥进去洗。” 朱标身体微胖,不耐热,推辞两句便进去了。 朱元璋到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了,喝了口茶。 树荫完全遮住了阳光,一旁有下人,踩着那木头脚蹬风扇。 风扇前面又放着冰桶,风把寒气吹了开去,暑意顿时为之一消。 朱元璋眯着眼睛,感慨道:“你这日子,过得倒是舒坦……” 他原本想说比皇上都舒坦,又忍住了,怕吓坏了这小女婿。 陆知白笑了笑,说:“我又没什么大志向,把家里条件改好一些,和乐儿过上舒适的生活,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第123章 朱元璋垂下眸子,瞥了一眼,陆知白腰间挂着的香囊。 这香囊原本正面朝里,他一坐下,香囊就翻了过来,露出了正面那有些歪扭的熊猫。 朱元璋看着便有些失笑,实在是乐了。 他一看就知道这样的女红,正是出自自己女儿之手…… 陆知白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也是抿唇而笑,有一丝羞涩。 哎呀,娘子对那熊猫,倒颇有些迷恋。 还悄悄的,给他按照自家商标,绣了一个熊猫香囊。 只不过,这个手艺…… 这只熊猫有点儿长短腿,圆耳朵也变成了有点尖的猫耳朵,一副丑萌的样子。 朱长乐也颇为不好意思,狡辩说熊猫,不就既是熊,又是猫么…… 但被陆知白一笑,她便害起羞来,觉着自己的绣工无法见人,还是不要送了吧。 可是陆知白念着心意贵重,笑着抢了过来,并且戴在身上。 只不过,有时候悄悄的,把刺绣面朝向了里头…… 现在被老丈人发现了,陆知白只是笑,假装无事发生。 朱元璋也是含着微笑。 他虽没有细问,却也看出,小夫妻感情甚笃。 朱橚一低头,看到陆知白腰间的香囊,顿时也微微笑起来,心中倒是有些羡慕。 翁婿两个闲聊了一阵子,朱橚在一旁插科打诨。 朱标匆匆洗了个澡,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朱橚看了陆知白一眼,笑着说:“我不热,就不洗了。” 眼下这场景,肯定马上要开始谈话。他一进去,陆知白不就孤身一人了。 他们四个人,各自坐在一个石凳上,吹风,喝茶。 静了片刻,朱元璋慢悠悠的开口道: “贤婿啊,我有一事不明,你这一瓶花露水,便要三百个大钱,算下来便是三钱银子了。卖得这么贵,但据闻,生意还很不错,这是怎么回事?” 陆知白微笑着回答:“其实是运气好,刚好天时地利人和罢了。” 朱元璋盯着他说:“不要太谦虚了,你就好好讲讲。今天,咱专门带大儿,哦,还有小五,就是想听你说说这财货经营的事。” 陆知白露出一丝无奈的笑,道:“那我便胡说几句,各位就当听个乐。” 朱标温声道:“你不要担心,都是自家人,就当平常聊聊天,又不会笑你。” 陆知白便也笑笑。 其实担心或羞怯倒是其次,他是太清楚自己的尿性了。 一旦开始讲什么东西,就很有可能停不下来! 前世他阅读速度很快,记忆力不错,所以博览群书。 知识太多,没有出口,岂不是等于锦衣夜行?所以,他时常混迹各大论坛,倒也不是不能舌战群儒…… 陆知白心中提醒自己,面对的可是一群古人,还是收敛一些,差不多就得了。 毕竟是父、兄,不要给人留下夸夸其谈的印象。 陆知白思索一番,细细的一点点说起,道:“第一,得有市场需求,这是基础。现在正是夏天,蚊虫多。” 朱元璋父子三人点点头,表示当然明白这个。 陆知白又说:“二嘛,就是东西本身得过硬。我的产品新奇,又确实有效。” “第三呢,就是岳父最关心的,为什么能卖得多。这可是在南京城中,江南一带自古繁华,有钱人真的不少。” 他顿了顿,又微笑着说:“有钱人一扎堆,攀比就严重。而我又有一些营销手段。” 朱元璋点了点头,眉头却是不知不觉的皱了起来。 有钱人之间的攀比,实在让他深恶痛绝…… 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可不都是民脂民膏么! 第124章 陆知白接着说道:“此外,我还雇了一些人,到处宣说。又设计了不少优惠方案。很快名声就大了,之后,就有外地商贾来大量采购。这销量可真的离不开他们。” 朱元璋听了,不禁微微颔首,双眸中泛着一丝讶异与欣赏,心中暗自赞叹: “这小家伙的商业头脑确实不一般。不但能够别出心裁,制作出那些新奇巧妙的玩意,且在售卖之法上亦是独具匠心。知晓如何迎合众人之喜好,把握市场之需求,心思缜密,手段高明。如此能耐,合该他发财,此子倒是颇具才干!” 一时间,朱元璋心里竟有些痒痒了,见才心喜,非扒拉到自己碗里不可。 转念一想到,小家伙早已是自己的女婿,跑不了。自己的眼光,果然是这般的好啊。 他便又露出了些许笑容,注视着陆知白。 陆知白简单说一下经营之道,看了看他们父子三人,脸上却是禁不住露出了几分自豪的笑容。 他说道:“但是!最使我开心的,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为了制造花露水,我建起了酒精、玻璃瓶、花露水加工的作坊,雇佣了超过一千个人手! 也就是说,在这背后,实则是至少一千个家庭啊。他们在我这里求得生计,得以养家糊口。一分劳作,便能有一分收获。如此,便有了生活的来源,能够维持开销,让一家老小不至于忍饥挨饿,能够在这世上生存下去……” 朱元璋父子三人听了,皆微微睁大了双眼,流露出一抹惊诧,紧接着,又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神色。 朱元璋实在没有料到陆知白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禁目光灼灼的仔细端详着他。 朱标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钦佩的神色,他目光中满是赞赏,微微摇了摇头,轻声感慨道: “弟弟这般年纪,竟有如此的胸怀与格局,实在令为兄都有些惭愧。想我年长于你,却未细想过这些事,实在是自愧不如啊……” 朱橚则是大睁着眼,那双眼珠子好似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一般,直直地盯着陆知白,满脸都是有些惊奇的样子,嘴巴也微微张着,好像不认识他了似的。 陆知白摆了摆手,笑容却很灿烂的说:“这又不算什么,我确实也需要他们,我们各取所需。不过,我家给的工钱,比市面上要高个一二成……” 朱元璋听了,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感慨之色,由衷地说道: “你倒是心善,有想法,也有实际举动……不过,你终究还年轻,往后啊……唉,等你到三四十岁……罢了,现下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 陆知白一下就听懂了,微微一笑说: “爹爹,并非如此。年轻人或许脸皮薄些,不那么圆熟,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变得更世俗更贪婪。 苛待工人,又能让我多赚多少钱呢?再说了,以我现在的财富,不贪图无意义的奢华享受,差不多够丰衣足食的过半辈子了……” 朱元璋倒是来了兴致,笑了一笑,悠悠感慨道:“你还小,不知道成熟大人的世界是怎样的,自然会说这种话。” 陆知白沉默片刻,也不与他争论,只说: “我确实不知那些成熟的人是怎样。但我却永远记得,这世间万民,过得太苦。我能力微薄,能帮一部分人些许罢了……” 这下子,轮到朱元璋沉默了! 第125章 可是他也没有什么恼怒的神色,只抬头望着那树荫,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伤感的神色。 朱标见状,也是微微皱起眉头。 如何让百姓生活得更好,这也是他身为储君,该考虑的问题。 朱橚虽没有这样的责任,却天生一副良善心肠,也不由得摇头叹气。 心中却晓得了,怪不得这个妹夫与自己这般投缘,原来是因为,我们都是美玉无瑕的君子啊…… 陆知白见了,心说这一伙大小地主,竟还是有些良心的。怪不得,我们能坐到一起谈天。 他笑了笑,继续说下去,道:“那么,我给这一千多个人提供就业,他们赚得了钱之后,迟早会去消费。 这样的话,其他商贾便能赚到钱,生意也能做下去,便又继续生产,又为其他人提供了物资……” 陆知白总结道:“生产带来就业,就业带来消费,消费促进再生产……简单来说,就是这般的循环,但市场却因此渐渐充满生机,大家的生活也会慢慢好起来……就业,是最大的民生啊!” 当然,这中间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分配”。 这就牵扯太多了,所以他没说。 这些名词虽然听起来新奇,但道理并不难懂。朱元璋父子三人,一听就明白了。 但朱元璋的目光却微微幽深了,盯着陆知白,道: “你年纪轻轻,出身普通,父母的见识只是一般吧?你知道的却不少。这样新奇的观点,那些学富五车、饱读诗书的饱学之士,都说不出来。 你这小脑瓜里究竟装了些什么,竟能有如此独特且深刻的见解,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感慨道:“或许,这世间,真的有天纵之才吧!生来就是有超乎常人的智慧……” 朱标面带微笑,缓缓地点了点头。 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悄然涌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望着眼前才华横溢的陆知白,朱标不禁暗自感慨,和陆知白相比起来,自己似乎有些平凡无奇,只晓得读一些圣人文章,还总觉得学之不尽。 而陆知白,每一个见解都那样的新颖独特,可细细追究起来,无不是切合圣人之言,是真正的“学以致用”! 自己,虽然一直努力,却总是显得中规中矩,没有令人瞩目的闪光点。难道自己,真的只有中庸之资吗? 这种自我怀疑的念头,如同阴霾一般,一时间,在朱标心中挥之不去…… 陆知白倒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认为,有些东西古人不是不明白,只是受限于时代罢了。倒也没什么好嘲笑的,不应当欺负他们的时代局限性。 陆知白忙是谦虚起来,尴尬道:“我只是离经叛道,不务正业了一些,就爱瞎想罢了,让父亲和哥哥见笑了……” 朱元璋立即是反问道:“那咱问你,什么才叫正业?能帮百姓过上好日子不是正业,什么才是?” 陆知白一脸懵逼。 我就是谦虚一下,怼我干啥? 朱元璋自知语气略激动了些,又露出一副笑容,和蔼可亲的说道: “你不要再自谦了,咱认为你的学问,很有益处!你刚才说的,也算是经世致用之学吧?” 陆知白想了一想,连连点头:“自然是。” 朱元璋摩挲手指,露出沉思之色,问道: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要问问你。你说的什么生产,这固然好,要雇佣人手,他们不种田了,做工,挣了钱,就能买到粮食……” 第126章 陆知白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也在思索。 朱元璋果然说道:“那么,如果这样的生产太多了,岂不是天底下人都跑去做工,去做生意,就没有人种田了?人心思利,如此浮躁,若是碰上风雨不调的年份,岂不要闹起饥荒?!” 陆知白有所预料,微微一笑道:“爹爹的担心很有道理。粮食安全这确实是一件大事。只不过这种假设不太可能。怎么可能所有的人都不种田,跑去做工做生意呢?” 朱元璋目光锐利说道:“咱就是这个意思。不是所有,是有很多、大量的。 一个正常的国家,各行各业都得有,可农民的人数,理应是最多,如此才能维持全国所需的粮食,让大家都不至于饿死。但如果按你的说法,粮食肯定会少一些,那便会有人饿死。” 陆知白笑着说:“我知道您的意思不是针对我,那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 假使种田的收入比做工高,那岂不是做工的人,都跑去种田?说到底了,还是在于种田太苦,收入又低,还有沉重的赋税徭役……但凡有别的出路,谁愿意种田呢?” 朱元璋听了,表情一时有点儿不是滋味,不禁反问道:“赋税和徭役沉重吗?咱们皇上,不是年年都给一些地方免税?” 陆知白倒是无奈了,诧异的看着他,心说:你自己就是大地主,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他便笑了笑说道:“农民生活为什么苦,收入微薄,爹心里明白,我就不多说了……” 朱元璋抿了抿唇,却也只能点头,露出一丝哀伤之色。 农民苦,他怎么不明白?他太明白了! 是了,官家虽然免税,可是民间那些地主、士绅,甚至于地方官吏,难道个个都是良善之辈? 他们有的是花样,去盘剥手下的百姓! 朱元璋神色严肃了些许,却很克制,不去胡想,问道:“但种田就是这个收益,不会比做工高了。 那咱就问你,这种情况,工商业要是大力发展起来了,怎么才能保证粮食充足?” 陆知白想了一想,笑着说:“工商业的发展是有一个过程的。这段时间,就留给当朝皇上去调节政策。我们在此谈论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啊。” 朱元璋顿时无语的沉默了。 他就是想不到该如何破局才这么问!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限制工商业的发展,保证粮食这个根本。 工商也可以慢吞吞地发展,但是人,一天也不能没有饭吃。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问:“那假如你是皇上呢?你怎么解决这个事?” 陆知白微微睁大了眼,有些惊奇道:“爹可不要胡说,咱怎么敢这般僭越……” 朱元璋笑道:“咱们几个闲聊,你怕什么?又不会有人告发你。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 陆知白心觉,这个老丈人可真难缠,怎么净问一些严肃正经的问题? 不过他也是有所理解,人的爱好都不同嘛。 像四哥,就一门心思的想让他搞些军事装备。 陆知白想了一想,说:“我没当过皇上,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做。不过,要我瞎想的话,如果保证农业和工商业平衡,大家一起发展,那再好不过了。” 朱元璋顿时哼笑道:“真是做梦……” 但他随后又说:“行吧,反正是瞎想,那你怎么瞎想的?” 陆知白稍微想了想,说:“为什么需要大量的人去种田才能保证粮食呢?因为粮食的生产效率还是太低了。 第127章 这原因有很多,比如技术,包括农具、工作方法,还有水利工程。 比如人,人不积极,自然无法好好照料田地。而最基础的,在于没有优良高产的种子。” 说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可真是……没一样是好解决的。 尤其是人,涉及到太多,再说下去,就会触动地主士绅的利益了。 而岳父,刚好就是一个大地主。 所以,陆知白的眼睛转了一转,眉飞色舞、一脸兴奋地说道: “对了,我听说啊,海外竟有良种,据说那产量极为惊人,一亩地,竟然可以产出二三十石粮食呢!”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丰收的景象,感慨道: “若真能将这良种引入,那对于咱们的农业生产,将会是何等巨大的变革啊!” 此话一出。 朱元璋父子三人,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皆是瞪大了眼睛。 朱橚惊奇的问道:“你在说什么,没说错吧?亩产二十石?!” 朱元璋更是微微皱眉,不懂,这个他颇为欣赏的小家伙,怎么突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朱元璋原本沉稳的面容,流露出一丝疑惑,他盯着陆知白,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脸色渐渐的有些阴沉下来。 朱标一向稳重,此刻却不禁张大了嘴巴,儒雅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疑惑,问道:“这怎么可能?你是从何处看来的?” 朱橚看了一眼朱元璋的神色,心里顿时有些担心。 他可是知道,好几年前,有一个叫杨宪的奸臣,拿尺许长的麦穗来报喜,说是祥瑞,把父皇骗得老惨了,此人死得自然也很惨…… 陆知白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突然发起癫来? 朱橚慌忙说:“这也太离谱了,你从哪里听来的,莫不是以讹传讹?可不要胡说。” 比起当着大地主的面批判地主士绅,陆知白倒宁愿同他们扯一扯海外那美好的粮食。 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说:“我是在一本不知名的杂书上看到的,我可没有胡扯,海外当真有这么高产的粮食,有名有姓的呢。” 朱元璋听完陆知白的话,眉头紧紧皱起,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怀疑,叹息道: “一亩产出二三十石?如此荒诞之言,怎可轻信!你呀,真是一个孩子!” 朱标也是微微摇头,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此事闻所未闻,恐是夸大其词。海外之地,向来神秘难测,这等传言未必可信。” 他的语气虽然平和,但眼神中的疑虑清晰可见。 朱橚也是有些急了,担心父皇怪罪,道:“陆知白,你平日里也算稳重,怎今日说出这等没根没据的话来?” 朱元璋却是摇着头,有些失笑的样子,说:“贤婿啊,恐怕你也没种过田,对农事不太晓得。 你可知道,当下我大明的良田,譬如江南熟田的水稻,一亩能产个四五石已是不错;而那北方的麦子,每亩更是只有可怜的一两石。什么海外良种,每亩竟能翻数倍?这叫人如何能够相信!简直是无稽之谈!” 朱标心中的震惊,缓缓消散了许多,他说道:“此事实在难以置信。就咱们所熟知,江南鱼米之乡的上等水田,精心耕种,也才那些产量。 这海外之说,太过夸张,怕是哪个书生编造出来的不实之词,陆弟弟你不要被蒙骗了。” 他心中则是有些叹息,夸大其词的杂书多着呢,但看就看了,不应当在父皇面前说出来呀…… 第128章 面对他们一致的否定与怀疑,陆知白心中也是无奈。 他是多么希望大明的人,可以睁开眼睛,多看一看这世界啊! 他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一时难以有证据。我还晓得那些作物的名字呢,其一曰红薯,或叫番薯,个大饱满,藤蔓茂盛,藤条插地里就能活,其二玉米,玉米棒子粗壮结实,颗粒饱满得都要爆开;其三土豆,在地里更是一窝一窝的,又大又圆~ 而且它们不挑地,不管是山地还是旱地,甚至是盐碱地,都能长得好好的。若真能将这些良种引入咱们这儿,天呀,大明不出几年就是国富民强,再过一些年,就能统治世界!” 他一口气说下来,越说越是骇人听闻。 朱元璋早已是微微眯起了眼,眸底有精光闪过,心潮澎湃的陷入沉思。 陆知白描述的这景象,倒是十分诱人。但一想到奏疏中看到的,那才是真实的大明。 朱元璋又恢复了绝对的清醒,露出一丝苦笑来…… 不过,这孩子虽然说起了大话,但其心中,还是希望大明好的。这倒是叫朱元璋心中竟升起了些许感动。 陆知白却也是叹了口气,道:“只是这海外路途遥远,且语言不通、风俗各异,想要获得这些良种,恐怕并非易事……不,实在是太难太难,难于上青天……” 朱橚一样是摇了摇头,却是笑起来:“这种瞎扯,倒是有些意思。我突然想明白了,这种子,确实很重要,龙生龙,凤生凤嘛~” 陆知白点头,冲他笑起来道:“就是这个理儿!这年头,与其费劲巴拉的改造水稻小麦,还不如引进一些亩产高的粮食呢。” 朱元璋听得心中倒是一动,但一想到实情,只觉得凉水当头浇下。 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的冷哼一声,道:“你说这么多,不还是毫无办法?” 陆知白想了想,说:“假设我有沈万三那样的财富,我或许,就组织一个大船队,航海去!先下西洋,再往远处走走,把那些优良的种子,都带回来……” 朱元璋目光之中,又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来,说:“你倒是很有宏图壮志,真叫人不敢小瞧。” 陆知白笑了起来,喝了口茶,说:“我就是想想罢了,毕竟我不是沈万三。这个任务,就交给……” 差点将“交给郑和”脱口而出。 朱元璋正陷入沉思,倒也没在意。他在想,这海外,当真有神奇的粮食吗?那他们岂不是无比富裕? 可为何,那些番邦小国,还会到大明来朝贡呢? 朱标听了,也有些失笑,说:“海洋实在太广大了,恐非易事。弟弟,咱们还是脚踏实地做眼下的事吧。” 陆知白也顺坡下驴道:“大哥所言极是。” 朱橚在偷偷观察老爹,但见朱元璋神色无异,才放心几分。 朱元璋望着陆知白年轻的脸庞,感慨一声:“你终究是年轻,确实充满奇思妙想。这良种,咱是不敢想的。但光是想一想,确实也让人心情好了一些。” 陆知白道:“是吧,日子好像多了几分盼头~” 朱橚摇了摇头,无奈的笑起来。 朱元璋好似并没将陆知白的胡言放在心上,他低低一笑,满脸的意味深长,说: “贤婿啊,我看你是个贤才!虽说想法特别了些,却有一片拳拳为民之心,更是有实际举动。” 他骤然夸赞起来,陆知白倒有些不好意思,连连谦虚。 但心中,亦有怪异的感觉,好似有什么坑在等着他。 第129章 只听老丈人热切的说:“你对工匠之事,又如此的感兴趣,还有天赋和想法。这样吧,我举荐你去工部任职!给你谋个官身!” 陆知白听闻此言,顿时如遭雷击,惊得浑身一颤,满脸皆是惊骇与不解之色。 他苦笑着,无奈地说道:“爹啊,我不过是在家中瞎折腾罢了,与工部那些真正的贤能之士相较,我简直不值一提,您可切莫高看我了。” 他心中暗暗发誓,打死都不会去当官的。 要知道,这洪武年间,六部各部的尚书,更换频繁,犹如走马灯一般,甚至一年能换上好几个。 当官,实乃高危职业啊…… 朱元璋的脸色微微一沉,思绪不禁飘回了一些过往的不快之事。 他一扫群雄,建立大明,至今是第十二年。但依然有人,或是觉得大明不能长久,或是瞧不起他,甚至是依旧忠于残元,而不愿意为他效命…… 不过,朱元璋认为,陆知白不愿做官的理由,应该不是以上任何一种。 他满心不解,问道:“你对朝政之事颇为关心,又颇具才能,为何不愿为朝廷效力?莫不是觉得俸禄比不上你做生意所得?” 陆知白一时无语,沉默了片刻,轻咳了几声,装出一副病弱之态,这才缓缓说道: “咳,实不相瞒,我如今还在调养身子呢。再者,我乃是家中独子,自幼便懒惯了。 倘若真得了官身,恐怕不出几日,就会因我的懒散习性,被陛下拖出去,砍了脑袋……” 这番话,让朱元璋又好气又好笑。 世间怎会有如此之人,懒还能懒得这般理直气壮!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问道:“难道我们陛下就如此嗜杀?不分是非对错?仅仅因为懒散,就要杀人?” 陆知白长叹一口气道:“当然不是……但官员,所食所用皆是民脂民膏,对其要求自然不同……” 他一脸诚恳地望着朱元璋,说道:“总之,我着实不适合为官,我真的毫无志向……” 他心说,老丈人啊,您就饶过我吧! 朱元璋紧紧盯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毫无志向之人,怎能折腾出这研究所来?冠以跨时代之名……而且,还想着出海寻觅良种呢!” 陆知白一时语塞,无奈笑道:“沽名钓誉罢了……信口开河的东西,还请不要当真。” 他本是想着,现今暂且躺平,待日后各方面有所积淀之后再奋发图强。 这种奋发有为,尚需时日。而非此刻就去当官。 陆知白眼珠微转,试图将指向自己的压力引开,好奇地问道: “上回,大哥也说要举荐我。我之前倒不知,父兄竟是如此有本事的,这……这倒是要请教一下了。” 朱元璋稍作思索,高深莫测地笑道:“我结识之人众多,朝廷大员,也认识不少。” 陆知白听了,心中愈发好奇,追问道:“那爹您到底是何身份?竟能与朝廷大员相识?” 朱元璋转动眼睛,避而不答,只是说道:“这你无需知晓,你只需明白,我为你谋这官职,乃是真心为你好。” 陆知白连连摇头,坚持道:“爹,这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真没那当官的命,还望爹莫要再勉强我。” 朱元璋微微皱了皱眉,却想到这后生终究是自己的女婿,于是又露出一丝微笑,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暂且不提此事。” 他注视着陆知白,语气稍缓,关切地问道:“你这身子调养得如何了?天气渐热,可得仔细将养着。” 陆知白赶忙稍稍拱手,感激道:“多谢爹的关心,一直在吃药,倒是比之前好多了……不过,估计要再养上一段时间。” 第130章 朱元璋轻轻点头,微笑道:“那就好,回头我再请郎中过来,为你复诊。你好好休养,也好早日生娃儿……” 陆知白不禁是笑了出来,有一丝不好意思,又觉得好笑。 怎么古代也是如此,催婚之后就是催生…… 不过两个哥哥倒都是微微点头,没有揶揄之色,似乎觉得正常。 闲聊了一阵子,朱元璋问了时辰,便觉得不早了,于是带着两个儿子要告辞。 再过一阵子,便是晚饭时候了。 陆知白自然是各种挽留,但朱元璋浑不在意,摆摆手道: “好啦,下次再吃,以后机会多的是……我还有事要忙,今天,倒是从你这里,学到不少东西。” 他们三人离开,陆知白和朱长乐跟在后面,一路送到大门外头。 马车之中,朱元璋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 朱长乐注视着远去的马车,悠悠回过神来,忍不住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弯弯的眉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欣喜。 她抬起眼来,双眸明亮如星,闪闪发亮的盯着陆知白。 “夫君,你可真是太特殊了!竟能得到父亲如此的重视……” 她脸颊有些泛红,心跳的很快,呼吸都微微加快了些许。 她轻声道:“父亲亲自举荐你去工部任职,还这般苦口婆心地劝,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看她笑吟吟、很高兴的样子,陆知白有些失笑,但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道:“是,感谢老丈人抬爱。可是,我……哎……” 朱长乐望着陆知白无奈的神情,心下了然,她深知夫君的性情。 尽管她心里明白,身为驸马的他,日后多半还是会去工部任职的,但此时她选择了安慰,顺着他的话说。 朱长乐轻轻挽住陆知白的手臂,柔声道:“夫君莫要烦恼,既然你当下无心于此,那咱们便先不想了。开开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吧。” 话虽如此,朱长乐的眼中依然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她长长的睫毛轻颤,含情脉脉地看着陆知白,说道: “夫君,不管怎样,能得爹如此看重,足以证明你的才华实在出众……” 她小声的,缓缓说道:“能与你,结为夫妻,是我此生之大幸……我永远都记得,初见你的时候……” 这近乎告白的话语说出来,面纱之下,她的双颊绯红如霞,似三月盛开的桃花。 粉嫩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却又努力克制着。 她垂下了眉眼,但那清澈的目光中,盈满了欲说还休的娇羞与深情,还有无尽的倾慕…… 陆知白方才还因朱元璋的重视而满心忧虑,此刻得到娘子那如春风般轻柔的安慰和满含深情的夸奖,心情顿时如拨云见日般明朗起来。 他看懂了她的目光,那是一种深深的爱慕。她已经被她深深吸引了。 陆知白的心中此刻也满是怜爱与幸福。 她的温婉贤淑,她的善解人意,她的一颦一笑,还有那时常流露出的娇憨可爱,无一不让他心动不已。 能与这样的女孩子成婚,他只觉自己是这世间最幸运之人。 此时,两人四目相对,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变了味,渐渐的有些甜腻。 陆知白轻轻握住娘子的手,朱长乐不由得长睫轻轻颤动,双眸闪烁着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娇羞而迷人。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内心的倾慕仿佛要化为实质。 于她而言,夫君仿若那高悬于九天之上的皎月,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迷人魅力,叫人怎么能不爱呢? 第131章 陆知白笑了笑,牵起她往院内走去。道:“不说这些了,乐儿,我们吃饭去~” 邓姑姑跟在后方,看着两人相依相伴的身影,一时间心潮有些起伏。 作为知晓朱元璋皇帝身份的人,她深知皇上对待旁人的态度。 她回想起以往所见所闻,那些朝中大臣在皇上面前战战兢兢,稍有不慎便会惹来龙颜大怒。 而皇上对待大部分臣子,多是严厉苛责,极少有这般耐心和关切。 更别说另外两个女婿了,皇上根本就不上心。别说亲自上门看望,在其他人面前,就连提都未曾提过。 太子也来过陆家,但只能代表太子的态度。可是今天,皇上竟然是带着太子,还有周王前来,并且和陆知白谈了快有一个时辰。 这是何等的重视! 当今陛下平日里对其他人何曾这般用心过? 邓姑姑心中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在心里暗自惊叹:“姑爷真是与众不同,成天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竟然引起了皇上的注意。陛下对其他人可从未这般上心过……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但是转念一想,陆知白本来就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怎么能不优秀? 只是,这道理就好比是,之前只晓得他是一块良才美玉,现在知晓,他竟然还会发光。 邓姑姑看着陆知白的背影,眼神泛起了一丝敬畏和难以置信。 …… 第二天。 一大早。 陆知白就命人在研究所大门两边挂上了“格物致知、经世致用”的牌子。 这是一种态度,也是研究所核心的思想。 那些研究员们围拢过来看热闹,许多人都露出茫然无知的表情。 他们原本是工匠,就算识得几个字,对于经典古籍,却是一窍不通,故而不晓得这究竟是何意。 陆知白也不解释太多,慢慢的他们就会知道了。 不过这也提醒他了,单纯让工匠去研究,再让读书人记录,这种模式还是有一些弊端,最好就是能直接招一些读书人,来学习科学…… 但这也是他打出名气之后的事了,慢慢来吧。 陆知白扫视着一众研究员,笑盈盈的说道: “今天让账房给大家算这两个月的工钱和绩效。然后今儿放个假,所有人都必须休息。这段时日大家都辛苦了,好好放松放松。” 太阳能热水器是一个大项目,做出来之后,当然要予以嘉奖。 众人闻言,都露出惊喜之色,喜气洋洋,议论纷纷。 还有人高兴的满眼放光,兴奋的冲陆知白不停的作揖。 陆知白只是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让他们休息是其次,他主要是希望他们把妻儿家眷都安置好。 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在酒精和花露水名声鹊起之后,也有一些人对研究所起了兴趣。 虽然他们根本不清楚研究所的真正作用,暗地里却想要挖墙角。仿佛把这些工匠挖走,自己就有了会下金蛋的母鸡。 可是研究所平日里管得严,研究员都不怎么出门,让这些人无处下手。 所以陆知白给他们一个机会,看看究竟有没有意志不坚定、需要淘汰出去的家伙。 每一个工匠,对于其他人的项目都不完全了解。想要知道就只能通过记录下来的书稿。 但书稿记录和管理,有严格的制度,每一天都会送到陆府,他的书房中。 第132章 所以,有人要走,他也不拦着。只要把研究所积累的书稿看好就行了。 顺带给邓姑姑和杨管事提个醒,时间长了,就可以看出家里和研究所,有没有人被收买…… …… 研究所里。 所有人拿到了提前发放的工资和绩效。 每个人都得到一大笔钱,最少的一个也有七贯钱。 陆知白不仅给他们发了高额工资,还叫他们,有孩子的都接到城里来,安排他们读书识字。 有家眷的也都可以带过来,在城里找事做。 从所长那得知这个消息,研究员们更是激动不已。 一位研究员双手合十,一脸感激。“咱们东家真是大善人啊,想的如此周到!简直就是活菩萨啊……” “可不是嘛,孩子能有机会来城里读书,这简直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另一位研究员眼眶泛红,声音颤抖着,几近哽咽。 “我那婆娘一直想跟我在一块儿,这下可遂了她的愿。” 一位满脸胡茬的研究员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还有人脸上充满了期待,目光中透着憧憬。“我家那小子聪明着呢,来城里读书,肯定有出息。” “东家对咱们真是恩重如山,以后可得更加卖力干活。” 一位年长些的研究员郑重地说道,表情严肃而坚定,却也透着喜色。 他们当初投奔过来,心中也有过忐忑,如今拿到了切实的报酬,什么担忧都烟消云散了。 大家纷纷点头,眼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和对陆知白的感恩。 他们聚集在研究所院子里,兴奋的情绪弥漫在空气中。 “哇,这次居然提前发了这么多钱,真是做梦都没想到!” 一位满脸通红的研究员把把那一沓宝钞数了又数,激动得双眼发亮。 另一个稍显瘦弱的研究员眼睛放光,双手不停地搓着钱袋,声音都有些颤抖: “可不是嘛!我这最少的都有七贯钱,足够给家里改善生活了。” 一位年长些的研究员脸上洋溢着幸福又酸涩的笑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出首饰的样子。 “俺打算用这笔钱给俺媳妇买些首饰,她跟着我可没少吃苦,这下,总不会唠叨俺了吧……” “哈哈,你可真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我呀,要先去把欠下的酒钱还了,然后再好好喝上一顿。”一个身材魁梧的研究员大笑着说,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旁边一位看起来文雅些的研究员打趣道:“你就知道喝酒,也不想着给孩子买点书本纸笔,让他们多读点书……往后可不要再做咱们这行当了。” 这话让魁梧研究员有些不好意思,其他人心中,也是同时泛起了些许不自在。 但片刻之后,年纪最大的马初一,挺起了腰杆道: “说这种话,可别让东家听见了!咱们这行当咋啦?旁人看不起,我们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可惜我那孩子都笨,学不会咱的手艺,不然也可以过来……这日子,多滋润啊!” 他的表情极其满意舒坦,连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黝黑的脸庞兴奋的发红。 其他人一想也正是这个道理,于是纷纷直起了腰杆,多了一些底气。 蒋平顺听着他们议论,脸庞上也露出笑容。 他在想,自己要不要回家一趟。 陆知白得知他爹也是木匠,特意叮嘱,可以让他爹也来干活。 少爷给出的这些条件,蒋平顺心中也甚是感激。但是他离开家之前发过誓,没有出人头地,就不会回去。 第133章 现在这算出人头地了吗? 蒋平顺想了一想,感觉快了。 他向来被陆知白看重,制造出了许多木头车。 他一共拿到了十七贯钱,这个收入比他以前所有收入加起来都高。 他从账房先生手中接过那一沓宝钞时,双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很激动兴奋,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心中满是难以言表的喜悦。 长久以来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如此丰厚的回报,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被认可的满足。 但他出人头地是为了什么? 最根本的不就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嘛。 “少爷说的对,我得赶紧回去……” 陆知白对他倒真的很不错,甚至派了一辆马车送他。 蒋平顺怀揣着十七贯钱,满心欢喜地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终于,他远远地看到了熟悉的村庄。 村口那棵老槐树依然屹立着,仿佛在迎接他的归来。 越过槐树,蒋平顺远远就看到一处热闹非凡的景象。 只见同庄子里有人正在建造木头新房,那崭新的木材,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桐油的光泽。 许多熟悉的邻居都在忙碌着,有的在搬运木材,有的在搬石头,还有的在屋顶上忙活着。 就连蒋父身为木匠,也在帮忙,指挥其他几个人锯木头。 蒋平顺见到他爹在这里,不得不叫马车停下。 他跳下车,朝着建房的地方走去。 刚走近,就看到王德禄从房子的框架里钻了出来,众人对王德禄的吹捧之声,隐约可闻。 “王七哥啊,你可真是咱们庄子的大能人,这房子盖得真气派!”一个中年汉子满脸堆笑,声音格外响亮。 “就是就是,能跟着胡老板混,那可真是有本事的!”一个妇女跟着附和,眼神中满是羡慕。 “以后咱们庄子可都要仰仗你啦,王师傅!”另一个年轻人也凑过来,讨好地说道。 王德禄站在人群中央,头高高扬起,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一副风光无限的样子。 王德禄听着众人的吹捧,脸上堆满了笑容,嘴里却说道:“哎呀,大家可别这么说,我这也只是运气好罢了。” 可他那微微上扬的下巴,闪烁着得意光芒的眼神,无一不暴露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王德禄动情的说道:“感谢大家来帮我建新房,我王德禄以后要是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各位乡亲们。” 话虽这么说,可那眉飞色舞的神情,充满了对众人的羡慕和奉承的享受。那脸上的得意劲儿简直没法形容。 蒋父在一旁低着头刨木头,眉头微微皱起,手中拿着的工具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的脸上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谄媚的笑容,反倒有些不是滋味。 他转头瞥了王德禄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屑和无奈。 最终,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继续默默地干起手中的活儿。 蒋平顺迈步过来。 虽然父子关系向来不怎么好。但也有一个多月未见了,再次见到自己爹,这又是在众人之前,蒋平顺便叫道:“爹,我回来了。” 他突然冒出来,倒是把蒋父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满脸的意外之色,愣了一下,蒋父才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他的神色之中,有一丝慌乱与担忧。 难免一下子就往最坏的地方想,难道蒋平顺被赶回来了?偏偏此处人又这般多。 蒋平顺的神色倒没有异样,甚至因为心中高兴,对老父亲也露出了一丝微笑,道:“少爷给我们放了一天假,叫我们必须回家。” 第134章 蒋父还没有说什么,王德禄目光突然扫到了蒋平顺,立即是住了口,快步走过来。 他脸上的笑容稍稍一滞,随即换上了一副关切的表情,开口问道:“哟,顺子,听说你在城里做事,怎么回来了啊?” 随着他的举动,顿时让在盖房子的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一道道目光齐刷刷落在蒋平顺身上。 在外头历练了一个来月,蒋平顺现在,与人说话时大方了许多。 他说:“我还行。王叔你盖房子呢。” 王德禄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眯起了眼睛,炫耀道: “是啊,我如今跟着胡老板,吃香的喝辣的。胡老板对我那是相当器重,我们可是做了不少买卖。你再瞧瞧我这新房,在咱这庄子里那也是独一份儿,这可都是胡老板给的好处……他可是当朝胡相国的堂哥啊!” (不要急,16号,就写到书名啦) 一位大妈撇了撇嘴,斜着眼看向蒋平顺说道:“顺子啊,你瞧瞧人家王师傅,现在今非昔比了。那胡老板,哎呦,可不是一般人,现在对王师傅信任有加。你不如跟着他混,也能沾沾光。” 一个中年男子也跟着附和:“就是,你不知道,王师傅和胡老板他们卖摇摇椅,这段时间可是赚了不少银子。” 听到他们这么说,蒋平顺顿时皱起了眉头,疑惑不解道:“摇摇椅?那不是少爷让我们做的东西吗?怎么你们在卖?” 王德禄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反倒有些骄傲,说道:“怎么,这椅子又不是你们少爷才能想出来?不许别人卖了?” 蒋平顺眉头紧皱,却懒得再搭理他,心里对此人已经充满了无限的鄙视。 一旁的父老乡亲却不明就里,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位老者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顺子啊,听六爷一句劝,王老板现在可是发达了,你跟着他,也好谋个前程。” 蒋父脸上很不是滋味。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手中的刨子握得更紧了,眉头紧皱,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强忍着没有发作。 蒋平顺神色倒是有些诧异,他说:“劳你们费心了,但我现在过得也挺不错啊。我们少爷很重视我。” 众人都不相信,觉得他是给自己贴金。 “哼,就你?还能受到重视?平顺,你可别吹牛了。” 人群之中,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就是,你要是真过得好,咋连个婆娘都没娶上?”另一个人也跟着嘲讽道。 蒋平顺之前出了名的没本事,没钱没正经工作没老婆。大家都看不起他。 现在有了王德禄的对比,众人更是忍不住露出各种不屑的表情。 蒋平顺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有多说,再望向他爹,说道:“爹,我们回家,我有事情要说。” 王德禄满脸笑眯眯,心中充满了好奇。 他可是没忘记,上个月研究所招人,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刷掉了,反倒是这个傻小子被选上了。 这小子现在又回来了,不知道在那混的什么样。 王德禄笑说道:“你要说啥就说嘛,别回去了,马上就开饭了。你也一块吃,昨天叫张屠户杀了一头猪呢。” 蒋父仔细打量着自己儿子,看不出沮丧的神色。 但他心里仍有些没底。 他正要说回去吧,就听蒋平顺开口道: “爹,少爷知道你是木匠,叫你也过去干活。他还叫咱们一家人都上城里去。说是给咱娘也找一个活儿干。叫弟弟妹妹都去读书上学……” 第135章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眸,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尤其是王德禄,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简直像是吃错了药,停不下来。 见他捧腹大笑,其他人也都是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怎么听起来像是做梦呢?哪有这样的好事?” “哎呦我去,还一家人都进城呢。你们能养活自己吗?还读书呢,你能请得起先生吗?” “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呀……” 一群人都露出异样的神色,充满了怀疑,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只有蒋父神色凝重了些许,疑惑地盯着蒋平顺。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一根筋,从来不说谎。 但他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问道:“你说清楚一些。这都是怎么回事?” 蒋平顺望着他爹,说:“少爷宅心仁厚,是个活菩萨,他又不是单单对我这么好。他对大家都是一样的。叫我们都把家眷接过去,到时候一起安排。” “我们少爷前段时间卖花露水,听说赚了不少。安排我们的亲人家眷,那还不容易?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听他这么说,人群之中顿时静了一静。 然后有个人惊奇的说道: “花露水?是你们少爷卖的?听说好贵呢,要三百个大钱一瓶!” 一个大妈也是满脸震惊,目光却充满了不明的意味,望向王德禄说道: “这东西是贵,咱们庄子,也只有王师傅用得起了……” 王德禄脸上虽然满是笑容,却有些不自在。 因为他向来是不喜欢陆知白,但新出的花露水却很好用,他捏着鼻子买了,让人家赚了他的钱。 王德禄张着嘴,刚要谦虚两句。 蒋平顺就满脸诧异的,从他那怪模怪样的背包之中,拿出了一个绿色的玻璃瓶子,疑惑的说道: “也不算贵吧?我们研究员每个月都发一瓶呢。这次的活干完了,又奖励一瓶,我都用不完……” 众人看着他平淡的神色,再看看那价值三钱银子的花露水,一时间,竟然都有些语塞了。 他们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蒋平顺,好像突然不认识他了似的。 蒋父突然大声道:“走,回家!” 他向王德禄招呼了一声:“王七哥,我有事,先回去了啊。” 父子两人快步离开。 身后,一群人像炸了锅似的,议论开了。 一些人已经有些信了。 但另一些人仍然不相信,就蒋平顺这样的,竟然也能混出头来? 王德禄直勾勾的盯着蒋家父子的背影,心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他不相信,绝不相信! …… 茅草屋,篱笆院。 弟妹没上学,在给当地的小地主放牛,或是顶着太阳割猪草。母亲在田地里耕作。 父子两人到家时,十一岁的瘦小妹妹,刚背着一大筐猪草回来。 妹妹眼中爆发出惊喜之色:“大哥,你咋回来了?!” 蒋父说:“快去叫你娘和你弟回来。” 小姑娘一溜烟跑了。 蒋平顺则是被拉去了里屋。 蒋父的嘴唇有些微颤抖,问道:“你这一个月……究竟是什么情况?你给我说清楚。” 蒋平顺说了一些,但说的再多,终究比不上他掏出的那一摞宝钞有说服力。 足足十七张一贯的! 蒋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些钱,吃惊道: “这就是你的工钱……和绩效?真有这么多?” 蒋平顺说:“还能有假吗?” 蒋父的呼吸微微粗重,没有再说话了,盯着那些钱。 十七贯钱啊,一贯是一千文。 十七贯,足足是一万七千文钱! 他家的积蓄,什么时候破万过?破千都很少啊…… 第136章 而这,只是蒋平顺一个月的月钱。 不多久,蒋母、弟弟妹妹回来了。 蒋父赶紧把门关上,将事情告诉了他们。 一家人骤然听到这样的喜讯,都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弟弟妹妹围着大哥,小脸上满是震惊和喜悦,说: “地主家的孩子才能上学,咱这样的穷苦人家……真的也可以上学吗?” 蒋母则是直勾勾盯着蒋平顺,说不出话,眼圈却突然红了,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然后哽咽起来,继而变成了嚎啕大哭…… 她哭得伤心欲绝,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要把这大半生经历的所有苦难、忧虑、嘲弄,都哭出来。 蒋平顺和蒋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心中,也泛起了说不出的酸涩滋味,眼圈也暗暗地有些红了。 尤其是蒋父,根本就不敢看蒋平顺的眼睛。 以往那些矛盾历历在目,他现在,都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儿子了…… 但是机会来了,还是得抓住啊。 他在房中走来走去,终于下了决断,道: “快!快去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走!” 蒋平顺倒诧异了,道:“这么急的吗?” 蒋父神色凝重的说:“你还年轻,不知道人心有多险恶,唉,小心些好啊……” 说着吩咐三个孩子:“都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蒋平顺倒是想起来了:“马车!马车还在外面呢,不知道走没走……” 他赶紧打开门一看,惊住了。 马车就停在院子外面,几乎堵着院门。 而篱笆外面,已经是有了好几个人在探头朝他家张望。 蒋平顺“砰”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大半个时辰之后。 蒋家人收拾妥当,带上了所有值几个钱的东西。 连家中几只母鸡,都抓住带上了。 一家人挤进马车之中,朝着城里驶去,驶向那未知的、充满幸福的生活…… 他们匆匆离开家,都没有和左邻右舍多说什么。 尽管所有人都好奇得要命,想要问出点什么来,蒋家人却十分之低调,并不愿意透露。 蒋父甚至还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在人前说进城的那些话,但现在后悔也晚了,所以还是赶快走吧…… 后面,王德禄和一众村民们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他们看直了眼,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置信。 “嘿,真的走了啊!” “连一夜都不想多待,瞧这全家急的……” 王德禄忍不住喃喃自语:“这蒋家还真就发达了?” 旁边的村民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当初还真没看出来!我去,竟有这样的事,他家的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祖坟冒青烟(物理) 一个中年男人也一脸懊悔:“早知道咱也对人家好点,说不定还能沾沾光。” 另一个汉子眼睛里满是后悔,不停地跺脚:“都怪我这张臭嘴,以前说了不少风凉话,现在想想真是不该啊!” 王德禄酸溜溜地说道:“哼,说不定只是一时运气好,去了城里,也未必能长久。” 嘴上虽这么说,可他那紧盯着马车离去方向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羡慕和嫉妒。 这时,一个小孩扯着王德禄的衣角问道:“王爷爷,蒋哥哥他们,是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了?没人给我做玩具了……” 王德禄没好气地回答:“回不回来关咱屁事啊!” 其他村民们也纷纷感叹,后悔当初不该小瞧了蒋平顺一家。 有人说道:“这蒋平顺还真是有出息了啊,咱以后可不能门缝里看人。那个谁,你那侄女不是还没嫁人吗,还不赶紧去试试?” 第137章 还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说:“去了城里还是其次,关键在于那少爷愿意资助他们读书。 读书啊!再这么下去,蒋家不出三代,可就要翻身成城里人了!哎……这可真是祖坟埋得好啊!” 另一位老人点着头,叮嘱大家道: “就是这个道理。往后要是能和他们攀上关系,尽量攀一攀。攀不上,也希望他们能在城里过得好,总归是同村的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得求人办事了……” 听他们这么说着,众人俨然对蒋家充满了羡慕,甚至是有些敬畏,王德禄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新起的房子,突然觉得也没那么快活了。 连日来的得意劲儿,像是遇到了寒潮,在心里结成了沉甸甸的冰。 …… 第二天。 风和日丽。 研究所的诸位研究员携着各自的家眷亲人,浩浩荡荡地归来。 他们面庞之上皆洋溢着欣悦与期许,双眸之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陆知白派人去安置他们的家属,安排在两个大院中。大家都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大大小小的孩子,也是有二十来个。 陆知白一样是安排了宅子做教室,再叫杨管事请两个先生。 不过,除了读书认字之外,在陆知白的计划之中,他有空了也可以给孩子们讲一些科学知识。 此外,这些研究员的家属,也有工匠,研究所倒是又新增了三个合用的人手。 不那么合用的,也可以去作坊里做工,总之闲不着。 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陆知白带着杨管事,亲自到了安置之所。 杨管事把大家都召集起来。 一群衣着灰扑扑的男女老少,顿时从院子里涌了出来,站在院外树荫下的空地上。 众人见到陆知白,都睁大了双眸。 有的人是头一回见到这般锦衣华服的俊美公子,一时间,眼睛都看得直了。 倒是稍懂人情世故的人,小声提醒道:“不要盯着看,赶紧行礼呀!” 这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行礼,响起一片七嘴八舌的问好之声。 杨管事神色有些无奈,但那群研究员表情更是恨铁不成钢,催着自家人好好的行个礼。 看他们如此淳朴的样子,陆知白反倒是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 “好了,你们的心意我知道。诸位一路辛苦,既已归来,定让大家安居乐业。之前与大家说的那些,一概作数!” 就这短短两句,却在人群中激起了千层浪。 众人得到了准信儿,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情绪瞬间如波涛般翻涌起来。 一位老者激动得胡须颤抖,声音哽咽:“有大人这番话,我们这心里可就踏实了!” 一位年轻的妇人眼中含泪,双手合十喃喃自语:“这下孩子们有指望了,真是老天开眼啊。” 一个大嫂激动得满脸通红,声音颤抖着说:“我们这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老爷,你可真是活菩萨!” 旁边的大哥也是眼眶湿润,连连点头。 陆知白就说了两句话,人群便激动起来。 小孩子们只知道露出笑容,拍着手叫好。大人却被这艰苦的世道磋磨了太久,哪怕好事临头,直到亲眼见了陆知白才终于相信。 “这么俊俏的后生,自然不可能骗俺们……”人群之中,一个老太太嘀咕着。 “呜呜——”却是响起了几声激动的嚎啕大哭。 一片纷扰之中,一位老汉拨开人群,冲上前来。 第138章 杨管事霎时像炸了毛一般,赶忙是拦在陆知白身前。 哪知道那个老汉,“扑通”一声就给陆知白跪下了,边磕头边激动地说道: “大人呐,您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张氏一家老小,谢您给了一条活路!” 说着他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陆知白心中卧槽一声,赶忙伸手去扶,道:“快拉他起来呀!” 可那老汉执意不起,任凭怎么拉都拉不动,千恩万谢的。 紧接着,一群人纷纷效仿,呼啦啦地跪了一片。 有的人泣不成声:“我们祖祖辈辈受苦受难,如今终于有盼头了,大人的恩情我们此生无以为报!” 有的则不停磕头,额头都磕红了。 还有几个年轻的母亲,催自己孩子赶快跪下:“快谢过恩公,不然你这辈子怎么可能读书识字?” 陆知白满脸无语,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他一边吩咐身边人把大家扶起来,一边说道:“快快请起,这可使不得!” 然而,这却没有多少用处,一群人只是想宣泄自己的感激。 整个场面混乱而又令人动容,人们心中的感恩之情如汹涌的潮水,怎么也阻挡不住。 陆知白也是放弃挣扎了,说道:“拿两包糖来。” 他看着眼前跪着的众人,心中满是无奈与怜惜,打开手下送过来的糖果,道: “都起来吧,十八岁以下的孩儿们,来领糖吃。” 小孩子们起初有些忐忑不安,怯生生地望着陆知白,充满了渴望,但不敢上前去。 那些大人,反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咋十八岁还是孩子呢?” 这话,让几个半大的少年不好意思起来,想要领糖吃,又不敢了。 众人的感恩之情,终于是渐渐停了下来,看着自家孩子去领了糖吃。 那些小脸上幸福快乐的笑容,让所有人都禁不住露出微笑。 蒋平顺的妹妹拿着糖果,舍不得吃,眨着灵动的大眼睛,大胆地说道: “陆少爷,您长得可真好看!心地还善良,怪不得我大哥天天夸你……” 这童言无忌的话语一出,引得众人一阵轻笑。 陆知白看了她一眼,有些失笑道:“怎么小小年纪,就知道美丑了?” 有人笑起来:“这谁生来不知道?” 陆知白看着孩子们那一张张充满稚气和希望的小脸,笑容也愈发温暖。 他压了压手说:“安静些,都听我说。” 寂静下来,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陆知白扫视着那些孩子,说: “娃儿们,读书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可以叫你们知道世界广阔,人生有更多的可能。而不是成天放牛放羊,割猪草,干不完的活儿……” 当下就有一个壮实的男孩子,大声说:“俺不想再放牛了!俺要读书!” 几个小些的孩子也跟着起哄,他们也想读书。 听说读了书,就不再是贱民了,每顿饭都可以吃上大白馒头,有酒有肉。 他们如此积极,陆知白露出笑容,但神色却又严肃了些许,说道: “但你们也得知道,干活有干活的苦,读书有读书的苦。吃不了苦的人,什么也不会得到。” 那放牛娃目光灼灼的,说道:“俺不怕苦,俺只想出人头地!” 人群中顿时有些人露出赞赏的目光,喝起彩来,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倒是有志气。” 陆知白点头道:“好,总之万一将来读书读不下去了,你们需得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教育完了孩子,陆知白又看向了其他的人,神色温和但又透着几分严肃。 第139章 他开口,语气竟是有些冷酷了,道:“各位,我是真心想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但丑话也要说在前头。我给大家提供了这样好的条件,是希望各位能够好好生活,勤劳本分。 切不可偷奸耍滑,更不能做出作奸犯科之事!若是有人心怀不轨,或是蛮不讲理,小偷小摸,成天的与人闹事……诸如此类,休怪我不讲情面,直接将你送官去!各位可晓得了吗?” 人群中一阵寂静,大家的表情都变得庄重起来。 陆知白接着又放缓了语气:“我相信大家都是善良正直之人,必然不会不顾念家人,也不会让我为难的。” 众人的表情各异,有的神色凝重,有的微微颔首,有的则露出坚定的神情。 一位老者率先拱手说道:“大人放心,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报答还来不及,绝不会做出让您失望的事。” 他的脸上满是诚恳,皱纹都显得更深了。 一个年轻的汉子挺起胸膛,大声应道:“大人,我们知道您是为我们好,我们一定好好干活,不给您添麻烦!” 他握紧了拳头,目光坚定。 一位妇人拉着孩子,一脸严肃地教导孩子:“听见东家的话了吗?咱可不能做坏事,要懂得感恩。”孩子懂事地点点头。 蒋平顺的妹妹眨着大眼睛,怯生生地说:“陆大人,我们都听您的。” 人群中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大人,您就放心吧!” “我们一定好好生活!” 大家纷纷表态,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对陆知白的承诺。 陆知白见过了他们,恩威并施之后,便摆摆手,离开了。 却又吩咐杨管事,好好的统计人数和尺寸,然后去成衣铺子,给他们每人买一身夏天的新衣裳,就当是见面礼了。 (16日,小白白就要晓得他的老丈人是洪武大帝啦~求小礼物哟(* ̄︶ ̄)y) 这些人的住处是朱长乐的宅子,原本在那儿空着,现在每户收每月三贯钱的租金,价格可谓相当公道。 至于工作安排,自家有诸多作坊和铺子,人脉也广,根本就不是事。 学堂的事,也都有杨管事他们操心,陆知白过来转了转,便准备回去了。 等快到了研究所,蒋平顺纠结一番,终究是跟了上来。 他的脸上颇有些气愤之色,说道: “东家,有件事我实在不吐不快。 ……这次我回家才知道,王德禄和一个姓胡的老板竟然偷偷卖摇摇椅,这也太不像话了,这明明是咱们先研究出来的东西……” 他眉头紧皱,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陆知白听了,脸上却很平静,甚至忍不住露出微笑,说道:“莫要动怒,此事我早就知道了。” 蒋平顺一脸疑惑地问道:“少爷,他们这么不要脸,您怎么还这般淡定?” 陆知白目光深邃,继而露出了微笑,缓缓说道: “你的正直之心值得称赞,只是……此等小事,我实在懒得管。那摇椅并不怎么赚钱。” 真正的原因是,那胡老板是胡惟庸的亲戚,并到处宣扬。待胡惟庸案爆发,这胡老板大概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不知会不会后悔和胡惟庸是亲戚。 只是这个却不能告诉蒋平顺。 蒋平顺看了陆知白片刻,点了点头,隐约有羞愧之色道:“还是少爷大人有大量……” 陆知白微微摇头,一转念,又说: “这摇摇椅,没费大家什么功夫,故而我不在意。但研究所的其他东西都是大家的心血,绝不能被人抄了去…… 第140章 对,你有这种保护自家东西的意识,这很好,有空也多与其他人说说。” 蒋平顺得到了肯定,连连点头,露出笑容。 陆知白对蒋平顺说道:“好啦,你回研究所吧,我也有事情要忙了……” 只是他心中有些疑惑—— 怎么研究所原先的二十八人,一个都没少,全都回来了呢? 啊,难道没有人挖他的墙角吗?难道是我太自恋了? 这个嘛,以后再慢慢观察。 安置好研究员的家眷后,陆知白的精力,便放在了医药小会上。 前段时间,叶长春决心挤出时间来,办一场医药小会。 为此,在江浙沪包邮区广发英雄帖,希望那些有交情的大夫,或是药材商都来参加,尽情交流。 陆知白此前也委婉的拜托他,希望能够帮忙找些专门治疗烧伤的郎中。 只要能治好烧伤留下的疤,报酬都不是问题。 叶长春自然知晓他的目的,表示会尽力而为。 昨天,医药小会已经开始了,陆续有不少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名医,来到南京城。 以至于这两天,五哥都没怎么上他这来,几乎是住在回春馆里了。 今天下午,陆知白得了空,便也去医馆看看,有没有烧伤科的大佬。 顺便,也去瞧瞧他前几天救回来那个蓝衣剑客,现在如何了。 陆知白来到回春堂,却被告知来参会的大夫太多了,今天会场是转移去了叶长春的私人宅邸那边。 这倒也没什么,陆知白便问道:“我前些天带回来的那人,如何了?伤势可有好转?” 医馆的伙计满脸是笑,忙不迭的道:“哎哟!这个人啊,我们上上下下都好生照看着呢!” 伙计带陆知白前去看他,又说:“这人伤得太重了,中间也发过烧,幸好咱们叶神医妙手回春,最擅长治这种外伤,再加上您那酒精神药……这人呀,倒真是好命……” 陆知白听了,只是微笑,心里想:“这好命给你,你要不要?” 他来得倒是巧,经过好几天的治疗,那蓝衣剑客昨天才醒过来,已经能吃下一些东西了。 伙计将陆知白带去后堂,那单间的病房中。 比起之前,现在这病房,宽敞又通风,光线还算充足,安静宜人。 那人面容惨白,似乎正在休息,原本闭着眼,听到脚步声,狭长的眼睛徐徐睁开了。 虽然人很虚弱,但那眸光中的冷意,却叫人有些心惊。 见是熟悉的医馆伙计,这人目中的森冷减少了些,只盯着陆知白看,似乎在努力辨认。 伙计脸上有一丝害怕,努力笑着介绍道:“这位好汉,这是救你回来的陆公子,他看你来啦~” 此人明显是江湖人士,气质与常人有些不同。 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盯住了陆知白,喉咙里,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道:“恩公……” 陆知白露出微笑,说道:“你醒了就好,不要说话啦。” 他上前去,稍稍掀开这人盖着的薄被,见到下面没穿衣服,身上横七竖八的,全是刀剑伤口。 每条伤口都有些发红的样子,结了薄薄的痂。 太吓人了,陆知白赶紧又放下被子,心想,这样都能活下来?果然是太幸运了。 那剑客,却仍然目光幽深的盯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 陆知白安慰他说:“我知道你有话要说,你先养好伤,我们再慢慢说……” 实际上,他对于江湖,有一丝好奇。但也很清醒,听个乐子罢了,绝不想和江湖扯上什么关系。 第141章 他与此人,大概是萍水相逢吧,往后也没有什么交集了。 这人望着他,低声说道:“我叫……丁维……” 陆知白点了点头,笑眯眯的说: “丁大侠啊,那天也多亏了你,所以就别叫我恩公啦!我留些银子在医馆,叫他们给你买些好吃的,给你好好补一补,好得快一些……” 丁维表情没什么变化,一副酷哥模样,道:“不必了……” 陆知白摆了摆手,说:“行了,你好好养着,不要乱动。我还有事先走了……对了,要是觉得躺的难受,叫他们来给你按按摩,促进一下血液循环……” 他摆手走了,一旁跟着他的医馆伙计,则是张大了眼,有些费解。 陆公子真是与常人不同,一般,他们是会说“舒活气血”。 这“血液循环”一词,他有些似懂非懂的,听起来感觉很了不得。可得抽空告诉叶神医。 医馆伙计便笑容满面的道:“公子,您可算提起来了,神医他们都盼着你过去,好好讲讲那感染、细菌之类的学问呢!” 在医馆伙计的指引下,陆知白来到叶长春的宅子。 宽敞的庭院中,布置得庄重而典雅。 他刚刚走近,便听到里头人声喧哗,大家似乎讨论得非常热烈。 陆知白在外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正是在讨论感染相关的东西。 他顿了一顿,终究是迈步走了进去—— 神医们,感受一下科学的冲击吧,桀桀桀桀! 陆知白刚一进去,朱橚就看到他了,忙是笑吟吟的招手道:“快过来,你可算是来了……” 陆知白坐到他旁边,笑着低声道:“我怎么敢来,怕被他们活吃了……” 朱橚忍着笑,扫视众人,低声对他说:“那倒不至于,大家都是斯文人,但你那学说,确实有很多人无法接受。” 陆知白笑道:“预料之中。” 众人见到一位年轻公子进来,也没怎么在意,继续辩论自己的。 哪里知道,东道主叶长春,却露出了笑容,满脸热情地说道:“陆小友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其余人也是齐刷刷转头看过来,目光中流露诧异之色,显然已是明白过来。 有人惊问道:“他就是陆知白?竟是这般年轻?!” 众人窃窃私语着,都望向陆知白,然后纷纷拱手作礼,打了招呼。 陆知白也起身,与他们见了礼,感觉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充满探究的意味,便知道,自己那套理论,对他们恐怕是冲击不小。 果然,很快,就有一人忍不住了,迫不及待的道: “听说陆公子,新研究出了一套理论,我等已经听闻,却有诸多不解,还请公子为我们解惑!” 陆知白刚刚才过来,笑道:“我才来呢,不知各位说到哪了。不如,先请叶神医讲解一二。” 他年纪小,又不混医圈,哪怕说得天花乱坠,也不知道有几个人听。先让大佬去铺垫一番。 叶长春站到会场中央,满脸是笑的说道: “我已写信给诸位名医,说明了此事。昨天也做了一番解释,但有人今天才到,我再为大家当面详细阐述一番。 不过,对于这个理论,我也是一知半解,还在仔细思索之中,请大家过来,正是为了集思广益。之后,还请陆公子指点迷津……” 说着,他手持一些文稿,开始再次讲述起来。 庭院边上,竖着两个高架子,白色的布搭在上面,已经写了不少字。如同黑板似的。 叶长春来到这白布之前,绘声绘色地阐述着,声音洪亮有力的总结道: 第142章 “……各位,这感染之症,还有那疮疡发炎,实乃肉眼不可见之细菌所致!只要杀灭了细菌,便能加快外伤恢复的速度。所以,这就是酒精的妙处……” 一位名医手抚下巴,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说道:“叶先生信中提及这细菌,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另一位大夫则直接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叶先生,您这说法太过新奇。我从医数十载,从未听闻过这等理论,不知您有何确凿证据?” 叶长春手抚长须,并不答话,只是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微笑,转眸望向了陆知白。 他说:“证据一事,我等已说过了。并无证据,所以,才请陆公子过来为我等解惑。” 陆知白丝毫不怂,笑吟吟的说:“我也没有证据。这事儿,主要还是现在的研究设备跟不上……” 一群大夫,表情顿时精彩起来。 有人皱起眉头,露出不解之色。 有人更为直接,干脆露出了些许鄙夷。 还有人不知在想什么,反倒笑了起来。 一位年长的神医,名为孙道川,摇头叹息道:“既然没有证据,为何两位会这般言之凿凿?实在叫人费解……” 陆知白微微一笑,朗声道:“没有证据,就代表一定是错的么?就好比时间,一样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难道它就不存在吗?” 当下有人不满了:“你这是强词夺理!” 另一位年轻郎中,拱了拱手道:“陆公子,我等远道而来,就是想要解答心中的疑惑,还请慎重对待……” 陆知白点点头,道:“倒是在下轻浮了,还请大家不要担心,我会尽力讲明白的。不过……” 他看了看叶长春,还有自己这挺喜欢医术的五哥,投去求助的目光。 这么满院子人,他可搞不定,还得拉点友军。 两人皆是对他微笑,彼此心中明白。 陆知白便道:“有时候,我们根据已有的现象,总结出了规律;但另一些时候,我们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是一个过程。” 众人听了,露出思索之色,有些人已是点起头来,显然听明白了。 一个大夫笑道:“这不就是先射箭,再画靶吗?” 陆知白一想,点了点头,说: “也可以这么说。但确切地说是,先射箭,再找靶。有时候射对了,有时呢射错了。可错也有错的好处,方便我们推测靶子究竟在哪里。” “这细菌学说,也正是如此。各位,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现在也没有方法叫我们直接看到细菌,却可以通过实验来间接证明,此物确实存在。” 说到这里,他转向了叶长春。 叶长春不慌不忙,微笑着解释道:“诸位请看,我这里有一些病人的记录。” 他耐心地说道:“诸位,我经过多次实验,对感染的伤口分别采用不同的处理方式。 便发现杀菌之法,对于治疗外伤至关重要。若能有效杀菌,病症自可痊愈。” “同时,前段时间,在陆公子的帮助下,我还做了另一个实验……” 他叫人拿出一个曲颈甑(zèng)来。 此物完全透明,圆底大肚,像个葫芦,但上半身却连了一根又长又弯的玻璃管子…… 众人看着这奇异的东西,不由得都露出狐疑之色。 有人问道:“叶先生,这是什么东西?里头装的是什么?” “诸位,今日我要向大家讲述一个惊世骇俗的实验,我称之为肉汤实验。它将有力的说明,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细菌!” 叶长春的声音沉稳却带着几分激动,他双手将曲颈甑高高举起,眼神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第143章 与会者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和震惊。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物件,不少人眉头紧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摸着下巴,目光紧盯着曲颈甑,满脸的不解; 有人则干脆摇着头,没怎么掩饰,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大家请看,这是我在陆公子的作坊里定制的玻璃器具,谓之曲颈甑。里面装的是肉汤!大家猜一猜,这是什么时候的肉汤?” 叶长春高举着曲颈甑,向庭院中的所有人展示。 为了筹办这次医药小会,他自然也是做了一番准备。 众人纷纷皱起眉头,都无法猜测。 有人试着道:“这肉汤如此清亮,或许,是昨天的吧?” 叶长春笑着揭开了谜底,道:“这是端午那天,家里刚好煮了肉,我盛出来的。距今已经有十七天了!哈哈哈,各位恐怕都没想到吧!” 庭院中顿时爆发出一片哗然。 大家议论纷纷,皆是眼睛睁得极大,紧盯着曲颈甑,难以置信。 “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实在难以相信……” 有人迫不及待的说:“不知我能否一观?” 叶长春把曲颈甑递过去,任由他们传阅。 他自己,则是详细地解说起来,道:“这是如何做到的呢?我将一些滚沸过的肉汤,置于这彻底消毒过的曲颈甑中,密封之后冷却,再次煮沸,再次冷却。 结果发现,肉汤在这里,并无腐败之象,而一旦与外界空气接触,便迅速变质……” 他还用手比划着实验的步骤,神情专注而投入。 台下一片哗然,一位身着长袍的大夫微微欠身,拱手说道: “叶先生,此说实难令人即刻信服。这实验之法前所未闻,结论亦超乎常理。空气致使肉汤腐败之说,实难苟同,不知先生有何确凿之证?” 另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轻抚胡须,神色凝重地说道:“叶先生,莫不是此中有误?千百年来,从未有此论断,先生此番言论,依据何在?” 叶长春露出微笑,道:“自然是有的,就是请各位且忍一忍……” 他叫手下将另一碗散发着异味、明显变质的肉汤端了出来。 那长着灰绿色长毛的肉汤,真叫一个不堪入目,在众人眼前划过,好让他们瞧个清楚。 “噫……” “……” 登时,几乎所有人都抬手,掩住了口鼻,撇过头去,生怕被熏吐了。 叶长春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我此次实验,把肉汤分成了两组,一组密封处理,另一组随意地装在碗中,只是罩了起来,免得苍蝇爬…… 这叫,哦,‘对照组’!哈哈,陆公子这个词,造得真是甚妙!” 他笑眯眯的说:“我可以保证,两组肉汤除了容器不同,其他条件完全一样,甚至于,碗里的也经过第二次煮沸。 可是各位已经看到了,都是一个锅里盛出来的,这碗里的肉汤,由于是敞口的,和空气接触到了,已然变质发臭了!” 老郎中孙道川咳了起来,摆手道:“哎呀,快把这东西拿走,熏煞老夫啦……” 众人都笑起来。 叶家下人赶忙出去了。 叶长春笑道:“各位,我就是想说,空气之中,是有细菌的啊!这细菌,可谓是无处不在!它到处繁衍,所以食物、伤口之类,才会腐坏!” 众人还是不理解,有些怀疑。 会场中一位年轻的医者皱着眉头,拱手说道: “叶先生,您这实验虽说新奇,可仅凭此,实难让我等全然接受,这颠覆过往认知了啊!” 另一位中年医家,皱着眉头道:“叶先生的意思是,不接触空气,没有细菌,那东西就不会坏。 第144章 那么这个曲颈甑中的肉汤,岂不是可以放上一百年?” 大家的目光,便又都转了回来。 陆知白轻笑出声,说道:“阁下这话,倒是没有错。只不过,一百年太久,岂敢妄言?但一年两年,是没有问题的。” 曲颈甑,他的作坊也是第一次做。但叶长春的实验既然成功了,就说明这甑的功能没有问题。 这个实验,最初是19世纪,法国微生物学家巴斯德所做。 他的肉汤,可是足足存放了四年呢! 叶长春听了,也是点点头,露出自信的笑容,道:“各位既然半信半疑的,不如打一个赌,我们就看看这里头的肉汤,到底什么时候腐坏!” 庭院中,众人也都跟着激动起来,纷纷点头道:“自然可以!” “一年也太久了,三个月就差不多了!” “三个月也长,我看一个月最好。” “那就一个月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商议出了让这曲颈甑再放一个月看看。 而后又是新的问题:“可这东西,放在哪里呢?” 要是再放在叶长春这里,他们肯定是不相信的,会有质疑。 叶长春心中也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但放在哪里合适呢? 让其他人拿着,他还不放心呢。 虽然没有赌注,但这涉及到人品和名节,涉及到医道,他们都很认真,绝不是过家家! 朱橚笑嘻嘻看着这等场景,他一直在看热闹,这时终于开口了: “各位,依我看呐,直接放到官府里头,看看谁还有话说!” 众人纷纷沉默了,倒还真的无话可说。 但孙道川有些犹豫,道:“民间这等事……虽说叶神医在南京有些名望,可怎么好麻烦官爷?” 朱橚神色认真了几分,说:“这有什么不行的?我们在这里讨论,又不是吵架,难道不是为了医术的进步、推陈出新吗?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要是真出了成果,便能利国利民,拯救万千伤患。这样的好事,官府有什么理由拒绝做保?啊?让我看看哪个狗官敢拒绝!” 说着说着,他似乎有点动怒了。 陆知白好笑道:“五哥不要激动……” 朱橚自己也是笑了起来,心中有些无奈。 他并不想在人前暴露自己王爷身份,那样就没有交流的气氛了。不然,直接放他这里得了。 朱橚对陆知白低声埋怨道:“你们搞这实验,倒是很有意思,却居然瞒着我……” 陆知白笑道:“这可是至关重要的机密。不过,五哥你也没问啊。” 朱橚低声说:“以后这种事,你得带上我,我觉得老有意思了~” 但他又好奇起来,问道:“你们这实验,为什么非要用肉汤呢?用水不行吗?” 倒也有人在留神听他们说话,一时也好奇起来,问道:“对啊,为什么非要用肉汤呢?” “这……”叶长春有些语塞了。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细想过,他觉得,可能是肉汤容易变质吧。 大家齐齐望向了陆知白。 陆知白笑道:“这个嘛,我就简单解释一下好了……” 陆知白细细的解释道: “事情是这样的。第一,各位应当知道,不同的液体煮沸了,温度是不一样的。 油开了是比水开了要烫一些的。肉汤大部分是水,却也有油,因此滚沸的时候,温度是介于两者之间的。” 大家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一想生活经验,基本是懂了的,纷纷点起头来。 有人点头,从自己的切身经验出发,佐证道: “的确如此。被油烫伤,就是比被水烫伤要严重一些,治起来更费事……” 第145章 陆知白不由得看了一眼说话这人,心中想,烫伤和烧伤差不多,不知道此人是不是烧伤科的大佬? 会后再找他细聊吧。 陆知白继续说: “我们不选纯油,是因为温度太高了,担心这玻璃受不了裂开。肉汤,就要温柔多了。” “另一个原因是,这肉汤比起水来,成分丰富,包含多种营养物质,是细菌更喜欢的生长环境。而且若是腐坏了,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众人听着,纷纷点头。 陆知白不等他们问,便解释道:“那为什么要煮沸呢?还是两遍。这是因为,煮沸了可以杀菌,以肉汤的温度,可以杀灭几乎九成九的细菌。但是,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些些的残留嘛! 有些细菌,相当狡猾,会变成很强大的芽孢状态。但温度降下来之后,它们觉得安全了,就又变回了细菌。这个时候,再次煮沸,就将这残余的细菌也杀灭了……” 朱橚听得抚掌大笑,乐得不行,道:“你可真狡猾啊!竟对细菌也用上了诱敌之计,趁其不备,将其歼灭……” 陆知白听了,顿时哭笑不得。但实话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叶长春紧紧盯着陆知白,不断点着头,这些东西,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药童。 药童正满脸是汗,奋笔疾书,在记录陆知白所说的东西。 庭院中安静了片刻,然后又响起议论声。 陆知白的解释,他们都听懂了。 但懂归懂,和彻底接受,还是不一样的。 有人疑惑道:“陆先生,敢问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其他人也觉得很奇怪,问道:“对啊,既然肉眼看不到细菌,那你是如何知道,它还会变成什么芽孢?难道……” “难道,你生的有传说中的天眼吗?可以看到不寻常的事物?” 这些人的神色凝重起来,目光,颇有些古怪,满腹狐疑的样子。 他们虽然不太懂科学,但说到怪力乱神的事情,态度也都大不相同。 一人皱眉道:“这些神秘学问,譬如巫蛊、祝由术,我不懂,只能敬而远之了。” 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 这些东西,确实存在,但需要天赋或者机缘,才能弄明白,实在是玄之又玄。 但他们都不是走这旁门左道的,都是正正经经的学医。 虽然理念各有不同,但都是从《黄帝内经》传承而来。 陆知白无奈的笑了笑,道:“各位想到哪里去了。我们讲的是科学,不要说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我,我所说的这些,是在梦中所得。但现实里,不是没有证据,只是条件很难达到……” 朱橚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还说别人神神叨叨。做梦,岂不是更加不靠谱? 既然他如此说,庭院中安静片刻之后,倒也是有人抓住了重点。 孙道川不徐不疾地问道:“陆家后生,且不论你是不是从梦中得到的这些知识,你说现实条件很难达到,是什么意思?” 其余人也是反应过来,纷纷好奇又迫切的问道:“究竟是些什么条件?你怎么知道达不到?” 陆知白想了一想,改进设备、达成科研条件,这也正是他的研究所该做的事情之一啊。 他便说:“各位,我们做实验,需要借助一些工具,不可能全靠着自己的双手、双眼,比如这曲颈甑,也是一种工具。” 所有人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可,甚至觉得这是废话。 陆知白继续道:“不知各位知不知道,这玻璃,可以做成镜子?” 第146章 大部分人都是摇头,露出思索之色,有点儿诧异。 倒是年纪最大的孙道川,摸着白胡子,说:“似乎是听过,好像是胡人的东西?听说也就是前元,那些达官显贵才有一些,但我也没见过……” 陆知白点了点头。 元朝的时候,马可波罗来中国,就带了些西洋那边的东西过来。只不过,流传度还是不太广。 陆知白说:“没听过也没关系,反正我的研究所,很快就会把这些东西造出来的……不过,想要做出实验用的镜子,还缺少‘磨镜匠’,不知各位可有听过……” 磨镜匠,在之前,磨的是铜镜;但是在玻璃流行起来之后,磨的就多了玻璃镜。 陆知白需要的,是玻璃透镜。具体多少度数,需要专门的匠人去把握。 原本他不抱什么希望,却有一名中年文士模样的人,开口道: “磨镜匠,我家乡那边,倒是有有一位,听说手艺还不错。” 陆知白顿时眼睛一亮,望向此人,道:“那可太好了!不知兄台贵姓?兄台若是回乡,可否将此人介绍过来?” 中年人笑道:“免贵,在下赵仁风。我可以帮忙,但不能保证对方一定过来……” 陆知白自然是明白的,道:“无妨,赵兄愿意牵线即可。会后我们再细说。” 其他人问道:“陆公子,你要磨镜匠,是做什么用?难道这镜子,对研究细菌,有什么帮助不成?” 陆知白笑道:“不错!细菌虽然微小,但如果放大一百倍,一千倍呢?我们难道还看不见吗?” 这个设想,实在太大胆了,顿时就让众人陷入了沉默。 叶长春一双眼睛,却是亮了起来,亮的可怕,亮的慑人,其中充满了对未知领域的狂热好奇。 朱橚同样眼睛发亮,惊奇的盯着陆知白。 他俩关系好,他很自然的便问道:“你可真敢想!还有这样神奇的东西?” 陆知白点点头,笑吟吟的。 朱橚倒是思索起来,两手一拍,高兴道: “道理是没有错,就差把这镜子做出来了……欸,这该叫什么镜?” 陆知白说:“你可以叫它放大镜。那么特殊的放大镜,可以叫显微镜。” 朱橚笑起来,连连点头道:“这名字,很恰当!你可真是个天才!” 朱橚心说,父皇说的没错,真应该把你抓去工部任职。 到了工部,想要研究这些,那可就太方便了,没有后顾之忧。 民间这些人见了,也会觉得可信一些。 哪里像现在,解释得清清楚楚了,但还有些人,皱着眉头,实在难以接受的样子。 肉汤实验,已经确凿地证明了细菌的存在。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轻易接受这一颠覆性的新发现。 尽管叶长春和陆知白,对肉汤实验的过程和结论,进行了详尽且令人信服的阐述。 但仍有一部分大夫,他们内心深处坚守着过往的认知,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新观念。 他们的神情中透露出犹豫和困惑,以委婉而含蓄的方式表达了对新理论的不习惯。 一位德高望重、行医多年的老大夫,手抚着花白的胡须,目光中带着几分审慎,缓缓开口说道: “叶先生,肉汤实验虽精妙,但其结论却与我等多年所依凭的理念大相径庭。这细菌之说,于我而言,太过新奇……” 他的话语中,既有对新理论的尊重,也流露出难以改变固有观念的无奈。 另一位在杏林颇具声望的大夫,也是微微拱手,言辞恳切: “吾等多年来按照祖宗传下来的办法,为患者诊治,已然习惯成自然。如今这新理论,恐怕还需更仔细验证,其究竟是否可靠……” 第147章 陆知白倾听着这些大夫们的心声,脸上并未浮现出丝毫的不满或急切。 因为他深知,科学的进步绝对是伴随着质疑和抗拒,新观念的传播与接纳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受限于所谓的“常识”,有人抗拒新东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他的目光坚定而平和,他坚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证据越来越多,总会有人逐渐理解、相信并接受一些新理论。 前提是,要有一群人,愿意坚守。 这就是他先拉起一批友军的原因。 不过,这次医学小会,倒也有其作用。 虽然一些人难以接受,但自然,也有人对此甚是好奇,甚至有些被说动了。 一位面容清矍的中年大夫环顾众人,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声音洪亮地说道: “诸位,在下以为,我们不能因循守旧,固步自封。而应敞开胸怀,接受新的东西,只要它正确……” 接着,一位年轻却颇具见识的郎中,也是颔首道: “不错,若是一味地因循守旧,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医书了,我们只盯着那几本古老的不就行了?但书却越来越多,可见,理论一直在发展。我倒是希望,这个细菌之说,是完全正确,那便可以为患者谋求更多福祉了!” 又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大夫,缓缓说道: “吾行医半生,我虽年事已高,但脑筋还算清楚,两位的实验,可谓有理有据。不过,这背后很多东西,究竟怎么回事,还需进一步弄明白……” 叶长春听了他们的话,也是点了点头,拱手作礼,激动道: “感谢大家!无论是质疑,还是支持,各位都是不远千里,舟车劳顿,感谢各位前来捧场……” 众人纷纷摆手,表示不算什么。 孙道川这老爷子笑道:“我年纪也大了,能看到这杏林出现些有益的变化,也是知足啦!” 他目光一转,看向陆知白,露出疑惑与好奇之色,道: “倒是这姓陆的后生,懂的倒是不少,实在让人很是惊讶啊……” 其他人闻言,也都转头看了过来,目光之中,都有好奇与探究的意思。 确实,他们仔细一想,也都感觉到了古怪。 一中年男子满脸不解道:“陆公子看起来如此年少,恐怕才十七八岁,竟然就有了这许多精妙的想法?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其余人纷纷点头,心中都有一样的感觉,颇为震撼。 有一人会说话,笑道:“这位公子,恐怕在医术一道上,颇有天赋,是独具慧眼之人啊!” 朱橚听他们这般说,倒是笑吟吟的点头认同。 他这妹夫,不论是才华,还是样貌,皆是无可挑剔…… 简直,简直只比自己差了那么一丝丝啊…… 叶长春倒是好笑的摇了摇头,说道: “这你们可就说错了,陆公子虽然在医道上有独特的见地,但他最喜欢、最有天赋的,恐怕是工匠,不,是研究之事啊……” 这话,让一些人露出了古怪不解的神色:“这是何意?” 他们医户,算是民户,地位比匠户要高一些。 匠户在这年头,是真的身份卑贱。 所以,陆知白好好一个公子哥,竟然对工匠之事兴趣颇大?这是怎么回事? 陆知白微微摇头,露出无奈的笑。 时代背景、社会环境如此,没有办法。就好比后世,一样是有点儿看不起职校和技校。 陆知白朗声道:“各位不要惊奇。在下认为,只需要加以引导,时间长了,人们自然就知道工匠之重要了……” 第148章 朱橚倒不觉得工匠有什么低贱的。 这段时间,他算是彻底明白了——管他贱不贱呢,可以赚钱啊! 这酒精、花露水,所用的玻璃瓶子,不都是工匠做出来的吗? 面子和里子,到底哪个重要?如果没有面子,那就先有里子,帮它变成面子好啦! 朱橚昂着头,神气十足的道: “工匠不如人,那都是以前的事啦!现在,瞧瞧我这兄弟,横空出世!他那科学研究所,厉害着呢! 就像这曲颈甑,不都是他们研究出来的吗?还有以后,那什么,对了,放大镜、显微镜!” 他满脸的憧憬之色:“真希望他们快点搞出来,我好瞧瞧,那细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这话说得,倒是让许多人都哑口无言了。 一名年轻医者点头说:“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另一人笑道:“我算是明白了,陆公子喜欢的是研究,不是真的做工匠的事。终究是不一样的。” 其余人也是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见他们渐渐地对科研起了点兴趣,陆知白趁热打铁,趁此良机,不疾不徐地推销起了酒精。 他满脸儒雅随和的微笑,缓声说道: “诸位,刚刚说了细菌,大家也都有所理解。那此刻,我便要向诸位介绍对抗细菌的得力之物——酒精!” “这酒精啊,具有极为强大的杀菌消毒之功效。在处理各类伤口、预防感染方面,成效实在非凡……” 孙道川笑眯眯的望向叶长春,说:“老夫算是明白了,这次的医药小会,就是为了售卖这酒精吧?” 陆知白微笑着,心中却是吐槽,这老爷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叶长春面不改色,仍是笑吟吟的,丝毫不觉得尴尬。 实际上,孙道川说得也不算错。 这次杏林集会,有三个目的,一是交流心得,二是传播细菌的新知识,三嘛,自然顺理成章的,是为了售卖酒精。 一位大夫微微皱起眉头,带着些许疑惑,轻声问道:“这酒精,当真有如此神奇之效?” 陆知白面带微笑,耐心地解释道: “多次严谨实验和丰富的实战经验,证明酒精确能有效地杀灭细菌,显著降低感染的风险。而且其使用便捷,可以随身携带。” 另一位大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若真如您所言,这酒精着实是件好物……” 陆知白见势趁热打铁,言辞恳切地说道: “诸位,不妨先行尝试一番。看看回春堂,这段时间病人又多了些,就是因为酒精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与助益!” 一众大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还需要再观望一下。 毕竟他们只是开医馆,混口饭吃,又不是什么家财万贯的大商人。 “我可是听说,这酒精要两钱银子一瓶,这东西好是好,就是有些贵了……” 一名大夫露出一丝忧虑之色,代表其他人,说出了心声。 朱橚笑盈盈的,丝毫没有亲王的架子,倒是沾染了几分商人的习气,说道: “哎哟,这话说的……一分钱一分货嘛,东西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再说了,咱们要是合作,肯定不可能按零售价来卖嘛……” 叶长春之前已答应过他们,会尽力帮忙联络药材商,既是想找到稳定的药材供货商,同时也借助他们,打通花露水销往外地的渠道。 叶长春便笑着开口道:“今天在座的,也有人做药材生意。实不相瞒,两位公子有意与各位合作。各位,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第149章 听了这话,一直在观望的药材商们,再也坐不住了。 一人拱了拱手,道:“今天听陆公子讲述新奇的道理,公子真是大才,若能与你合作,实是三生有幸!” 另一人也不甘落后的说:“既然是叶神医介绍的,那咱便闭着眼睛合作。” 还有人直白的问道:“不知道陆公子,想要怎么合作?” 他缓缓扫视着其他人,好像把他们当成了竞争对手,有些戒备。 他们那急切的模样,就像是一群饿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一个个瞪大眼睛,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达成合作。 他们做药材生意的,对医术只是略有研究。今天的肉汤实验,他们是完全听懂了,心里觉得陆知白说的对,倒没有那么多抗拒之意。 既然他说的对,而且这酒精,回春堂也试验过了,证明很有效,那么,此物必然是可以获利的! 陆知白和朱橚见状,相视一眼,露出微笑。 陆知白淡定地说道:“诸位朋友,这里人多嘈杂,诸多事宜难以细说,不如我们单独去谈,也好把细节商讨清楚。” 朱橚在一旁忙不迭地附和着点头,他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尽管,从父皇那里被扒了一层皮,他的利润只剩下了一成,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眼见着生意可以做大,朱橚仍然很是高兴。 他那激动的神情,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前景在眼前铺开。 他的双眼闪闪发光,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里不停地打着算盘: 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呀!花露水还指望这些药材商去分销呢,若能与他们顺利达成合作,那自己的利润岂不是也要多了起来? 众人听了陆知白的提议,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随后,叶长春也是对其他人拱了拱手,道: “各位兄台,叶某先行一步,请各位自便,晚上请诸位到天香楼吃饭,可一定要赏脸啊!” 叶长春和这些药材商相熟,谈生意他当然也要出面,不能让两个毛头小子被坑骗了。 他们一行人,彼此伸手做请,便移步至叶长春的书房,坐下谈事。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协商,一行人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彼此脸上都挂着笑容。 只有双方都满意,才能达成合作。 而现在这些药材商不仅是满意,甚至是有些惊喜。 一名身材微胖的药材商人,跟在陆知白半步之后,满脸堆笑地说: “公子这花露水的名声,我可早就听闻了!这是驱蚊利器啊。 我还听说苏杭的大商人都采买了不少,万万没有想到,我竟然能胜过他们,拿到了分销之权……” 陆知白只是礼貌的微笑,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实际上,该说的话,商谈的时候大家就已经说过了。 可是这些商人精明,反反复复的表达震惊与感谢,为的就是套近乎。 其余药材商也都纷纷点头,满脸都是意外之喜。 他们来自不同的地区,拥有在当地代理六神花露水的权利。 至于他们是自己卖,还是转手再批发给别人,那就不是陆知白要关心的了。 他只需要稳定的中药材原料,和花露水分销渠道。 这件事在他心里徘徊了一些时日,如今终于是定了下来。 他和所有合作人都已经签字画押,板上钉钉。 叶长春又邀请道:“几位,时辰不早了,快些去天香楼吃饭吧。” 陆知白摇了摇头,婉拒了,并没有打算在这儿吃。人太多了,不知吃到什么时候,纯浪费时间。 第150章 他想起还没有解决的事,认真道: “对了,之前拜托您帮忙留意着治疗烧伤烫伤的大夫,可有眉目吗?” 叶长春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有是有,但恐怕达不到你的要求……” 陆知白不禁有一丝失望。 但他也知道,已经造成的伤疤想要消除,还是有相当难度的。 可他不会放弃,随即又露出笑容,说道: “那也没什么,还请叶先生与他们说说,约个时间,我同他们见一次面。” 叶长春点头答应下来。 陆知白又去找到了之前那个中年医者赵仁风,此人的同乡有一个磨镜匠。 赵仁风既已知道他对工匠研究感兴趣,便也不感觉奇怪。 陆知白诚意十足的说: “这种匠人非常稀少,还请赵兄一定帮这个忙。这是二百贯钱,请赵兄转交给他,当做盘缠…… 对了,我再手写一封信,介绍一下我这研究所和待遇,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明天!揭秘!书名正式开始……求小礼物么么哒) 赵仁风也是笑道:“举手之劳罢了,陆公子不必客气。” 顿了一顿,他忍不住道:“公子对工匠倒是真的重视,我听闻,你那研究所似乎悬赏千两,向全天下征求‘弹簧’的制作之法?” 提起此事,陆知白笑盈盈的说: “不错,确有其事。赵先生要是回乡了,也可以帮忙宣说一二。此物有大用。” 赵仁风点点头,满面微笑,看起来对陆知白印象很不错,道: “你是个诚心诚意做事的,这样的年纪,实在难能可贵。在下一定尽力,把那匠人请过来。” …… 春和宫。 太子朱标的住处。 朱元璋今儿得了空,亲自到东宫来,想要看看他的宝贝孙子。 到了后殿,就听得有小孩子咯咯的欢笑声。 还有宦官那细声细气的嗓音: “殿下,您慢些跑……哎哟,我的小祖宗……” 朱元璋也禁不住露出满脸慈爱的笑容,快步走上前去。 朱雄英正在花园之中,追逐着蜻蜓,满地跑,嘻嘻哈哈的,像撒欢的小马驹。 身旁的一些宦官,只能紧紧跟着,哪里敢真的拦这位殿下? 他们一转头,瞧见朱元璋迈步而来,当即是屈身行礼。 朱雄英听到动静,转过头去,甜甜的叫了一声:“皇爷爷来啦!” 他转了个弯,哒哒哒的朝着朱元璋跑过来。 却是不知怎的,脚下一绊,一下子摔得趴倒在石板路上。 朱元璋顿时脸色微变,连忙是快步上前去,将朱雄英扶起来,心疼道: “可摔疼了没有?哎哟,怎么这般不小心……” 朱雄英拍了拍两手上的灰尘,笑嘻嘻的,奶声奶气道:“没有事的,皇爷爷不要担心~” 朱元璋却并不放心,细细的检查起来,心疼不已:“你瞧瞧,这手掌都摔红了……” 一旁伺候的几个宦官,身体都有些僵硬,忐忑不安,大气都不敢出。 朱雄英活泼好动,小孩子磕着碰着多正常。 偏偏他是皇上的心肝宝贝,破了油皮都是大事。伺候这么个小祖宗,他们可是倒了八辈子霉…… 朱元璋把朱雄英抱在怀中,在一旁石凳上坐了,不放心的撩起大孙子的衣袍和裤腿,露出那白生生的小腿来。 小孩子肌肤雪白,所以,伤疤就显得格外刺眼。 小小朱~ “你瞧瞧,都摔破了!” 朱元璋的脸色有些阴沉,看着那片渗血的擦伤,满脸都是心疼之色。 大孙子腿上的旧疤,可真是不少,看得他颇为揪心。 虽然明知道小孩活泼好动,摔出伤很正常,可他就是忍不住心疼啊! 第151章 一旁伺候的宦官们,把头埋的更低了,几乎屏住了呼吸,竭力让自己没有存在感。 朱雄英却仰着头,看着朱元璋,笑得露出满口洁白的小乳牙,摆了摆小手,安慰道: “没事哒!皇爷爷,很快就长好啦。” 他转过头,吩咐一旁的人道:“把我的酒精拿来。” 朱元璋倒是露出一丝诧异之色,问道:“你这里也有酒精?” 朱雄英笑嘻嘻道:“是前几天,五叔给我的。他说很好用。” 他露出回想之色,望着朱元璋,认真的复述道:“嗯,杀菌消毒……五叔说,消过了毒,伤口就长得快。” 朱元璋不禁笑了笑:“他就爱搞这些。” 宦官已将酒精和棉签、纱布等物,捧在托盘之中,取了过来。 朱元璋看了看,这酒精用的还是带熊猫的玻璃瓶子,便说道:“行吧,你先用着。” 却见朱雄英,打开酒精瓶子倒了一些在小茶盏中,然后拿起那粗壮的棉签沾了沾酒精,就往伤口上涂。 朱元璋皱着眉头看着,问道:“这东西缠了棉花,是何物。” 朱雄英疼得龇着牙,说:“五叔说,这叫棉签!他新研究出来的,用来消毒可方便了……” 朱元璋听了觉得好笑,又问道:“你怎的这般熟练?像个小大人一般。” 四岁半的朱雄英抬头看他,黑漆漆的眼睛弯起,咧嘴笑起来,就是不回答。 朱元璋故意板起脸,问道:“是不是你不听话,到处跑,弄出了许多伤?” 朱雄英连连摇头,否认道:“才不是呢,这都是五叔教我的……” 朱元璋冷哼一声,说道: “那小子教你怎么处理伤口,所以你就肆无忌惮了?如此看来,这笔账还得算在他的头上。明天咱就叫人打他的板子,狠狠的打烂他的屁股!” 朱雄英睁大了眼睛,有些诧异的样子,赶紧为五叔求情道: “这不怪五叔!他只教了我一次,我自己又试了两次……” “嗯,”朱元璋眼眸微微眯起,露出一丝笑意,道:“只有两次吗?” 朱雄英有些心虚的低下了脑袋,小声说:“好吧,是三次……” 朱元璋慈爱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说道: “孙儿啊,这酒精消毒固然好,但受了伤,疼的可是你啊!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要让皇爷爷、皇奶奶还有你的父亲伤心,可记住了吗?” 朱雄英乖乖的点头,又把酒精的瓶盖合上,嘴里念叨着:“五叔说要盖好,不然就会跑气……” 朱元璋倒是笑了,亲自小心翼翼的给朱雄英腿上伤口撒了一些金创药,为他包扎,道: “你那五叔……罢了,他也算干了一点正事。不过这酒精,你可知道,是谁造出来的吗?” 朱雄英露出甜甜的笑容,道:“我知道,是三姑父!父亲和五叔都同我说过。” 他仰着小脑袋,一副好奇之色,问道: “他们说三姑父聪明绝顶,是当世少有的天才,是真的吗?” 看他一副有点崇拜的小模样,朱元璋不由得呵呵笑起来: “是真的。这个人呢,他脑子好,心地又好,想法也大胆,就是有些懒……” 朱雄英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中闪动着小星星,又说: “听说三姑父长得还很好看呢!我好想见见他啊,听说,他有好多新奇的学问……皇爷爷,你知道什么是细菌吗?” 朱元璋顿时有些头疼起来。 他天天忙于政务,哪里知道细菌、粗菌的? 但他绝不想在自己的宝贝大孙子面前失了权威和体面,便笑道: “爷爷当然知道!就是此物,太过复杂,一时真是说不清楚……改天啊,让你的五叔,还有你三姑父,过来给你讲个清楚~” 第152章 “嗯!”朱雄英不疑有它,满脸的信赖与崇敬,大眼眨动,高兴地点了点头。 朱元璋笑着,把他抱了起来,朝外面走去,免得他再问东问西: “走,咱们找你的皇奶奶去,该吃晚饭喽,明天再考教你的功课……” 第二天下午。 叶长春送来口信,说他已经约了四个擅长治疗烧伤的大夫,他们当天就有空。 既然如此,陆知白再次来到回春馆,向他们请教。 他过来的时候,倒是没有看到其他外地来的名医,医馆中情形如常。 伙计笑着告诉他:“今儿可热闹了,他们到应天府府衙去了!带着公子造出来的那个曲颈甑,装在盒子里,铺了厚厚的棉花,宝贝得不得了……” 陆知白一听,不禁笑了起来。 倒也是佩服他们,真能整活。 不过这群人,对这个赌约相当看重,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医馆伙计又说:“是祝公子带着他们去的……” 陆知白笑了笑,微微摇头,问道:“那几个烧伤科的大夫,现在何处?” 伙计便带他去医馆后院,见了那四人。 大家彼此行了礼,坐下来谈话。 由于叶长春已和他们大致说过情况,几人心里有了底,交流起来也顺畅。 陆知白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不慎烧伤了脸。最初也请了一些名医,但并没有完全恢复。不知各位对于这种情况,可有办法?” 四名大夫相视一眼,都看向留着山羊胡子的一个黑脸中年人。 中年男子说道:“实不相瞒,想要让伤疤恢复如初,始终是有些难度。若是一开始治疗的时候就没有恢复好,后面可就有些难了……” 陆知白听了也只能缓缓点头,心中早有预料,但他倒也没什么失望,继续道: “只要有办法,我都愿意尝试。还请各位指点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四人点了点头,露出些犹豫之色。 过了片刻,其中一人问道:“不知你那朋友具体伤势如何,倒是不好说……” 陆知白只是笑了一笑,并没有应答。 具体情况,他自己还没看到呢。 四人便也明白了,轻轻颔首,露出思索之色。 陆知白也不催他们,只是说: “各位见多识广,若是知道还有大夫擅长治疗烧伤,也可以为我介绍,在下一样是感激不尽,必有重谢。” 这四人倒也想帮忙,来证明自己的医术,但钱不是这么好赚的。 他们没有十足的把握,自然不会轻易开口,反倒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但帮他介绍其他的大夫,这又不是不行,于是四人纷纷点头,答应下来,说: “我倒是知道,湖广那边有一个擅长治烧伤的民间郎中,待我去信问一番。” 又有人说:“我印象里也听人提起过,回去多打探打探。” 陆知白露出微笑,道:“还请各位多留点心,在下出手向来阔绰。” 这一次医药小会,他其实就叫人准备了一批伴手礼,赠予这些大夫。 虽说都是自家产的花露水、香皂之类,但在市面上的价格也不低。 这四人赶忙是谦虚起来,隐约流露惭愧之色,嘴上道: “公子说哪里的话,治病救人是我们的本分,谈什么谢礼……” 陆知白只是微笑。 他和这些人素不相识,没办法,只能许以厚利,才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虽说娘子之前也找医生看过脸,但陆知白细想之后觉得,这古代信息又不发达,祝家能找到多少医生? 再说了,此事又不可能大肆宣扬。 第153章 所以他认为,或许还真的能找到治疗之法。 就算不能根治,有所缓解也可以的。 但前提是,要进行大规模的寻找。所以他就得多拜托大夫,介绍同行。 陆知白与他们几个寒暄了一阵子,又想起一事,笑道: “我倒想起来,各位若是想要研究什么新药,在下的研究所一定鼎力支持,提供资金。事成之后,再商讨分利之事。 对其他大夫也是如此,还望各位帮忙宣扬。我们积极研发,制造出更多新药,也是为天下人消灾除病……” 四人纷纷笑起来,点头答应。 有人目光微动,似乎还真动了些心思。 不过,这对他们也不算小事,还需要仔细考虑。 陆知白与他们会面一番,把该说的都说了,便不再打扰他们,离开了回春馆。 在医馆的后门,陆知白正要登上马车,有一队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手按佩刀,在大街上东张西望的巡逻。 突然,一道声音喊道:“恩公!” 一道身影快速跑了过来,正是张大力。 见到陆知白,他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忙是跑过来打招呼道:“陆公子安!” 陆知白见他两眼发亮的样子,没有办法,只好停下脚步,与他打了招呼道:“你在上值啊。” 张大力笑容满面,回答道: “今天俺帮同僚巡街,没想到就碰上恩公啦……对了,请恩公帮俺跟周王殿下请个安。” 陆知白不禁微微皱眉,露出诧异之色道:“什么周王?我怎么不懂你在说什么。” 张大力瞪圆了一双眼睛,也有些诧异了: “您不是平日里,跟周王殿下形影不离吗?好像还叫他……五哥?” 陆知白听了这话,身子顿时僵硬住了,同样是睁大了眼睛,面色微变,连声问道: “我五哥是周王?你怎么知道的!快给我说清楚!” 他环顾四周,把张大力拉到角落里,脸上已经满是震惊与紧张之色。 倒是那李默双眼睁得溜圆,耳朵伸得极长,好奇得像心里有一百只猫儿在抓。 张大力见陆知白一副震惊的模样,倒有些吓到了,结结巴巴的说: “原先,俺、俺也是不知道的……但是前些日子,突然有一天皇上叫俺进宫,俺就看到了周王……” 陆知白微微张着嘴,难以形容心中的震撼。 简直是天塌地陷了一般,他快要说不出话来。 张大力见他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禁也忐忑起来,挠了挠头,低声道:“俺、俺是不是说错话了……” 陆知白紧皱眉头,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恰似一道惊雷于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实难置信,脑袋中仿似有一团风暴在肆意搅动,令他心潮澎湃,难以平复。 他命张大力将前因后果讲个清楚。 于是张大力便把他进宫面圣之事,详细道出,尤其是周王的模样。 他说道:“皇上手里拿着俺送的锦旗呢,这怎会有假?祝公子便是当今周王殿下!” 言罢,又有些后知后觉起来,面露惧色道: “哎呀,俺一直不知恩公是何身份,想必也是皇亲国戚……万一冲撞了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陆知白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 “没事。倒要谢谢你告知于我这些,若不是你,我还被蒙在鼓里……” 张大力见他神色有异,不免心生担忧。 陆知白却无心与他多言,匆匆走向马车,吩咐道:“赶快回家!” 他双腿发软,几近站立不稳,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几步。 第154章 张大力赶忙扶住他,将他送上车,不放心地目送着。 摇晃的马车中,陆知白双目失神,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于这一刻全然崩塌。 外面,李默倒是欣喜万分,两眼放光,甚至于看严磊也不那么厌烦了,忍不住说道: “祝五公子是周王啊,那咱们少爷,岂不就是驸马?哈哈哈!” 瞧他乐不可支,激动得满脸通红,严磊瞥了眼车帘里,低声道:“你高兴什么?少爷好像不太开心……” 李默兴奋道:“他不开心,他也还是驸马啊!” 说着,他竟抹起了眼泪,拱手朝天拜了拜,道: “老爷、夫人,少爷出息了!少爷成驸马啦!” 马车里,陆知白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抿紧双唇,心里仿若压满了巨石,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着实不知该如何描述当下的心情。 他所向往的,乃是一种平淡如水、小富即安的生活。他自然也会有所作为,但也不会太过拼命。 决然未曾想过会成为皇亲国戚,更无攀龙附凤的念头。 “这怎么可能?怎会如此?” 他在心中不停地喃喃自语,根本不愿相信。 他的脑袋,已然不由自主地,开始了回忆与推理。 往昔被忽略的点点滴滴,此刻重新浮现而出—— 如此众多的大舅哥,始终未曾得见的其他人…… 怪不得,五哥总是底气十足,而大哥和岳父,也老是想着举荐他去工部为官; 怪不得邓姑姑两手总是贴于腹前,极为严肃,对下人规矩严苛,接圣旨流程熟练至极,只因她昔日乃是宫里的女官; 怪不得他做点小生意,竟能引起朱元璋的重视,下旨嘉奖,御笔题匾…… 还有五哥,周王朱橚,果真是个喜爱医术的人啊。 四哥,就是judy了。没错,确实是个黑不溜秋、热衷打仗的武夫。 大哥,太子朱标,倒也算温厚仁爱,饱读诗书。 “马皇后,是我的岳母。” “朱元璋……朱元璋是我的岳父,我还叫他爹……” 想到那个威严的“大地主”,陆知白不禁默然的闭上了双眼。 他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怎么就成了朱元璋的女婿? 难道,是前世每次去明孝陵之时,都在心中给老朱上香的缘故…… 陆知白不禁细细回想起来,自己在朱元璋、朱标,甚至是朱橚面前,都说过哪些话语。 有没有令他九族消消乐的无心之辞。 那日,朱元璋带着朱标和朱橚前来,他们闲谈许久。 但其中,定然有些超越这个时代、不那么中听的…… 过往在朱元璋面前说过的那些大胆言辞,此刻如同潮水一般在他的脑海中汹涌澎湃。 他忆起自己当时,已经尽力委婉,但还可能是掉进坑中,心中顿时盈满了无尽的懊悔。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 真是蛋疼啊! 与朱元璋有了关联,未来的生活规划,不仅完全被打乱,陆知白更是心怀一股暗暗的怒火。 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所有人都在瞒他! 他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朱长乐烧伤了脸,就这般丢人?还需要瞒着世人? 不,就连她,都在瞒着他…… 陆知白深深吸了口气,脑袋里混沌一片,唯有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到家后。 他又在车里坐了片刻,方才回去。 他来到自己的院子,站在垂花门门口,望着院子里。 朱长乐正和邓姑姑有说有笑,像是在研讨刺绣的花样子。 邓姑姑一抬头,看到陆知白,立即便低声提醒了一句。 第155章 朱长乐抬起头,放下手中之物,眉眼微弯地迎了上来。 但看清陆知白失落又失望的神色之后,她似乎受了惊吓,忙是诧异又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何事了吗?” 陆知白垂了垂眼,见了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静默片刻,才道:“我知道了……” 他走进院子,站了一会儿,走向自己心爱的摇摇椅,躺于其上,直勾勾望着上方的树荫。 如一条死鱼般,不能瞑目。 朱长乐迷茫地望着他,又转头,求助般看向了邓姑姑。 邓姑姑对她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却又微微皱眉,不解地望向陆知白。 知晓自己是驸马,按理应当高兴才是,姑爷这是怎么了? 朱长乐想了一想,走到陆知白身边,轻声问他:“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开心了?” 陆知白叹了口气,道:“说不清楚……让我缓缓。” 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更为关键的是,未来的不确定性,陡然暴涨,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他还未想好该如何应对:怎样适应新的身份,如何与朱元璋等人相处…… 陆知白闭上眼睛。 生活为何要这般为难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邓姑姑见陆知白当真毫无高兴之意,心道姑爷真是与众不同。 朱长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望着陆知白苍白的脸色,她心中隐隐作痛。 可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蔓延开来—— 瞧他这般模样,如果一早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恐怕是……不会娶她吧…… 晶莹的泪珠迅速涌出,朱长乐小声说道: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是父皇,不让说……” 她也曾想过要不要偷偷告诉他,但终究,觉得如此过着寻常人的平静日子,也挺好,便未曾言明。 陆知白叹道:“我知道……都是他的意思……” (求小礼物,为爱发电,(??????????) 陆知白躺了片刻,感觉稍好了些。 睁开眼,便见朱长乐正默默垂泪,一副心碎欲绝的模样。 他赶忙坐起身子,安慰道:“别哭啦,你哭啥?” 他反倒有些不解了。 朱长乐抽抽搭搭地说:“你是不是……后悔娶我……” 陆知白诧异道:“为何这般说?怎会如此?” 况且。 她乃皇女,是公主,既已成婚,便不会有和离,唯有丧夫一说吧? 他掏出帕子,为自家娘子擦泪,无奈道:“我叫她们,给你做了个大大的熊猫玩偶呢……你莫要多想。” 朱长乐眼眸泛红,轻蹙眉头,问道:“可你知晓了你我身份,却一点儿也不欢喜……” 陆知白满脸的无可奈何,道:“我……我不知道岳父是当今陛下,那日,恐怕说了些不当说的……往后,我也不知该以何种面目,与他们相处……” 主要是,他身为现代人,着实难以理解古代森严的等级,对那些繁文缛节厌恶至极。 他着实不敢想象,日后该如何与岳父、舅哥们相处。稍有差池,便是大不敬。 岳父是朱元璋,真叫人心情沉重呐…… 朱长乐眨了眨眼,稍作思索,说道:“父皇不会怪罪于你的。你莫要多想,父皇并非那样的人。” 陆知白听了,竟有些想笑,问道:“那你说说,父皇是哪种人?” “……”朱长乐一时语塞。 她突然发觉,自己对父皇的了解,并非想象中那般多。 但她仍是坚定地说:“父皇不会因你说了些话,就怪罪你的。在他眼中,你同样是他的孩子……” “宝宝,”陆知白拉过朱长乐的小手,深吸一口气,说:“我很迷茫……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已然如此,我又能如何……” 第156章 在这般古代背景之下,确是无计可施。 唯一的办法,便是两腿一蹬,躺平了事。 邓姑姑见两人情绪渐趋平稳,便退了出去。 待她离开后,朱长乐才小声地,在陆知白耳畔说道: “不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你不嫌弃我……” 陆知白安慰地握紧她的手道:“说的什么话,你我相配恰到好处。” 她虽是公主之尊,但他是大明唯一的穿越者,更为稀罕些。 朱长乐清柔的声音说:“那你,莫要不开心了好么?我知晓,你心中甚是不安,但这段时日相处下来……父皇和哥哥们,对你甚好呀……” 这倒是事实。陆知白也无法反驳。 且不论史书中的朱元璋如何,但如今,洪武十二年之时,他多数时候还是颇为正常的,对自家女婿更是和蔼。 陆知白点了点头,心中的阴霾,消散了些许。 朱长乐又道:“你不知,我的两个姐夫,都未如你这般受他们关注的……莫要那般担忧了。” 陆知白无奈地笑起来,道:“我倒宁愿与他们一样,普通些,在角落里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朱长乐犹豫着,声音轻且低,“你这么厉害,这般聪慧,怎可能与他们相同呢?” “唉……”陆知白叹了口气。权当是在夸赞自己吧。 晚上他毫无食欲,未用晚饭,早早便睡下了。 朱长乐在他身旁,睁着眼睛难以入眠,却也不敢动弹,只等着次日,宫里的旨意…… 邓姑姑当晚便进了宫,将这最新的情况,呈报上去。 坤宁宫。 朱元璋在马皇后这里,用过晚膳,正在闲谈。 听了邓姑姑的汇报,朱元璋反倒笑了起来: “原来是张大力说漏了嘴!不过,那小子心中恐怕早有猜疑。但想必不敢相信吧!” 马皇后也是微微含笑,道:“谁没事会胡乱猜想自己是皇亲国戚呢?怎敢如此去想。” “不错,”朱元璋又微微叹了一声,“他这般闷闷不乐,怕是受惊了。嗯,朕思量了一番,倒也理解他的心思。 想他一介小民,年纪又小,遇到事情也没有父母帮衬,会有不安,乃人之常情……” 马皇后点头道:“正是。不过也表明,这孩子是个有志气的,并非攀附之流。” 朱元璋忆起陆知白说过的一些话语,不禁笑道: “他不攀附,可胆子倒不小,什么话都敢说!不过咱度量大,不与一个孩子计较。” 他又对邓姑姑道:“你回去,就这般跟他讲,既往不咎。” 马皇后侧眸看向他,略带一丝嗔怪之意,道:“陛下,何时册封公主和驸马?” 朱元璋挑了挑眉,道:“原本,朕是想再过些时日,待他们感情稳固了,再公之于众,倒不至于让人耻笑……” 他不惧他人的闲言碎语,可朱长乐,毕竟是个女子,怎能经受得住风言风语。 所以,挑选个好的夫君,确定他们生活美满,自当公布于天下。 马皇后笑了笑,说道:“乐儿时常与我通信,这女婿,也是个体贴之人。” 朱元璋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他知晓了,那就选这个月最近的吉日,举行册封之礼!最多给礼部三日时间,总能筹备妥当吧?” 接下来,他思索了一番,又下达一道口谕,让礼部尽快想出三公主的封号。 邓姑姑离开皇宫,得到确切消息,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第二天。 清晨,天尚未亮,朱长乐便获知了来自宫里的消息,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虽说往昔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但她终究得到了公主的封号,父母到底是爱她的,让她不得不欣喜。 第157章 只是担忧着陆知白,不知他是何态度。 等陆知白起床,洗漱完毕用了些早膳,朱长乐才与他提及此事。 睡了一夜,陆知白已然平静许多,听完倒是有些惊讶:“这般急切吗?” 朱长乐小声道:“不算急啦……” 其他公主,都是在成亲之前的两日,就册封了。 他们成亲,已经一个多月了。 陆知白道:“那就这样吧,我还能怎样嘛~” 他思来想去,竭力劝说自己,接受现实。 驸马的身份,确实会带来君臣相处之类的问题; 但肯定也并非毫无益处。 最大的好处,便是实现了社会阶层的巨大跨越,成为了金字塔顶端的一小撮人,可谓是走上人生巅峰。 那么。 他的研究所,往后或许就不再是小打小闹了…… 当天下午。 朱橚又跑到了陆家来。 陆知白仍是躺在院子的树荫下,吹着穿堂风,悠悠然的思考人生。 朱橚一见到他,就满面笑容,露出了他那习以为常的、看好戏的神色,自顾自坐到一旁的石凳上。 陆知白抬眸,瞥了他一眼,在思考要不要起身行个礼啥的。 但在他纠结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 算了,接着躺。 陆知白问道:“五哥怎么过来了,医药小会结束了吗?” 朱橚笑道:“还没吧,我来看看你。成天听他们讲些医术,也得歇歇不是?” 陆知白哦了一声。 朱橚笑容更深了,问道:“你好像,不太开心啊?” 陆知白一瞥他的笑,就晓得,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当下也是有些憋不住,哼笑一声,道:“你就知道幸灾乐祸。” 陆知白慢慢坐起来,注视着朱橚,道:“五哥……还是说,周王殿下?” “哈哈哈!”朱橚大笑起来,道,“不知为何,你这么称呼我,怎么这般好笑呢?” 陆知白转过头去,道:“在下何德何能,竟能与周王称兄道弟。对了,我刚才还没行礼呢,不会有事吧?……” “……”朱橚有些绷不住了,上前来,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不要这个样子嘛!咱们本来就是兄弟。” 陆知白心里有点儿生气,道:“看我被蒙在鼓里,被你们一伙人欺骗,你很开心吧。” 朱橚嘴角又扬了起来,哎呀,他确实觉得挺有意思的。 但他也没这么欠扁,眉毛耷拉下来,嘴上道: “哪有嘛!我时常心如刀绞,想告诉你真相,又迫于父皇的淫威……” 陆知白扭头,不想搭理他。 相处这么久,早已知道此人是什么尿性,就是一个乐子人。 朱橚却把他薅起来,与他勾肩搭背的,严肃的问道:“怎么?难道你不认我这个兄弟了?” 陆知白无奈道:“殿下呀,你可是亲王,我现在,一脑子乱麻……” “我知道,我理解,”朱橚赶紧安抚他,“刚开始肯定不习惯,慢慢就好了嘛~” 陆知白看着他,认真的说:“我刚才没有行礼。因为不知道怎么该怎么行。” 朱橚有些失笑,说:“放心吧,礼部会派人来教你礼仪的。” 他又皱起眉头,大手一摆道:“哎呀,你我什么关系,就不要在意那些虚礼啦!成天有人给我行礼,你都不知道有多烦……就不能自在一些吗?” 陆知白瞄他一眼,心说,人就是这个样子,总爱追求些新鲜的。 朱橚厚着脸皮,说道:“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我妹夫,没有变化。咱们还是兄弟,生意也照常做的。 你本来就是驸马,现在无非是揭开了,剩下的不就跟从前一样吗?” 陆知白仰头望天,撇嘴道:“你果然,爱的只是钱。” 朱橚胳膊勾着他的脖子,一副亲昵的样子说:“瞎说,没有你,哪来的生意?你是我的财神爷……” 第158章 陆知白扒开他道:“热。” 朱橚看他还是不太开心,安慰道:“我跟你说,你在父皇和大哥面前,注意一下,在我和四哥面前就随意一些,无妨的!” 陆知白等的就是他这话,道:“这可是你说的。” 又问道:“其他的哥哥或弟弟呢?” 朱橚笑道:“别急,往后迟早会见到的。不过,兄弟实在太多,我也不是全部往来……” 陆知白点头,又问了些问题。 朱橚一一指点他,宽慰他,叫他不要太担心了。 朱橚道:“我着实不知你在担忧些什么,父皇和大哥,都对你赞不绝口呢。 你自信一些,好歹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驸马。凭的完全是自己,与家世没有半点关系……” 陆知白看着他,说:“我是怕自己以后太自信了,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比如某些国策,我看着就很不对劲。” 朱橚无语:“……” 他翘起大拇指道:“那你真是一条忧国忧民的汉子。” 朱橚想了想,提出一个建议,说: “父皇总说我傻乎乎的,不晓得人情世故……不过我觉着,你要实在担心,可以和朝廷里那些人精学学,反正我是学不会了……” 陆知白想了想,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朱橚安慰了他一通之后,又将宫里透露出来的风声放给他。 这次的圣旨,需得经过礼部,是很正式的章程,暂时还没出来。 但吉日又不会变动。 所以,考虑到仪式准备,还有礼仪教导,正式的册封日期,是定在四天之后。 陆知白想了一想,说:“那接下来几天……” 朱橚露出同情之色,道:“你要穿着礼服,一遍一遍的练习礼仪。” “……”陆知白扑通一声又坐了下去,躺下,道:“那我赶紧躺,不然接下来几天没得躺了。” 这之后。 果然如朱橚所言。 先是有圣旨宣了来,然后宫里派了人过来,送来了厚厚的宫廷礼服。 穿上之后,陆知白摇身一变,添了几分清贵之气,那风度仪表犹如神子,令人挪不开眼。 但是…… “真的好热啊!” 哎,帅是要付出代价的。 朱长乐也换上了红色礼服,仍是蒙着面纱,却依然显得人比花娇。 其实陆知白觉得,她的烧伤根本就不严重,对于容貌影响不大。 但她和这个时代的人好像觉着,是天大的事…… 朱长乐娇声安慰道:“且忍一忍吧,也就这么几天。” 陆知白想起一事,道:“要是公主大婚,不也得这样,练习礼仪?” 而且,婚礼的仪式,自然是相当庄重…… 如此说来,他们结婚一切从简,最起码没有折腾人。 …… 五月二十四日。 乾清宫御座之东南。 设册案,皇帝、皇后亲临。 朱长乐与陆知白,在华盖殿,接受册封,领镀金银册、印章。 自此,二人成了安庆公主与驸马都尉。 陆知白的姓名,也是作为公主夫婿,被写进了皇家玉牒之中。 仪式结束之后。 朱元璋至华盖殿,扫了一眼自己女儿,转眸,意味深长的盯着陆知白。 两人忙是行礼。 朱元璋行至陆知白身前,笑道:“再说一遍。” 陆知白无法,只好又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安康……” 哎呀,从嘴里说出来,真是怪怪的,时空又错乱了的感觉。 朱元璋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你去武英殿偏殿等着,朕下了朝再找你。乐儿,你去给母后请安吧。” 他转身要走,又叮嘱道…… (恢复每天两更。为什么呢?因为我羊痿了~咩咩咩(??????)) 朱元璋叮嘱道:“快些去吧,脱了这礼服,不要闷坏了……” 陆知白倒没想到,他还能留意到如此细节,便道:“多谢父皇关心。” 第159章 朱元璋摆了摆手,嘴角微微翘起,转身上朝去了。 待他离开,朱长乐望向陆知白,轻声道:“我去母后那里了,你不要害怕……” 陆知白点点头,朝她露出一丝笑容:“你放心,不要担心我。” 好几天过去,他已经逐渐接受现实了。 不然,也没有其他选择,还能抗旨不成? 朱长乐轻车熟路的,要往坤宁宫去。 将将抬脚,又想起什么,对一旁的宦官吩咐道:“劳烦公公,给驸马带路。” 那宦官忙是弯下了腰,满脸堆笑,诚惶诚恐道:“公主折煞奴婢啦!能给驸马领路,是咱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小夫妻俩便分头行动,各自离去了。 陆知白到了武英殿偏殿,有宫女过来打扇,或是服侍。 他脱下厚重的礼服,换了一身常服,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但几天训练礼仪,饶是每天只穿两个时辰,还是被闷出了满身的痱子。 幸好自家有花露水。 不过。 却也因此,让陆知白想起了此前忽略的东西——痱子粉,立刻就安排上生产。 花露水和痱子粉才是绝配啊,还可以捆绑售卖…… 陆知白感觉自己真是一个小天才! 他胡思乱想着,又推测起了朱元璋找他可能是为些什么事。 但早上起得太早,再加上,老朱这么勤政,早朝一时半会的结束不了。 陆知白索性就躺到了榻上,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轻声喊他。 当他睁开眼睛,就见到面前有一张圆圆的大脸,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立刻给他吓得清醒了。 陆知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眨了眨眼,赶紧翻身下榻,行礼道:“参见皇上……” 见他一脸懵逼茫然的样子,朱元璋呵呵笑道:“早上起得太早了吧。” 陆知白连连点头:“正是如此,请恕儿臣御前失仪……” 朱元璋倒是和蔼,摆摆手,他素来知道陆知白嗜睡,哪里会怪罪,只开门见山的说: “朕思来想去,还是没决定好,将你安排到什么位置上。” 陆知白想了下,满脸乖巧的回答:“在家就挺好的……” 朱元璋登时将虎目微微一瞪,目光有些锐利,道: “咱在想,安排你去工部,还是户部……你既对工匠之事有想法,对经营也很有一套,哎……” 想到朱橚那不翼而飞的利润分成,陆知白隐约有些懂了,提及户部,难道想让他为国库搞钱? 这活肯定很累,陆知白不可能给自己揽活,便道: “全凭陛下吩咐……别说是任职,便是上刀山下油锅,儿臣也眼都不眨一下的。” “呵呵。”朱元璋笑得有一丝嘲讽,似乎早已将他看透了,只觉得好笑。 他说:“你先去工部吧,做个右侍郎,熟悉一下环境。过些时日……等朕想好了,再给你新的差遣。” 陆知白沉吟片刻,露出满脸为难之色。 朱元璋虎目微眯,问道:“怎么,你有什么意见?方才还说,要上刀山下油锅!” 陆知白一脸的纯良与无奈,说:“儿臣的心意,自然如此。可是,有心,无力……这身子,实在是拖后腿,阻碍我忠君报国啊……” 朱元璋听了,也是无语片刻,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说:“是么?咱可是听闻,你这段时间,有时也能吃一碗半的饭呢!” 陆知白心中微惊,敲,不愧是你啊,这都知道? 但现在还没有锦衣卫,看来是自己身边有坏人,用脚丫子想都知道是…… 陆知白有些羞涩无奈的解释说:“只是偶尔贪食罢了,吃多了睡不着觉,乐儿要帮我揉好半天呢……” 第160章 朱元璋也不与他废话,轻哼一声,道:“要么乖乖去任职,要么抗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说着,他眉头皱起,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道:“朕求贤若渴至此,为你坏了规矩……” “多谢陛下厚爱!”陆知白也是见好就收,直白的道:“但是……早朝时间太早了,儿臣……实在起不来啊……” 基本上,每天卯时就要上朝,也就是早上五六点,得到大殿门口等着。 要提前起来洗漱、吃饭、走路吧?那么凌晨三点多就得起。 住得离皇城远的大臣,甚至是一点多就得动身,实惨。 三点起床,简直能要了陆知白的老命。 他向来是睡到自然醒。 朱元璋盯着他那人畜无害的乖巧脸蛋,把一句“人家都能起,偏你不行”,又憋了回去。 他沉吟一番,眯着眼,问道:“那你什么时辰能上值点卯?” 陆知白一脸沉痛的说:“十点……不,巳时初刻吧……” 朝十晚四没有,那就朝九晚五吧。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在家办公。 “你……”朱元璋露出震惊之色,又深深吸了口气,摇摇头说,“就这样吧!若非特殊日子,你就不必上朝了。” 陆知白笑起来,道:“多谢陛下恩典!” “出息!”朱元璋似乎有些气闷,谆谆教诲道:“咱为了你,给工部加了个右侍郎之位,也没经过中书省。这可是正四品,你一个毛头小子……” 陆知白知道不能再讨价还价了,保证道:“儿臣定当尽心竭力,守职尽责,为君分忧……” 但是他眨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朱元璋见了,便问道:“你又怎么啦?有屁快放!” 或许是陆知白与他接触得渐渐多了,感觉朱元璋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而且对他多有关照,他这胆子,便也渐渐地大了。 陆知白一副胆怯的样子,说:“儿臣,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几个人……但突然之间,竟与这衮衮诸公,同朝为官,实在是,很没有底气……他们,可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啊,我好害怕……” 这些文官,天天只有两件事,一是研究圣人之道,二是勾心斗角的搞政治。 穿越者,就别想和这些人搞权谋了,老实的走好自己的路线。 陆知白这路线就是——一,抱紧护身符;二,显露真本事。 这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果然唤起了朱元璋的几分良心,他轻叹一声,撇撇嘴道: “你啊,就是和周王一般,性子单纯善良。怪不得你们能玩到一起去。” 陆知白:“……” 不是,你礼貌吗? 不过陆知白想了一想,觉得老朱说的也没错。 人家阅人无数,何等的火眼金睛。 朱元璋却注视着他,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虽然阅历简单,可有些想法,倒是思路新奇,发人深省……” 他总结道:“这或许,就是生而知之吧!” 陆知白汗了一下,忙是谦虚道:“陛下羞煞儿臣啦!万不要这么说……” 朱元璋轻哼一声,不与他细论此事,反而道: “你方才担心的,是有些道理。不过,你一心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又不与他们混在一起,不必太过担忧。” 言下之意,不要与他们结党,少掺和在一起,自然没有勾心斗角之事。 陆知白叹了口气,道:“我是这样想的,就怕有人惦记……” 朱元璋似笑非笑起来,声音铿锵的说: “你是朕的女婿,有什么事,朕给你撑腰,你怕个什么!” 陆知白等的就是这句话,虽然这话保质期很迷,但比没有好。 他眼睛亮了,一副信赖的样子,说:“父皇对我真好,我一定好好当值……” 第161章 “行啦!”朱元璋摆摆手,懒得听这些废话,笑着说,“今天你们册封之喜,中午就在宫里用膳吧。咱们…… 嗯,雄英这孩子,一直好奇他三姑父是何等人,咱就带你去东宫看看他吧。” 听了这话。 陆知白露出了意外之色,随后脸上泛起诚挚的笑容,道:“是皇长孙吧?哎呀,儿臣倒有些紧张起来……” 看他一副老实人的样子,朱元璋好笑道:“你紧张个什么?他不过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罢了,咱大孙那么乖,能吃了你?” 说话间,他已是起身了。 陆知白跟在后头,道:“非也,不知皇长孙为何对我好奇,我担心让他失望……” “这倒也是,”朱元璋显然也有同感,又安慰道,“你自信些就是了。” 陆知白与朱元璋前往东宫,朱长乐中午则是留在了马皇后宫中。 春和宫。 陆知白一路上,嘴角翘得压不下去,颇为期待。 皇长孙朱雄英! 老朱的心肝宝贝。 马皇后、朱标、朱雄英,可以说是朱元璋这个大杀器的三重封印。 也是陆知白决心要拿到手的三张护身符。 如今,朱雄英竟对他很感兴趣似的,不知缘由,但这是好事啊。 这小家伙,现在才四岁半吧,好哄。 到了春和宫之后不久。 朱雄英被朱标牵着小手,来到陆知白面前。 陆知白忙是向他们拱手行礼。 朱标微笑道:“都是一家人,何须多礼。” “皇爷爷~”朱雄英打过招呼,就半躲在朱标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陆知白。 朱元璋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 朱标笑着侧头,温柔地说:“雄英,来,见过你的三姑父。” 朱雄英用那纯真的眼神,继续盯着陆知白,露出笑容,展露出一对小虎牙。 他眼睛亮晶晶的,奶声奶气地说: “你就是我的三姑父吗?你真好看!他们没有骗我哎!” 陆知白倒是没想到,竟被一个这般小的孩子夸赞容貌。 他笑着,注视着朱雄英,说道:“皇长孙很可爱呀,太子哥竟能生出这样优秀的孩子,果然是种好。” 他可不是吹捧,是真的有些意外。 这个皇长孙粉雕玉琢的,瞳仁黑亮似宝石,天真活泼,灵动可爱至极,一看就是个聪明娃。 朱雄英看了陆知白一会儿,便张开双臂,迎向了朱元璋,撒娇道:“爷爷抱~” 朱元璋乐呵呵的,把他的大孙子抱了起来,然后高高举起,在朱雄英的嬉笑声中,走向了用膳之处。 这顿中午饭是简单的家宴,人不多,倒也吃得颇为和谐。 朱雄英对陆知白果然是相当好奇,小嘴儿连珠炮似的,叭叭个不停,问了他许多问题。 听得朱元璋都有些头大了,说:“食不言,寝不语,乖孙儿吃完了再和三姑父聊。” 朱雄英乖乖的点头。 但是大人们吃着饭,嘴上也在闲聊,并没有食不言。 朱雄英便微微撅起了小嘴,拿着一个银勺子,自己往嘴里扒饭。 陆知白在悄悄观察他,见状,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抛开其他因素不提,朱雄英这个孩子,长得可爱,好奇心很强,也聪明。他还挺喜欢的。 吃罢了饭。 一家人坐下歇息,终于开始闲聊。 朱雄英来到陆知白面前,仰着小脑袋问: “三姑父,我想听你讲细菌,我好奇很久了,但是五叔也说不清楚……真的有细菌吗?” 陆知白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笑着看向朱标和朱元璋,说道: 第162章 “皇孙小小年纪,竟如此的聪敏好学,可见是近朱者赤,平日里受了太多熏陶……” 朱元璋也是笑了起来,说道:“不错,咱们老朱家就是这般,崇文尚德,一心扑在读书上头,可谓是手不释卷……” 陆知白露出微笑。 老朱这番话,乍一听很是搞笑。 然而,他说的是事实。朱元璋与朱标的确都很好学,也重视教化。 不过,他们年纪大了,受到太多传统思想的影响。虽然也有好奇,却要花更多时间来接受新理论。 朱雄英就不一样了。 传播科学思想,要从娃娃抓起! 陆知白又望向眼巴巴等着答案的朱雄英,目光相当温柔,说道: “宝贝,细菌就是很小的菌,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我们的眼睛看不到它……” 朱雄英睁大了眼眸,一副好奇模样,道:“那也太小了吧?!可是……既然看不到,你又是怎么知道它存在呢?你看过它吗?” 朱元璋顿时露出笑容,饶有兴致的望着陆知白。 陆知白心说,这小子果然很聪明。 他笑道:“我当然看过。一个细菌是很小,但它们聚集起来就大了。比如那发霉的馒头……” 其实食物发霉的因素,有细菌,也有真菌,但为了方便古人理解,陆知白暂时就没有提真菌。 “什么是发霉?”朱雄英大眼眨动,转了转眼睛,说道:“我知道了!花园里有树叶子发霉了,是不是一样的?” 陆知白点头道:“是差不多。” 朱雄英点头,拍手道:“那就是细菌呀!” 朱元璋这时想起一事,也是笑道: “咱想起来,那应天府知府,前几天上了一封奏疏,说是一群大夫打赌,拿了一个曲颈甑叫他保管。 他们说里面的肉汤都已经二十天了,竟然还没有腐坏,雄英,你说此事奇怪吧!” (????^????传统分类,没啥量,呜呜怪我菜,早知道就写发癫文了,求点小礼物吧,不然,真的很没有动力……) (●—●) 朱雄英年纪小,就喜欢听一些稀奇古怪、夸张的事情。 他一听这件事,果然睁大了眼睛,一副震惊之色,说: “肉汤可以放二十天吗?我的桃子过了夜,母亲就不让我吃了……” 他说的母亲,乃是吕氏。 陆知白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对于食物的保质期,也有了一些概念。 这时,朱雄英又问道:“曲颈甑又是什么东西啊?” 此事朱标虽然知晓,却不清楚这物具体模样,不由得望向陆知白。 陆知白便解释道:“殿下,这是我叫人制造出来的一种实验仪器……” 他大概比划了一下样子,接着又说: “经过实验处理的肉汤,里头没有细菌,又隔绝了空气,自然就没有东西污染它,所以就放不坏。我估计,最少还可以再放上好几个月。” 朱雄英听了,睁大双眸,张开小嘴,摇着头,一副惊讶的样子。 他眨巴着眼睛,想了一想,又问道:“为什么隔绝了空气,它就不会坏呢?” 朱元璋坐在一旁,不禁露出了笑容,心想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他的宝贝孙子什么都好,就是问题实在太多了,一个接一个的,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偏偏有些问题还叫人不好回答。 现在可好了,陆知白来了,皇孙的这些古怪问题有人解答了。 朱元璋有些乏了,说:“你们聊着,咱去午睡一会儿。” 陆知白也有一丝困意,但朱雄英兴致勃勃的,丝毫不困,他便也陪着这小殿下,给他解答疑惑。 朱标在一旁,听得倒算是认真。 其实他现在已经开始处理政事了,又要读书,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第163章 但皇长孙的教育也相当重要,何况这是陆知白与朱雄英第一次见面,他想在旁看看两人相处的如何。 陆知白讲话的间隙,朱标朝一个侍女比划了一下,便有人过来添茶。 陆知白对他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来,喝了两口,感觉嗓子真的有些冒烟。 真是服了这个小殿下了,老朱家遗传的,精力充沛。 他讲这讲那,说了几乎有半个时辰,最后嗓子都快哑了,讲得朱雄英都有些打起哈欠来。 朱标看不下去了,道:“雄英去午睡吧,叫你三姑父也歇一歇。下回再给你讲。” 朱雄英拉着陆知白的手,有些恋恋不舍的。 他漆黑的眼眸中,满是仰慕之色,说道: “三姑父,你懂的好多呀!下次再给我讲吧,我好喜欢听。” 陆知白露出和煦的微笑,说:“殿下喜欢听就好,要是说给旁人听,他们只觉得我胡言乱语,哪里会听得这么认真呢。” 朱雄英困惑的眨眨眼,惊讶的道:“可是我觉得,很有道理呀,虽然没有全懂,但我也听懂了很多……” 陆知白的回答,自然是考虑到了朱雄英的理解水平。为的,就是培养这位皇长孙对于科学的兴趣。 这时见到朱雄英小脸上一副骄傲之色,陆知白还是禁不住微笑起来,感觉小家伙太可爱了。 朱元璋已经醒了,又抱了抱他的宝贝大孙子,让孙子睡觉去。 然后他过来,眉头微皱的,与陆知白说: “现在咱觉得最适合你的,不是工部,也不是户部,而是讲堂。” 他有些好笑的道:“你这样的懒人,能动口,绝不动手,就喜欢耍耍嘴皮子。偏生又知道得多,自然喜欢教其他人。” 陆知白听了,不由得露出礼貌的笑容,道:“陛下看人真准……” 他觉得,朱元璋说的一点也不错。 只有一点不太对,就是——讲课也是个体力活。 谁料,朱元璋注视着他,说道: “皇孙年纪还小,需要严加看管,好生教导,开蒙是最重要的。你不要同他说一些骇人听闻、没有益处的东西,要说些有用的。” 陆知白心中微凛。 朱元璋太敏锐了,已经意识到了些什么,生怕皇孙被带歪了。 但终究,没有禁止陆知白向朱雄英讲授新奇的知识。 陆知白道:“请陛下放心,皇孙将来必定是要册封为太孙的,我自然也希望他能成才。” 朱元璋点了点头,不再提此事,说道: “明日你必须上朝,让他们瞧一瞧朕的新女婿……咱已叫人把官服和牙牌送过来了。” 这可真是个晴天霹雳。 陆知白不能不从。 于是,当天晚上早早的便睡了。 第二天一直到上朝,倒也没有出什么岔子,一切顺利,就是有点困。 奉天殿中。 陆知白身穿绯红色文官袍,胸前缀有云雁补子,倒也成了个“衣冠禽兽”,按照品级,站在应站的位置。 一些大臣见了这个正四品的、面生的年轻人,顿时露出诧异之色。 但碍于有御史在记录仪态,不能交头接耳。 陆知白也发现,自己连根胡子都没,细嫩白皙,跟这群糟老头子格格不入啊…… 不会吧,他不会是最年轻的朝臣吧?? 待朱元璋到来,众人一致行礼,朝会正式开始。 实话说,早朝大部分内容,都跟陆知白没有关系,但他又不敢走神得太厉害。 终于,谈到了人事任免这一项。 朱元璋也不与他们客气,直接就宣布道: “工部新设右侍郎一职。” 第164章 “着驸马都尉陆知白,任工部右侍郎、太子伴读,参赞太子读书!” 这道口谕,使得满朝文武皆惊。 他们纷纷露出诧异之色,抬头,看向今天朝臣中突然多出来的那个年轻人。 早朝没开始,许多人其实已联想到了昨天册封安庆公主与驸马。果然如此啊。 但,驸马都尉,是一个爵位,没有实职。 工部侍郎,可是正四品官,掌握着工部的实权。 这个如此年轻的驸马,居然一下子,就空降成了侍郎? 这可谓是前所未有之事! 足以让很多熬了一辈子都没出头的老油条,感叹自己不会投胎。 但让文武百官面色微变的,自然不是不受待见的工部职位。 而是,太子伴读! 太子朱标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很多年没有新增伴读了。 而以往那些伴读,年纪大了,也是各有差事。 许多人不由得纷纷侧目,望向陆知白,心中在猜测,这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难道有什么通天的背景不成? 陆知白心中也略感诧异,但随后就露出微笑,出列,行礼道:“儿臣领旨谢恩。” 好了,以后他就是老朱盖章的太子党了。 当然了,这满朝文武,只要混的别太差,基本都是太子党…… 不多久下了朝,一众官员各自散去,该干嘛干嘛。 朱元璋只是看了陆知白一眼,示意他去工部,也没有叫他单独留下说小话。 陆知白有一丝茫然,但他决定先去找熟人。 他很快便迈步,朝朱标走了过去,跟大舅哥套套近乎才重要。 工部的事,待会儿再说吧。 而群臣离开奉天殿,便自由许多,私下议论起来。 御史中丞涂节等人走在一起,轻声议论道: “这个陆知白,听起来倒是耳熟,好像正是之前与周王一同做生意的……” 对于他的事迹,对京城热事稍有关注的人,也是有所了解。 另一个御史便道:“不错,听说他创办了一个研究所,折腾出了酒精、花露水之类的东西,却原来,竟是皇上的女婿!” 另一位大臣说道:“怪不得皇上之前给那百货楼亲笔题写了牌匾。原来是有这层缘故在里头……” 还有另一些大臣,则是感慨道:“这人呢,不得不相信时运。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一步登天?” 那李善长的儿子李祺,一样是娶了公主,可现在也没有个正经差事。 这位,怎么一下子就成了正四品? 也有些大臣表示理解,笑道:“这新驸马,倒真是芝兰玉树一般,生了一副好皮囊,怪不得可以尚公主……” 他们跟陆知白没有什么利益牵扯,自然是可以用平和的心态看待。 而另一边。 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这两个武将,却是眉头微皱,神色愤愤之中又有些无奈。 他们悄然议论道:“这笔生意是做不成啦,那就算了吧。” 原先他们看花露水的生意火热,倒是动了点心思。 本来想着,把周王挤走之后,有的是手段对付一个没有背景的百货楼。 但谁知道,这竟然是皇帝女婿的产业,那他们也不好下手了,便也只能算了。 …… 中书省内。 胡惟庸落了座,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朱元璋插手了工部的人事安排,既没有经过吏部,也没有经过中书省。安排的还是自己的女婿。 而且,此前倒是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瞒得可真紧。”胡惟庸心想。 他稍稍回想了片刻,觉得那新驸马,似乎颇有些孤高冷傲,真如高岭之花一般。 第165章 只不过,毕竟还年少,绝对没有官场经验。 这样的人,拉拢起来也不是难事。 胡惟庸打定主意,便叫来自己的差役,吩咐他们仔细查一查陆知白的生平和底细。 虽说他在南京城做的一些事,众人已知晓,但他究竟是何方人士、什么背景,却一概不知。 …… 而工部这边,也是议论开了。 来了新的上官! 这么大的事,可谓是和部门的每个人息息相关,故而一些人便是热议起来。 工部尚书余文昇和工部侍郎李镛,也少不得要多谈了两句。 两人低声交谈着。 李镛问道:“余大人,以你之见,这新官是怎么个事?” 余文昇也是今年三月份才刚上任的工部尚书,可以说板凳刚刚坐热。 面对这么一个空降下来的驸马,他也摸不着头脑。 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皇上的女婿,得敬着。 余文昇笑道:“咱也还没有揣摩明白呢,先接触着看看吧。” 李镛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复杂。 余文昇明白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俩官职不同,处境也不相同。 不管怎么说,余文昇都是工部的尚书一把手。 而工部原先只有一个侍郎,现在突然又来了一个,原本的那个未免有些尴尬。 另外,如果李镛在侍郎的位置上干得好,直升尚书也说不定。 现在突然多了一个同级的,心中感觉自然很复杂。 余文昇笑道:“老弟,依我之见,你算是幸运了。” 李镛明白他什么意思,皇上虽然派人空降,却没有直接顶掉他的位置,这已经是万幸了。 李镛道:“皇上圣明!不过如此看来,这驸马爷岂不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驸马就是来打酱油的,不会管太多。 余文昇说道:“这可说不好。” 李镛又皱起眉头来,不解道:“可是这就让人不懂了,工部又不是什么好差事……” 现在工部在六部之中的地位,可以说是和刑部争倒数第一。 这个嘛,余文昇也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多想,笑道:“不要再想了,准备迎接新侍郎吧!” 工部一共有四个部门,这会儿各部廨舍里,这些员外郎、主事之类的,虽然已经开始处理公务,但嘴上也不停,都在议论着新来的长官。 他们也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跑到工部来镀金,岂不是笑话? 水部的郎中赵启贤,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烦躁道:“你们还有空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么多账,赶快算啊!” …… 陆知白在仁爱友善的太子大哥那里得到了一些安慰鼓励,美滋滋的来到工部署衙,在门口轻咳了一声。 工部尚书和侍郎见他过来,连忙出来行礼,将他请了进去。 虽然官级不低于他,两人却小心翼翼地招待他,观察他的神色,想要试探出他的脾气秉性。 陆知白第一天过来上值,自己觉得主要任务是熟悉同事。 既然老朱没有特别交代,或许也没指望他能做些什么。 最起码,新的圣谕没有下来之前,他就是挂个闲职罢了。 因此。 陆知白脸上也带着一丝笑容,很和气的样子。 余文昇和李镛稍稍放了些心。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碰上不讲道理的皇亲国戚,明明对事务一窍不通,还要指手画脚的。 陆知白和他们坐下喝茶,聊了一会儿,便开始讲起了正事,询问道: “我初来乍到,陛下让你们多多指点我。咱们既是同僚,此后便应当同心协力,将工部的差事办好。工部到底有些什么职责,还请两位为我介绍。” 第166章 其实他心里也是有底的,但那终究是史书上的冰冷文字,一点也不直观。 于是余文昇为他介绍道: “工部主要便是负责工程造作之事,现在设了四科,谓之总部,虞部,水部,屯田部…………” 简单的来讲,官方的工程、器物、水利、陵寝等等杂七杂八的事都由工部负责。 陆知白听的连连点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但在外人面前,他嘴巴紧。 他装模作样的,露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道:“很不错。那就请两位,带我巡查一番吧!” (求点小礼物吧。心态有点炸裂。 因为之前六万多在读的时候,在历史古代分类的新书榜最高排第12名,可见这个分类有多凉…… qaq感觉被骗了。因为平台有个活动,扶持范围包括这个分类,所以就开了一本,结果……真的好凉,日常没量。怪不得需要扶持。我就应该写发癫的脑洞噱头文。 再不给量我就要发癫了!直接开始发电,造船,出海,打曰本,挖金矿~) ??◥??????◤?? 余文昇和李镛听了这话,都有些诧异,忙道: “驸马,按理来说,应该让他们来见过你。” 陆知白摆了摆手,满脸严肃地说:“我想看他们怎么工作的。还有,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 “是,陆侍郎。” 两人都有些无奈,只好带他去各个廨舍查看。 只见一溜儿四个办公室,里头皆是有小吏来来往往。 四下里传出嘈杂的人声,还有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音。 在门口,陆知白放慢了脚步,笑呵呵地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有的人是在说公务,但有些人一听就是在闲聊,而且是在议论他这个新来的上官。 余文昇和李镛的脸色顿时微微沉了,在门口清咳一声。 有眼尖的立刻瞧见了他们。 霎时间,几个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纸张翻动和打算盘的声音。 陆知白心中好笑,看来在哪儿都是一样的,领导不在就开始摸鱼。人性自古都是这般。 余文昇对他客客气气的,自然是因为他有驸马的身份。 余文昇伸手做请,介绍道: “陆侍郎,这里是总部。” 陆知白点点头,随他们走进去。 一下子,这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是站起身来,朝他拱手,躬身作礼,慌忙说道: “见过驸马都尉。见过三位大人。” 陆知白摆了摆手,笑道:“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 他虽然这么说,但这些人哪里会听他的。 要知道,驸马都尉的地位,高于二等伯。也就是说,可以当成一等伯爵来看。 哪怕是胡惟庸,贵为左丞相,见了驸马也一样是要行礼的。 陆知白扫视着他们,问道:“我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关照。各位,最近在忙些什么啊?” 管他长得再如何好看,神态再如何和善,年纪再如何幼小,但这就是视察工作的意思了。 考虑到他是驸马,营缮司的员外郎认真回答了,大致讲了一下他们最近在做的一些事务。 无非就是修缮城墙、官衙、各类皇家建筑之类的。 但陆知白听着听着笑了起来,问道:“周王宫殿的预算?” 他是当真觉得有些想笑。 等到王宫建好,亲王就得离开京城啦。不过,他的五哥是个奇葩…… 陆知白说道:“没事儿,不急,慢点建。” 众人纷纷汗了一下,有些无语。 虽然你和周王关系好,但这事儿你说了可不算啊。 陆知白又问道:“对了,燕王宫的进度如何了?” 第167章 那员外郎回答道: “启禀大人,燕王宫已经完成一大半,预计今年冬天就可以完工。” 陆知白点了点头,这件事倒是和史书上记载的一样。 他所在的究竟是不是历史上那个大明,他心中也有一丝疑惑,但目前看来,大部分事情是一致的。只是多出了一个他。 紧接着,陆知白又去了隔壁的办公室,乃是虞部。 一样是狭小闷热的房间,装满的柜子,书桌上到处都是堆起来的纸张,几乎人人抱着一把算盘…… 陆知白简单了解了一下他们的工作情况,便继续看下一个,水部。 这个部门,主要是掌管水利工程的。 他还没走进去,便听到里头算盘噼里啪啦的。 他和余文昇、李镛两人走进去之后,里头的一干人员,一样是站起身迎接。 倒是有一个人坐在最后面,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起身,手指仍然在算盘上拨动着。 陆知白看向他,倒是露出一丝同情之色。这位牛马看起来很忙啊。 他与众人打了招呼之后,这位老哥便率先坐下了,埋头打算盘,根本不理他们。 他的手劲极大,算盘的声音也很大。 余文昇和李镛不免面色都有些微变,纷纷侧目看向陆知白,时刻准备着挽救局面了。 陆知白照旧问了一下他们的工作情况。 这群人倒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纷纷转头,看向了坐在最后那位老哥。 陆知白不由得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容,朝那人走了过去。 余文昇在一旁跟上,张口想要说两句,却是异变陡生。 或许是那人用的力道实在太大,算盘竟突然散架了,一些算盘珠子被崩飞。 一颗珠子朝着陆知白袭过来,他一时没有躲开,脸上被擦了一下,立刻就泛起了一道红印子。 当下,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那老哥也没有想到,愣愣地望着陆知白。 余文昇瞪大了双眸,他哪里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他连忙说道:“驸马,没有事吧?” 陆知白也是颇为震惊与意外。 我去,原来“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不是一个形容啊。 他抬手,摆了摆,笑道:“真是一把饱经沧桑的老算盘啊。” 他又看向那位老哥,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忙得很啊。” 这哥们倒也硬气,站起身来,丝毫不惧地说:“下官赵启贤。” “哦。”陆知白淡淡应了一声,伸手拿起他面前的账本,翻了两页,慢悠悠抬眸,看着赵启贤道:“账,不是你这样算的。” 听到他这么说,在场的一些人神色有些不自在了,不免露出几分不屑或不信的意思。 尤其是那赵启贤,睁大了眼睛,直视着陆知白,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驸马身份。 陆知白笑道:“怎么,你不服气吗?” 赵启贤眉头深深皱起。 他显然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工作,可是没有办法,这是他的上级,而且一下来了三个。 赵启贤索性说道:“下官正在复核这次山西境内,黄河堤坝维修所需的钱粮。陆大人只看了两眼,就说账记得不对,不知可有什么凭据?” 他的声音里,隐隐地含着怒气。 工部尚书余文昇也拿起账本看了一看,然后语气温和地对陆知白说: “驸马都尉,您今天刚上任,或许不清楚,账目我们向来都是这般记的,又经过多次核对……” 他也不想得罪陆知白,但却不明白陆知白为何张口就这般指责。 第168章 而黄河维修的任务又比较要紧,他还指望赵启贤他们赶紧干活呢。 把账算清楚了,才能去找户部要钱啊。 陆知白悠悠地说道:“哎,你们都是这样记账的……” 他摇着头,微微叹了口气,说:“看你们忙得不可开交,我实在有些心疼,这样吧,今天我就教你们怎么记账!”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间只觉得颇为好笑,只是碍于面子没有笑出来。 他们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家伙虽是驸马,但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娃娃罢了,竟然要教他们一群几十岁的老人做事? 有的人暗暗用异样的眼光看了下陆知白,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吗? 哪怕这个后门是皇帝,也一样不是经过吏部、中书省的正经程序。 余文昇也有些为难。 但……没有办法,陆知白现在毕竟是右侍郎,还真有这个资格和权力管教手下的人。 余文昇心中暗想:“如果他真胡闹的话,再和陛下说也不迟……” 故此,余文昇说道:“还请驸马示下。”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着表态,说:“下官洗耳恭听。” 陆知白扫了他们一眼,虽说他们的心不诚,但他无所谓。 他想起什么来,说道:“去把其他三个部门的人都叫过来一起听吧,对了,再叫书吏好好记录。” 他这么懒,又不是面对朱雄英,讲课便只讲一次。 其他部门也得学学新方法,好提高工作效率啊。 余文昇和李镛,都用有些古怪的目光望着他。他竟然还想闹大,嫌人不够多? 这水部的一干人等,神色也都是莫名起来。 他们有些茫然不解了,这新来的右侍郎,究竟有何等本事,竟是这般的自信,要教所有人记账? 他们开始记账的时候,这位驸马爷,恐怕还没有出生吧…… 既然陆知白执意如此,余文昇也不再多劝,要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摆了摆手,让人把其他部门的人都叫过来。 大家来到了工部大堂之中,一时间人影攒动。 陆知白叫人拿来笔墨纸砚,尤其是大纸,好整以暇的,没有丝毫紧张之色。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今日我要给大家讲授一种全新的记账之法——龙门账。” 人群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小声嘀咕:“能有什么新奇的,记账不都那样。” 但碍于陆知白的身份,大家还是安静了下来。 陆知白也不恼,开始耐心地讲解起来: “这龙门账,分为‘进’、‘缴’、‘存’、‘该’四大类。进是收入,缴是支出,存为资产,该为负债。” 起初,大家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一位年老的郎中靠在椅子上,眯着眼,心中暗想:“哼,不过是新官上任,弄些新花样罢了。” 其他人也是碍于情面,只能听着,却是满脸的茫然,无精打采。 但随着陆知白深入浅出地举例说明,一些人开始抬起头,眼神中多了几分好奇之色。 “比如我们上个月修缮城墙的费用,便要计入缴;而朝廷拨下的款项,就是进。我们库里现存的材料,便是存;而尚未支付给工匠的工钱,就是该。” 陆知白边说边在大纸上写下关键的字眼。 一位主事皱着眉头问道:“这与我们以往的记账,有何不同?” 陆知白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以往的记账,叫做单式记账法。多有混乱不清之处,难以准确反映财务的真实状况。 而龙门账,是复式记账法,能让我们清晰地看到每一笔收支的来龙去脉,资产与负债的变化一目了然。” 第169章 听到这里,大家的神情逐渐专注起来,开始认真倾听。 手中的炭笔也不自觉地动了起来,在竹片上记录着关键的要点。 之前那位年长的郎中坐直了身子,目光紧紧地盯着大纸,若有所思。 更多的人也不再心不在焉,眼睛里闪烁着新奇的光芒。 陆知白接着说:“通过进与缴的差额,以及存与该的差额,我们便能准确判断是盈利还是亏损。” 此时,众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以往我们总是糊里糊涂,这下可清楚多了!”有人兴奋地说道。 另一位官员忍不住大声说道:“对啊,以后做预算,可就有依据了!” 陆知白看着大家逐渐领悟的神情,心中略感欣慰。 “而且,这龙门账对于我们规划工程预算、控制成本,都有着极大的帮助。” 陆知白的声音在大堂中回荡。 其实他倒是想一步到位,直接拿出最为科学的《借贷平衡法》。 但这玩意儿太难了,现在大明只会用单式记账法。还是一步步来,先用明末清初诞生的龙门账,给他们长长脑子。 当陆知白讲完龙门账的整个体系,大堂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随后,爆发出一阵惊叹声。 “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如此精妙的记账法,我们之前居然从未听闻!” 那位年长的官员站起身来,双目发亮,拱手说道:“陆大人,真是让下官佩服,惭愧惭愧啊!” 余文昇和李镛,忍不住时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惊讶之色。 大家的脸上满是震惊与钦佩,看向陆知白的目光中充满了敬意。 从满不在意到认真倾听,再到发现妙处,最后感到震惊,工部上上下下仿佛经历了一场思维的洗礼。 他们望向陆知白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再也不敢把他当成闲着无聊来玩耍的少年权贵。 人家是真的有东西! 突然,李镛爆发出一声惊呼:“皇上圣明啊!驸马爷真是大才!” 余文昇:“……” 你这,刚才还庆幸自己职位没被顶掉呢。 陆知白微微一笑,望向赵启贤,问道:“听懂了吗?” 赵启贤眉头紧皱,一副痴呆之色,直直的望着他,似乎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余文昇忙道:“赵郎中,你有什么感触,皆可说出来。” 赵启贤失魂落魄的,叹了口气说:“唉,又要重新算了……” 这一下子,原本兴高采烈的众人,都沉默起来。 陆知白倒是笑了,道:“这有什么可怕的,随着你们越熟练,以后账目只会越清楚,越简单。” 赵启贤收起愁色,朝他拱了拱手,一副钦佩之色,道:“下官方才多有不敬,还请驸马海涵!” 余文昇道:“驸马若是在意,便不会与我们讲这些。” 赵启贤点点头,又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说道:“但我尚不明白,这单式记账比起复式记账,究竟差在哪里?”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陆知白看着众人疑惑的神情,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诸位,我再讲讲这单式计算法的缺点。以往咱们用的单式计算法,往往只记录一方的收支,难以全面反映财务状况。就好比盲人摸象,只能摸到局部,却无法看清全貌。” 众人纷纷点头,一位官员深有感触的说道: “确实如此,以往只记一方,常常搞得账目混乱,不知钱究竟花在了何处,都没感觉到,钱粮便没有了……” 陆知白注视着赵启贤,继续说道:“单式计算法容易遗漏重要信息,导致账目不清不楚。 第170章 就拿咱们的工程用料来说,只记录购买的数量和花费,却不记录剩余的库存,久而久之,就容易出现亏空却不自知的情况。” “是啊是啊,曾经就因为这,导致一项工程用料短缺,耽误了工期。”又一位官员思索一番,附和道。 陆知白的话语掷地有声道: “而且,单式计算法在核对账目时极为繁琐,容易出错,一旦出错,查找起来犹如大海捞针……你们好好想一想,自己这么忙,究竟是为什么?” 一句话说得大家纷纷交头接耳,表示赞同: “确实啊,每次核对账目都让人头疼不已。” 赵启贤更是垂下了眼,神色有些低落。 他叹了口气,道:“就是如此,有的时候,只是错了几个数,账本对不上。户部便以此为由,不给我们钱粮,这次修筑黄河堤坝,也是如此……” 提到户部,顿时,众人发出一片咒骂之声。 怨气沸腾,可以养活十个邪剑仙。 陆知白看得直想笑,只觉得没有错。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想从户部手中拿到预算,就是这么难。偏偏工部事情多任务重,就是个烧钱的部门。 陆知白提高了声音,让气氛回归正题道: “相比之下,龙门账这种复式记账法,收支双方一一对应,清晰明了,既能防止错误,又便于核查。” “陆大人所言极是!”众人齐声说道,又纷纷议论起来。 此刻,大堂里的气氛热烈非凡。 大家对陆知白所讲的内容心悦诚服,都在仔细琢磨这新的记账方法。 陆知白微微一笑,说道:“书吏已经把刚才内容都记了下来,大家可以互相传阅。如果还不懂的话,我叫百货楼的掌柜来教大家!” 他这随口一说,有玩笑的意思,觉得没什么。 可是对于这群人,无异于是一种侮辱。 众人纷纷干笑道:“用不着劳他大驾,我们肯定能明白的……” 笑话,他们可是有官身的,怎会让一个商人来教自己记账,还要不要脸面了? “好啦,大家各自忙吧~” 陆知白讲课完毕,准备下课。 但他眼睛一转,又想起一事,叮嘱道:“对了,大家以后还有个习惯要改!” “我建议啊,把这数字都写成大写数字,避免有人篡改,这样也可以保证数据真实有效。” 说话间,他在纸上写字,道:“把这一二三,写成壹贰叁……” 一口气写到万,陆知白严肃的说道:“此事也很是重要,请大家务必重视。” 他想了想,又体贴的说:“至于各项任务,不是特别紧急的,可以先停两天,就说是我说的。大家先把龙门账学会了,要把手头上的账全都改成复式。” 众人盯着这大写数字,纷纷点头。 他们的神情皆是有些异样,实在没有料到,原本以为是一个毛头小子,没想到记账手段竟如此老辣…… 余文昇露出一丝异色,这一次,他抢在李镛前头,开口道: “驸马爷真是心细如发,聪敏过人!竟连这样的细节都能想到,偏偏这又事关重大……” 李镛不甘落后的说:“驸马今儿上了一堂好课,往后这工部,再算起账来,可是要轻松许多了!” 陆知白只是微笑,眨动着漆黑眼眸,对他们说: “两位,我已经查过岗了,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啊?如果没有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家了……我家的狗要生了,哎呀,等着我接生呢!” 众人:“……” 余文昇:“……” 李镛:“……” 两人露出谨慎之色,无奈说道:“驸马爷,早退,这……不太好吧……” 第171章 关键是这也太早了,刚下过早朝没多久,你就下值了? “好吧~”陆知白满脸无奈之色。 三人回到了廨舍,陆知白又好奇的问道:“二位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感觉也蛮清闲的。 余文昇道:“下官虽然不常算账,但也是很忙的……工部大小事情都需我批复。 而且我近来,在努力的与户部打好关系,可是,收效甚微……” 他这话中的暗示之意,陆知白自然是明白,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理会。 跟户部打好关系,这好像不是右侍郎的职责范围。也不是驸马的职责。 陆知白眼睛一亮,笑道:“哎呀,我还要去陪太子殿下读书呢!在下去大本堂了。” 余文昇与李镛,连忙是起身送他。 余文昇又想起一事,道:“驸马留步。今日这龙门账,下官实在受益良多,若是能推行于天下,必是一项利国之功啊……” 陆知白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道:“那你去推行吧,我要读书了。” 余文昇汗了一下,说:“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此事,您应当写成奏疏,禀明陛下呀。” 他满脸的“这么大的功劳都不要吗”。 陆知白转过头来,认真的说道:“我懒。” 余文昇早有此料,笑着说:“那下官便代为上奏了。” “辛苦你了啊。”陆知白点着头,离开了。 余文昇与李镛行过礼,皆是松了一口气。 突然来了一个有爵位的同僚,当真是有压力啊。 李镛笑道:“余尚书怎么一口一个下官?反了品级了。” 余文昇苦笑道:“我亦不知该如何自称。” 顿了顿,他又眯起眼睛,感叹道:“这驸马,能成为驸马,确实是有缘由啊……” 李镛朝奉天殿的方向拱了拱手,大呼道:“吾皇圣明!” …… 陆知白离开工部,在甬道上走着,纠结得不行。 他已经很久没上班了,散漫惯了,虽说领了一个闲差,也不习惯啊。 不过,自己还是太子伴读。 往后,是不是可以,跟工部打招呼说去了大本堂读书,跟大本堂说去了工部,然后偷偷溜回家…… 诶,真是妙哉~ 陆知白慢悠悠来到大本堂,结果发现太子并不在这里。 大本堂是专门用来储存图书,并且让太子、亲王等在此读书的。 有些时候,朱元璋甚至会来到这里和大臣商讨大事。 今天,朱标不在这里,倒是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皇子,大部分正没精打采地听着台上的大儒讲课。 陆知白无意间闯了进来,没有太深入,倒也没引起什么骚动。 他没见到朱标,便又默默的退了出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陆知白回过味来,挑了挑眉,看来朱标也不是每天都上课。 那岂不是说,他这个太子伴读,也不用每天都“上班”。 仔细想想,便觉得这个差事,代表的其实是朱元璋的一种态度。 陪不陪太子读书没那么要紧,反正他们是兄弟,私下讨论都很正常。 朱元璋只是在表达他的重视。 既然如此,陆知白思索一番,便觉得今天的工作完成了,回家! 不知道老朱会不会问起来,总不至于因为这样的事就怪罪他吧…… 但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他要让朱元璋知道,他就是这般汉子!不会被该死的打卡上班制度拘束的。 回去的路上,陆知白去百货楼看了看。 实体店的生意一直都不温不火,除了分销订单,大头还是那些大户人家的采买,直接送货过去的。 百货楼的掌柜俞可修,眼中泛着红血丝,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第172章 一见到陆知白过来,他便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点头哈腰道:“驸马爷,您来了!” 自从得知陆知白竟是当朝驸马之后,俞可修就激动得两宿没睡着,或许是感觉自己的人生充满盼头。 陆知白点了点头,大致地问了一下这两天生意如何。 俞可修答道:“生意与平时相仿,一切还算顺利,倒也没有什么岔子。” 他又汇报说:“驸马爷,您要的那个熊猫玩偶,已经做好送过来了,我也派人查验过,里头并没有什么异物。” 陆知白来了兴趣,过去一看。 只见一个几乎一人高的巨大熊猫玩偶,是坐姿,珠圆玉润,憨态可掬,正咧开粉红的嘴,憨憨地笑着,看起来相当讨喜。 “不错。”陆知白很满意,随后便将这玩偶带回家了。 朱长乐一见到这巨大的玩偶,果然双眸都亮了,露出惊喜之色道:“哇!” 她现在有些被熊猫迷住了,家里充满了种种带熊猫图案的东西。 陆知白笑道:“这东西,可以放到床上。” 于是,这熊猫玩偶就坐在了大床的一角。 朱长乐捏了捏熊猫屁股后面的一个球球,好奇道:“原来它有尾巴呀,这么短小。” 陆知白也是笑,想了一想说道:“干脆在玄武湖边上建一个熊猫雕像好了,让大家都能看到,多喜庆。” 朱长乐眉眼弯弯地露出笑容,说:“这倒是个好主意。” 陆知白一想,一个雕像单独竖在那里,好像有点怪,便说:“不,干脆扩建成一个熊猫公园算了。” 不过,这事急不得,要仔细规划,如何成本最低收效最大。 朱长乐颇为心满意足,甜甜的道:“都听你的……小黑哥哥,你真好。” 陆知白少不得嘿嘿一笑,抱住娘子的纤腰…… 温存一番之后。 朱长乐想起什么,疑惑道:“你今日上朝,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陆知白笑道:“没什么事情,我便回来了,哎,确实有些困了呢。” 不过这时已经到午饭时候。 他用了饭,消食一会儿,便开始午睡,一觉睡到自然醒。 问了时辰,已经下午四点啦,陆知白便赶紧洗洗脸,喝了茶,带上新制作出的痱子粉,匆匆地又进宫了。 为了册封之礼,他闷出一身痱子,然后在东宫又看到朱雄英身上也有一些痱子印。 所以,东西造出来之后,特意给他的大侄子送过去。 毕竟,他现在没什么机会见马皇后,朱标又很忙。 只有朱雄英这个娃娃很闲,而且有跟他发展为忘年交的趋势。 陆知白到了春和宫,也无人阻拦,顺畅地进了门,直接去找朱雄英。 小家伙正在花园里吹着风写大字,小小年纪,一手毛笔字倒也颇为端正。 见到陆知白突然过来,朱雄英大眼一亮,露出惊喜之色,叫道:“三姑父。” 陆知白也笑着同他打招呼,过去看了看,夸赞道:“皇孙的字像模像样的,看来平日里没少勤学苦练。” 朱雄英抿着唇笑,眼睛弯起,虽然没有应声,但一副开心得意的样子。 陆知白看了就想笑,这小家伙,自尊心强着呢。 大概是生活环境的缘故,朱雄英听惯了夸赞,感觉自己可聪明了,就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朱雄英说道:“三姑父,你稍等片刻,等我写完这几张字。” 陆知白便坐在一旁喝茶等着。 不久之后。 朱雄英写完字,交给一旁的宦官,便坐到陆知白身边,指着石桌上的一个圆盒子问道:“三姑父,这是什么呀?” 第173章 陆知白笑道:“这是痱子粉,用了之后就可以减轻痱子的症状。我见殿下背上起了些痱子,特意造出来的。” 听他这般说,朱雄英情不自禁地挠了挠发红的后背,感觉有些痒。 但他不敢挠得太狠,会挠破皮。 听说是特意为他造的,朱雄英咧开了小嘴,很是高兴,问道:“这东西怎么用呀?” 陆知白便与他细细讲解起来,牵起他的手,回到宫殿之中。 朱雄英听了解说,迫不及待想要试试。 陆知白却拦住他,微微板起脸,对一旁的宦官说:“不能这么随便,验一验吧。” 朱雄英微微一怔,随后明白过来,笑着说:“不用了,我信得过姑父,快给我用吧,我好痒……” 既然如此,陆知白便也不再多说。 帮他把衣服脱下来,用粉扑沾了些痱子粉,轻轻的扑在他身上。 过了阵子,朱雄英眼睛微亮,笑道:“凉丝丝的呀。” 陆知白也笑:“当然,这里有薄荷和冰片。” 原本,痱子粉是用滑石粉制成的,但滑石粉中常常会混杂有石棉,石棉是一级致癌物。 这古代的工艺,肯定没法处理干净,所以陆知白索性采用纯中药材来制作痱子粉。 把绿豆、葛根、薄荷、冰片等物,细细地碾磨,小火烘干,就行了。 朱雄英小鸡啄米般点头,用崇拜的目光望着陆知白。 陆知白笑眯眯的,左右四顾,压低声音道:“殿下,奇变偶不变……” (求小礼物!给大家表演单口相声……口) 朱雄英听到陆知白这么说,不由得露出疑惑之色问道:“什么?” 陆知白牵起他,远离那宦官,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宫廷玉液酒……” 朱雄英眨了眨疑惑的大眼睛,愈发懵懂,挠着头问道:“三姑父在说什么啊?” 他眼珠一转,道:“姑父想喝酒吗?等我跟父亲问问。” 陆知白又说:“氢氦锂铍硼。” 朱雄英皱起小眉头,感觉自己的智商仿佛被按在地上摩擦。 他张着小嘴,满脸疑惑:“什么亲,什么朋?” 陆知白与他对视一番,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 “没什么,三姑父逗你玩呢。怎么样,三姑父是不是深不可测?” 朱雄英认真地点点头,说道:“三姑父是我见过最渊博的人,懂得比我父亲还多呢。” 陆知白收敛起得意的笑容,道:“不要胡说,我怎能跟太子殿下相比。” 朱雄英抿起小嘴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他望着陆知白,心中在想,为什么听不懂姑父说的什么? 难道是自己太笨了,不够聪明吗? 啊,这也太可怕了! 朱雄英又抓了抓脸,心中宽解自己:没有关系,长大了就好了,快快长大…… 陆知白又陪他聊了会儿天,便借口有事,在朱雄英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春和宫。 今日这一番试探,让他确信这个朱雄英并未被穿越。 要知道,在各类网络小说中,朱雄英小小的身体里挤满了数不清的灵魂,已被穿成筛子了。不过,通常都会写他死而复生,来造成反差感。 如今,这小皇孙好好的,自然不会被人穿越。 再者,倘若真有其他人穿越,大明也不会是这般模样。 陆知白心想:“这些穿越者都是假的,是编出来的,只有我才是真的!” 哎,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接下来的两天,陆知白无需上早朝。 日上三竿时,他才慢悠悠地前往工部点卯。 大致巡查一番,查看他们学习龙门账的进度,指点一二,便又无事可做,回家吃饭。 第174章 下午自然是在家睡午觉。如此上班,倒也颇为悠闲。 而余文昇在学了龙门账的当天,便写了奏疏呈递上去。 一直等到第三天午朝结束,都毫无动静,他心里便明白,自己的折子被中书省压下了。 中书省为何要压下这份折子呢? 显然,有人不希望这种记账方式得到推广。 余文昇冷笑一声,思索一番后,下定决心要将这利国利民的记账方式呈给陛下。 他又写了一份奏疏,这次直接递交给皇上。 朱元璋收到折子后,仔细思考一番,顿时展露笑颜。 对身旁的宦官马良抚掌称赞道:“好!这记账方法,是极大的改进,妙极了。尤其是这大写数字,实在深得朕心。” 马良随即说道:“恭喜陛下,得此良法。” 朱元璋悠悠感慨道:“这又是我那女婿折腾出来的,不知他那小脑瓜里都装了些啥。” 马良附和道:“陛下的驸马,自然非常人可比。” 朱元璋点了点头,可思索片刻后,却又流露出一丝忧虑之色,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这担忧之色很快便消散,朱元璋那沧桑的脸上显露出肃杀之气,冷笑一声说道: “依照这个折子,下一道圣旨,晓谕全国,推行这新式记账法,还有这大写数字。 责令全国各级官员、商贾、读书人,各行各业都使用这种方式,一月之内调整完毕,违者,杀无赦!” 马良低头应是,赶忙去将这道杀气腾腾的旨意传给中书省。 下午。 自从听了课,工部全体上下都憋着一股劲,要尽快学会龙门账,不能让少年驸马爷看了笑话。 这两天之内,他们不仅学会了龙门账,还把正在处理的账本重新抄写成了复式。 就在今天下午,黄河维修堤坝所需的钱粮数目,总算是核算出来了。 于是,工部左侍郎李镛、水部郎中赵启贤一道,带着新抄的账本,前往户部讨要钱粮。 要钱这活儿,真的跟孙子似的,求爷告奶陪笑脸都是小事,少不得要投石问路。 但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大明,自己哪来那么多钱财,去打通这户部的关节?又凭什么? 而不疏通的后果,就是想要钱粮得排队,得说尽好话。 李镛和赵启贤到了户部,等了好一会儿,才进去户部办公的廨舍。 尚书顾礼不知在何处,只有侍郎任彬在此。 两人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见到了任彬。 任彬笑容满面的说:“今天有些忙,让两位久等了。二位有何贵干啊?” 李镛笑道:“山西境内黄河维修所需的钱粮总数,已经算出来了,还望户部签发,也好尽早动工……” “哦。”任彬接过账本,翻了一翻,便皱起眉头来,露出狐疑之色,瞥了一眼李镛和赵启贤。 他将账本放下,笑了一笑,说道:“你们这账,我看不懂。怎么变成了这样?” 赵启贤微微眯起眼,道:“不知侍郎哪里看不懂,我可以给您讲明白。” 他心中有火气,这账本比之前还要一目了然,怎么可能看不懂,不就是想要好处吗。 看到此人装模作样的使绊子,故意不拨钱粮,他就想把砂锅大的拳头印在此人的丑陋嘴脸上。 李镛连忙用眼神示意他少说话,动之以理道: “任侍郎,现在已是快六月份了。再过一个月,北方雨季便快到高峰,黄河防汛吃紧,若是出了什么事……” 任彬微笑道:“你们把账做清楚了,我这边自然会拨发钱粮。” 第175章 这时,户部一个郎中、两个员外郎也走了进来,拿起桌上的账本看了看,顿时笑得有些揶揄。 任彬抬头,与他们笑着说:“也不知工部是怎么回事,现在做账做的乱七八糟,毫无规矩可言。这样子,是没办法给他们拨钱粮的。” 于是,户部的其他人便忍不住发出嗤笑声,说道:“回去吧,账做好了再来,我们在这儿等着。” 又一次被刁难,李镛脸色有些微红,心中却只有无奈。因为愤怒也解决不了问题。 赵启贤暗暗握紧了拳头,眼眸中怒火在燃烧。 李镛拉住他,生怕他冲动做出什么事来,压低声音说:“再想别的办法吧。” 两人拿起账本,转过身正要离开。 忽然,来了一队宦官,手持明黄圣旨,尖利的嗓音喊道:“圣旨到……” 户部的上下人等,通通涌到院子里接旨。 李镛和赵启贤无法,也忙是跪下接旨。 那宦官便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龙门账之法,使收支明了,财务有序;又有大写之数,曰壹贰叁…… 令天下官员、各行各业皆行此二法,限期一月,整改完毕。违者杀无赦,钦此!” 听到这样的旨意,户部所有人都是一脸的茫然与无措,面面相觑。 李镛和赵启贤两人,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账本,眼睛却是亮了,爆发出惊喜之色。 宦官宣读完圣旨,神色有些严肃的问道:“各位大人,可听清楚了吗?” 户部的众人都还处在诧异之中,个个呆立原地,面面相觑。 赵启贤挺胸抬头,大声回应道:“听清楚了!陛下要这全天下都推行龙门记账法和大写数字,违者杀无赦!” 说罢,他猛地转眸,眼神如利剑般扫过户部的众人,最后将目光稳稳落在任彬脸上,眼神中带着一丝畅快。 宦官双手背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就是如此,请大家互相转告,咱还要去其他地方宣旨呢。” 说完,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留下一群人这才如梦初醒般站起身来。 户部的人此时满脸焦急与懵逼,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神色中充满了不解。 “龙门帐是什么?都没有听过啊!”一个小吏皱着眉头,满脸疑惑。 “陛下怎么会突然下这样的旨意,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另一个官员双手摊开,满脸的不可思议。 “该找谁学这龙门账,一个月的整改时间,开玩笑吧!”有人急得直跺脚,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毕竟违者杀无赦,而户部向来数据繁杂,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旨意,众人都慌了神。 李镛这时候一扫之前的愁云惨雾,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他双手捧着工部账本,大踏步走向任彬,说道:“任侍郎,现在皇上都下了旨,我们的账也是清清楚楚,你总该拨付钱粮了吧!” 任彬微微睁大眼睛,嘴巴微张,满脸的惊愕,有些回不过神来,惊异道:“你们这用的,就是龙门账?” 李镛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眯眯地说:“不错,正是如此。是不是非常清晰明了?陛下圣明啊,竟令全国推广,如此一来,政务就要顺畅许多……” 任彬站在原地,眼神发愣,心中思绪万千。 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实在让他受到极大的震撼,他不由联想到许多不好的事: 账,差不多就得了,做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岂不是平白少了许多可操作的机会…… 赵启贤向前一步,说道:“大人,圣旨刚刚发下,你就不认龙门账吗,难道你要抗旨不成?!” 第176章 这个大帽子一扣下来,任彬顿时慌了神,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李镛和赵启贤,这一回终于顺利拿到了钱粮,二人眉开眼笑,喜滋滋地返回工部。 工部这边,也有宦官过来宣读了圣旨。 相较于其他五个部门众人如丧考妣、黑云罩顶的模样,工部这里却是一片欢天喜地,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因为他们都已经学会了。 这会儿众人围坐在一起,面带微笑,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皇上竟然如此果决迅速,雷厉风行,真是一代雄主啊!”一个官员满脸敬佩,不住地赞叹。 “不错,此法要是推广开了,必然是能减少许多贪腐,也少些推诿扯皮,是大好事啊!” 另一位官员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们这个驸马,好大的本事!竟能让皇上下这样的圣旨,小小年纪,竟能想出这样的妙招……” 有人竖起大拇指,满脸的钦佩与叹服。 一群人皆是感慨不已,心中对陆知白充满了叹服。 又听说终于从铁公鸡户部拿到了钱粮,工部里的气氛顿时热闹得像过年一般,众人欢呼雀跃。 众人原先还觉得陆知白到工部,就是个吃空饷的,现在却觉得,工部真离不开这位爷啊! 就连他每日里迟到早退,也都不算事了。 毕竟人家可是驸马啊,能过来点个卯,都是很给面子了。 这位能到工部来任职,实在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 这一天。 这份圣旨像一阵旋风般传遍了皇城中各个办公室。 所过之处,人人如临大敌,鸡飞狗跳。 有许许多多官吏,无不是紧皱眉头,议论纷纷,感到了莫大的危机。 …… 次日早朝。 朱元璋高坐龙椅,面色严肃,再次强调这新式记账法,必须推行。 他眼神犀利,杀气腾腾,凶神恶煞地深入论述了做账、财政、贪腐之间的关系。 务必让参会的文武百官,都深刻了解他推行新政策的决心! 但是,对于这新法是从何而来,他却只字不提。 甚至给工部下了条子,命令他们不许再乱说。 下了早朝。 武英殿内。 太子被留了下来,与朱元璋议事。 自从陆知白被册封为驸马、在朝廷为官之后,朱元璋近日的心情,颇有些高昂,嘴角微微上扬。 他思索片刻,忍不住派人把陆知白叫过来。 陆知白刚刚到工部署衙,屁股还没坐热,正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说圣旨的事,听到传召就赶紧过来面圣了。 虽说知道朱元璋对龙门帐很是满意,心情应该不错,但陆知白心中暗自猜测,他可能是想好了给自己的新差事。 哎呀,自己那悠闲摸鱼的快乐生活就要结束了~ 陆知白刚一踏入殿内,便瞧见朱元璋正坐在高位上。 见到他后,老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缓缓说道:“陆知白,你可知错?” 陆知白瞬间懵住,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转动眼珠,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他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怎么突然就兴师问罪了? 陆知白一脸坚定,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有错,脑袋像拨浪鼓似地拼命摇动,脸上摆出一副无辜至极、人畜无害的模样,说道:“儿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一旁的朱标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面。 朱元璋见状,也跟着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说道: 第177章 “你可真是机灵得很!跟工部说要去大本堂,实际上却偷偷溜回家,每天只是来工部点个卯。你这分明是在偷懒,耍滑头!以后是不是要狡兔三窟!” 他这么快就发现这件事,陆知白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乖巧的笑,小声嘀咕道:“哎呀,儿臣瞧着也没什么要紧事,这不就……下班了嘛。” 朱元璋一听,虎目圆瞪,目光中透露出严厉之色,提高音量说道: “你现在身为侍郎,身负重任,不可再像以往那般自由散漫、肆意妄为。记住了吗?” 陆知白赶忙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应道:“儿臣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不过,老朱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没有要责罚他的意思,很快,便将话题转移到了新式记账法上。 朱元璋双手背在身后,起身来回踱步,脸上满是赞许之色,说道: “驸马啊,你这新式记账法,实乃神来之笔,于国于民,皆是大有益处。刚刚上任就立此功劳,朕甚是欣慰。” 朱元璋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对陆知白的认可。 朱标也笑着附和道:“是啊,此等妙法,推行之后,必能让种种账目更加清晰明了,弟弟,你这头脑当真是厉害。” 朱标看向陆知白,眼中满是欣赏与赞扬。 陆知白谦逊地拱了拱手,微微低头说:“陛下与太子过奖了,若非陛下有识人之明,力排众议让儿臣在工部任职。又有这等魄力大力推广,这记账法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只在我家铺子用用……” 朱元璋停下脚步,注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 “还有那大写数字,也是精妙至极,更是减少了账目出错与被篡改的可能!” 陆知白连连摆手,一脸谦虚,说:“陛下圣明!这大写数字,其实民间早已有啦。儿臣不过是灵机一动,真正能让其发挥作用,还得是陛下的圣旨。” 话说起来,大写数字,是武则天总结了民间写法。 而大力推广,反倒就是面前的朱元璋,在郭桓这个巨贪落网之后。 把老丈人未来的措施,提前拿了出来,这感觉实在是…… 没有丝毫愧疚! 陆知白心想,我凭自己本事穿越的!抄你一下咋啦? 他微微走神呢,朱元璋却是话锋一转,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朱元璋注视着陆知白,说道:“不过这种事情,你应当提前与朕通气才是,怎么大喇喇的就在工部说出去了?” 他皱着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你可知,这新式记账法的推行,触及了多少人的利益,会得罪多少人吗?朕只好强硬的下旨,违者皆杀!” 陆知白微微一怔,眨巴着眼,道:“儿臣当时看他们的账一团糟,实在忍不住,就说了一下……确实没有想其他的。” 现在,他心里自然明白,此举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但在朱元璋面前,仍是一副单纯无知的样子。 朱元璋感慨地看着陆知白,叹气道:“你啊,就是太单纯啦!不晓得这官场和人心的险恶。”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以往的账目不清不楚,给了那些人太多贪腐的机会。如今你这新式记账法一出,他们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他们岂能不恨你这个提出新法之人?” “贪腐?”陆知白眉头微皱。 下一瞬。 他挺起胸来,脸上浮现出决然坚定、视死如归的神情,道: 第178章 “儿臣对贪腐恶行深恶痛绝,满心满念,只为朝廷的清明与昌盛!那些贪婪腐朽之人,若因儿臣此举而心怀怨恨,儿臣何惧之有?他们越反对,就说明我做得越对! 纵是粉身碎骨,也绝无半分退缩!儿臣是一个正直的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我与那些贪官,不共戴天!” 他突然慷慨激昂起来,犹如反贪斗士一般,朱元璋倒是怔了一怔,有些愣神。 朱标也大为意外,不由得深深凝视着陆知白,只见对方眼眸漆黑,神色认真。 朱元璋望着陆知白,缓缓露出笑容,朗声道:“你倒也是个性情中人,不错,不愧是咱的女婿……” 陆知白忙是点了点头,心中有些飘了。 三个护身符固然重要,但老朱本身的态度,也很重要。 贪官,是老朱最为痛恨的一批人了。 朋友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不过,陆知白本来就很厌恶贪官,他始终牢记着,自己根植于人民。 朱元璋看着陆知白坚定正义的眼神,欣慰过后,又有一丝忧虑的说: “你要知道,朝廷之中,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这记账法看似只是账目上的变化,实则是各方利益,开始了一些洗牌…… 那些长期在账目上做手脚、中饱私囊之人,也定会因利益受损对你怀恨在心。他们或许会暗中使绊子,甚至可能会结党联合起来对付你。” 他叹息一声,道:“你还小,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啊。朕是希望你在工部做些实事,可不是去当箭靶子的。” 他这话中的关怀之意,总归是让陆知白有些许感动。 可根本上来说,穿越古代,身份是自己给的!如果他没有真本事,也不会被朱元璋看重。 陆知白皱了皱眉头,露出沉思的表情,说道:“陛下,那依您之见,儿臣该如何应对?” 朱元璋神色有些冷厉,流露出开国帝王的霸气,说道: “你无需过于担忧,只要有朕和太子在,他们不敢对你怎样。但你自己也要小心谨慎,平日里做事要多留个心眼, 莫要给他们可乘之机。若真是有人敢出头,朕,便叫他尝一尝,咱的刀快不快。” 陆知白听了这话,连忙谢恩。 朱标的表情,却是有些许复杂,幽幽的叹了口气。 朱标脸上流露出难受和困惑交织的神情,双手紧攥,喃喃道: “父皇,这世间的贪官,到底有多少?他们自幼读圣贤书,受圣人教诲,怎会做出贪赃枉法之事?儿臣实难相信,咱们大明,竟会有大量的贪官存在……” 朱元璋看着朱标,眼神中既有对好大儿的疼爱,也有些无奈,他沉声道: “标儿,你以君子之心度人,但你不知官场的黑暗与人心的复杂。 诚然,有诸多忠直清廉之士为我大明鞠躬尽瘁,但贪官的数量,恐怕远超你的想象!” 朱标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与不甘,争辩道: “可是父皇,儿臣始终觉得人性本善,那些读圣贤书之人,怎会轻易背离圣人之道?定是有误会或是其他缘由。” 朱元璋冷哼一声,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天空,语气坚定地说: “标儿,你太天真了。在利益与欲望面前,太多人迷失了本心。那些贪官,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对他们心软,便是对百姓的残酷。我们为君者,若不坚决整治这贪腐之风,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 朱标低下头,陷入沉思,却是闭上了嘴,不再争辩。 第179章 朱元璋看他一眼,叹息一声道:“咱知道你骨子里,固执的很。有些事情,以后你见的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陆知白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他心里始终觉得,朱标看起来宽厚仁爱,但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帝王心术又不是白学的。 只是朱标现在终究年轻,没有经受过来自满朝文武的毒打与欺骗罢了。 朱元璋摆了摆手,不想再谈论贪官坏了心情,又望向陆知白,说: “你天天闲成这样,朕给你安排些差事吧,绝对能发挥你的长处……” 陆知白一听到这话,心说果然如此。 他张口道:“儿臣……” 终究是没法拍着胸脯立刻答应下来,只好说:“儿臣先听听再说……” 朱标顿时笑了。 朱元璋微微瞪了陆知白一眼,并没有理会这家伙。 他双手负于身后,踱步到陆知白身边,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之色。 朱元璋眉头紧皱,缓缓说道:“如今朝廷财政收入困难,方方面面都急需用钱。 你生财有道,朕希望你能为朕出谋划策,有所作为,为朕分忧。” 陆知白听了,微微低着头,心中却不禁暗自吐槽: “还不是因为这财税制度不合理?不进行彻底改革,累死再多的人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但表面上,陆知白双手作揖,低头应道:“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效力……” 朱元璋话锋一转,长长地叹息一声,满脸无奈。 他说道:“只是如今时间紧迫,让你此时开始充实国库,已然是来不及了。为了筹备北伐军费,朕思来想去,决定先加印宝钞吧!你的经营之事,可以慢慢来……” 陆知白一听,直接忽略了最后一句,脸上肌肉微微一抽,睁大了眼睛。 他赶忙点头,装出一副赞同的模样,说道:“陛下圣明,此计可解燃眉之急。” 但他心里却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万分,感觉很是操蛋,想道: “哎呀,加印宝钞,宝钞必然贬值,我辛辛苦苦攒下的财富岂不是要大幅缩水,还没爽多久呢…… 不行,得赶紧想办法把手上宝钞花出去,或者去私人钱庄换成现银才好……下班了就去处理,此事还要知会我的小伙伴们……” 朱元璋目光如炬,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到陆知白神色不对。 他眼神一凝,紧紧盯着陆知白,质问道: “朕看你面色有异,眼神飘忽,莫不是对此事有不同看法?如实说来,休要隐瞒!” 陆知白露出微笑,眨巴着他那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迎着朱元璋的目光,说道: “儿臣只是在绞尽脑汁思考,这宝钞加印之事同我有什么关系,并无他意,还请陛下明察。” 他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吧。 朱元璋端详他片刻,冷哼一声,面色一沉,厉声道: “你莫要以为能骗过朕,朕还不了解你?今日你若不说出实情,休怪朕定你一个欺君之罪。” 说着,朝陆知白逼近一步。 陆知白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即便如此,他仍是闭口不言,好似一个无用大蚌。 朱元璋一看他这样子就来气。 他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可知道国子学官李思迪、马懿?领着咱的俸禄,该说话时不说话,不好好辅佐咱、为君分忧,所以咱把他们通通都贬了!” 陆知白一脸诚恳的说:“陛下,儿臣真的只是在想,这加印宝钞之后,儿臣的钱,是变多了还是变少了;以后赚钱,是更容易了还是更难了……” 第180章 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异常,非常自然。 朱元璋盯了他片刻,似乎是信了,不禁有些好笑道:“你真是,满脑子生意经!” 说着,又感慨道:“不过,咱觉得最适合你的,还是教书育人。咱希望你能多教一批人出来,也好看看,你究竟懂得多少东西……” 陆知白心中一动,这事儿,居然是朱元璋主动提起来的! 他的确是有兴办学校、传授新思想的想法,但这事在古代还挺危险的。 现在要是有了朱元璋的支持,一切都好说了。 陆知白不由得露出笑容,笑道:“陛下英明!儿臣一定尽心竭力,将此事办好!” 朱标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朱元璋也露出一丝笑容,笑骂道:“小狗一样的东西!往常听到什么差遣,推三阻四的;一听到这事,连谦虚都忘了,惦记着很久了吧?啊?” 陆知白顿时不好意思的轻笑起来,倒是真的疏忽了。 朱元璋道:“朕只是暂时有此想法,具体职务,还没有理出头绪。” 他满脸的“让你再轻松几天”。 陆知白顺理成章道:“陛下深思熟虑,此事也确实急不得。” 朱元璋心深似海,自有考量,喝了口茶,道:“对了,咱听说,给皇孙造出了什么痱子粉?治痱子,倒很有一套。” 陆知白微笑着说:“是啊,那天见皇孙殿下长痱子了,都要抓破了,真是让人心疼。这痱子粉,纯中药材制成的,安全着呢……” 朱元璋对于怎么制作的,倒不是很关心,耐着性子听了会儿,说: “你也是屡立功劳,朕心中有数,既然如此,就赏你……”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陷入了思索,仿佛卡住了一般。 陆知白期待的望着他,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睛。 卖萌一点也不可耻,哪怕多换来一锭宝钞,也可以给娘子买个糖吃呢。 朱元璋终于想好了,淡定的说: “嗯,今早上尚膳监做了烤鸭,金黄焦脆的,回味无穷。来人,赐驸马宫廷烤鸭两只。” 陆知白:“……” 早上没吃完的烤鸭? 主打一个不花钱是吧?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要谢恩,满脸感动之色道: “承蒙圣上隆恩,赏赐儿臣宫廷珍馐!儿臣和公主一定认真地吃,将它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如此的不正经,朱元璋与朱标皆是笑了。 朱元璋大手一挥,道:“行了,你下去吧!” 陆知白从武英殿出来不久,见没有要事,便带上装着烤鸭的食盒,赶紧回家去。 他今天又早退了,是当真有要紧事情。 路上,陆知白面色凝重,眉头微皱。 一到街上,马车立刻拐进了百货楼。 见到掌柜俞可修,陆知白便说:“赶紧把咱们手里的宝钞都花出去,能买多少货就买多少!以后交易也尽量收现银和铜钱。” 俞可修一脸惊讶,嘴巴微张,眼睛瞪大,却是没有多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小人一定做到!” 陆知白点点头,便离去了。 俞可修望着他的背影,皱起眉头,低声嘀咕道:“出什么事了?怕是有事情要发生了……” 陆知白又招手,对李默叮嘱道:“快去糖铺,告诉刘文轩,让他尽快回款,把宝钞都花掉,不然就亏大了。” 他在糖铺那边,可是有白糖五成利润的分红。 一个月下来,糖铺生意渐渐向周边扩展,他的分利也是有千贯的,虽比不上百货楼,但好歹也算个鸡腿子吧。 李默也不知发生了啥事,但少爷说啥就是啥,他撒腿就跑。 回到家中,陆知白顾不上歇息,连喝口水都来不及,只匆匆和朱长乐打了声招呼,便跑进了书房。 第181章 他铺开信纸,奋笔疾书,给朱橚写了封信。 信中没有说得太详细,只告诉朱橚,宝钞能花就花,换成实物最好。 写罢,他长舒一口气,心里终于是深刻感受到了,上面的一个政策,真的会影响到万千人的生活…… 朱橚收到信后,或许是心生疑惑,放不下心,顾不上吃午饭,立刻就驾车到陆家来了。 朱橚刚进院门,就大声喊道:“小白,你信中所言到底是何意?” 陆知白赶忙迎出来,招呼道:“五哥,你进来说话。” 朱橚快步进屋去,说道:“你快说,莫要卖关子了!急死我啦!” 陆知白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说道:“今天皇上叫我过去,透露出他在筹备着北伐……” 朱橚愤愤不平的说:“对呀,他老早就在准备了,不然也不能抢我的分成。” 陆知白继续说:“陛下说他来不及充实国库了,所以加印宝钞了事。” 朱橚仍是有点不解,道:“宝钞啊,每年三月到十月,一年有七个月都在印。这又怎么了?” 知道他不明白,陆知白叹了口气,道:“这宝钞大量印发,就会贬值,咱们的钱财若不尽快换成实物,就要平白无故的亏损啦!” 朱橚霎时间睁大了眼睛,几乎要跳将起来,仿佛有人从他腰里抢钱了一般。 他脸色难看起来,说道:“为什么会这样?加印宝钞就会贬值?……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本王的钱财……可怜的我啊,又被父皇薅一遍!” 他一副半懂不懂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总体上不求甚解。 至于为什么,都不重要,陆知白这么说自然有道理。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保住钱财的价值。 陆知白有些失笑,安抚道:“五哥莫急,这不还没加印嘛,我估计起码得有几个月,这贬值才会慢慢的传导开来。我们还有时间应对。” 朱橚一副悲愤之色,道:“怎么能不急?我们和原料商、分销商,可是互相压着货款的……总之,肯定要被咬一口……” 这倒也是一个问题,陆知白道:“那就催催他们,尽早回款。” 他想了一想,道:“我们也给原料商结些款子,不要等贬值之后了。” 朱橚看着他,点点头。 虽说趁原料商没反应过来宝钞贬值了,压些时候再结款,也可以。但……他有亲王的骄傲,不想这么欺压商贾。 朱橚摇着头,又叹气道:“以父皇的性子,加印宝钞这件事,恐怕是板上钉钉了……我这可怜的积蓄,多多少少得被砍一刀……” 两人说话,没有避着朱长乐。 朱长乐温声劝道:“五哥不要着急上火,尚有时间来应对。五哥,还没用午膳吧?” 陆知白眼睛一亮,道:“刚才父皇赏赐我两只烤鸭,我俩肯定吃不完,五哥来得刚好。” 提到宫里那香喷喷的烤鸭,朱橚总算是高兴了些,虽说皱着眉头,食量好似还变大了,一人吃了一整只。 …… 接下来的两天。 陆知白主要精力,都在处理他的资产,赶紧的把宝钞变现成实物。 或者是到钱庄,兑换成金银铜。 同时,也是催促那些拿了货的各地分销商,尽快回款。 这样的动静,倒是让一些分销商有些不安了。 “难道百货楼的生意出了什么问题?” 许多人心中皆是如此作想。 但他们一时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问题是,现在陆知白身份今非昔比了,不再是无名之辈,摇身一变成了大明驸马,更是在朝为官。 就算只是在六部之中最不受待见的工部,但他依然是皇帝的女婿啊。 第182章 所以,倒是有不少商人,顾忌着陆知白的背景,尽量的将货款给交了。 这回来的款子,陆知白自然派人,继续买东西或者兑换成贵金属货币。 同时。 这些分销商,也得到了百货楼友善的提醒,叫他们不要留着手中的宝钞了。 虽然没有说更多,但这些商贾,对风向变化很是敏感,不由得猜测起来: “难道皇上要废除这宝钞?” “不,这不可能,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哎呀,人家可是驸马,听驸马的总没有错……”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商贾,得知了此事。 在苏州府等一些繁华之地,市面上粮食、布匹、良田等大宗商品的价格,竟隐约有些走高的趋势。 …… 又一天。 皇宫之中。 陆知白被叫去了武英殿。 他估计,这次老朱应该是彻底想好给他的差事了。 毕竟兴建学校是大事,尤其是这种传授新知识的,方方面面都需要考虑到。 朱标今天也在这里,父子似乎在讨论政务。 陆知白进去,行过礼,小心观察着朱元璋的神色。 朱元璋见了他,似笑非笑的,问道:“朕听说你最近几天,折腾得挺欢,是在干什么呢?” 陆知白知道邓姑姑是宫里的眼线,但没办法,他没有处理她。 再说了,要是换掉她,万一老朱派过来一个更厉害、没有私心的咋办? 邓姑姑好歹是朱长乐的奶娘,对他,平日里估计也是多有美言。毕竟夫妻一体,一损俱损。 而陆家、百货楼的一些动静,朱元璋恐怕也有别的渠道得知。 陆知白仍然是神色无异,微笑道:“没什么啊,就是调配一下资产,重新进行布局嘛。” 他哪个字都是实话。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咱听说,你对宝钞加印之事,好像意见很大?” 陆知白眉心皱起,一脸诧异之色,不承认道:“陛下何出此言?这政策出台,自有它的道理,儿臣岂敢置喙。” 朱元璋手中,掌握了一些情报,但他并不理解陆知白如此行事背后的原因。 于是说道:“咱向来不喜欢废话。你给咱说实话,不然,别怪朕判你一个欺君之罪!” 他的神色有些严厉起来,铁了心的要知道原因。 陆知白感觉今天这坎儿是过不去了,只好说道:“陛下,那儿臣就说了哦,请陛下一定不要怪罪……” 朱元璋哼笑一声,说:“咱的儿子女婿有哪个,是因言获罪的?朕难道是小气之人吗?” “陛下自然是心宽似海,度量恢宏,”陆知白无奈地跟着拍了一记马屁说道,“儿臣只是在想,要把手中宝钞花出去……” 朱元璋顿时奇道:“为何要急着花出去?” 陆知白硬着头皮说道:“因为加印宝钞啊!宝钞大量加印,必然会导致贬值。 到那时,我手里的宝钞购买力大幅下降,财富被稀释,就不值钱了,所以赶紧花出去,换成实物或银子,这样亏的少一点……” 朱元璋目光幽深起来,诧异道:“有这样严重吗?朕不过是打算发个几百万锭宝钞,就会造成贬值?!” 开弓没有回头箭。 陆知白既然都已经说了出来,便只好接着道: “发的越多,贬值的就越多。手中原本的宝钞越多,亏损的就越多。 亏的部分都变成了新印的那些宝钞,甚至还填补不上。这无异于是劫掠民财啊,长期下去,定会使民怨沸腾……” 他当然不希望朱元璋胡乱加印宝钞。 尝到了甜头之后,那可不得了啦。 第183章 历史上,洪武八年开始推行宝钞,后来朱元璋每次北伐之前,都要加印一次。 每加印一次,宝钞就要贬值一成到两成。 缺钱了就印,到了后来,一年甚至能发九千多万贯! 这谁能顶得住? 那贬值得,真是擦屁股都嫌硬! 而朱元璋和朱标听到“劫掠民财”四个字,面色骤然是变了。 霎时间,朱元璋双眸圆睁,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满脸怒容地喝道: “小子放肆!竟敢这般胡言乱语!朕加印宝钞是为了给北伐筹备军资,为了我大明的千秋大业、万里江山,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就成了劫掠民财! 不行,今天你必须给朕好好解释清楚其中缘由,不然,朕定要责罚你!” 朱标也是满脸的惊愕与困惑,眉头紧紧皱起,看向陆知白,说道: “小白,此事非同小可,切不可信口开河。你快向父皇请罪吧。” 陆知白心中一惊,坏啦,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都忘了,劫掠民财,是对统治者极为严重的指责。 就差指着朱元璋的鼻子骂他是贪财的昏君,不体恤百姓了。 也难怪朱元璋一下就炸毛了,因为他自认为很是爱民的,常常和大臣讨论为君之道在于爱民呢。 但陆知白很快稳住神色,睁着他漆黑的大眼睛,满脸无辜地说道: “陛下,儿臣不知您为何这般生气,儿臣只是随口一说,绝无他意,定是误会了……” 朱元璋怒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神色比之前严厉许多,说道: “误会?朕看你对宝钞加印一事颇有异议!朕现在给你个机会,马上解释明白,不然,朕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陆知白眼见朱元璋发火,便充满愧疚的眨眨眼,一副知错的样子,微微垂下脑袋,开始装傻充愣。 他紧紧闭起嘴。 之前是个小喇叭,现在是个小哑巴~ 朱元璋看着陆知白这副模样,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那两道浓眉紧紧地拧在一起,眼神中满是威严和恼怒。 他道:“好,好,你给朕装哑巴!” 一旁的朱标神色有些无奈,刚才是父皇自己答应的,听了之后绝不生气,现在又暴怒起来,小白当然害怕…… 朱元璋气呼呼的喘的两口气,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高声喊道: “来人,速速传李善长、胡惟庸,户部郎中及以上官员,前来议事!” 身旁的宦官吓得微微哆嗦,连忙一路小跑着去传唤众人。 陆知白偷偷抬眼瞄了一下朱元璋,又迅速低下头去。 他心里暗自琢磨着:“这可如何是好?等会这么多人来,定是要对我一番说道……” 今日之事,必然不能善了。 话又说回来,关于宝钞的争论,是迟早的事。 除非他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宝钞加印,坐看自己财富贬值,以后经营也都受影响。 朱元璋在殿内焦躁地踱了几步,每一步都好似能在地上开出怒火红莲。 走了几次,他到高位上坐下,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瞥着陆知白,深深皱起了眉头。 大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外面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室内却是一片压抑的寂静。 朱标见父亲如此生气,心中不忍,上前一步劝道: “父皇,驸马许是一时冲动,说错了话,还请父皇息怒。不过此事确实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朱元璋怒哼一声,瞪了朱标一眼,喝道: 第184章 “他说错话?这等大事岂容他胡言乱语!今日叫些老辣的大臣过来,定要让他晓得其中利害!” 不一会儿。 李善长、胡惟庸,与户部一众官员匆匆赶来。 李善长踏入殿内,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却仍然是赶忙行礼道:“臣等见过陛下,不知如此急切传唤臣等,所为何事?” 胡惟庸也跟着拱手,神色很谨慎,一见到朱元璋的表情,便说道: “请陛下息怒,陛下想必是有要事相商,臣等定当竭力分忧。” 朱元璋瞪了一眼陆知白,说道:“还不是这小子,朕与他说事,他竟给朕装傻,闭口不言!你们来,跟他讲讲道理!” 一众大臣望向站在一旁的陆知白,皆是隐约露出诧异之色。 皇上对这个驸马,可真是耐心啊。 装傻充愣,换了旁的人,拉出去打一顿不就好了? 陆知白此时心中叫苦不迭:“这么一群大佬,马上就要群殴我了!他们肯定都向着皇帝…… 唉,今天,我竟要舌战群雄吗?你们不要逼我啊……” 朱元璋目光扫过李善长、胡惟庸以及一众户部官员,神色严肃地问道: “朕欲印发宝钞,筹备北伐,诸位对此有何见解?” 这事儿,他自然是考虑多时了,朝中重臣也不是不清楚,早有准备的。 李善长微微躬身,神色谨慎,缓缓说道:“陛下,此事关乎重大,加印宝钞若能解北伐军资之困,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需谨慎规划,权衡利弊。” 他说罢,眼角余光瞥向朱元璋,观察着皇帝的神色,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谨慎。 胡惟庸仍是拱着手,满脸微笑,恭声道:“陛下圣明,加印宝钞定能为北伐筹备充足军资,臣以为此举甚好,功在千秋,可保我大明江山稳固。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促成此事。” 户部的大小官员们,也是纷纷出声附和:“陛下英明,我户部全力支持加印宝钞之事。如今北伐资金紧缺,此举实乃当务之急,定能解燃眉之急!” 他们的脸上,则是堆满了发自肺腑的笑容。 陆知白站在一旁,心中暗自冷笑。 老朱找这群人过来,是想干嘛?能听到一句真话吗? 李善长已经六十五了,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洪武四年就借口生病辞官了,后来又被叫了回来。 他可比胡惟庸聪明多了,一心想着善终。为官多年,已成了和稀泥大宗师,自然不会反对朱元璋的决策。 而胡惟庸不管心里什么想法,但在皇帝面前,都是装出一副谨慎听话的模样。 至于户部官员们的支持,纯纯的有私心。 加印宝钞多好啊,就不用从国库支出钱粮了,也是减轻了他们的压力。 朱元璋听了他们的话,面不改色,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怎的驸马有不同的看法?” 一众大臣听了这话,都侧目向陆知白看过来。 他们心中皆是觉得,这驸马,真是不一般,皇上的龙须都敢捋。 就说这满朝文武,倒也不是没有胆大敢直言犯上的,但往往下场都很不妙。 而有资格上早朝的这批人,往往是极为油滑。如非必要,不会和朱元璋发生正面冲突。 就譬如,北伐是迟早的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那么,加印宝钞,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 胡惟庸眼角余光悄然注视着陆知白,倒是有几分不解了。这驸马应该是聪明的,怎么就惹得皇上老大不高兴? 第185章 他隐约流露出一丝兴味之色,终于是有机会窥一窥,这圣眷正隆的驸马,和皇上之间的真实关系了。 这时,朱元璋的怒火好像冷却了,满脸似笑非笑,幽深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说道: “有人觉得,加印宝钞是劫掠民财!各位以为如何啊?” 此言一出,大臣们的脸色瞬间都剧烈变化。 他们的眼神不自觉地暗暗看向陆知白,充满震惊与骇然。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驸马,何其生猛! 这样的话都能当面说出口,堪称是悍不畏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许多大臣的面色都有些凝重,心中暗叹,伴君如伴虎啊。 明明前几日皇上还对陆知白提出的龙门账大加赞赏,转眼间就因为这宝钞之事气氛紧张。 陆知白神色无奈,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有点点畏惧,却没有动摇认错的意思。 李善长捋了捋胡须,语气委婉地说道:“驸马啊,加印宝钞乃是为了国家北伐之大业,怎会是劫掠民财一说呢?此事关乎国家存亡,万不可随意妄言啊。” 胡惟庸带着一丝笑容,紧接着说道:“是啊,驸马,此等大事,自当以陛下的圣裁为重。您这说法实在是有些不妥,不该这般质疑啊……” 他心中却对陆知白重视了许多。 这样在皇上面前说话,都没有被拉出去砍了,反倒是叫了一众大臣来与他讲道理…… 陛下当真是很重视此人。 却不知道,为何? 户部尚书顾礼,也附和道:“驸马,北伐难道国之大计,筹备军需迫在眉睫,加印宝钞实乃无奈之举,也是当下最快能解决军资问题的办法。您这言论,实在是让我等不解……”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朱标站了出来,拱手说道: “父皇,驸马或许言语有所不当,但想必也是出于一片忠心,忧虑所致,还望父皇息怒。” 朱元璋目光扫过陆知白,微微冷哼一声: “嗯,他年纪小,不懂事,以为晓得些经营财货的知识,便可生搬硬套,应用到军国大事上。 所以,各位与他好好说道说道,好叫他晓得,什么叫朝政,什么叫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的意思是,陆知白对财货经营的理解只限于商贾之事,朝堂上的大事,还是要看这些老臣的。 陆知白张口道:“陛下,儿臣并非故意作对,也不是反对北伐,也明白此次加印宝钞势在必行,只是……” 只是想说,经济学常识不可缺! 做皇帝要有自控力,不能尝到甜头之后,以后遇到什么事,就发动印钞机。 这宝钞制度是真的不行,为后世埋下了不少祸根。 朱元璋心中为“劫掠民财”四个字气闷不已,摆了摆手,打断他道:“朕不想听!” 他目光如炬,对大臣们道:“你们好好说说,朕为何要北伐,又为何非加印宝钞不可。” 他甚至点名道:“李爱卿,你先来说。” “是,”李善长微微躬身一礼,然后转头望向陆知白,道:“驸马啊,你年纪小,没有经历过战乱年代。元朝不把汉人当人看,只一味地压榨索取,那才叫劫掠民财! 那年头,常常是饿殍遍野,民生凋敝至极,国家财库更是空空如也……唯有北伐残元,方可保证国家长治久安,再也不要重现当年的乱象了……” 李善长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与沧桑,长长地叹息一声,透着沉重与无奈。 朱元璋看了胡惟庸一眼,胡惟庸便随后张口道: 第186章 “不错,李公说得极好,未曾经历过战乱的人,很难理解现在的稳定局势有多可贵,在吾皇的治理下,一切都欣欣向荣啊! 纵然,加印宝钞,或会带来一些弊端,然则,若不加印,哪里来的军需,难道眼睁睁看着北伐大业因军资不足而停滞不前、化为泡影吗?” 户部尚书顾礼,也是轻叹一声,道:“驸马啊,您可切莫执拗!眼瞅着当下局势,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您还年轻气盛,有些事情考虑不够周全、不够深远,那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在此等大事之上,您还是莫要凭一时意气,触怒龙颜啊……” 陆知白听着他们的话,双目无神,任由他们批斗。 他尊老,先让他们输出几个回合! 有屁快给放完,莫怪他待会儿不讲武德! 顾礼开口过后,眨了眨眼,趁此机会,朝朱元璋拱拱手,再次说道: “近年来,朝廷的各项开支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而税收的增长却如老牛拉车,缓慢至极…… 何况,陛下又仁厚爱民,曾言这天下,如刚长出羽毛的鸟儿,何其孱弱。哪里忍心再增加赋税呢?” 他这话,既是拍起了君王的马屁,顺便又开始为户部叫屈卖惨。 毕竟,国库钱粮是真的有限,但一国的事务却那么多,谁都来要钱,户部得在中间闪转腾挪。 因此,加印宝钞一事,户部是坚决支持的。 顾礼的话,便也明显的,比李善长和胡惟庸多了些,他继续道: “驸马,若不加印宝钞,想要快速筹措资金,便只有增加赋税,或是从其他开支中节省了。下官在此,请驸马三思啊。” 朱元璋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望着微微低头的陆知白,道: “驸马,你可听明白了吗?看你神色,似乎心有不屑?” 陆知白抬起头来,仍是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说: “儿臣听明白了,只是觉得……谁说不加印宝钞,就没有别的办法搞钱啦?” 朱元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问道:“哦?你有什么办法?” 陆知白转头看了一眼胡惟庸,微笑道:“比如,把胡丞相的家给抄了~” 此言一出。 大殿中几乎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骇然的望着陆知白,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咳咳!”李善长猛烈地咳嗽起来。 户部的众人,则忍不住发出惊呼之声。 胡惟庸则是瞳孔微缩,盯着陆知白,饶是他久经官场,仍有片刻的呆滞。 然后,他慌忙转头看向朱元璋,露出笑容道:“驸马真是调皮,竟开这样的玩笑。” 朱元璋的眼睛,却是真的亮了亮,赶紧垂眸掩去了眼中神色,再抬眼时,一副严厉的模样,训斥陆知白道: “此等场合,你竟也敢胡言乱语!胡爱卿乃是朕的股肱之臣,左膀右臂,岂容你造次?快快道歉!” 陆知白眨巴着懵懂的大眼睛,转身,朝胡惟庸拱手,又施了一礼,笑道: “对不住了胡公,这么多朝廷重臣围着我指点,我、我有点害怕啊…… 我一害怕,就容易胡言乱语,您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同我计较,我还是个孩子呢……” 胡惟庸微微紧绷的面皮隐约抽动了下,却依然能展开微笑,很大度的样子道: “驸马无心之言,倒是如清风一般,扫去了这殿中的严肃呐……” 他的眸底,暗暗的,神色却颇为阴鸷。 原先,他是打算试探并拉拢陆知白。 前几天,甚至是派了几个商人,给陆知白送去礼物。 第187章 本以为商场上的人情往来,陆知白一定不会拒绝,哪里知道,这小子油盐不进似的,竟没有收。 今天一看,陆知白似乎对他颇有敌意,根本别想拉拢。 胡惟庸心中暗恼之余,也颇为不解,这究竟是为何? 唯一的解释便是,陆知白得到了老丈人的一些暗示,甚至是授意! 皇权和相权,这些年的斗争越发激烈。 虽说表面上相安无事,但个中的恐怖交锋,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胡惟庸定了定神,不再多想,露出一丝微笑,悠悠的道: “好了,玩笑过后,还需商议正事。我等虽然苦口婆心,诸多劝解,驸马似乎不为所动啊?不知驸马所说的‘劫掠民财’,究竟是何意?” 其他官员都微微侧目,望向陆知白,心中则是微微绷起。 这胡惟庸,有仇当下就报,再提让朱元璋勃然大怒的这四个字,向陆知白发难了。 朱元璋神色如常,端起茶杯来,细细品着,心中却是不解,陆知白跟胡惟庸有仇吗?不然为何要挑衅? 这小子真是的,前些天刚告诫他,要小心谨慎,不要得罪官场上的老油条。 他倒好,上来就挑了一个劲敌! 胡惟庸出手,哪怕今天陆知白不受惩罚,他也要在朱元璋心里种下一根刺来。 朱标心中明白,微微皱眉,有些心急如焚,但眼下的情况,他舌绽莲花也很难挽回了。 即便如此,朱标仍是尽力的圆缓道:“驸马的想法,向来与常人不同,父皇您是知道的。他一颗利国利民的心,父皇您也知道。 儿臣觉得,驸马此言,必有他的苦衷,道理他是懂的,只是太担忧加印宝钞带来的弊端了……” 朱标屡屡使眼色,陆知白都看在眼中,他也不想让这大舅哥太担心为难。 陆知白顺水推舟,提高了音量,说: “是啊,父皇!各位大臣是为了大明好,儿臣也是为大明好啊!” 朱元璋不搭理他,问胡惟庸道: “胡爱卿素来擅长经营运作,你来说说,若是加印宝钞,是否会造成宝钞贬值?” “这……”胡惟庸眨眨眼,飞快的思索起来,然后才谨慎的开口道,“依臣之见,若是印得太多了,恐怕会有些影响……” 朱元璋又问道:“那如果是印个三五百万锭呢?” 三五百万锭,也没有超过一千万贯。对胡惟庸来说,自然不能算太多。 他也不可能打自己的脸,所以就说:“依臣的浅见,若是这个数目,大致不会有什么影响……” 朱元璋又问他:“那驸马说必定会贬值,是劫掠民财,何出此言?” 胡惟庸摇摇头,望向陆知白,道:“臣不知,臣也很是不解,这倒是要请教驸马了。” 陆知白望着朱元璋,说道:“父皇,此事说来话长,但如果您非想知道,那我也只能知无不言了。” 朱元璋目光幽深的望着他:“你尽管说,说到天黑也没事,尔等今日便通通留宿宫中,我们君臣秉烛夜谈!” 众人都是有些无语,又无奈。 陆知白又不放心的道:“在此之前,还希望父皇保证,儿臣不会因言获罪。毕竟,我是为了大明好,这拳拳之心,天地可鉴……” 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样子,朱元璋看了就有些想揍人,耐着性子道: “大胆,要朕再说多少遍?你再不仔细说,朕便罚你去燕王那里!” 陆知白一听要被扔去军营,立马就老实了,道:“那我说了哦~” 他早已深思熟虑,开口说: “我举一个例子吧,来解释为什么加印宝钞,宝钞就会贬值: 第188章 从前啊,有一个小镇,它与世隔绝,这里流通的货币是‘糖果券’,就相当于宝钞。 小镇上有一家糖果店,由于人手和原料有限,每天能生产的糖果数量都差不多,人们可以用‘糖果券’来兑换糖果。 最开始,小镇上一年有一百张‘糖果券’,糖果店一年也生产一百颗糖果,那么,一张‘糖果券’就可以稳稳地兑换一颗糖果。 但是有一天,小镇突然加印了一百张‘糖果券’投入到市场中。现在市场上有一共两百张‘糖果券’了,可是每年糖果店的糖果还是只有一百颗,就算多,也多不了多少个。 人们又拿着‘糖果券’去兑换糖果,这时候僧多粥少了,糖果不够分啊。原来一张‘糖果券’能换一颗糖果,现在两张‘糖果券’才能兑换一颗糖果! ‘糖果券’的购买力比起之前,就下降了,也就是说,‘糖果券’贬值了……” 听着他的话,各位大臣都露出深思之色,在努力的理解。 朱元璋同样如此,眉头还微微皱了起来。 陆知白总结道:“所以,当加印宝钞,但是市场上对应的商品、服务等财富的数量,没有相应增加时, 就像‘糖果券’猛然变多,而糖果数量没有涨那么多,宝钞的购买力当然就会下降,导致其贬值。” 简单的解释完毕,他心中也有些微的忐忑。 但他并不慌,他坚信自己没错,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过了,滥发货币会导致经济混乱,危害甚广。 然而。 这些大臣经历了风风雨雨,怎么可能听他说一个故事,就改变了看法? 胡惟庸看向户部众人,递了一个眼色。 户部侍郎任彬便开口道:“陛下,臣以为驸马此言有些荒唐,如此简单的类比,岂能说明加印宝钞就有问题?” (求小礼物,喵呜~) 随着任彬开口,户部的一个郎中也是说道: “陛下,微臣斗胆,也以为驸马将我大明比作一个小镇,不能考虑到现实中诸多情况,实有不妥……” 户部的其他人,也是大着胆子开口: “不错,实际情况何其复杂,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加印宝钞是出于种种考量……” “驸马无疑是在危言耸听,一百变两百,这是翻了一倍,加印宝钞不可能有这么多!” 这一点他们说的倒是有道理,陆知白只扫了众人一眼,便望向朱元璋。 朱元璋皱着眉头,他淡淡的扫了一眼众大臣,并没有说什么,似乎还在思考。 陆知白垂着眼,露出一丝微笑,他都能够想象到,朱元璋的疑惑。 他的例子如此通俗易懂,老朱肯定是听懂了。 世人可以怀疑老朱的人品、吐槽他的时代和阶级局限性,但从没人怀疑他的智商。 可是懂了,不代表能完全理解。 老朱肯定是在想:“为什么多印了那么多钱,反而没得到那么多?” 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陆知白,心中在想: “照这小子的说法,朕加印一千万贯宝钞,实际上并没获得一千万贯……这凭什么,咱辛辛苦苦印出来的钱呢?!” 他心中有着诸多疑问,不禁是沉了声音,问道: “依你的说法,宝钞的价值,是由总的商品数量决定的?” 陆知白谨慎的回答:“并非如此,陛下,准确的说这个不叫价值,只能叫‘交换价值’。” “你倒是严谨得很呐,”朱元璋哼了一声,脸色不辨喜怒,继续问,“那宝钞的价值呢,又是由什么决定的?” 陆知白想了想,慢慢的回答道:“纸币本身没有价值,是国家信用,赋予它价值……” 第189章 朱元璋听了这话,瞳子瞬间微微收缩。 那些大臣也都是纷纷侧目,朝着陆知白望过来,露出复杂难言的神色。 大抵就是,敬他是条汉子吧。 竟然敢在皇上面前,说到这个词。 国家信用,听起来终究是有些扎耳。 只因为,元朝末年,战乱频繁,这片土地上,建立过大大小小的政权,如同火星一样,时燃时灭。 比如徐寿辉的天完政权,倒也存在了近十年,已经算长命,但终究还是没了。 因此,民间那些经历过战乱的中老年人,对大明朝并没有那么信任,仍是感觉不知何时就变天了。 另外,民间对朝廷推行的某些政策,也存在抵触心理。 某些地方,甚至是屡屡有叛乱发生…… 这一切,无不是说明,大明现在的国家信用,没有朝廷想象的那么高。 陆知白却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具体来说就是,假如皇上规定,巴掌大的贝壳价值一百贯钱,又以国家信用和行政手段来推行,让大家都接受这一点。 那么,这个贝壳就是价值一百贯钱。所以,纸币的价值,来源于以国家信用为基础的社会共同约定。” 朱元璋神色倒没有什么异样。 李善长亦是如此,静静的听着,偶尔,转头看陆知白一眼,眸光之中流露幽深之色。 胡惟庸也在聆听,没有说话,却始终有一丝似笑非笑的感觉。 户部尚书顾礼,微微皱眉,他感觉陆知白说的有一些道理。 但是,有道理就可以不加印宝钞了吗?! 陆知白接着又说:“另外,宝钞的价值,还来自于它的稀缺性……”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这个话题,他就没有再多说了。 朱元璋听完了,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子,磁性的声音问道: “那以你的说法,只要总的商品,和宝钞增加的速度一致,对宝钞的交换价值,就没什么影响?” 陆知白眨眨眼,心想,真是倒反天罡,明明是宝钞增发的速度,不能超过商品也就是社会实际财富增加的速度。 但他也不至于抠这样的细节,老朱能明白一个大概,已经很好了。 陆知白说:“不错,皇上圣明!所以每年适当多发一些宝钞,大约是上年的百分之五,对社会经济倒也没有太大影响。” 实际上,每年的软妹币,都会多发一些呢。 只要别发大水,下点毛毛雨,问题都不大。 他现在做的事情,就是给老朱打预防针,希望老朱以后不要随心所欲的印钞。 朱元璋听了这话,神色缓和了一些,原来不是不能多印嘛~ 他再次把思路理了一理—— 国家信用,让本来是一张纸的宝钞被社会认可; 加印的宝钞多了,但社会上的物资、服务增长没有那么快,需要更多的宝钞才能换到原先的东西。宝钞的交换价值等于是降低了,也就是所谓的贬值。 朱元璋眸色幽深起来,朗声道: “朕想明白了,多印的钱,都在咱自己手里。” “哪怕宝钞贬值了,原先一贯钞,价值一千铜钱,现在只能值九百个铜钱。” “但咱多印出来一百万贯钞,比起原先来,手里仍然是多出来了九万万的铜钱!” 他说完,余音落下之后,大殿中又寂静了片刻。 户部尚书顾礼微微激动的声音便是响起:“皇上圣明!” 紧跟着,户部的其他的大小官员也都是高呼起来:“皇上圣明!” 陆知白:“……” 他简直两眼一黑,啥玩意儿? 第190章 讲了半天,老朱是这么理解的?是不是哪里错了? 胡惟庸面带笑容,抚着他的短须,看向陆知白。 那眼神之中,明明白白的说着,“你还是太年轻啊”。 朱标看了看父皇,又看看其他人,皱着眉头,满脸的疑惑。 朱元璋声音却越发的洪亮了,喝问道: “顾礼,朕问你,多出来的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顾礼慌忙的说:“就是印出来的啊,国家信用做基础……” 朱元璋厉声问道:“咱的宝钞提举司,难道是聚宝盆不成?!要什么就有什么?!那大明怎么没有被宝钞铺满?” “这……” 户部的一众官员面面相觑,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对了,不禁都有些额头见汗。 顾礼更有些惊愕,万万没想到,皇上的意思突然转了一个大弯,简直要把他创飞了。 他后悔了,不应该当出头鸟。 但皇上问话,也不能不答,顾礼只好飞快的思索,搬出了陆知白刚才的话,应对道: “陛下,印钞也并非是万能的,每年除了固定数目之外,加印时需要小心,不宜超过……” 朱元璋一拂袖子,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他们。 他双手背负于身后,仰头望天,悠悠的叹道:“劫掠民财,这是在劫掠民财……” 听到他这样说。 顾礼双腿都有些颤抖,直接跪了下来,道:“臣等万死!” 户部的众人也是跟着跪下,亦是请罪道:“臣有万死之罪!” 而老态龙钟的李善长,动作很麻利,直接跪下。 胡惟庸扫他们一眼,便也跪了下来。 只剩下陆知白一脸懵逼,皱眉想了想。 不跪。 我又没有错。 朱标看了众人一眼,原本也想跪下劝劝。 还是算了吧。 要不然,陆知白多么显眼啊…… 比起最初的愤怒,此时朱元璋的情绪,似乎多了些哀伤。 陆知白也有些分不清,百姓在这家伙心里,到底是什么。 没有关系,慢慢的观察。 至少现在,朱元璋已经意识到,加印宝钞是不对劲的。 他正低头想着,朱元璋忽然转过身来,大步流星的迈下高台,朝他走来。 边走,边大喝一声:“驸马!” 陆知白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回答:“到!” 片刻后,反应过来,又答:“儿臣在。” 朱元璋神色严肃,气势汹汹的说:“朕来给你好好讲一讲,为何加印宝钞是劫掠民财!” 陆知白:“……” 倒反天罡! 不是我准备给你讲吗? 但既然老朱表达欲旺盛,一副大有收获的样子,想要炫一炫理论水平。 他就只能拱手道:“儿臣洗耳恭听。” 朱元璋站在他数步之外,目光却是在一众大臣脸上不停的打量着,肃然开口道: “假设,朕多印发了一百万贯宝钞,那么必然会以各种方式,投入到市场中来,换取物资或是人手。” 陆知白连连点头。 户部的上下官员,则是像鹌鹑一般,根本不敢说话。 胡惟庸的神色有一丝严肃,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目光,却忍不住落在陆知白身上。 他实在太意外了,没有想到,朱元璋竟然会承认,加印宝钞等于劫掠民财,是朝廷敛财的工具! 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事。 哪怕提出意见的人说的对,但最后,也还是会被罚。 他就等着看,陆知白会不会被处罚…… 朱元璋已是盯着顾礼,严肃的说: “这些多印发的钱,从国库里流向各地,慢慢的就会显出影响来。 就好比投石入湖,那涟漪,是一圈一圈扩散开的……” 陆知白忍不住说:“这个比喻,妙啊!就是这个道理。” 第191章 朱元璋却是微微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打岔,继续说道: “从加印宝钞,到影响全国,有一个过程。在此期间,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自然难以应对。 依照驸马刚才所说,更多的宝钞才能换到原先的东西,也就是说,物价会上涨!” 朱元璋脸上有些微红,深吸一口气,拧着眉头道: “但是做工的工钱,会跟着涨吗?恐怕不见得,便是涨了,未必有物价涨得多!” “或者是,更多宝钞发了出来,百姓辛苦积攒的宝钞,自然的就跟着贬值,能交换的物品比以前少了。” 他的声音冷厉起来,再一次点名问道:“户部尚书,你明白没有!” 顾礼吓得身子微微发颤,连忙说道:“臣、臣明白了……” 陆知白也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 老朱的聪明,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他说了一些基本的东西,人家自己就把里面的逻辑想通了。 而且说的一点也没错,货币超发,导致通货膨胀,为什么会让民众苦不堪言呢? 无非就是两件事嘛,物价上涨,工资不涨! 按理说,这会儿应该拍个马屁,但陆知白看看朱元璋的神色,还是算了。 情况都已经这样了,他索性再添一把火,说道: “陛下圣明!实际上,加印宝钞影响最大的两种人,一种是手中现钞多的,便是那些商贾; 另一种则是普通小民,他们虽然没有太多积蓄,却太依赖做工谋生。货币贬值,等于是让他们的劳动也贬值了……” 朱元璋微微颔首,神色却有些阴沉起来。 陆知白想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断了朱元璋动不动就开印钞机的念头,便继续说: “至于掌握了大量财富的土豪,也就是地主缙绅,若不经商,受到的影响或许不大,因为他们习惯于屯田买地;他们不囤宝钞,而囤金银铜。” 眼看朱元璋的脸色越来越黑,他再接再厉的说: “假设有一个国家,它的帝王不知道这些,无节制的加印宝钞,自然会带来经济社会的波动。 这样,就会导致一些小民破产,原先有的些许土地或资产,也不得不拱手让给更大的地主,自己则成为流民,如此一来,富者越富,穷者越穷……” 朱元璋不由得深深瞪着他,气鼓鼓的想,你这是假设吗?这是影射! 陆知白眨巴着眼,一副无辜模样,说道:“儿臣说完了,请父皇示下。” 朱元璋不搭理他,深深呼吸着,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幽幽的问道: “听你的意思,宝钞先天不足,比不上金银铜。” 一众大臣都有些不敢抬头。 实际上,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宝钞终究是一张纸,怎么跟看得见摸得着的金银铜比呢? 但偏偏,尽管他们清楚得很,但朝廷还是大力推行宝钞,甚至是快要禁掉民间的白银交易了。 这就到了拷问良心的时刻。 但是陆知白想着,他已经说了这么多,该砍头的话,也就砍了,不差这么一点。 不过应当不至于~ 所以,他便点头,神色极为认真的说: “父皇,您心中当然有答案。金银铜为何贵重,正是因为稀缺。 这些矿产,本身就不是无穷尽的,开采困难,还要冶炼,成本高昂,况且……” 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靶子,狠狠的骂道: “那该死的残元贵族们,逃亡的时候带走了大量的金银财货,不然建国之初,国库何至于这般空虚?正是因为太缺铜,所以陛下才要仿大宋,发行宝钞……” 第192章 听他这般说,朱元璋的神色和缓了不少,也是怒骂道:“不错,该死的元人!” 现在陆知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朱元璋也就没有必要再替宝钞挽尊。 不能加强国家信用,取得民众的信任,再挽、再强硬的手段也没有用。 反倒是会引起经济动荡,社会不安,进一步又降低了朝廷的信用…… 朱元璋不由得沉重的感慨道:“太子啊,钱财大事,不可不察……” 一直静静倾听的朱标拱手道:“父皇教诲的极是。儿臣有疑惑,要请各位解答。” 他说:“驸马,你最初举的小镇例子,似乎有疏漏之处。 每年都发一百张糖果券,年年都如此,岂不是积压下来了,越来越多?而糖果,是会被吃掉的,不会年年积累。” 陆知白眼睛骤然亮了,几乎想要鼓掌。 妙啊,好棒的队友! 只能说,朱标也很小心谨慎,没有明着说是大明宝钞在年年积累。 朱元璋听了,原本已经舒展开的眉头,再一次紧紧的纠结到了一起,握紧了双拳。 这岂不是说,宝钞本身就会越来越多,除非停下来不印了? 这种时候,胡惟庸却是不紧不慢的开口了…… 胡惟庸带着从容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 “驸马所举的例子和现实多有出入。这例子中的糖果券,难道是金刚不坏?可实际上,宝钞被使用得多了,天然就会磨损。慢慢的,它自己就没了。” 这虽然是实话,可也没法把所有情况都给包圆了。 朱元璋听了,又开始在大殿中来回地踱步。 思索片刻之后,便道:“可是每年新印的宝钞那么多,难道之前的都坏光啦? 宝钞被用得越来越旧,谁都不想留在手里。这无非就是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就看最后落在谁手里。” 陆知白暗暗点头,心中觉得:这老朱可真是一个可造之才呀! 是块好木头,好好雕琢雕琢,指定能成才,有希望冲一冲千古一帝。 朱元璋又仰头叹了口气,感慨道:“怪不得民间都不乐意用宝钞呢。用着用着就没啦,还得担心砸在自己手里。怎么能比得上金银铜稳定,甚至是实物妥当呢。” 他这话让一众大臣面色微微变了,继而又悄悄用眼角余光望向陆知白。 他们都感觉今天的话题越说越严肃,而始作俑者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什么都敢说的驸马。 一些人心中不由得埋怨起来:这政策一直都这么着,咋驸马就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啥都反对,那问题怎么解决? 最后不还是要众臣去商议,终究要户部和国库去承担后果。 朱元璋却还在沉思,嘴里念叨着:“朕也有耳闻,说新印出来的钞更招人稀罕。旧钞的价值,不,交换价值,往往要打折扣。” 一众臣子只好听着,皇帝给他们讲课呢。 朱元璋却骤然发问道:“各位爱卿,你们来说一说。如何才能够让宝钞像金银铜钱一样为大众所接受?” 大家都垂着脑袋,心里在想:想让宝钞跟金银铜那般地位硬实,怕是不成,这难度也忒大了! 大殿里一下子大伙都不吱声了。 朱标也是皱着眉头在苦思冥想。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绞尽脑汁思索的神色。 但寂静了半晌,仍然没有人开口回答。 朱元璋不满地冷哼一声,点名道:“户部尚书,你来说。” 顾礼小心谨慎地开口道:“臣……一时之间,没有好的主意,正欲听其他大人有何高见。” 第193章 朱元璋并不意外,又说:“李爱卿,你见多识广,你来说说。” 这个问题如何解决?李善长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懵圈了,但他素来擅长和稀泥。 于是说道:“兹事体大,若要寻到良策,非一时之功,陛下无需太过忧虑着急,徐徐图之即可。” 朱元璋似乎也习惯了他这样子,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又问胡惟庸道: “胡相国,你向来满肚子都是主意,有什么高论,赶紧跟朕说道说道。” 胡惟庸保持着微笑,谦虚地说:“臣也就是个虚名罢了,今儿个见到驸马这能说会道、见多识广的样子,才知道何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想必驸马对这事儿也有不少想法,臣愿意竖起耳朵好好听。” 他边说边含笑看了陆知白一眼,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实际上这话里,满是刺儿。 户部的大小官员下意识地点点头,都纷纷望向陆知白。 但他们并不是想请教,只是一种揶揄和嘲讽,想看他的笑话罢了。 因为想让宝钞地位更稳当,那可太难了,要不然这问题不早解决啦? 宝钞就是比不上金银铜,这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非要硬把它的地位往上抬,这不是难为人嘛! 但他们哪里敢这么和朱元璋说…… 朱元璋也瞅了陆知白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对着大臣们说道: “朕问的是你们!你们当官这么多年,经历得多,碰上这事儿居然没招?问一个毛头小子干啥?” 一群大臣都低着头,不知道说啥好,一脸的唯唯诺诺。 被皇上这么失望地数落,跟一个刚进朝堂的小年轻相比,这些老臣真是觉得脸上发烫,心里头也不服气,泛起了几分不甘。 他们承认这驸马有点本事,可到底还是嫩了点,终究是毛都没长齐,在朝廷大事上,咋能跟他们比? 可这问题太刁钻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辙。 就听朱元璋气呼呼地说:“想不出来就接着想。啥时候想出来,啥时候走人!” 陆知白脸上也有些茫然,在梳理着老朱现在,是怎么个事? 今天的事情就是,提到加印宝钞,老朱找了一群大臣来,要给他上课;结果反而被他上了一课,他给众人讲了宝钞是如何贬值的。 不对,中间老朱忍不住亲自下场解释什么叫劫掠民财,估计是想给他自己找补找补,秀秀智商。 现在老朱这又是什么情况? 拿他与一众大臣对比,这不是给他拉仇恨吗? 难道老朱开始嫉妒他的才华啦? 不过,陆知白转念一想,想到另一个可能,那就是朱元璋真心觉得他解决不了宝钞地位的问题。 陆知白安静得像一个闭嘴河蚌,不点名他就不说话。 朱标却在侧眸看他,想要问一问他对此事的见解,又觉得不能老是指着他,自己也要动动脑子,便只好作罢了。 寂静了一会儿,朱元璋又开始发脾气道:“这天下刚安定,老百姓日子还难着呢。金银铜都缺得厉害。 要是开矿冶炼,不光劳民伤财,根本也满足不了全国的需要,宝钞再不好,也比开矿好,钞法必须得推行下去!此国策不可动摇! 但是宝钞的弊端呢,没法子降低一些吗?!” 一群大臣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声。 他们心里都清楚,宝钞肯定是要推行的,可问题就是它天生就比金银铜低了一头,老百姓不太乐意接受呀。 第194章 朱元璋见他们默认,冷冷的说道:“朕就不信一点办法没有!” 似乎觉得发脾气也无济于事,他语气又缓和了些,说道: “各位爱卿有啥想法,尽管说,朕绝不怪罪。这事儿就得大家一起想办法!” 大伙都不说话,胡惟庸倒是拱拱手,一脸严肃地说: “宝钞这法子,非搞不可,臣觉得,得加强对这事儿的监督,颁布严格的规定。时间长了,就能保证钞法为大众所熟悉,便能推行下去。” 朱元璋点了点头,说:“这倒也在理。可老百姓心里不服气咋整?再说了,要是派人监督执行情况,天下这么大,得要多少人手?又能监督多少年?” 他慢悠悠地又问:“朕在位的时候,还能保证钞法能推行。 朕的子子孙孙,能一直这样吗?老百姓心里头怨气积久了,又该咋弄?”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一样,威力太大,把一群大臣都给干懵了。 一个个就像脑子被僵尸吃掉了似的,满脸的不知所措。 他们心里都在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想咋样嘛? 就连陆知白也皱起了眉头。 他越来越发现,古代的实际情况可比史书里写的复杂多啦。 上辈子论坛里那些个键盘侠一个个指点江山、评头论足的,让他们来处理这些国事,99%的人都比不上朱元璋,搞不好在红巾军那时候就栽跟头了。 有时候老朱不是不知道政策有毛病,可条件有限,只能这么干。 现在老朱想到宝钞制度更长远的影响,开始犯愁喽。 犯愁好呀!最好是愁得吃不下睡不着,焦头烂额的。 这样就能意识到以前的老法子会留下历史问题,得发展,得改变,甚至得改革! 陆知白低着头,跟大家一起神游天外,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 大臣们一个个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脑袋。 朱元璋气得又来回踱了几步,掏出了杀手锏,说道: “朕知晓这是一个难题,甚至,大宋那般繁华,都未能解决。一众爱卿,谁要是能想出解决宝钞问题的办法,便是大功于国,有爵加爵,无爵封赏!” 众人听了,都是微微抬起头来,显然心里是动了的。 现在开国第十二年,天下渐渐太平,立功的机会比起最初,少了太多。 甚至许多武将,平时都发愁没有仗打,觉得他们要被雪藏了。更何况这些文官? 文官想要获得爵位、跻身于贵族,可谓难于登天。仔细一想,最快的途径,还真的是娶公主、郡主什么的…… 陆知白倒也有些惊讶了。 心道:“哟哟哟哟哟哟!” 老朱这么抠门,竟然主动提出加官进爵! 对解决宝钞问题的重视,倒是出乎了陆知白的意料。 这也说明,朱元璋是长了脑子的。 虽然没有太多经济学知识,但治国实践让他他深深的明白,财政钱粮,是一个国家的基础和支柱。 只不过,陆知白觉得,老朱这么随口一说,很可能是在画饼…… 毕竟,他是老画饼师了。 老朱画出来的饼,又大又圆,个个喷香。 望之,可以止饥;食之,如食西北风…… 但陆知白并没有开口,他觉得老朱似乎想敲打他一下,嫌他知道得太多了。 所以,老朱不问,他就不说。 朱标没怎么发言,却在静静观察所有人。 他很清楚朱元璋为何不让陆知白开口,就是担心驸马小小年纪便很有主意,懂得太多会骄傲自满,自以为胜过天下英雄…… 第195章 但朱标不是很关心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困惑,特别想要一个答案。 朱标在一旁实在是憋不住了,眼神里透着求知若渴的急切劲儿,扭头转向陆知白问道: “驸马,此事你有想法吗?本宫觉得,你或许有些不一样的见解……” 朱元璋听了,瞥了陆知白一眼,又扫视过其他的大臣。 想了想,有些无奈的道:“驸马,不管你怎么想的,都说道说道。” 陆知白谦逊地拱了拱手,说道:“陛下,儿臣实在是没法解决宝钞地位这个难题,这件事眼下无法解决……” 胡惟庸听了,便含着微笑,幽幽地开口道:“驸马之前说,宝钞得以被民众接受,是基于国家信用,现在又说无法解决……” 他微微笑着,言尽于此,但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陆知白是认为国家信用有毛病?对朝廷没信心?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朱元璋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在诧异,胡惟庸四五十了,竟这般沉不住气? 他和驸马,难道有啥过节? 陆知白根本不搭理胡惟庸,只注视着皇帝和太子,开始解释: “胡相国提及国家信用,倒也不错。信用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必然通过一些东西表现出来。 官吏的民间形象都是其次,民众对宝钞没信心,最根本的原因有三个。” “其一,宝钞没有准备金。这准备金,就好比是房子的地基,大船的压舱石! 没有它,宝钞就成了空中楼阁,又如不系之舟,随波逐流。虚浮,如泥一般,被局势随意拉扯成任何形状!老百姓心里能踏实吗?” 他一开口,果然是大家之前都没想过的角度。 顿时。 胡惟庸、李善长、户部尚书顾礼等人,表情都有些凝重起来,再也不复之前的混子模样。 朱元璋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陆知白,像是又重新认识这个女婿了似的。 朱标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露出一丝微笑。 他没看错,驸马果然是有想法的。 但很快,朱标又皱起了眉头,相当不解:“什么是准备金?” 陆知白站在大殿中央,神色从容,侃侃而谈:“所谓准备金,乃是宝钞发行的根基所在。 简单来说,就是发多少宝钞,库里就有多少金银铜作为支撑。即便加印宝钞,也不能超出准备金太多。” 朱元璋瞪大了眼睛,原本犀利的目光,此刻充满了震惊。 他死死地盯着陆知白,嘴里喃喃道:“朕治天下多年,竟从未听闻过此等说法……” 朱标则是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新知识的极度渴求与震惊,低声自语:“这理论,真是新奇至极,宝钞之事或许能有转机……” 胡惟庸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愕,一贯的从容与淡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由得转头,质疑陆知白道:“此话何其可笑!若是库里有足够的金银铜,又何须发行宝钞?” 李善长捋着胡须的手停在了半空,眼睛直直地盯着陆知白,那胡须都被他揪下来几根而不自知,惊得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这等理论,真是前所未闻!却又一阵见血,直指要害!若是有准备金,宝钞便真正可与金银等价,自然可以信任了……” 户部尚书顾礼更是惊得差点没站稳,眼睛睁的极大,心中在飞快的思索说: “这……这简直是颠覆了以往的认知!我一直以为宝钞发行只需朝廷下令即可,从未想过还有准备金一说!不,陛下他们也都没有想到……” 第196章 户部侍郎任彬却是大着胆子,开口道:“这准备金,既然是做不到的,驸马此言便毫无意义!” “对呀,”陆知白满脸的理所当然,看他们一眼,又无辜的望着朱元璋,说:“儿臣不就是在说,宝钞地位为何无法提高吗?难道不对吗?” 众人:“……” 胡惟庸等人也是默然了。 这家伙还就是在批判宝钞为啥不行,他早说了没法解决啊。 朱元璋目光精亮,牢牢地盯着陆知白,恨不得拎起他来抖一抖,把所有话一下子都抖出来。 于是便怒道:“都不要打岔!驸马一口气说完,还有两个原因是什么?” 陆知白目光灼灼的,又说:“第二,宝钞不能和金银铜双向兑换。准备金放在库里,不是为了好看的,是要用上的! 这宝钞,天生就比贵金属低一头,哪怕明令一贯钞等于一两银,但在民众心里,必然是银贵,钞贱! 一个贱的东西,能用贵物来换,却换不到贵的了,这是什么道理?百姓看来,这金银铜,是不是等于没有回头路了?” 他的话实在是直白。 老朱那圆圆的大脸,一下子就有些拉长了,目光幽深起来。 陆知白很快就满脸温良恭俭让的说道:“当然啦,之所以这般命令,还是因为缺贵金属。 所以要尽快将全国的金银都集中起来。非常之时,有非常之举,这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嘛~” 陆知白心中暗想,和李善长站了一会儿,听他说了几句,就学会了他的和稀泥之术。 难道我真是天才? 朱元璋面无表情的说:“朕晓得了,你继续说。” 陆知白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 君心似海,看不出来。 但细想,都已经说到这里了,现在停下来,之前的不等于白说了吗? 就算作死,也是白作了啊。 为了这沉没成本能效果最大,陆知白继续道:“其三,就是宝钞没有回收机制,会越来越多。一旦贬值或者损坏,只能烂在手里。 为了避免这样击鼓传花,所以干脆就少用宝钞,用实物交易,或者尽快把它花掉。 另外一个问题是,新钞旧钞不等价,给了一些人运作、牟利的空间。” 朱元璋听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露出思索的神色,眉头皱了起来。 李善长悄然望向陆知白,眸底的神色已经变了,不再把他当一个毛头孩子看。 胡惟庸的目光中也有几分深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显然陆知白的表现,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驸马还真的有点东西,此前讲述的宝钞贬值的原因,并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真的有深刻理解…… 其他人,纷纷陷入了沉默,一个个像哑巴了似的。 因为,这每一项问题都跟大石头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确实很难解决。 但他们不开口,是怕朱元璋逼问他们,快想办法…… 见众人都在思索,说完了这些,陆知白又补充道:“还有一个原因,若是滥发宝钞,也会影响国家和宝钞的信用。 但与我们无甚关系,实在是元朝作恶多端,多次发行新种类的纸币,用来回收旧纸币。且官方刻意折价,导致元末多种纸币同时流通,并有巨大差价,行用库的官吏还各种舞弊!” 陆知白慷慨激昂的说:“简直是乱象丛生,一塌糊涂,损坏了纸币的信用,让百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愿意相信这种纸币了。哎呀,这该死的元朝,真是流毒甚广!” 第197章 朱元璋听了,果然微微点头,脸色和缓了一些。 其他大臣一听,终于到了他们熟悉的领域!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痛斥元朝货币政策有多烂。 遇事不决,就骂元朝! 反正肯定不是我大明的错,都怪元朝! 大殿里喧闹了一阵子,又渐渐安静下来。 朱元璋抬起头,悠悠地感慨道:“朕今天,学到了许多东西,从未想过,有些事还可以有其他的理解……” 一众大臣听了,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今天没有什么表现,基本都是驸马在口若悬河的给他们讲东西。 原本是想彻底将加印宝钞一事定下来,哪知道驸马的歪道理一套一套的。 哦,陛下也亲自讲了一些。 于是,顾礼低着头说:“臣亦是如此,臣惭愧……” 在他的带动下,户部其他官员也是纷纷说道:“臣惭愧……” 胡惟庸亦是低着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心里已经乌云翻滚了。 自从刘伯温死了之后,他觉得大明的朝堂上,就属他最聪明,见多识广,经验老道。 但现在冒出来一个毛头小子,满口稀奇古怪的理论,偏偏听起来还很有道理…… 关键是,眼看着陛下和太子,似乎要被驸马带偏了…… 胡惟庸感觉有些头疼,但究竟如何应对,他得回去好好想想。 朱元璋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心不在焉的说道:“尔等各自去忙吧。” 众人便一致行礼告退。 朱元璋又说:“驸马留下。” 陆知白就眨眨眼,留了下来。 等其他人退散了,他望着朱元璋,也不说话,就看老朱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自己忘事了。 比如,加官进爵什么的。 朱元璋盯着他,语气有些无奈,问道:“依照你的说法,这事,现在就是个死循环。宝钞需要贵金属做准备金。但就是没有贵金属,才发行的宝钞……” 陆之白却满脸乐观,露出微笑,丝毫不慌的说: “陛下,一年如此,十年还是如此吗?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只要愿意去行动,积累财富,问题可以慢慢解决的。 我们还要用联系的眼光看问题。身在局中,自然无法破局,唯有俯瞰棋局,才能豁然开朗。 大明没有足够的金银,这天下之大,难道别的地方也没有吗?” 听他话里的意思,让朱元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说道: “你呀,太随心所欲了,朕就是没有军费,才要加印宝钞,哪里有闲钱东征西讨……” “陛下此言差矣,用其他手段也可以财源滚滚来。”陆之白笑容满面的说。 既然刚才老朱给他画了一个饼儿。 现在他决定,也给老朱画大饼。 咱俩各画各的! 看看谁的手艺好。 朱标眉头微皱,好奇的问道:“驸马究竟是什么意思?有充盈国库的办法?” 陆之白双眼亮晶晶,脸上笑眯眯的说:“陛下,太子,那东边的海岛上,多的是金山银山!听说储量大得很呢,足够开采三百年!” 听闻此话,朱元璋与朱标对视一眼,都是相当震惊。 朱元璋惊讶道:“当真如此?你说的是日本国吧?咱还以为那是不毛之地,竟有如此多的财富?” 说着,他又有些生气的道:“朕怜惜他们连年战乱,让那日本国王良怀,每次上贡十匹马等物即可。却原来他们竟这般富裕……” 现在曰本正处在南北朝时代,到处都乱糟糟的。 和大明暂时称不上藩属与宗主,但确实存在朝贡关系。 第198章 陆知白一听,便说:“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也不晓得岛上竟有金山银山……” 朱标顿时诧异了,问道:“那你如何……” 陆知白笑笑说:“在下生而知之。” 朱元璋露出一丝兴味之色。 但凝神想了一会儿,摆手道:“莫要再说这些了,越扯越远!先把眼下难关过了吧。” 陆知白拱手说:“是,只不过,风物长宜放眼量……” 总之,那东边的金山银山,老朱不想要的话,他要。 朱元璋盯着陆知白,微微眯起眼睛,说:“真看不出,你竟还有这样的野心,那么远的矿产都惦记上了。咱原还以为,你是个文弱书生。” 陆知白礼貌的笑笑,熟练的露出无辜表情,说:“没有错呀,儿臣这小身板……” 朱元璋打断他,哼道:“来人,给驸马赐座!” 紧跟着,他坚决果断的说:“此次北伐,朕,还是要加印宝钞!” …… (加更!是真的哟,本喵没画饼吧~) (为啥捏,因为有量了,俺的羊痿顿时就不药而愈了!) (求小礼物哟,感谢各位,一鞠躬,二鞠躬,三……) 终究是要加印宝钞的,这不出陆知白所料。 陆知白在锦墩上徐徐坐下,拱手说道:“陛下,儿臣理解。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朱元璋神色严肃,眉头紧紧皱着,双手死死地握着扶手,仿佛要把那扶手捏碎一般,振振有词的道: “劫掠民财也好,随你们怎么说,北伐之事不可动摇!咱就加印宝钞,怎么啦? 狠狠打击那些鞑子,叫他们永世不敢踏进中原一步,难道不是为了这些百姓?既然如此,他们每个人稍稍分摊一些,当做军费,有何不可……” 陆知白一时间有些无话可说。 很好,如果大明每个人给我一文钱,我就有6500万文钱了。 他心想,就算不加印宝钞,军费也还是用国库赋税,一样是来自老百姓啊。 但老朱说的,也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总比加税要一好些。 让他挽尊吧,陆知白也不戳破。 朱元璋脸色微沉,盯着陆知白,接着说道: “但此次之后,为了大明江山永固,朕绝不再随意加印宝钞了! 可是这国家,方方面面花费甚巨。驸马,你对财货如此在行,往后若是不为朕出谋划策……” 他言尽于此,但威胁意味不言自明。 朱元璋目光极其深邃犀利,写满了着迫切:搞钱啊,你快给朕搞钱! 陆知白抿唇,满脸乖巧,心中却有些好笑。 他露出为难之色,说道:“陛下,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还需徐徐图之……” 包括这军费,其实他也有法子,但他就是不说。 穷好啊。 穷死老朱,就知道急了。 穷则生变。 当然,还有更关键的一个原因是,陆知白刚刚到工部署衙,就被叫过来议事。 一说就说到中午饭点,他饿了啊! “你慢慢想。就算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主意也无妨,倒也给人一些新的启发……” 朱元璋也知晓经济之事不能急于一时,倒也没有催。 沉默了一阵子。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满,没好气地说道: “驸马,朕且告诫你,为人处世要保持谦虚……莫要觉得自己懂得多了些,就比其他人强出许多。 岂敢小看天下英雄!你跟那胡惟庸……少去招惹他,朕还指着你做事。” 陆知白诚惶诚恐地应道:“儿臣受教,定当铭记陛下教诲,时刻谦虚,远离老胡……” 他心里在喊冤,他哪里不谦虚了? 只是说了些实话罢了。 朱标温声道:“父皇,陆弟弟年纪尚浅,缺乏为官阅历……” 第199章 不过他心中也诧异,陆知白跟胡惟庸是怎么回事? 上来就建议抄胡惟庸的家,就是玩笑,也要结仇的…… 朱元璋轻哼一声,说道:“今天老是打岔!朕都忘了,今天叫你过来,本来是要说给你的差事……朕,打算让你督办一个工学院!” 陆知白听闻,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 好,终于安排到位了。 老朱开始重视工匠了,这是好事啊。 他微微咧着个嘴。 朱元璋板着个脸。 老朱叹了口气,说道:“咱原本是想着,叫你先想法子,看看如何为国库新增财源…… 但此事,既然急不来,你且先把工学院建起来。” 陆知白眼睛微微一转,说道:“儿臣遵旨。只是我大明,似乎未有过工学院一说,不知儿臣是何职务与品级……” “朕说有,就有了!你都驸马了,还要什么品级?”朱元璋目光深邃,缓缓说道:“好生教授你那些新奇的知识,为我大明培养有用之人才!” “儿臣谨遵旨意。”陆知白心中微微激动,却又觉得正常。 老朱本来就相当务实,和经世致用的观点自然是一拍即合,于是开始了一些好的转变。 但朱元璋又似乎有些犹豫,缓缓的说道:“筹建学校,至于这钱粮……” 陆知白预感到,接下来他或许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忙是开口道: “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父皇准许!” 朱元璋顿了一下,说:“你且道来。” 陆知白说:“儿臣所知之事实在驳杂,工学不能概括之……这学院不如命名为‘春和大学’。” 朱元璋一听,顿时微微变了脸色。 朱标也是目光微动,露出诧异之色。 春和宫,是他的住处。 一般来说,起名都是要避讳些的,除非,是刻意为之…… 朱元璋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知白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渊博好学,世所罕见,儿臣恳请殿下担任春和大学的院长。至于儿臣自己,就任个副的好了……” 朱元璋听了,顿时默然,露出沉思之色。 “这……”朱标张了张口,想要推辞,但又忍下了,认真思索起来。 做一个院长,办一所大学,教育些人才…… 此等事他还没做过呢。 更关键的是陆知白的目的,很显然是扯虎皮,做大旗。 要让他自己去办工学院,师出无名,开头必然是困难重重,或许还会招来一堆弹劾。 若他挂一个名,此事的阻力,必然要减少很多。 朱标微微含笑,说道:“既然如此,本宫便腆颜,居这院长之位吧……只是平时事务忙碌,恐怕出不了多少力。” 陆知白露出笑容,说:“太子殿下愿意担任院长,是春和大学上上下下的荣幸啊! 倒是我们,应当恪尽职守,务必不使院长殿下为此忧心。” 朱元璋听得一阵无语。 这家伙,工学院的八字没一撇呢,马屁就先拍上了。 朱元璋忍不住哼笑道:“名之为大学?你好大的口气啊。” 《大学》本是《礼记》中的一篇,阐述教育理念,被程朱理学极力推崇,因此被单拿出来,跻身四书五经,还成了科举考试的教科书…… 陆知白一脸正气的说:“陛下,所谓大学,便是指其中有大学问! 其二嘛,大学所教的内容,正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那一套。但我们是真正的实践,远胜于那些空谈!” 朱元璋摆了摆手,道:“咱不管你叫什么,把这学校好好的办起来!限你一个月的时间,得开张!” “啊?这么紧……”陆知白想了想,道:“那,咱们还是说一说钱粮吧……” 第200章 朱元璋原本是想说,工学院虽然要建,但也不是顶要紧之事。 所以下拨的钱粮嘛…… 但哪里想到。 陆知白倒是机灵,先发制人,一下子就把太子拉下了水。 但老朱沉吟一番,说道:“提起钱粮,朕倒是觉得,如今天下官员的俸禄,大概有不少富余。 为了筹备北伐,朕想要下诏,让他们紧一紧裤腰带,过完这段时间就好了……” 陆知白一阵无语,俸禄够低了,还勒紧裤腰带? 但这关他啥事,先得把春和大学建起来,总不能自己倒贴。 陆知白道:“太子殿下既是院长,这大学自是要仔细选址,好生营造,不要堕了太子的名声。” 言下之意,得加钱。 朱元璋面不改色的说:“此言有理,但建筑,不必太华丽,好使天下晓得,太子勤俭爱民。” 朱标:“……” 他倒是不好多说什么。 陆知白不死心,继续说:“可是,要在一个月之内完成,时间太紧了。恐怕需要给人手提高报酬,才能做到……” 朱元璋微微一想,笑道:“你认识许多工匠,让他们自行营造,照市面的工钱,也费不了多少钱。” 陆知白:“……” 哪有这样的?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得博弈,至少得讨论出具体点的数值。 陆知白说道:“大学通常是科研与教学并重,如此才能有更多成果,才能生财。但做研究,离不开钱粮……” 朱元璋摸了摸肚子,眼睛一转,说:“知道啦!朕有些饿了……嗯,叫人传膳过来!” 过了阵子。 朱元璋看陆知白杵着,脚下生根了似的,便说:“驸马也在此用膳吧。” 他终究没小气到舍不得一顿饭。 吃饭的过程中。 老朱严格遵守食不言寝不语,自己闷不吭声。 陆知白和朱标,便也只好憋着,待吃完了再说。 饭后,歇息片刻。 陆知白仔细观察朱元璋的神色,决定真正的目的一步到位,免得下次又来奏对。 至于钱粮之事…… 这就没有办法了,徐徐图之吧。 陆知白道:“父皇,工学院既然以春和为名,所培养的人,便非普通的工匠……需得有一定的身份。” 这个问题,原先朱元璋没怎么考虑,但现在冠了太子之名,就不得不考虑了。 太子自然是不可能和低贱匠人混在一起的。 那么,匠人之中,是不是也有一些,不那么低贱的呢…… 朱元璋一时却没有想出太好的法子,直接问道:“你怎么想的?” 陆知白思索片刻。 其实,三教九流皆可为官,明朝也是有过。成化年间搞出来了“传奉官”制度,皇帝直接任命官员,不经内阁和吏部。 这制度不好,太随意、任性,后期发展成卖官鬻爵,搅得官场乱糟糟。 陆知白说道:“各色工匠,各司其职便好。但其中,必然有些才智过人的,其实是可以有科举或是被举荐的能力。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了,儿臣是想说,这工匠的水平,难道都是一样的吗?总有好坏之分。 是否可以设置一种制度,按照他们的职业能力分级,也就是‘职称’。” “职称?” 朱元璋和朱标都是头一回听说这个,不由得都是露出思索之色。 随后,朱元璋立刻便问道:“有了职称之后,又如何呢?难道,需要给予嘉赏吗?” 陆知白知道他关心的重点,便说: “朝廷认可他们的身份就行。譬如发放锦旗,登记造册,给予一些便利…… 至于奖赏,倒是不必。大明的百姓何其纯朴,只要朝廷给予认可,他们便要千恩万谢了!” 第201章 朱元璋一听,连话里那若有若无的嘲讽都无视了,这才点了点头,露出几分满意之色,随口道: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这么办。交给你们工部了。” 说着,越想越高兴起来,说:“这个法子好啊!既可以让匠人按水平分个高低,又可以激励他们……” 最大的优点是,还不怎么花钱。 朱元璋越想越高兴,又夸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这大明有了你,就像……” 嗯,一时之间,他想不出好的比喻,只能连连点头,一副满意之色。 陆知白敷衍道:“一般一般,村里第三罢了……” 朱标微微一笑,提醒道:“父皇总是夸赞驸马,儿臣都有些听腻了;说起来,驸马倒是屡建功劳、屡献良策,虽然看着不显,但积累起来,倒不输于那些老臣了……” 朱元璋终于想起来了,哎呀上午的时候,他好像是说过,加爵、封赏之类的。 朱元璋作出回忆的神色,问道:“对了,小白,你岁禄多少来着?” 陆知白收敛神色,正经的回答:“承蒙陛下厚爱,儿臣每岁六百石。” 这年头,驸马俸禄就是这样。放到以后,就有两千石了…… 不过,这点东西,他实在是……好吧,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六百石,一二百两银子呢。 朱元璋沉吟片刻,道:“驸马屡献良策,大功于朝,特敕:每岁给粮一千二百石,以彰尔功!” 陆知白也不推辞,麻利的直接谢恩,机不可失啊。 朱元璋望着这个女婿,含笑说道:“你那两个姐夫,可都还是六百石呢。” 指的是李祺、梅殷。 朱元璋想了一想,摆手,又道:“驸马,你领春和大学副院长之职,便为从四品吧!其余人等,以此类推。”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陆知白再次谢恩。 惊喜不在于有品级就有俸禄,而是…… 从四品! 国子监祭酒,即校长,也就这个品级! 当然,老朱也可能是为了给朱标面子。 但不管怎么说,春和大学的开局,还是不错的,除了…… 哦,财政拨款! 老朱都给他加岁禄了,想了一想,道:“虽然筹备北伐,国库有些吃紧,但……朕对你,是寄予了厚望! 这工学院,想来要比那国子监,顶事一些。一两年之内,学生便堪用了。” 陆知白小心的说:“这……最初便择有基础的人吧。但若是大夫等行业,一两年恐怕无法出师……” 朱元璋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但神情,仍然颇有些期待。 简单地说就是,投了一块钱,就想赶紧看到成效。 陆知白心想,只要经费管够,待遇够好,给予春和大学足够的自由,也不是没有可能嘛。 赚钱?赚钱还不简单? 这般简单商议之后,便没啥事了,陆知白退下,等着圣旨即可。 陆知白回到工部,叫来工部尚书、工部侍郎,还有负责营造和预算的部门,把此事与他们说了。 大家纷纷露出惊诧之色,一致祝贺。 满脸的肃然起敬。 陆知白摆了摆手,说道:“我思来想去,要建一个大学,怎么也不能低于十万贯钱。 这个预算,就由你们和户部提吧!” 余文昇、李镛等人一脸茫然与震惊,甚至指了指自己:“我们?!” 工部的一群人都呆立当场,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他们个个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张口结舌的,竟说不出话来。 陆知白见状,轻轻笑了笑,说道: “怎么了?这副模样。你们要相信自己!我们这办的可是正经事,陛下特意交代的,相当看重。” 第202章 余文昇则是一脸苦涩,无奈地说道: “驸马,此事恐怕有些难办啊,您不如,直接和陛下说……” 陆知白只是微微一笑,神色从容,说道: “你们先把预算做出来吧,就按照十万贯钱的标准去做。对了,具体的营造,就按照国子监的标准来!” 工部的众人一听,皆是面露难色,无语地小声嘟囔着: “可是国子监也没有花这么多钱啊……” 陆知白手托下巴,想了一想,说道: “那就比国子监还大!毕竟我们这大学,学科多,场地就要大,还得有一些特殊建筑。” 说完,便把他们赶去画图纸、做方案、搞预算。 陆知白自己则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眼睛,默默思考起来。 此刻的他,满心兴奋,这可是他亲自主导建设的大学啊! 老朱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也不指望这大学能培养出听话的官僚,能做一些实事就行了。 在教育上,这倒是给了陆知白较大的自由度。 既然名为大学,那么就必然要有很多个学院、不同的专业,以此来满足需求,培养各行各业的人才。 陆知白拿起桌上的毛笔,眉头微皱,顿了一顿,感觉有些别扭。 这段时间他刚好叫人把铅笔造了出来,下回来上班,得多带一些给工部用,他们要画图纸,会方便许多。 第二天,陆知白带了一小箱子的铅笔来到工部,一时间工部热闹非凡。 所有拿到铅笔的人,无不是满脸惊讶,目光紧紧盯着手中短小纤细的笔,充满了好奇。 一些人忍不住纷纷议论道: “这好像是一种碳笔。” “就是和那碳笔差不多,不过有木头包着,倒是干净一些。” 这古代其实也是有碳笔的,只不过容易弄脏手。 陆知白简单地教他们如何使用,随后吐槽道: “对了,还有黑板跟粉笔,马上也造出来了,到时候给工部安排上……” 他环顾四周,嫌弃的微微皱眉说道: “还有这狗一样的办公环境,我实在是……唉!” 工部的署衙,可谓是闷热又拥挤,令人有些不爽。 好消息是六部基本都这样。 这,其他人也不敢接话。 陆知白也没多说,想起正事,便催促营造部门:“有没有拿出方案?” 营造部门的人又没有三头六臂,一晚上的时间当然是没搞出来。 陆知白瞬间板起脸,拿出工部右侍郎的威严,大声喝道: “今天下班之前必须交出方案、做好预算、才好去要钱,有理有据!” …… 大本堂。 此时的朱标,正和他的一众兄弟一起,在听大儒授课。 今天讲课的大儒是范显祖,身为太子宾客,乃是正三品呢。 只见范显祖站在台上,激情四溢,口沫横飞地讲述着。 他眉飞色舞,双手不停地比划着,声情并茂地讲着《资治通鉴》中的一节,强调施仁政、修德行。 往常,朱标对这类课程,无不是兴致勃勃。 他平时正襟危坐,神情专注,端正好学,恨不得将老师讲述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但今天不知道为何,朱标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听起来很是别扭。 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们。 只见楚王朱桢(zhēn)低着头翻看手中的书,满脸无神,好似生了病一般。 而齐王朱榑(fu)在垂眼听着,那神态却有些恍惚,也不知道思绪神游到哪里去了。 倒是一些年纪稍小的亲王。盯着范显祖,听得很认真。 若是往常下课之后,朱标定会规劝兄弟们好好学习,认真听受老师讲课。 第203章 但今天不知为何,听着范显祖讲的这些东西,令朱标有些心烦意乱,就有点听不进去了。 朱标不由得皱起眉头来,满心疑惑,暗自思索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范显祖察觉到了朱标的异样,连忙问道:“太子殿下,可有什么疑惑?” 朱标想了一想,终究是好学之辈,便问道:“范师傅,你说这些书……” 他环顾四周,大本堂中藏书无数,尤其是儒家经典,还有政治著作《贞观政要》等,他所指的就是这些。 朱标接着说:“这些书,到底有用吗?读了这么多书,真的一定可以治理好国家吗?” 范显祖没有想到朱标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实在是大吃一惊。 但他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地说:“太子何出此言呐?这些乃是孔孟传下来的大道至理啊! 还有历朝历代积累下来的经验,背后都是亡国的血泪教训。多读这些书,自然是有用的。” 范显祖心中也很疑惑,太子向来好学,怎么会口出此言? 但范显祖并未多想,因为太子一直以来,敏于学、博于文、尊师重道。 可是今天,朱标似乎真的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往常他绝不会反驳范显祖说的这些大道理。 今天,朱标有些不对劲。 他不由的问道:“可是范师傅,这些经典流传至今,历朝历代的君主无不是仔细研读,请大儒授课,可是为什么……他们还是亡国了?” 范显祖一听,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 这话可不兴说啊。 但他到底是学富五车,很快便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道: “殿下此言差矣,他们亡国的原因正是在于其后来的君主或不学无术,或不思进取,甚至是荒淫暴虐,都违背了孔孟之道啊。 若是他们能够施行仁政,不宠幸奸佞,绝对不至于亡国的。” 朱标皱眉想了一想,感觉有些道理。 但他心中还有疑惑,问道:“范师傅,孔孟先师还有朱圣人,还有这些历史古籍,有没有说过,如果加印了太多宝钞,会如何?” 范显祖顿时被问得懵了一下,怎么也不明白,儒家经典跟宝钞有什么关联。 他眨了眨眼,拼命地在脑海中回想所知道的一切典籍。 却发现,好像都没有提过此事。 他凝神思索着,然而朱标却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朱标见他为难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失望的问道: “范师傅,您博古通今,竟然也不知道么?” 朱标向来尊敬这些老师,甚至是崇敬。 现在,提了一个刁钻问题,然后还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 范显祖脸上顿时就微微火热起来,像是被鄙视了一般。 但他想了又想,都没有想起来儒家经典哪里说过宝钞的事。 范显祖不由得为自己找补说:“宝钞乃我大明特有,这些古书里自然是没有此等内容。” 朱标微微叹了口气,满脸失望地说道: “是的,那就是孔朱圣人,并未说过如何处理这样的事……他们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了,怎么能预料到现在的事呢……” 范显祖一听,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感觉很是不对。 他语重心长地劝导: “殿下怎么突然会这么问?这财货经营,不应该是户部的事吗? 殿下所应学的是为君之道啊,还请殿下不要再分心,考虑这些无用的事了。” 朱标一听,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不禁流露出了几分储君的气势,反问道:“这些是无用的事吗? 第204章 经济大事,是一个国家的血脉,没有钱什么都做不成,范师傅竟然认为是无用的!” 这一次,他目光中的失望,几乎掩饰不住了。 范显祖登时默然了片刻。 讲话声突然停止,两人似乎是争论起来,顿时,便让那些原本有些神游的诸位小亲王宛如活了过来。 他们眼露精光,紧紧地盯着二人。 其实这些小家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朱标说的“没有钱什么都办不成”,他们能听明白。 要是朝廷没有钱,连他们的俸禄都发不了啦! 这一点他们当然是大大的赞同。 于是,一些亲王也是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甚至是,回想着太子大哥说的话,心底,对范显祖产生了一丝怀疑…… 范师傅这般博学,为何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 楚王朱桢更是脸带笑容,大声说道:“太子大哥说得对啊!” 顿时,就有一些年纪更小的亲王跟着起哄。 范显祖神色不禁有一丝尴尬,张大了眼睛,端详着朱标。 太子殿下太不对劲了! 或许他应该连同其他的太子宾客、詹事府的属官们,好好地劝一劝太子。 甚至是,要立即向陛下汇报太子的课业情况…… 大本堂里闹哄哄的,朱标不由得转向带头的楚王,轻声训斥道:“老六,不得无礼!” 他心中隐约对范显祖有一丝愧疚。 他放缓了语气,说道:“范师傅,今日辛苦了。不如再请一位师傅来,我今天想要听一听西汉桓宽的《盐铁论》。” 西汉的时候,朝廷为了增收,想了一些办法,其中就有把“盐铁经营权”收归官府。 为此,朝廷的各方势力进行大辩论,开了很多会,涉及酒类专卖、盐铁官营、均输等问题。 《盐铁论》就是这些会议的记录,这也是古代少有的经济学专著。 范显祖听了,面色却微微变了。 这《盐铁论》其实是法家和儒家的大辩论,法家的桑弘羊虽然在辩论中失败了,可是他的主张却依然施行下去,可以说他才是真正的胜者。 范显祖自认为儒学正统,自然是不可能讲述这等与观念不符的书籍! 更何况他并未精读此书,并不擅长。 范显祖仔细端详着朱标,突然拱手说道: “太子殿下!兹事体大,愿同其他太子宾客,一同面圣,汇报您今日的学习状况……” 范显祖心中只觉得朱标突然性情大变似的,实在有些棘手。 讲课有些进行不下去了,须得赶紧上报。 这叫防微杜渐! 朱标略略思索,点头答应下来。 他心中也有疑问,正好要同父皇说一说。 于是,范显祖便叫来了其他几个太子宾客、东宫属官。 乃是狄玄素、文原吉、章季方等人。 范显祖低声同他们几个说了方才的事。 几个人都是脸色大变,神情严肃起来。 …… 武英殿。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朱元璋高坐龙椅,面色威严。 朱标恭敬地站在一旁。 另一侧,则是范显祖以及他的一众友军。 范显祖率先拱手,神色庄重且透着几分急切。 他把今天在大本堂的事情简单说了,又说道: “陛下,太子殿下近来过于关注经济财政之事,此乃‘术’之末流,为君者当以仁德大道为重,明仁德之理,懂治国方略,心怀天下大局,此乃根本之‘道’。” 狄玄素紧接着附和,眉头紧皱,一脸忧心地说道:“是啊陛下,经济之事繁杂琐碎,易扰了太子殿下的心境,使其偏离了为君的正道。” 第205章 文原吉、章季方等人也是开了口,与他们的说法,并无二致。 无非还是身为太子,应该关注大政方向,不必学习经济财货之小道。 朱标听到众人的言论,听他们众口一词,人云亦云,不由得有些失望,语气却坚定起来,道: “父王,儿臣受您教导,再看到陆弟弟的一些作为,近来终于是醒悟了,深知治国需务实。 若无充足的财政,军队何以强大?民生何以改善?经济财政之事,关乎国之根基,不可轻视。” 朱元璋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微微眯起了眼,依旧没有表态。 他轻轻一笑,说:“今天倒是稀奇了。你们继续说,朕听着呢。” 范显祖恭敬地拱手,脸上带着几分急切,看着朱标说道: “太子殿下,儒家经典乃治国之基石,孔孟之道传承千年,其中仁爱之理,足以安邦定国。” 狄玄素也紧接着上前一步,眉头紧蹙,神色凝重地说道:“殿下,仁政为根本,此乃不变之真理。” 朱标目光如炬,环顾范显祖等人,点了点头道: “各位师傅所说这些,本宫自然是知晓。治理天下,自然是需施仁政。” 范显祖等人听了,暗暗舒一口气,不由得点头。 哪里想到,朱标话锋一转,又面向朱元璋,说道: “然《盐铁论》有云:‘治家非一宝,治国非一道’! 儿臣认为,作为储君,不应只拘泥于儒家之学,更应广泛涉猎,多更学务实之学问!” 大殿内无比安静。 只有朱标有些慷慨激昂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着。 范显祖等人听了,无不是露出吃惊与骇然的神色。 万万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突然转了一个大弯儿。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撞飞了一般,震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而朱元璋,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喜。 儿子确实长大了,终于有了自己的见解和思考! 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轻抬手掌,沉稳地说道:“太子的说法,倒也有些道理。” 这磁性洪亮的声音,让范显祖、文原吉等人回过神来,脸上不由得露出焦急之色。 范显祖躬身道:“殿下,历朝历代,无不是以儒治国。这是根基,不可动摇啊!若儒学正统之位受损,恐怕忠孝仁义等等道理亦随之受到冲击……” 朱标感觉他们有些胡搅蛮缠。 他目光炯炯,犹如燃烧的火焰,紧紧盯着范显祖等人,大声问道: “本宫说了博取众长。现在请问诸位师傅,你们是如何理解‘经世致用’的?” 范显祖等人闻此,又是一番引经据典。 范显祖眉头紧皱,略作思考后说道:“‘经世致用’者,当以仁爱为本,遵循古之礼法,效仿先贤之德政。” 狄玄素神情专注,郑重地说道:“如孔子所言,仁者爱人,以爱施治,方能使天下归心,此乃‘经世致用’之精髓。” 章季方等人也纷纷作答,无不是鹦鹉学舌罢了。 朱标实在不理解,神色诧异,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仁爱上面? 他眉头紧皱,追问道: “那到底怎么样才叫仁爱?难道只是空谈这些大道理,却没有具体的操作方法? 那又如何能解决当下之问题?问题依然在那,仁爱又体现在哪里呢?” 范显祖等人一时语塞,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 太子殿下吃错了什么药?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这还是他们所熟悉的尊师重道、崇尚儒学的太子吗?! 朱标说着,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在殿中踱了几步,道: 第206章 “如今国家发展,诸多实际事务亟待解决。经济财政关乎民生,若不能切实了解其运行之道,又如何能制定出合理之政策? 只凭孔孟先师之仁爱,就能让百姓衣食无忧?就能让国家繁荣富强了?” 他这话,实在太胆大了。 范显祖几乎是有些绝望的望着朱标。 心中甚至有大不敬的想法。 太子殿下,难道,是中了什么巫蛊之术…… 不然。 何至于此啊! 变化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其他人一时间,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朱元璋目光深邃,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饱含欣慰地看着朱标。 而朱标,神色肃然的望着他的一众老师,等着他们的见解。 范显祖定了定神,拱手说道: “殿下,虽具体之法需依实际情况而定,但仁爱之理念,可指引方向啊。 方向错了,做再多的事,犹如南辕北辙,终究还是错的,误入歧途罢了。” 朱标毫不退让,坚定地说道:“方向固然重要,但若没有切实可行之步骤,无异于空中楼阁。 这治国,只知道仁爱之方向,但具体如何做,才是真的仁爱?譬如有些政策,或许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实际效果又是如何?” 狄玄素目光有些异样,好似不认识朱标了,说道:“殿下,吾等并非忽视实际,只是认为仁德为根基……” 朱标反驳,声音愈发洪亮:“仁德若不付诸实际行动,又有何用?难道只是口头上的仁义道德? 本宫忧心天下万民,却没有什么行动,会有哪怕一个人因为本宫心里念着他,就生活的更好吗?!” 文原吉感觉他们一群人绑在一起,竟然都有些说不过朱标一人? 他们不由得一脸焦急,说道:“殿下,还请三思,莫要偏离了儒家正道!” 朱标昂首挺胸,声音响彻大殿,说道: “吾并非偏离正道,而是想要解决多年来的疑惑……孔孟之道固然正确,却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了,如何能解决当下治国的所有难题?” 朱元璋听到这里,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一锤定音道: “标儿所言,不无道理。但诸位爱卿所坚持之仁德,亦不可废。治国之道,当博采众长,权衡利弊。” 众人听了,尽管不情愿,皆躬身应是。 那些大儒,神情难免有些低落。 皇上都明白的说了要博采众长,意思就是说,不能只听儒家的! 这几位太子宾客,心中都感觉有些糟糕。 完了。 陛下本来就不怎么听话。 现在太子也不听话了! 一众大儒尽管心中焦虑,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告退。 在返回大本堂的路上。 几个人眉头紧皱,神色忧虑,不住地议论着。 “太子怎么突然之间性情大变?这可真是令人吃惊!” “可是我等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太子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他要学《盐铁论》,咱们总不能强行阻拦。” 文原吉面色凝重,语气还算平静:“尽管咱们名义上是太子的老师,但储君也是君,到底是君臣有别啊。” 范显祖则是一脸气呼呼的样子,那皱紧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愤愤地说道: “可是老夫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啊!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痛心疾首,却又不敢将那大不敬的想法宣之于口: 太子这是长歪了啊,怎么能偏离儒家正道呢? 狄玄素微微皱了皱眉,神色严肃地说道: “太子方才似乎提及一个姓陆的人,大概是新晋的那位驸马吧?” 第207章 其他人听了,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有人说道: “怪不得!听说那驸马行事有些异端,不务正业,如今在工部任职。” “不错。” 几个人的神色愈发严肃起来,连连叹气,感慨不已: “我等教导太子多年,竟然比不过一个新来不久的驸马?太子何其纯善,定然是被他给蒙蔽了!” 既然这般说着,他们纷纷约好,接下来要好好地探查一下这个驸马。 若是他有什么不妥之处,他们一定上书弹劾! …… 武英殿中。 朱元璋满脸含笑地注视着朱标,目光中充满了慈爱与欣慰,身上的疲乏都好似一扫而空了。 朱标以前对儒学极其痴迷,将其奉之为唯一正道。 朱元璋虽说认可儒家的作用,但绝不会独尊儒术。 只要对他的统治有用的,他就用。哪怕和尚道士也无所谓,实用就行了。 然而,以前的朱标根本听不进去,视儒学为神圣的学问。 如今倒是好了,他竟然自己醒悟过来了。 朱元璋笑眯眯地说道: “看来陆知白最大的功劳,便是让咱的太子更明事理了。 太子可是国本啊,他以前那些小打小闹,焉能相提并论!” 朱标闻言,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惭愧之色,赶忙拱手说道: “儿臣资质愚钝,让父皇失望了。” 朱元璋笑着摆摆手说: “你不要多想,人嘛,有时候就会被一些东西蒙蔽双眼。如果之前没有明白,只能说或许是机缘未到。” 他略作思索,又接着说道: “你能想明白钱粮之重要,也脱不开心怀天下这个根本。若是你根本不关心天下和百姓,也不会想着去做一些实在的事。” 朱元璋忍不住又继续教导说: “所以咱同你说过,一个人的才智是有限的,一定要广纳贤才,集思广益。 但身为君主,最重要的不是比所有人都聪明,而是明辨是非,要有慧眼慧耳,能从这么多人的意见里找出来,到底什么才是真正收效长远的。” 朱标连连点头,认真地说:“父皇教诲的是。” 朱元璋仍是笑容满面,说道: “你这妹夫,确实是一个通透的贤才啊,有这么多鬼点子,朕是捡到宝了。” 朱标点头应是,心中暗自想着:不知道陆知白筹办春和大学,进度如何了? 朱元璋一边夸着,一边把批阅过的奏疏放到一旁,又拿起一本新的折子来看,说: “就是现在年轻跳脱,不太稳重,需要好好磨砺。你们毕竟是兄弟,往后有他辅佐你,咱也放心不少……” 这本奏疏是户部尚书顾礼的。 朱元璋只扫了一眼,口中夸赞陆知白的话顿时戛然而止,面色微变,怒道: “这臭小子,真是得寸进尺!” 朱标不由地愕然,满脸疑惑道:“怎么了?他做了什么?” 刚才还夸他呢。 朱元璋微微哼了一声,说道: “朕叫他建一个学校罢了,他竟然张口就要十万贯的预算!哪里花得了这么多钱,当朕是傻子不成。” 朱元璋虎目微微瞪圆,颇有些生气, “不知道朕现在正缺钱吗?竟还敢这么奢靡。这大学是金子打造的?” 朱标拿起奏疏来看了看,一时有些无语。 朱元璋又气道: “这个顾礼也是的,见识了驸马的伶牙俐齿,现在恐怕不敢得罪他了。 工部提了什么要求,户部竟然原模原样地写奏折上报。把皮球都踢给朕,真是岂有此理!” 朱标宽慰道: “父皇勿要动怒,驸马定然有他的缘由,这大学,终究是没有先例……” 第208章 朱元璋越想越气,说道: “那就叫他自己来说一说,怎么花得了这么多钱。” 陆知白被叫了过来。 他心中早有预料,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工部提出预算之后,户部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这事儿他们管不了,要请陛下圣裁。 陆知白麻溜地先行了礼。 就见朱元璋微微虎着脸,现在熟得很,也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这大学的预算是怎么回事?张口就十万贯,你知道是多少钱吗?” 陆知白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地说道: “一贯是一千个铜钱,一万贯就是一千万铜钱,那么十万贯就是一个亿嘛。 建一所大学花一个亿,这不很正常吗?” 不过,他料到了朱元璋不会给他这么多。 所以先狮子大开口,然后才有砍价的余地。 “正常?”朱元璋也不与他废话,怒声道: “十万贯是不可能的,现在国家方方面面都要用钱。五万贯咱都嫌多!” 陆知白不慌不忙,从袖子中取出他做好的计划书,说道: “建设计划和方案儿臣已经做好,请陛下过目。” 朱元璋接过来迅速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说道: “竟然还要管他们食宿,这岂不是相当于廪膳生?!” 廪膳生,是可以吃公家饭的生员,每月享有廪米和廪饩银,名额是有限的。 可是陆知白办的这个大学,在朱元璋心中就是工学院,主要面向于工匠那群人,竟然也能有公家管饭的待遇? 虽说朱元璋没觉得儒家读书人究竟有多了不起,但工匠地位低倒是真的…… 这些人,如何跟读书人相比? 朱元璋心中便有些气闷了,皱着眉头。 陆知白连忙说道: “非也,儿臣是打算,给贫困生提供助学贷款,饮食上稍加补贴。 等他们学有所成,或是有谋生的途径了,再将这款子还回来。而且学费、住宿费,自然也少不了。” 听说是要收费的,朱元璋的神色这才好了不少,说道: “助学贷款……你倒是鬼点子多。既然有贷款了,那这预算自然应该少一些了!” 陆知白就知道老朱的钱没有这么容易拿到,索性问道:“还请陛下明示。” 朱元璋平淡的说道:“三万贯,不能再多了。” 陆知白立刻道: “这也太少了,根本施展不开啊,陛下,起码得五万贯。 在我的计划中,我们春和大学可是要做大事的,以后每年的收益何止十万贯!再翻十倍都有可能~” 朱元璋微微哼了一声: “现在八字都没一撇,就开始给朕画大饼了。” 朕不吃!…………嗯,真香! 但他对陆知白教学的手段没有丝毫了解,心里终究是抱着一丝期盼。 这个女婿屡屡给他惊喜,万一能够创造奇迹呢? 再说了,傻子都晓得,想要赚大钱,必须得先投入一些。 但即便如此,朱元璋仍然不希望陆知白觉得他的钱很好拿。 第一次就搞到了几万贯钱,以后还得了? 于是,双方僵持着,又要辩论一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种博弈和协商,是大项目必经的流程。 最终,陆知白说干了嘴。 终于是拿到了五万贯钱的经费,忍不住喜笑颜开起来。 朱元璋却脸色不大好,微微皱着眉,唠唠叨叨地说: “咱的本意,是希望你找些现成的房子,你非要自己建。既然你想要钟山附近那块地方,那就拨给你。” “那里好像挺荒凉的,离公主府倒是近,也就十里路吧。” 第209章 陆知白答道:“是的,近一些,也方便儿臣时时去巡查。 而且,那里距离玻璃作坊也近。到时可以连起来,带动那片区域的发展……” 朱元璋板起脸说: “拿到钱了,赶快去布置,一个月之内,朕要看到这大学建起来。朕马上就下旨!” 一旦下旨,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了。 陆知白退下,丝毫不慌。 大学毕竟是个大工程,可以分期来进行。 一个月先把最重要、急需的建筑拉起来就行了。 不过,他也有些心急。 当下除了建设,招人是最重要的,一是招学生,二是招老师。 招人的标准,都要他自己来想。 老师倒是令人有些发愁。 而且,朱元璋还把给工匠评定职称的任务,交给了工部。 工部这边先试验着。 如果效果好的话,还会推广到其他领域。 比方说医生,那就由太医院去办了。 陆知白回到工部,便派了一个主事华英去负责主理此事。 这可是朝廷的项目,自然是有工部派遣工匠。 中间又怎么跟户部交接沟通,都压根无需陆知白操心。 这一点就很棒。 陆知白将图纸拿出来,说: “时间紧,就先建办公楼,教室,食堂,宿舍吧…… 现在天气热,其他的先用木头吧。办公楼得用青砖,气派一些,不要堕了我们太子的名头!” 第二天。 一张圣旨,就送到了工部。 圣旨发了之后,这件事就会广为人知。 然后,开弓没有回头箭。 在工部众人复杂又羡慕的目光之中,陆知白接了圣旨。 他也是第一次在古代建设大学,这等事相当复杂,且毫无经验可参考,只能自己一步步摸索。 陆知白继续思索着,在他原本的设想中,大学是要分成多个专业的。 但仔细一想,实际操作困难重重。 若非要按专业来寻找师生,有些班级人数寥寥无几,开班的难度会加大。 所以这才刚刚起步,干脆就混合教学,实行通识教育。 慢慢的,再根据他们的兴趣和天赋,来设置专业。 不过一些重要的领域,比如金属冶炼、机械,那是必然要大力发展的。 陆知白这般决定之后,建校的难度大大降低,他心中也轻松了不少。 “最好还是要招一些读书识字的,读书人有什么了不起?都削尖了脑袋的要做官,但哪有那么多官可做。” 陆知白暗想着,觉得自己是在给一些识字的人另寻出路。 此外,大学刚刚创立,没什么名气。 就算有太子这面大旗,但多数人估计也就是看个热闹。 学生倒罢了,关键是有真本事的老师太难寻。 这年头,科技方面的大佬本就不多。 民间有些某些专业懂行的,却又没什么名气。 关键还有双方相互间的信任,一时间很难建立。 陆知白思来想去,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顿时兴奋起来,准备得空就去拜访人家,先试一试。 正想着,忽然间,有一个差役过来通传道:“驸马,周王过来找您。” 陆知白心里一怔,赶忙起身去迎。 朱橚笑容满面地走进了工部署衙。 陆知白心中不禁好奇,嘴上笑道:“五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朱橚笑盈盈地说:“我要去给母后请安,顺便来看看,你在工部当差怎么样了……好像有点不合规矩,没事,耽误不了多久。” 陆知白笑道:“多谢五哥挂念,好的很,我又有了新差事。” “别跟我客套。”朱橚佯装不满地说。 第210章 然后又笑起来,“我听说了,父皇叫你建一个大学,可是稀罕呢。听说,你还要按照国子监的标准来办~” 陆知白听到这话,心里不禁琢磨,宫里的消息传得可真快。 他诧异道:“这你都知道。” 朱橚大笑起来:“你果然有这样的想法,不错,我支持你。” 兄弟两个聊了几句。 沉默了片刻,朱橚便说: “你先忙着,我去看看母后,等你下了值,我再来找你玩。” 陆知白心里转了转,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赶忙说道: “我现在没什么事,不如,我也去看看皇后娘娘。” 其实他一直想见见马皇后。 可惜没什么合适的机会。 毕竟他一个大男人,不能随便进入后宫。 虽然乐儿也常进宫来请安,但那又不能完全代表他~ 哎呀,想在皇后面前刷脸真的不容易。 朱橚一听,便笑道:“行,那我们一道。” 兄弟两个离开工部,前往坤宁宫。 路程倒也有两三里,两人在树荫下走着,一边闲谈。 朱橚似乎对春和大学颇有兴趣,问了不少问题。 陆知白一开始不明白朱橚的意图,略一思索,便只是微笑着,不吭声。 走了一会,还没有出六部。 在一个岔路口,突然,顾礼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 见到陆知白之后,他下意识地就想退回去,但已经晚了。 陆知白迅速迎了上去,心中暗笑,面上却笑道:“户部尚书。” 朱橚最爱看热闹了,一见这情形,立马迎了上去。 面对这两个家伙,顾礼进退不得,只得硬着头皮拱手行礼。 陆知白笑眯眯地说: “尚书从哪里来呀?太子殿下的春和大学马上就要开工了,还请户部的钱粮,麻利一些。” 陆知白心里清楚,就算有了圣旨,户部也是下有对策。 顾礼擦了擦汗,小声地说: “那是自然,只不过朝廷各种用度太多……若是一时顾不上这边,还请驸马海涵。” 朱橚在一旁没有说话。 但是前些天武英殿那场大辩论他可是听说了,自然明白顾礼为何如此惧怕陆知白。 自从陆知白到了工部,工部腰杆子硬了起来,要钱要得理直气壮。 关键他们现在比户部还会做账。 户部还在堆成山的账本子里扑腾呢,还在重新整理账本。 户部的人都在心里骂着龙门账,自然也会骂提出此法的人…… 陆知白望着顾礼,一脸理解的样子,说道: “户部的事难做,我知道的……尤其是户部尚书。” 说到这里,他突然“咦”了一声,盯着顾礼的脸,陷入沉思。 陆知白想起,他曾在《明太祖实录》里面看到过顾礼,还吐槽过呢。 顾礼今年三月份才做的户部尚书,九月份会调为刑部尚书。 但没几天,人就忽然没了。 当时看史书的时候,陆知白觉得这哥们倒霉,不知是不是有大病。 没想到,如今能见着本人,也是神奇。 陆知白观察着顾礼的脸色。 或许是天热的缘故,顾礼脸庞通红,不停擦着汗,但这红中又透着一些紫。 陆知白越看越觉得奇怪,心中一动,问道: “顾大人,你跟胡惟庸是不是一伙的?” 顾礼听了这话,心里一惊。 此人竟敢直呼胡相国的名讳,毫无礼貌啊。 而且说的这般直白。 真是粗鄙! 顾礼连连摇头,神色异常严肃,否认道: “驸马何出此言?老臣一心只忠于陛下,怎会与其他人掺和在一起。” 这里可还没出六部的署衙,人多耳杂。 第211章 这个驸马呀,真是个能惹事的主。 顾礼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陆知白一听,就当他不是胡党吧,便点头说: “顾大人要保重身体啊,我看你的气色有些不对,你看你的脸,还有这嘴,居然有些泛紫。你要小心,别突然就倒了,户部离不开你啊!” 陆知白心里其实也只是猜测,故意这么说,是提醒也是恶作剧。 但朱橚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凑上前来,像看大闺女一样要瞧个仔细。 顾礼被他俩盯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侧着身,口中说道: “殿下,驸马,下官还有要事在身……” 朱橚却拦住他,神色有些严肃地说: “顾大人,你可真要当心啊。本王粗粗一观,你恐怕已有心疾,还是快些多找几个太医看看吧。” 顾礼的双眼微微睁大了,嘴唇动了动,似乎吃惊不小,又似乎有点想骂人。 但最终,他拱手道: “多谢两位殿下关心,臣还有事……” 陆知白也不再堵他,摆手道: “那你去忙吧。” 顾礼对他们拱了拱手,匆匆离开了。 走出一段之后,又回头朝两人望来,神色极其复杂。 他忽然感觉身子有些不舒服了,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起来。 …… 朱橚一边走,还吐槽着: “小白,难道你也会医术?你怎么知道他有病?我看他真是有病的样子,可能户部的事务,还是太繁杂了。” 不过陆知白明显是吓唬的成分居多,朱橚乐滋滋的看热闹,觉得有趣。 陆知白却不甚关心。 他只是想起来,便随口提了一句罢了。 顾礼听就听,不听拉倒。 陆知白问道: “别管他了,皇后娘娘近来可安好?” 朱橚说:“母后挺好的呀,就是天气太热了,令人吃不下饭。” 陆知白说: “可以多喝一些汤嘛……我跟你讲,我第一次来给母后请安,你要多帮帮我。” 朱橚笑道: “你怕什么?母后那么和蔼可亲。再说你连父皇都不怕,还怕母后?” 陆知白微微一笑,说: “天可怜见,我哪里不怕父皇了?连父皇都怕母后的……” 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就有些大不敬了。 陆知白转移话题道: “我知道五哥对春和大学,好似有什么想法。” 朱橚笑了一笑,也不隐瞒,说道: “你这个大学,会不会教授医术?” 陆知白想了一想,道: “这也不是不行。其实现在的医者,还是不够用。” 而且,这年头的中医,有往神秘学发展的趋势,他们自有他们的道理…… 明朝的太医院,设十三科,其中有一科就是祝由科,使用祝由术治疗。 祝由这东西,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理。 陆知白觉得,教一下现代医学基础,跟古代中医融合,也不错。 朱橚笑着问道: “那你找好教医术的老师了吗?” 陆知白摇头道: “今天刚接的圣旨,还没来得及招人呢……怎么?五哥要给我介绍人手,还是自己要来当老师?” 陆知白心里想着,朱橚该不会真想来吧? 他满脸笑盈盈的,意味深长。 倒是让朱橚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由得踌躇起来,笑道: “我……有一点想,不过……要是跟太子大哥那样挂一个名,也可以吧?” 朱橚心里其实很期待,但一想到要面对一些学生殷切的目光,又有些怂了。 陆知白在思索,周王对于中医药学确实有浓厚的兴趣,历史上也是对植物学贡献不小。 但那都是被赶去云南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这家伙年少着呢,跟自己一样,嘴上没毛。 第212章 要说他现在医术精湛,陆知白打死也不相信。 “挂一个名,自然是可以的!”陆知白满口答应下来。 只是挂名罢了,又费不了什么事。 而且,他记得这段时间,朱橚可是认识了不少江浙沪地区的名医,最起码是有人脉。 虽然没能如愿地去教学,但朱橚还是挺开心的,拍了拍陆知白的肩膀,说: “不错,够兄弟,就这么说定了。你建这个大学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 朱橚就喜欢这样打包票,只不过陆知白很少让他帮忙。 陆知白想了一想,倒还真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五哥,你可知晓郭守敬?” 朱橚想了一下,奇道: “这自然是知道,他尤其擅长天文历法,还有算数……蛮厉害的呢。不过他早就死了。” 陆知白点点头。 这郭守敬,乃是十三世纪,全世界最伟大的科学家,擅长天文历法、数学、水利、仪器制造等等。 他有多厉害呢? 这是一个名字闪耀在星空中的男人,有月球环形山和小行星以他的名字命名。 朱橚倒是回过味来,明白了,挑着眉,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噢——” 陆知白也露出笑容,道: “他虽然早已去世,但其后人还在,有家学渊源,在科学研究一道上,远胜其他人,家中必然也有众多科学藏书……” 朱橚笑道:“你是想找他的后人来大学任教吧?还惦记上了人家的藏书。” 陆知白点头,说:“这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只是我与他们素不相识,现在又没什么名堂,恐怕人家不答应……” 朱橚手托下巴,想了一想道: “这确实有些难度,他的后人,一时间,我竟也毫无印象……” 但他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帮忙。而且这种话,好像以前也说过。 朱橚自然不想食言,拍着胸脯道:“你不要急,我先派人打探一番,再去请一个郭家后人过来。” 陆知白露出笑容,点头道:“那就辛苦五哥了。” 朱橚俊秀的面庞上,笑容加深,道: “谢什么,教书育人,这是国家大事,又有太子大哥的名头。我现在也挂了名,自然要出一份力~” 陆知白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心想,要不要再多找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来挂名?遇到事情都有人去解决。 他也就是想想罢了。 现在万事开头难,千头万绪的,要一样样亲自理清楚。 两人闲谈之间,便已到了坤宁宫。 陆知白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 见到了马皇后之后,和周王一道向她行礼,问母后安。 陆知白趁着抬头的功夫,仔细观察了马皇后的气色,觉得还可以,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现在是洪武十二年,距离马皇后与朱雄英逝世的洪武十五年,还有三年时间。 他有的是时间,尽力保护、照看他们,也是在保护自己。 马皇后见陆知白来了,满脸是笑,和蔼可亲地道: “小白来了,听闻你开始在工部当值了。你事务繁忙,还来看我,难得有这份孝心。” 陆知白笑着说道: “儿臣倒是时常想来给母后请安,却又有些顾忌,今天总算得到了机会。” 马皇后微笑道:“你想来便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妥的。” 马皇后的话,亲和力拉满,让陆知白心里暖暖的。 马皇后与他们两个聊了一阵子,对他们的家庭生活、身体很是关心。 还问了一下她的孙子朱有燉的情况。 朱橚笑着说:“他好着呢,又长胖了,哪天抱来让母后瞧瞧。” 第213章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露出期待的神色,说道: “母后,最近天热,听说您吃不下饭,我特意用陈皮、木香等药材,为您炼制了一种可以消食理气的药丸,您有空可以试试……” 马皇后微微睁大了眼睛,隐约露出惊恐之色。 她想要摆手,又忍住了。 只好流露一丝慈祥的笑容,把药瓶拿了过去,从容端庄的说道:“橚儿有心了。” 陆知白站一旁看着,拼命地忍笑。 看起来,马皇后心里其实对朱橚造的药有点害怕,但又不想拂了儿子的好意。 朱橚倒是粗枝大叶的,没有多想,美滋滋,兴高采烈的咧起了嘴。 马皇后收起药品,转移话题,望着陆知白道: “小白,听说你最近在筹办一所大学。这种学校,以前倒是没有听过,真是辛苦你了。” 陆知白连忙谦虚道:“哪里的话,现在万事刚起步,还没有什么成果,谈不上辛苦。” 马皇后目光中却满是赞赏与欣慰,温和地说道: “你要晓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你身为这大学的筹建者,日后那些学子,都要仰仗你的教导与引领。” 她以长辈的身份,在提点后辈,说道: “虽说你的门生,可能是工匠居多,那又如何? 你在做的这些事,我看得明白,你有这样的心气,往后这天下,不一定是读书人一家独大。 你用心教导学生,他们定会铭记你的恩情。等到有了徒子徒孙,将来啊,你或许就会成为桃李满天下的大宗师!” 陆知白骤然听闻她这么说,只觉得周身汗毛微微炸起。 他心中暗自惊讶,实在没有想到,马皇后的目光竟然如此锐利,几乎堪称洞察之眼了。 竟然连未来的天下,可能并非读书人一家独大都想到了。 不愧是自小就饱读诗书的女子。 千古贤后! 李世民若没有长孙皇后,依然是出身于贵族,是一地军阀,有家族之力; 可朱重八若是没有马皇后,世间便没有朱元璋,更没有洪武大帝。 陆知白一时间心头震动,嘴上谦虚道:“母后此言,太过夸张……” 朱橚在一旁笑,挑眉道: “这有什么不敢想的?取其上者得其中,志当存高远!” 马皇后亦是微笑,继续说道: “咱大明的繁荣昌盛,可不单单靠读书人的笔墨文章,工匠们的技艺巧思同样重要。 我相信,有你的教导,这个大学,能造出更多好东西来。你能专门为有志于此道的人提供求学之所,实乃功德无量。 这一路,或许不会平坦,但你切莫轻言放弃,要牢记自己的初心,为大明培养出更多有用之才。” 她声音轻柔,却蕴含着莫大的力量。 这支持的态度,已经表达无疑。 并且,已经遇见了,办学之路,不会太顺利…… 陆知白心头一阵感动,但是没有飘,对妻夸夫道: “这要感谢陛下的雄才大略,是他命我建设工学院,又拨付钱粮……陛下真是慧眼如炬,圣虑万年啊!” 马皇后微微一笑,说道: “要不是你,让他看到工匠行业的价值,也不会有现今之事。 更何况,也找不到旁的人去做这件事。往后要辛苦你了。” 陆知白拱手,一脸认真地说道:“儿臣一定竭尽全力。” 马皇后的脸上始终带着慈祥的笑容,目光中饱含着关爱与期许,说道: “这难得的机会,你自然会好好做的。若是遇到什么困难,跟陛下,或者太子,甚至也可以同我说。” 第214章 陆知白点头答应,心潮却有些澎湃。 “宗师!” 这个词可不是武侠专用,最早就是用在教育领域的。 指的是在某专业领域成就非凡,受人崇敬,堪为师表的人。 在明朝,宗师也指地方上主管教育的官员。 而大宗师,这地位,又高了一层! “门生……” 陆知白暗自琢磨着: “既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那么一日为徒,终身为儿? 我将来,岂不是会平白无故的,有了许多儿子,甚至是……孙子?养儿防老啊……” 而且还不用自己养,人家一过来就那么大了。 妙哇! 顿时,陆知白有了十二分的干劲。 只要一群学生之中,有一个两个成才的,他就不亏。 其实这些东西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毕竟是现代人,此前没有往这方面想。 今天听马皇后特意说起,陆知白才发觉,当院长真是好处多多~ 朱元璋让他建大学,实在是很有提拔他的意思。 可能也是在暗示他,可以借机建立自己的势力了。 不过,利用这个机会,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恰好,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两兄弟过来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马皇后便留他们用了午膳。 坤宁宫的午膳,可比朱元璋那里要清淡一些,倒也炖了汤。 吃完饭之后,陆知白并没有立刻告退。 方才用膳的气氛极为和谐,马皇后对陆知白关怀备至,显然对这个女婿甚是满意。 朱橚倒是在一旁,委婉地催促道:“时间不早了,让母后休息吧。” 陆知白仿若未闻,迅速眨了眨眼睛,努力让眼睛显得水汪汪的,同时摆出一副感动至极的模样。 其实今日这个时机并非绝佳,但无奈见到皇后的机会着实难得,必须牢牢抓住。 陆知白满怀感激,声音都有些颤抖地说道: “母后贵为国母,待我竟如同慈母一般……不,简直比我娘待我还要好,我、我不知自己上辈子究竟修了怎样的洪福……” 他那一脸的情真意切,让马皇后想起他如今已是孤儿,不禁心生怜悯,神情也变得格外柔软了,轻声说道: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这些作甚。” 稍作停顿,马皇后接着说道: “如今,我便是你的娘亲,重八就是你的父亲。你若有什么委屈,尽可向我倾诉。” 陆知白连连摆手,脸上满是惶恐与惊喜交织的神色,赶忙说道: “万万不可!娘娘待我已是恩重如山,我怎敢再给您添麻烦…… 这份恩情,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我或许是做了九世善人,才能有幸成为娘娘的女婿……” 朱橚在一旁,听得眼睛睁得老大,心里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可陆知白所言,又好似并无差错。 一时间,朱橚迷茫地眨着眼睛,陷入沉思。 马皇后则佯作恼怒,眉头微皱,说道: “你这孩子,咱们都是一家人,往后切莫再说这种生分的话了!在我面前不必这般拘束,我不喜欢。” 陆知白连忙点头,露出笑容,应声道:“是,母后。” 又闲聊了片刻,陆知白郑重说道: “还请娘娘,务必珍重凤体!儿臣日夜都盼着您福寿康宁。” 马皇后微笑着回应: “知晓你孝心了,太子、橚儿,还有乐儿……你们这些孩子都好。 好了,你还要当差,就不多留你了,往后你也可时常来走动。” 陆知白和朱橚这才行礼告退。 离开的路上,陆知白的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心中暗自开心: 第215章 太好了,如今三张护身符已初步集齐! 接下来,就是慢慢增进感情,使之愈发深厚。 而朱橚已是想明白了他的意图,也不拆穿。 倒觉得他还挺聪明,知道抱母后的大腿。 嘿嘿,只要有母后宠着护着,只要别犯太离谱的错,父皇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走出坤宁宫,兄弟两个,各自站住了脚步。 陆知白思维跳脱,忽然笑道:“我又想起一个人来……五哥,你知道万户吗?” 朱橚奇道:“有不少万户,你说哪个?” 陆知白笑了笑,他说的,当然是那个世界航天第一人啦。 不过,现在这事儿,还没发生。 发生了,他也不用去找此人了…… 陆知白稍作回想,说道:“他原名陶广义,后来得陛下赐名为成道……” 他一说,朱橚就“哦”了一声,道:“此人我晓得。他以前确实立了不少功劳。好像还入朝为官了……” 但具体情况,显然朱橚也不太清楚。 朱橚眼睛一转,笑道:“怎么,你又看上此人了?他那火器的学问,确实不小。” 陆知白也是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找他一起来研究火器,事半功倍。” 朱橚道:“所以?” 陆知白嘿嘿一笑,说:“我要派人去请他。他可能回老家了,就是浙江金华~五哥,不如我们比一比,谁先把人请过来……” 朱橚主动揽下了去找郭守敬后人的活儿。 闻言,顿时睁大眼睛,惊讶道:“这怎么比?郭守敬祖籍,靠近北平那边,远着呢!” 陆知白微笑道:“就是个玩嘛。我可以让你一个月。” 朱橚皱眉想了想,昂起头道:“比就比!一个月时间,早就够来回了。” 这比较,又没有彩头,纯属玩闹。 但朱橚心中,对找人之事,更上心了几分。 朱橚倒是又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你带回来那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陆知白诧异道:“我带什么人回来了?你不要乱说!” 朱橚笑道:“回春馆那个!想什么呢……” 陆知白听朱橚说丁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心中不禁涌起丝丝欣喜,毕竟救人一命,实乃大善之举。 陆知白脸上浮起一抹温润的笑意,说道: “这倒真是个令人心生愉悦的好消息,我都险些将此事抛在脑后了。” 朱橚接着道:“我之前去医馆,丁维一直恩公恩公的叫个不停,不过,没人敢将你的地址告知他。” 陆知白略作思索,说道:“回家也不过是蒙头睡觉而已,不如先顺路去回春馆探望一番。” 于是,兄弟两个就此分别,约好了春和大学开工的时候,朱橚过去瞧瞧。 陆知白来到回春馆,只见丁维的伤势的确好了许多。 刚一见面,丁维便立刻认出了他,瞬间激动起来,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高声叫道:“恩公!” 他神色依旧高冷,言语寥寥,然而那犀利明亮的双眸,此刻却盈满了深深的感激。 陆知白微笑着说道:“瞧你如今这精神头,恢复得甚是不错,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 丁维神色庄重,诚恳地说道:“恩公,多谢您救我一命,此等大恩,不知如何报答……” 陆知白摆手道:“你也救了我们,扯平了。” 丁维摇头道:“我不出手,你们有马车,或许也可以跑掉;您若不救我,我必死无疑。” 陆知白眨了眨眼,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 这是他两世为人,见到的第一个江湖人士。 心中觉得很有趣。 陆知白好奇地问道:“你和紫金山上那群强盗,似乎有什么纠葛?” 丁维陷入沉默,神色瞬间变得沉重如铅,眼底有一丝杀意掠过。 第216章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 “那群恶徒,杀光了我家乡的小山村,一共九口人……个中详情,实在是不堪回首,恕我不愿再多说。” 陆知白听了,心中不禁感慨,果然是生死大仇。 同时,他也在暗暗思量:眼下虽说尚无什么危险,但往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朝堂中的争斗波谲云诡,不得不未雨绸缪。 老朱小朱虽然能罩着他,但暗箭难防。 丁维的优点在于,跟他好歹是有过命的交情。 陆知白斟酌再三,终于开口说道: “丁维,我有个想法,不知你意下如何?你身手了得,我想请你做我的护卫,为期十年。 助我应对可能出现的种种危机。当然,倘若你不情愿,我也绝不勉强。” 丁维闻言,眉头紧紧蹙起,陷入沉思。 他垂着眼,表情变了几变。 骨子里的孤傲,令他对卷入权贵之事心生抵触。 但是,那沉甸甸的救命之恩又如巨石压在心头,让他难以拒绝。 良久。 丁维仿佛终于挣脱了内心的枷锁,说道: “恩公,我答应了。多谢信任。这十年,我会时刻守护在您身旁。” 陆知白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好,那此事便这么定了。” 既然这么定了,那他便带丁维回去。 陆知白叫来杨管事,让他安排丁维的住处。 杨管事得知他突然有了一个贴身护卫,不由得睁大眼睛。 这里可是公主府,下人都得住在固定的区域。 陆知白也想到了,便说: “按规矩来。在家里当然不用贴身保护……给他安排单人单院。” 又转头对丁维道:“大侠,委屈你了。” 丁维微微摇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却说:“不要叫我大侠。” 陆知白笑了笑,说:“你去休息吧。” 垂花门外。 陆家的几个护院,实则是宫中禁卫,悄然过来,盯住了丁维,神色戒备,全身都有些紧绷起来…… 丁维回头,深深看了他们一眼,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随后又面无表情,跟杨管事去了安排给他的住处。 陆知白自己去浴室冲了个凉。 朱长乐正在午睡,陆知白想了一想,没有去打扰她,到了另一个房间中。 房间里已经摆了冰,还有改进的机械风扇,上了发条,在缓缓转动扇风,倒也凉爽。 陆知白睡了一个午觉。 起来之后,心里对春和大学的图纸有了新的想法,想要改进一下。 但来到书房,却发现他想要的图纸不见了。 陆知白到处翻找,有些诧异:难道被人偷走了? 偷这个干什么,又不是什么机密。 他感觉有些可笑。 他问了两个贴身小厮。 结果两人是一问三不知,对图纸根本就不关心,只是抢着要帮他找找。 这时,朱长乐款步而来,瞧见陆知白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的,柔声问道: “夫君,你这般急切慌张,究竟在找些什么呀?” 陆知白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眉头紧蹙地说道: “我在找春和大学办公楼的图纸,想要改进一番,可怎么也找不到了。” “兴许是被风刮走,或是裹在一起了,”朱长乐莞尔一笑,轻启朱唇说道: “夫君莫急,办公楼的图纸,我记得,我看了一眼。若实在找不到,我可以试着为你画出来。” 陆知白满脸惊诧,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说道: “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朱长乐凝眸,稍作思考,笑着更正道:“嗯……仔细想想,是看了两眼。” 陆知白忍不住笑出声来,却仍难掩惊讶,连声赞叹道: 第217章 “看了两眼就能记住?娘子啊,你这本事真是……太逆天了!” 陆知白不禁忆起,她平时说会回味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 原以为只是一种叙述手法,未曾想,在她这里居然是描述事实? 嗯,好像有点可怕,以后得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陆知白满心好奇,疑惑地询问:“娘子,你这超凡的记忆力,是如何练就的?难道是上天特别的眷顾,让你拥有如此神奇的能力?” 朱长乐微微点了下头,轻缓地说道:“或许是上天眷顾吧,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好事……我从记事起,便是如此。” “不管是匆匆浏览过的书籍,还是不经意经历过的细枝末节,都能如镌刻般,清晰地留存于脑海中……” 说着说着,她闭上了眼睛。 睫毛轻轻颤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陆知白知道,大概就是火灾了。 他实在难以想象,如果能够详细地记得火灾的每一个细节,对她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陆知白轻轻握住了朱长乐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抚摸着。 那手软乎乎的,又白又嫩…… 陆知白劝解道:“凡事都有两面性。强大的记忆力虽然是帮助,但也会带来痛苦。要控制自己,不要多想不好的事。” 朱长乐轻轻点头,说道:“以前我会控制不住的乱想,甚至会头疼,现在已经好多了……” 陆知白笑道:“替代永远比删除更干净。你要用好的记忆,替换掉那些不好的,慢慢就会忘记了。” 朱长乐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说道: “就是你说的这样。成亲之后,我觉得一切都变好了……” 陆知白也不禁笑了起来,说道:“这是好事,说明我们两个天作之合,能让彼此变得更加美好。” 朱长乐轻轻点头,眼中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陆知白却难以掩饰内心的羡慕之情了。 他双眼大睁,目光中满是炽热,说道: “你这症状,在医书上被称为超忆症!这可是某些人做梦都求不来的神奇本领! 比如判官和仵作,倘若拥有这样超凡的记忆力,反复回想案件细节,定然能大大提高观察力,什么案子破不了。 还有那些学者,广大的读书人,若能有此能力,何愁学业不成,知识不丰?” 陆知白说着,便有些激动了。 他的双眼愈发明亮,璨如星辰,满是对这神奇能力的向往和憧憬。 朱长乐被他热切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几乎是吓了一跳,颇感意外。 随后,她又垂下了眼帘,小声说:“我倒是没想过这么多……” 陆知白深深注视着她,说道:“娘子,你是有天才的资质啊!” 朱长乐被他这番热情洋溢的夸赞,弄得有些害羞,面纱下的脸庞泛起如桃花般娇艳的红晕,微微娇嗔道: “夫君莫要再这般夸赞,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陆知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满心都是羡慕。 满脸都写着想要! 要是他有这等脑子,便能记住前世看过的所有知识! 他涉猎甚杂,虽然是文科生,但兴趣广泛,也算博学多闻了。 但是羡慕也没有用,这么逆天的脑子不是他的。 他只是学了一些记忆宫殿之类的方法,比一般人记性好一些。有些东西依然需要慢慢回想。 陆知白想了一想,道:“娘子啊,你这本事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善加利用,受益无穷。” “这世间的知识在你面前,都得乖乖听话,任你随意调取。你还年幼,好好学习,我一定助你成才!” 第218章 朱长乐不由怔了一怔,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道:“我成才?” 她眉眼弯弯,颇有好笑之色。 陆知白却一本正经的道:“对呀,这么好的脑子,不用岂不是浪费?” 一转念,他又说:“不过,你要是不喜欢,那就算了,还是做你喜欢的事。” 朱长乐微微摇头,灵动的双眸中透着一丝迷茫,道: “我只是想象不到,我如果成才,成什么样的才?我、我只会记些东西罢了……” “哎呀!”陆知白大叹一声,“什么叫只会记东西?这还不够厉害吗?” 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能力! 陆知白忍不住说道:“你要知道,在这古代没有搜索引擎,全是实体书。想要找个什么资料,得看多少书?” 所以,为了修永乐大典,甚至是活活累死了许多读书人。 陆知白说完之后就意识到,自己的词汇有些超前了,不过无所谓,在娘子面前他已经习惯了。 朱长乐也习惯了,轻轻点头,表示她能明白。 她想了一想,道:“夫君,如果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会用我的记性,帮你……” 陆知白想了想,这什么人形硬盘啊。 不过,陆知白语重心长的说道: “暂时还说不好。但我觉得,你多见识一些事,读些书,多思考,会有一个精彩丰满的人生。不要被公主的身份局限了。” 朱长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思索起来。 陆知白笑了笑,满含期待地说道:“娘子,要不你先教教我,记忆的技巧?说不定,我的脑子也会变好使一些……” 朱长乐不由得嫣然一笑,说:“你的脑子还不好使吗?你还要如何好使?” 陆知白道:“我觉得,还可以有进步的空间。” 他那谦逊且积极进取的模样,让朱长乐笑了,又禁不住心生敬仰。 她心中暗自惊叹:世间怎会有这般的男子? 如清风皎月,君子端方;又像一颗小太阳,活泼可爱…… 她自然是想要帮他的,可稍作思索后,说道: “我着实也不清楚有何技巧。” 陆知白心中明白,超忆症乃是一种病症,患者会在潜意识里记住所有事,这定然是学不来的。 于是,陆知白换了个角度问道: “那你回想事情之时,是何种情形?” 朱长乐认真描述起来。 陆知白仔细聆听着,心中暗觉神奇,仿佛她的大脑犹如图片或者视频库一般。 回想之时就如同再度观看图片或视频,并且能够随心所欲地放大、调节倍数,非常丝滑。 普通人回忆时虽也如此,但常常会卡顿。 而且往往只记得画面的重点内容,这也就意味着会缺失其他信息。 这其实,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因为人脑的内存其实很小,而且是单核单线程的。 可超忆症患者,却能将每一个细节都牢牢记住! 陆知白心中不禁疑惑起来: 同样都是人脑,差别怎会如此之大? 不过,这倒也给了他一些启发。 完全可以多多练习照相记忆法,将需要记忆的东西,整合在同一个画面之中…… 另外,还能够通过适宜的饮食,为大脑补充所需营养,以达到健脑的成效。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陆知白每日都与朱长乐,探讨有关记忆的事宜,磨炼记忆的技巧。 他甚至觉得,让娘子做自己的秘书,那实在是恰到好处。 …… 与此同时。 春和大学终于择了吉日吉时,破土动工了。 这校址,选在了紫金山附近,距离陆知白的玻璃作坊,仅有两里多地。 第219章 原本是一大片田地,被官府征收了过来,又交给了陆知白。 开工这日,大清早,陆知白和朱橚一同前往查看。 只见四周田野青青,远处的房屋错落有致,一条小河从紫金山蜿蜒而来。 在河的斜对岸,小山之下,就是两个玻璃作坊。 这一片,虽不是不毛之地,却也显得有些荒凉偏远。 朱橚见状,莫名的哈哈大笑起来,扭头吩咐身边的文士: “赶快把此地之景画下来,日后也好做个对比。” 那文士当即在树荫下坐定,开始作画,乃是一幅窄长的卷轴。 陆知白面露无奈之色,心中暗想:你可真抽象。 不过,倒也确实颇具纪念意义。 早知道就把邓姑姑带来了。 陆知白微微一笑,说道: “往后这里,必定是物资丰富、人民富足,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他边说,边比划着道: “日后这道路两旁,尽是茶寮、客栈、饭馆,还会有众多马车夫。至于这附近嘛,还会有……嘿嘿~” 他狡黠地一笑,“暂且保密。” 朱橚看着那现在还不存在的道路,连连点头,目光亮了起来,笑着盘算道: “不错,人多了就要吃饭喝水,哦,还得如厕…… 小白,我们在两边建一些铺子卖吧!收租也行~” 朱橚说的这些,其实都在陆知白的计划当中。 不过,五哥能想到这些,这倒让他略感意外。 这段时间以来,虽说五哥来合伙做生意有点像闹着玩儿,可朱橚显然也是成长了一些。 两人称得上是老搭档了,陆知白也不瞒着他,坦诚说道: “五哥说的这些,我都有过考虑。” 朱橚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眼睛发亮,笑盈盈地问道: “哦?那快给我讲讲,你的想法肯定更加周全!” 他一脸诚恳,接着说道: “你瞧这地方如此荒凉,想要建设起来,恐怕得花费不少呢。朝廷肯定不会管这档子事儿的。” 出钱就等于投资,朝廷不出钱,那周边的建设成果,自然也没他们的份儿。 陆知白微微一笑,说道: “没错,朝廷给的钱只够建大学,周边的开发得靠咱们自己。 现在这附近的地契,可都在我手里,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朱橚听完,不禁咧嘴笑了起来,眼睛里满是钦佩的光芒,说道: “还得是你脑瓜子灵活,又有魄力,能想到把周边也一块开发了。” 陆知白接着说道: “我反复琢磨之后,决定先成立一个‘熊猫投资建设公司’,专门负责这个建设项目,也算是积累些经验。” 朱橚听了,脸上露出好奇的神情,问道: “什么?投资建设公司?投资建设我大概能懂,可这公司又是个啥玩意儿?” 陆知白一时间也难以解释清楚,只能笑着说道: “就是起这么个名字罢了,代表着一整套专门做这类事的固定班子。” 朱橚连连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随后又笑了起来,说道: “你可真能忽悠人,净起些稀奇古怪的名字。” 陆知白不再与他贫嘴,接着讨论春和大学周围开发建设的事宜。 陆知白兴致勃勃地说道: “就按五哥刚才说的,咱们先把一些空房子盖起来,然后找商人来租咱们的铺子。 位置好的空地,也要划成摊位,毕竟现在这地归我。” “……”朱橚忍不住噗嗤笑了,朝他竖起大拇指。 陆知白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 “先把吃、喝、拉、撒这些解决了,再开些卖东西的店,咱们大学以后肯定有特产…… 第220章 其实,我还打算建一个休闲用的熊猫公园!先把好名声打出去,让大家都争着想来这儿,以能来为荣! 咱们再弄更多好玩的地方,比如戏台子,甚至是农家乐体验园,让他们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朱橚听得眼睛瞪得大大的,连连点头,满脸兴奋与敬佩之色,说道: “还得是你来操办这些事儿。这么多新奇的点子,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你可真是天生的赚钱能手啊!我看父皇就该派你去户部,那样国库就不用他再操心了。” 陆知白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说道: “我看工部就挺好的,当大学院长,不,副院长,更是好的不得了。” 朱橚深知他生性慵懒,不禁笑了好一阵子。 随后,他又开始思索陆知白刚才说的那些话,神色间满是憧憬,说道: “你说的那些,我光是想想都迫不及待想去玩了,真要全部搞出来,咱们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陆知白笑着摇摇头,说道: “赚钱那是肯定的。其实啊,土地本身不值几个钱,真正让它值钱的,是在这土地上进行的各种经济活动。 换句话说,值钱的是人,因为人的流动和需求,才带来了财富。” 朱橚听了,不停地点头,可眉头却皱了起来,思索片刻后说道: “这……有点难理解。” 陆知白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以后你慢慢就会懂了。这世上,除了一些特殊的资源,最值钱、最好利用的,就是人了。” 朱橚不再纠结这个,转而问道: “照你这么个搞法,得投入不少钱吧?而且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回本。 我觉得就算把你百货楼的收益都投进去,估计也不够。” 陆知白不禁呵呵笑了起来,说道: “你倒是聪明,一下就说到关键了。没错,现在万事俱备,就差资金了……” 说到这儿,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自己的想法虽然美好得如同五彩斑斓的画卷,可目前只是停留在想象阶段。 而且,他自己不打算投一分钱。 碰到这么一个难题,朱橚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陆知白胸有成竹地说道: “筹资啊。我手里没这么多钱,可这江南,遍地都是富商大贾、达官显贵。 既然我开了这个公司,那就多找些人出资,大家一起投资项目,有钱一起赚。 往后再有什么项目,大家继续一起干。谁出资多,谁的权力就大。” 朱橚听了,顿时睁大了眼睛,满脸诧异,不太理解地问道: “我觉得赚钱这种事,参与的人少一点比较好吧。为啥要找这么多人?” 陆知白笑了笑,耐心解释道: “你别光想着利润被分走了。你得想想,股东都是会出力的,关键是他们背后的渠道和人脉。” 朱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 “我懂,你野心不小,是想把生意越做越大。但既然如此,更得谨慎,可不是有钱就能进来的吧?” 陆知白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是当然,我向来最看重人品。就算现在穷一点也没关系,只要人品好,我带着他发财。” 朱橚一听,立马握住他的手,笑嘻嘻的说道: “咱们可是兄弟。我现在是穷了点,但是……” 陆知白满脸好笑地看着他,说道: “五哥,你觉得我为啥跟你说这些?” 朱橚嘿嘿一笑,心里虽然明白,但得到准信儿还是更放心。 不过,朱橚想了想,又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还是觉得,你的想法太美好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第221章 主要是那个人,万一他突然出手,摘我们的桃子……这么一想,我都不想干了。” 陆知白倒是一脸轻松,笑着说道: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人都不傻,如果君主真的想拿就拿,想抢就抢,那谁还愿意努力呢?你放心,陛下不会乱来的。” 朱橚气呼呼地说道: “他不会对你乱来,我可就惨了。” 陆知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胸有成竹地说道: “当然不会,因为我准备请他入伙……不,入股。” 朱橚一听,眼睛瞬间睁大,可转念一想,又露出了笑容,拍着手说道: “这样最好不过了!他自己都有一份了,总不至于再抢我的……” 他又点着头说:“此计甚妙!父皇必定会全力支持此事,如此一来,更加毫无压力了。” 陆知白宽慰他道: “五哥,你别担心。咱们踏踏实实地把这事儿做好,让这地方繁荣起来,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呢。” 朱橚点了点头,用无比敬佩的目光望着陆知白,说道: “我突然诗兴大发,想写一首诗来赞美你。天哪,我竟然有你这么聪慧的兄弟! 哎呀,父皇母后可真会生,生出了我那妹子……” 看着他那无所顾忌的样子,陆知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有些停不下来。 真是难绷啊。 但一想到自己在老朱心里跟周王差不多的德行,陆知白又不禁有些郁闷了…… 朱橚自个儿快乐的发了会儿癫,又想起正事,满脸好奇地问道: “你打算找哪些人一起投资?” 陆知白微微皱眉,摇了摇头说道:“我目前还没想好,已经让百货楼的掌柜去搜罗名单了。 另外,我得精心写好详细规划,才能有底气去找父皇说这事儿。在我的计划中,他应当是最大的股东,对吧~” 朱橚一听,兴奋得眼睛放光,嘿嘿直笑,说道: “父皇肯定会答应的。比起我们,内库有的是钱!不过,必须得保证收益,不然他舍不得投入的,你可得做好周全的应对。” 陆知白神色郑重地点头,应道:“五哥,这我心里知晓。父皇的性子我清楚得很。 我定会做一份详尽无遗的开发方案,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得滴水不漏,让他能毫无顾虑,只管躺着收钱。” 朱橚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急,但也不好催他。 陆知白倒是想起来了,问道:“郭家后人的事,怎么样了?” 朱橚自然没忘记这事,说:“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的去询问了,你不要着急…… 你放心,这事儿不难,听说现在钦天监里,就有几个郭家的学生,顺藤摸瓜就行。” 陆知白点点头,微微抿唇,道:“先找吧。还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呢。” 朱橚笑着说:“那郭守敬,在前朝也是声名斐然,他的后人应该也有两把刷子。但终究是臣子,如果不来,本王就给你绑来!” 陆知白摇头笑了笑,现在还没接触上,也不知什么情况,多说无益。 他倒是也派人,带着他的亲笔信,前往浙江金华去请陶成道了,过段时间就会有结果。 兄弟两个聊了一阵子,阳光渐渐强烈起来,便各自回家忙碌去了。 陆知白回到家中,这些天要忙春和大学、投资建设公司的事,倒是不能摸鱼了。 但好在也不用天天去工部上班。 他一头扎进了书房,继续写投资计划书。 没过多久,陆知白的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龇牙咧嘴的。 他长长出了一口浊气,真想把笔扔了。 “怎么如此复杂,简直是一团乱麻……大爷的~” 第222章 想法很美好。 但要数据化、图纸化,就令人头大了。 如果不是为了招老朱入股,就不用如此严谨正式; 但是这个项目做成了,收益不菲。 发财不带老朱,往后也不用干了…… 最好是带他一起,让他见识商业新花样,重农抑商、海禁都是没有前途的! 可是啊。 各种数字,仿佛一群调皮的小精灵,在陆知白眼前跳跃、旋转。 他翻了翻白眼。 简直想把这任务外包出去。 在工部找个小可爱,让其赚点外快。 但没办法,这项目还没开始,规划书是商业机密。 陆知白懊恼地自言自语道:“蛋疼,只能自己咬着牙慢慢理了……” 这种时候,陆知白深深地感觉,自己手上的人才,还是少了。 尤其是经济、商业、算学相关的。 这几年还好一些,朝廷停了科举,杂七杂八的人才稍多。 等到科举稳定下来,大家一窝蜂的去读书,做八股文,根本没几个人搞算学了。除非没钱考了或者实在考不上。 而这种,读书识字、又会算术、通钱粮的,往往会被请去做幕僚或师爷。 “为什么我不能请师爷呢?” 陆知白皱眉想着。 说起这种人才…… 忽然。 一个名字,犹如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他想起了大明初年的一位名臣! 陆知白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放出了精光,嘴角勾起笑容。 什么计划书,都被忘到了一边,陆知白回忆着关于此人的一些史料。 “这人,真是拥有忠臣的一切高尚美好、令人钦佩的品格。业务能力更是出类拔萃,鲜有人及! 历经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五朝为官,不管局势如何变幻,都能应对自如,游刃有余,而且始终都备受众人的称赞和敬仰。” 永乐对建文的旧臣心狠手辣,却对他恩宠有加,足可见此人品德高尚、能力超群。 陆知白的脸上满是崇敬与向往,忍不住连连赞叹着:“天哪,世间竟有这样的人!” 某种角度来说,这是真正的股肱之臣、国家砥柱。 如果不是此人,大明早就被朱棣折腾亡了。只能说朱棣实在是气运加身…… 陆知白转动眼睛,在心里仔细地盘算起来: “诶?此人今年竟比我还小一岁!正处于年少贫困之际,他现在…… 唉,可真惨,刚死了爹,没有经济来源,自己还是家里最大的孩子……” 往好里想,这个十六岁的未来名臣,正在人生的最低谷。 若是拉他一把,他就不用吃那么多苦,能比历史中更早的崭露锋芒。 而且品格这般高尚的人,必定也是知恩图报、尊师重道吧…… 想到这里,陆知白只觉得心中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 他一刻也不愿多等,恨不得立刻就把人扒拉到自己的碗里来。 不过,陆知白又想起,当时与此人齐名的,还有另一人。 但思索片刻,终究放弃了另一人。 因为这一个,更擅长政治事务,而非经济。 另外就是,他家乡距离应天府实在太远太远了。 再者,一下招揽两人,难免会让两人都觉得自己没那么特殊与重要,反而弄巧成拙。 以后有空再留意着吧。 陆知白打定主意之后,立刻取出最好的信纸。 写信,他熟! 稍作思索,便是笔走龙蛇,文不加点,下笔千言,一挥而就!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邀请啊! 写完又看了一遍,吹干墨迹。 啪叽一声。 盖上自己的驸马大印。 陆知白把信装好,盖上火漆印,发出给给给的笑声,乐不可支。 第223章 封好了信,陆知白打开书房的门,喊道:“严磊!” 门外,李默没个正形的打着瞌睡。 严磊像根木头站着,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道:“少爷,有何吩咐?” 陆知白笑眯眯的说:“有个任务要交给你,需要出趟远门。” 严磊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等着下文。 李默站直了身子,最初是有些心痛,为什么不给他这样的任务? 但转念一想,可太好了,往后一段时间,就只有他陪在少爷身边,嘿嘿嘿…… 陆知白把严磊叫进书房,低声吩咐了一番: “你去湖广长沙府湘阴县,打听一个人,他的父亲叫……” “你带上我的亲笔信,去寻访此人,务必把他找到。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他带到,不,是请到我面前来!” 陆知白声音极为严肃。 严磊连连点头,不敢有丝毫怠慢,更是不多问一句。 陆知白拿出两张面值一百贯的宝钞给他,想了想,又多拿了四张,说: “算了,把他所有的家眷都一起接过来。路上要千万小心,宁可走慢一些,一定要保证他们安全健康。我相信你会说服他们的。” 严磊点点头,心中略微诧异,少爷对此人倒是关心备至。 陆知白感觉还不够周全,又派了一个身为禁卫的护院跟着一起,才觉得妥当了。 安排好找人这件事之后,陆知白只得继续咬牙切齿地投身于他的开发计划之中。 接下来,他的生活步入了按部就班的轨道。 每日里,他的主要任务便是思考,写计划。 待黄昏天气凉爽之际,便前往大学的工地视察进度。 每隔两三天,他还会去往工部,查看是否有新闻,探听朝堂之上有无重大事件发生。 不经意间,好几天匆匆而过。 大学那边,办公楼的框架已然竖立起来,青砖材质,看上去倒颇具几分大气之姿。 其他的建筑也已经完成了地基的打造,所有的进程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 夜色深沉。 顾礼身穿黑衣,头戴黑帽,遮得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从胡府的后门进去,很快就出现在胡惟庸的书房之中。 通明的烛光之中,胡惟庸正在看一个账本子。 见顾礼过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悠悠问道:“究竟有何事,非要到我家来说?” 顾礼叹了口气,拱手说道:“胡相国,下官……下官想要辞官或者调任,实在不能再担任这户部尚书了。” 胡惟庸听了,脸上满是吃惊之色,缓缓抬头看了过来,哼笑一声,不解的问道: “你莫不是糊涂了?户部尚书是何等的的肥差?你能坐上这个位置,少不了我的帮助。 当初你被贬回老家,若不是我叫人运作,你怎能又被重新启用为户部侍郎?这才两三个月,你就想走?” 顾礼心里自然明白,脸上满是惭愧与惶恐。 他低下头,不敢直视胡惟庸的目光,声音颤抖着说道: “胡大人,下官心中有愧,可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说着,他的脸色愈发不正常,手紧紧抓着心口,眉头紧皱道: “下官这身子,自从前几日碰见周王与那驸马之后,便觉得颇为不适…… 已经请多位太医看诊了,都认为下官有心疾,如今需要静养。” 胡惟庸冷哼一声,好笑道:“他们两个,是瘟神不成?” 顾礼没有应声。 胡惟庸回过神,笑了两下,道:“还真是个瘟神……” 即便如此,他目光犀利如刀,直直地盯着顾礼,说道: 第224章 “可笑,你以为这样就能脱身?就算我放了你,皇上不一定会放人。” 顾礼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胡大人,下官如今进退两难,实在是别无选择……” 胡惟庸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在房间里踱步。 顾礼沉默了一阵子,才道: “自从驸马来了之后,户部的许多事务都受到干涉,下官才疏学浅,实在是难以应付…… 尤其是陛下决意推行的龙门账,实在是治贪腐的利器,诸多惯例和手段,现在有些行不通了……” 言下之意,他待在户部,对胡惟庸也没什么用。 胡惟庸深深盯了顾礼一会儿,昏暗光线中,那幽深的目光,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静了片刻。 他冷笑一声,说道:“是陆知白威胁你了?他刚进朝廷,就想插手人事,想要动我的人?还是户部这样的位置!” 但一转念,也觉得这说法可笑。 胡惟庸又皱眉说:“按理来说,不太可能,这背后……难道是皇帝的意思?” 现在,胡惟庸没有丝毫拉拢陆知白的想法了,还将之视为眼中钉。 顾礼抬起头,看了胡惟庸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声说道:“胡大人,下官也不敢妄揣圣意……” 胡惟庸微微笑了一声,神色已经恢复平静,淡淡地说: “没事,你真要请辞,且去写奏疏,看看皇上的意思吧。” 顾礼走后。 胡惟庸独自在书房中,手中拿着一根小巧的木棍,逗弄着一只穿着官服的宠物小猴子。 他的脸上带着看似温和的笑容,可眼神中却毫无半分暖意。 那猴子在他面前蹦跳着,与主人嬉闹,试图抓住木棍。 胡惟庸却故意将木棍高高举起,让猴子够不着,听它急的吱吱叫。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呢喃着:“小东西,你再怎么蹦跶,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 又两天。 下了一场雨,天气凉爽些许。 陆知白仍然延续着家、大学、工部的日常路线。 他每天巡视大学的工地,不仅是看进度,也是看看有没有人中暑。 天气太热了,干建筑活,太辛苦。 他命令,工作时间避开中午最热的两个时辰,宁可晚上多做一些。 即便如此,一共三四百的工匠,每天也还是会有几个人中暑。 陆知白反思之后,觉得…… 或许,不应该跟他们说有高温补贴? 补贴之后,一个个反倒是打了鸡血一般,不仅不偷懒,甚至是以中暑为荣。 因为中暑,在这里算工伤啊,不用干活,还有补偿。 中暑的人,还会被其他工匠羡慕呢。 今天陆知白过来,虎着脸。 所有人都赶紧过来,给驸马行礼。 陆知白不满道:“今天又有人中暑?怎么别个都不中暑,就你中暑? 要么是不晓得爱惜自己,要么就是身体太差了!” 陆知白对工程的负责人说:“从今天开始,中过暑的,往后我们有什么项目,就不再录用了。 有什么补贴之类的好事,也都没有他们的份。就这么决定啦!” 听了他的话,所有工匠脸色大变,纷纷露出思索的神色,悄声议论起来。 “啥嘛,偷懒也不行,太能干了也不行……” “俺今天多晒了两个时辰太阳,幸好没有中暑……” 陆知白当作没听见,摇着扇子回去了。 叫你们卷,哼! …… 随着春和大学的名声,日渐传播开来。 这前所未有的新学校,便成为了南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 京城里近几个月的新鲜事,倒是有不少和陆知白有关。 他早已是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第225章 甚至,很多人开始梦想着能生出一个美貌的好儿子,说不定能够尚公主呢…… 因为陆知白是驸马,关于他的八卦,自然是传播得快一些。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商品的火爆与良好口碑。 不管是在庄重肃穆的朝堂,还是在熙熙攘攘的民间,都出现了一些刺耳难听的私下议论。 这一天。 胡惟庸的书房之中,一些大臣围坐在一起谈话。 他们来自各个部门,却无一例外的都是胡党。 王典轻抿一口茶,放下茶杯,神色忧虑地缓缓说道: “既有国子监这等传承悠久的学府在前,如今这突然冒出的春和大学,着实显得奇怪。不知是何缘由,要另起炉灶……” 赵征宇微微颔首,手抚胡须,应和道: “听闻这春和大学主要教授工匠的知识,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工匠之流,向来被视为低贱之业,怎能堂而皇之地纳入学府之中?” 他边说,边偷眼,看胡惟庸的神色。 胡惟庸抚摸着身穿着特制官服的宠物猴,嘴角勾着一抹微笑,并不言语。 于是众人继续讨论。 赵征宇继续说:“那驸马,真是不知所谓,竟敢如此标新立异! 让工匠之学与正统学问相提并论?简直是乱了纲常,坏了规矩。” 刘安轻皱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恼怒: “我等身为臣子,虽对此忧心不已,却也不敢贸然直言。毕竟陛下颁了圣旨,太子乃是这大学的院长……” 所以。 大学已经开建好几天了,却没有人敢弹劾。 都还在观望,都不想做第一个出头鸟。 王典眼睛一转,说道:“陛下和太子,自然没有错的。只是那驸马,实乃轻狂无礼、不知分寸之徒。 他如此肆意妄为,全然不顾礼教名分,无疑是害群之马,连累了太子的清誉!” 其他人亦是纷纷赞同,都觉得皇上之所以突发奇想,建一个什么大学,完全是受了陆知白的蛊惑。 至于纯良的太子,则是被蒙蔽了双眼,挂了一个院长之名,完全是被当成了挡箭牌啊! 众人越说越是激动,不仅声音越发大起来,就连用词,也是更加激进。 甚至是,有人用出了“奸佞”“小人”等等词汇。 胡惟庸一直面带微笑,听着众人的议论。 他心里,颇有些乐不可支。 陆知白那小家伙,自以为聪明,却不知,已经在朝臣之中,快要人人喊打了吧…… 胡惟庸抿了一口茶,嘴上却悠悠说道: “诸位可知,太子宾客范显祖,这些日子颇为气闷?” 众人沉默片刻。 有人说:“略有耳闻,听说是太子殿下近来的学业出了一些岔子,竟然疏远了儒家经典,要去看什么财货宏论……” 另一人道:“你们听听,这像话吗?范师傅怎么能不着急?” 一人冷笑道:“这不还是因为那位驸马!真是近墨者黑!” 胡惟庸只是垂着眼,微笑,丝毫不急。 太子学业有问题、名声受损,他急什么? 胡惟庸微笑着说:“让陆知白好好折腾,都不准去打扰他。”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开始揣摩起胡惟庸的真实意图。 片刻之后,大家尽管心中很不理解,但还是纷纷应是。 甚至说道:“那……原本准备弹劾他的奏疏,也先压几天吧……” 胡惟庸继续逗弄着怀里的小猴子,笑着,慢悠悠的说: “猴子的屁股红彤彤,只有爬得更高,才能让人看得更清楚~” 众人一听,纷纷睁大了眼睛,然后点起头来,彼此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第226章 一个个的,都开怀大笑起来,赞同不已,说道: “不错,让他好好折腾。” “看看他离经叛道的,能折腾出什么来。这大学,根本就是浪费钱粮!” …… 坊间的诸多议论,陆知白自然也有所听闻。 这也是预料之中。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可他向来对此不屑一顾。 这实属正常。 古代人本就对新鲜事物抱有排斥态度。 更别说建立新学了。 那帮读书人,特别是那些已在朝堂为官的既得利益者,反对的声音最大。 只因他们并非凭借工匠技艺、科技创新踏入仕途。 所以将读书、儒家那一套,视作生命之重,视为命根子。 他如今在做何事? 搞教育! 教育,对于那些读书识字的知识分子而言,简直就是自留地。 向来只有他们,才掌握着教育的权力。 他们只愿自家的知识代代相传,认定这些杂学统统上不得台面,皆是不入流的东西! 陆知白才懒得跟他们浪费口舌争辩。 毕竟这群人的思想顽固至极,僵化不堪。 与其在这上面白费功夫,倒不如回家亲亲老婆的小手~ 再者,这群迂腐儒生之所以敢暗中叫骂,无非是没见过大世面。 等他把大学建成,给他们来上一点小小的科技震撼,这些人自然就会乖乖闭嘴! 次日。 六月十二。 陆知白在武英殿,向朱元璋简要汇报了大学的建设进度。 待他出来时,竟不期然迎面撞上了过来的胡惟庸。 胡惟庸见到他,眼睛一亮,那张方方的胖脸上霎时间堆满了笑容。 仿佛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嫌隙,他极其随和亲切。 胡惟庸率先拱手行礼,说道:“见过驸马。” 陆知白脑袋微微往后一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但迅速恢复常态。 他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回礼,彬彬有礼地道:“见过胡相国。” 陆知白此刻内心颇为震惊,同时也高度警惕起来。 他着实低估了这些朝廷老臣的演技和脸皮,当真是心思深沉如海啊。 但他压根不怕得罪胡惟庸。 得罪得越狠,待胡惟庸被抄家灭族之时,自己反倒越安全。 陆知白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问道: “胡相国笑得如此甜蜜,今日是吃了几斤白糖?又是哪家铺子的白糖如此美味?” 胡惟庸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笑容更盛了几分。 笑着回应道:“非也。只是一见到博学多才的驸马,便忍不住心生欢喜。尤其是这正在建设的大学,还冠以春和宫之名。 哎呀呀,日后定能招收众多门生,桃李满天下,此乃我等文人梦寐以求之事啊!” 陆知白轻轻笑了笑,说道:“大学嘛,不过是随便搞搞,区区小事罢了。 倒是胡相国您人脉广阔,知交遍天下,哪里还需要什么桃李门生啊?” 胡惟庸笑眯眯的说:“本相毕竟活了大半辈子,认识的人多了几个而已嘛。”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几句。 胡惟庸便再次拱手,态度极为礼貌,说道:“本相还有要事,需面呈皇上。” 陆知白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走了。 走了两步,猛然转了个身,跟在了胡惟庸身后。 胡惟庸转过头来瞧了一眼,顿了一会儿,露出一抹微笑,继续朝着前方行进。 陆知白跟着他,随后也进入了武英殿。 毕竟也没有规矩说,大臣奏事必须单独面圣,他就光明正大的在一旁听! 朱元璋看到陆知白又回来了,虽然有一丝诧异,但又看到了胡惟庸,心中便揣摩着,可能有点儿意思。 第227章 两人行礼,朱元璋手中正拿着一本书,对照着一本奏疏,头也不抬地问道:“都有什么事?” 胡惟庸从袖中取出了一些弹章,说道: “启禀皇上,这些都是昨天弹劾春和大学的奏章……中书省都压了下来……” 说话间,他朝陆知白笑了一笑,亲切友善。 陆知白回以微笑,心中想着,果然是没有好事。 朱元璋漫不经心地翻看弹章,神色间未起太大的波澜。 这些弹劾的大致内容,几乎清一色地指向陆知白,言辞激烈且充满指责。 认定他肆意妄为、胡乱瞎搞,所行之事难登大雅之堂,严重影响了太子的名声。 并且在这炎炎大热天,劳民伤财,简直是无法无天。 朱元璋阅罢,依旧面色平静,目光却转向胡惟庸,悠悠问道:“胡相,对于此事,你作何看法?” 胡惟庸闻言,脸上瞬间堆满了诚惶诚恐的忠心之态,恭敬地拱手说道: “陛下,臣能够体谅这些人的顾虑所在。但陛下既然已下圣旨要建设大学,那便是金口玉言、不可更改。 臣以为,对于这些肆意妄为弹劾之人,应当严查,甚至予以严厉惩处!毕竟驸马此举意义深远,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言罢,他斜睨了一眼陆知白,脸上挂着的笑容愈发浓烈了。 陆知白只是微微一笑,那眼神却似看耍猴一般看着胡惟庸,仿佛已将其心思洞悉得一清二楚。 朱元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俩,心中只觉有趣。 这二人你来我往,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元璋将视线投向陆知白,说道:“这两天一直都有类似的弹劾,驸马,你又有何想法?” 陆知白双手一摊,从容大度说道:“陛下,臣丝毫不在意,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其他。” 胡惟庸赶忙满脸是笑地夸道:“驸马真是胸怀宽广啊,如此气度,实乃谦谦君子也。” 陆知白依旧儒雅随和、君子如玉的样子,微笑着,对朱元璋说道: “父皇,儿臣尚年轻,何惧这些风言风语。即便此刻备受攻讦,只需淡然处之,待岁月流转…… 将那些弹劾之人尽皆熬去,自无烦忧。如此想来,倒是为那些四五十岁的大臣们,感到些许惋惜……” 朱元璋听着听着,微微变了脸色。 前面倒还正常,后面在说些什么鬼? 言下之意,没事,他还年轻,很快就能把弹劾的人都熬死! 朱元璋知道陆知白向来思维跳脱,但这种话,也是可以当着别人的面说的吗? 朱元璋顿时眉头一蹙,怒喝道:“放肆!你看似文质彬彬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罚你抄一遍论语!” 胡惟庸心里则是“咯噔”一下,只觉陆知白这话是在暗中影射自己,心中不禁升起几分膈应。 谁熬死谁还不知道呢。 但胡惟庸迅速调整,挂着亲切的微笑说道:“陛下息怒,驸马许是开个玩笑而已。” 陆知白依旧神态自若,微笑着说道: “陛下,儿臣不过是随口说笑罢啦,这些弹劾的大臣可都是各个忠心耿耿,我挨个上门拜访还来不及呢~ 这大学的建设乃是为了大明的繁荣昌盛,培养更多的贤能之才,些许非议,臣自能坦然承受。” 朱元璋哼了一声,说:“挨个上门拜访……” 是不是还要带上狼牙棒,或是刀斧手? 朱元璋又看向胡惟庸,说道:“胡爱卿,这件事的相关弹劾,以后皆交由你处理,不能影响太子名声。再有人非议太子,朕就拿你是问!” 第228章 胡惟庸连忙诚惶诚恐地应道:“陛下教训的是,臣定当谨遵圣意,不敢有丝毫懈怠。” (求小礼物,呜呜呜~) 朱元璋又说:“驸马,你既身负重任,便要全力以赴做出成绩,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陆知白也恭敬地拱手道:“臣定不辜负陛下的殷切期望,必当鞠躬尽瘁。” 朱元璋目光深邃而威严地看着他们,沉声道:“都退下吧。” 胡惟庸行了礼,倒退而出。 陆知白却不愿动弹,冲朱元璋眨巴着眼睛。 朱元璋微微眯眼斜着他,只当没有看到,自顾自思索起来,神色渐渐有些阴沉。 他心中一直想处理胡惟庸。 然而,胡惟庸表面极为谨小慎微,倒是没有谋反的证据。 朱元璋暗自思忖,虽然他已经掌握了胡的一些把柄,死罪是有了,却不足以让其万劫不复、死好几百次! 朱元璋似深湖,脸上虽平静,底里却暗流涌动。 他忍不住心想:“胡惟庸,你这般胆大包天,怎么还不犯大错?” 不犯大错,他怎么顺理成章的把这该死的丞相制度废除掉? 朱元璋稍稍回过神来,目光紧紧盯着陆知白,脸上掠过一丝冷笑,冷冷地说道: “朕早提醒过你,不要去招惹胡惟庸,你偏要与他凑到一起。罢了,朕往后不再管你了,好叫你知道人心险恶。” 朱元璋心中却觉得古怪,陆知白对其他人也挺正常的,却专盯着胡惟庸较上劲了。 甚至没有进朝堂时就是如此。 难道是八字不合? 这倒也好,由他去吧,说不定胡惟庸被逼得狗急跳墙…… 陆知白眨了眨眼睛,脸上满是单纯无辜的神情,说道: “同朝为官,我又是驸马。他虽然是相国,能把我怎么样?能刺杀我不成?” 朱元璋冷哼一声,心中暗自思忖:要是谋害驸马,该判个什么罪? 似乎也没有太严重,还不到夷三族的程度。 要是谋害的是太子,那可就截然不同了。 可是胡惟庸有这个胆量吗? 朱元璋不禁自言自语道:“朕再等一等吧,再等等……” 陆知白不禁微微一怔,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在想如何开口。 此时,朱元璋看向他,对他已经毫不见外了,随意地瞥了一眼,说道:“你突然折返回来,又有何屁要放?快些吧!” 陆知白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拱手说道: “兹事体大,儿臣原本想考虑得更为周详些再说出来,但……” 如今有这么多人弹劾他,想要阻碍春和大学的建设。 为了不考验人性、徒生波折,他还是决定给老朱再上一道保险,牢牢的绑到自己身上才好。 说着,陆知白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叠纸张,恭敬地呈上前去,接着说道: “陛下,儿臣成立了一个投资建设公司,打算把大学周围的地块一道开发了……” 朱元璋一把拿过那些计划书,匆匆扫了一眼,眼中瞬间亮起一丝惊喜的精光。 接着,他又逐张仔细地看了起来,嘴里念叨着: “你小子,倒是会螺蛳壳里做道场,这区区三四千亩地,竟能让你折腾出这么多花样。” 陆知白赶忙纠正道: “陛下,一共是四千八百亩土地,加上周边杂七杂八的,怕是有五千亩呢。” 朱元璋不禁笑了笑,抬起头,满是怀疑地盯着他说道: “这五千亩,基本都是荒地,或者农田,真能变出这么多钱来?” 这计划书没用太多专业词汇,写得通俗易懂,也甚是详细,可他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 第229章 “那地方靠山,荒无人烟,就连土地都不肥沃,怎么在你嘴里就被说得天花乱坠,好似一只能下金蛋的……凤凰?” 陆知白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 “父皇,这个开发能否成功,关键在于春和大学能顺利建成并运转起来。只要学校建成,人气自然是不缺的。” 朱元璋低下头,又认真审视起计划书,缓缓说道: “这里面倒都是合情合理的推论,也不见有太多夸大之词。怎么结论就这般骇人听闻?年收能有十万贯吗?” 陆知白连忙解释道: “原本臣本没打算今日就呈上这计划,所以还有诸多图纸未曾带来。今儿个,只是先来向父皇禀报一声。” 朱元璋盯着计划书的最后一页,思索片刻,仿佛已将其看透,抬眸,缓缓问道: “你想把这摊子铺这么大,得花不少钱吧。你是想让朕掏腰包?” 他的语气微微沉了下来。 陆知白不紧不慢地笑着,从容不迫地解释说: “陛下,这可不叫花钱,叫投资!您若投资了儿臣的建设公司,那您就是股东了。 我们再去找其他人,一起投资这开发项目。日后公司盈利,您便能依照持股比例分红。这可不就是会下金蛋的凤凰嘛。” 这些商业门道,朱元璋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可他生性谨慎多疑,仍担心其中有不妥之处。 不过,陆知白早已用事实证明,他赚钱的确是有一手。 朱元璋沉吟片刻,说道: “这个开发计划确实有些大胆。嗯,朕仔细想想,倒也找不出什么纰漏。 正如你所说,最关键的就是人,只要人流充足,他们少不了要花钱,哪怕只是过去一趟,大多也得乘车吧。” 陆知白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欣喜之色,说道: “正是这个理儿,陛下真是慧眼如炬,洞若观火,一针见血啊!” 朱元璋接着说道: “再加上你那花里胡哨的手段,叫什么包装来着?怕是有不少人,要被你忽悠得心甘情愿掏出腰包。” 陆知白一脸无奈,耐着性子纠正道: “陛下,这怎么能叫忽悠呢?做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咱们又没强抢他们的钱财。” 朱元璋微微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毕竟若答应与陆知白合作,这忽悠人的事儿,他也算是参与其中,脱不开干系。 朱元璋又看了看计划书,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地说道: “看你这意思,还想找其他人来投资,找这么多人作甚,岂不是要分走许多利润? 朕觉得差不多就行了。这种事参与的人不宜过多,五个八个就足够了。” 陆知白赶忙说道: “陛下明鉴,这个数目和臣预想的相差无几。人的确不能太多,可也不能太少,毕竟所需资金数额巨大。 这些人的人品,还必须可靠,另外,重要的不仅是资金,还有他们背后的渠道与人脉……” 朱元璋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要尽可能的少投入些钱,还能在这公司中占据最高地位。 但猛然回过味来,他不禁暗想: “朕已是皇帝,富有天下,怎还要遵循这等规矩?” 可过了片刻,朱元璋又自己哄自己道: “没法子,商场便是如此,若凡事都加以强权,这些人就如同霜打的茄子,没了精气神,商业也会随之萎靡不振…… 罢了,每行都有每行的规矩。在商场里,就依着这股份的规矩;可商场之外,哼,一切都由朕说了算!” 尽管朱元璋心里明白这些道理,但仍是皱着眉头,低声嘟囔道: 第230章 “朕竟要与一群商贾合伙做生意,若是传了出去,恐怕要被天下人耻笑啊……” 陆知白深知他的种种顾虑,微微一笑,说道: “陛下此言差矣!咱们这不叫做生意,咱们是开发商。 咱们化腐朽为神奇,要让那贫瘠的土地,焕发出勃勃生机,让财富如水流,滚滚而来……” 朱元璋冷哼一声说道: “那不还是带着个商字?一样是商人行径。” 陆知白笑着回道: “陛下,您金尊玉贵的,此刻有顾虑实属正常。其实这事儿又无需对外公开,不会有外人知道,没什么可担忧的。” 他心里却想着: “老朱现在有顾虑再正常不过,因为还没见到钱。” 等见到投资数额五分之一的收益,朱元璋定会开心不已; 见到二分之一的收益,老朱怕是恨不得再多投些钱; 等见到一倍以上的收益,朱元璋就再也不会有这些顾虑了,只会挺着胸脯与腰杆,大声嘲笑那些看不起商人的人。 说白了。 若现在还不屈服,那只是得的好处还不够多。 另外。 在陆知白眼中,皇帝做生意咋啦? 这真的不算什么。 看看人家清朝,那么多皇商,为皇室做生意、敛财,光明正大的。 话说前段时间,朱元璋忧心国库,恐怕就已经动了类似的心思,但可能还没想好。 陆知白突然想到,诶,这个开发案,不会给老朱什么奇妙的启发吧? 既然消息不会公开,朱元璋心里总算踏实了不少,脸色和缓的点起了头。 陆知白又说道: “这计划,专为父皇您定制的,等您点头应允,臣再去联系其他商人。 至于其他达官显贵,除了自家兄弟,儿臣也不认识其他人了……” 这是实话,另外,他也不想跟他们牵扯,因为很多人被卷入了胡惟庸案中。 这样的好事,朱元璋倒是想让太子也参与此事。 可转念一想,自己投资后,有了收益,再赏赐给太子也是一样的。 朱元璋说道:“你把剩下的图纸拿来,朕要好好琢磨琢磨。” 陆知白点头应是,心里想着下午就把图纸呈来。 老朱这饶有兴致的模样,让他心中有了底。 谁知下一刻。 朱元璋就开始跟他讨价还价: “你这数额,究竟是怎么算出来的?这个开发项目居然要花一百万贯以上? 朕若要一半的股份,岂不是要拿出五十万贯现钱?这也太多了,少花点钱,你真是不知柴米贵!” 陆知白坚定地说道: “不能再少了,过段时间陛下加印宝钞,这钱可就贬值了。” 一提到加印宝钞,朱元璋的脸色微微一沉。 表情,仿佛被一记无形的回旋镖击中,内心的肉痛瞬间浮现在脸上。 但即便如此,北伐乃是不可动摇的国策,即便清楚货币贬值带来的弊端,他也只能咬牙忍受。 朱元璋虎着脸,说道: “把那些图纸拿来,朕瞧瞧,肯定有能改进的地方。” 陆知白心中早有预料,脸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道:“是,陛下。下午就给您呈上来。” 再者,这预算数额确实存在一定水分。 毕竟现在项目尚未真正启动,他不可能算得极其仔细,只能往高了估算。 而且,那些大商人的思维确实不同于常人。 小打小闹的生意他们根本瞧不上,规模越大,才越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好大喜功,或许是这类人的本性。 做人嘛,要适当的吹吹牛逼~ 陆知白想起此事,嘴角微微上扬,微微一笑,说道: 第231章 “也不一定要现钱,大宗商品,像粮食、布匹之类的实物也是可以抵用的。” 朱元璋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沉思之色,缓缓说道: “朕知道了,朕还得再好好想想。” 他沉思片刻,忽然,脸上绽放出慈祥和蔼的笑容,说道: “驸马,不管怎么说,你这小脑瓜还真是灵活。可若是有人刺杀你,朕也没法诛他的九族啊。” “倒是得好生保护你,朕,赐你五个禁卫吧!可别嫌少,这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且忠心耿耿……” 陆知白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眼中光芒闪烁,连忙行礼谢恩。 他心中暗自惊喜,完全没想到今日还有这等意外之喜。 看来,老朱是深刻认识到了他的商业价值,也看到了某些人的恶意,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既然如此,那朱元璋必然也是越发坚定地要建设春和大学。 毕竟,大学是周边商业开发的基础。 而朱元璋沉吟片刻之后,目光中流露出冷冽之意,再一次翻看起了刚才那些弹劾的奏疏,冷哼一声,说道: “这些人,就应该被好好地打板子!” 虽说,这些大臣有弹劾的权利,但朱元璋难道会怕他们吗? 以往只是些不痛不痒的言论,他懒得搭理罢了。 现在这些人,竟想要阻碍春和大学的建设,那便是要阻拦他的财路啊! 趁着这种弹劾,当下还没有愈演愈烈,朱元璋觉得必须得管管了。 陆知白一听,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一副惊叹之色,说道: “陛下英明!其实这些弹劾的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书读太多了,变成了井底之蛙,思维狭隘。 父皇您就不一样了,目光何其远大,能开时代先河……” 朱元璋没好气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马屁,说道: “给朕住嘴。你要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把那图纸拿来。” 他神色急切,颇有些迫不及待了。 陆知白却像是强迫症犯了一般,固执地把这个马屁拍完整,继续说道: “……父皇有这等眼光与魄力,又年富力强,必能做大做强,创造辉煌,远迈秦汉,治隆唐宋……完全可以成为毫无争议的千古一帝!” 说完,这才行了礼告退。 (各位亲,本喵写得头发都快掉光啦,求点小礼物买小鱼干~) 朱元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一怔,心中倒是从未想过“千古一帝”这个名号。 他不禁摇头,有些失笑,然而,那眼中微微亮了起来。 心头,也燃起了些许火热。 当皇帝本就是许多人的梦想,而千古一帝,更是皇帝中最卓越的一小撮人。 这样至高无上的名号,哪一个有抱负的明君,心中没有过奢望? 但朱元璋很快又暗暗叹了口气,心中告诫自己,这实在是太难了。 在没有彻底讨伐残元之前,他绝不能被这些虚名所扰。 一定要保持清醒,踏实一些,不能被陆知白这小子带偏了思绪。 朱元璋低声叹道:“臭小子,你以为治国很容易吗……” 朱元璋回过神来,神色冷淡地吩咐身旁的宦官,道: “写这些弹章的官员,每人赏二十廷杖。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再非议太子。现在就去!” 宦官马良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领命匆匆而去。 就在这时,陆知白却又突然冒了出来,差点与他撞上。 朱元璋满脸诧异,说道: “这图纸,这么快就拿来了?” 陆知白笑着挠挠头,说道: “不是,父皇,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这有人弹劾我,说我对待劳工不爱惜民力。 第232章 其实咱们工地上的生活,很不错的,不如就让那些大臣自己去亲自体会一番吧,说不定他们流连忘返呢。” 朱元璋一听,当时脸色就微微沉了下来,斥道:“你这是瞎胡闹。” 然而稍作思考,又叫道:“马良。” 待马良回来,朱元璋吩咐道: “打完之后,再派两个御史,带那些弹劾的大臣,去大学的工地上好好看看,待到下工时候!” 陆知白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这突发奇想,恶搞整活的点子,竟然真被采纳了。 他心里好笑极了,也不多说,直接谢恩,然后匆匆离去。 这次是真的溜了。 朱元璋哼笑了一声,心里想着: 这小子,听说工地那边确实管理得井井有条,大热的天,工人却都积极得很,用心干活。 既然他这般自信,那就让人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既是一种宣扬,以正视听; 也是一种监督,提醒陆知白要继续保持。 …… 陆知白走在出宫的路上,心中还在想着刚才与朱元璋的对话。 就在这时,一个岔道里,胡惟庸走了出来,见了他,脸上堆满笑容,说道: “咦?驸马,今天真是有缘。” 陆知白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脸上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道: “希望不是孽缘。” “驸马说的哪里话?”胡惟庸脸上的笑容依旧,主动与他并肩而行,一同走向宫门。 然而,在接近午门的时候,两人的面色都微微变了。 他们加快脚步,上前去查看。 只见一溜儿好几个大臣,趴在一种特制的宽凳上,正被行刑之人啪啪啪地打着屁股。 陆知白在旁边的阴影里站定,不禁感慨道: “陛下真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这效率,真是绝了。” 他的脸上满是惊叹,心中暗自佩服朱元璋的行动力。 那些正在挨打的大臣听到他的话,纷纷侧目,朝他望来,眼中满是愤恨。 他们开始挣扎了,似乎想要挣脱束缚,冲过来与他搏斗…… 陆知白眉梢微挑,脸上浮现出好笑的神情,紧盯着他们。 这些家伙居然还有攻击性? 陆知白环顾四周,猛地想起来了:“对了,给我的禁卫呢?” 胡惟庸扫过在受刑的众人,又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心头满是震惊。 朱元璋本已处理此事,让他管好这些人,别再弹劾。 意思就是不想让他们乱说了,也懒得处罚。 其实这种弹劾,在朝堂上本是常事,大家习以为常了。 原本也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万万没想到,陆知白跟朱元璋不知谈了什么,竟让朱元璋改了主意,立刻就把这些人打了板子! 胡惟庸心头一惊,感觉自己或许低估了陆知白在朱元璋面前的影响力。 不过这次倒也怪不得,毕竟涉及太子,朱元璋发火也算有正当理由。 胡惟庸脸上堆起心悦诚服的笑,真诚地说道: “驸马可真是圣眷正隆,独得恩宠。弹劾您的人,都没好下场呀。” 这话看似奉承,实则火上浇油,就怕大臣们不知道自己因谁挨打。 一旁正挨着板子的几个大臣,高声怒骂: “奸佞,奸佞小人!” 陆知白听了,当即起身,大步朝他们走去。 那挨刑大臣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惨然,颤抖着声音问: “你,你要干什么?!” 陆知白背着手,在他们面前缓缓走过。 他垂眼,瞧着这些人斯文扫地的狼狈模样,雅致的脸上泛起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悠悠说道: 第233章 “快进到清君侧,不然,我瞧不起你们!” 胡惟庸在旁听得一阵无语,心中暗叹这小子竟然比我还要张狂。 这时,五个身穿软甲的宫廷侍卫飞奔而来。 他们速度极快,眨眼就到跟前,纷纷单膝跪地,齐声行礼: “见过驸马!陛下令属下五人护您左右!” 见到他们,陆知白脸上瞬间绽出灿烂笑容,眼中满是欢喜,忙走上前说: “都赶紧起来吧。好,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走,回家吃饭去。” 在陆知白看来,护卫多多益善。 至于这些挨板子的,实在是无足轻重。 “是!” 这五人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迅速起身,两人护在他左右,其余三人跟在身后。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午门外行刑的羽林卫,还有受刑的一众大臣,包括胡惟庸,都看直了眼,满脸诧异。 “这是宫廷禁卫吧?”有人茫然眨眼,满是难以置信。 “陛下竟然把宫中禁卫都赏给他了。这是何等的恩宠!”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满是嫉妒和震惊。 他们这几日都在弹劾陆知白,陛下却转眼就给他这么大赏赐,简直是狠狠打脸。 胡惟庸面色阴晴不定,原本的假笑逐渐消失,目光变得幽深,不知在盘算什么。 一片静默中,一个老臣嚎哭起来,绝望地喊道: “佞臣啊!” …… 次日用过早饭,陆知白在家研究股东合同的一些细节。 如今天亮得早,他身体渐好,也比以往起得早了些。 约摸八点多的时候,朱橚风风火火地来了。 两人一见面,就先聊起昨天弹劾陆知白的人被打板子的事。 想到那些大臣的狼狈模样,两个家伙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屋子里回荡。 笑罢,陆知白正经问道: “五哥,你今天来不会只跟我扯闲篇儿吧?我看你,像是有事瞒着我。” 朱橚抿神色犹豫,眼睛左瞟右瞟,就是不敢正视陆知白,支支吾吾地说:“这个……” 陆知白挑了挑眉,问道:“这个样子,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怎么可能?”朱橚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说道: “那个郭家的后人,我给你找到了。这些年比较有名的是郭伯玉,可他有六七十了。 如今他孙子郭雄文三十来岁,据说老祖宗那套学了不少。” 陆知白眼睛一亮,急忙问道:“然后呢?” 朱橚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说:“他不愿意来……” 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朱橚一边挠着头,一边神色尴尬地赶紧解释道: “我派人去顺德府拜访了,可那郭雄文一口回绝,说对来咱们大学任教没兴趣。” 说完,他偷偷瞄了一眼陆知白的神色。 陆知白本来也有所预料,也没生气,反而宽慰道: “五哥,别太往心里去,他不来肯定有他的顾虑,这事儿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他早想到可能失败,毕竟工匠之学,在古代不受重视。 而且他们的大学还没建好,啥啥没有,可以说是前途未卜。 怎么可能一提起来,别人就颠儿颠儿的跑来呢? 可朱橚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之前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能办妥,如今却搞砸了…… 陆知白笑眯眯的说:“五哥,那个金华的陶成道,可是答应下来了,说会过来看看。只要他来,我就有把握留下他。” 朱橚一听,顿时睁大眼睛,咬了咬牙,说: “不行!我得再去打探打探,起码得弄清楚他为啥不愿意来!” 第234章 他不想自己在陆知白心里,是一个菜狗子。 脸往哪里搁啊? 这模样,不达目的不罢休,倒是较上劲了。 陆知白心里虽然没抱太大希望,但还是笑道: “那就辛苦五哥再派人去跑一趟,不过就算不成,也别太放在心上了。 读书人讲究虚名,得三请四请五请的,要三顾茅庐,给足他们面子。” 朱橚绷着脸,气呼呼地说: “哼,其实我真想直接把他绑过来!可这么做,咱俩肯定又得被弹劾。 还会让他心里有疙瘩,也影响以后相处……想想还是算了。” 陆知白笑着拍了拍朱橚的肩膀,说道: “五哥,你呀,偶尔是有些小跳脱,不过在大事上还是能拎得清,总体来说,比较靠谱的~” 得到这样的评价,朱橚心里总算是舒展了几分。 但他更在意之前给出的承诺,心里较上劲了。 当天。 朱橚就收拾行装,走大运河水路,直奔河南行省顺德府邢台县去了…… …… 三天后,上午时分。 陆知白正在工部悠然自得地摸鱼划水,冷不丁有宦官前来宣他。 陆知白心中不禁一喜,暗想:看来老朱那边有消息了。 他疾步来到武英殿,只见今日殿中仅有老朱一人。 陆知白行过礼后,未再多言。 倒是老朱按捺不住,说道:“驸马,你上前来。” 言罢,他拿出一叠纸张。 陆知白稳步走上前去,旋即便听到朱元璋说道: “朕这几日反复思量,又仔细算了算,觉得你这开发区的预算,七十多万贯便已足够。” 这些日子,他除却处理朝廷政事,空闲时光皆一心扑在算账之上,亲力亲为,以致黑眼圈都快熬了出来。 陆知白听了,倒未觉太过惊诧,只是略露为难之色,说道: “陛下,此预算实是有些紧张。七十万贯恐怕难以周全…… 不过,世间本就不存在筹备完备才动工的道理,当下首要之务,乃是拉起一个班子。” 他继而补充道: “至于具体要花费多少,先着手建设,日后若有缺漏,再行筹资……” 朱元璋对自己算的账心中有数,微微板着脸说道: “七十万贯绰绰有余,就看你能否精打细算……” 陆知白连连点头,一脸谦逊之色,应道: “这方面儿臣确实要向父皇多多学习。如此大的项目,确实需要严格把控成本,否则,回本的周期将会漫长无比。” 朱元璋又道: “那就以七十万贯为准,你打算再寻几人?朕寻思过了,不必非得拿出一半的资金,只要比其余人多些即可。” 他暗自思忖:甚至,也无需比他们多出太多。 毕竟,谁敢违逆他的旨意? 陆知白对朱元璋的心思也是服气,暗叹: 老朱如此精于算计,倘若去经商,定也是一把好手啊。 但朱元璋所言亦有道理,毕竟他这公司,并非现代意义上的公司。 除了出资比例,难免会受到社会阶层尤其是皇权的影响。 无论朱元璋说些什么,陆知白皆先应承下来,说道: “父皇所言极是,儿臣打算再找四五个投资人。如此,父皇出资二十万贯,应是较为稳妥。” 朱元璋微微眯起双眸,沉思片刻后说道: “十五万贯吧。十万为现钱,其余折成布匹或粮食。” 陆知白大致估算一番,感觉资金缺口颇为庞大。 这主意虽是他提出,可实际上,他并无如此多的钱财…… 在这般重大的项目面前,他与五哥无异,皆是囊中羞涩。 毕竟,十万贯相当于一亿枚铜钱…… 第235章 没有关系,等这个项目搞完,他就有钱了,桀桀桀桀。 陆知白说道:“陛下投十五万贯也行,相差不大。” 稍作停顿,他又展露笑颜,试探的说道: “父皇,其实儿臣是以技术入股……” 朱元璋面露诧异,问道:“何种技术?技术还可以入股?” 陆知白回道: “便是这开发建设的技术,以及商业策划等等。儿臣这技术价值十万贯,您觉得如何?” 朱元璋沉默片刻,随后不禁失笑,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提出这个点子,知晓如何施行,便价值十万贯?” 陆知白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朱元璋起初觉得他狮子大开口。 但细细思量,技术这东西的价值着实难以估量。 他若坚称价值十万贯,倒也并非不可。 毕竟若不是陆知白提出此想法,这项目根本无从谈起,众人亦无投资获利的机会。 朱元璋遂点头道: “你的说法倒也有些道理。但前提是,你必须自始至终负责此项目,倘若最终搞砸了,你便是第一罪人! 都不需要朕出手,那些商人就饶不了你……” 陆知白赶忙纠正道: “儿臣是第一负责人。这项目,必须成功。” 他随后,又含笑说道: “有父皇这番金口玉言,儿臣便放心了。想必其他股东也会应允此点。” 朱元璋微微斜眼瞧他,心中暗想: 这家伙,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就坐在家中空想,弄出一堆计划,拿着计划书和图纸,就出来拉投资了。 关键是,自己还真信了他的邪! 无奈何,谁叫人家小脑瓜灵光呢…… 陆知白趁热打铁,从袖中掏出早已拟好的两份合同,说道: “父皇,此乃公司与股东需签的合同,您瞧瞧,可有需修改之处?” 朱元璋接过来一看。 一份合同乃是关于熊猫投资建设公司的,上面写明此公司暂时由陆知白、朱元璋、朱橚三人共同出资组建。 另一份合同则写道,该公司与某某人合作,一同投资开发春和商业区的项目。这显然是为将来合作的商贾准备的。 朱元璋看罢便已明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中知晓这公司里皆是自己人。 而商业区的开发所招募的,则是外人。 其实在当下这个阶段,公司和项目,二者差别不大。 但到了日后赚得大钱,有了更多的投资项目,就看出分别了。 朱元璋再度审视合同,眉头微皱,疑惑发问道: “这‘董事会’又是个啥?” 陆知白解释道: “乃是替股东处理具体事务,以及负责日常的一些小决策。” 朱元璋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 “弄得这般文绉绉,不就是雇些人替咱们打理事务嘛!” 陆知白也跟着笑了起来: “差不多便是如此。” 朱元璋已然拿起朱笔,在合同上修改起来,边改边不容置疑地说道: “朕要做这第一大股东,权力最大!当然,日常的一些事务,朕交由你全权定夺……” 陆知白心中早有预料,说道: “陛下圣裁,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经过他这番修改之后,陆知白也懒得誊抄,就保留这原汁原味的痕迹,双方签下各自的大名,盖上印章。 陆知白心中暗想: 无妨,美国的独立宣言上面还有错字呢。 重要的是往后把事办好,而非将合同当作书法作品来写。 最终,双方签下了朱元璋特别版的合同,脸上皆不禁流露出满意的笑容。 朱元璋心情大好,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第236章 “那苏州的富商沈家,乃是沈万三的后人,财力雄厚,在商界颇具威望。朕觉得可以与之合作。” 陆知白略作思索,回应道: “陛下所言甚是,沈家若能加入,在资金和人脉方面皆能提供有力支撑……” 沈家,本就在他的预想名单之中。 好在之前因花露水的生意,双方也有过一些接触。 事情谈妥,朱元璋起身,稍稍伸了下懒腰,长舒一口气,轻松说道: “朕要去看望大孙子了!这几日忙着算账,都未曾好好陪他。” 陆知白连忙施礼道: “儿臣还有其他事务亟待处理。这几日忙碌,也未曾去探望皇孙。” 朱元璋笑着说道: “雄英那孩子念叨着你,好几日未见着你了,怕是攒了一肚子的问题要问。” 陆知白略作思考,微笑着回应: “陛下,不如让小殿下写信过来?如此,还能锻炼他写字。” 朱元璋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边往外走边说道: “甚好!就依你所言。” 两人先后走了出去。 陆知白这几天确实很忙。 老朱既已签了合同,接下来,他就要去拉其他的投资了。 不过,这事儿暂时不急。 反正他不会亲自去找那些商贾。 只需要放出消息,自然会有大商人来联系他。 当下,陆知白倒也不急这些事。 因为,最近几天,还有一件事要做。 那便是…… 六月十八,朱长乐的生辰要到啦! 两人成亲两个月出头,虽然同床共枕,却无肌肤之亲。 这段时间一直在调养,陆知白的身体,日渐好转。 而朱长乐的年龄,也是长了一丢丢。 古人按照虚岁来算,她现在已是十六岁了。若按周岁来算,也是满十五岁了。 虽然,和两个月之前比起来,区别也没有很大。 但听起来,给他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于是,陆知白的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些邪恶…… 啊呸,是一些美妙、旖旎的想法~ 毕竟,是他的小娘子呀~ 生辰之事,朱长乐和那些丫鬟们,倒是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 但成亲之前,双方也是交换过生辰八字的,陆知白自然记在心中。 不过,她们不提,陆知白便也不提。 每日出去忙,然后回来。晚上和朱长乐探讨些记忆技巧,天南地北的聊聊。 看不出丝毫其他的动静。 一段时间下来,朱长乐心中隐约有些失落,只安慰自己,他这些日子很忙。 却又有些好奇,抱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她终究是不相信,陆知白会真的毫无表示。 毕竟,他那么调皮狡诈的一个人…… 陆知白筹备了一些,却觉得还不够,少了点啥。 不能再拖了,今天已是十六,只有明天一天时间。 傍晚,吃过了饭,他没有如平时般与娘子出门散步。 反倒是带了一个大木箱,还有几桶冰块,一头扎进了厨房中,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几个厨娘立于厨房外,眉头紧蹙,满面疑惑,交头接耳地嘀咕着: “如此大的箱子里,究竟装了些啥?” “驸马爷今日这是怎的了?平素根本不知厨房之门朝何方开,今日这般大阵仗……哎哟,那句话究竟如何说来着?” “君子远庖厨!”另一个略通诗书的丫鬟伸长了脖颈,竭力往厨房里张望。 可惜厨房的门窗皆关得严丝合缝,什么也瞧不见。 丫鬟、仆从们纷纷聚拢在厨房院子里,小声地窃窃私语。 众人皆是满脸的困惑不解。 不久之后。 于窗边吹着晚风的朱长乐获知了这消息,心中亦不禁泛起了嘀咕,满心皆是疑惑。 第237章 彩袖笑靥盈盈地猜测道:“我看呐,驸马定然是在研究什么美味吃食。” 另一个丫鬟玉钟接着说道:“说不定驸马是在为后日,公主的生辰做准备呢。” 朱长乐抿了抿唇,静默了片刻,声音轻柔地道: “你们莫要乱猜,他或许又在钻研什么,莫要去打扰他。” 话虽如此。 可她的心底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好奇,还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毕竟这段时日,陆知白的日常生活极有规律。 他为何突然钻进厨房,必然是有缘由的…… 再过一天,便是朱长乐的生辰了,她很难不稍作联想。 一个多时辰之后。 陆知白终于大摇大摆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的衣衫上沾了面粉、碳灰,还有其他的污渍,已然脏得不成样子。 但他的心情格外欢悦,心中暗自感慨: 竟然做成了,我亦有成为世间名厨的潜质!难道我真是天才? 他将所有用品装于大箱子中,又指挥人搬走了。 天色完全黑透,陆知白洗了个澡,回屋躺到床上。 朱长乐坐在桌旁,正手捧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读着。 见他进来,那秋水般的双瞳抬起,笑眼盈盈,问道:“今晚在厨房忙活这般久,累了吧?” 她的话里,带着一丝揶揄之意。 陆知白脸上挂着笑,回道:“还行,宝宝,我们昨天说到哪了?” 他躺到床上,又兴致勃勃地和朱长乐聊起了天。 这几日,晚上他时常与朱长乐一同研究如何提高记忆力,权当是一种练习。 自我感觉稍有进展。 陆知白打算,回忆前世看过的那些书籍,念给朱长乐听。 等她有空的时候,再让识字的丫鬟,把书稿整理出来。 坚持下去,便能成书了。 陆知白回想了一段《赤脚医生手册》。 但天色已晚,说了一阵子,他便感到倦意袭来,脑子也变得迟钝起来,不愿动弹了。 朱长乐坐在床边望着他。 见他像只打盹的猫儿,她不由得弯起眉眼。 陆知白眯着眼,笑道:“今天先到这吧,辛苦娘子了……等大学建起来,里头再办一个春和书局,就请你来当这局长……嘿嘿,朱局长……” 他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朱长乐也被逗得轻笑出声,她未曾听过“局长”,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她嗔怪道:“你就知道打趣我。” 陆知白笑着说:“哪里是打趣,我可是认真的,你这聪慧小脑瓜,很适合做书籍工作……”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陆知白实在困得睁不开眼,很快就睡着了。 朱长乐见他似是累极了,便大胆地凝视着他,目光含情,眸若深潭,情意绵绵,万千柔情蕴于其中。 饶是已经看了两个月,但还是沉迷于他的美貌,无法自拔…… 朱长乐嘴角含笑,轻轻为他盖上丝绸薄被,心中叹道: “他这些日子太过忙碌,晚上还不忘哄我开心,我还能要求什么呢?这样已经是极好的了……” 第二天。 明儿便是朱长乐的生辰,府中不得不筹备起宴会来。 陆知白仍是早出晚归。 晚上,甚至比平时回来得还要晚些。 朱长乐没有丝毫不满,晚上还是与他论书,与往日一般无二。 不过,矜持或娇羞,让她没有主动开口提及,明天便是自己的生辰。 次日。 六月十八。 陆知白早上起来之后,并没有出门。 给自己放了个假,就是这般任性~ 家中已然布置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见到朱长乐,陆知白满脸诧异,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这般热闹?” 第238章 朱长乐那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她憋了片刻,不禁笑了。 一旁的彩袖,忍不住道:“今天,是殿下的生辰呢~” 陆知白一愣,瞪大眼睛,惊讶道:“哎呀!我竟全然忘了……” 朱长乐瞧着他,心中却有些不相信,眼中笑意更浓了,轻声道: “夫君在工部,政务繁忙,这些许小事,无需挂怀……” 说着,又催道:“夫君,快去上值吧!” 她身边几个丫鬟,不由得露出些失望之色,却又不敢多言。 陆知白在袖中一摸,拿出一个修长锦盒来,诧异道:“诶,怎么有个盒子在我手里?” 朱长乐见状,不禁被逗得轻笑出声。 陆知白把锦盒打开,但见一支金镶玉的宝石掩鬓,色泽明艳,造型优美。 数颗小宝石璀璨生辉,显得华贵非凡,但玉质温润,又添了几分内涵。 陆知白挑眉道:“咦,怎么刚好又有支簪子在里头?来,我给娘子戴上。” 他这番举动,着实将周围众人都逗笑了。 朱长乐更是扑哧笑了出来,又羞得垂下了眼,任由他为自己簪发。 陆知白说道:“那‘华珍楼’的掌柜,真是个大好人,昨儿,非要将时新的首饰送给我鉴赏。 咱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所以各色各样,什么簪子、耳环、手镯、戒指……都拿了几样,金的玉的,珍珠玳瑁……有一小箱子,放在你梳妆台上了。” 朱长乐听了,虽是眉眼含笑,却又觉得过于奢华,道: “如此之多,我怕是十年不用再添首饰了……” 陆知白道:“你是公主嘛,要有威仪~再说,自己不用,还可以送人。” 朱长乐奇道:“华珍楼,似乎是京中最大的首饰行,珠宝荟萃。他为何,要送你这么多……” 陆知白笑道:“哦,大约是因为,我允了他一个春和商业区的铺面吧~” “春和商业区……”朱长乐微微一怔,“不是还在规划么……” 陆知白笑了:“是啊。” 朱长乐看着他,不禁露出笑容,真是服了他了。 这,这就是空手套白狼吧…… 陆知白兴致勃勃地道:“我还有一份礼物,待会就去准备。” 朱长乐忙道:“不是已经送了么?我已经很开心了……” 陆知白道:“不行!我勤学苦练,就是为了今日,我一定要做~” 见他态度坚决,朱长乐便道:“好吧……今日,要不要请些亲友前来?” 原本这些事,应该是她自己主管,要提前通知别人的。 但她向来低调,相熟的亲友也不多,又是婚后头一回生日,故而问陆知白的意见。 陆知白想了一想,说:“不用了吧,想请什么时候不能请。今日,谁也不请!咱俩多相处,比什么都强……” 朱长乐点头,轻轻应了。 她垂眸,思索了一阵子,像是悟了什么,脸颊不由得泛起红晕来…… 而陆知白,又去厨房忙碌了。 等到中午,开饭之前,丫鬟用托盘捧了一个蛋糕,小心地放在桌上。 陆知白把三根猪油小蜡烛插在上面。 朱长乐好奇地观察着,问道:“这是什么糕点?好香啊……” 陆知白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生日蛋糕!” 朱长乐含笑望着他,颇有些意外:“你还会做蛋糕?” 陆知白昂头道:“当然,就没有我不会的。” 朱长乐又看了眼蛋糕,眉眼弯弯,心情好极了,道:“你前天在厨房,就是在研究这个吧?” 陆知白笑着承认了,然后教她许生日愿望,吹蜡烛。 朱长乐不明所以,但认真照做。 “好了,可以切蛋糕吃了。”陆知白早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小心翼翼切开蛋糕,顿时,一股甜香味儿散发出来。 第239章 朱长乐以银叉子,轻轻戳了戳暄软的蛋糕,道: “这糕点,倒是不常见。还有这白色的,有奶香味……” 陆知白道:“这是奶油,是用牛奶提炼出来的。没事,往后想吃就吃。” 朱长乐笑眼弯弯,倾慕地望着他,轻声道: “谢谢你,我从没过过这么开心的生辰……” 陆知白笑道:“你开心就好。这个生辰,你会更加难忘的。” 朱长乐不明所以。 但陆知白一整天都没有出去,在家里陪她。 等啊等,天终于黑了。 洗过澡之后,陆知白进了卧室。 他吩咐所有仆从不得打扰。 朱长乐正坐在房中,心情很复杂,有隐约的期待,又有些茫然,还有点忐忑…… 陆知白如往常一般与她聊了一阵子。 然后,实在是忍不住了。 但他两世为人,毕竟还是个童子鸡,倒也是有些扭捏。 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娘子,我……我觉得……” 陆知白咬咬牙,说:“我们应当,行周公之礼。” 朱长乐一听,心立刻砰砰地跳起来,脸颊顿时红透了。 但她终究没有反驳,声如蚊蝇地说:“陆哥哥,这等人伦大事……你说了算。” 既然她不排斥,陆知白便嘿嘿一笑,说道: “那我把灯吹了,你把面纱揭开。没有事的。” (通知:本书满30万字了。可喜可贺,给我几条小鱼干吧~喵呜(??>w<*??)) 盛夏的夜晚,似乎总那么短暂。 只在不经意间,半夜就似过去了。 而陆知白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也有神奇能力。 那便是…… 熬不得夜。 只要过了半夜十二点,必然会睡去,就好比《龙的传人》里的周星驰。 更漏声响起,过了子时,陆知白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了,含混的说: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日再说……” 朱长乐轻轻应了声,已是体倦懒言,尽管羞怯,却也昏昏欲睡了。 她闭上眼,快要睡着了,忽然眼睛又睁开,摸索着,找到面纱戴上,这才放心的睡去…… 第二天,天光蒙蒙。 陆知白醒来之后,发现床上还有人,倒有一丝诧异。 但见朱长乐闭着眼,黑睫纤长,安静乖巧。 往常都是她先醒的。 陆知白想起昨夜,不由得勾起笑容,歪着脑袋,仔细打量他的小娘子。 她的面庞,未被面纱遮住的部分,仿若羊脂美玉,细腻温润。 泛着淡淡的粉嫩,恰似春日里娇羞初绽的桃花,明艳动人。 而面纱之下的脸,看不清楚,但陆知白总觉得这烧伤,并没有太严重。 不然,也该隐约可见才是。 即便如此,他相当守诺,并未好奇去揭开。毕竟是发过誓的。 陆知白只是端详着,乐儿的双眉似远黛轻描,此时微微蹙着,颇显娇柔。 而她的眼睛,睁开的时候,也相当漂亮,盈盈脉脉的,犹如一泓秋水。 陆知白心中想道:“其实娘子也称得上花容月貌,绝世佳人……那烧伤药,还是快些寻到才好,这样总归影响正常生活……” 他轻手轻脚下床,洗漱去了。 原本是想共进早餐,可结果等了许久,也不见朱长乐出来。 倒是她的贴身丫鬟脚步匆匆地走出来,说道:“驸马,殿下说,您要上值就先去,不必等她。” 陆知白不禁微微挑眉,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问道:“她可有哪里不舒服?” 丫鬟强忍着笑,低头说道:“殿下挺好的。” 陆知白心中就明白了,暗自想道:乐儿这是害羞了,毕竟是小姑娘,一时难以面对我…… 他脸上的笑容更浓了,说道:“好,我知道了。” 于是,他从容地自个儿用餐,然后去工部上值。 第240章 早朝之后。 陆知白又被叫到了武英殿。 朱元璋抬眸看到他,只见他雪白的面容透着红润,确实是俊美出尘。 看惯了朝堂上那些老家伙,再看陆知白,朱元璋确实有种洗了眼睛、耳目一新的感觉。 原本朱元璋眉头微皱,有些不满,这会儿心情也和缓了些,问道:“有什么喜事,嘴咧得瓢一样。” 陆知白笑眯眯地说道:“没有,只是一见到父皇如此的风华正茂、龙精虎猛,便觉得欣喜~” 朱元璋轻哼了声,没搭理这茬,目光审视地说道:“你昨天,为什么没有来上值?” 他倒也不是真的要问罪,只是敲打一番,免得这东西勤快不了三天,就犯了懒病。 陆知白微微一笑,回答道:“哦,昨天家里有点事,就是公主的生辰……这次忘了,下回儿臣一定提前请假。” 朱元璋顿时微愣了一下,默然起来。 这些天,他对陆知白家中的情报确实少了一些关注,主要是天天都能在宫里看见他。 而女儿的生辰,他倒是真的忘了…… 不过,朱元璋面不改色,很快露出一丝微笑,转而夸奖道:“你们新婚燕尔,多陪陪她,这倒也是情有可原。你倒也算得上体贴。下次要提前告知。” 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神色。 紧接着,他又说:“她和宁国公主,乃是双生,宫里本也给了赏赐,不知送到了没有。” 说着,便使了一个眼色,挥手打发身旁的宦官马良去处理此事。 待宦官走后,朱元璋便专注地问起他关心的事儿来,问道: “你那商业区的项目,其他的投资商找到没有?” 陆知白微微颔首,说道:“陛下勿忧,信早已带去了苏州府沈家,这几日估计会有动静的。” 朱元璋听了,便点点头,也不好显得太过急切,摆手道: “你自去忙吧,大学和商业区,抓紧一些。咱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陆知白点头道:“陛下向来雷厉风行,干脆利落。儿臣去当差了。” 他麻溜的离开武英殿,却压根儿不想在工部多待。 六部的署衙,又挤又热,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思来想去,这么热的天儿,还是回家吧。 陆知白心里正盘算着,走在出宫的路上。 也不知道走到哪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三姐夫!” 陆知白回过神,转头一看,瞧见一个少年朝自己小跑过来。 陆知白认了出来,微微拱手行礼道:“楚王殿下……” 楚王朱桢笑着朝陆知白跑来,嘴角高高上扬,透着几分顽劣之气。 陆知白颇感诧异,他与楚王之间本无过多交集。 只是偶尔在大本堂或文华殿时,能看到楚王捧着书,却在神游天外。 朱桢倒是生得颇为俊秀,小麦色皮肤,一双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他微微眯眼笑道:“三姐夫不必多礼,您可是父皇跟前的红人呐。” 陆知白还急着回家呢,遂问道:“楚王,您找我所为何事?” 朱桢眉梢轻轻一挑,眼珠一转,说道: “三姐夫,我听五哥讲,您先前建了一个研究所,如今又在筹办大学。我有些好奇,能否去研究所一观?” 他那眼神灵动至极,仿佛藏着无数狡黠的心思。 陆知白望着朱桢那双黑亮的眼睛,心中暗自腹诽:“一看就是个熊孩子!” 然而,毕竟朱桢是王爷,又是自己的小舅子,也不是什么大事,陆知白便应下他的请求。 在回家的马车上。 第241章 在回家的马车上。 陆知白斜倚在车壁,微微阖上双眸,闭目养神。 朱桢却像只活泼的小猴子,小动作不断,还盯着陆知白,笑嘻嘻地说道: “三姐夫,您确实相貌出众,也就只比我略逊一筹罢了~” 陆知白轻哼一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没有搭理他。 …… (不行啦,往后还是日六吧,俺没有天天日八的实力。每天睁开眼,就欠了几千字,哇……) 陆知白微微皱眉,回想起楚王朱桢的生平,心中满是诧异。 这与书中所记载的大不相同啊! 说好的天性端重呢? 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逗比。 莫非是史书中的描述加了过多的美化滤镜,以至于严重失真? 朱桢见陆知白不太搭理自己,倒也未见异色,只是说道: “三姐夫,我知晓咱们不算熟,无妨,往后自然就熟了。 听说您近来做了不少大事,是累着了?还是在为五哥忧心?” 陆知白睁开眼睛,面露诧异:“五哥怎么了?” “五哥去顺德府邢台县啦~路途那般遥远,天气又这般炎热,也不知去做甚。”朱桢眉头微皱,撇了撇嘴。 陆知白猛地睁大双眼,震惊又疑惑:“邢台县?我竟全然不知……” 朱桢扬了扬下巴,说道:“是啊,五哥前几日便风风火火地出发了,走的还是水路。他没跟您说吗?” 陆知白轻轻摇头,知道是好面子的缘故,不禁感慨:“邢台县……我真是服了他了!” 邢台地处如今河北省的中南部,距南京足有一千七百里,这一路上不知要历经多少艰难险阻。 朱桢问道:“他去那儿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陆知白道:“他定然是去找郭雄文了。” 原本以为朱橚会派人前去,未料他竟亲自千里迢迢赶去…… 想必是抱着务必将人带回的决心。 陆知白有些无奈地笑道:“我倒是未曾想到,他看似文雅,性子却如此执拗……希望他一路平安。” 朱桢哼了一声,一脸得意地说道:“我们老朱家的人,向来都这般较真!只要是认定的事,定会勇往直前。” 陆知白听了,点头表示赞同,心中暗叹:只能说朱元璋的基因强大。 朱桢却突然跳脱地问道:“郭雄文又是谁?五哥找他作甚?” 陆知白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委告知于他。 朱桢哼了一声,撇了撇嘴,说道:“给脸不要脸,直接绑过来不就得了。” 陆知白汗了下,心想:你们还真是一个爹生的。 不多时,马车稳稳停在了陆家门前。 “少爷,来自徐州的磨镜匠到了,正在房里休息。”李默见到陆知白,赶忙前来禀报。 陆知白一听,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甚至笑出了声: “终于到了!最近真是多喜临门啊~” 朱桢则好奇地瞪大双眼,问道:“磨镜匠是做什么的?三姐夫为何这般高兴?” 陆知白心情大好,笑着解释道:“就是打磨镜子的,此人手艺精湛,往后我还指望他打磨玻璃镜呢。” 朱桢眉头微皱道:“玻璃镜?又是个新奇玩意儿……我何时能去研究所瞧瞧?” 陆知白说道:“随你,我要去吃饭了。” 朱桢立刻应道:“哦,我也吃饭。” 说着便紧紧跟在陆知白身后走向餐室。 随后,朱桢便表演了一个如狼似虎。 陆知白简直无语,这家伙难道是专程来蹭饭的? 饭后。 朱长乐有些娇慵无力,于是去午休了。 离去之前,盈盈秋波望着陆知白,欲说还休。 陆知白有些无奈,他倒是想与娘子温存一番,怎奈家里来了个熊孩子。 第242章 无妨,熊孩子总不能在他家过夜吧。 于是陆知白轻声道:“你先去休息。” 待朱长乐走后,朱桢迫不及待道: “三姐夫,现下已是下午,咱们能去研究所了吧?” 陆知白点头,说道:“可以,但你切勿捣乱。不然我就禀告父皇。” 朱桢顿时露出一丝怂色,眼珠一转,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三姐夫,我最乖了。” 陆知白带着朱桢前往研究所。 心中却在思索,这小子究竟有何意图? 定然不会毫无缘由。朱桢必定有所图谋。 两人踏入研究所,一幅繁忙景象映入眼帘。 研究员们在各自的工位上忙碌着。 屋子里到处都是各类材料,或是模具,还有半成品。 这样的地方,自然是有些脏乱。 但朱桢还没进去,便看直了眼,满脸好奇,双眼放光。 他们进来的时候,研究员们手上做着事,正在说话。 “你们想好对策了没有?” “去任教吧,咱们底气不足,做学生呢,又觉尴尬……” 陆知白与朱桢迈步走进这偌大的房间。 众人见他前来,连忙放下手中活计,纷纷向他行礼。 朱桢好奇问道:“他们在说什么啊?” 陆知白道:“在说他们的前途。” 由于要建春和大学,研究所里的众人,也受到了影响,生怕失了业。 陆知白扫视众人,高声说道:“诸位莫要忧心,各位的前途,我自有安排。但你们自身也要争气。” 一众研究员仍显焦虑,但好歹增添了些许底气。 他们纷纷说道:“驸马,您可不能不管我们!” 陆知白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说道:“待这几日我得空,再与大家详谈。” 朱桢可不理解他们的烦恼,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 一会儿摸摸这个工具,一会儿又瞧瞧那件半成品。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哇,太有意思了吧!” 随后,他来到一个工位前。 只见此处满是机械物品,运用了不少机关设计,看起来极为精巧。 朱桢睁大双眼,满脸极度感兴趣的神情,低声道:“这便是我要找的!这位师傅……” 蒋平顺诧异抬头望着他,稍作思考,拱手作礼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朱桢露出一丝坏笑,问道:“您既然如此擅长制作机关,想必也会设计陷阱吧?” 蒋平顺听闻此言,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公子何出此言?机关与陷阱可不是一回事。” 朱桢双手抱胸,嘴角上扬道: “师傅莫要推脱,我瞧着您这本事,做个陷阱定是手拿把掐的。” 陆知白在一旁,眉梢一挑,一副知心大哥哥模样,温声说道: “你做陷阱,是要干什么?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我对此道,也有些了解……” 朱桢顿时诧异的望着他道:“你还会做陷阱?” 陆知白笑着说:“这是我建的研究所,你说呢?” 朱桢将信将疑,想了一想,便拉着陆知白来到僻静之处…… 朱桢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道: “三姐夫,那几个大儒老师,整天滔滔不绝,讲些枯燥至极、乏味透顶的东西,听得我脑袋都要炸开了花!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就想着弄个陷阱,好好修理修理他们,也让我出出这口恶气。” 陆知白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有些失笑道:“你真是一条汉子,胆大包天了。” 朱桢哼了一声,皱眉说:“你是没有听过他们讲课!我实在是受不了啦!现在太子大哥都不想听了,他们的大道理就更多了……” 陆知白只觉得很好笑,仿佛看到一只想把唐僧捶死的猴子。 第243章 但随即,他神色严肃,郑重地说道: “楚王,这绝对使不得,尊师重道是基本修养。 况且,对老师使这种手段,传出去成何体统?都没人给你说媳妇儿了你信不信。” 朱桢也皱起了眉头,不信道:“这怎么可能?只要我小心一些,肯定不会让人发现蛛丝马迹的。没有人知道是我做的。” 陆知白连连摆手,态度坚决:“不行,此事万万不可。你如果没来研究所,我是绝对支持你的。现在不行。” 科学研究所和春和大学,本身就成了读书人的眼中钉,现在羽翼未丰,还很幼小,绝对不能再生波折。 朱桢却是胸有成竹的说:“放心吧,不会跟你扯上关系。 我已经想好了,要让自己安全,最好嫁祸给其他人!” 陆知白眉头紧皱,越听越觉得离谱,又有些好笑,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想要嫁祸给谁?” 朱桢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狡黠地说道: “这陷阱,又没什么伤害,无非就是让他们出出丑罢了。 但最好,是一个即便做错事也不会被惩罚的人来背锅……” 说完,他双手抱胸,两眼发亮地说:“那就是……大皇孙!” 陆知白瞬间睁大眼睛,满脸震惊,道:“雄英还是个孩子啊!你真是丧心病狂!” “他要不是孩子,我还不找他呢~”朱桢理直气壮地说道。 陆知白墨玉一样的眼睛,微微斜着他。 朱桢见状,眨巴着眼,熟练的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小声嘟囔着说:“我说说罢了,又没有真做……” 陆知白目光中满是无语,盯着这个一肚鬼点子的六皇子,无奈的摇着头,说道: “老六啊,你可真是个老六……” 朱元璋的儿子,简直个个都是奇葩…… 陆知白突然回想起,楚王朱桢这小子确实是个“老六”。 历史中,曾发生过这么一件事儿。 洪武三十年的时候,朱桢想给自己寻觅一块风水宝地,当作墓地。 在他的封地武昌,有一处风景如画的胜地龙泉山,简直太合他的心意了。 然而,此地早已是西汉名将樊哙的坟墓所在。 于是,朱桢就琢磨出了一个鬼点子。 他先偷偷地将一块石碑放进樊哙的墓里,又大张旗鼓地当众开启墓门。 只见那石碑上赫然写着: “此地本是楚王地,暂借樊哙上千年;今日时至期已满,樊哙迁移到东边。” 樊哙的后人目睹此景,纵然满心愤懑,却也无可奈何。 只得乖乖地把祖宗的墓地,迁到了楚王划定的陵寝范围之外。 陆知白想到此处,不禁笑了起来,目光中满是戏谑地看向朱桢。 朱桢见他这般模样,也跟着笑了,说道: “三姐夫,你该不会向父皇告我的状吧?我都告诉你了,咱俩就是同伙……” 陆知白哼出一声冷笑,说道:“呵呵,如果告发你能赏银千两,那我可就真去告了。” 朱桢眉头一皱,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说道: “我这不过是动了点小心思,还没犯错呢,哪能值这么多钱?” 陆知白看着他这副不信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虽说这熊孩子鬼点子层出不穷,但陆知白可没心思去告状。 多浪费时间啊,关键是对他并没有半点好处。 朱桢却似乎因为陆知白的这番话,对他高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说道: “三姐夫,你可真是够义气,往后,咱们就是铁哥们了。” 陆知白心里暗笑,觉得这家伙幼稚得很。 可转念一想,他年纪尚小,还没有成家,倒也正常。 第244章 毕竟历史上的朱桢,其实也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比起舞文弄墨,更喜欢武道。 如今才十五岁,只有点小聪明,倒也不足为奇。 陆知白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告诫他: “你呀,心里想想就算了,这种损招可千万不能付诸实践,别给我的研究所招黑。 你要是真去干,那就是武则天死老伴,失去理智了!” “姐夫你放心,我晓得个中利害。”朱桢忙不迭地点头,不想得罪他。 但片刻后,朱桢爆笑起来,道:“啥玩意儿?武则天死老伴……哈哈哈……” 他笑得停不下来,甚至弯下了腰,脸色涨红,像被点了笑穴。 陆知白无语的看着他。 朱桢蹲在地上,道:“你也太有意思了……三姐夫,我有点喜欢你了……” 陆知白摇头道:“熊孩子~” 朱桢自个笑了半天,从地上爬起来,又愁眉苦脸起来,耷拉着脑袋说道: “但我实在是不想跟现在的先生们学了,这可如何是好?天天都得看那些枯燥的书,还要完成课业。 唉,我感觉现在油锅中,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陆知白听着他诉苦,沉默不语,心想:你还小,这种生活,这可真是路易十六……没有头啊。 朱桢见状,干脆把话挑明,嬉皮笑脸地问道:“三姐夫,你这大学招生的名额满了没有?” 陆知白微微挑起眉毛,反问道:“你说的是老师还是学生?” 朱桢赶忙回答:“当然是学生啊。” 陆知白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你小子想来上学?” (亲爱的读者宝宝们,本喵太难啦!快吃不起小鱼干,求赏赏让本喵继续加油喵~) 朱桢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道:“你们这儿会不会讲授那些儒学经典,什么之乎者也、仁义道德之类的?” 陆知白说:“基本的为人处世道理肯定会教,但不是重点。我们这儿,致力于让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朱桢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眼睛放光地问道:“这又是什么新奇说法?” 陆知白耐心地给他大致解释了一番,又说: “当然啦,这只是我预想的效果,尽力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罢了。” 朱桢连连点头,兴奋得两眼直冒光,沉吟之后,说道: “我觉得你这教法棒极了,比大本堂有意思多了。”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三姐夫,我想到这大学学习。” 陆知白望着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说道: “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盘,你想来混日子? 大学的名额可是有限的,你别占了别人的位置。” 朱桢一听,顿时仰起了头,涨红了脸,说道: “你这纯粹是冤枉我,我还没开始学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混日子? 我对大儒教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但是你这儿的机关、陷阱啥的,我觉得特别有趣,想学。” 陆知白一时间,被他说得无言以对,高深莫测的嗯了一声。 心想这孩子,倒是适合去研究什么手榴弹、地雷、鱼雷、燃烧弹,甚至是没良心炮…… 他如果来的话,陆知白能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并且。 陆知白心中一动,瞬间就想到了该如何最大化地开发这位亲王的商业价值。 啧啧,毕竟是个天潢贵胄啊~ 但是,怎么可能楚王一提起来,他就答应了。 陆知白轻咳一声,欲擒故纵的劝说道: “楚王殿下,您说的这些可都是工匠技艺,在世人眼中那是贱业末流。 第245章 您可是堂堂亲王,怎么能屈尊在这儿当学生呢?” 朱桢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立刻是反驳道: “可是,太子大哥能当大学的院长,我为什么就不能入学呢?” 他说着,露出委屈之色,嘴巴一撇,道:“就是你不想收我吧,找这么多借口……” 陆知白想了想,倒是真想起来一个阻碍,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不是,你再好好想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我可是院长,必然是要去讲课的……” 朱桢顿时睁大了眼,一脸震撼,说道: “我倒是忘了,原本大家是平辈,现在要被占便宜了……” 陆知白又失笑道:“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你爹是我岳父啊!这不岔辈了吗?” 说着他自己都笑出来了。 朱桢先是一愣,随后摆手反驳,不信道: “这种话不过是嘴上说说,难道还真有学生,整天对老师爹啊爹的喊不成?心里明白不就行了。” 他很是不服的样子,说:“哪有这么较真的,那岂不是成了求学的阻碍?我只知道达者为师,其他的都是狗屁。” 陆知白望着他这倔强的模样,感觉差不多了,笑着说道: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去跟陛下禀报吧!” 朱桢想了一想,点头道:“好,我得了机会,就和父皇说说。” 如果朱元璋答应让他来上学,那陆知白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但想来,这事儿没那么容易。 反正,眼下大学也尚未建成,倒也不必着急。 不过这段时间,招生工作已经热火朝天地展开了。 城门张贴告示、闲汉们奔走宣传、百货楼发放传单,甚至货郎去乡村的时候顺便宣说等种种手段,多管齐下。 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晓,太子殿下的春和大学在招生。 这招生,不看出身的高低贵贱,只看是否有拜师学艺的决心,有没有立志做出一番事业的志向! 只不过,现阶段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培养全方位的人才,所以,还是以工匠、医学、农学等实用技术的教学为主。 而这种招生宣传,是持续不断的,能够尽快将最新进展和政策传递到四面八方。 有些有意向的人,需要时间考虑,甚至是攒钱做准备。 陆知白早就安排宣传的人,顺便登记有意愿者的基本信息。 每隔几天,他便能收到不少这样的名单,心里也大致有了底。 …… 朱桢如脱笼之鹄,在研究所开心地玩了整整半天。 下午准备回宫的时候,又找到陆知白,拉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 “三姐夫,父皇那么宠你……要不,还是你去帮我说说吧。” 陆知白白了他一眼,哼笑道:“你傻呀,你是亲王,这事儿得你自己去说。” 朱桢一脸的没底气,皱起眉头说:“那要是父皇不同意呢?” 陆知白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那我也没办法咯。” 如今距离大学开学还有些时日,朱桢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再者,他能入学更好。 实在不成的话,陆知白也可以发挥五哥的商业价值,嘿嘿~ 反正都姓朱,都差不多。 朱桢走后,陆知白用过了晚饭。 此时已近黄昏,那炽热的暑气稍稍消散了些,天气不再那般酷热难耐。 恰好,他得去查看春和大学的建设进度,便叫上了名叫徐土根的磨镜匠一同前往,尤其是要去看看玻璃作坊。 徐土根一见到陆知白,那脸上的兴奋之色简直难以掩饰,忙不迭地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第246章 腰弯得极低,头都快碰到地面了。 他诚惶诚恐,压根不敢与陆知白同乘一车,而是和李默一起挤在了车架上。 丁维和其他几个禁卫,各自骑了一匹马,慢悠悠跟在附近。 陆知白在途中询问了徐土根一些情况。 徐土根皆是如实回答。 他对于自己被驸马看中这件事,至今都觉得仿佛是在做梦。 徐土根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俺真是做梦都没想到,驸马大人能瞧上俺这粗人…… 还有啊,驸马大人,您给的盘缠实在是太多啦,还有好些没花完呢!” 陆知白闻言微微一笑,温和地回应道:“剩下的你就留着吧。” 其实,他如今可以召集各类能工巧匠,但磨镜匠却唯有徐土根一人。 陆知白又严肃起来,认真地说道:“徐土根,你往后的任务可不单单是打磨镜子。 你还得带学徒,必须得尽心尽力地教,一点儿私都不能藏。” 徐土根听了,忙不迭地点头,应声道:“小的明白,小的一定照办!” 陆知白语重心长地继续讲道:“别把‘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那套旧思想带到这儿来。 我做的是大买卖,需要的人才,越多越好,可不是只靠你一人就能成事的。 你要是教不出个名堂来,以后这活儿多起来,能把你给累得趴下,你信不信?” 徐土根听了这话,神色一紧,连连点头应承道:“驸马大人说得是,小的一定倾囊相授,绝不敢有半点儿保留!” 陆知白第一次见到他,就这般训话,再加上那盘缠,可谓恩威并施。 徐土根既然决定了来投奔他,自然是要好好效力。 没过多久,一行人到了春和大学的工地进行巡视。 工人们吃过晚饭了,正干得热火朝天,一个个都鼓足了劲儿。 陆知白看着这场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不错,今天居然没人中暑,进度也相当理想。” 随后,他又带着徐土根,来到了河对面的玻璃作坊。 说起这条小河,陆知白心里其实是不太满意的,觉得它有点窄,不太适合建码头。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附近实在是没有位置和条件更好的地方了。 窄点儿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所以他派人在河边上隔了两丈远,开挖一段新的河道。 等挖得足够深长了,再把中间的部分打通,原本的河道就能变宽许多,也就能够建码头了。 挖河的进展比大学的建设还要快,毕竟工人们只需挖土运土就行。 陆知白带徐土根走进玻璃作坊,先把几个手艺精湛的玻璃师傅叫了过来,让他们相互认识认识。 接着,给这些师傅安排了新的任务,让他们制作新的模具。 实际上就是制造凸透镜。 古人哪见过这新奇玩意儿,都觉得稀奇得很。 徐土根对这个玻璃作坊充满了好奇,眼睛都看直了,嘴里不住地赞叹道: “这么大规模的玻璃作坊,俺可真是头一回见。这玻璃晶莹剔透的,跟那水晶似的,太稀罕啦!是怎么烧制得如此纯净的?” 这年头,其他地方的玻璃大多还是以色彩明艳、花样繁多的琉璃为主。 像陆知白这里的透明玻璃,其实,是被视为低价值的,不太受欢迎。 但做成了带螺纹的玻璃瓶子,那可就不一样了。 因为回收价,足足有五十文呢,买酒精或花露水的时候可以抵价。 第247章 徐土根拿起一个玻璃瓶,对着火光仔仔细细地查看,惊叹不已: “里面竟然一个气泡都没有!这要是做成镜子,那肯定相当不错,比铜镜可要明亮太多太多了。” 陆知白笑着说道:“我不是让你打磨那种照人的镜子,我需要的是凸透镜。” 说完,他又详细地解释了一下,自己想要的凸透镜是什么样子的。 徐土根听得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把这事儿应承了下来。 陆知白陷入了沉思,心里想着这玻璃确实可以用来做镜子,只需在后面加上水银涂层就行。 不过,他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暗暗思忖道:镜子何必那么清楚? 好像有个古代寓言说过,一个磨镜匠手艺绝佳,把镜子磨得清晰无比、纤毫毕现,结果镜子的销量反而不佳。 毕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他一般容貌出众的人。 不过,这也未必,先做出来才知道。 陆知白转头对徐土根说道:“往后你就在这玻璃作坊工作,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他们。 另外,我先派十个人跟你当学徒,专门打磨这种透镜。等第一批成品出来,我再确定你的职称。” 徐土根听了,一个劲儿地点头。 只是,他根本不清楚职称是什么,心里琢磨着可能和自己的收入有关。 于是便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下。 陆知白耐心地稍作解释,告诉他职称不会有朝廷的奖励。 但在他自己的体系中,职称确实会影响收入。 得知如此,当天,徐土根就住在了玻璃作坊里。 看样子竟是要连夜打磨透镜,那积极的劲头简直无人能比。 陆知白见他这般积极,心中也是充满了期待。 其实,只要能造出没有气泡的玻璃,打磨一个没有要求的凸透镜并不困难。 难的是确定透镜的度数,要什么度数,就能磨出什么样的才行。 …… 接下来的两天,陆知白前往研究所走了一趟。 还未踏入研究所的大门,便能听到屋内传来的激烈讨论声。 这帮人最近可谓是成果斐然,研制出了一种木头升降梯。 那升降梯的模型摆在屋子的正中央,几个研究员正围绕着它,指指点点,热烈地讨论着如何进一步优化,增强稳定性和载重。 这升降梯搭建好之后,可以通过绞盘来人工牵引,在大学工地的建设中发挥着极大的作用。 另一边,几个研究员正对着织布机的零件比划着,在讨论着如何改进。 讨论之中,有人提出应该先从改进纺纱机入手,不然织布原料会不够用。 大概是因为陆知白与他们提起过,夏天卖蚊香、花露水、痱子粉,秋天卖布,冬天卖蜂窝煤…… 陆知白看在眼中,露出微笑,对他们的水平颇为认可。 毕竟,这些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又经过这两个月的历练,本事自然是见长。 但让他们去大学任教,似乎又有哪里不太够。 …… 现在当务之急,是对杂学知识,尽量进行体系化的整理。 所以,陆知白目前制定了这样的方案: 首先,所有人将自己的毕生所学、独门技巧详细地记录下来,日后进行整合,形成系统的教材。 其次,要征求所有人的意见,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前往大学任教。 这里面有些人阅历丰富,能言善辩,善于传授知识。 而有些人性格内向,只擅长埋头搞研究,不太适合站在讲台上授课。 第248章 但不管怎样,陆知白向众人保证,哪怕在大学授课,依然是研究所的人。 而只要在研究所,收入绝对不会大幅降低。 另外,为了激励他们,陆知白掏出了杀手锏—— 要是能够自主研发出新成果,投入市场后,便能一直享有一定比例的分红! 虽然比例不高,但会很稳定。 这种利益驱动的新模式力量非凡,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陆知白道:“有一个前提,必须得是自主研发,但可以合伙。” 之前的许多东西都是陆知白给出的点子,并非这些研究员自己琢磨出来的,所以不能参与分红。 陆知白在研究所将这些事宜讲完。 所有人都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安下心来,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未来的去向。 不管是去大学任教,还是留在研究所搞研究,前景都比以前好上太多太多。 陆知白吩咐研究所的所长季洪才,让他务必处理好众人的经验记录,要确保大家毫无保留。 他说道:“大学建成后,会有大批工匠交流,思想碰撞,届时定会产生很多新想法。 你们这些经验,说不定就会被替代,不能敝帚自珍,现在早点拿出来,还能获得奖励。” 季洪才赶忙应道:“驸马您放心,就算他们不识字,这些书吏加班加点,也绝对能在大学开学前,把该记的都记下来。” 陆知白点点头,想了一想,又吩咐他道:“去收集一些材料,尤其是磁铁……” 吩咐了此事,他接着又说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大家的职称。目前所有人都是中级职称!以后的事嘛,以后再说。” 要知道,职称这东西,目前要大规模推广确实困难重重。 当下只能在京城先进行试点。 等到整个社会对工匠的重视程度大幅提高,这职称,就能够顺理成章地全面推广开了。 即便如此,他如今在工匠、商贾中的威望,那可是极高的,称得上德高望重。 手工匠人能从他这里获得职称,那是极大的认可,无论到哪个作坊都备受欢迎。 …… 而楚王这边,好不容易寻得机会,去向朱元璋请安。 趁着父皇心情还算不错,朱桢小心翼翼地提出想去春和大学之事。 朱元璋一听,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中阴晴不定。 沉默片刻,朱元璋冷哼一声,大声斥道: “几个师傅早就跟朕说过,你上课时吊儿郎当,从不用心。 如今,竟还想着跑到春和大学去偷懒?哼,想都别想!” 楚王一听,“扑通”一声当即跪在地上,索性也是认了,道: “父皇,儿臣资质愚钝,实在是学不下去了!儿臣只希望去春和大学,学些感兴趣且实用的东西,求父皇成全!” 朱元璋皱着眉头,思索之后,狐疑的问道: “难道是驸马叫你去的?好做招生的招牌?!” 朱桢略作思忖,深知绝不能坑害陆知白。 于是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似的,忙不迭地否认道: “没有!三姐夫未曾这般说,实乃我自己想去的。” 朱元璋微微冷哼一声:“谅他也无此等胆量。” 朱桢满脸困惑,满心不解地问道:“为何太子大哥能当院长,我却不能去上学?” 朱元璋微微斜睨着他,仿佛被他的愚钝惊得无语,静默之后方才说道: “太子去当院长,你当学生。此等情形,成何体统?” 朱桢恍然大悟,简言之便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般可就乱了辈分。 第249章 他据理力争,言辞恳切:“儿臣只是一心想学些东西,未曾考虑这些……” 朱元璋长叹一声:“你也年岁渐长,也该好好学点真本事,日后好去就藩。” 朱桢撇了撇嘴,嘟囔着说道:“我身为王爷,那么上进干什么?” 朱元璋一听,顿时怒发冲冠,厉声斥责道: “身为王爷就不上进了?不学点真本事,难道要当一个窝囊废?咱的儿子里还能有废物?” 说着,他左顾右盼,寻找起来:“咱的鞭子呢?!” 朱桢一听,瞬间慌了神。 但他骨子里透着一股叛逆,仍是心有不服,低声道:“儿臣难道说错了吗……” 朱元璋面色阴沉如水,对他不理不睬。 终于,从一个抽屉里寻得了他的马鞭,握在手中,便虎虎生威地朝着朱桢步步逼近。 朱桢惊恐的大叫:“不至于吧?我犯什么错啦?” 他瑟瑟发抖起来。 望着脸色阴沉、不断迫近的朱元璋,朱桢再也按捺不住,“嗖”的一声弹起,拔腿便跑。 朱元璋又好气又好笑,在后头怒喝道:“大胆逆子,还不乖乖受罚!” 朱桢跑到一个柱子后面,苦苦哀求道:“父皇,我知错了,您先把鞭子放下,我们好好讲道理……” 朱元璋冷冷一笑,吩咐道:“来人,将这逆子押下去,打十个大板!” 朱桢一听,欲夺门而逃,奈何为时已晚。 很快,就被门外蜂拥而入的侍卫抓住,按在走廊上。 “啪啪啪”的板子声不绝于耳。 朱元璋在一旁观看,朱桢被打得哭天喊地。 今日下雨,恰好他此刻无所事事,便打起孩子来。 朱桢依旧满心不解,大声喊冤。 他满脸迷茫,说道:“儿臣实在不明白!怎么就不可以?” 朱元璋垂眸看着他说道:“你堂堂一个亲王,跑去工学院,想学个甚么? 咱知晓你在兵马方面勉强尚可,更应该修好德行,将来就藩之后,切勿做出糊涂之事。” 如今因着老二秦王就藩之后的荒唐迹象,他对儿孙的德行极为看重。 倘若德行不修,定然会做出残害百姓的恶行来。 朱元璋问道:“你可明白了?” 朱桢捂着屁股缓缓站起身来,面露沉思之色。 转学的请求无人理会,还平白挨了一顿打,心中别提有多憋屈了。 然而,越是不让他去做,他就越要去做。 他就是这般叛逆! 朱桢说道:“父皇,儿臣的德行,已然修得差不离啦,如今,就应当学些感兴趣的东西。” “逆子啊!真是恬不知耻!” 朱元璋一听,瞬间怒不可遏,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朱桢见状,当即跳将起来,喊道:“父皇,孩儿先告退了!” 他一只手捂着屁股,跑得比脱缰的兔子还快,在细雨中狂奔而去。 朱元璋望着他的背影,追了几步便罢,恨不得脱下自己的鞋子扔过去。 他破口大骂道:“狗一般的东西,气死朕了!” 朱元璋眉头紧蹙。 儿子生得多固然是好事,可这教育实乃一大难题。 男孩生性顽皮,常有不听话之时,唉…… 朱元璋望着天地间的雨幕,心中再度烦闷起来。 陆知白不过比朱桢年长两岁,怎就显得出色成熟许多? 长得又好,又孝顺,主意又正,最重要的是会赚钱。 不过。 往好里想,小陆现在也是他的孩子。 这么一想,朱元璋的怒气渐渐消散了。 还好,孩子多,就是有这样的好处,这个不行那个行。 可是楚王啊,这姐夫只比他大两岁,已经在搞七十万贯钱的大生意了。 就连老五周王,也是合伙人了。 第250章 楚王成日里只会舞枪弄棒、斗鸡遛狗,还不好好上学。 这是怎么混的啊? 这般一对比,朱元璋又郁闷了。 甚至觉得。 真把楚王送到春和大学去,若真能学点东西,好像也不是不行。 …… 这会儿细雨蒙蒙,天气凉爽,陆知白正在酒楼之中赴约。 前几天,苏州富商沈旺得到了百货楼的确切消息后,便亲自赶赴京师。 并约上了三位富商好友,在京中最好的酒楼宴请陆知白。 沈旺是沈万山的后人,也是沈家这一代的家主。 年轻时,他和哥哥曾向朱元璋献上大笔财富,并为之修建亭台楼阁等,颇得朱元璋欣赏。 也难怪朱元璋对沈家印象不错。 在场的其他几位富商,皆来自江浙一带。 他们虽与百货楼有生意往来,可与当红的驸马坐下来面谈的机会,这还是第一次。 因此,尽管每个人的年纪都比陆知白大上许多,几乎能当他爷爷了。 但神情无不是透着恭敬,丝毫不敢有小觑之意。 甚至,不知从何处打听到陆知白不喝酒,故而准备的是茶水和果汁。 陆知白穿着银色锦服,一身清贵之气,闪亮得让这些老富商都有些不敢直视。 面对这群家财万贯的大富翁,陆知白满面微笑,展现出了基本的“见钱眼开”的商业素养。 他将大学周边的开发计划娓娓道来,并带了一些图纸过来。 构思之精妙,引得商人们纷纷点头,面露惊叹之色。 他们目光发亮,显然心动不已。 但也不会仓促下决定。 毕竟这合作形式有些新颖,还需好好讨论一番。 将基本情况告知他们后,陆知白并不担心。 这倒算不上商业机密,毕竟最大的股东,无人敢惹。 陆知白介绍完了主要情况后,笑道:“各位,情况便是如此了。” 说着,他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静静等着众人答话。 这群富商沉默不语,以目作谈。 虽有些心动,且有意了解,但他们仍有诸多疑惑。 一个叫陈元宝的富商拱手说道: “驸马爷,我向来快人快语,还望驸马勿怪。您这项目甚好,可我有个疑问。 此项目依托春和大学而建,二者一荣俱荣,只可同富贵。但您这大学……” 其他人纷纷看向他,略有惊讶之色,但也很佩服他,露出鼓励的神色。 陈元宝心一横,说道:“春和大学,这是抢读书人的饭碗啊。如今外面议论纷纷,许多读书人颇为不满,并不看好。 听说许多大儒,对圣上的旨意,颇有微词……” 他神色凝重,眉头紧皱,额头上的皱纹愈发明显,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陆知白听了,嘴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说道:“还有别的疑问吗?” 另一位商人也开口道:“驸马,小人有惑。这大学,听说招收的多半会是普通人家孩子,如何能保证产生巨大收益? 若是没有保证,这大学便很难办下去,指不定能热闹多久呢……” 这位商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擦了擦汗,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期待。 陆知白微笑着,不见丝毫恼怒。 招商引资嘛,态度得好,要让他们放心的掏钱出来。 他笑着徐徐道:“各位有此疑问很正常。但这大学,是谁的主意?” 一众商人自然有所耳闻,低声道:“是皇上下的旨……” 陆知白又道:“咱们这开国皇帝是什么样人?” 此问太宽泛,众商人面面相觑,不敢言语,怕说错了话。 第251章 陆知白笑道:“陛下英明神武、雷厉风行。诸位莫管招收什么学生,只要合陛下心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说白了,这学校得让陛下觉得有用,就如国子监,因其有用才建。就像科举,选的人不合用,这些年便停了。” 他这话说的,甚是直白露骨,众商人只能点头附和,哪敢非议皇帝。 但他说的,也颇有些道理,众人的疑惑、怀疑之色渐消。 可是据说这项目投资甚大,他们仍无法下定决心。 陆知白悠悠笑道:“我再透露个至高无上的机密吧!” 一众商贾,顿时露出一丝惊恐之色,连忙摆手,表示不想听。 陆知白才不管呢,笑道:“你们可知这商业区,背后最大的股东是谁?不错,正是我那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岳父。” 此言一出。 众商贾皆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思议,震惊不已。 他们低声议论:“什么?皇帝也做生意?!” 几人都是满脸不解,心想陛下自己做生意,却又看不起商人,不准商人穿绸缎、坐轿…… 但这话只敢在心里想想,绝不敢说出。 陆知白脸色一沉,义正辞严地说道:“什么叫做生意?这明明是城市建设! 咱们的陛下,难道是贪财的人吗?绝无此种可能!” 陆知白扫视着他们,慷慨激昂的说道: “陛下宅心仁厚,心怀天下,志在让百姓安身立命、安居乐业。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把这片区域当做试点,建成繁华富庶的样子。 人往高处走,建设得好了,百姓自然纷至沓来,财富也就顺便的来了。这本质上是为了造福百姓,为了建设城市!各位,不要颠倒了因果,可理解了吗?” 一时间,富商们都是被镇住了,睁大双眼。 随后,他们纷纷点头,不敢反驳,忙是道: “驸马说得实在在理,这是利国利民之举啊。” “原本荒芜之地,日后若能物阜民丰,实乃大功一件啊。” 众人虽面带笑容,心里却想:算是长见识了,竟还有这般说法。 哎呀,这就是官方人说话,果然是不一样啊,哪里像我们商人,满脑子都是钱钱钱的…… 当下,沈旺拍板决定了: “驸马爷说得极是啊!既然是要建设此地,我沈家屡受皇恩,自当义不容辞! 多谢驸马爷,给了我家一个为南京城出力的机会。” 沈旺说话时,面色激动得微红,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整个就是一托儿~ 其余三位商人听了,也都露出赞同的神色,忙看向陆知白,点头附和,纷纷表态,都想分一杯羹。 他们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让陆知白颇为满意。 但丑话还得说在前头,陆知白道: “这预算经我岳父拍板,定为七十万贯。他最多出资十五万贯,我身怀技术,晓得如何开发建设,值十万贯。 可毕竟不是现钱。所以现在还缺五十五万贯,各位有何想法?或是可还有朋友?” 听了这话,众商人沉默下来,面面相觑。 陆知白和善的微笑道:“怎么,各位觉得我这十万贯,不合理?” 众人沉默片刻。 只听沈旺一拍手掌道: “太合理了!小人只是觉得,驸马您这精妙绝伦的点子,仅占十万贯,实在太少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深表赞同:“不错,这样对驸马有些不公平啊。” 陆知白不禁目瞪口呆。 他真是服了。 这些商人,不愧是阅人无数,脸皮也太厚了吧。 陆知白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也分得清真假,笑道: 第252章 “真要论起来,这点子当然是无价的,不可计量。但既然岳父拍板,那便十万贯,算我技术入股。” 众人听他这般说,纷纷称赞“高风亮节”“宅心仁厚”之类的。 又是一通马屁。 陆知白与他们待了会儿,听到的马屁,比长这么大加起来都多,着实学到了不少啊。 随后,几位商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来,各自盘算着能出资多少。 真要掏真金白银时,他们神色便凝重不少,终于露出了一些真实情绪。 毕竟,这是个大项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本。 收益虽要考虑,可这是与圣眷正隆的驸马,甚至当今皇上合作! 天哪,如此良机何处寻? 这等通天的人物,想与之结交,有钱都没处使啊。 这可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所以,哪怕拿出十万贯投石问路,他们也甘愿。 只要搭上驸马这条线,对家族未来发展必有好处…… 沈家就尝过这样的甜头。 朱元璋虽定了许多规矩,但并非次次都严守。 比如沈旺与其兄沈茂,年轻时给朱元璋捐钱、建物,给的太多了,朱元璋便赏了他们子孙为官。 一个为广积库提举,一个是户部员外郎。 虽然也不算什么大官,但这不就打破了商籍不能当官的规矩? 规矩不能破? 给的不够多罢了。 陆知白也不催促他们,实际上流程如此顺利,都已经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陆知白说道:“各位可以再好好想一想,若想清楚了,可以到公主府签订合同。 若是资金不足,也可以再找些靠谱的朋友。但人数不宜太多。” 几个商人连忙纷纷点头。 宴会散去,陆知白回家休息。 等到他午睡醒来,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就听身边的小厮汇报,说是沈旺带着三个富商,已经在花厅等他许久了。 陆知白伸了一个懒腰,洗洗脸,整理了一下衣装,便前往花厅。 而后,面含微笑,将他们带到了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丝丝缕缕的轻烟升腾而起,氛围静谧而又庄重。 陆知白与几位富商围坐在一张古朴的书桌旁。 沈旺率先开口,微笑着说道:“驸马爷,咱们已经考虑妥当了,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不能错过。” 陆知白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把项目合作合同签了吧。” 他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普通版合同,让众人看。 大家传阅之后,皆是轻轻吐了一口气,放心了不少。 这合同里的条款并没有特别刁钻古怪之处,还算是公正,看得出确实是很想双赢。 陆知白代表熊猫公司,与他们四人分别签了合同,一式三份,各自签名盖章。 签完合同之后,众人脸上都纷纷露出笑容来。 陆知白笑得也很开心,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沈旺说道:“三天之内,钱粮定然到位。” 如此一来,春和大学商业区的开发项目筹资圆满完成,即刻就可以开始动工了。 陆知白对他们微微拱手,说道:“各位敞亮磊落,以后一起发财啊。” 陆知白心中其实有些震撼。 暗自惊叹这些家伙财力之雄厚。 可真是有钱啊! 即便没有足够的现金,也能够毫不犹豫地拿出众多价值不菲的实物来。 其实就是丝绸、布匹、粮食或者建筑材料。 但无不彰显着他们的实力。 不愧是富商家族啊,果然,个个都是身价十亿的样子! 第253章 办成了如此大事,大家都兴奋得难以自抑,满脸皆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为了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合作,晚上由陈元宝做请,又举办了一场热闹非凡的宴会。 而当天,签了合同之后,陆知白便将此事简要的写成奏疏,递到了宫中。 朱元璋看到奏疏后,亦是喜上眉梢。 第二天下了朝,他立刻便宣陆知白觐见。 见到陆知白之后,抑制不住欣喜之色,夸赞道: “不错,你办事倒是妥当,这么快就找人凑齐了。” 陆知白谦虚道:“这一次沈万三的后人沈旺出力不小。这沈旺,还是陛下您推荐的呢~” 朱元璋不搭理他的马屁,大手一挥,说道: “要尽快动工!莫要拖延,这项目这么大,投入这么多,什么时候能够赚钱啊?” 他眼中满是期待的光芒,又急了。 陆知白一脸正直的说道: “陛下此言差矣!您投资这个项目,难道是为了赚钱吗? 难道不是为了建设城市,打造一个繁华富庶的样本,使那里的居民安居乐业吗?” 朱元璋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看着陆知白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有些失笑。 他张了张口,想骂“小狗东西假正经”。 却又忍住了。 连连点头,同样是一脸严肃之色,说道: “不错,驸马说的极是。朕富有天下,岂会在乎这一点点的钱粮?! 朕盼着这项目早日建成,也好叫周边万民从中得利……” 陆知白亦是严肃的点点头,说: “正是如此。反正儿臣和一众富商,皆是这般认为的。陛下的一举一动,无不是为了民生福祉啊!” 他目光澄澈,挑不出丝毫的玩笑意味。 “你啊……”朱元璋忍着笑,伸出手来,点了点他,而后微一思索,大声道:“来人!赐驸马黄金百斤!” 陆知白顿时大感诧异。 啊?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戳到老朱的g点了…… 平时那么抠门,一下子大方起来了? 被夸爱民就这么开心吗? 黄金百斤可不少,等价于六千到八千两的白银呢。 陆知白一身正气的说道:“儿臣为陛下办事,乃分内之责,万不敢要此赏赐!” 见他言辞恳切,朱元璋便张口,准备说“那就算了”。 这时,陆知白又义正词严的说: “但儿臣若不收,恐日后众臣为朝廷办事,皆不敢受赏。 如此,儿臣便愧领赏赐,以激励满朝文武为陛下鞠躬尽瘁!儿臣谢父皇厚赐!” 说着,麻溜的行礼谢恩了。 “……”朱元璋张了张嘴,感觉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直令他哭笑不得。 他忍了一忍。 没有忍住。 朱元璋笑骂道:“恁这小狗东西!往后在朕面前正常一些,莫要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说着,又感慨道:“这些天,你和商贾打交道,实在是学坏了啊……” 陆知白满脸正直,挺直胸膛,张口道:“父皇何出此言?儿臣一片丹心,日月可鉴……” 朱元璋转过脸去,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他假正经,说: “带上你的赏赐滚蛋!这项目要尽快开工,你好生督查着。” 陆知白终于露出往日的笑容来,笑嘻嘻道: “儿臣谨遵旨意。择最近的吉日吉时就动工。” …… 陆知白今日进宫,宽袖之中,悄然揣着一个小物件。 此乃徐土根新制作的一个透镜。 这磨镜匠的手艺绝佳,那透镜晶莹剔透、崭崭新新,放大的效果也是出奇地好。 陆知白心里想着,自己已许久未曾与朱雄英相见,单靠通信往来。 从武英殿出来,他便径直朝着春和宫走去。 第254章 此时已近中午,说不定还能在那儿蹭一顿饭,与太子大哥聊聊…… 朱雄英此刻,正在书房内上课,跟着启蒙老师吕本诵读简单的书籍,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大字。 吕本乃是现今太子继妃吕氏的父亲,名义上,朱雄英算是他的外孙。 吕本教导起来便尽心尽力,要求也颇为严格。 陆知白到来之后,见状,便先在书房安坐下来,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静静等待皇孙写完字。 朱雄英一瞧见陆知白过来,脸上顿时喜上眉梢。 他微微抬起小眉毛,偷偷瞄了陆知白一眼,又迅速瞥了瞥一旁站着的吕本,暗暗加快了写字速度。 吕本留着一寸来长的黑胡子,一副典型的文人模样。 他察觉到了小动作,正皱着眉头,满是严肃的目光扫向陆知白。 就在吕本即将开口之前,陆知白那清朗的声音,含笑率先响起:“皇孙不要着急,慢慢写,我又不会跑。” 朱雄英听了,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嗯”,而后一笔一划认真写起来,只是速度仍是加快了不少,心急如焚。 吕本见此情形,似乎有想法,但也没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朱雄英终于写完了大字,说道:“请老师点评。” 吕本接过,仔细瞧了瞧,挑出几个问题,倒也没有吹毛求疵。 毕竟,总得给驸马几分面子。 于是,朱雄英欢天喜地地朝着陆知白扑了过去,急切道:“三姑父,我攒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您呢。” 陆知白微笑着点点头,脸上满是温和,说道: “没事,一会儿再说,先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匣子,拿出那个透镜。 透镜约有幼童巴掌大小,已经装上了木质的框和手柄,方便拿握。 朱雄英赶忙接过来,大眼睛不停地眨动,满是好奇:“这是什么?” 他很快便发现,透过这个透镜,看到的东西竟然都变大了。 朱雄英兴奋地挪动着透镜,朝着其他地方看了又看,小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神色,忍不住惊叹道:“哇,都变大了!” 他东瞅西看,眼睛里满是新奇的光芒。 陆知白见此情景,微微一笑,说道:“雄英,姑父带你玩个更有趣的。” 说罢,他拿了几张废纸,便牵着朱雄英的小手,一同来到了院子里。 陆知白将废纸铺放在洒满阳光的地面上。 接着,他弯下腰,和朱雄英一起蹲下,拿着透镜。 他握着朱雄英的小手,帮助朱雄英调整角度。 只见那透镜将炽热的阳光聚焦到纸上,出现了一个极亮的光斑。 朱雄英睁大眼睛,又好奇地看看陆知白:“这是在干什么?” 陆知白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随着时间流逝,光斑把纸张烤得微微发黄。 朱雄英眼睛睁得大大的,已经发现了这变化。 他屏气凝神。 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发黄处逐渐变得焦黑起来。 最后,那小点处渐渐冒出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紧接着,青烟越来越浓,突然,一个小小的火苗“噌”地蹿了出来。 纸张被点着了。 朱雄英惊讶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兴奋地惊呼出声:“哇,着火了!” 他的小脸蛋因为激动而变得红扑扑的。 这可把一旁的吕本惊得够呛。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满脸忧虑,大声说道: “这,这也太危险了!驸马,你在做什么!” 陆知白却不慌不忙,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解释道: 第255章 “吕大人,莫要惊慌。不过是个实验罢了。” 吕本紧皱着眉头,忍不住说道: “驸马,你素来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也就罢了,怎可让皇孙接触这般危险之物?” 吕本一脸怒容,显然是急了,着实被吓了一跳,大声道: “驸马,皇孙万金之躯,怎能接触此等危险物品?你这般行事,简直不可理喻!” 朱雄英一听,赶忙站到陆知白身前,仰头看向吕本,道: “老师,姑父是在教我新奇的知识,没有危险,我很喜欢……” 就在这时,朱元璋和朱标一同走了进来,他们是来看望朱雄英的。 一看到气氛似乎不对,朱元璋微微眯起眸子,问道: “怎么了,乖孙,发生何事?” 说着,他张开双臂,将朱雄英抱到了怀中。 朱雄英抬手示意,言简意赅,甜甜地笑道: “姑父送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玩具~” 吕本却是面色微沉,眉头紧皱。 朱标看了眼地上,那显眼的纸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又抬头,满是疑惑地看了陆知白一眼。 朱元璋自然也看到了地上的情况,转头问吕本: “吕卿家,来说说。” 于是,吕本平复了一下心绪,将刚才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倒也没有添油加醋。 只是,朱元璋刚听到陆知白带朱雄英放火之事,瞬间就不淡定了。 他的神色变得焦虑起来,眼中满是发自肺腑的担忧。 朱元璋深深望着陆知白,道: “水火无情,驸马,以后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了!雄英可是咱的眼珠子!” 陆知白从容不迫,回应道: “是,陛下……但儿臣相信,皇孙聪慧懂事,不会以身犯险的。” 朱雄英连连点头,自信的接话道: “当然,我可聪明了~” 这些不听话的小辈顶嘴,朱元璋顿时火气有些上涌。 但他左右看了看,又低头瞧了瞧朱雄英手中的透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禁疑惑地问道: “这么一个玻璃镜,就能点火了?倒是怪了。” 朱雄英眼睛弯成月牙,兴奋地道: “是啊,皇爷爷,在太阳底下,那纸,一会儿就烧起来啦!” 吕本此时不再说话,铁证如山。 他只是看着陆知白,静观其变。 朱元璋与朱标,也都一同望向陆知白。 朱元璋脸色微微一沉,满是诧异: “驸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岂不是说,一些小物件,也潜藏着危险?” 陆知白简单解释道: “这透镜能将光线汇聚到一点,使得这一点的温度升得极高,从而点燃纸张。 就如同众多水流汇聚一处,力量就会增大,这光线也是如此……” 至于危险,他只字未提。 因为,老朱说得完全没错。 比如蓝星的某大厦,表面是凹面镜,汇聚光线,就把对面大厦给烧着了…… 此类例子数不胜数。 所以,镜子、水晶球之类的,在阳光强烈的时候一定要放好! 朱元璋听了,认真思考了片刻,好似把皇孙之事忘到了一旁,道: “这东西,行军打仗用来点火倒是不错……但也没啥大用了,还不如火折子方便。” 听他这么说,陆知白的被动技能【夏季八扯】,瞬间被触发。 他道: “陛下此言差矣。这透镜用处可大了。点火只是其微不足道的一种用途。 它最基本的功能是放大。若是视力不佳,便可以用此辅助。” 朱元璋想了想,依旧有些不屑,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道: “眼镜?不过是达官贵人的玩物罢了。你呀,多研究些正经的东西,莫要忘了经世致用。” 吕本一言不发,在一旁冷眼旁观,眉头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 第256章 虽然,很多儒生都不喜欢陆知白,但却是无可奈何。 这家伙实在太受宠了。 就连现在,误导皇孙这么大的事,陛下聊着聊着竟然好像忘了! 他一想到陆知白要开设大学、教授弟子,却不知会教些什么东西,心里就不免有些想法了。 倒不是愤怒,而是不屑。 他并不认为陆知白能教出个什么名堂。 毕竟驸马自己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哪里能当院长? 唉,实在是有些恬不知耻,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笑话…… 在吕本眼中,陆知白不过是花言巧语,蒙蔽了圣上。 如此看来,此子确实有做佞臣的潜质。 吕本不由得斜着眼看向陆知白。 只听陆知白笑着道: “父皇,让视力变好,这还是小用吗?假如在战场之上,若是有一种新型的眼镜,可以看到十里甚至百里之外,那会是怎样的景象?” 朱元璋一听,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下意识的道:“这也能叫眼镜?” 朱标倒是眼睛一亮,道: “你说的这东西,是千里镜吗?” 陆知白点头应道:“正是如此。大哥真是博学。” 朱元璋发话道: “这东西咱也听过。只是听说,效果很一般。” 陆知白并不气馁,笑着说: “改进物品,这正是研究所擅长的。其实效果好的千里镜,也并不难造。” 既然他底气这么足,朱元璋笑了一笑,随口便道: “好,这个任务便交给你了。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咱要看到成果!” 三言两语间,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刚才陆知白带皇孙玩火的事,似乎真的被抛之脑后。 吕本在一旁思考了一会,终究不愿错过这个大好机会,拱手道: “陛下,臣以为,皇孙的教育事关重大。驸马所说的这些太过高深复杂,不宜让皇孙知晓,以免惑了心智。” 此话一出,朱元璋陷入了沉吟。 这个问题,他也一直很关心,甚至在陆知白第一次跟朱雄英见面时,他就提醒过。 这段时间,他也关注了两人交流的内容,倒是没有什么逾矩的。 陆知白和朱标都没有说话。 朱雄英却有些着急了,用奶乎乎的声音道: “皇爷爷,我不觉得有什么高深的呀,三姑父说的我都能听懂……真的很有意思!” 吕本稍稍看了朱雄英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朱元璋。 所谓的高深,不过是个借口,实际上就是不想让陆知白继续影响朱雄英。 要保证儒家思想对皇孙的绝对影响! 要是朱雄英一直被陆知白吸引,吕本不敢想象他往后会长成什么样…… 朱元璋自然心知肚明,但他的眉头却微微蹙起,显然有些犹豫。 一方面,他心里是赞同要多读书的。毕竟他自己小时候没上过学,成年后才恶补,文化水平虽有提高不少,可还是被读书人暗地里嘲笑为泥腿子,这让他心中恼火不已。 可另一方面,朱元璋又不想自己的儿孙事事都听从儒家。 他如此精明,怎会不知这是一种思想控制? 而且,小孩子本就好奇心重,朱雄英正是爱问问题的年纪,若强行制止,恐怕他根本就不会听从。 陆知白这时不紧不慢地笑了笑,说: “我不过是给皇孙讲点故事,找点小玩具,逗他开心罢了,绝不会影响他的日常功课。还请吕大人放心。” 言下之意,他不过是闹着玩的。 吕本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低哼。 第257章 朱标沉思片刻,缓缓说: “父皇,儿臣认为,驸马所讲之事,皆是世上本来就有的,并非......” 他顿了一顿,轻声说: “并非什么邪术。这正是儒家所说的格物致知啊。只是,驸马对世界万物的理解,有许多都是常人意想不到的。” 言下之意,他觉得让朱雄英跟陆知白一起玩,可以学到一些东西,能增加对世界的了解。 此话一出,吕本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难以置信地望着朱标。 他的目光中饱含着深深的失望,那失望之情几乎无法掩饰。 虽然早就知道朱标现在有些变化,不再单纯相信儒家典籍,但亲耳听到他这样说,吕本还是感觉心如刀绞。 这可是储君啊! 竟然如此看重那些奇技淫巧。 他此刻的感觉,就如同儒家是一位正宫,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乡野小三狐媚子,夺去了恩宠…… 吕本沉默不语,暗自盘算着要在合适的时机开口。 朱元璋凝神思考了片刻,说: “标儿说的也有道理,且先看着吧。” 说着,又目光严肃地看向陆知白,叮嘱道: “你用心一些,万不可将皇孙置于险境。” 陆知白连忙拱手应是,心中知道自己这一次暂时胜了,脸上却神色淡淡。 毕竟吕本还在面前,也不好太过张扬。 吕本这时,也是张口表态道: “陛下,臣也会鞠躬尽瘁,好好教导皇孙。” 朱元璋点了点头,勉励了两句。 吕本这话其实是说给陆知白听的,意在告诉他,谁才是皇孙真正的启蒙老师。 陆知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在春和宫吃了饭后,又跟皇孙聊了小半个时辰的天。 等到要走的时候,朱雄英望着他,奶声奶气的说:“三姑父,你不要怕。” 陆知白诧异道:“我怕什么?” 朱雄英看看四周,凑过来,小声的说: “不要怕我老师……我父亲是太子,我是皇孙,我们会保护你的。” 陆知白不禁笑了,甚至胆子也大起来,伸出爪子,摸了摸朱雄英的小脑袋,感慨道: “我不怕,就知道你是我的贴心小棉袄~不枉我这么疼你……” …… 离开春和宫。 陆知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身返回了工部。 工部的一些牛马们,还在廨舍里兢兢业业地办公。 好在下班时间比较早,三四点就可以下班了。 陆知白随意找了一个工部郎中,问道: “工部也管冶炼之事,想必会有许多废石料吧?” 这郎中忙不迭地点头,说: “不错。比如军器局要制造许多兵刃,自然会有冶炼之后的矿物废料。” 说着,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之色,但也并未多问。 陆知白笑着问道: “那这些废料通常是怎么处理?” 这些门道郎中自然是清楚的。 面对自己的上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这些废料没什么用,通常都是被拉出去埋了,或是堆在荒野。偶尔,会有地主什么的需要,出钱购买一些……” 反正现在工部的小猫腻,也就这样了。 工部的油水其实不少,但是开国之初国库艰难,当今陛下又如狼似虎,倒没几个人敢搞大的...... 陆知白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仿佛来到了批发市场,霸气地说: “这些年堆积下来,废石料恐怕有不少吧。我全都要了!” 郎中不禁睁大了眼睛,满脸的诧异之色,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侍郎,您这是什么意思?” 陆知白说: “就是这所有的废石料,我全都要了。 第258章 估计还不够,周边要是有什么作坊的废料,也一并收购上来,想来,也不贵吧?” “就由你负责此事,调一些工匠和民夫,把这所有废料都尽快送到春和大学附近。” 郎中有些回不过神来,一脸茫然。 他支支吾吾地说: “这......这恐怕有些复杂。那废料比较分散,主要是非常沉重。” 陆知白一听,眉头一皱,说: “尽管去做,先把账记好,都会报销的。事成之后,再给你百两......不,百贯钞的报酬。” 那郎中脸上先是一喜,随后又露出肃然之色,连连摆手道: “驸马,这可使不得。” 他摆出一副两袖清风的样子。 陆知白笑道: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快去安排吧,尽快办妥。” 发完这个任务,他就离开了工部,回家找娘子玩耍。 这郎中回到自己署衙,心里琢磨了一下,又叫了几个人过来,将任务下发出去。 这几个人一听,都是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 “那些石料又没有什么用,驸马要这个干什么?” 郎中说: “既然要送到大学附近,应该是大学建设需要吧。” 工部这群人更感到奇怪了: “可是这都是废料啊,能用来干什么?难道是修路?” 郎中说: “别废话了,赶快去办……对了,周边要是有些官营作坊,那些废料,也一并收购上来……” 他心里也是有些疑惑,但也只能听令行事。 这消息,在工部四个部门传得很快。 陆知白已经下了值,大家便悄悄地议论起来。 现在工部众人对陆知白的态度很复杂,既羡慕他有魄力办一个工学院,又没有那样大的胆子敢去对抗儒生的骂名。 毕竟,他们并不想一辈子都烂在工部。 他们其实,也是儒生啊! 但是现在,名声也有点受牵连的样子。 有人感叹道:“驸马……唉!” 即便如此。 工部现在总归是陆知白的地盘,自然是可以使唤得动人的。 收集废石料的进展非常顺利。 第二天就有连绵不绝的车队,拉着满车煅烧过的废石,卸在了春河大学工地附近。 这些在别人看来不值钱的废料,将会变成一种新型的建筑材料。 而周边那些作坊主,亲眼看着一车车的废石头被拉出去,还觉得自己赚大了。 “废石料竟也能卖钱了!虽然不多,总比没有好,还省得费功夫处理……” 两天之后的吉日吉时,春和商业区正式开工建设。 这个商业区从春和大学门口开始,先修了一条宽有三丈的道路,直通公主府附近。 定好道路的位置之后,两边的一些商铺、停车位、公厕等基础设施,也将会同步开始建设起来。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片野地上的建设区域,总共有超过两千个工匠在忙碌,还有数不清的民夫等等,可谓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甚至是贩夫走卒,都来往如织。 而前一晚,陆知白收到消息说,浙江金华的陶成道已经到了京城,正在休息,明天便会来拜访。 今天,陆知白到工部点了个卯。 等了一会儿,朱元璋并没有召见他。 于是果断回家了。 家中已是准备了小宴,为陶成道接风洗尘。 陆知白到家的时候,得知陶成道已经来了,正在花厅等候。 他不由得眼睛一亮,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了几分。 就见一位身着道袍,仙风道骨,两颊红润的中年人端坐在椅子上。 此人虽已经年过五十,却目光炯炯,透着睿智与果敢,正是陶成道。 第259章 陆知白连忙拱手,脸上堆满了笑容,道: “陶先生,久仰大名,今日得以相见,实乃陆某平生之幸。” 陶成道亦是立刻起身,打了个稽首,回礼道: “驸马客气了,接到您的信,老道便日夜兼程赶来,实在是对您所说的能载人升空的火器充满好奇。” 陆知白请陶成道坐下,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眼睛微微眯起,笑着道: “陶先生,我在信中所提,不过是一些初步的想法。知晓您精通火器一道,所以特地做请,与您探讨一番……” 这陶成道,就是大名鼎鼎的万户! 明朝有那么多个万户,但最后只有他留名青史。 他是世界航天第一人,有月球环形山以他命名。具体事迹,就是坐在椅子上,想使用火箭把自己送上天,结果被焚烧而死。 虽说听起来有些好笑,但细细想当时的时代背景,只会感到深刻的敬佩。 他对天空深切的渴望与好奇,更愿意为自己的梦想而献身。 文明的进步和飞跃,离不开这样敢牺牲敢流血的殉道者。 所以,陆知白的敬佩之色也绝非做作。 陶成道本身喜爱道术,在炼丹炸炉的时候发现了火药,很感兴趣,就加以改进。 后来他制造的火器,帮了朱元璋大忙,所以朱元璋赐名为“成道”。 这都是明朝快要建立时候的事了。 陶成道听陆知白这般谦虚,他也放低了姿态,没有丝毫老前辈的架子,道: “驸马在信中提及一些想法,老道我实在是心痒难耐,愿闻其详啊。” 陆知白为了把他骗过来,自然是在信中夸下了海口,透露了一些载人火箭的想法,还附了简单的图纸。 陶成道看了,自然是惊为天人,瞬间被勾起了万分的兴趣,所以匆匆而来。 陆知白便与他长谈,反正主打一个忽悠。 想法他是有的,但如果造不出来,跟他又没有关系,一定是工匠太菜了~ 陶成道听得不时点头,双目越来越亮,看向陆知白的眼神,也越来越幽深。 其实他对陆知白的目的心知肚明,也在考虑。 但这一番话听下来,陶成道心中对陆知白已经有了判断。 外边那些传言不可尽信,这驸马爷明显是有真东西的。 他所建设的那大学,必然也不是花架子。 午宴之后,两人又聊了好几个时辰,直到黄昏时分。 陆知白已经困得头昏脑胀,强撑着精神,这场会面务必善始善终。 陶成道却神采奕奕,神色凝重,一副思索之色。 他道: “今天和驸马长谈,实在是受益匪浅。驸马有种种奇思妙想,皆是闻所未闻,给了老道极大的启发……” 说着,他索性挑明了: “驸马的意图,老道也猜到了几分。您这春和大学,究竟是何等打算?” 见他神色严肃,陆知白也坐直了身子,诚恳地道: “我们的宗旨是格物致知,经世致用,目的就是聚拢一批有志于做实事的人才。 再邀请像您这样专精某道的优秀老师,教学相长,让各种技艺发扬光大。” 陶成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已经明白了,又问道: “那驸马现在请到了哪些人任教?” 陆知白笑了一笑,这个话题倒是有些尴尬了。 但他面不改色地说: “眼下倒也有些想法,一些人还在接洽之中。不知名的,有一些老练工匠,知名的便如叶神医,您,还有郭守敬的后人。” 时间紧迫,他实在来不及找更多的人了,本来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先把原始的班子拉起来再说吧。 第260章 陶成道一听就明白了,捋着胡须说: “郭守敬的哪个后人?” 陆知白道:“是郭伯玉的孙子郭雄文。” 陶成道点了点头,道: “他家学渊源,积淀甚深,这一招走得妙。” 说着就叹息起来: “实不相瞒,这大学,引起了种种争议,老道也有所耳闻。原本不应该掺和这趟浑水,但是这载人的火器…… 实在是挠到了我的心坎上啦。若是要培养一批人专精此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迟早是可以做出来的。” 陆知白微微一笑,试探着道: “那么道长的意思是……” 陶成道洒脱地笑了笑,道: “那些反对的声音和载人的火器,如何能够相提并论?驸马若是不嫌弃我老朽,在下便腆颜在大学中任教。” 陆知白顿时大喜过望,起身拱手道: “先生大义,以后必成大学的顶梁之柱。这火器,以后打仗用处可大了,咱们说不定还能挣挣军功~” 双方愉快地达成了合作。 接下来,陶成道表示,他多年未到南京,要走亲访友一番。 这也是向外面放出愿意任教的消息,希望能够在舆论上有所助力。 送走了陶成道,陆知白站在门口,看着暗沉下来的黄昏,微微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有些时候想做一些实事,就是这般困难……但没有关系,吾道不孤!” 接下来,时间平静的滑过,一连七八天过去了。 这一天。 总算是又有一件好事临门。 这一天,陆知白下了值回家。 李默匆匆前来迎接,神色隐隐有些不乐。 陆知白看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了?” 李默挤出笑容,说道:“严磊回来了……” 陆知白目光一亮,追问道:“差事办得如何?人带回来了吗?” 李默道:“带回来了一家子,一共是母子五人。安置在外面的民宅里。” 陆知白啧了一声,心情顿时大好,甚至有些激动,露出笑意,道:“叫人给他们送些午餐。” 午饭时。 朱长乐眉眼弯弯的,揶揄说:“今天严磊回来,你倒是有了喜事~” 她声音清婉,有些娇嗔,又似有一丝醋意。 陆知白笑道:“是啊,得了一个人才,这大学建不起来,都没有关系。” 朱长乐顿时有些诧异,大眼溜圆地问:“此人竟有如此重要?” 陆知白笑道:“是啊,很重要,我还指望他学成之后替我上班,我就可以退休躺平了。” 朱长乐不禁被他逗笑了,却轻轻呸了一声,道:“大学肯定是能建起来的……” 用过饭后,陆知白把严磊招了过来,询问这一趟去湘阴县的具体情况。 严磊拣要紧的说了。 此行还算顺利,他们一行人有妇女儿童,虽然舟车劳顿,但走得不快,倒也没有生病。 这母子五人,一路上都被严磊照料得很好。 陆知白听了,连连点头,露出满意之色,说道:“辛苦你了,赏钞百贯。” 陆知白又好奇地问道:“就算有了我的亲笔信,他也未必肯来,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严磊说:“这少年确实非常谨慎,最初也是难以置信,考虑良久,最后带着您的信去请教他的老师。 或许两位老师一致觉得可行,加上我们又诚意十足,最终他才动身。” 陆知白点头,不禁笑了,说道:“辛苦你,去休息吧。” 他自己在激动中眯了一会儿,叫人把那未来的名臣带过来。 朱棣的心肝宝贝,夏原吉! 书房之中。 陆知白装模作样的,手捧一卷书在读,听到轻而沉稳的脚步声徐徐而来。 一个仆人推开门,恭敬道:“驸马,人带过来了。”说罢便退了下去。 第261章 后方的夏原吉走进门来,顿了一顿,在门口拱手,微微躬身作礼道:“草民夏原吉,见过驸马。” 见到这少年,陆知白的嘴角就有些压不下去,打量着他,笑道:“随便坐吧。” 夏原吉拱手,一板一眼地道:“是。” 他在桌边一张椅子上坐了,坐姿挺拔端正,面容平静,微微垂着眼,没有直视陆知白,相当守礼。 陆知白则是饶有兴致,细细地观察这名留青史的人物。 此时夏原吉不过十五六岁,面容稚嫩。 他长得虽称不上特别英俊,倒是相当周正。 最大的特点就是板板正正。 面容如此,周身的气质亦是如此,一看便是个成熟稳重的性子。 陆知白看着看着,便露出笑容,继续端详。 夏原吉一身衣衫,倒不显得破旧,皆是新衣,人倒也显得精神而挺拔。 毕竟严磊拿了那么多钱去照料着,不可能再穿旧衣出门。 夏原吉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开口,缓缓抬头,明亮的双目看着陆知白,说: “驸马不远千里,救济之恩,原吉牢记在心……” 陆知白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这都不算什么。” 他此刻相当温和,洵洵儒雅,君子如玉,再加上这书房的翰墨幽香,他也是一个翩翩读书人呢~ 夏原吉沉默片刻,终是问出了他一路以来的疑惑,轻声道: “原吉实在不解,草民何德何能,究竟何处入了驸马的法眼?竟是不远千里去寻……” 尽管陆知白写了亲笔信,简要地说明了原因,但夏原吉仍是想不通。 因为他生来就一直待在湘阴县,驸马却远在南京城。驸马怎么可能听过他,又怎么会关心他? 根本就没有道理。 陆知白却并不打算解释,笑盈盈地说:“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你终究来了,不是吗?” 夏原吉垂着眼,沉默,在回想那封亲笔信所写内容,他已经倒背如流了。 陆知白请他过来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欣赏他的才华,刚好要建立大学,叫他过来上学。 见他眉头微皱,一副困惑之态,陆知白笑了,徐徐说道: “你一身静气,小小年纪便如此稳重,实在是栋梁之材。” 待他话音落下,又过片刻,确定他在停顿,夏原吉才道:“驸马过奖了。” 陆知白想了一想,神色凝重些许,又说: “原本我叫你来京城,是希望你进春和大学。但这段时间,有一些奉儒家为无上正统的读书人,看不惯我这大学,多有微词和非议。也有一些人弹劾我。” 他平平淡淡地说着,面带微笑,凝视着夏原吉,说道: “简单来说,我们这学校和一些读书人不太对付,你若是不情愿来,我也不会勉强。你要和儒家老师求学,我一样会资助你。” 夏原吉的眉头皱得深了几分,问道: “敢问驸马,这大学是什么章程?为何会惹得一些人非议?” 陆知白微微一笑,把大学的宗旨和精髓等简单地说了。 他又说:“大道三千,各走一边。其实我没想与他们对立,大家无非都是为了大明更好,为了国泰民安。” 顿了一顿,陆知白说:“只是,这经世致用的务实思想,嘴上说说,也不会有人反对。 但一旦办了学,尤其是太子担任院长,事情就不同了……” 陆知白言尽于此,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现在面前的只是个第一次走出县城的孩子,哪里晓得复杂的政治和人心。 夏原吉眨了眨清澈的眸子,低声道:“经世致用……” 第262章 他回过神,目光和陆知白的目光相触,说道: “驸马所言极是,所学的知识正是为了让国家强盛,人民富裕。是儒学还是工匠之学,不应非此即彼……” 但这少年还是有些迷茫。 陆知白淡淡微笑,有些事,让他自己去寻找答案。 陆知白笑道:“反正现在大学还没开学,给你一些时间,再想一想吧。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助你求学。对了,还有你的弟弟妹妹,可以和研究员的孩子们一起上学。” (关于原还是元,好像两者皆可。明史是原。 年龄:比历史上大了三岁。十三也太小了……) 陆知白又问道:“你的母亲身体如何?若是康健,也可以和那些研究员的家属一道,找个合适的活计。” 夏原吉闻言,站起身来,郑重地拱手作礼道: “多谢驸马高义。家母身虚体弱,却也可以做些针线活。” 提起此事,他的脸上多了一丝中年人才有的沉重。 陆知白叹道:“你也不容易,小小年纪的,要拉扯一大家子……你父亲的故旧,应该也有帮衬。” 夏原吉点头应是。 他的父亲夏时敏,乃是一名教谕,就是县学的老师,三年前去世了。 从此,夏原吉的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就只有靠他养活。 他一边读书学习,一边在乡间的社学做了老师,待遇微薄。 要不是有父亲的旧识、左邻右舍支援着,母子五人生活得只会更艰辛。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尽头,没想到突然之间,天降驸马…… 直到进了京城,见到驸马本人,夏原吉却有了更不真实的感觉。 他已是听闻了驸马的一些事迹,见了面之后,更加震惊。 驸马芝兰玉树、卓然不群,宛如魏晋人物,到底为何会看上他? 尽管他依旧满心疑惑,却实在想不明白,也只好暂且将这疑惑搁置一旁。 夏原吉那漆黑清澈的眼眸,望着陆知白,眼中是无限的敬佩与感激。 陆知白悠悠说: “这三年,想来你也见识了不少人情冷暖。” 夏原吉沉重地点点头,神情略显沧桑。 他比同龄人成熟许多,除了自身性格,丧父这一因素自然也有着极大的影响。 陆知白微微一笑: “原本我曾思量,究竟要不要干扰你的命运?苦难能使人成长。但后来我又想,苦难究竟有何意义?一些感悟,难道非要亲身经历苦难才能领会吗? 只要怀有一颗同理之心,善于思考,这天下间,艰难困苦之民多如牛毛,在何处不能有所成长? 所以,我还是为你提供些好的条件,莫要浪费了青春时光!” 历史上的夏元吉,二十好几才有幸进入太学,入仕已是近三十岁了。 现在他有了更好的起点,至少少走十年弯路。 如果跟着陆知白学习,绝对也是一种磨砺。 夏原吉有些震惊地抬起眼眸望着他,似乎完全没想到驸马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夏原吉说: “父亲离去后,生活确实异常艰难。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我所期盼的,就是早日学有所成,能够彻底撑起这个家……” 陆知白微微点头,含笑道: “今日叫你过来,便说这些事。至于去何处学习,你可以再斟酌斟酌。” 说这话时,他已经有了些许送客的意思。 夏原吉沉默片刻,一番深思熟虑后,说: “学生已然想清楚了,要入春和大学学习。” 陆知白和颜悦色地道: 第263章 “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很看好你,可不想因此影响了你的前途。” 夏原吉神色坚定,目光炯炯道:“学生心中十分清楚。” 他没有解释什么。 陆知白对他恩同再造,不远千里派人接他入京,又安置他的家人,他自然不可能忘恩负义。 再者,陆知白的办学理念,他由衷地认同。 既然他都这般说了,陆知白不禁露出欣喜的笑容,说: “那好,今天傍晚,你随我一道去大学工地看看。” 夏原吉其实,有些希望能够拜他为师。只因一路上他听严磊所说,认为陆知白在某些方面已称得上“达者为师”。 但陆知白没有主动提起此事,夏原吉便也识趣的没有开口…… 黄昏时分。 陆知白带着夏原吉,前往春和大学的工地。 此时大学的建筑已建成大半,围墙之内也是有模有样,俨然一座庄严学府。 大学外面,也有工地,现在已建成了大片灰白色的路面。 夏原吉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满心好奇,却没有开口询问。 他来自小地方,初到京城,许多东西都未曾见过,着实大开眼界。 陆知白见他这副模样,只是微笑着,并未解释。 反正时间长了,夏元吉自然就会了解了。 接下来的几日,陆知白对夏原吉格外关注。 此人不愧是一代名臣,相当自律。 每天早起晚睡,成日的苦读,一心学习。 与在家时相比,如今他没有了经济压力,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业之中。 陆知白心中暗自赞叹,这便是老师最为喜爱的那类学生。 往后春和大学的业绩名声,就得靠这家伙撑起来了…… …… 又是几日过去。 转眼间便到了七月初三。 老六朱桢跑到研究所来玩耍,告诉陆知白一个消息: “五哥回来了。” 陆知白顿时一惊,忙问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五哥现今状况如何?这一趟可真是辛苦他了。” 朱桢摇摇头说: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闻了这个消息,不如你亲自去瞧瞧。” 陆知白想了想,自己确实还未曾去过朱橚的府上。 迟早都得去,于是准备了一些礼物,先上门去了。 朱橚还没到就藩的年纪,正住在御赐的宅邸之中。 一见面,陆知白不由得愣住了,满脸心疼的模样,说: “五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哎呀,你这一趟实在是受苦了。” 朱橚刚刚回来大半天,一路舟车劳顿,加上天气炎热,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但见陆知白前来,朱橚倒是有几分意外,苦笑着说: “我心里着急,催促着船家加快速度,唉,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脸上满是不堪回首的神情。 陆知白满脸感动,赶忙说: “五哥为此事做到这般地步,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往后可要好好休养,万万不可再如此拼命了……” 朱橚无奈地笑笑,骨子里却依旧硬气,说: “咱们可是打过赌的,输没什么,但绝不能不尽心。” 听他主动提及赌约,陆知白便问道: “那事情……” 其实看到朱橚这副样子,他心里已大概猜到结果,可终究还是想要问个明白。 朱橚一提此事,便气闷不已: “人我倒是带回来了,可他的心却没来……” 他解释说:“我堂堂亲王,亲自去请,他多少得给几分薄面,这才愿意跟我一同来到京师。 但只说来走亲访友,对于任教之事,只字不提……” 陆知白无奈地笑笑,安慰道: “五哥已经尽力了,奈何此人如此顽固不化。你切莫放在心上。” 第264章 朱橚也很无奈,又有些心力交瘁,愤愤不平地说: “这人怎就如此固执?认定了你这大学教不出……” 话说到一半,他似是意识到这话不对,赶忙止住了话头。 陆知白宽慰他道: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咱们现在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成果,或许等那些成果出来,他就改变主意了。” 陶成道的事他没提,想了想,说了另一件事来逗朱橚开心: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那春和商业区已经开始建设了。我找了几个富商来投资,他们可真有钱啊……” 果然,朱橚听闻此事,终于高兴了些。 …… 第二天下了朝,朱元璋召陆知白到武英殿。 刚一见面,朱元璋便望着陆知白,呵呵的笑个不停。 笑得陆知白一头雾水。 陆知白不解地问道: “父皇为何发笑?” 朱元璋一边翻看奏疏,一边笑吟吟地道: “听说,你们想请郭雄文担任老师,但那家伙死活不肯。” 他脸上满是看笑话的神情。 陆知白不禁有些郁闷,心中暗想:看到我吃瘪,就这么高兴? 他叹了口气。 老朱不厚道啊。 他前世,每一回上明孝陵,可都在心里默默的给老朱烧香的。 他上了那么多香。 老朱却特意召见,就为了嘲笑他! 朱元璋看到他郁闷的样子,更加乐不可支,笑得满脸褶子。 那张圆圆的大脸上,就差明白的写上“你也有今天”了。 陆知白给自己挽尊道: “我正在想办法,或许他会改变主意呢。” 朱元璋听了,哼了一声,说: “太子挂名,周王亲自去请,给足了脸面,此人竟还这般固执!” 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肃杀之色,说: “朕是不会下旨帮你的,这些北地的人,说不定还念着前朝的好处,不肯效忠于朕!” 所以。 一旦他下了旨,郭雄文仍是固执,事情就有些不可收拾了,非杀他不可。 朱元璋突然露出腾腾杀气,陆知白倒是并不意外,只平静地说: “此事倒也无需下旨,儿臣再努力一次吧。 其实我们的大学,也是有些成果的,希望能吸引郭雄文。那陶成道,倒是已经答应任教了……” 朱元璋听了,神色舒缓不少,点头说: “陶成道?朕有印象,他的火器很好用,在以往战事中屡立奇功。你们好好研究,这火器,在军中有大用!” 陆知白自然知晓,笑着说: “若是真造出好用的火器,大学的经费是不是……” 朱元璋哼了一声,说: “你若有了成绩,朕自然不会亏待你。现在少说这些。” 陆知白点头应是。 其实他心里真正想的是: 好想要一个矿啊! 有了矿,才能有稳定的金属供应,才能造出一些性能更好的合金材料。 不过此事,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 …… 出了皇宫之后。 陆知白去了郭雄文的下榻之处,得知他出门访友,便直接到了其友人家中。 他决定,再给这家伙最后一次机会。 勿谓言之不预也! 郭雄文见到陆知白,也是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眼中一抹惊艳之色掠过,然后又恢复了高冷。 郭雄文与其朋友,简单拱了拱手,算是见了礼。 友人命人上茶,然后便退开了。 陆知白面带微笑,开门见山道:“郭兄,此番冒昧前来,还是为了大学的事。 不知您有什么顾虑,或是要求,皆可说出来。” 郭雄文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耐。 他道:“驸马,我已同周王说得明明白白。我喜欢独自研究,素来事务繁忙……” 第265章 陆知白微微一笑,道:“在大学任教,众人能相互交流探讨,集思广益,所获定比您独自钻研要多得多。 况且,大学能提供充足的资源和优渥的研究条件,何乐而不为呢?” 郭雄文笑了一声,终究没忍住,说:“驸马,你自个儿玩,我可没那么多功夫去带孩子……” 陆知白听了,凝视着他,点点头,道:“哦,原来你看不起我的大学。” “……”郭雄文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张了张口,想要分辩。 然而,他向来醉心于种种研究,嘴笨。 思索片刻,也想不出好的说辞。 只好默认了。 对啊,这大学,什么都没有,刚建起来,如何让人瞧得起?难道不是想白嫖他? 陆知白又微微眯眼,说:“那想必,我们之前的种种发明,在你眼中,皆是雕虫小技。” “……”郭雄文没有说话。 但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他也不想把陆知白得罪得太死,毕竟,大学是太子挂名。 郭雄文不语,只好抬头,望天。 陆知白露出核善的微笑,没有丝毫恼色,徐徐说道: “郭先生,不妨打一个赌吧!” 他声音猛然拔高。 郭雄文一惊,诧异道:“赌什么?” 陆知白笑道:“五天之内,春和大学定能让你心服口服!” 郭雄文露出一丝诧异之色,摇头道:“驸马真是执着啊……莫要意气用事,我意已决,不会那么容易改变。” 陆知白微微扬起下巴,道:“就说赌不赌吧。若你输了,就去春和大学任教。若我输了,名声自当受损。” 见他如此自信,郭雄文也是笑了,毫不犹豫地应道: “好,我倒要看看驸马,有何能耐五天之内能让我改变主意!” 该说的事说完,陆知白拱了拱手,说:“请郭先生等候请帖。在下告辞。” 郭雄文微微躬身道:“恭送驸马。” …… 陆知白离开后,勾起笑容,有条不紊地让人在京城大肆传播他与郭雄文打赌之事。 不久之后。 京城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里,忽然就有一群闲汉、伙计等人,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 半天之内,风雨满城。 尽管这话题本身不太吸引人,但沾了皇室,便成了能让民众竖起耳朵的八卦。 …… 临近黄昏。 朱橚携着朱桢过来了。 两人皆听闻了外面的传言。 朱橚满脸意外的道:“搞这么大,你来真的?” 陆知白奇道:“消息都放出去了,这还有假?” 朱橚便露出沉吟之色:“那……那我就开盘了哦~” (求一点小礼物呢,死猫叹气.gif) 朱桢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好奇,问道:“开什么盘?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朱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轻笑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赌约。趁着那些赌坊还没反应过来,我得赶紧开盘坐庄。” 陆知白一副既惊讶又佩服的神色,摇了摇头,说道: “五哥,你真是业务广泛啊,这都能想到。” 朱橚哈哈一笑,解释道:“倒也不是,平时我也不怎么接触这些,但是这一次嘛……” 他脸上瞬间换了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道:“郭雄文必须输!” 不过,朱橚突然眉头微微一皱,又赶紧问道: “你大张旗鼓地跟他赌,可有十足的把握啊?我也实在好奇,你究竟如何做才能让他心服口服?而且只有五天的时间了……” 朱桢也是满脸的好奇,一眨不眨地望着陆知白,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答案来。 陆知白自信地说道:“自然是有把握。其实我早就在准备了,只是没想到他如此冥顽不灵,逼得我不得不快些拿出杀手锏了!” 第266章 朱桢迫不及待地催促道:“是什么?急死我了。” 朱橚也跟着连连点头,眼中同样满是好奇。 陆知白神秘地一笑,说道:“暂且不说,到时候吓你们一大跳。” 他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色。 把兄弟两个急得抓耳挠腮。 可无论他们怎么软磨硬泡,陆知白就是咬紧牙关不开口。 朱桢无奈说道:“既然姐夫如此自信,想来这赌局肯定是赢定了。这样也好,我以后去大学上学,也倍有面子。” 提起上学的事,陆知白倒是来了兴致,问道:“怎么?陛下同意让你来上学了?” 上次朱桢跟朱元璋提起此事之后,挨了顿打。 朱桢不好意思声张。 现在朱桢不得不说了,道:“那是当然,原先父皇不答应,还打了我一顿。 不过我想啊,这打都挨过了,还能不去上学吗?” 陆知白和朱橚一听,对视一眼,再齐刷刷地望着朱桢,脸上皆是满满的无语。 朱桢却挺起脖子,理直气壮地说: “有什么不对吗?我要是不去上学,那顿打不是白挨了?亏大发了!” “……”陆知白眨了眨眼,心中开始盘算,是不是该让大学离老六远一点? 毕竟这家伙的脑回路,实在是异于常人。 当天晚上,朱橚一脸兴奋,摩拳擦掌地吩咐人去开盘。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赌坊,也都闻风而动,纷纷有了动作。 一时间,这件事的热度又被推高了不少。 陆知白则来到了研究所一个秘密院子中,仔细查看了一下研究的进度,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里就是他接下来赌约的“大杀器”。 虽然现在需要人工操作,但也依然能够震撼这些明朝人了! …… 第二天,大本堂。 课间。 朱桢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四处穿梭,找自己的兄弟们借钱。 他心里想着,既然陆知白那般自信,想来四天之内的赌约必然不会败落,这可是发财的大好机会啊。 就算输了,自己也得表示支持。 奈何他还小,又没有就藩,禄米也没到位,囊中羞涩,便只好到处举债…… 齐王朱榑与他同龄,一脸疑惑,皱着眉头问道:“你干什么要借钱?要买什么好东西?” 朱桢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说道: “看着大家是兄弟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们,咱们三姐夫跟那个什么郭雄文的赌约,你们可听说了? 外面开盘开得火热呢,赶紧押上姐夫,就能大赚一笔。外头那些人有眼无珠,现在姐夫赔率高得很呢!” 大大小小的亲王一听,顿时都来了兴致,纷纷围拢过来,聚成一团,听朱桢眉飞色舞地讲这赌局的事。 过了半晌。 正口若悬河的朱桢,忽然感觉四周安静得有些异常,心里咯噔一下。 回头一看,只见范显祖正神色肃穆地站在他身后。 医学奇迹发生了,朱桢顿时变成了一个哑巴。 虽然他很不喜欢这些大儒老师,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学生呢。 范显祖的脸上微微泛着怒气,狠狠地瞪了朱桢一眼,然后才开始上课。 朱桢坐在座位上,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果然,下课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通传他去面圣。 朱桢心中暗叫不妙,一咬牙,穿上了一条厚棉裤。 等他到了宫里,不出意外地又被老爹打了一顿。 这一回朱元璋气极了。 甚至是脱下了自己的龙履,亲自往朱桢屁股上抽打。 边抽边骂道:“小兔崽子,你跟谁学的?都学会赌了,啊?借钱也要赌,你好大的狗胆! 第267章 入你娘,大夏天的穿棉裤,朕怎么生了你这憨货!” 朱桢雪白的屁股蛋子露了出来,被打得嗷嗷直叫,差点就把五哥供出来了。 但在最后关头,他还是忍住了。 他心想,五哥带他发财,他可不能坑五哥。 朱桢念头一转,就想把刚才那些参与的兄弟们都供出来。 毕竟大家都参与了赌局,总不能他一个人挨打吧,真是没天理了! 但是他又一想,大家要一起发财,五哥还是庄家呢。 以后赚了钱,那些兄弟们能不领这个人情吗? 没办法,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老爹的怒火了…… 啊,好委屈! 朱桢杀猪一般哀嚎着、扭动着,试图换取朱元璋的同情。 朱元璋不加理会,按住他。 打累了之后,喘着粗气吩咐道:“叫驸马进宫一趟。” 陆知白进了宫,先观察了一下朱元璋的神色,只觉得难以分辨喜怒。 朱元璋也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跟那郭雄文的赌约,到底有多少把握?” 陆知白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七成的把握。” 朱元璋目光一凛,严肃地说:“你给朕说实话。” 陆知白无奈地笑了笑,说:“有十成的把握。” 朱元璋一脸无语,目光幽深地望着他,想了一想,道: “既然你如此自信,那你打算如何做?朕来猜猜,现在外面都传开了。 你若是真有把握,想必会找一个人多的场合,那才热闹呢……” 朱元璋思索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 “对了,再过几天就是七夕了。不知道今年,京城里会不会有灯会……” 陆知白满脸佩服,拱手说道: “陛下圣明。儿臣的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您的法眼。不错,儿臣正是想借几天后的七夕,聚拢最多的观众。不然,不是白打这个赌了?” 没有灯会也没关系,可以自己创造嘛。 官府是不管七夕灯会的,但他可以拉一些商贾,把这京城装饰得热热闹闹的,顺便打了广告。 有灯就漂亮,到时候大家都出门,那不得买东西吗? 朱元璋则是傲娇地轻哼了一声,道: “你这点心思,瞒不过咱。咱吃的米,比你吃过的盐都多。” 之后,他又严肃地说:“再有这种事,你应当提前告知有司。 若是有灯会,再聚集起那么多人,你可晓得聚众之危险?朕会调应天卫过来备着。” 陆知白立即拱手道:“陛下真是心细如发,爱民如子啊。这些事情,我竟没有想到……” 他心里却想着,想到又如何,自己又不能调兵…… 朱元璋也不理会他的马屁,摆摆手道: “你快去准备,这关系到太子的颜面,还有大学的名声。开头本就艰难,绝不能输!” …… 在全城热议中,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就到了七月七日。 这是一个属于年轻女子的节日,陆知白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也不参与。 朱长乐已嫁为人妇,再加上赌约的事,心里有些沉重,也没有了乞巧玩乐的心思。 陆知白早就把请帖送给了郭雄文,邀他七夕傍晚,在京城主干道的一个路口见面。 这路有三四十米宽,路口相当于一个小广场了。 已经被他包了下来,附近还布置了不少花灯,想必游人肯定不少。 这么重大的赌约,朱长乐也想去看看。 陆知白宠溺地应了下来,然后带上府中所有的护卫,一同前往。 到了之后,陆知白发现这路口已经有不少人了。 有一些是出来游玩的路人,但还有几个好像是与他同朝为官的。 第268章 他一时也认不太清,却不觉得诧异。 这个赌约闹得很大,而春和大学的一举一动都备受那群儒生的关注,他们肯定是知晓的。 这约定之处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来就来,陆知白高兴还来不及。 人流之中,一群身穿丝绸衣服的中老年男子徐徐而来。 他们捋着胡须,欣赏着周围的花灯,口中道: “驸马可真是会折腾,好大的阵仗啊。” 另外一人笑道:“他故意选了这七夕,又费心布置灯会,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中间被众星拱月围着的那人,正是胡惟庸。 他笑盈盈地说:“各位可不要把人看扁了,驸马既然敢玩这么大,便说明他有底气。” 几人都哼笑起来,说道:“那可就拭目以待了。” 顿了顿,有一人说:“我已经和郭雄文通过气了,不过这呆子有些油盐不进。驸马也是瞎了眼,怎么非要找他?” 陆知白在折腾些什么、这大学到底在干什么,外人自然是看不明白的。 而今天这么热闹的大日子,研究所的众人,带上各自的妻儿家眷,也是前来看热闹。 夏原吉一家五口,亦是前来。 他的母亲廖妙贤,听闻了恩公与人打赌,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陶成道与其友人,也是来了。 现在他已答应任教,自然期待见识一下驸马的手段。 …… 陆知白牵着朱长乐的手,缓缓走向路口。 迎面,刚好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在赏花灯。 陆知白上前笑道:“户部尚书。” 顾礼被他吓一跳,朝他拱了拱手,然后匆匆地离开了,如避蛇蝎一般。 朱长乐见状,不禁有些好笑,问道:“怎么回事?他这么怕你。” 陆知白满脸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在这路口中心,郭雄文已经到了,正在和几个人说话。 他率先看到陆知白,便走了过来,道:“驸马,我等已是拭目以待!” 陆知白微微一笑,悠闲地说: “不要急,先看会儿花灯,现在人还不够多。” 不多久,朱橚也到了。 而朱桢携着他的几个弟弟,也是成串地来了。 再加上身边的护卫,可谓是黑压压一大阵。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这路口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有些是来看花灯。 而有些,则是听闻了将在这里兑现赌约,特意过来看热闹。 路上,几匹马拉着一个大车架,上面蒙着黑布,缓缓地过来,挤进人流,停在了路口中间。 大家也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看几眼便罢。 陆知白牵着朱长乐看了会儿灯。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瞧见有一批人黑压压的、虎虎生威地走来。 而为首的两人甚是眼熟,正是朱元璋与朱标。 陆知白和朱长乐便立即迎上去,行了礼。 朱元璋环顾四周,似乎颇为高兴,笑道: “看看这国泰民安的景象!要是天天如此便好了……” 陆知白笑道:“父皇文治武功,此情此景是迟早的事。” 朱元璋自己给自己画了饼,却不许别人拍马屁,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游荡?还没开始吗?” 陆知白说:“我在等更多的观众。” 他倒是诧异了,说:“父皇竟然出宫来观,倒是出人意料。可是此地人多眼杂……” 朱元璋摆了摆手,让他看身边那几十号彪形大汉,说:“咱身边护卫多的是,屋顶上还有,莫操这个心。” 陆知白便勉强放下心来。 他觉得,论起出宫,朱元璋应该比他专业,用不着他提醒。 附近倒是有一支人马,驻扎在每个路口。 第269章 一个身穿软甲的人快步走了过来,开口道:“父皇,大哥!” 陆知白转头,看到他的白牙在暮色中闪着光,这才看到,原来多了个人。 原来是happyforever的朱棣! 一两个月不见,他变得更黑了,像是在煤矿里挖了十年的煤。 就说黑不黑吧 朱标也有一丝诧异,问道:“四弟,你最近在军中如何了,怎的这般黑?” 朱棣呵呵笑道:“俺现在在应天卫,已经做到了千户。奉父皇之命,来这附近驻守。” 说话间,他也看到了陆知白,走过去,一拍陆知白的肩膀道: “驸马!俺听说你跟人打赌,到底赌的啥?快些赌完,俺要回军营呢。” 陆知白被他拍得龇牙咧嘴,也感觉火候差不多了。 其他的吃瓜群众,也都是抱怨连天。 陆知白便牵着朱长乐,往路口中心挤去。 朱元璋见状,笑呵呵地与朱标跟在后面。 有一座木质的高台,已经搭了起来。 那马车拉的东西,已经卸在了上面,仍然蒙着黑布。 朱长乐与她的父兄站在了一起。 陆知白则是走上高台。 高台上已经点起了火把和火盆,材质极好,映照得附近一片通明。 周围的人看到这动静,议论的声音逐渐小了。 无数道目光都往台上看过来。 陆知白开口道:“各位!” 他一开口,便有些蛋疼。 这样的场合下,肉嗓子显得有些弱小无助…… 看来,还是要尽快把大喇叭造出来,方便叭叭。 不过没关系,他旁边多的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不,人形复读机。 陆知白挥手,招来一个大汉。 壮汉便开始用那洪钟般的声音重复他的话,主打一个同声传译之中译中。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 陆知白道:“今天,大家齐聚在此,恰好我们春和大学,有了一些新的研究成果,请大家观赏体验一番!” 周边围拢着一圈的人,顿时发出嘘声,议论起来。 大多数人都听过春和大学的大名,晓得前因后果。 朱元璋站在人群的最前头,饶有兴致地微微眯眼望着陆知白。 胡惟庸在朱元璋附近。 郭雄文等人在其他位置,也都是在人群最前头,距离高台只有不到十米,看得相当清楚。 陆知白丝毫不理会下面的议论,徐徐拉开黑布,露出盖着的东西—— 一个大箱子,再加上一台怪模怪样的机械。 有随从把两根线绳,从那机械上牵了出来,摊在地上。 陆知白笑道:“各位,这就是我们新研制出来的,‘引雷导电乾坤聚能宝机’!” 顿时。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上前几步,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清楚。 他们眼睛睁得极大,满脸的不明觉厉,议论起来: “这嘛东西?不就是木头做的吗?” “怪模怪样的……” 这东西,外壳确实是木头的,原木色。 奇的是一侧有一个大手柄,另一侧有线绳牵了出来,倒是叫人看不懂。 陆知白但笑不语。 其实这玩意就是一个简易版的手摇式发电机。穿越神书之一的《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就讲了如何手搓发电机。 但是这名字,也太朴实无华了。 所以他就狠狠包装了一下,投古人所好…… 果然是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估计要是换了原名,狗都不理。 那郭雄文眉头微皱,想了一想,走上前来说道:“驸马,不知我可否仔细一观?” 陆知白伸手做请,道:“自然可以。” 于是郭雄文绕着手摇发电机,翻来覆去地查看起来。 第270章 周围的人见赌约的另一方出现,便是来了兴致,热议起来: “听说这俩人有赌约,赌得大着呢。” “这东西有啥用?怎么让人心服口服呢?” 许多人皆是不解。 朱元璋眉头微皱,昂首观之,一样很不理解。 朱橚跟朱桢他们那一群皮猴子,极力忍住跑到高台上瞧个仔细的冲动。 郭雄文看了一阵子,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眉头微皱,对陆知白问道: “驸马,此物到底有何作用?会有这样一个古怪名字……” 陆知白微微一笑,从容地回答道: “郭先生,此物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模仿天上的雷电!” 此言一出,郭雄文的眼瞳顿时微微一缩,颇有些惊异,盯着陆知白。 周围的人也炸开了锅。 “什么?模仿天上的雷电?这怎么可能?”一个围观的老者惊呼道。 “简直是天方夜谭,雷电那是上天之威,怎么可能模仿得了。”另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也跟着摇头说道。 郭雄文手抚长须,哼笑一声,连连摇头道: “驸马,这绝无可能!《淮南子》曾言:‘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 雷电乃天地之威,岂是人力所能模仿?!” 而人群中那些文臣,许多也是博览群书的,闻言纷纷点起头来。 胡惟庸身边一个人,一时有些忘形,笑道:“这驸马,真是胡言乱语,哈哈!” 朱元璋亦是眉头微皱,既好奇,又不爽,低斥道:“闭嘴!” 他周围几米之内,顿时无一人敢再开口。 陶成道等人却是满脸好奇之色。 至于研究所的这些人,自然是知道根底。一些人环顾四周,露出鄙夷之色,高高的扬起下巴来。 木头高台上,陆知白不慌不忙,依旧带着自信的笑容,说道: “郭先生有所不知,这机器的灵感,来自于一场奇异的梦境。前些时日,我在梦中得灵宝天尊赐梦。 天尊告知我,这天上雷电虽为天威,但亦可为凡人所用。天尊示我以秘法,醒来后我便苦心钻研,才有了这‘引雷导电乾坤聚能宝机’……” 他一脸的正直之色。 身边的大汉,亦是同时,就把他这番离谱的话传了出去。 周围众人一片哗然。 “灵宝天尊赐梦?果然是在做梦吧!”一个围观的老者惊呼道。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不信:“怎么可能?我怎么就没梦到过神仙?” 但也有些人,没急着表态,半信半疑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一道道落在高台上的视线,更加热切了许多。 尽管不知究竟怎么回事,但陆知白,的确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就连朱元璋,都是虎目微眯,露出沉吟之色。 他表情颇为复杂,陆知白真是胆大包天了,天上的雷电也敢碰?还扯到了什么天尊? 这些东西,一听就假得很,但小民就愿意相信这些。 朱元璋耐着性子看下去,看陆知白最后怎么解释。 朱标等人,皆是满脸的困惑。 朱桢小声与他兄弟们吐槽道: “什么天尊?没听姐夫说起过啊,真有这等事吗?” 郭雄文听了,则目光有些复杂的打量着陆知白,直白的道: “驸马之言,实在……在下不敢苟同!” 陆知白微微一笑,很好,这家伙可能是个无神论者。 陆知白道: “郭先生,莫急。接下来我便开始演示,你便会明白,在下无一句虚言。” 郭雄文皱着眉头,打量着那发电机,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说道: “那我倒要好好看看,驸马是如何用这个东西,引雷导电的!” 说话间,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第271章 月儿弯弯,夜空晴朗。 根本没有丝毫雷电的踪迹。 陆知白吩咐人,打开那口箱子,取演示道具。 一名随从拿出一块带毛的羊皮,还有一根玻璃棒,举起来,向众人展示。 陆知白则是稍作解释。 又有一张折叠桌摊开,上面铺了些碎纸屑。 接下来。 随从卯足了劲儿,用羊皮用力地摩擦玻璃棒。 而后,小心翼翼地将玻璃棒靠近那一堆细碎的纸屑。 神奇的一幕瞬间出现,那些纸屑宛如被施了法一般,争先恐后地纷纷吸附在了玻璃棒上。 离得近的人才能看到,顿时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了这动静,离得远的人,顿时纷纷朝前面挤过来。 这会子,朱桢已经忘却其他,一马当先的跑过来,挤在了郭雄文身边。 越来越多的人随之挤来,都围在了高台附近。 朱元璋等人,也不得不随之靠近。 众人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好奇得不得了。 有人大声问道:“驸马,这纸是咋回事啊?” 陆知白并不加以解释,反倒是玩起了观众互动。 他道:“诸位,我晓得大家心有不解,甚至不信,现在选取几位幸运观众,让你们也来亲自尝试一番!”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叫嚷起来。 多的是看热闹的家伙。 陆知白很随便的挑选了几位观众上台。 随从又拿出了几根玻璃棒,在桌上撒了更多碎纸屑。 陆知白吩咐道:“要摩擦到发热为止。” 第一位观众一番拼命摩擦,学着那随从。 嗖嗖嗖! 许多纸屑竟同样被吸附了起来,顿时引起一片呼声。 接下来的几个人,也是得到了相同的神奇效果。 郭雄文在一旁,眉头紧锁。 他有些不解,陆知白想要展示的,究竟是什么? 他耐心的看下去。 这时。 胡惟庸微微笑起来。 不久之后,人群之中便有人扯着嗓子提出质疑,嚷道: “这些人都是早就定好的吧?就是在演戏,我这些材料,说不定也被做了手脚!” 跟着又有质疑声起:“就是,不然怎的这般古怪?” 陆知白不慌不忙,淡定地说道: “这位兄台若是不信,尽可自己拿材料来尝试。” 此人被怼,其他围观者嫌没看够,架秧子道:“快去啊!” 这人无奈,便像一阵风似的赶忙去附近找了木棒和纸张。 登台,依样画葫芦。 实验结果,居然仍是一样的。 这人顿时有些傻眼,灰溜溜的下台了。 陆知白看向郭雄文,道:“郭先生,可有什么想法?” 郭雄文满脸沉静,摇头,道:“几次实验不能说明什么,千百次都一样才叫道理。” 陆知白便微微一笑:“请郭先生的随从上来。” 郭家随从上来之后,就成了苦力。 箱子里材料多的是,棉布和铜棒、丝绸和木棒、麻布和竹棒…… 吸附物也多,除了纸屑,还有碎羽毛、碎头发、棉花等等。 无论何种材料,皆是一样的结果。 郭雄文微微睁大了眼睛,神色多了些许凝重,道: “效果不一,有好有坏,但现象确实一致……而且,铜铁等物,吸附效果好些,玻璃其次……” 他对陆知白,倒是有一丝改观。 最起码,这么多材料,颇有实验的精神。 陆知白对他微笑,也觉得他果然专业,一眼就看出了金属棒效果非凡。 朱桢上台来,亲自玩了好一会儿,再看看一旁的机械,好奇问道: “姐夫,这和引雷导电宝机,又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有此疑问,都盯着陆知白。 第272章 陆知白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没啥关系,哈哈哈……” 众人:“……” 郭雄文的一个友人,冷笑道:“驸马,这岂不是戏弄我等?” 陆知白止住笑声,说道: “大家想想,是什么力量,让纸片吸在了木棒上的?为什么非要摩擦之后才行?” 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一个商贾模样的男子挠了挠头,道:“难道是雷电?不然你弄这宝机干啥……” 其他人立刻反驳起来,纷纷不信: “雷电何其可怕!” “这哪有雷电的样子?” 陆知白见他们如此关注,便觉得今天的这场大戏效果很不错,乐得不行。 对围观群众来说,除了看灯,又没啥不要钱的娱乐。 再者,啥都不稀罕,堂堂驸马在街头带着大家玩才稀罕。 更别说还有赌约,甚至赌局。 陆知白望着郭雄文,道:“天上的是雷电,摩擦生出的,也是一种电。 只不过,此电生于凡间,所以颇为文静。不如,就叫它静电好了~” 郭雄文:“……” 他眉头微皱,在消化这古怪的新想法。 他又问道:“这静电,和这机子,到底有何关系?驸马究竟凭借什么使我服气?” 陆知白摇了摇扇子,笑道:“郭先生要服气的话,就只有自己亲自一试了。 就是不知,先生可有这等胆量,去触碰天雷。” 郭雄文闻言,不禁微微哼了一声,根本就不信。 今天哪有雷电? 难道这驸马,把之前的天雷存储在了这什么宝机之中? 其他人一听,却是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一个老者,哑着嗓子呼道:“丧良心的才会被天打雷劈呢!” 陆知白摆了摆手,道:“诸位,这宝机生出的,乃是模仿的雷电,并非真正的天雷,力量弱小,绝对不会有大碍。” 郭雄文盯着那古怪的所谓宝机,低哼了声,道:“我来一试!” 郭雄文的友人一脸担忧,说道:“这不妥啊!万一出了差错,伤着了你,可如何是好?” “众目睽睽的,要是出了差错,”郭雄文微微一笑,说,“驸马也得依律处置。” 陆知白笑道:“不错。” 于是,郭雄文登上高台。 随着他上台,围观群众们,显得有些亢奋了,更加是一眼不眨。 陆知白让他两手握住两根线绳,开始解说:“接下来,有人操作宝机,就会有弱化的雷电产生……” 他叮嘱道:“郭先生,一旦感到发麻,就立刻扔掉线绳。” 郭雄文点头,研究了一下手中线绳。 原来是细长的铜线,外面裹了亚麻布。 郭雄文深吸一口气,道:“开始吧!” 陆知白的手下,便摇动起了手柄。 手摇发电机内部发出“嗡嗡”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起初还有些卡顿,后来逐渐变得顺畅起来。 随着手柄的摇动,电流便产生了。 郭雄文的身体顿时微微一震,双目微微大睁,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却并没有扔开电线。 陆知白急道:“快扔了!你咋不听话呢?” 这手摇发电机,属于基础款,材料和时间都有限,效果自然也很感人。 搞出来的电压,也就几伏到几十伏——这主要看人的胳膊能抡多快。 因为所用的磁体,磁性实在很弱,无法产生太强的电流。 陆知白故意为之,为的就是人体实验。 人体安全电压是36v,电压太高,通电时间长了,要出事的呀~ 陆知白向摇把的人道:“慢一点!” 郭雄文便手握电线,神色凝重的细细感受着,仿佛握着美人的纤纤玉手。 片刻后,陆知白挥手:“把他拉开!” 几个大汉把郭雄文拉到一旁,电线扯开。 第273章 郭雄文满脸的恍然,有些吃惊,瞪着眼睛。 底下,他的朋友急得叫道:“你如何了?” 陆知白也很期待。 郭雄文转眼望着他,道:“麻,麻麻的……” 朱桢在一旁,看看那发电机,惊奇道:“他咋麻了呢?” 陆知白笑道:“你碰你也麻~” 郭雄文神色有些凝重,吩咐他的随从道: “记录下来,此线触之,则身如蚁爬;间有痒感,不知何处……” 陆知白放心的笑起来。 很好,发电机没有掉链子。 他环顾下方,笑眯眯的道: “各位,这仿造出的雷电,触之提神醒脑,实在是清醒脑瓜的必备佳品呀! 可有壮士,想要尝试一番吗?” 其他人见郭雄文好端端的,也没啥事,顿时有些意动。 但,尽管是模仿,终究有雷电之名。 他们怵得慌啊! 陆知白继续,悠悠然的说: “这可是灵宝天尊传下来的法门啊!不仅提神,更是有强身健体之效~ 各位想想,雷电何其威猛,若是纳入体内……” 他一通忽悠,将一些民众听得一愣一愣的。 而读书有见识的,自是对此嗤之以鼻,根本不信。 可他们,也非常好奇。 朱元璋转头问朱标,道:“你博学,可听闻凡人能仿造出雷电的?” 朱标眉头微皱,摇头。 陆知白这唱的哪一出,他也没有看明白。 朱长乐则是面带微笑,小声道:“驸马说是,那便是的啦……” 朱元璋便问她:“想必你知道些内情,这东西,究竟怎么回事?” 朱元璋又皱眉,想不明白,道: “这崽子向来说的是经世致用,怎的又和神仙扯上关系?” 这个机器,怎么看也没什么用啊…… 难道,就是为了赌约,把郭雄文忽悠住,骗过来? 朱长乐轻轻摇头道:“父亲,此事,我也不清楚。父亲莫急,咱们且往下看……” 胡惟庸身边。 一些官员也是低声议论,交头接耳。 本来他们不相信陆知白的。 但这种种说法,很厉害的样子。 别人或许不敢,但他们侍卫多,却是不怕,有的是人去试。 很快。 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登台,握住电线。 不久后。 他的身体猛地一抖,“哎呀”一声松开了手,仿佛被王八叨了一下。 陆知白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吃瓜吃瓜。 朱桢也满脸喜色。 朱橚和其他年纪更小的亲王,自不必说,各个都咧着嘴,仿佛在看滑稽戏。 而郭雄文,秉持着“每次结果一样才叫真理”的理念,并不出声阻止。 甚至扬声道: “可还有愿意上来的吗?大家一起,把驸马这宝机研究明白!” 四周看热闹的,有大几百人。 但敢上来触碰雷电的,倒真没有几个。 郭雄文看向他的一些随从和家仆。 这些人,心底虽有些恐惧,但面上倒是平静。 因为早已习惯了。 于是郭家随从一个接一个的来尝试。 不稳重的惊叫出声。 稳重的则面无表情,道:“也没多少感觉,像蚂蚁咬的。” 大家都没啥事儿。 吃瓜群众,胆子渐渐大起来。 一个皮肤粗糙的男子上来,尝试了一下,对陆知白千恩万谢的,激动道: “多谢驸马,多谢驸马,俺也得了神仙赐福!驸马公侯万代,子孙满堂……” 陆知白僵着微笑,思索—— 咋回事,他们理解成什么了? 大家热热闹闹的玩了一阵子。 朱元璋忽然一振衣袖,龙行虎步的踏上木楼梯,登上高台。 他打量着那发电机,道:“咱也来试试。” 陆知白顿时睁大眼睛,满心的卧槽。 朱桢在一旁,咧着嘴两眼发亮,好奇又期待。 陆知白却是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朱元璋是微服出行了,道: 第274章 “陛下,万万不可啊!” 他此话一出,高台上的众人怔住了。 然后哗哗的跪了一大片。 下面的人有些懵,大感震撼,也跟着跪下行礼,响起并不整齐的种种敬语,说啥的都有。 朱元璋懒得理会他们,摆手道:“都起来!” 他望着陆知白,目光灼灼,声音洪亮道: “他们都可以,朕为何不可?” 陆知白连忙说道: “陛下万万万万金之躯,与这些人,自然是不同的……” 他满心操蛋。 老朱怎么回事儿? 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不对呀,老朱可是谨慎得很,涉及到身家性命,再好奇也不会尝试…… 朱标和一众亲王,也是有些发愣。 年纪小的皇子眼睛发亮,心里其实颇为期待。 朱标却是快步走上高台,眉头紧皱,想要规劝一番。 胡惟庸也是满脸意外,却慢慢的,勾起一丝饶有兴致的微笑。 朱元璋冷笑一声,扫视着下方逐渐站起的人群,负手而立。 他顾盼自雄,一身的王霸之气,徐徐的说: “朕受命于天,既是天子,亦为真龙,龙能行云布雨,雷电才生。 这,既然是天尊亲赐的秘法,小小仿造雷电,如何能伤朕一根汗毛?” 陆知白登时无语住了:“……” 非要这么抽象是吧? 但刹那间,他也明白了朱元璋的心思。 老朱不愧是智商高! 已经看穿了他这套说法的某些漏洞,担心影响帝王权威。 不等以后有人借机生事,老朱自己就先忍不住了…… 其实陆知白也知道,在古代把“电”这个东西掏出来,是有些危险的。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考虑明朝人的接受程度了。 但还是低估了朱元璋对皇位稳定性的警觉程度。 如果天上的东西随随便便都能仿造出来,那老天就一点也不神秘了。 关键是,随便来个人都可以承受得住。 所谓的“天子”,便也失去了一些独特性。 朱元璋想摸电线,道理一套一套的,令人无法反驳。 他目光幽深地望着陆知白,倒也有考教的意思。 陆知白沉默了一瞬,小脑瓜转得飞快。 片刻后,他说道:“陛下所言极是。” 他提高音量说道: “陛下乃是真龙之体,这仿造的雷电就算强上十倍百倍,陛下也是如鱼得水。 至于其他人,恐怕会当场化为焦炭!” 此话一出,朱元璋的神色,顿时满意几分。 反正十倍百倍的,现在肯定造不出来。 但要让人知道,并非扛住这微弱雷电,就是上天保佑。 皇帝,注定就是与众不同! 朱元璋微微颔首,朗声道:“朕便来尝试一番。” 他两手握住了两根电线。 朱标露出担忧之色,但君无戏言,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现在反而不好开口了。 陆知白同样心有惴惴。 低声吩咐手下:“慢一些……” 那摇手柄的手下也非常慌,动作慢吞吞。 朱元璋回头看他,斥道: “快些,没吃饭吗!不行就换人!” 那人赶忙加快了速度,又想到陆知白的吩咐,也不敢太快,一时两难。 朱元璋双手紧握着电线。 电流窜过的瞬间,他微微皱了下眉头,身体不自觉地紧绷。 随即,一股奇异的酥麻感如小蛇般在体内游走。 麻! 确实麻了! 片刻后,操作的人停了。 朱元璋也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惊奇,笑道: “倒是有些意思,还挺舒畅……” 他满脸的意犹未尽,说:“再来一遍!” 陆知白汗了下,搁这做电疗呢? 其他人也是惊讶不已。 朱标担忧之色未褪,眉头皱得更深,无言,有一丝焦虑的望着朱元璋。 第275章 这么多人都尝试过却无事,是他对这机器最后的信任。 朱桢撇撇嘴,而后偷笑,小声嘀咕道: “不愧是父皇啊,这都敢?……不对,他以后打我,不会更疼了吧?” 朱桢顿时面色微白,在想,自己要不要也过去试试。 万一强身健体了呢? 朱元璋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围观群众交头接耳起来。 惊叹于皇帝的大胆。 有人不住点头,想看又不太敢看,小声道: “天子就是不一样呢,面不改色的……” “陛下可真是勇猛呀~” 过了片刻。 陆知白劝道:“陛下,可以了,让机子歇一歇吧!” 朱元璋松开电线,饶有兴致地看向陆知白, 他摩挲胡须,若有所思道:“这玩意儿倒是新奇,只是……朕却未觉有多大用……” 这句话压低了声音。 他的眼神,有些责问之意—— 这就是你说的十成把握? 连他都说服不了。 郭雄文怎么会服气? 顿了一下,朱元璋为他找补,冷笑一声,道: “此物,若加大力度,恐怕会令人痛不欲生。用做酷刑倒是不错。 雷电天威,咱看那些贪官污吏,还敢作奸犯科否!” 他忽然就杀气腾腾起来。 底下的民众们,皆是像秋末的蝉儿噤了声,大气不敢出。 心里,却是有些感激与敬佩的。 贪官污吏,他们也痛恨啊! 陆知白则沉默了片刻。 心里无数的弹幕飘过。 骂的有些难听。 他真是无语,老朱在酷刑一道,可谓天赋秉异啊。 第一次接触电,还是微弱版的,就立刻意识到了可以用来上刑。 真是绝了! 墙都不服舅服你! 看来,老朱家,除了风之魔导师朱棣,又出了一个电之魔导师啊~ 以后。 就叫他。 朱、朱永信? 陆知白收拢思绪,微微一笑,眼神闪过一丝无奈道: “陛下真是奇思妙想,不过,这发电宝机,用处不止如此啊……” 一旁的郭雄文,却是拱了拱手,道: “陛下,草民以为,驸马这宝机,确实精巧,奇思妙想,然而奇技淫巧,并无大用…… 草民愚钝,实在不理解驸马的意图,并未觉得心服口服……” 朝中那些官员,彼此相视,颇有些意味深长。 但他们却更喜欢看热闹。 驸马就爱瞎折腾,看他吃瘪,也很有意思的。 胡惟庸笑容满面。 春和大学还没真正建起来,名声很重要,他要看这孩子是如何弄巧成拙的~ 而郭雄文的一些朋友,也是轻声议论起来。 他们都觉得,虽然有意思,却都没有被说服。 这个赌约,驸马大概是要输了。 却也有不忿之声响起,似乎是研究所的人。 不过不久之后,他们就被同伴捂住了嘴。 陆知白对朱元璋说:“陛下,刚才只是简单的演示,好使大家晓得凡间有电。 至于具体应用,亦有章程。只是,需要熄灭周围的火……” 他的意思是,担心朱元璋的安全。 朱元璋却很是自信,道:“无妨,你快些应用!” 既然如此。 陆知白的手下,便得了吩咐,从箱子里小心的拿出一个小瓜大的透明圆球。 然后,熄灭了周围的火把火盆。 周围陷入黑暗。 只有远处的花灯在发光,光线昏暗。 研究所的人来操作,接好了线头。 陆知白笑道:“陛下,各位,请睁大眼睛,不要眨眼。” 他又吩咐手下发电。 随着手摇的动静,那玻璃圆球之中,忽然微微发起光来。 这光芒,微弱且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许多围观群众都看直了眼,提心吊胆的,担心这光,下一瞬就灭了。 然而,这不知名的东西发出的光,却非常顽强,像吊着一口气的长寿老人,就是不死。 第276章 陆知白轻声叮嘱操作的人:“不要慌,稳定一点!” 那光芒,也随之稳定下来。 一呼一吸之间,这光,已是亮了好一会儿。 只有零星的轻声议论,场中一片静默。 除了研究所的众人以外。 在场所有的人,都是双目大睁,看傻了眼,满面的骇然之色! 在古人的认知中,除去星与月,夜里还能发光的,只能点火。 当然,土豪有夜明珠可以用。 陆知白拿出的这又是什么东西? 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朱元璋连声问道:“驸马,这是什么?究竟是何物?” 陆知白答道:“陛下,此物名为灯泡。” 朱元璋眼睛瞪大,紧盯着那灯泡,满脸惊讶,身体前倾,想看得更清楚。 朱标也是满脸惊愕,愣神片刻,伸手揉眼,不敢信眼前景象。 朱桢脖子伸得老长,脸上满是好奇和兴奋的红晕,问道:“为什么它会发亮啊?” 朱长乐都相当震惊,万万没想到,他竟藏着这样的后招。 随后,朱长乐弯唇而笑。 此物既出,今日赌局,胜负已分。 一旁的郭雄文,原本笃定这场赌约陆知白输了,他根本没有服。 可灯泡亮起之后。 他嘴巴微张,神色震惊,眼睛死盯那灯泡,满是不可思议,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胡惟庸等人站在台下,无不是瞪大了眼睛。 胡惟庸脸上已成面具的假笑,凝固了,露出了震撼惊疑之色。 他身边的一众官员也是面面相觑,心中无数疑问,不知从何问起。 眼前所见,实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都要傻了。 陶成道同样震惊,随后却是嘴角上扬,露出欣慰微笑。 他不住点头,目光中,对陆知白充满赞赏与期待。 他与身边的友人轻声说:“这就是驸马的本事……” 夏原吉亦是满脸惊愕。 他迅速看了一下其他人的反应,发现大家都是无比惊奇。 便知道,此物不是京师的特产,而是所有人都没见过。 是驸马研究出来的新东西! 夏原吉眼中,流露出钦佩和敬仰之色,眸子映照着灯光,有些发亮。 此时,陆知白在他心中的形象再次高涨,犹如巍巍巨人…… 研究所的众人,却是与所有人都不同。 他们昂头挺胸,脸上骄傲又得意。 有人忍不住出声炫耀道: “这就是俺们研究所的成果,怎么样?还有谁瞧不起工匠?” 身边另一个人立即说:“闭嘴,胡说。” 他纠正道:“是春和大学的成果!” 原本一片寂静、被惊得失声的围观群众,似乎又被这话激活了。 惊叹声此起彼伏,炸开了锅。 “天啊!这是什么神迹!” “这想必也是灵宝天尊赐下的宝物,天尊老人家真是心善……” “你们在惊讶什么?既然是雷电,当然会发光。”一个读书人,满脸的理所当然。 另一个中年人回头看他,哼道:“闪电也不过一瞬,这灯亮了多久?再者,你能捕捉闪电吗?” 那读书人顿时不说话了。 一片议论纷纷之中。 胡惟庸在台下,满脸喜色,向朱元璋拱手道: “陛下,大喜啊!此奇物现世,乃祥瑞之兆也,皆托陛下洪福……” 朱元璋微微皱眉,不悦道:“啥祥瑞?这不是驸马造出来的吗?” 自从被杨宪欺骗过之后,他就再也不相信祥瑞了。 除非是吉祥的天象这种不可造假的。 至于陆知白种种举动,也是有迹可循,虽然令人震惊,却没有不讲道理。 胡惟庸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 “陛下,臣所说的祥瑞,并非这些物件,而是驸马啊! 第277章 驸马才智过人,不落窠臼……” 陆知白微微哼了一声,心想,神经病。 你才是祥瑞,你全家都是祥瑞! 这就开始捧杀我了。 朱元璋甚至都没有听完,便截住了胡惟庸的话头,威严地说: “胡相,你服了没有?” 胡惟庸笑道: “驸马的这些东西,堪称鬼斧神工。 既然是仙人所赠,臣自然是服气的。 想必其他人,一样是心服口服。” 许多人暗暗点头。 但目光,随后便都集中在了郭雄文身上。 郭雄文还在两眼发直地盯着灯泡,满脸思索。 而他的朋友们,个个呆若木鸡。 郭雄文回过神来,反驳的话再也说不出了。 他转头望向陆知白,急切地问道: “驸马,此物究竟是何缘故?” 众人只是静静看他。 郭雄文想起赌约,深吸口气,朗声道:“在下认输,心服口服!” 他满脸钦佩叹服,没有怀疑与不甘。 随后拱手道:“还请驸马不吝赐教!” 陆知白笑道: “这是大学的研究成果。 郭先生要想知道详细缘故,便只有到大学中去。” 让郭雄文心服没什么用,心甘情愿去任教,才是目的。 郭雄文思索片刻,道: “驸马若不弃,在下愿去大学任教,研究这雷电。” 陆知白微笑,似不意外,大方应道:“欢迎至极。” 朱橚、朱桢等大小亲王在人群中,见郭雄文终于服了,顿时,喜悦溢于言表。 这场赌局,他们买陆知白胜! 赢麻了呀! 若不是朱元璋在场,朱桢就要手舞足蹈了。 他眼放光芒,刚要张口吹牛逼,便被朱橚拉了拉袖子道:“低调一些。” 而围观群众中的某些人,却是露出了肉痛的表情。 他们赌输了。 既然大家已经服了,陆知白便吩咐道:“把火点起来。” 不久之后,高台上又恢复了灯火通明。 然后有随从,将那灯泡拿了下来。 郭雄文一眼不眨地盯着,问道:“在下可否一观?” 陆知白道:“自然可以。” 许多人都凑到郭雄文跟前,睁大眼睛,要瞧个仔细。 看了片刻,朱元璋伸出了手。 赶紧有人把灯泡从郭雄文手中拿过来,恭敬地放到朱元璋手上。 朱元璋端详了一阵子,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丝毫不解这玩意儿怎么会发光的。 郭雄文亦是如此,单凭肉眼他看不出什么。 而他比所有人都要急,再一次问道: “请驸马赐教,我等实在百爪挠心!” 他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不只是郭雄文想知道原理,下方的众人也都是议论纷纷,颇为好奇。 夏原吉伸长脖子,注视着陆知白,心中觉得: 自己就该这般长长见识才好。 这灯,现在看起来很弱,但以后会什么样,不敢想象。 那他晚上也可以看书了…… 研究所的众人,也都是目不转睛。 他们对原理略知一二,但还想要再多听一听。 因为太神奇了,让他们有些难以彻底理解。 在众人急切而好奇的目光中,陆知白徐徐说道: “这灯泡发光,原理并不复杂。物体通电,即会发热。 电流通过灯丝,会使得灯丝发热。热到了一定程度,便会发出光来。 时间仓促,现在用的材料是竹炭纤维,比较差,若是换了更好的钨丝,光也会亮很多……” 众人聚精会神听着。 台下有个人笑道: “我这猪脑壳,竟听明白了!” 也有人说: “俺也明白了,但又不太明白。” 有一个商贾拍大腿说道: “过了电会发热呀?怪不得被雷劈的人,都成了焦炭……” 众人纷纷侧目。 第278章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也算是实话了。 陆知白见没有人质疑,大家都听进去了,趁机说道: “天雷太过狂暴。这仿造出来的,威力虽然弱一些,却正好可以让我等凡人使用。” 许多人纷纷点头,目光之中充满期待。 陆知白望向郭雄文说道: “只是,时间有限,我没有深入研究。接下来,离不开郭先生。” 郭雄文神色肃然,拱手道: “驸马过谦了。在下必殚精竭力,钻研此道。” 两人既然说定,今天这场演示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郭雄文本来很想再和陆知白谈一会儿。 但朱元璋却吩咐其他人不得靠近。 郭雄文只好作罢,拱手道:“驸马,在下明日便去拜访。草民告退。” 随后,他和一众友人离开。 围观的其他人群,也是渐渐散了。 一群宫廷护卫,隔开一片空地。 朱元璋负手而立,目光幽深地注视着陆知白问道: “你说实话,灵宝天尊,到底有没有托梦给你?” 陆知白思索片刻道: “没有。” 朱元璋哼了一声,点头笑道: “果然如此。” 他又说: “你倒是胆大包天!” 陆知白不慌不忙地道: “儿臣实在是无奈之举啊……” 朱元璋却不理会,问道: “可朕看你,倒也没有骗人,那什么电流,与天上雷电大约一致,只是弱了些。 你是如何做到的?竟可揣测天威?!” 陆知白心中知道,这对于老朱的世界观,无疑是一个巨大冲击。 天上的东西可以被模仿? 天,还有什么神奇之处? 更深一步。 难道天不存在? 那么天子呢…… 真是无法再细想。 不过,如何解释,全凭他一张嘴。 陆知白微微一笑,说: “父皇不必多虑。道法自然,这风雨雷电,皆是老天显化而出,自有规律。 摸到规律,自然可以仿照。譬如扇子,一样可以扇风,只是当中的道理浅显许多。 电比较复杂,但本质来说,机器之电与雷电,都是一样的,阴阳相激而成。机器之电,自有大用,实乃上天有好生之德也~” 朱元璋凝眉,思索了一阵子,道: “罢了,你说的有理。此物既是有用,你便先研究着吧。” 陆知白侃侃而谈,给他画饼道: “陛下,电灯只是应用的一种,还有许多物件。 若是做成电器,皆有无穷妙用。譬如那风扇,便不需人力,也可转动……” 朱元璋点头道:“朕心中有数了,你放心去做吧。” 陆知白笑道: “陛下真是雄才大略,目光如炬,洞穿迷雾,直视未来……” 一听到马屁,朱元璋没好气地摆手道:“忙你的去。” 说着,他一挥手,带着一众侍卫,还有他的好大儿便走了。 至于其他儿子…… 只是道了声:“都早些回去,不要在外乱窜。” 人群渐渐散了。 应天卫见状,也准备收队。 朱棣深深注视着陆知白,有些震撼与诧异。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 他虽然感到惊奇,但对电并不太感兴趣。 还剩下的人,基本全都是友军。 陶成道迈步上前,拱手贺喜。 研究所众人回过神来,也跟着纷纷道贺。 个个咧着嘴。 一人说: “俺们今天可是扬眉吐气了!” 又一人笑道: “那郭雄文再神气,现在不还是心服口服。驸马就是厉害!” 陆知白只是笑,却听朱桢大笑道:“发财了,发财了啊!” 众人不由得侧目望过去。 但这是王爷,也没人敢说啥。 朱桢向比他年纪还小的几个皇子,叉着腰,吹起牛逼来,道: “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三姐夫必然是能胜的。 可笑坊间那些人,听读书人瞎忽悠,这下要亏大了吧……跟着我,哦,还有五哥和姐夫,吃香的喝辣的!” 第279章 其余几位十岁上下的皇子,也是纷纷点头,望向朱桢,再看看陆知白,目光充满敬畏与好奇。 陆知白看了好笑,问朱桢这熊孩子: “你押了多少钱?” 朱桢得意道:“一百两银子!” 陆知白有点无语,默默点头,心想:我押了一万贯! 这下子,少说也可以赚个五八千贯,投资回报率非常可观。 朱橚也有些失笑,不知不觉的,昂首挺胸起来。 他在别的盘,押了五千贯。 和老六相比,他实在太阔啦! 朱桢乃是胡充妃所出,才十五岁,没就藩,也没成家,更没有搞钱的想法。虽不缺用度,手上银钱却不多。 其他的小皇子们,更不必说。 因此,这次有所收获,大家都颇有些新奇与兴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朱橚笑道:“行了,少吹点,快回去吧。” 他又双眼放光的对陆知白道:“这么有意思的东西,你竟然瞒着我!你还藏了多少惊喜?” 陆知白笑道:“怎么,五哥也想研究一番?” 朱橚摇头,他对此物不感兴趣。 但没能第一时间吃上最新鲜的瓜,有点遗憾。 聊了片刻,朱橚带他的一串儿弟弟回去了。 陆知白也带着自己的人马回家。 路上。 街道两边,还能听到有人在绘声绘色的,说着刚才街头的种种神异。 马车之中。 朱长乐微微掀起帘子,听着两旁的议论,不禁露出笑容,道: “今天之后,春和大学彻底扬名京师,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 陆知白也是微笑着,慢悠悠地道: “今天演示效果不错,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朱长乐皱眉,想了一想,疑惑地问道: “奇怪,还有人要阻碍吗?” 陆知白笑道: “有些人顽固得很,不过你放心,他们不重要。 因为没有一样东西,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他只要能顺利推教学进度就行,不必在乎那些反对的声音。 只要朱元璋赞同,他们反对也没用。 当天夜里,许多赌坊热闹极了。 消息也随着赌坊的讨论,传播开来,引起了全城热议。 第二天一大早。 几乎满城都在议论,昨天晚上驸马的演示。 那雷电、宝机,还有会发光的电灯…… 无不让人着迷。 分外好奇! 这件事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因此引发了全民热议。 民间大部分人觉得神奇,并且对灵宝天尊一说,信了大半。 许多人都在传言,驸马可能是灵宝天尊在凡间的弟子,所以才有许多工匠方面的奇思妙想。 毕竟,驸马擅长制作种种物品和器具嘛~ 尽管他们也不清楚灵宝天尊到底是干啥的,听起来宝物很多的样子…… 却不妨碍有许多人觉得这是吉兆,说明国家要繁荣昌盛了! 可许多读书人,并没亲眼见到街头的景象,纷纷嗤之以鼻。 认为都是空谈妄议。 无非是些障眼法的小把戏,专门骗一些愚民罢了! 至于朱元璋为何也会相信…… 圣君自然是圣君,只不过被可恶的奸邪小人蒙蔽了! 一大早,范显祖、狄玄素等太子宾客,私下议论起此事,无不扼腕长叹。 他们越想越觉得离奇,满心愤怒。 以往所知的种种道理,好似受到了巨大冲击。 驸马是什么狂徒啊! 令他们颇为恼怒。 于是,大清早的就开始写弹劾奏章。 …… 第二天早朝之后,朱元璋在武英殿批阅着奏疏。 看了两眼之后,便将一本弹章扔到一旁。 已经堆了一尺来高。 忽然,他看到了楚王朱桢的奏疏。 第280章 这小子这次学聪明了,没亲自来说,而是写了奏疏。 内容写道,昨天看了街头的演示之后,对这雷电之学极为好奇。 所以他要去春和大学上学,学成之后,为国效力。 结尾很没诚意地写道: 打已经挨过了,请父皇恩准。 朱元璋看了,便冷哼一声。 皱起眉头思索一阵。 宣了陆知白过来。 朱元璋先问了一下大学建设的进度。 陆知白回说: “已在收尾了,这几天择吉日吉时,就可以开学。” 朱元璋又问道: “学生都报名了吗?” 陆知白道: “还没有呢,已确定了一些,这两天准备正式报名。” 朱元璋思索了一阵子,把老六的奏疏拿给他看,自己又继续批阅其他的。 陆知白看了之后,飞快揣摩了一下老朱的意图。 按理来说,如果朱元璋心里没想法,直接批复不行就是了,没必要叫他过来。 看来老朱心里虽有想法,却又有些犹豫。 陆知白微微一笑,道: “陛下,如今学生还没到位,不过大学的名额暂时只有一百个,极为金贵。 那沈旺,就想给他的孙子谋个位置,跟我说了好几次。 甚至愿意拿出千两银子做一年的学费,可我没答应。” 朱元璋下意识地低声道: “一年千两?” 他眼睛倏的亮了起来,却问道: “沈旺为何非要他孙子入学,你这大学教的是商贾之事?” 陆知白笑着回道: “陛下,又没外人,臣就直说了。 这大学乃是太子冠名,周王也挂了医学教授的虚名,儿臣不才,也是驸马,又担任副院长。这样的学府,整个大明找不出第二个来。 也不求学有所成了,只要能进来,就是光宗耀祖的事,能写进族谱的。” 朱元璋听了微微颔首,心中自然明白。 对于商贾来说,这或许是接近达官贵人最快捷最省钱的途径! 这区区一个学校,就有太子、亲王和驸马。 太子可是储君啊,别的地方哪有这样的好事! 陆知白不再言语。 朱元璋也在沉默,心思却像闪电一般飞速转动。 他已完全明白陆知白为何提起沈旺。 但朱元璋不禁也有些犹豫,感叹道: “这学生的名额,竟也能买卖了?!” 他的神色,有些不善。 陆知白赶忙辩解道: “陛下,儿臣可没答应他。 再说了,大学刚建立,招生标准不同于国子监。 要是他的孙子有某一方面的才能,自然可以入学。 至于收些学费,他家财力雄厚,想为学校建设出份力,也没什么不妥。” 陆知白轻描淡写的,就把买卖名额,变成了捐赠学校。 朱元璋目光幽幽的望着他道: “那国子监祭酒,若是敢像这般买卖学生名额,便是咱的亲外甥,也得拉出去砍了!” 今年的国子监祭酒,乃是武将李文忠兼任,可谓文武双全。 陆知白微笑着道: “国子监乃是抡才之所,意在朝堂,自是端庄肃穆。 我这大学,教授的是一些杂学,为民生、接地气,怎能与之等量齐观?” 朱元璋哼了一声,说: “你知道就好。” 他又拿起了老六的奏疏,看了又看,眼睛一眯问道: “想要入学的商贾,不止沈家吧?” 陆知白赶忙应道: “陛下圣明,共有三家。主要是这些新生,少了厉害的同窗~” 言下之意,要是有牛逼的同窗,还会有更多人想进来。 朱元璋沉吟着,哼了一声,道: “每年千两的学费,就想进太子的大学?” 陆知白闻弦歌而知雅意,道: 第281章 “不错,太子的门生,得两千两。” 朱元璋勉强满意地微微点头,勾起一丝笑。 又一脸严肃地道: “若不是朕北伐缺乏银钱,何至于此。 既然他们有求学之心,那便成全他们了……包括楚王,皆同你学习吧!” 这样一来,这些商贾子弟,还有了实实在在的王爷同窗! 陆知白笑着拱手道: “陛下圣明。” 他心里却在吐槽: 不都决定加印宝钞了吗?还拿北伐当借口。 明明就是自己想要。 不过,遮羞布还是很重要的,千万不能给老朱扯下来了。 这样也好,如果朱元璋一板一眼的,从不逾矩,那他真的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现在老六被他爹卖了换钱,就挺好…… 只要摸准了老朱的脉,他还是非常好说话的。 陆知白继续把老朱拖下水,更进一步道: “太子、周王,还有儿臣,皆是仰赖陛下教诲,这才勉强有了一点才能。 陛下您劳苦功高,才有这大学……每年的学费,陛下理应分润一半。” 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有些诧异的注视着他,心中暗想: 不应该呀,小小年纪的,就这么懂事了。 心中虽这般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 陆知白心里则有些好笑。 唉,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佞臣了啊。 哎呀,不关他的事,他只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罢了。 面子和里子,如果有能力兼顾,那就都要。 如果不行,那还是里子更重要些。 有了里子,还怕没有面子吗? 朱元璋看了他片刻之后,不再多言。 反而转过头,吩咐身旁的宦官说: “去把拱卫司,最近两天关于赌局的奏报拿来!” 马良匆匆地去书架里翻找出一沓纸,呈了上来。 朱元璋接过,翻了一下,又吩咐道: “传朕口谕,不,直接下旨! 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李景隆, 吉安侯陆仲亨之子陆贤, 济宁侯顾时之子顾英……” 他又看了一遍情报,似乎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只好很遗憾地停止了点名。 说道: “给咱好好地申饬这些纨绔子弟!小小年纪就学会赌了,平日里不学无术,行止不端,真是岂有此理!” 他骂骂咧咧的。 陆知白则是在一旁微微睁大了眼。 片刻之后,回过味来。 陆知白心中一阵无语。 不是,你把我这大学当成什么啦? 垃圾回收厂还是劳改所? 什么人间渣滓都往里面塞? 不过,如果你收上来的学费分我一半,我就可以勉为其难的收下这些纨绔学生…… 朱元璋下完了旨意,转头来看陆知白。 陆知白眨巴着眼,作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朱元璋解释道: “哼!这小兔崽子们,不成器,比他们爹差多了。 熊孩子们小小年纪就敢赌,长大了还得了?趁他们才十来岁,得好好修理一番。” 陆知白只是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等着下文。 朱元璋只好自己说道: “他们往常上学,也不见什么成效,咱思来想去,不如到你那大学中去历练一番。” 陆知白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之色,谦虚道: “陛下,这怕是不妥吧。 我的大学太小,如何容得下这许多卧龙凤雏?” 听他这么夸赞这些纨绔子弟,朱元璋脸顿时拉长了,不满道: “怎么?楚王都能上,他们比楚王还金贵些?” 朱元璋霸道地说: “咱让他们去,你敢不要他们?” 陆知白思索片刻,昧着良心说: “这些公侯之子,生于钟鸣鼎食之家,难免骄纵,儿臣也是略有耳闻。 只不过,这等劣迹斑斑的纨绔子弟,自然是不同于正儿八经招生进来的……” 第282章 他言尽于此。 朱元璋心里自然也明白。 心中对他很是满意。 这小子,就是上道。 朱元璋说道: “你不用担心。他们爹要是重视,自然会帮助孩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陆知白一听,也是露出笑容,说: “是啊,想必各位公侯会想方设法,对子嗣严加教育……” 但想了一想,他又露出为难之色。 朱元璋眯着眼睛说: “恁又有什么屁要放?” 陆知白一副纠结之色,弱小无辜地说: “儿臣毕竟在朝堂中,还算个新人。这些可都是公侯之子,武将后代。 他们要是不听儿臣的话怎么办? 毕竟十来岁,正是不服管教的时候,连他爹的话有时都不听呢……” 朱元璋沉吟起来,这确实是个问题。 他也不希望这些公侯子弟成了大学的害群之马。 本来,确实也抱着陆知白能教导他们向好的心思。 所以,朱元璋想了一想,问道: “你想怎么办?” 陆知白说: “最好是如国子监一般严格教育,除却陛下和院长之外,其他人不得插手。 毕竟儿臣的教育方式,与众不同,可能有些人难以接受……” 朱元璋听了沉吟道: “这是应有之义,只要你不乱来,朕自然是支持的。” 他的言下之意是说,你想要教育自主权可以,但不能带头瞎搞。 不过,依照陆知白之前的种种表现。 朱元璋对他大体是很放心的。 这孩子是知道轻重的,心思也细密。 陆知白一听,便泛起喜色,拱手说道: “还请陛下下旨。” 有了旨意之后,其他人有什么异议,那就成了抗旨不遵! 朱元璋点头应下。 双方就这样,飞快的达成了一桩py交易。 陆知白美滋滋地离开武英殿。 而不久之后,一道道申饬的旨意发出,往几家公侯府上而去。 …… 曹国公府。 朱元璋的亲外甥,大都督府左都督、国子监祭酒李文忠,正好奉诏刚回到京师没几天。 结果就收到一道申饬自己长子的圣旨。 这可是圣旨! 用词还比较重。 什么不学无术、行事荒唐等等。 以此来批评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这谁顶得住? 看着圣旨中严肃的用词,饶是李文忠性格沉厚,也不禁皱起眉头来,心中一阵无名火起。 很快。 年仅十岁的李景隆,就被亲兵押到了他跟前。 李文忠将圣旨摔到他眼前,冷冷道:“你干的好事!” 李景隆生来就眉目俊秀,倒是颇得朱元璋喜爱。 但看了圣旨,李景隆也不由得两股战战,害怕极了。 却不信道:“舅爷最疼我了,怎么会这般熊我……我做啥错事了?” 他小脸煞白。 李文忠深吸一口气,道:“你赌了没有?陛下会冤枉你不成?” 自己的儿子什么尿性,他自然也是清楚的。 李景隆现在年纪还小,虽然称不上纨绔子弟,却也绝非品行兼优。 确实是有了些不好的苗头。 李文忠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李景隆脸色更白了,挣扎起来,大叫道:“爹,你要干哈?!” 两个亲兵按住他。 李文忠说道:“陛下说得对,不打不成器!我先揍你一顿,再进宫去跟陛下赔礼!” “啪——啪——啪!” 李景隆:“啊……啊……妈呀!” 李景隆被胖揍一顿,哭爹喊娘的。 陆仲亨、顾时的娃儿,也好不了哪去。 陆仲亨收到圣旨,甚至是连夜赶回京师,上演起了父慈子孝。 而且陆贤和顾英,都已是十来岁了,比李景隆叛逆得多。 挨的打也就更多。 但是。 收到这样的圣旨,即便是老臣,也要吓得心脏直抖。 第283章 更何况他们这些孩子。 心里终究是怕的要命。 甚至是想着: “完啦!以后要成京城的笑料了,再碰到其他那些勋贵子弟,脸面往哪里搁啊……” 而他们的老爹,也都很懂规矩。 圣旨下来之后,先把自己孩子揍一顿,表示赞同旨意。 然后。 再进宫请罪去,请陛下宽宥、原谅自己的孩儿。 再保证以后会好好教导。 如若不然,照圣旨这样的用词这样,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往后,连好点的媳妇儿都娶不到,大大的影响家族发展! 朱元璋懒得一个个见他们,便一起约了个时间。 三位公侯,陆续过来,便开始等待。 这三道圣旨,已经在外面传了开去。 子不教,父之过。 陛下这是在打他们的脸啊! 一些老家伙们听到风声,偶尔碰面的时候,多少也是一番揶揄。 颇有些幸灾乐祸。 这让三人心中,也是升起了许多猜测—— 难道,陛下对自己有些不满? 尤其是李文忠。 五六月份,他还和沐英一起,平定了洮州十八番族的叛乱。 身兼文武两职,更拥有当朝职位最高的武职大都督府左都督,参赞军国事。 朱元璋这一道旨意,让满朝文武,不得不产生一些联想…… 终于,朱元璋有了空闲,君臣奏对一番。 摸约半个时辰之后。 三人出来,满脸的恍惚。 一直到宫外,陆仲亨忍不住道: “俺还以为是天大的事,却原来……” 原来,陛下是想让这几个子弟,到春和大学读书去! 顾时有些酸溜溜的说:“陛下对这个驸马可真好。” 心里则是想着,陛下真是小心眼子! 太记仇了。 只因为。 他的儿子顾英、顾华,都是十六七岁。 之前朱元璋有意想要招为三皇女的驸马。 但是听闻三皇女在火灾中毁了容。 所以,刚刚感受到一点苗头,顾时赶紧就把两个儿子的婚事给订好了。 如今,顾英年十七岁,已经成婚。 和那驸马陆知白,是一般年纪。 却是要去他的学校当学生!!! 这分明就是,就是…… 顾时感觉胸口堵得慌,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自己儿子不如驸马那般能折腾,有能耐。 但终究是自家崽啊。 可是这一回,没办法,被陛下抓住了错处。 不想事情闹大的话,就只有乖乖接受陛下的建议,好好在春和大学读书。 三位公侯都四五十岁了,一听这话,顿时就开始反驳—— 驸马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他懂个什么教育学生? 结果朱元璋就怒啦~ 把他们训斥了一通,又细细数了一番驸马的功绩。 三人被说得哑口无言。 感觉头昏脑胀的。 只好是答应了朱元璋的提议。 相当自愿。 包括那每年两千两白银的学费…… 陆仲亨有些不满道: “陛下偏听偏信,我看那驸马,不像个好人……曹国公,你怎么不说话?” 李文忠有些忧心道: “前些日子,我也曾上书,反对春和大学建设。但如今,已快建成,反对也没什么用。” 他抬眸,望着天边的白云,悠悠道: “倒是听说,七夕晚上,驸马弄出了不小的动静,竟能将天上雷电,收为己用……” 顾时上前一步,说道: “可不是天上雷电,只是仿造出来的。即便如此,确实也鬼神莫测……” 李文忠说:“不错,我想我之前,或许对驸马还有些不了解。 今天听陛下仔细梳理,此人确实有些才能,外面的传言有失偏颇。” 顾时捋着胡子,哼了一声道: 第284章 “那又如何?他不敬儒学,已是引起众怒啦!那些个大儒、先生,无不是对他颇有微词……” 李文忠点头,却是皱眉,道: “宋朝儒学大兴以来,有诸多派别,并非不重视实用。 但只知做事,便是‘器’和‘技’而已;知晓背后的道理,谓之‘道’。道自然远高于器技。 驸马只重视表面的东西,与大儒们自然不是一路的。” 他虽然是武将,却爱好读书,加之天资聪颖,如今也算是通晓经义,的确是文武双全。 顾时哼道:“工匠之学,竟也可以堂皇教授,实在是……唉……” 李文忠则是说: “或许,并非所有人都想要成‘道’。驸马若能培养一些能做事的人才,于国于民有利,倒也不是坏事。” 陆仲亨缓步跟上,碎碎念着,一脸肉痛: “可俺就是想不通,咋学费那么贵呢?听说贫苦子弟好像免费呢!凭啥子?” 他愤愤不平的说:“这就是杀熟啊!这些勋贵子弟,哪个是真能规规矩矩的?为啥找上了俺!” 顾时但笑不语。 不服也没用啊。 实际上他觉得,三个被申饬的孩子里,最不堪的就是陆贤了。 贤个屁贤! 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 李文忠也没有说话。 要说担忧,也是他最为担心。 李景隆是他的嫡长子,才十岁,是三个孩子里年纪最小的,能荒唐到哪去? 要是进了大学,被带坏了怎么办? 但圣意已决…… 三人出了皇城,临别之际。 陆仲亨不甘心的问道:“两位老兄,你们究竟什么打算?” 顾时诧异道:“还能有什么打算,你要抗旨不成?” 李文忠要沉稳得多,徐徐道: “陛下乃是一代雄主。大学建成在即,太子挂名,驸马主事,楚王亦要在此求学。 陛下正是借楚王与勋贵子弟,来为大学造势,毕竟万事开头难……” 至于为何非要收如此昂贵的学费。 这不是他可以非议的了。 顾时也是点头。 既然他们都如此说了,陆仲亨再如何不甘,也只有叹一口气。 准备好学费,去和驸马接洽吧…… 只能往好里想。 进了春和大学,起码名义上,就算是太子的门生了。 三位公侯在宫里忙活的同时,陆知白也在处理大学招生的事。 原本依照朱元璋的想法,这大学必须得尽快开学。 但恰好赶到了农历七月。 陆知白考虑到七月半是个祭祀祖先的大日子,在这时候开学不太妥当, 所以将开学时间定在了七月半之后的七月十八。 而在此之前,他要先拟定第一批学生的名单,命人将录取通知书发放到位。 普通的学子,经过这段时间的情报积累,完全可以凑起近百个。 但这几个金贵的学生,陆知白还得亲自来处理。 于是,两天之内他几乎全忙着社交了。 跟那批富商巨贾,还有这三位公侯接洽。 双方均是非常满意,达成合作。 这些家长也早知道了,大学的管理权,只有陛下和院长才有。 换句话说,陆知白在学校里说一不二,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但学校里就是这样的,这些家长也无奈何。 一番接触下来,陆知白觉得陆仲亨最是圆滑世故,没有太多才学,是很油腻的中年男。 顾时似乎对他有一丝幽怨。 那李文忠倒是胸有丘壑。 但似乎不太喜欢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跟热情的商贾没法比。 可是李景隆这小鬼毕竟才十岁,李文忠不得不委婉地请求他多加关照。 第285章 毕竟李景隆在整个学校,可能都是年纪最小的那一批。 李文忠走后,陆知白一个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心中暗道: “李景隆啊,大明战神!现在居然落到了我手里……” 既然如此的话。 他邪恶一笑,在考虑要不要把朱棣也请到学校里来,帮他们培养一下感情。 给四哥安排一个什么差事好呢? 又以什么名义好呢? …… 傍晚。 陆知白吩咐小厮,去请朱棣过来一起用膳。 朱棣现在在应天卫已经是千户了,行动自由。 既然陆知白说是有事要议,他便来了。 家常小宴,两人就坐在院中树荫下。 清风徐来。 朱棣自顾自地斟酒就喝。 喝了两杯后,不耐烦地问道: “找俺到底有啥事儿?不妨直说。” 陆知白笑道:“四哥,明年就要就藩吧,现在在应天卫,也不过是个历练。 从小兵做到千户,足可见四哥的才能。” 听他这么夸赞,朱棣隐约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却摆摆手道: “这算个什么,区区千户罢了,俺是要做大将军的。” 说着,他撸起袖子,给陆知白看自己发达的肱二头肌。 陆知白赞叹道:“真是一条好汉。” 朱棣炫耀过了,又是眉头微皱,盯着陆知白。 陆知白也不与他废话,笑道:“四哥,最近手头宽裕否?” 朱棣闻言,眼睛大亮,问道: “怎么,你要借钱给俺?俺知道你最会赚钱了……” 陆知白笑了,说道:“听说四哥还欠五哥一些钱呢。” 朱棣把手一挥,无所谓地说道:“那有什么?咱们是亲兄弟, 等俺将来打了一场胜仗……” 他本来想说十倍地还他。 理智让他压住话头。 顿了一顿说:“将来连本带利地还他。” 陆知白笑道:“不必还了。” 朱棣闻言大喜:“难道你帮俺还了债?俺就知道你……” 陆知白截断他的话,说:“不,我把四哥的债务买了过来。” 朱棣傻眼了,懵逼地问道:“啥?债务还可以买?” 陆知白笑道:“不错。四哥之前一共欠五哥一千四百七十八两银子。 现在变成欠我的。零头便算了,一共是一千四百两,不要利息。” 朱棣顿时感觉嘴里的酒没味起来,幽怨地说:“咋了?你要讨债?” 陆知白笑道:“怎么会呢?咱们可是兄弟。 四哥除了俸禄,现在也没有什么营收吧。” 朱棣支吾着说:“也不是,封地那里有一些田庄啥的……” 还有一些事不足为外人道。 陆知白也不追究,笑道:“这财货之计,多多益善嘛。” 朱棣眼睛微亮,重新露出笑容,问道:“啥意思啊?” 陆知白说:“我这大学再过段时间就要开学了。 先生倒也请了一些,但其中有一个职位,却是没有找到人。 这半年待遇是白银千两,只不过,要求也一样的高, 既要武艺出众,又要懂得练兵之法,还得耐心细致,又能抹得开面子,跟学生们同吃同住,关心爱护他们。 这要求确实有些高了,我思来想去也没有好的人选……” 朱棣已经咧开了嘴,等着他说出请自己过去的话来。 果然,陆知白张口道: “不知四哥在军中可认识这样的人?为我引荐一番。必有酬劳。” 朱棣的微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端起酒杯,一口闷了。 不开心地说道: “半年千两的待遇?你个败家玩意!俺爹知道了打死你……” 陆知白忍不住大笑起来。 实在太好笑了。 他乐道:“怎么了?四哥,到底认不认识这样的人?” 朱棣到底是脸皮厚,昂起下巴说: “这样的人,俺当然认识了,就在你的眼前!” 第286章 陆知白眨巴眼睛,假装不解。 朱棣把心一横,拍了拍胸脯道: “你说的那些,俺都符合。 但是俺不明白,你一个学校,要练兵干什么?” 陆知白笑道:“练兵当然是大有好处。 其一,招来的学生来自各地,一时难以适应新的环境。 先把他们集中起来操练,使他们彼此也熟悉了,原先再有傲气,也都被磨去。 其二嘛,读书人往往手无缚鸡之力,身虚体弱的,又能做成什么事? 所以我这学校,也要求强身健体。 不过,至于怎么操练这些学生,却要换一个别的名字。” 朱棣听他的解释,连连点头,大感赞同,问道:“什么名字?” 陆知白说:“军训,意思就是像军队一样训练。” 朱棣一听,双眼大亮,拍手道: “好,只借训练之法,而不称兵丁,可以。” 陆知白微笑问道:“四哥可有意愿?” 朱棣丝毫不扭捏,说道: “俺能胜任。俺最喜欢操练那些新兵蛋子!” 他露出一丝邪恶的微笑。 陆知白汗道:“现在天气炎热,而且他们也不是兵丁,差不多就行了。” 朱棣摆了摆手,回应道:“俺晓得的,你就放心吧。 再说了,父皇命应天卫驻扎在大学附近,俺还是千户呢,也不可能成天围着你那学生转呀。” 既然如此。 陆知白微微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定了。” 燕王也入伙了,再也不提半年千两的待遇高了。 两人此时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可谓皆大欢喜。 约定好此事后,陆知白又开始安排春和大学内部事务。 印刷工匠着手印刷一些教材。 这些天他其实已经准备了一些东西。 实际上,目前根本没有确定好教学内容,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正经教材。 但《九章算术》肯定是必须要学的,所以得印刷。 安排完这些,陆知白心中思忖着。 七月半就要到了,自己得回乡祭祀父母。 不然说不过去啊。 朱长乐身为新妇,自然是想随他回去。 她对陆家的亲族情况,一点也不了解。 陆知白思前想后,极力劝她不必回去。 他自己则打算低调回乡,祭祀完就迅速回来。 毕竟现在天气酷热,路途又艰辛,他实在担心朱长乐跟着受苦。 最终. 朱长乐拗不过他,只好点头答应,让他独自返乡。 陆知白向朱元璋告了几天假,便踏上了回乡祭拜父母的旅程。 两天之后,他又回到京师。 朱长乐在家里焦急又失落的等待着他,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看到他回来,朱长乐才长舒一口气,轻声问道:“回乡的情况如何?” 陆知白脸上露出笑容,说道: “他们还不知道我是驸马呢。我说了,也没人会相信。 我也懒得跟他们争论,祭拜完父母就回来了。” 朱长乐听了,不禁轻笑出声,觉得有意思,说道:“还有人不信吗?” 陆知白笑着摆摆手说: “那是自然。如果我说自己娶了个富家小姐,同乡的亲族或许会信。 但要是说娶了个公主,听起来就有些离谱了。” 他接着又说:“这都不重要,琐事忙完了,安心等待大学开学吧。” 听说他回来,下午,郭雄文又带着随从登门拜访。 这些日子,只要陆知白有空,郭雄文就会登门来讨教。 相当执着,不耻下问,谦虚好学。 陆知白就欣赏他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所以,讲解起来也是知无不言。 毕竟把郭雄文教会了,以后自己就能省去不少事儿。 第287章 而且旁边还有人记录,也不需要再讲第二遍,以后还能拿来当书稿使用呢。 就这样过了几天,七月十八就快到了。 正式开学之前,那些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地赶到学校来报到了。 他们绝大多数都来自社会的中下层。 有很多是工匠子弟。 并且来自南京城周边的一些县乡。 不管什么出身,都是一样的要住校,住在一个房间十人的宿舍中。 这些学生也不是没见过学校,可春和大学建设得如此豪华大气,还真是头一遭。 他们既兴奋又有些忐忑,忙着认识其他学生,互相交流籍贯,顺便谈谈对未来的担忧。 其中有个离京城较近、消息灵通的学生,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可不只是太子挂名,听说还有一些公侯子弟,要来跟我们一起学习呢!” 有人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不安地说道: “那我们还怎么上学啊?公侯子弟,肯定会欺负人。俺村里地主的儿子都那么凶,更别说公侯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有人,想了想说道:“俺要在这上学!他要是敢欺负人,俺就告御状去!” 另一个皮肤黝黑的学生,也跟着说道: “对,俺们管不了那些。贵族子弟皇上还管不了吗?” 这时,有一个学生大声说道: “我叫耿小二,我爹在驸马的研究所里做工。 你们都听我说,大家不要怕,驸马既然是院长,他肯定不会让咱们受欺负的,驸马对我们穷苦人好得很……”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好奇地开始询问关于陆知白的一切。 一时间,都好奇起了他们的院长,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知不觉的,也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 当天晚上,一道道请假的奏疏递到了宫中。 不过因为事务繁多,朱元璋没来得及看。 第二天早朝。 朱元璋看着几乎少了一半的满朝文武,气得笑了起来,大声问道: “他们都去哪里了?人呢?!” 他皱眉,自语道:“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怎么朕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胡惟庸微微一笑,拱手说道: “启禀陛下,今天是太子的春和大学开学的日子,听说会有开学典礼……” 朱元璋一拍龙椅,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倒是给忘了。 不过他又诧异了,这跟满朝文武有啥关系呀? 李文忠他们几个,有孩子在那上学,请假去看看也就罢了。 其他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朱元璋扫视了一眼朝堂,已是没什么上朝的心思了。 刚好近来也没有什么大事。 他索性站起来,说: “既然如此,那大家都脱了官服,也去看看吧。” 他又吩咐道:“把太子也叫上。” 毕竟。 这是太子冠名的学校。 开学大典,这么重要的事儿,他与太子不能不闻不问。 于是。 天刚亮。 朱元璋就带着好大儿,还有半朝文武,往春和大学赶去。 朱元璋和朱标有马车坐。 可苦了那些百官。 有钱的可以雇车或者骑驴。 没钱的就只能靠双腿走路了。 春和大学距离皇城大约有二十里,少不得要走上大半个时辰。 一行人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原本石板铺就的道路,断了。 接上了一条灰白色的宽阔道路。 一众大臣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脚步猛地一顿。 他们低头仔细看了又看,诧异道: “这是什么路?竟然如此平整,真是前所未见啊……” 第288章 工部一个年轻的大臣,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路面,满脸的不可思议: “真是奇了,一道缝子都没有,这是用了什么材料?” 也有大臣脚步不停,踩了上去,慢吞吞走了几步,测评道: “这路平整,感觉格外舒适……” 有老臣喊道:“余尚书!” 工部尚书余文昇,也在研究这神奇的道路,闻言转过头去。 那群人就道:“这路莫非出自那驸马之手?听说他向来奇思妙想不断。” 余文昇礼貌的道:“此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想来,应该就是吧。” 一听说是陆知白搞出来的,有些人就哼了一声,小声道: “奇技淫巧!石板路明明一样能走……” 但是,不得不说。 这种新路,没有缝儿,非常适合驾车。 坐马车,丝毫感觉不到颠簸,速度也猛的提了一截。 朱元璋掀起车帘往外看去,笑着说道: “这肯定是驸马修建的新路吧?修得这么快,都修到这里来了。” 朱标也往外看了看,看到了一里开外,有绿树掩映中的宅院,说道: “这路已经修到公主府附近了,应该是直通春和大学。路两边应该就是商铺……” 走在这样的路上,大家的行进速度快了不少。 又花了两刻钟,就到了春和大学。 只见,春和大学外面,一样是有大片灰白色的平整场地。 此时,上面已经停了许多的马车和驴骡。 朱元璋笑着说道:“这地上画得一道道的,还挺整齐。” 他们下了车。 地上用石灰画着一个个白色的长方框子,车马都规规矩矩地停在里面。 倒显得井井有条。 朱标笑道:“听他们提起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停车场,以及停车位?” 胡惟庸下了车,来到朱元璋父子身旁,笑着说: “驸马考虑得真是细致入微呀,就连停车的地方,都安排得这么周到,着实令人佩服……” 这细节确实做的不错,朱元璋也满意地点点头。 就按照这样的水平,规划周边的商业区,何愁不能赚钱呢? 朱大股东笑容满面的,抬头,环顾四周。 便看见三座建筑矗立着,再加上青砖砌成的厚重院墙,整个大学,倒也显得庄严肃穆。 这还是春和大学建成后,他第一次过来。 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非常阔气,处处崭新。 与木质建筑的国子监风格不一样,确实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朱元璋微微皱着眉头,心想:“好是好,就是有些费钱……” 连朱元璋都觉得不错,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陆续赶来的大臣们,每个人都露出惊叹的神色,仔细地打量着这所学校。 有一些老臣,譬如范显祖等,随后又露出惋惜的神色。 叹道:“可惜啊,可惜……” 这么好的学校,却是被用来教授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杂学。 真是煮鹤焚琴,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一旁的人好奇问道:“范先生在可惜什么?” 范显祖哼道:“可惜这学校,表面光鲜亮丽,却是无丝毫底蕴可言,不见丝毫书香! 这样的学校,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来?” 也有人点头,略感赞同。 他们确实没见过这种风格的学校。 …… 朱元璋走进春和大学的大门,便看到许多少年,都待在院墙的阴影下等着。 而那几栋建筑,大门还锁着。 朱元璋不禁有些诧异: “还没开始吗?咱还担心来晚了呢。” 说着,他又想起了陆知白的尿性,不禁笑了起来,骂道: “狗一般的东西!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在做什么……” 第289章 满朝君臣是微服而来的,没有暴露身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朱元璋随众人一起,好奇的先看了看每栋建筑。 这会儿都锁着门。 但那窗子,却都镶嵌着巨大的透明玻璃。 后面有窗帘,便让玻璃窗光可鉴人了。 “在别处,未见过这样透亮的窗户……” 几个年长的大臣聚在一起,仰头看着玻璃窗,啧啧称奇。 有许多人都颇为好奇:“竟还有如此剔透的玻璃,这么大一块呢……” 又有朝臣诧异道:“而且这般平整,不知驸马是如何做到的……” 即便,这个年代透明玻璃不流行,但如此大的尺寸,也很是惊人了。 范显祖看了,便道:“这么大的玻璃,不知道靡费钱粮几何? 实是没有必要,木窗子,用纸糊一糊便可……” 朱元璋感觉如遇知音。 但钱粮户部都拨了下去,大学既已建成,也就罢了。 他听着几个老臣的议论。 他们对这玻璃窗,颇有兴趣。 一个说: “各位,这窗子如此透亮,又这般大,采光定然极好!若安在书房……” 几人纷纷点头,目光大亮。 有人微笑道: “这窗子透光,冬天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在屋里晒太阳啊?” 一下子,众人的思路仿佛被打开了,继续道: “是啊,没有缝儿,防风也很不错。” “不仅如此,这般剔透,还可以隔窗赏景呢~” 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夸着,仿佛忘记了,这玻璃是陆知白搞出来的,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范显祖张着口,倒是想说几句缺点。 他道:“这有什么好?太容易碎了……” 不曾想。 却是没人搭理他。 周围有些朝中大臣,竟是隐约露出了一丝羡慕之色。 满脸写着想要! 贵是肯定的,他们在考虑,要不要多凑些人,把价格压下来。 至于容易碎。 废话,瓷器也会碎呢? 自己不会小心着些吗! 有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也对这玻璃窗户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盯着看。 陆贤相当大胆,别人都是轻轻摸下,他抬手就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陆仲亨也抬手,在儿子头上敲了个爆栗,低声道:“逆子!还敢如此放肆!” 瞎啦,没看见陛下在这里吗? 陆贤“嗷”的一声,悻悻的,可算消停了会儿。 朱桢也好奇地摸了摸玻璃窗,挑眉道:“要是打破了,要不要赔?” 一旁的朱橚,笑道: “你说呢,这大学是官家的。这么大一块玻璃,要好几十贯。” 朱桢便把他不安分的爪子缩了回来。 贫穷使他乖巧~ 朱元璋看过玻璃则罢,倒是对入学的普通学生更有兴趣。 他在学生堆里穿梭,抓几个人,聊了一下。 了解些情况后。 便找了个无人的阴凉地方坐下。 让人从马车上抱来一堆奏疏,又开始批阅起来。 他笑骂道:“幸好咱早有准备……” 朱标刚刚一动,朱元璋便冷声道: “不准去透风报信,咱就看那小孬熊上哪去了,什么时候能来!” 朱标笑道:“早知道,刚才路过时就提醒一声…… 不过父皇放心,驸马肯定是知道分寸的。” …… 宽阔平整的水泥道路上。 一辆马车以惊人的速度狂奔而来。 陆知白终于来了。 哎呀,他只不过是,昨天晚上和娘子玩游戏,玩得稍晚了些。 今天开学典礼,他当然记得。 但古人作息也太早了…… 这才七点的样子,这么多人在等着了。 陆知白定了定神,施施然下了车,徐徐向教学楼走去,优雅从容。 他身边的仆从,已是带着钥匙,拔腿就跑,一阵风似的去开门了。 第290章 陆知白向聚在一起、盯着他的那群学生道: “孩儿们,都进来吧!” 他扫了一眼,看到许多读书人、朝臣也来凑热闹了,对他似笑非笑的行礼。 陆知白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管,便进了教室。 人群中。 身穿锦衣、手摇折扇的陆贤,盯着他的脸,舔了舔唇,遗憾的嘀咕道: “传言不虚啊……可恨不是女子!” 等学生们来到教室门口,看到里面的模样,顿时都怔了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窗帘被仆从拉开了,阳光照射进来。 从外面也可以看到室内了。 外面。 那些一时挤不进来的大臣,踮着脚趴在窗户上,见到里面的景象,登时纷纷睁大了眼睛。 他们满脸的不解之色。 范显祖花白胡子翘了一翘,怒道: “这是怎么修建的?老师岂不是要站在最下面?成何体统!” “驸马真是奇思妙想,竟能把教室修建的如梯子一般……” “教室前面墙上,为什么黑乎乎的一块?” 这阶梯教室极大,四座连为一体,每行一共十六座,共有十二行。 还设计了前后门,以及前后黑板。 这配置,在大明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那些学生,大着胆子进教室来坐,满脸都是好奇。 少年们都坐下之后,倒还有不少空位。 陆知白也不理会外面那些家伙,自顾自的开口道: “各位学子,今天是春和大学,正式开学的日子……” 陆知白简单介绍了一下,这大学的来历和底气。 说话间,又有一些读书人鱼贯而入,在空位上坐下。 陆知白看他们有点眼熟,好像是朝堂的同僚。 但他并没有停,自顾自地讲述起来。 这大学的一些东西,自己人虽然清楚。 但学生那里总有信息差,还是要讲清楚。 好叫他们知道,咱这大学配置到底有多么牛逼~ 随着他的讲述,许多贫寒学子的双目越来越亮,激动兴奋之色难以掩饰。 “太子……周王,还有楚王……天啊!俺走了什么运?” 陆知白讲着讲着,却是冷冷一哼。 他拿起讲台上的“惊堂木”,猛的一拍。 “啪——” 教室里顿时寂静一片。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 陆知白冷声道:“这大学不是享福之地,也不是躺平之所。 有些时候还要把你们当兵去练,在太阳底下晒着,狠狠地操练。 不能吃苦的,现在就可以退学!” 此话一出。 有四个商贾子弟,还有三个公侯之子,面色都微微有些变了。 他们有点害怕,更加不情愿了。 他们只是来镀个金,扩展下人脉,何至于此啊! 但是。 一想到父亲爷爷的毒打,苦口婆心的劝说……只好先按捺住。 朱桢则是满脸不信。 姐夫怎么可能这么对他? 这个班里,还有人地位比他高吗?哼~ 而那些贫苦子弟,既然来上学,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奔个前程! 有一个少年轻声说: “俺不怕吃苦。” 有一人也大着胆子说: “再苦,能有放牛苦吗?放牛没出息,上学有出息!” 此话,顿时引起了一些学生的共鸣,他们纷纷称是。 陆知白又问了两遍,都没有人要退学。 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一些文臣心中有些无语:叫你开学,你劝退? 陆知白一摆手,仆从便开始分发文稿。 每人一张纸。 纸上印着一篇文章。 陆知白说道: “现在,我来给大家讲授开学第一课,我们来讲一讲……”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突然一凝。 因为,他看到后门进来了一个膀大腰圆的人,还有个小一号的。 第291章 正是朱元璋父子! 父子两个进来,便立刻有人躬身让座。 他们直接就在最后一排的中间坐了,占据c位,视野最佳,主打一个高高在上。 朱元璋摆了摆手,示意陆知白继续讲。 陆知白便收回心思,假装他们不存在。 现在他是院长,在这大学之中讲授什么,他说了算~ 陆知白接着说道: “我们来讲《送东阳马生序》。 这篇文章乃是当朝大儒宋濂所写,大家先自己看一下。 大家知道宋濂是谁吗?” 在座的成年人,有朝臣、周边读书人,还有些工匠。 学生也基本来自京师周边。 总之,大家哪怕没上过学,但也总该听过宋濂的名头。 毕竟是开国文臣之首,在南京这一带,名望极高。 一听说陆知白讲授的,竟然是宋濂的文章,许多学生都睁大了眼睛,坐得笔直,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 有一些朝臣则相当不解,皱起眉头来,极为诧异。 这驸马不是喜欢工匠之学吗? 怎么会教当代大儒的东西? 就连朱元璋都有些不理解了。 但他拿过了发放的文章看了看,确实是宋濂所写。 朱元璋心中琢磨着。 这啥意思啊? 想要借机修补和当朝儒生的关系吗? 朱元璋扫了一眼这篇文章,微微一笑。 感觉知道陆知白要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贫苦学子要努力嘛。 朱标也看了看文稿。 此文并不深奥,他一看即明白。 却又感觉有些古怪。 因为,陆知白行事总是出人意料。 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只是为了宣说要努力? 今天这么多儒臣在此,讲这个,岂不是气势矮了一截? 一些文臣,也是忍不住私下议论起来: “驸马还是太年轻了,怕压不住场子,还得借宋大儒的名头啊……” “就是,他哪里会教书育人,建大学跟真的似的,不还是要借用儒家的东西?” 范显祖脸上,也是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他虽然比不上宋濂这等大儒,此刻,却也觉得与有荣焉。 在这些文臣骄傲自得、静候下文的目光中,陆知白开口道: “在座有不识字的无妨,我会一点一点把这文章讲个明白。” 陆知白先是大致翻译了一下,这篇文章的意思。 然后问道: “大家从这篇文章里读出了什么?” 一时间,倒是没有学生回答。 都怕自己出丑。 耿小二看看四周,怎忍心大恩公驸马冷场,心一横说道: “宋先生教导我们,要刻苦读书!” 陆知白微微一笑,点头道: “说的不错,很好。” 有这样的例子在前,又有几个学生踊跃回答。 陆知白皆是点头,却话锋一转道: “如果只是这样,我便不会给你们讲这篇文章了,贫苦学子要努力读书,只是此文最浅显的道理! 宋先生实在是慷慨,他已经把穷人如何发迹的道理,都写在这篇文章里了!” 所有人都是怔了一下。 没想到他竟口出此言。 范显祖哼道:“什么道理?不还是要好好读书吗?!” 朱元璋微微一笑,倒有了几分兴趣。 所有目光,都齐刷刷的盯着讲台上。 送东阳马生序 只听陆知白继续说: “宋濂先生初始状态是什么样呢?家境贫寒,大概就是乡下人,东拼西凑可以入学启蒙,但书是买不起的。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学,买不起书,可以借。小小年纪就好学,各位知道这样的孩子,在乡下有多难得吗? 更何况他还聪明,这是多好的名声啊。所以那些家有藏书的富家,愿意借书给他。 第292章 而他也非常守约,诚信待人,长期积累下来,他的名声是不是越来越好?是不是会有更多的富户愿意借书给他?他就可以得到更多知识。 宋濂表现得越来越优秀,慢慢的会反客为主,大家都想结个善缘。谁若是不借,大概会被其他人看不起。人的名,树的影……” 听着听着,有些朝廷大臣,隐约露出几分不屑之色。 还以为他要讲什么大道理,好好讲一讲如何做学问。 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功利! 反倒是朱元璋,虎目微眯,饶有兴致。 他是真的没想到,陆知白竟讲起了这些东西。 这不就是人情世故吗?! 跟一群屁大的孩子讲这些,也算是掏心掏肺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还没有经历人情冷暖,能不能听懂…… 夏原吉一眼不眨地注视着陆知白,听得很是入神。 与他自身经历相互印证,感觉大有收获。 陆知白继续说着: “你们知道这种好名声,有多重要吗? 宋先生才九岁的时候,就被人看中,定下了婚约。老丈人呢,就是他第一个大贵人……” 教室中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少年们又觉得这样有些不敬,赶紧捂住嘴。 陆知白笑道:“不然,你猜他为什么可以向‘乡之先达执经叩问’? 什么叫乡之先达,那就是一方乡间大儒,在小地方是无敌的,门人弟子填其室,人家又凭什么见他呢? 当然还是凭着之前的好名声,得到了贵人的引荐。这是敲门砖~” 听着听着,朱元璋微微笑了出来。 大约明白陆知白讲述此文的真正意图了…… 讲到乡之先达之后,陆知白便详细的讲了,如何抓住机缘,向大佬请教。 那就是要耐心,要诚心,还要找合适的时机,“俟其欣悦”。 同时呢,还要保持一颗平常心。 因为身边的同学,家境都很牛逼。 同舍生皆披绮绣……余则蕴袍敝衣处其间。 这话,陆知白显然是对大多数贫苦子弟说的。 至于那几个富商、公侯之子,似乎被他忽略了,仿佛不是人。 那些平民少年,眼睛也不瞎,都是下意识的朝他们看过来。 谁让他们穿得那么好,光鲜亮丽,晃瞎人眼。 看就看,他们还隐约露出了鄙夷之色,没有丝毫的自卑。 因为陆知白说了: “在我们学校,所有学子都是一样的,不论出身,王侯之子与庶民,一视同仁!” 一些读书人与朝臣,心中冷哼,这种话说说算了,骗骗那些愚民黔首而已。 几个商贾之子和顾英、李景隆,都是低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 那陆贤却是朝望他的人,恶狠狠瞪了回去,面色不善。 朱桢倒是满面含笑,像在看热闹,丝毫没觉得火烧在自己身上。 陆知白不徐不疾的讲完了整篇文章,总结道: “我对大家的要求,就是……” 所有学生,包括来旁听的众人,都盯着他。 陆知白微笑道: “熟读并背诵全文!” 众人:“……” 那些不识字的学生,顿时成了苦瓜脸。 朱桢也是瞪圆了一双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他就是不想背书才来到大学的。 怎么还要背书啊?!啊? 朱桢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好像上了贼船了! 但这个机会,是他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还挨了顿打。 总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又要退学…… 没办法,先看着吧。 只听陆知白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又说道: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宋濂成了大儒,是太子的老师,而他那些‘烨然若神人’的舍友呢?寂寂无名!” 第293章 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脸上微微烧起来了,感觉是在说自己。 陆知白道: “各位能坐在这里,起点比宋先生不知高了多少。 要是不珍惜机会,不好好学习……” 顿了一顿。 全场寂静中。 美玉无瑕的驸马,儒雅随和、云淡风轻的道: “抽死你丫的!” 到这里,这篇文章,算是彻底讲完了。 陆知白摆手道: “好了,上自习,大家自己背书吧~” 他缓步朝教室后方走去。 既然上课结束了,朱元璋也没有多停留,起身走出教室后门。 其他大臣见状,也纷纷跟上。 一群人来到外面阴凉之处。 朱元璋环顾一众大臣,面色平淡,不辨喜怒,问道: “驸马此番解说文章,各位以为如何啊?” 静默了片刻。 有一个翰林,忍不住说道: “微臣以为,驸马此言已经背离了文章本意,已是偏向钻营,实乃末道……” 这人倒是不客气,上来就说这么重的话。 也是在试探风向。 朱元璋并不表态,又看向其他的大臣。 范显祖拱手说:“臣也以为,驸马不论治学,只讲如何沽名钓誉、投人所好,未免有些功利……” 他们可是难得抓住这样的机会,当面怼陆知白。 驸马又如何? 皇帝他们都敢怼! 这就是清流,这就是文臣的气节。 若是因为怼皇帝被杀,反而还可以留名青史呢,乃是许多读书人的毕生梦想。 反正皇帝做什么,他们都要议论一下,这样才能显出,皇帝是在自己的教导之下,才成了圣君…… 朱元璋倒是好笑又同情的瞥了陆知白一眼。 陆知白面不改色。 俊俏的面容漾着微笑。 朱标有些看不下去了,眉头微微皱起,站出来说道: “儿臣认为驸马讲得很好,独出机杼,自有新意。” 范显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驸马言论固然有新意,有些话却不适合在课堂上讲……” 朱元璋只是嘿嘿一笑,心中自有计较,接着又问道: “除了这件事,尔等对于这大学,还有什么看法?” 范显祖稍作犹豫,脸上露出一抹迟疑之色,说道: “臣以为……这讲堂的设计实为不妥,讲台竟然位居最低处。 学生反而高高在上地坐着?师长的威严何在?” 朱元璋听了,微微点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毕竟他是皇帝,比所有人都更在乎等级尊卑。 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 他们都有同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设计的讲堂。 朱元璋看向陆知白,问道:“驸马有什么说法?” 陆知白脸上有些疑惑不解,却是正气凛然。 他挺了挺胸膛,郑重地说: “恕儿臣不理解,为何老师非要高高在上,才叫尊重? 之所以这般设计,一是所有学生都能看到黑板,二来老师也能看到所有学生。” 范显祖忍不住道:“黑板?!历朝历代皆没有黑板,一样培养栋梁不知凡几! 老师多多巡视即可,何必弄成这样,真是成何体统!” 陆知白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便是太子的老师。 所以这么敏感。 他可以理解的嘛~ 陆知白却不看任何人,注视着朱元璋,说: “第三呢,从道理上来说,老师以自身学识才能,奋力托举这些学子,使他们无限接近于光明。 做老师的,自然希望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慷慨激昂、一脸固执的说: “所以,老师不因其站的位置低,地位就低了。 若是用心教学,师德高尚,学生会在心里将你高高捧起。这种高,才是真的高!” 第294章 朱元璋目光一亮,微微点头。 陆知白扫了范显祖一眼。 范显祖立即睁大眼睛,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 陆知白昂首挺胸,慨然的说: “为人师长,正所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便是捧出一颗真心来,像老蜡烛一样,点亮一根根小蜡烛,努力使其壮大为火炬,为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知识的光明……” 听了这番话。 霎时间,一片寂静! 在场的所有文武大臣,脸上都忍不住露出惊诧之色。 他们张大了嘴巴,眼神中满是震惊。 实在被这番言论震撼到了! 就连向来不喜他的范显祖,一时也愣神,说不出话来。 只睁着老眼,骇然地望着陆知白。 他的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 胡惟庸微笑着,轻声道: “驸马真是辩才无碍啊……” 朱元璋倒是微微动容了,感慨地说道: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好啊,驸马,你竟有这等胸怀与见地……” 朱标也是满脸诧异,低声喃喃道: “这句诗,竟还可以这样解释……” 陆知白叹了口气,说道: “儿臣还年轻,还没有孩子,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 这两天,儿臣像是突然之间,有了很多的儿子,顿时,就有些明白做父母的心情了。” 他说:“这两句诗,又何尝不可以用来形容父母呢? 唉,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朱元璋睁圆了眼睛望着他,脸上的欣慰与欣喜抑制不住。 他似乎有些感动了,抬手轻轻抹了抹眼睛,道: “说得太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不过。 朱元璋猛然回过味来。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好似有哪里不对。 那楚王他岂不是…… 三位公侯,儿子都在这学校中,他们面皮也是微微紧绷,目光古怪的望着陆知白…… 可是没办法,尊师重道乃是基本伦常。 朱元璋也没办法不让陆知白说,只能吃个闷亏。 还好,老六总归是赚了些白银回来嘛。 银子,让老朱心口的气顺了顺…… 其他的文武大臣,望向陆知白的目光之中,也隐约多了些钦佩与诧异之色。 礼部尚书朱梦炎道: “此前只知驸马颇擅杂学,今日才知驸马竟是出口成章;小小年纪,便能体察人情事理,实属难得。” 工部尚书余文昇,也是忍不住赞叹道: “驸马年纪虽轻,却已有一颗无私奉献、鞠躬尽瘁的师长之心!对穷苦学生也没有架子,殊为难得啊。” 他出言夸赞,其实有些不妥。 因为陆知白在工部任职。 哪有尚书巴结侍郎的? 但他还是说了。 因为受到了强烈的情感冲击! 不管一些文臣心里怎么衡量的,但余文昇这话说的在理。 陆知白这番言谈如此高风亮节,总归有不少人心里赞同。 甚至,就连几个武将,也纷纷开口道: “俺觉得很有道理。” “好老师就应该这样啊!” 陆知白眨眨眼,倒有些诧异了。 他只是当作闲谈,他们好像很震撼的样子? 陆知白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 李商隐的这两句诗,以前一直是用来形容男女之间的爱情,至死不渝。 用来歌颂老师,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的事了。 大家第一次听到,自然是如闻惊雷,心灵都受到了震撼。 至于可怜天下父母心,乃是慈禧写的,大明众人也不可能听过…… 胡惟庸在人群中,脸上挂着微笑。 此时。 他心中只有四个字,那便是后生可畏! 他不知道陆知白的学问究竟如何,但这小子做事,是很有章法的。 第295章 而且,能说得很呐。 若给驸马一些时间,万一这大学,真能成事? 不过。 胡惟庸的脸上没有丝毫异色,笑道: “驸马舌绽莲花,鞭辟入里,必能教好这群学生。” 朱元璋也是拍板道: “朕以为,今天的开学典礼,驸马的课讲得很好! 朕要是在十几岁的年纪,听到这些东西,要少走十几二十年弯路啊……” 陆知白心说。 你天赋异禀,还用听这些? 没有人教人情世故,自己就摸索出来了正确的道路。 但这话没法说。 他只能拱手道: “父皇过誉了。全赖父皇平日教诲,儿臣才有些许感悟。” 朱元璋笑吟吟的,目光扫过之前多有批评的翰林等人。 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令人心中,忍不住的发毛。 太阳渐升,有些热了,这些人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陆知白看看这些面色微白的读书人,忽然拱手,为难的道: “父皇,大学虽已开学,却有一个困难……” 朱元璋便道:“哦?但说无妨。” 陆知白微笑说: “这些学生,有一些人,不怎么识字。正需要一个启蒙先生。” 朱元璋还没说话。 陆知白便望向范显祖,道: “听闻范先生博学多才,颇有名望,不知能否兼职大学的启蒙老师?” 周围众人听闻,面上都忍不住微微一抽。 这也太离谱了吧? 人家可是太子宾客,正三品啊! 来教这群平民之子? 侮辱,赤果果的侮辱啊! 范显祖一听,也是急了,连忙说: “老夫年老体衰,哪有精力兼职这……” 陆知白笑容温润,道: “教几个字罢了,不会妨碍给太子殿下讲学,还可以车马接送先生。” 范显祖睁大了眼睛,没想到驸马竟然这般无耻。 他慌忙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扫了朱标一眼。 朱标脸上有些犹豫,但没有开口。 朱元璋略一思索,觉得宫廷中大儒很多。 而且最近还有人举荐了一位大儒,名叫吴沈。 朱元璋便对陆知白摆手道: “就依你吧!” 又对范显祖说:“范爱卿,且在这大学任教,这些学生的启蒙也是很要紧的事。” 哪里要紧啦?范显祖差一点气得要拍大腿。 他甚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恳求道: “老臣难担此任,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啊……” 朱元璋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看他,说: “就这么定了。” 陆知白大喜过望。 他承认他有赌的成分。 没想到,朱元璋这么大方。 大学里确实是缺一个学识渊博的读书人,来教这些学生识字。 但来了一个太子宾客,这配置就过于豪华了~ 陆知白笑眯眯的看着范显祖,说: “以后要辛苦先生了。” 范显祖气得没有搭理他,仍是跪在地上向朱元璋苦苦哀求。 他脸上一副天塌了的表情,面无血色。 太子宾客,何等尊崇荣耀,如今却被奸人所害啊…… 一旁的文武诸臣,面色各异,却没有几个人敢说话。 范显祖又转头,想要恳求太子。 朱标想了一想,却温声说: “这是本宫的大学,招收的也是本宫的学生。 为他们启蒙乃是一件要事,范先生难道还要推脱吗?” 此话一出。 范显祖眼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 朱元璋根本不搭理他,又问陆知白道: “咱听你刚才说,这些学生,似乎还会有什么操练?” 他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管得严好啊,钱不会白花。 陆知白道: “陛下,并非是练兵,只是一些简单的练习。 但在此期间,要像军队一样训练,令行禁止,儿臣名之为‘军训’。” 第296章 朱元璋目光微亮,笑道: “你倒是有想法!大概是个什么章程?” 陆知白简单说了说。 无非就是站军姿、踢正步、排方阵等等。 陆知白道:“常常训练,有助于强身健体。” 另外,这也是服从性测试。 还可以磨炼意志,让学生迅速融入集体。 好处多多。 说到这个话题。 朱元璋便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颇有些不屑,道: “你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军训,由谁来训?总不能是你吧?” 陆知白笑道:“儿臣请了当世……” 他想起来,也不好吹捧太过,顿了顿,说: “颇有将帅之才的燕王殿下。” “老四?”朱元璋微微点头,“这不手拿把掐的嘛。” 他倒是对朱棣很有信心。 随后又说: “就让老四自己去操练这些学生,这方面,他比你懂得多。” 陆知白不至于跟他掰扯,便点头应是,反正他又不来看军训。 朱元璋视察完毕,一副满意之色,又勉励道: “如你所言,一些乡间学校,尚且能培育出大才。 咱给了你那么多经费,必须得教出点名堂来!” 陆知白:“……” 没有人可以逃得掉,回旋镖,好痛。 看完之后,朱元璋便带着朱标离开了。 其他文武大臣,也陆续离开。 只有范显祖,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一些人微微摇头,对他露出同情之色。 他们又目光复杂的,看了陆知白一眼。 甚至都不敢多看。 这个驸马,实在是…… 太不君子啊。 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 他们走了,陆知白却不能走。 时间接近中午,公主府派人送来了午膳。 那群学生也得到了吩咐,纷纷前往食堂吃饭去。 范显祖一脸悲戚与不忿,一样进了食堂。 学生们请他先去打饭。 范显祖来到打菜的窗口。 顿时就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食堂里。 一道道菜肴色香味俱佳。 菜品也是丰富多样。 今天竟有红烧鱼、红烧肉,素菜有青菜豆腐等。 还煮了一大锅汤,里头有不少蛋花。 范显祖瞪大了双眼。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菜品。 这踏马的! 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比他在大本堂吃的还好。 因为宫里的膳食,是光禄寺做的大锅饭…… 打饭菜的也不等他吩咐,掂勺就盛,每样都给他来一些。 红烧肉色泽红亮,肥瘦相间,每一块都炖煮得恰到好处,肉皮软糯…… 范显祖回过神来,心中不禁感慨万分,不满道: “照这么吃,得花费多少银钱?!学校怎可如此奢靡!” 打饭的说:“俺不晓得,俺不管这事~” 范显祖气呼呼的,看着一盆盆好菜,再看看一个个黑不溜秋的傻学生,越看越有些心堵。 不是,吃这么好,这些家伙配么? 打饭的说:“你吃不吃,这么多人等着呢!” 范显祖端着食盘离开,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单独的餐室,只好在餐厅坐了。 朱桢一马当先的跟在他后头,没有丝毫嫌弃之色,只乐滋滋的说: “我大哥是太子,给本王多盛些肉来!” 而一群学生呼啦啦围拢过来,一个个发出惊叹声。 “这也太丰盛了吧!” “比我家过年吃得还好呢!” “真不敢相信!好大的肉啊!” “这简直就是神仙才能享受到的美食……” 大家兴奋地议论着,一时间队伍排得越来越粗。 就连几个商人子弟,也是努力挤在人群中。 几个公侯子弟却有些自矜身份。 这里又不让带随从,凡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 他们也根本没有排队的意识。 第297章 就在一旁冷眼旁观。 陆贤看到众人挤成一团,冷笑嘲讽道: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像一群土包子!这些东西我家狗都不吃,真是没出息!” 听了此言,一些兴高采烈的平民学生,转过头来,纷纷怒视着他。 十岁的李景隆有点害怕,悄悄离陆贤远一点。 范显祖脸色也是瞬间沉了下来,冷冷看了陆贤一眼。 其他学生尽管心中生气,却都没有搭理陆贤,这货哪有吃饭重要。 好不容易,打饭的队伍渐渐散了,三位公侯之子过去一看,剩下的饭菜已经不多了。 陆贤当下就怒了,斥道:“这是什么鬼?是给人吃的吗?” 打饭的也不管他,根本不关心他的身份。 在这里,只有老师和学生的区别,除非你哥是太子或者驸马。 打饭的说:“想吃,下次早点来。” 陆贤哼了一声,看向顾英和李景隆,道: “走,咱们出去酒楼吃,我请客。” 顾英和李景隆,脸上都露出为难之色,道: “你自己去吧。” 今天刚开学,皇帝带着文武百官来看。 他们还被自己爹警告了一顿,要在这好好上学,万万不能背负纨绔之名。 李景隆摸了摸肚子,便开始点菜。 陆贤有心要拖他们下水,没有成功。 只能黑着脸,要了一份饭菜,却只吃了肉菜。 吃过饭后,大家回宿舍休息。 下午一点多。 院长办公室。 春和大学总教头朱棣,推门而入。 陆知白睁开眼,从短榻上爬起来。 朱棣笑道:“这么热的天,就开始操练,那帮兔崽子有的受了。” 陆知白笑了笑。 但没一会儿,两人就因为军训方法争执了起来。 朱橚躺在一旁看热闹。 朱棣要按照传统的练兵方法来训,这是他所习惯的。 陆知白却不听他的。 又不需要这些学生上战场,用现代军训法子就足够了。 两人争了几句,互不相让。 陆知白眼睛一眯,掏出杀手锏,笑道: “四哥,你的报酬还压着一半呢。” 他倒不是有意的。 只不过这段时间大肆买地,有些囊中羞涩了…… 朱棣一听,脸色瞬间变了,无奈地说道: “行吧,就按你的方法来!” 因为算下来,他还欠着陆知白四百两呢…… 朱橚顿时爆笑如雷。 哨子吹响,众学生被集合起来,在教学楼的阴凉下,开始了军训。 一共是一百二十八个人。 每个人都领了一块写着自己名字的薄木板。 上面还带绳。 可以背在背上,让后面的人学认字。 背好。 列队。 朱棣人高马大,站在他们面前,威严的命令道: “立正!稍息!向左看……” 大概第一次这么玩,许多学生很紧张。 一时间状况百出。 朱橚和陆知白,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热闹。 朱橚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个个小笨蛋,竟然连左右都分不清,哈哈,四哥要生气了……” 陆知白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 朱棣练兵的时候倒算机智耐心。 果断先挑了八个小队长出来,每人负责十五个人。 然后就开始实行连坐制度。 每队有一个人做不好,整队重做。 陆知白赞叹道:“妙啊,以后就这么搞~” 渐渐的,军训有模有样起来。 站军姿到半下午。 陆贤中午没怎么吃,已经饿了,身子微微晃动,嘴里嘟囔着: “这什么破军训,站着也累死人了!” 朱桢就在不远处。 陆贤压低声音,怂恿道: “楚王,你跟燕王说说,让咱们休息一会儿……” 朱桢不动,没好气地低哼道:“你当我傻啊?!” 第298章 他才不说呢,要是当众受罚,也太丢脸了,四哥是真敢打他的…… 朱棣在队伍中来回巡视,手拿一根马鞭。 周围还有几名亲兵站着,威慑拉满。 巨商陈元宝的孙子陈佑,身材肥胖,站军姿快一个时辰,有些难以承受。 他喘着粗气,脸上的肥肉不停抖动,嘟囔着: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不想练了……” 说罢,便试图逃离队伍。 朱棣的亲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将他拉到一旁。 两个亲兵面色严肃,二话不说,扬起鞭子,就朝着陈佑的屁股啪啪啪打了下去。 陈佑顿时鬼哭狼嚎起来: “哎呀,疼死我啦,别打啦!我练,我练啊……” 其他学生看到这一幕,都吓得瑟瑟发抖。 瞬间都乖巧起来。 好不容易站满了一个时辰。 终于听到一声解散。 陆知白早已叫人准备了茶水,招呼娃儿们来喝水。 朱棣的亲兵,盯着他们排队。 阴凉之中。 兄弟几个坐下,低声议论着。 这才练半个下午,但很多东西已经能看出来了。 朱棣说: “也有几个学生,性子不错的。” 他点名道:“夏原吉,耿小二,梁宽,张光宗……这几个最是不错。” 陆知白听了,不禁笑出来。 咋说呢,夏原吉不愧是朱棣的真爱呀~ 晚上又吃了一顿好饭。 现在既然在军训,晚上也还是要训的。 只不过主题变成了拉近关系。 所有人都要自我介绍。 甚至是表演才艺,唱几句民歌啥的。 陆贤看了,只是冷哼。 但他不爽也没有用,他爹只是区区一个侯。 李景隆年纪虽小,却是未来的国公。 朱桢更是当朝亲王。 反正在这里,比家世,陆贤也还是比不过他们,但反骨倒是真的重…… 天渐渐有些黑了。 十岁的李景隆感觉有点困,一脸迷糊的过去问朱棣: “四表叔,我啥时候能回家啊?我想睡觉。” 陆知白在一旁笑道: “你回不了家啦。这里所有人都得住校。一个月有两天假期。” 李景隆一听,顿时震惊了,小嘴一撇,呜呜的哭了两声。 陆知白看到这大明战神哭唧唧的,就觉得好笑。 但李景隆真的是全班年纪最小的孩子,次小的也有十二三岁了。 没办法,人家年纪小,还是交了钱的,可不得温柔一点。 陆知白摸了摸李景隆的小脑瓜,安慰道: “这是锻炼你的好机会,等假期就能回家啦。再说了,有好多表叔陪着你呢。” 李景隆抹了一把眼泪,只好点头。 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外甥,跟朱棣等皇子是同辈的。 所以,朱棣他们是李景隆的表叔。 …… 晚八点左右。 所有学生被放回宿舍。 灯光昏黄。 大家都忙着在水房洗澡,或者洗衣服。 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着。 有些学生觉得,累,但也挺有意思的。 可是富裕家庭出身的学生,满是不满和怨气,骂骂咧咧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破学校,规矩这么多,简直要把人逼疯!” “就是就是,我感觉被关起来了……” “这军训也太折磨人了,我都快散架了!” 朱桢骄傲的哼了一声: “狗一般的东西,本王与你们同吃同住,尔等还在这里逼逼赖赖甚么!” 朱桢去年,也是和几个兄弟到凤阳练兵了,与士兵同吃同住是基操。 所以他倒是比较适应。 …… 夜渐渐深了。 几个学生,以陆贤为首,偷偷溜出宿舍。 大学的院墙不算高,他们互帮互助的开始爬墙。 陆贤最先落了地,还没笑出声来,目光便是一缩。 第299章 黑暗中,有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动静。 嘿嘿一笑,一左一右的,将他逮了个正着。 陆贤傻眼了,叫道: “怎么会有军队?你们是哪来的?” 士兵笑了,说:“俺们是应天卫的,奉命在此巡逻,缉捕盗贼!” 因为这段时间,商业区的工地总有材料丢失。 再加上大学需要安保,所以朱元璋就拨了几百个人过来。 陆贤被抓,其他人也没能逃掉,通通被抓住了回去。 遭了好一顿棍棒。 被打得哭爹喊娘,直说好汉饶命。 士兵边打边训:“让你们跑,看下次还敢不敢了!” 陆贤一瘸一拐的回宿舍。 唯一庆幸的是,不是大通铺,而是上下铺,一宿舍六张床十二人。 他屁股很痛,趴在床上,气得直捶床。 同寝室的人被惊醒,都皱眉,不满的嘟囔着。 陆贤心里对陆知白恨的要命。 都是因为这家伙办了大学,所以他才会来上学的。 这是什么人间地狱啊! 最无奈的是,他爹非叫他来! 陆贤觉得自己的爹已经老糊涂了,竟然把嫡长子送到虎狼窝里。 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看来这偌大家业,他还是得回家尽快接手啊! …… 第二天早上, 所有学生依照安排,先绕院墙跑了两圈,然后去吃早饭。 接着便开始上课。 范显祖给他们上启蒙课,教授识字,还教他们背诵昨天宋濂的那篇文章。 到了半中午,又开始军训。 陆知白过来巡查,感觉进展良好,心想: 好的很,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习惯了。 下午, 他叫人送了一批猪牛羊的幼崽过来。 给学生人手发一只。 养在大学后面的一片地上,那里已经建成了棚圈。 每个人都得养,养大了是用来吃的。 朱橚和朱棣都服了他了,实在是奇思妙想。 可问题是,这些牲口怎么养,他们也不懂啊。 不过,陆知白请了专人来教,帮忙照看,还吩咐学生做好笔记。 陆贤养了一头猪,心中暗喜。 因为学校里又没有饲料,他们得出去割草,那他就可以找机会逃跑了! 一连好几天过去, 气温稍稍降了下来。 这些学生们也逐渐习惯了大学的生活节奏。 生活非常充实,一个个对自己的动物幼崽照顾得颇为用心。 当然,最让他们高兴的消息就是,再有七天,这次的军训就要结束了。 这天下午。 陆知白刚刚回到家,就听小厮过来汇报说: “有一个道士,自称制出了弹簧,特意揭了悬赏告示。 研究所那边也看过了,拿不定主意,便将此事汇报上来。” 陆知白一听,感到奇怪:“不是吧?” 这弹簧的悬赏,已发出有两个多月了。 倒是一直陆续有人来说自己造了出来。 可都不符合他想要的标准,没什么弹性。 现在这个道士,难道真的做成了? 于是陆知白说:“叫他来见我。” 不久之后, 一个年约五十岁的道人走了过来。 他背着一个小包袱,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上面还有一些补丁,面有菜色。 一看就混得不怎么样。 他对着陆知白行了礼,说道: “贫道道号真阳子,见过驸马都尉。” 陆知白也不与他废话,说: “你研制出了弹簧?我说的弹簧,要求可比较高。” 真阳子取下包裹,不慌不忙地说: “还请驸马验证。” 真阳子从包裹里,取出一些大大小小的弹簧,放在桌上。 大的有普通竹子粗,最小的有小指粗细。 陆知白拿起来,挨个捏了一捏,露出一丝意外之色。 第300章 这道人制作的弹簧,弹性确实比之前那些人好多了。 陆知白笑道:“不愧是道士,平时没少炼丹吧。” 真阳子微微一笑,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说: “正是如此,驸马好眼力。” 陆知白心中虽喜,却不动声色,问道: “你是如何造出这弹簧的?铁是怎么炼的?不是一般的铁吧。” 真阳子拿出一张悬赏告示,想了想说道:“此为不传之秘。” 陆知白笑了一下。 不传个屁,明明就是想拿钱了才说。 他便也不问这弹簧的事,转而问道:“你真是道士?” 真阳子云淡风轻地颔首,一副高人模样。 陆知白露出一丝怀疑之色道: “道士能混得这么惨?” 真阳子面不改色地说: “施主,贫道已经淡看红尘,这副打扮,只是为了逢一个有缘人。” 陆知白笑了:“有元人是吧。” 他还是觉得有哪里怪,便说: “道长,你的度牒拿来。” 真阳子面不改色地从包裹里取出度牒,递过去。 陆知白看了两眼,笑道:“假的。” 真阳子顿时面皮微微一抽,傲然道:“驸马不要胡言。” 陆知白笑道:“没想到,你还有一手刻章的手艺。” 他倒感兴趣了。 真阳子目光有些闪烁。 但一口咬死度牒是真的,他是真的道士。 陆知白摆了摆手,说道: “哪有混这么惨的道士,别装了。你放心,我又不会告发你。” 真阳子被噎了一下。 饶是他口吐莲花,陆知白都不相信他,只是捏弹簧玩。 他捏着捏着。 真阳子的肚子突然“咕”的叫了起来,宛如雷鸣。 两人间的气氛,顿时就尴尬了。 真阳子背负双手,微微抬起头,望天,一副高人风范。 陆知白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问道: “你这弹簧,究竟是怎么造出来的?是需要特制的钢铁吧!” 真阳子露出一丝诧异之色,说道: “驸马料事如神,不错,贫道精心研制的仙铁,沾染了道韵,非寻常……” 陆知白好笑,打断他说: “行了,说人话。在我面前不要装神弄鬼的,还仙铁呢。” 真阳子顿时无语凝噎。 陆知白笑了笑,说道:“道长先去吃饭吧。” 真阳子略一思索,对他拱了拱手,跟小厮去吃饭了。 陆知白还在捏弹簧,啧啧两声: “这弹簧,在这年代已经算不错了。” 他虽然有预料,却没想到两个多月,就有人搞出来。 不过,转念想想也正常。 毕竟不是大规模制造,少量的特制金属,还是有可能造出来的。 难的就是标准化和规模化。 当初他拿出这个悬赏,就是为了以利益引诱工匠朝这个方向研究,想要推动冶炼技术。 但是现在…… 他手头倒是有些紧了。 钱这个东西,真是不经花呀。 最关键的是,搞工程嘛,投资回报的周期有点长。 看来,接下来还得想新的办法…… 等他也吃了晚饭,又叫真阳子过来。 早已有仆人汇报,描述了真阳子的吃相。 那叫一个如狼似虎,仿佛刚从监狱里放出来。 陆知白对此人倒也有些好奇了。 怎么混成这样,还能把弹簧研究出来? 不会是杀人越货吧。 这回,真阳子似乎想通了,把他的身世说了出来。 原来他祖辈其实是铁匠,但孩子生得太多,养不起,就把他送去了道观。 可是当地,上度牒要交很多钱,他们道观没钱,所以他就是野道士。 至于道法,肯定学的也不咋样。 但是各种杂七杂八的手艺,反倒学了一身。 真阳子在红尘摸爬滚打,什么没见过,说着这些,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 第301章 那脸上的神色,明显就是想拿钱走人。 陆知白听得笑盈盈的,大概明白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落魄了。 可能是坑蒙拐骗多了,被人打的吧。 眼角的伤还没好透呢…… 陆知白问道: “别的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你在冶炼上面造诣如何?” 真阳子想了想,道: “贫道走南闯北,铁匠也接触了些,倒也学了一些独门的冶炼法门。” 陆知白又问:“那你对于矿产可有研究,会找矿辨矿吗?” 真阳子捋着稀疏的胡子,笑说:“略通,略通。” 陆知白觉得好笑极了。 但道士就是这样子的,又会布置风水,又会炼丹、画符。 这就要求他们会辨认铅汞等多种材料,往往都从矿石中提炼来。 陆知白微笑,一派清雅高华,说道: “我这里正缺先生这样的人才啊!先生不如留下来,好施展一身本事。” 他说的是实话。 他迫切的想要矿山,已经在着手 真阳子倒是有些心动,却又有些犹豫。 陆知白好言相劝:“天下谁人不知,我对工匠极为重视。 甚至不惜得罪读书人,办了一个大学。” 真阳子微微颔首。 这些他倒也是有所听闻。 不过,他还是比较想要现钱。 陆知白笑道:“区区白银千两罢了。你若是留下来,哪里值这点钱。” 真阳子其实也想看看他的诚意。 见他真心挽留,便拱手道: “承蒙驸马不弃,贫道乐意效劳。” 陆知白抚掌而笑,道: “先拿一百两银子给道长,剩下的九百两,以后慢慢再说。” 真阳子张了张口:“…………” 什么嘛!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单纯? 但他想了一想,不好意思再提钱的事。 毕竟,一张长期饭票,吸引力更大一些。 随后,真阳子大致说了一下制作弹簧的过程,只是所用的材料配比含混带过。 陆知白便安排他去研究所,登记造册,正式入职。 这之后,真阳子就得负责冶炼之事,把弹簧的材料,种种配方确定下来。 第二天。 陆知白把这些弹簧带去大学,见到朱橚,将事情与他说了。 朱橚也是捏着玩,感觉很有意思,笑道: “你现在手头也不宽裕了啊。” 陆知白哼道:“彼此彼此。” 他又玩笑道:“我现在,全靠公主养着。” 朱橚说:“赶紧再想想办法搞钱啊!” 这段时间。 因为春和大学到公主府那一条路,两边开始修建商业区了。 便有嗅觉敏锐的人,意识到这里的地价将要上涨。 于是开始收购。 陆知白倒是没想到他们反应如此迅速。 他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动静的。 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一起收购地皮。 这样的好事,自然也少不了朱橚。 至于朱元璋那里。 陆知白虽然提了。 但老朱并不感兴趣,毕竟要投钱呢。 买成荒地又有什么用? 现在商业区都没建成呢。 朱元璋格局打开,说:“岂可赚尽天下之钱?你们折腾吧!” 陆知白决心要把商业区建成,所以下了重仓。 确实在周边土地上投入不少。 现在,他手握四千多亩地,几乎占据了商业区附近最好的地段。 代价就是,资产被套住了。 流动现金紧巴巴。 百货楼倒成了最大的营收来源。 其实,陆知白倒是有大学经费、商业区建设资金可以暂时挪用…… 但这样有点作死,要是形成依赖,就相当危险。 所以,还是得赶快开源。 幸好。 这广开财路的办法,他已经想好了。 接下来,一样样的去实施就行了。 第302章 …… “陆兄,近日可安好?” 平凉侯费聚,满面含笑,阔步迈入陆仲亨的府邸,眼神急切又期待。 两人关系很好。 甚至,与胡惟庸结党的时候,也是勾肩搭背的。 陆仲亨忙起身相迎,亦是笑颜绽放: “费兄,别来无恙!快快请坐,来人,速速上茶!” 二人相对而坐。 费聚神色诡秘,低声言道: “陆兄,我近日倒察觉一桩绝妙之商机。” 言罢,双目灼灼,仿若已望见那金银财宝滚滚而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陆仲亨好奇心起,问道: “哦?不知是何商机?还望费兄速速道来。” 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渴望。 费聚凑至陆仲亨耳畔,压低声道: “我留意到春和大学周遭之地价陡涨,又闻驸马正在那近旁,营建什么商业区。 兄台试想,若能于此谋得几块佳地,日后岂不是富贵逼人?” 说完,目光中闪过一丝贪婪。 陆仲亨眼眸一亮,身躯前倾,急道: “此乃甚妙之事,莫非费兄有意......” 费聚颔首笑道: “正是,我欲购得数块好地。不知陆兄意下如何?” 他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神情。 陆仲亨眉头紧蹙,面露难色,长叹一声道: “费兄,此主意虽妙……奈何我囊中羞涩,实无银钱呐。徒叹这良机白白错失。” 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仲亨又皱着眉头,冷哼道: “不瞒你说,我家贤儿,被陛下下旨申饬,入了那大学,学费…… 唉,一年竟要两千两白银啊!这不是叫我去抢吗?” 他不忿道:“这钱,肯定是进了驸马的腰包! 怪不得,外面都说他是佞臣,太会做生意了……” 两人很熟,这种话,也不避着。 费聚眼珠转动,轻拍陆仲亨肩膀,劝慰道: “好啦!既已发生,就不要再想啦。 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打探到,周围的好地,竟然全叫驸马派人买走了……” “你与那驸马,也是打过交道的,可否为我牵线搭桥?事成之后,我定当重谢。” 陆仲亨稍作迟疑,终是点头应道: “罢了,我且去试试。” …… 当天。 陆仲亨就帮费聚递了拜帖。 陆知白看了,不由得有些失笑。 甚至是哈哈大笑。 他正想找个机会,去拜访费聚呢! 准备探一探口风。 没想到,这家伙竟主动送上门来。 第二天。 费聚精心备妥厚礼,往陆知白府邸而来。 陆知白亲至花厅相迎,笑容满面,揖道: “平凉侯,今日大驾光临,实令寒舍光彩熠熠!” 他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费聚忙拱手回礼,道: “驸马言重了,我此番贸然造访,还望驸马海涵。” 二人步入书房,分宾主落座。 陆知白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与他寒暄一番。 说着说着,气氛忽然安静。 费聚亦不兜圈绕弯,径直阐明来意,笑道: “驸马,我听说你在春和大学近旁,营建商业区,我跟其中数块地看对眼啦。 深知此事颇令驸马为难,还望驸马念我一片赤诚之心,割爱些许。” 言罢,目光满是殷切期盼,盯着陆知白。 陆知白佯作犯难,双眉紧拧。 他双手抱于胸前,在书房里往复踱步起来。 费聚见状,忙问道: “可有什么不妥吗?” 陆知白叹道: “平凉侯,此事实难操办。 这商业区之规划早有定数,周边每一块地,也皆有其安排。” 他脸上显出十分为难的神色。 费聚心中一揪,赶忙道: “驸马,我绝非不通情理之人。只盼驸马相助,价钱方面,尽好商议。” 这是先礼后兵了。 陆知白沉吟片刻,眼睛一转,缓缓道: 第303章 “不瞒平凉侯,其实我亦有购地之念。 只是竟查探不到那处属于谁,还请帮忙在勋贵中间,询问一二。” 说着,目光低垂,皱起眉来,似是十分苦恼。 费聚好奇问道: “不知驸马相中何处?” 陆知白道: “我看中了栖霞那一片。” 费聚面露惊喜之色,一拍大腿道: “那片地?哎呀,这不是巧了吗,好像是我的产业欸!” 但转念一想,觉得古怪,又问: “不知驸马何以相中那片,荒山野岭的?” 陆知白微微一笑,和声道: “平凉侯,那栖霞区有渡口啊,运输便利。 我若能将其揽入囊中,建成码头,日后南边、东边货物运输通畅无阻,成本低廉,于我的生意,实有莫大助益。” 费聚闻之,微笑着,心中暗自思忖: 那栖霞不过一片荒僻之地,若能换得商业区之好地,着实划算。 还不用花钱呢~省了一大笔银子! 他眼睛转了转,遂提议道: “驸马,既如此,不若咱们做个交换?我以栖霞区之地,换您商业区之地。” 陆知白原本也打的这个主意,却是没想到,对方也是这样想的。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如遇知音! 但他眨着眼,故作思索。 沉默良久。 陆知白再度询问,目光紧紧锁住费聚,道: “平凉侯,您当真甘愿?此交换之事,切不可草率。” 陆知白脸上带着一丝怀疑。 费聚迫不及待道: “自然自然,能与驸马合作,实乃我之荣幸。驸马放心,我断不食言。” 费聚咧着嘴,兴奋得差点站起身来,恨不得大笑。 以荒地换好地,怎么想都是他赚大发了啊。 栖霞那边是有渡口,但漕运的水深着呢,又能赚几个钱? 反倒是这商业区,因为春和大学建成了的缘故,看着也渐渐像样子了。 往后的繁华,那是可以想象到的。 费聚还怕陆知白突然想开了,不跟他换了呢。 费聚索性道: “大侄子,你要是觉得妥当,咱们现在就把契约写了?然后交换地契?” 陆知白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番,才点头,道: “甚好,那便如此说定!咱们尽快定下契约吧。” 费聚便立刻回家,去把栖霞那边荒山的契约,扒了出来。 陆知白则拿出舆图,问他要什么地方。 大体来说,他以商业区周边的八百亩地,换了栖霞三千二百亩地。 陆知白又叫来人,抄写契约,一式三份。 费聚眼看着陆知白按了手印,地契也拿到手了。 不由得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可算是成啦! 栖霞那边,到处是荒山。 哪怕开荒,也开不出几亩地,又能种个什么呢? 至于渡口。 他一个武将大老粗,有那个开发的心思? 还不如喝酒享乐去…… 费聚咧着嘴,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公主府。 陆知白望着他的背影,亦是抚掌而笑。 不过。 他觉得这样子还有些不够妥当,万一这家伙反悔怎么办? 可得再想想办法。 随后,陆知白又招来一些人手,尤其是那刚刚投奔来的道长,真阳子。 吩咐他们去栖霞那边查看一番,要搜寻矿产。 栖霞虽然也在应天府范围内,但距离南京城池,也有大几十里呢。 …… 不多久。 不知道为何,驸马陆知白买下栖霞荒地这一消息,如风一般,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那些与陆知白素有嫌隙的儒臣们,在自家书房里,私底下那是好一通嘲讽。 “驸马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买下那毫无用处的栖霞荒地,真是愚笨至极!” 第304章 一位老臣捋着胡须,满脸鄙夷。 “他向来是自以为聪明。” 另一人摇着头,嘴角挂着讥诮的冷笑。 胡惟庸在府中,听陆仲亨说了此事,也是忍不住捧腹大笑。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陆知白,平日里瞧着倒也机灵,此番竟做出这等糊涂事,真叫人瞧了笑话。哈哈,看他如何收场!” 胡惟庸只觉得相当有趣。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陆知白看着挺聪明的,为何会走出这么一步看似荒唐的棋? 难道那片荒山,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而与陆知白交好的几个兄弟,朱棣、朱橚、朱桢等人,也是满心困惑。 大学办公室里,朱橚皱着眉头说道: “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那栖霞荒地能有啥用处?莫不是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的门道?” 朱桢跟着附和道: “他们老奸巨猾的,是不是被忽悠了?姐夫向来精明,此次怎会如此冲动?” 朱棣摇了摇头,倒是不怎么在乎,笑道: “原来你比我还败家呢……” 陆知白生气道:“再强调一遍,我没有买!” 朱橚微微松了口气,道: “那外面的传言就是假的了,真是离谱啊。” 陆知白说:“我拿商业区周边的地,跟他换的。” 众人:“……” 朱橚无语住了,说: “那周边的地,不还是你买的吗……” 陆知白不说话了,倒也不全是。 当时建设大学,拨给他的荒地,面积大着呢。 …… 皇宫之中。 朱元璋闻得此事,龙颜大怒,传陆知白至武英殿。 陆知白走进殿内,刚一踏入,便感受到殿内压抑的气氛。 只见朱元璋面色有些微沉,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 “外面那些传言,咱也听到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陆知白行了礼,不卑不亢道: “陛下,儿臣买下那栖霞荒地,实是因为此地有渡口,运输便利。 儿臣欲将其建成码头,日后于商贸大有裨益。还望陛下明察。” 朱元璋眉头紧皱,哼笑道: “荒唐!仅因一个渡口,你便如此冲动行事?朕看你是猪油蒙了心!” 陆知白说道: “陛下,开发渡口好处多着呢。把它建设成码头,甚至是港湾。 能促进商贸往来,增加税收,于国于民皆有益。 我还想在这里建造船坞呢,造大海船~” 朱元璋听了一阵无语。 敢情,这小子还真的惦记着要去攻打日本? 朱标在一旁说道: “驸马,你此举,我也有些不解了。” 陆知白笑道: “太子殿下,只是外面传得凶,其实我也没怎么吃亏呀。” 朱元璋其实想问清楚,背后到底有什么缘故。 但陆知白反复都是一套说辞,对水路运输非常上心。 朱元璋便哼了一声,懒得多管了。 就应该让这熊孩子吃吃亏,长长教训! …… 等回到府中,朱长乐也有些不解。 “夫君,众人皆言你此举荒诞不经,我也有点迷糊了。” “不过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 朱长乐听了外面那些议论,有些不舒服。 陆知白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道: “娘子莫忧,为夫心中有数。那栖霞之地乃是一块未被发掘的璞玉,待时机成熟,自会大放异彩。” 朱长乐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头,乐道: “我就知道,你从来不做无用的事,只是他们不能理解~” 她眉眼弯弯,双目明亮。一副迷妹的样子。 陆知白忍不住,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其实,不管外人说些什么,陆知白的心平静如水,甚至还有些高兴。 只有他自己知晓,那栖霞这山里,乃是南京唯一的矿区! 第305章 栖霞山铅锌银多金属矿床,是华东地区储量最多的同类矿。 这里有许多种有色金属。 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找到金银呢~ 如今尚未开发,也无人察觉。 完全是一座尚未被发掘的宝藏啊! 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轮到他来捡漏。 陆知白已然成竹在胸,准备大干一场。 只不过。 如果叫朱元璋知道了这个事情…… 那他就用部分收益,换一些权限吧。 春和大学。 已经开学有一段时间了。 一众学生苦不堪言的军训,终于结束。 只不过,得知每两个月就要军训半个月,他们的快乐顿时不翼而飞了。 还不如喂猪好玩呢。 但是。 大学的管理倒是严格。 另外,夏原吉真是学霸中的学霸。 白天得空了,就向范显祖请教问题。 每天晚上在寝室也还要用功读书。 简直是一代卷王啊! 陆知白都不得不叮嘱他,小心你的眼睛啊。 但在他的带动之下,学风倒是已经优秀起来了~ 范显祖对他也是赞不绝口。 当得知竟然是陆知白不远千里,派人去把他带到京师,范显祖顿时诧异了。 驸马竟有这等识人之明? …… 这一日。 范显祖的好友狄玄素、章季方等人专程告了假,前来探望他。 顺便领略一番这大学的风貌。 众人相见,自是一番亲切寒暄。 狄玄素面带同情之色,说道: “范兄,听闻您这太子宾客,现今竟来给这一群愚笨的学生启蒙,小弟我实在为您感到委屈……” 章季方亦连连摇头,叹息道: “范兄才华满腹,却遭遇如此境况,着实不公。” 范显祖无奈苦笑道: “罢了罢了,既已至此,也只能顺其自然。” 其实这几天下来,他有点习惯这大学的生活了。 最起码,伙食很好…… 上课的钟声响起。 范显祖不便跟他们多说,让他们稍等,自己去阶梯教室授课。 他手持书卷,眼睛却不自觉地将书卷拿得老远,眉头紧皱,努力想要看清上面的文字。 额上的皱纹,因此而显得更深了。 “子曰……” 范显祖来到了光线充足的地方,调整着书卷与眼睛的距离,却依旧看得颇为吃力。 学生们盯着他。 有几个顽皮的,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手拿着书伸的老长,摇头晃脑的念,这已经是范先生的招牌动作了。 “莫要吵闹!” 范显祖大声呵斥。 他的眼神依旧有些迷茫,仍在与那模糊不清的字迹苦苦较劲。 教室外的狄玄素和章季方瞧见这一幕,对视一眼,均是无奈地摇头。 狄玄素轻声道: “范兄这老眼昏花,愈发严重了,如此费力地授课,真是难为他了。” 章季方压低声音应道: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这般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狄玄素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范显祖在讲台上依旧摇头晃脑地讲着课,那模样既令人心生怜悯,又不免有几分让人忍俊不禁。 三刻钟过后。 下课的钟声响了,几人鱼贯走进办公室。 陆知白正悠然坐着,闲闲的翻着一个话本子。 内容嘛,自然是不怎么高雅。 见到一群大儒出现,他面不改色的,又拿过来一本《礼记》翻开。 众人见了他,先行了礼。 然后,将范显祖眼疾之事提起。 狄玄素一脸恳切,恭恭敬敬地拱手说道: “陆驸马,范兄这眼疾着实令人心忧,在下盼您能放他回大本堂,好好调养调养。” 他眼神中满是对朋友病情的忧虑,焦急如焚,盼着陆知白能网开一面。 第306章 章季方在一旁也是眉头紧锁,满脸焦急之色帮腔道: “是啊,驸马爷,范兄年纪老迈,每日因眼疾备受折磨,实在可怜呐。” 陆知白听了,微微一笑,说: “范先生的眼疾嘛,我早就注意到了。” 几人微微一喜,还要再劝。 陆知白却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一物,说道: “且让范先生试试这个。” 那是一副眼镜,却不同于这个时代常见的单片镜,居然是两块镜子并在了一起。 众人相互对视,皆是满脸狐疑,根本不相信这小小的物件,能对治疗眼疾有何功效。 有人在心里暗自嘀咕: “不就两片玻璃吗?能有何用?” 脸上尽是不屑与怀疑。 范显祖更是一脸狐疑,满心狐疑地摇着头道: “驸马爷,这镜子不是透明的吗,怕不是在戏弄老夫?” 他眉头紧蹙,眼中尽是不信任,心想: 驸马有些顽劣,莫不是拿我寻开心? 陆知白满脸的儒雅随和,语气温和地说道: “范先生,您只管戴上试试。” 范显祖还在犹豫。 陆知白声音微微高了一些,道:“我帮先生戴!” 那幽幽的笑容,让范显祖心里有些发毛…… 毕竟他是驸马。 还喜欢坑人。 范显祖尽管心中犹豫,几番挣扎,最终还是决定从心。 在陆知白的帮助下,范显祖把眼镜架在了鼻梁上。 刚一戴上,范显祖神色骤变,嘴巴微张,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一手扶着眼镜,不停地东瞅瞅西看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满脸的不知所措,表情相当困惑不解。 朋友们见状。 皆是诧异万分,大惊失色,纷纷急切询问: “范兄,这眼镜究竟如何?” 范显祖渐渐适应了眼镜,还没有看够,边看边说: “有一点重呀……” 陆知白微笑道:“范先生,如实描述你的感受。 这眼镜粗粗制造,没有办法完全贴合你的情况……” 只是有一个大概的度数。 范显祖咧着嘴,连连点头,欣喜若狂地说道: “奇了,奇了!世界竟如此清晰,老夫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的眼力!” 刚开始戴上有些不适应。 但现在他已经习惯了,低下头,贪婪的看着书本。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脸上笑容灿烂,好似过大年。 众人皆是满心怀疑,满脸的不解。 毕竟范显祖写信跟他们说,身在大学如处牢笼,怎么可能笑得这么开心? 几位太子宾客都露出怀疑之色,心里都在想:真有这般神奇? 狄玄素瞪大了眼睛,试图从范显祖的表情中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怀疑地说道: “范兄,莫不是在哄骗我们?” 章季方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满心狐疑地说道: “就是,真有这般神奇?” 范显祖却是取下了眼镜,说道: “尔等一试便知。” 狄玄素迫不及待地接过眼镜戴上。 狄玄素亲自试用眼镜之后。 初时也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便啧啧称奇: “怪哉怪哉,当真大不一样了!” 他的脸上满是惊喜与讶异,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不可思议的望着陆知白。 章季方也按捺不住,心急地戴上之后,效果却不如范显祖那般明显,不禁满心失落与不解,嘟囔着: “怎的于我就差了些?” 陆知白笑道:“每个人的症状不同,效果自然也不一样。” 几人纷纷点头。 无论陆知白到底是什么样人,这眼镜对于改善视力,效果显著,众人都不得不心服口服。 陆知白笑道: 第307章 “实不相瞒,这副眼镜,正是为范先生制作的。 现在就将它赠予先生,平时看书的时候,便可以戴上……” 范显祖此时对陆知白的看法,有些变了。 他满心愧疚又充满感激,恭恭敬敬地行礼致谢道: “驸马爷,之前……在下有眼无珠,多谢您的这番好意。” 朋友们都傻眼了。 用陌生的目光望着他,好似不认识了。 咋回事啊? 一副眼镜就收买了? 这还是傲骨嶙峋的范显祖吗? 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毕竟是当着驸马的面。 驸马还相当慷慨的,赠送了眼镜…… 几人便围在一起,纷纷研究起了这眼镜。 “驸马爷果真是有奇思妙想,把单片镜合在一起,真是方便许多。” “驸马于此道,确实天赋过人,要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着。 只不过那表情,多少是有几分别扭。 甚至是露出了几分惋惜之色。 觉得陆知白明明是才学过人、天生聪慧,为什么偏偏要走这条歪门邪道? 真是明珠暗投啊! 陆知白则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道: “诸位谬赞了,不过是些小玩意儿,能帮到范先生便好。” 一时间。 几位太子宾客纷纷拱手,朝他说道: “驸马大人大量!” 陆知白见众人如此,微微一笑,说道: “范先生,你既然接受了这眼镜,我便有个不情之情。” 范显祖一听,就感觉这眼镜有些烫手了。 他不禁问道:“驸马,先说说看。” 陆知白笑道:“我打算开一家眼镜店,想请您帮忙打打广告,宣传宣传眼镜,好解天下眼疾。” 范显祖面露难色,内心十分纠结。 这可是商贾之事。 跟他清流的身份不太相符呀。 但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 “驸马爷,那我便试试。” 他心里虽有些不情愿,但想着陆知白此番确实是解决了困扰他多年的难题,实在不好拒绝。 而其他几人听闻要开店,纷纷眼睛一亮。 各自想起了自己患有眼疾的朋友。 狄玄素问道:“驸马,这眼镜作价几何?譬如这一副?” 陆知白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一千贯。”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满脸的不可思议。 范显祖更是手抖了一下,连忙把手中眼镜放到桌上,生怕它摔碎了。 他惊声道:“驸马,不要同老臣开玩笑了,我等经不起惊吓……” 他的内心一阵颤抖。 大概算一算,这价格,他得讲多少年的课,才能买得起一副眼镜啊! 狄玄素也忍不住说道:“驸马爷,这价格怕是没有几人能承受得起啊!” 章季方附和道:“是啊,如此高价,谁会买啊?” 陆知白不慌不忙,微笑着解释道: “这眼镜制作工艺复杂,成本颇高,但效果显著,物有所值啊。 所以原价便是如此,但我有好生之德,售卖的时候,只取百分之一,十贯钱左右即可。” 听他这番话,众人顿时有些无语。 怎么感觉是故意抬价呢? 小小一副眼镜就要十贯钱,其实也不便宜。 但是没有办法,物以稀为贵。 陆知白下决心把范显祖拖下水,笑道: “范先生交友甚广,苦心孤诣钻研学问,所以得了老花眼。 想必天下士人,也都有类似的烦恼,要么近视,要么老花。 若先生愿意为我广泛宣说,你介绍过来的人每购买一副眼镜,先生便可以分得十分之一。” 范显祖一听,顿时有些犹豫了。 他确实不喜欢商贾之事,认为有失身份。 可是京城,居大不易。 第308章 南京的物价让他感觉有些吃力,为此,家中不得不养了几只老母鸡,这样鸡蛋就不用买了。 掉的鸡毛收集起来,还可以填充一下枕头被褥呢…… 陆知白又向其他几人笑道: “几位先生也是一样,让他们买的时候,报你们的名字即可。” 几人脸上的表情,不免有些微妙起来。 他们低声商议了一阵子。 最后,通通答应了。 没有办法,这是真金白银啊,既没有违背什么规则,数量也不多。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既然大家都答应了,陆知白便满意地说道: “明日我的眼镜店开张,就在百货楼之内,还请大家上午去捧个场。” 众人纷纷答应下来。 走出大学。 狄玄素叹息道: “感觉我,堕落了啊……” 章季方无奈苦笑道: “可是,我等也没什么好办法,月俸根本攒不下几个,若是有什么人情往来,就更不必提了……” 几人纷纷点头,都感觉到生活的艰辛。 不过,驸马这个法子,叫他们内心没什么负担。 这眼镜确实好啊! 他们又没有坑骗朋友,确实是在治疗朋友的眼疾啊! 于是。 当天,几人便开始各自写信。 一封又一封的,写给在京师附近的朋友。 …… 第二天。 繁华的百货楼内,辟出一个小单间,这便是眼镜店了。 而历史上,大明的第一家眼镜店,最早也是在永乐年间才开张。 这等新生事物,事前,陆知白自然大肆宣传。 为此,百货楼甚至是全场九折。 自然是吸引来了大量客人,好不热闹。 上午的吉时。 鞭炮声声,敲锣打鼓。 眼镜店终于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开张了! 陆知白亲至现场。 身边是眼科大夫吴光明,还有磨镜匠徐土根。 这吴光明,也是叶长春等人的朋友,对于治眼疾颇有心得,被介绍过来。 陆知白这里研制出的眼镜,让吴光明大感兴趣,所以,特别愿意在此坐诊。 这眼镜虽好,却有一个问题。 就是验光,要确定眼睛变化的度数。 不过,技术都是慢慢发展的。 虽说眼下难以如常规那般精细验光,可陆知白想出个巧妙的法子—— 采用加减镜片的办法,对比客户视野清晰的程度,来确定大致度数。 这也是现代的眼镜店中,常用的办法。 毕竟眼镜的度数,不可能跟眼睛变异的度数一样。 吴光明轻抚着胡须,神色认真地说道: “虽此方法不甚精准,却也能解诸位客官的燃眉之急。 我必定会积累诸位客人的数据,好确定视力图的标准。” 这也是他作为坐诊大夫的一个主要任务。 等标准视力图出现,确定度数就容易多了。 范显祖和他的朋友们也来了。 范显祖戴着陆知白送给他的眼镜,活脱脱一个招牌,逢人便宣扬这眼镜的奇妙之处。 一开始,还有点生涩,丢不开面子。 但慢慢的就习惯了。 又开始像讲课一般,口若悬河起来,各种引经据典…… 京城中,众多中老年读书人,也是闻风纷纷前来。 只见玻璃柜中,有种种材质的眼镜框。 普通的便是木制。 中等的乃是金属,打磨得光滑锃亮。 甚至还有玳瑁做成的,色泽温润如玉,贵气逼人。 镜片则只有玻璃,统统是晶莹剔透,毫无瑕疵,宛如清澈的湖水。 试镜之时。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眯着眼,颤颤巍巍地将眼镜戴上。 先是一惊,瞪大了眼睛,而后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第309章 “妙哉妙哉,这字竟如此清晰!年少时的好眼力,又回来啦。” 另一位中年文人则拿着书卷,戴上眼镜后不住地点头,啧啧称奇: “多年看不清这书上的小字,如今可算能瞧真切了,实乃幸事!” 徐土根这手艺精湛的磨镜匠也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客户们的反馈,神情颇为期待。 听着他们的夸赞,他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这一枚枚镜片,都是他和学徒们,亲手打磨出来的。 这眼镜的销量越好,他的收入也越多呢…… 开张第一天,销量一般,毕竟没有那么多患眼疾的人。 可店里却是热闹非凡,名声已然传了出去。 围观的群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一个孩童看了会热闹,扯着母亲的衣角,嚷道: “娘,我也要那能看清东西的宝贝。” 母亲笑着拍拍他的头: “莫急,等你长大,勤奋读书看不清了,再买不迟。” 一位老者摇头晃脑,却是满脸狐疑: “这新奇玩意儿,不知能兴多久。” 旁边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反驳道: “老伯,这可是好东西,往后定会大受欢迎…… 我在扬州就有一个同窗,眼睛不好,我这便给他写信……” 徐土根凑到陆知白跟前,满脸堆笑,说道: “驸马爷,依小的看,往后这生意定能红火,您就等着数钱吧。” 陆知白笑着回道: “还得多多仰仗你这好手艺。若不是你打磨的镜片如此上乘,这眼镜也不会如此受欢迎。” 实际上。 这眼镜店,前期是不可能赚大钱的啦。 只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虽然他现在手头不宽裕,但该布局的,还是要抓紧布局。 …… …… 话说这几天以来。 自那栖霞荒地与好地相互交换之后。 费聚听闻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诸多嘲讽的传言,心中不由得打起了鼓,一颗心七上八下,唯恐陆知白反悔。 这日朝罢。 费聚神色匆匆,赶忙约上陆知白,只说: “驸马,先前的交易,竟忘了请保人。咱思来想去,只觉得不妥,不如请陛下做个见证?” 陆知白倒是服了他了。 怎么比自己还要积极? 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二人并肩,一同前往武英殿求见朱元璋。 踏入殿内,费聚赶忙躬身行礼,神色有一丝焦急,说道: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那日与陆驸马换地,臣一时疏忽,竟忘了找个保人。如今这坊间传言纷纷扰扰,臣心中实在是忐忑不安,还望陛下能为此事作保……” 这件事,朱元璋当然是知道的。 甚至是,有些恼火。 朱元璋听了,脸色瞬间一沉,双目圆睁,不悦道: “平凉侯,你怎的如此行事?竟然拿荒山换好地,莫不是觉得驸马年轻,便欺负他不懂事?现在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满脸的“你欺负俺家孩子上瘾啦?”。 费聚面露讪讪之色,额上冷汗直冒,赶忙诚惶诚恐地说道: “陛下息怒,臣绝无此意!这买卖的事,实在是你情我愿才可,臣并没有胁迫驸马都尉……” 陆知白一脸的呆萌与固执,拱手,郑重说道: “陛下,儿臣看那栖霞渡口着实甚好,地势优越无比。儿臣志在必得,还望陛下成全。” 费聚见状,忙顺杆爬道: “陛下,您瞧陆驸马如此坚决,想必是真心觉得那地甚好,交易既成,还请陛下为臣等作保,不论如何,皆不得反悔。” 陆知白亦是如此请求。 朱元璋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 “好啊,就成全你!亏死你活该!” 第310章 他一副懒得多管的样子,道: “罢了,朕就为你们作保……来人,传旨下去,不论何种情况,此次换地之事都不得反悔。” 圣旨一下。 朱元璋便摆摆手,对费聚道: “你且先出去,朕要教孩子。” 费聚如蒙大赦,赶忙领旨退下,心中窃喜。 殿内只剩朱元璋与陆知白二人。 陆知白心中打鼓,往后退了退。 咋的? 不会想亲手揍我一顿吧? 又没花你家的钱!! 朱元璋看着陆知白,皱起眉头,张了张口,苦口婆心地说道: “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你是不是糊涂了?吃错了什么药? 那栖霞荒地,到底能有何好?现在好啦,再没有一丝反悔的可能!” 陆知白眨巴着眼,不说话。 朱元璋转过脸,懒得看他,哼道: “吃亏好啊!就该让你狠狠地吃个亏,免得自以为聪明!亏死你算了……” …… 朱元璋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揶揄的笑,就等着看他的好戏呢。 陆知白一脸乖巧无辜之相,郁闷道: “陛下,咱俩什么仇什么怨……” 他却没有丝毫恼色。 脸上还有一丝笑容。 朱元璋紧紧盯着他看了片刻,眉头皱起。 越想越觉得不对。 顿时厉喝一声,逼问道: “朕想了好几天,都没想明白。 你这小子,必然是隐瞒了什么,莫要哄骗朕!快给朕说出真实原因。” 陆知白神色无辜道: “儿臣说过了啊,要建渡口,建码头,造船坞,那荒山也可以做植物实验……” 朱元璋冷冷一笑,眼睛一眯,道: “你当朕是傻子不成?” 陆知白睁大了眼睛,一脸无奈的辩解道: “陛下,儿臣说了你又不相信…… 儿臣用八百亩地换了三千二百亩,哪里亏了呀? 荒山又怎么样?一样可以开发。”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 气呼呼的说: “小孬熊,有你哭的时候!” …… 春和大学。 各种科目逐渐开课。 学生们生活无比充实。 就是感觉有点听不懂,稍微一不注意,就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了…… 不过这些课,倒是真的很有意思。 什么养猪啊,制火药,做机械…… 这平时想都不敢想,这里却有很多花样。 唯一的问题就是,做各种实验很容易入迷,忘了写笔记和研究报告。 到时,又是一顿毒打…… 大家都适应良好,但商贾之子和公侯子弟,有些难受。 尤其是陆贤。 他平时浪惯了,现在被关在大学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上回夜里爬墙,被打了一顿,他的屁股伤口就有点化脓了。 第二天,学校就开了一家店——这当然是陆知白招商引资的成果。 主要卖书籍和笔墨纸砚。 也卖一些小零食。 还卖金创药呢,说是军训特供! 结果那价格,令人咋舌,竟是比外面贵了一倍。 但没有办法。 为了自己的屁股蛋子,陆贤还是得买。 得知伤药的价格之后,违规事件倒是少了许多。 陆贤虽然表面上乖巧了不少,避免挨打。 可是,贼心不死。 这天,吃了午饭。 陆贤抱怨道: “这他娘一天天的,跟蹲大牢有什么区别? 我已经十几天没去秦淮河听曲了,我真是……哎呀,你们不会明白的!” 这些十几岁的少年,有些对秦淮河有所耳闻,听了,不由得心生向往。 但也有一些没怎么见过世面,并不了解。 朱桢嘿嘿直笑。 其实他也没有去过,挺好奇的。 但是他知道,在大学中,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朱桢哼了一声,说: “依我看,还不如研究火药有意思! 我觉得我颇有天赋,这门课我要拿满分……” 第311章 这大学是学分制,开设了诸多课程。 每个学期,学分要达标。但并不要求修满分。 这是为了鼓励学生,找到感兴趣的领域。 陆贤却不搭理他,只向那些眼睛发亮的学生,讲述着秦淮河的魅力。 他一时间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终于找到了得意之处。 然后,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这熟悉的场景,让一旁的朱桢,赶紧闭嘴。 又变成了哑巴。 陆贤惊恐的往身后看去。 果然,只见范显祖出现在身后,戴着一副圆圆的老花镜。 他满脸怒色。 范显祖现在,和学生一样的住校。 他道德感又强,又爱管闲事,脾气又直。 所以,陆知白干脆让他做教导主任算了,真是知人善任…… 现在,陆贤竟然说起了秦淮河! 还口嗨晚上要翻墙,去勾栏听曲。 那可是烟花之地! 范显祖一听就气的胡子翘。 于是就把朱棣的两个亲兵叫过来。 他们现在差不多是专管大学的刑罚。 陆贤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哀嚎不绝,“余音绕梁”…… 办公室里。 范显祖七窍生烟的说着此事。 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说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陆知白听闻此事,却是眼睛一亮。 心中倒动了别样的心思。 他现今,也准备往文娱行业发展一下。 毕竟,外面有很多人在黑他呀。 单靠一些闲汉,就想占领舆论高地,是不可能的。 所以,文化宣传这一块,必须也得抓住。 赶紧布局起来。 现在,正急需文娱行业的人才。 再者,那大名鼎鼎的秦淮河…… 他心中亦是向往已久啊。 就算不能进去玩乐,看一看总可以吧? 勾栏听曲! 就这么定了。 可他身为驸马,若独自前往,定会招来非议。 于是。 他索性决定带上公主一同前往,也好有个伴儿。 再说了。 这么有意思的事儿,如此浪漫的地方,怎么可以不带娘子呢? 黄昏时分。 陆家的马车刚刚出门。 范显祖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这消息,拦在了车架之前,火急火燎地劝说: “驸马爷,此举万万不可啊!这实在是有伤风化,定会惹出大乱子的!” 他满脸的焦急,眉头紧紧皱着。 陆知白却满不在乎,笑嘻嘻地说道: “我只是听个曲罢了。又不是犯天条。” 范显祖抓着车架,仍然不肯放手,说道: “那样的地方,踏入进去,人便脏了,不要自误啊,驸马!” 说着冲车厢中喊道: “公主殿下三思啊!” 静默片刻。 车厢中,传出清甜的少女声音,道:“我去看看罢了……” 范显祖顿时无语住了。 陆之白微微一笑,道: “范先生,莫要这般迂腐古板嘛。 你既然如此反对,那便随我们一同去好了,也好让你亲身感受感受这,所谓的有伤风化……” 他一声吩咐,道: “丁维,把他带上!” 丁维才不管范显祖是朝廷大员。 抓着他的衣领,便把他扔到自己的马上,带着他,悠悠的跟在一旁…… 范显祖一路挣扎。 最后被绑着手,塞着嘴,面如死灰的到了秦淮河。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秦淮河畔宛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河水在月色的轻抚与灯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好似璀璨银河,在蜿蜒流淌。 两岸的楼阁错落有致,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河中,一艘艘画舫悠悠驶过,船头的灯笼随风摇曳,红光蒙蒙,宛如点点繁星。 桥上,陆知白徐徐接近河岸。 这远景,实在美得令人心折。 等到了近处。 第312章 丝竹之声、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沉醉。 秦淮两岸,勾栏倒是有不少。 陆知白打听了一下,与朱长乐、范显祖等人,进了最大的一家。 只见这勾栏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莺莺燕燕,灯红酒绿。 有那富家公子哥左拥右抱,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有文人墨客摇头晃脑,沉醉于歌舞之中; 还有许多市井小民,睁大眼睛望着台上,有羡慕,也有喜悦迷醉。 这座楼乃是圆形结构。 一楼正中有一座高台,上面正有歌舞表演。 歌女们的歌声婉转悠扬,如黄鹂出谷,清脆悦耳。 那舞姿轻盈曼妙,似仙子下凡,美不胜收。 陆知白在二楼的雅间里,倚着栏杆,听着唱曲,好不惬意。 朱长乐一手托腮,听着唱曲,倒是有些好奇。 这年头,唱曲也有所不同,有雅唱和不雅的。 陆知白带她出门,画风自然高雅。 只不过,听了一会子,陆知白就觉得。 这歌儿虽然也有韵味,却不是很吸引他,还不如这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 只不过,朱长乐倒是很喜欢的样子。 听的很是专注。 秋水双瞳亮晶晶的。 而那范显祖,一开始骂骂咧咧、哼哼唧唧,现在也是逐渐安静下来。 一边皱着眉头,满脸的不自在,一边无奈何地听着。 他偶尔也朝下方看去,这都是他未曾见过的景象,使他一副和尚刚下山的样子…… 陆知白也是在观察着众生百态。 他正准备使用钞能力,好好和这勾栏的运营者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文娱工作者。 陆知白的目光扫过一楼拥挤的人群,忽然瞧见一人。 在众人皆沉醉于声色之时,此人却不时的往台上看两眼,手中执笔写得飞快,格外勤奋与专注。 陆知白心中好奇,吩咐随从,将其叫上来。 不一会儿,这人就被带了上来,一副忐忑表情。 “你是何人?我看你写写画画的,是在作甚?” 陆知白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好奇地问道。 那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回道: “回大人,小的名叫李猫子,是个写话本的,方才在记录这勾栏中的素材呢~” 陆知白眼睛一亮,饶有兴致地说道: “写话本?倒也有趣。我看你如此专注,想来定有些才华。” 李猫子忙是谦逊地说道: “大人过奖了,小的不过是混口饭吃,粗陋之笔,难登大雅之堂。” 陆知白微微一笑,道: “你写过哪些东西?拿来让我看一看。” 李猫子表情有些尴尬。 但推辞不过,终究从怀里掏出了一沓纸,说道: “这是在下近日所写的新话本开头,恐污了尊眼……” 陆知白却微微含笑,翻着看了看。 咋说呢。 明朝的话本和小说,虽然繁荣,但那是经济发展之后、精神文化需求增加的结果。 现在刚开国,话本小说,发展比较缓慢。 民间所流行的内容,大多还是才子佳人那一套。 要么就是一些带颜色的。 李猫子所写的话本,也有一点擦边,脱不开古代言情范围。 不过他说,入行已经有六年了,对里面的弯弯绕绕,应该还算了解。 反正是瞎猫撞上死耗子,陆知白说道: “我有一处产业,正缺你这样的人才,不知你可愿追随我?待遇从优。” 李猫子面露犹豫之色,迟疑地说道: “大人,小的这写话本的营生,怕入不得大人的眼啊,恐怕无法胜任大人所托……” 陆知白笑道: 第313章 “无妨,我看你有潜力,只不过思想有些受限。 你写了话本,估计也是要卖给书商,也印不了多少份。我正准备开一个书局……” 李猫子听闻,一咬牙,应道: “承蒙大人赏识,小的愿意追随大人!” 这时,范显祖又忍不住劝谏道: “驸马爷,坊间的话本,大多是些不堪入目的内容。 您招揽此人,恐会有失身份,还会有许多人因此弹劾您呐……” 陆知白面不改色,微微一笑,道: “范先生,你若再多言,我便让你也一起去写话本。 以你的才学,必然犹如一股劲风,能吹散话本界的脏污……” 范显祖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句。 他真是服了这个驸马了。 特别能拖人下水。 不会是水鬼转世吧? 噢,听说驸马以前落水过呢…… 朱长乐在一旁,忍不住掩嘴轻笑,娇嗔道: “驸马,莫要这般吓唬范先生啦,他也是一片好心……” 陆知白也笑了起来,说道: “罢了罢了,咱们继续听曲,莫要坏了这兴致。” 而李猫子听闻他们的对话,顿时睁大了双目,不敢置信。 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拜道: “见过驸马!小的有眼无珠,听闻驸马天人之姿,聪慧非凡,还是灵宝天尊的弟子,今日一见,果然双目如洗,永生难忘……” 陆知白哭笑不得道: “不愧是写话本的,好啦,今晚就随我回去,我有一些选题。” 又听了一会,众人打道回府。 陆知白在书房中,好生教导李猫子。 其实对于写小说,他不擅长,但总见过猪跑。 陆知白把题材和想要达成的效果,告诉李猫子。 李猫子听的连连点头,双目发亮道: “没想到驸马于话本一途也有如此造诣,这倒是和世面的话本都不一样……” 陆知白微微一笑,并不多说。 当然不一样啦,主打一个爽文剧情! 但随后李猫子又担忧起来: “只是在下担心,市面上尚未有这种写法,万一销量不好……” 陆知白摆摆手,道: “写你的书,不要操心这些,我做生意还没亏过呢~” 他忽然眼睛一亮,又想到一个主意,说: “你如果有同伴,也把他们都叫来,先确定纲要。 每人写一章,大家同时写,进度快一些,写完之后再多修改……”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主顾明显要得急,李猫子也没法拒绝,道: “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他们。” 陆知白满意极了,道: “再拨一间院子,几个仆从给你们吧。” 第二天。 又有喜讯传来。 …… (没错,这就是俺的马甲,俺的愿望就是以后不再写小说了) 大学之内。 现在研究所,在大学里有一个分院。 主要是方便学生,学习一些机械知识。 他们还有实践课呢。 一个研究员跑到办公室,兴冲冲地告知陆知白: “驸马爷,织布机和纺纱机改进成功啦!” 他们前段时间便有小组,一直在研究这个。 在攻克了关键难题之后,总算是成功了。 陆知白闻之,便叫上一众学生,快步来到实验楼。 只见新改进的织布机飞速运转,丝线有条不紊地交织在一起。 织出的布细密均匀,质地坚韧。 纺纱机亦是高效运作,抽出的棉质纱线,光滑且粗细均匀。 关键是强度很不错。 所有学生都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 有些学生似乎有些经验,惊叫: “这比我们家里的快多了!布看着也结实。” 陆知白亲自上手感受了一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赞道: “妙哉妙哉!此等效果,远超预期。” 第314章 这次的改进,不仅是提高了生产效率。 最重要的,就是纺出纱线的强度。 众人围在一旁,笑容满面,纷纷说道: “驸马爷,有此利器,咱们的布匹定能在市场上大放异彩。” 陆知白微微仰头,目光中透着期待: “不错,秋天到来,天气逐渐转凉,正是卖布的好时节啊~” 一人接着道:“以我们这布的结实程度,定能成为抢手货!” 陆知白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 “要的正是这样结实的布,往后有大用…… 好了,辛苦你们了,跟作坊对接,先产二百台新机器。” 众人齐声应道:“愿听驸马爷差遣!” 人群之中,陆贤微微撇嘴。 改进这东西,无非是多赚几个钱罢了,没什么意思。 陆知白又回到办公楼。 大学的几个老师,郭雄文、陶成道,还有范显祖、叶长春等人,纷纷向他道喜。 遇见这种喜事,下一步,自然是起哄,要他请客吃饭。 陆知白笑道: “待这个月休假,我请大家去郊游。” 范显祖笑道:“驸马省省吧,大家都知道你买了栖霞的荒山,亏大发了……” 他一副不忍心再坑陆知白的样子。 其他人听了,纷纷忍不住笑出声来。 陶成道捋着胡子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陆知白也在笑,有一丝无奈。 却也不跟他们多解释。 …… …… 两天之后。 那道士真阳子,身着一袭飘逸出尘的道袍,手持拂尘。 已经是摇身一变,颇有几分超凡脱俗的世外高人之态。 真阳子昂首阔步而来,神色骄傲,朗声道: “驸马爷,大喜啊!那边探出各类珍稀矿石来了。” 说罢,小心翼翼地将包裹中的矿石样品呈上。 陆知白笑盈盈的,看着他打开拿出种种样品。 金矿石色泽微黄,杂有石质,纹理不匀; 银矿微白,间有杂质,光泽稍黯…… 还有铁、铅、锡等矿石。 可谓多种多样。 陆知白微微点头,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心中欣喜,却并不意外。 他嘴角上扬,说道: “短短几天,竟叫你们找到这么多种矿石,真是辛苦了。” 真阳子捋着胡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说: “这种小事,贫道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 陆知白只是笑,叫他去休息,绝口不提剩下的银钱。 真阳子略有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只听陆知白又吩咐道: “还有一事要拜托道长。便是那边的详细舆图。 有了地图才能确定如何开发。 事成之后,那悬赏金额,再给您五百两白银。” 真阳子点头应下,心中却道: “真是小气啊,那悬赏,本来就是我的啊……” 不过,陆知白信誉不错。 真阳子已经私下询问过那些工匠、仆从等,无不是对驸马赞不绝口。 另外,现在得到的报酬,已经大大的改善了他的生活。 还有许多人,对他恭恭敬敬的。 他还指望跟着陆知白吃香的喝辣的呢,毕竟人家是驸马啊。 …… 费聚这边。 虽说已经找了皇帝做保人交换土地,心中却有好奇。 他也派了精明的下人,在栖霞那里,时刻留意着陆知白的一举一动。 倒是一心想瞧个究竟,看陆知白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下人得知栖霞山那边的情况之后,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消息传到费聚耳中,他惊得“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 瞪大了双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满脸的不相信,难以置信地吼道:“这怎么可能?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下人被吓得浑身一抖,忙不迭地说道: 第315章 “侯爷,千真万确啊!那栖霞山真的探出矿石了,小的亲眼所见。 那些人忙活得热火朝天,捧着一堆石头跟宝贝似的,一群人又跳又笑的……” 费聚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如同炸开了锅。 愤怒与后悔,一股脑地涌开了。 他双手抱头,在屋内像只没头苍蝇似的痛苦踱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怎会如此?我怎如此倒霉!老天不公啊!” 愤怒让他的脸色涨得如同猪肝一般通红,满脸都是不甘与后悔。 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回想起来了,怪不得当初交易的时候,陆知白对照着舆图,选了一些山头。 这小兔崽子,难道早就知道有些地方会有矿产? 这怎么可能呢? 费聚咬了咬牙,眼中泛着血丝,急匆匆去找陆仲亨。 张口就把这事情说了。 陆仲亨听了,也是大吃一惊。 见费聚这般狼狈,陆仲亨心中倒是暗笑不已。 脸上却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嘴上安慰道: “费兄莫急,莫要气坏了身子。这事儿啊,兴许还有转机。” 可心里却在暗自想着: “这家伙平日里趾高气昂,自以为聪明,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眼呀!” 但陆仲亨脸上却丝毫未露声色,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费聚哭诉道: “陆兄啊,这陆知白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那栖霞荒地竟真有矿! 我真是悔不当初啊,肠子都悔青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拳头捶打着桌面,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几跳。 陆仲亨附和道: “这陆知白确实可恶,咱们不能让他这般得意。 费兄放心,咱们从长计议,定要出这口恶气……” …… 随后,陆仲亨便与费聚一致对外,咬牙切齿地骂起陆知白来。 费聚满心不甘,咬着牙,腮帮子鼓得高高的,狠狠说道: “不行,我定要要回一半,那本应是我的!否则我誓不罢休!” …… 皇宫之中。 朱元璋也得到了拱卫司传回来的消息,顿时龙颜大怒,立即召陆知白进宫。 陆知白笑眯眯地走进殿内,行礼后,不慌不忙地说道: “陛下,儿臣正要将这好消息,禀告于您呢。” 朱元璋目光中满是怀疑,紧盯着陆知白,那眼神仿佛要把他看穿,厉声道: “哼,你这小子,莫不是早就知道那栖霞有矿,所以才执意交换?竟敢瞒着朕!” 陆知白咬死不认,一脸无辜地回道: “陛下,儿臣真的只是运气好罢了。这纯属巧合,儿臣哪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啊。” 朱元璋冷哼一声:“休要狡辩!朕可不信这世间有如此巧合之事。” 陆知白赶忙回道: “陛下明察,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啊。” 正争辩着,费聚火急火燎地闯进殿来。 费聚一时间都没有留意到陆知白在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便哭嚎着: “陛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臣感觉受到了欺骗,栖霞那地本是臣的呀。 如今却让驸马占了大便宜,臣实在是冤呐!千古奇冤呐!” 朱元璋满脸头疼的神色,说:“驸马,你有什么可说的?” 陆知白从袖子里拿出当初的圣旨和契书,冷哼一声,道: “平凉侯,白纸黑字在此,您这般反悔,岂不是无耻吗!做人可要讲诚信啊。” 费聚一副哀戚的样子,望着他说: “我又不知道山里有矿,要是知道怎么会换给你呢……” 陆知白倒也有些无语了。 他一脸无辜的说:“我也不知道啊,到手了之后才发现竟然有矿。 第316章 哎呀,可见此矿与我有缘,与你无缘呀……” 费聚根本就不相信他这套说辞,心中在怀疑是他给自己下套。 但不是追究的时候,费聚也不管他了,只望着朱元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陛下啊,臣为朝廷尽心尽力,出生入死,好不容易赚得一些家产。 如今这偌大的家财,不翼而飞了呀,臣实在是冤呐!” 朱元璋听得头疼,脸上也觉得有点臊得慌,脸色一沉,怒道: “前些日子,是谁跑到宫里来叫朕做保人的? 现下又出尔反尔,如此不守约定,真是成何体统!” 费聚继续哭嚎着:“陛下,臣多年的积蓄都押在了那荒地上。 本以为是块废地,谁曾想竟有矿啊!臣上有老下有小,这可如何是好啊……” 朱元璋无奈地摇摇头,闭了闭眼,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不过,山里有矿,确实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费聚为此不要老脸,撒泼打滚,都是可以理解的。 陆知白也没指望过一分不出,就可以完全捡漏。 那是不现实的。 费聚毕竟跟朱元璋打过江山。 现在虽然沉迷酒色,却也是实打实的武将。 万一一时激动,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哎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陆知白拱手道:“父皇,儿臣认为,还需妥善处理此事。” 朱元璋对他哼了一声,有些烦躁道: “不都是你找出来的事吗?” 陆知白知道他这一套,施压嘛,分利嘛。 他丝毫不慌,对费聚说道: “还请侯爷去偏殿等候,我要与陛下商议一番。” 费聚停止了哭嚎,满脸不相信地望着他说: “你可不要骗我,我知道你鬼点子多……” 陆知白满脸的无奈道: “我就在这宫里。再者,跑到了和尚,跑不了庙。” 费聚这才离开。 顺便把门也关上了。 朱元璋来回踱步,眼中流露出浓厚的兴趣,道: “驸马,这矿储量如何?” 陆知白道:“儿臣尚且不知,还需派人进一步查看。” 其实,这个矿,储量可大了。 至少能开采两百年! 朱元璋望着他哼了一声,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鬼话。 朱元璋说道: “此事还是有一些蹊跷,你肯定知道什么,才非要换这荒山。 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自言自语,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陆知白只是一副无奈无辜的神色—— 老朱心里肯定也有想法了,接下来,得妥善处理各方利益。 这么大一个矿,反正他自己肯定是吃不下的,会消化不良。 别的不说,单单开发的成本,砸锅卖铁也搞不起。 再说了,这么大个矿,陆知白晓得自己一辈子都采不完,完全没有必要死死握在手里。 应该当成杠杆,撬动更多财富链,这才是正确玩法。 朱元璋问: “此事必将引起轰动,朕不能不管,你可有什么打算?” 他又说:“平凉侯此举,是有些不妥,但他毕竟吃了亏。要略做补偿。” 陆知白眨巴着眼,道: “陛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朱元璋奇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讲吧。” 陆知白说: “有一天,一只小螃蟹出门玩耍,但他的两个钳子,突然掉了下来了。 于是,小螃蟹就回家跟他妈妈说:我没钳了,我没钳啦!” 朱元璋一脸的无语:“……” 他回过神来,哭笑不得道: “小兔崽子,你没钱了?” 陆知白一副哀伤之色,说: “家里有矿了,儿臣本该高兴,可如今却犯了难。 开发这矿场,桩桩件件的,所需钱财甚多,儿臣实在是拿不出啊……” 第317章 朱元璋眉头微皱,思索片刻道: “朕,倒是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他微微一笑说道: “你没钱,有的人有钱啊。你拉他们入伙。” 陆知白说道:“陛下英明,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具体来说有两种,一是找富商大贾合作,成立一个矿业项目。 就挂在熊猫投资建设开发公司下面。按照出资比例,将来进行分红。” 朱元璋眼睛微微一眯,问道:“其二呢?” 陆知白说:“儿臣想向民众,包括一些作坊主等,开放采矿权。 允许他们免费采矿三年……” 陆知白继续说: “虽然他们可以免费采矿,但采出的矿石,需要缴纳四成给儿臣。 如此一来,既可解决资金问题,又能加快开采进度。” 朱元璋听了,大为震惊,睁大了眼睛,喝道: “荒唐!矿山是何等宝贵,怎么可以免费让人开采?!你真是喝多了吧!” 陆知白解释道: “陛下,矿山这么大,儿臣和一些商人加起来,都不知要采到何年何月。 最重要的是,人口流动能带来繁荣,对当地发展也是好事啊。” 朱元璋不置可否,沉默不语,他还在思索利与弊。 这个免费开矿,实在是让他受到不小的冲击。 思索了一阵子,朱元璋问出关键的问题说: “到底是哪些人,有免费开采矿石的资格?” 陆知白道: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这个标准,可能比较弹性……” 他想了想说道: “这样吧,凡是有意挖矿的,需要缴纳千贯的保证金。可以组团来交。” 其实给谁免费,他都无所谓,只是走个形式。 因为,这个年代的生产条件,基本都是人工挖矿,效率低的一批。 有资本搞矿业的人,本身也是有限的。 再说了,他们挖出来的矿石,也有他的份。 陆知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大批的人口吸引过来,造成人口流动,这样他们就会买东西啦~ 朱元璋思索一番问道: “这其实和商业区是类似的道理,是不是?” 陆知白点头,道:“陛下圣明,正是如此。” 他确实是需要用金属,但免费挖矿上缴的,应该就够用了。 反倒是矿区的商业,可以借机发展起来。 这零售业的盈利,可是快多了。 朱元璋感觉陆知白的想法,也有些道理。 他感慨道:“你说的对,这摊子太大了,怎么可能一点不漏出来呢?” 财富太多了,从指缝里漏出来一些,是很正常的。 陆知白点头,露出笑意。 朱元璋又问: “那平凉侯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陆知白道: “原本是白纸黑字,但是我怎么能指望,所有人都守规矩呢?” 如果他跟费聚讲商场规则,费聚却跟他讲物理,抓住机会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真没办法…… 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还是得安抚一下费聚。 朱元璋忽然抚掌而笑,道: “说的太好了,总有那么些不规矩的人。” 陆知白说: “所以,平凉侯也可以免费开矿,一样要上交于我。 另外,他要是加入项目,有半价的优惠。” 朱元璋点头道:“如此,也算给他面子了。” 最后。 朱元璋理直气壮道: “这矿既已发现,利润也得分朕一份。朕要为国库增添财富,以利百姓。” 陆知白当即道: “开采出来的矿石,十分之一送交工部,以供国库使用。” 朱元璋想了一想,点头应下了。 反正是白嫖,该知足了。 两人商量妥当,又把费聚叫了进来。 朱元璋和费聚说明了想法。 费聚皱着眉头,思索良久。 第318章 心中虽有不甘,想要多争取一些利益。 但是,朱元璋一声怒喝: “够了,还要得寸进尺吗!” 把费聚吓住了。 因为,本来就签了合同,是他不要脸了,不能做的太过分。 最终,费聚说道: “陛下,既然如此,臣便答应了……” 虽有优惠,费聚仍是有些不情愿。 只好安慰自己,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陆知白听闻费聚答应,微微一笑,露出和善的表情,道: “平凉侯,高兴一些嘛,晚上我在天香楼设宴,庆祝此事……” 虽说陆仲亨、费聚,都被牵扯到胡惟庸案中。 但他们的死期不是明年,而是十年之后。 所以他暂时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 离开皇宫。 费聚便急匆匆地去找胡惟庸告知此事。 胡惟庸其实已经收到了只言片语的消息,但现在听费聚说,这才真的相信。 顿时。 他面色微变,皱着眉头追问道:“当真如此?” 费聚肯定道:“千真万确,我派出的人,亲眼看着他们挖出了矿石!” 说着,他一拍大腿道: “你说这叫什么事!那龟孙真是走了狗屎运……我要沦为京城的笑柄啦!” 胡惟庸冷哼一声。 他沉吟片刻,不得不感慨道: “这驸马,倒是真的有点意思,一次次的,使我大吃一惊……” 胡惟庸对陆知白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七夕那天晚上模仿出的雷电。 还有这一次,竟然化腐朽为神奇,从荒山之中开出了矿石。 胡惟庸想不明白,不禁自言自语道: “难道他是身具大气运?”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简直让他这个当朝相国都有些嫉妒了。 拥有矿山,就等于有了大量的财富啊! 费聚唉声叹气。 仍然感觉遗憾后悔。 他把在皇宫中得到的消息,告诉了胡惟庸。 胡惟庸听了,捋着胡须笑道: “驸马倒是不笨,此计甚妙,等于是用那些埋在地里的矿,让人免费帮他开矿。 这小子,跟他老丈人一样,真是黑心啊!” 费聚骂骂咧咧的,相当不爽。 但是那老眼深处,却有一丝精光闪过。 他其实是在哭穷、卖惨。 这样,以后在胡惟庸面前的孝敬,就可以少一些。 胡惟庸云淡风轻地说: “些许小事,不要放在心上,反正你也可以去挖矿。 大家都能去……真是一个好驸马呀!” 胡惟庸嘴上这么夸着,目光却很幽深,笑吟吟的,令人毛骨悚然。 …… 当天晚上。 天香楼。 陆知白在此设宴,邀请了一些人。 有陆仲亨、费聚这对卧龙凤雏。 还有朱棣与朱橚两位王爷,来帮他压场子。 以及合作比较密切的几位商贾。 这矿区的消息想要传得更远、矿业项目正式展开,少不了这些商人相助。 这些商人消息倒也灵通,已是听闻了此事。 纷纷举杯向陆知白庆贺。 而直到坐在酒桌上,朱棣朱橚两个才知道此事。 两人顿时睁大了双眸,满脸的不敢置信。 但他们也不会直接就问。 趁着酒席间隙,朱橚压低了声音,耳语着,问陆知白: “栖霞那一片荒山,竟然有矿?真的假的?” 陆知白笑道:“你觉得呢?我都跟陛下说好了怎么分利润。” 朱橚顿时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陆知白吃了一个虾仁,笑道:“怎么了?” 朱橚道:“我在想,难道你真的是灵宝天尊的大弟子?不然运气怎么这般好。” 陆知白听了,感觉非常好笑。 但他一口应下来,道:“不错,就是如此。” 朱棣这会儿寡言少语,只顾吃喝。 第319章 偶尔也惊讶的望向陆知白。 他有些不理解,这家伙运气怎么这么好? 亏得前段时间,他们还为他担心呢。 这么一想,朱棣就觉得以后还是别担心了。 吃好喝好,比啥都重要。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纷纷吹捧。 陆知白则是谦虚极了。 而经他的嘴一说,他虽然家里有矿,但自己好像也赚不了几个钱。 费聚脸上的笑容,渐渐实在了许多。 想着自己也没有亏那么多。 毕竟商业区的地确实有前途。 费聚也没有那么不爽了。 反正大家都可以去免费挖矿嘛,那他也可以。 这么一想,哎呀,驸马真的是一个好人! 不过,如此一来,既然可以免费挖,大家为什么还要投钱呢? 这就看陆知白的规划与说法了。 他微微一笑说道: “各位,开采出原矿石,只是微不足道的收益。 真正使之贵重的,是冶炼和加工啊,我这里有许多冶炼配方。 比如那铺路的建筑材料,可以称之为水泥,以后就可以在矿山大规模生产。 这些收益,免费开矿当然是享受不到的……” 这几位商家以前也和陆知白有过合作,对他做生意和搞新东西的本事,深信不疑。 闻言,纷纷点头道:“这是自然,改日再向驸马请假。” 言下之意,对于没钱参与项目的,就不要说那么多了吧。 陆知白但笑不语。 虽然宴会气氛很不错,但他并没有多待。 他的主场,绝不可能陪他们喝到深夜。 大约晚上九点多,陆知白就回到家中。 朱长乐还没有睡。 今天得到栖霞有矿的消息,家里上下都喜不自胜。 朱长乐也晓得陆知白晚上有饭局,但还是忍不住要等他回来。 等待的时候。 她的侍女彩袖笑道: “驸马可真是鸿运当头呢,在人家手里是一片荒山,到了他手上,就变成了矿山。” 玉钟说: “还是我们公主命好,嫁了这样的驸马,能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彩秀说道:“就是,驸马长得好,又有本事,可比那些坐吃山空的纨绔强多了。” 朱长乐手捧一本书,在读着。 微微笑道:“好了,不要再聒噪了。今天我已听你们说几十遍了……” 两个侍女一副羡慕的样子,逗她道: “可是,人人称羡,我们忍不住要说呀……” 她们当然高兴,主人家有了钱,给赏钱都会大方许多。 夜色幽深。 陆知白回来。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 朱长乐躺在他的胳肢窝里,问起今天的事来。 二人世界,自然随意许多。 朱长乐拿小脑袋轻轻拱着陆知白的胸口,问道: “夫君,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不然,渡口多的是,为什么非要买那处地方。” 她其实已经有些困意,倒也不是真想知道,撒撒娇罢了。 陆知白避而不答,笑道: “不要乱动!我跟你讲,我今晚喝了点酒,现在感觉有些热……” 接下来。 芙蓉帐暖,烛影摇红。 陆知白终于有了几分春风得意的感觉,心满意足地睡去。 …… 第二天。 春和大学。 叶长春过来上医学课,顺便将这惊人的好消息,告诉了各位住校的同僚。 办公室内,范显祖睁大了昏花的老眼。 额头皱纹被挤得更深了。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连声道: “天啊!驸马真是吉星高照,鸿运当头。这运气,这运气……” 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不羡慕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跟陆知白在一起待久了,范显祖只觉得,人各有命。 第320章 但是,他也不求这些,还是好好阅读儒家典籍吧。 范显祖戴着老花镜,摇头晃脑地看起书来。 郭雄文和陶成道,却都是满脸欣喜之色,向叶长春询问更多的细节。 他们越听,越是双眼发亮。 郭雄文看向陶成道,说道: “这下可好了,矿区肯定有许多新材料,说不定就有能用上的。” 陶成道也是连连点头,目光微亮,道: “这段时间,在驸马的指点下,我研究出了新配方的火药,也不知道威力如何。 有了矿山,刚好可以和旧配方试验对比。以后开矿也方便些……” 两个科研狂人,关注点根本就不在矿山有多值钱上,而在于它的科研价值。 而一众学生,得知了这个消息,无不是张目结舌,满满的都是震撼。 他们都是一群十来岁的小屁孩,哪里见过世面? 驸马家里居然有矿了! 这实在是超出他们的想象啊! 一个皮肤漆黑的孩子,好奇的问同学道: “天哪,驸马得有多少钱啊,能不能比得上陶朱公?” 夏原吉无语道: “恐怕不行。驸马成为驸马,不过数月罢了。 再者,大家难道忘了,他与我们,其实……” 他顿了一顿,说道:“年纪相仿。” 一下子。 周边的人仿佛都变成了秋天的寒蝉,哑口无言起来。 只是有些默默的脸热。 深深的感觉到,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为什么驸马已经是校长了,而他们还是学生,傻乎乎的? 耿小二叹了口气说:“得了,好好学习吧……” 朱桢听着大家议论,虽然没说话,但眼睛却在不停的转着。 他心里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陆知白比他大两岁罢了,怎么运气这么好? 不过,他的优点就是,想不通就不想了。 比不了就不比了。 还是研究火药吧,火药真是太有意思了! 砰的一声就炸了~ 这门课,他肯定能拿满分! 李猫子在这群学生旁边,拿着本子和铅笔,在一旁记录着偶尔听到的一句精妙议论。 听说陆知白得到了矿山,他也是满脸的喜色。 矿山能赚多少钱,跟他没关系。 主要是,他在写的话本子里,把陆知白设定成了灵宝天尊在凡间的大弟子。 虽说有雷电之事在前,但李猫子仍然觉得有些扯淡,非常忧心传播效果。 这下可好了。 驸马这是什么鸿运啊?! 做梦也不敢这么想。 那必然是仙童转世,才有这种可能!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就会觉得原本离谱的故事情节,都充满了说服力…… 李猫子已经找了好几个同行,跟他一起写陆知白交代的任务。 这所谓的任务嘛,就是写驸马的故事。 顺便宣传春和大学,还有科学研究所的种种成果。 为此,他获得了特许,可以在大学内部转悠,方便寻找素材。 这里的新花样实在太多了,有一些李猫子都没搞明白。 还有一些是机密,现在不能公开。 挑选合适的素材,也够人头疼的了。 …… 皇宫之中。 朱元璋听说了眼镜店的事,起了几分兴趣。 陆知白便带了几副眼镜来到宫中。 度数都比较低。 朱元璋见了他。 拿起一副眼镜,仔细端详着,夸赞道: “你倒是奇思妙想,前些日子只是一个放大镜,现在就变成眼镜了,两片镜片接在一起,的确方便许多。” 元朝的眼镜,他也见过,但感觉没什么用,还不方便。 现在这种改进之后的眼镜,便利了不少。 第321章 朱元璋戴上眼镜试了一下,东张西望,不久便习惯了。 或许度数较低。 他说:“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效果。” 陆知白笑道:“眼镜是给有眼疾的人准备的,陛下耳聪目明,自然用不着它。” 朱元璋摘下眼镜,得意道: “不错,朕暂时用不到这个东西,过几年再说吧。” 他想了一想,道:“给咱那妹子拿一副,不知她需不需用……” 陆知白便又取出一副女式的老花镜。 朱元璋满意的点头道:“你倒是有心了……” 陆知白微微一笑,道:“儿臣只盼父皇母后身体都康健,用不上这些才好。” 帝后的视力,现在倒也没什么大碍。 所以,为了宣传眼镜店,他额外准备了一些装饰用的眼镜。 陆知白又取出一副墨镜。 和老花镜样式相仿,皆是两镜片以边框相连,还有两条腿儿,可折叠。 只不过,不是透明玻璃,而是褐色的。 朱元璋看了,便奇道:“这又是什么眼镜?” 陆知白笑道:“这叫墨镜!适用于强光之下,也可以遮掩表情~” 朱元璋听了,有些失笑,心觉没有大用。 但陆知白年轻嘛,就爱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朱元璋给面子,试用了一下,顿时视野就变成了深色的。 他左右四顾着。 陆知白却笑了起来,道:“霸气非凡!真是太合适了~” 乐,看起来真是时尚得要命。 他简直想喊一声“大哥”。 朱元璋自个儿却看不到,笑了笑,又将眼镜摘了下来,准备有空了去后宫问一问。 朱元璋道:“好啦,不与你玩闹了,你那眼镜店的生意,如何了?” 陆知白笑笑说: “也就那样,毕竟刚刚开张。” 不过他很自信,慢慢的就会好的。 因为现在大明的眼镜店,只此一家,能够治近视和老花。 等名声传出去,恐怕有人不远千里前来求购。 但这次进宫之后。 墨镜之类的装饰用品,恐怕会逐渐热销起来。 因为这是“皇帝同款”! 陛下戴了都说好! 朱元璋不晓得他此行的真正目的,皱起眉头,说道: “朕得到消息说,这段时间,公主府附近闲人如织,四处游荡。可派人去查,也没发现太多异常。” 朱元璋神色微微严肃,叮嘱道: “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陆知白忙道: “哦,这几天公主府周边是多了不少人,还来摸我家门口的石狮子。 说是要沾喜气,石狮子都快被他们摸秃了……” 朱元璋听了,满脸的匪夷所思,笑道: “竟有这样的事?听说还屡禁不止,轰都轰不走。” 陆知白叹气: “是啊,这些人一个个的叫着什么‘鸿运当头’‘天人转世’,想要蹭我的运气。 不过,估计也许有别人家的眼线浑水摸鱼。” 朱元璋点点头道: “反正咱提醒过你了。” 陆知白却不觉得是个事儿,笑了笑道: “这边人多了也有好处,商业区虽然还没建起什么,但名声也算渐渐打响了。 还有很多人,专程来看水泥路呢。” 商业区的开发,朱元璋也很关心。 听闻此事,神色便舒缓了不少,颔首道: “如此甚好,你且去看看皇孙吧。” 陆知白确实有好几天没有去看望朱雄英了,奉了皇命,便前往春和宫。 朱雄英今天已做完功课,正在花园中玩耍。 一只绿色的螳螂,被固定在一块木板上,他举着放大镜,正仔细观察。 见到陆知白过来,朱雄英便哒哒哒跑过来,扑到他怀里,奶萌奶萌地说道:“姑父。” 在陆知白怀里撒娇片刻,朱雄英就拿出一个小本本。 第322章 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的,写了许多问题,挨个请教起来。 陆知白微笑着解答,感觉自己已经成了皇孙的自然科学老师了…… 一旁有宫人运笔如飞,记下了两人的对话。 陆知白非常愿意给皇孙讲这些的。 讲一次,就有书稿产生,以后还可以用上。 等到他讲累了,喝茶歇息的时候。 朱雄英星星眼地问道: “姑父,听说你发财了,得到了一座矿山。” 陆知白笑道:“是呀,我也没想到能挖出矿来。” 朱雄英好奇道:“矿山是什么样?我可以去看看吗?” 这事儿陆知白可不敢应承,画饼道: “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去看了。” 朱雄英便伸出小手,挠了挠头,一副无奈之色,有点苦恼:“长到多久算是大呀?” 陆知白笑道:“先定一个小目标,十岁吧。” (本喵饿啦,求一点小礼物) 陆知白逗朱雄英玩了一会儿,约好了下次再来看这个大侄子。 实际上。 既然得到了这么大一个铅锌矿,陆知白倒是有改进活字印刷术的打算! 到时候,就把他在皇孙这里讲的知识印刷成册,加以推广。 也不知道效果会如何,先做了再说吧。 …… 陆知白回到家中,又催了催新式的纺纱机和织布机的进度。 现在已经有了几十套新机器,已经在纺织作坊里用上了。 到今天,已经有新式的布料产生了。 虽然,厚度不如他上次用来做背包的特制布料,但结实程度却丝毫不逊。 陆知白又亲自画图纸,指挥裁缝,制作出新款式的衣服。 一连试验了好几套,总算像模像样了。 接下来的几日。 “驸马的荒山变矿山”、“矿山可以免费采挖”的消息。 简直相映成趣,以惊人的速度传向大江南北。 这倒是让许多商人都动了心思,准备来试一试。 反正挖矿不要钱嘛,不挖白不挖。 他们自己承担运输和人工就可以了。 说不定还能挖到黄金和白银呢。 一时间。 栖霞周边各个渡口,人流、客流猛增。 连带着路边的茶寮、车夫,生意都好了起来。 作为项目发起人的陆知白,更是不必说…… 有几个大商人,想要参与矿山的开发。 已是陆续地和陆知白签了合同。 这次的项目,投资不算多。 毕竟是在古代,并没有那些昂贵的采矿设备,反倒是劳动力比较重要。 主要盈利方向,是矿物冶炼与深加工。 陆知白依旧是技术入股。 驸马,掌握核心科技! 不管怎么说,合同一签,粮食、布匹还有宝钞,都会陆续到位。 矿区的开发,也会慢慢开始。 但陆知白还有额外的想法—— 栖霞那边,属于丘陵山地地形,交通非常不便。 就算有渡口,规模也不大。 也不可能完全依赖水运。 如果想要吸引来更多的人、提高生产效率,修路是必须的。 而且,那里刚好有大量的石头,以及其他矿物,用来修水泥路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 陆知白派了以杨管事为首的一个小队,前往栖霞。 任务很重。 既要负责免费挖矿的种种事宜。 又要选定地点,配合着那几个投资商,搭建冶炼作坊。 此外,还要大量的建房子,留作商铺,或是客栈、宿舍等。 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在渡口设立功德箱,用来接收社会捐赠,积累修建水泥路的资金。 这水泥路的成本,比官道要高多了。 几十里路,要花费不少银钱。 陆知白现在还没阔到可以随便修路。 第323章 就算阔,也不是这么花的。 凭啥呢? 所以,大家一起出钱出力,成果共享。 …… 又是几天过去。 几百架新式纺纱机和织布机,统统到位,给纺织作坊都安排上了。 人手也充足,昼夜轮班。 库房里,新品种的棉布、麻布堆积如山。 每天都会被运到裁缝作坊里,变成新款式的衣服——被驸马称之为工装衣。 对了,还有一些配套的劳保手套。 囤了一些新衣之后,陆知白就亲自带着这批货物,前往栖霞。 毕竟是他自己的矿山,好歹得去看一看。 万事开头难,他得亲自理顺。 到了那边。 栖霞渡口几百米内,众人踩出的小道旁边,已经建起了一座木质的两层小楼。 这是百货楼的分楼。 只是时间仓促,做不了那么精细,却也依然崭新光洁。 比渡口这里风吹雨打的老旧建筑,漂亮多了。 杨管事汇报了一下工作进展。 其他的一些小产业,比如茶寮、食肆、车马行等,也都在建设中。 最基础的茅草客栈,也搭了起来。 现在在建一些木头的。 只是,需要进哪些货物,陆知白没有告诉他。 杨管事便道:“驸马,这里荒山野岭的,什么都缺。 我先让人送了些米面粮油过来,毕竟人不能不吃饭。” 陆知白点头道: “你做得很好。不过,往后这边除了粮食,主要卖采矿的工具,还有新品的衣服。” 杨管事点头: “既然如此,就拨几间茅屋做铁匠铺,再调几个铁匠过来……还要离矿区近一些。” 陆知白笑道: “都行,其他的商品你看着办。反正,我主要想推广这工装衣。” 他兴致勃勃地让杨管事先看看。 杨管事查看一番,摸摸手感,点头道: “这布料倒是结实耐磨。” 但他没有说更多。 这么粗糙的质感,一看就是身份低下的人才会穿。 关键是,驸马也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这布都是原色的,根本没染色,上面只是印了自家的熊猫商标…… 但想想也是。 穿这些衣服的人是要干活的。 什么色都无所谓,反正最后都会变成黑色。 陆知白说道: “至于价格,要贵一些,一套要二百文左右。” 本来商品的价格,就跟质量有关系。 普通的麻布夏衣,一套大约是三四十文。 棉布的,自然会贵许多,起码翻个倍。 而这种新式布料,需要更多的棉花,厚度都可以做秋衣了,自然更贵。 杨管事知道自家的东西质量好,但是有些担忧道: “这里的矿工赚些辛苦钱,未必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 陆知白胸有成竹的笑道:“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最开始,肯定是没有什么市场。 慢慢的,大家就会发现这结实布料的好处…… …… 陆知白带着人手,继续巡视自己这偌大的产业。 栖霞矿区,此时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修建水泥路了。 工人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推车的工人,搅拌的,扛大包的…… 一些人,脸上还戴着口罩——这也是东家发放的。 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中,吆喝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繁忙景象。 陆知白到的时候,树荫底下,已经有了几位作坊主和小商人。 他们是听闻“水泥”这种新奇的建筑材料。 听说使用方便,强度也不错,便兴致勃勃地赶来购买。 负责道路的人见陆知白来了,连忙过来行礼。 于是,几个作坊主和商人,也都过来行了礼,望着陆知白,只顾傻笑。 第324章 陆知白微笑道: “你们要买水泥?最近货比较紧,需求量大,价格有些走高了……” 一个作坊主好奇道: “驸马,我等是代人打探消息,不知这水泥,作价几何?” 陆知白笑道:“现在大约是二十文钱一斤。” 这些人听到价格,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价格也太高了吧!” 一位作坊主忍不住高声嚷道,满是惊讶和难以置信。 这袋装的水泥,一袋大约有百斤。 也就是两千文钱! 一袋就要二两银子啊。 当下,这些作坊主和商人,望向陆知白的眼神都变了。 一个商人忍不住低声道: “竟然拿这么贵的材料,在这荒山里修路,驸马真是阔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大感赞同。 陆知白云淡风轻笑道: “走的人多,自然就值得。” 一个年纪老一些的作坊主,仔细观察过水泥,拱手道: “驸马,这水泥似乎是石料磨成,不知价格为何如此高昂?” 他能看出这一点,陆知白并不意外。 笑着说:“不错,这水泥的材料之一,就是那些煅烧过的废石料。” 谈话间,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听他们谈论。 当听说水泥材料竟是废石料时。 在场众人,脸色瞬间变了。 有人惊叫出声,满脸震惊和懊悔: “什么?竟是废石料?” “哎呀呀,我之前把废石料十斤一文钱贱卖,亏大了,肠子都悔青了!” 一位胖作坊主使劲拍着大腿,痛心疾首,脸上肥肉抖动。 另一位瘦高个作坊主捶胸顿足,脸色铁青,几乎要哭出来: “我也是,咋没想到这用处,瞎了眼,猪油蒙了心!” 众人懊悔不迭,纷纷摇头叹气。 陆知白倒是诧异了。 世界真小啊,在这里也能碰到他们。 不过想想也是,做矿产生意的,出现在这很正常。 作坊主们围着陆知白卖惨,苦着脸说: “驸马爷,我们真是吃大亏了……” 又一个人说道: “驸马,俺叫刘富贵,俺还捐了修路钱呢……” 陆知白哈哈一笑道: “生意之道,变化万千,诸位多琢磨吧。” 看他们一副懊悔不迭的样子,陆知白脸泛微笑,乐不可支。 一位商人竖起大拇指,满脸钦佩,眼中闪着光道: “驸马真厉害,能将废石料变宝贝,手段高明啊!” “可不是,咱们咋没想到?驸马变废为宝,望尘莫及!” 又一位作坊主附和,神情复杂。 陆知白听闻议论,微笑道: “不错,这乃是我的独家秘方。 诸位,莫要懊悔,好好挖矿,往后机会多着呢。” 陆知白带着揶揄,眼神宽慰。 一位作坊主咬咬牙,说道: “罢了罢了,多挖矿,补损失……” 其他人纷纷点头:“对,多挖矿……” 说着,又纷纷感谢起陆知白来,道: “驸马仁义,这么大的矿,都舍得免费让人挖……” 陆知白但笑不语。 那刘富贵积极得很,说道: “驸马,俺免费挖了两天矿,您那四成矿石,都留着呢,什么时候拉过去?” 陆知白一听,便道: “尽快吧。往后每天都结算一次。 我那大学最近有项目,急需矿石,各位不要见怪。” 他可是驸马。 这么客气,谁敢跟他见怪。 纷纷摆手说是应该的。 只是,许多人心里,却是对那水泥的配方最感兴趣。 陆知白自然也晓得,这类东西,都会有人觊觎。 但没事。 多流程生产,每批人只负责自己的部分。 工人也都是严格控制着。 再说了。 他的岳父,可是朱元璋。 谁敢泄密? 全家是批发来的吗? 陆知白见众人急着挖矿,又笑着给他们画起了饼。 “诸位,等这水泥路修建好,我还有新的好物推出。 第325章 我打算售卖一种大容量的货运马车,此马车需两匹马齐拉,宽敞舒适……”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一位头发花白的作坊主,捋了捋胡须,摇着头说道: “驸马爷,这马车虽好,可咱们这有水运,货物走水路更为便捷……” 另一位矮胖的商人,则皱着眉头说道: “驸马爷,就算这马车实用,可两匹马齐拉,这成本想必不低,价格定然昂贵,咱们可买不起哟。” 陆知白却是神色不变,双手背在身后,昂首说道: “这马车自有其独到之处。以后诸位便知其便利与价值……” 他话锋一转,道: “不过,眼下的问题是,这水泥路代价高昂,不知何时才能修建好……”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大家都不傻。 心中倒是颇为诧异。 实在没想到啊,堂堂驸马,竟然,这么直白…… 驸马不是很有钱么? 虽然他们心里,自然是希望走现成的路。 但现在没办法,驸马都开口了。 一位穿着绸缎长袍的商人,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说: “驸马爷,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捐一些,也算是为这路出份力。” 另一位作坊主跟着附和: “是啊,驸马爷,不过我们这小本生意,捐的也不多,您可别嫌弃。” 陆知白拱手道谢: “诸位能有此心,在下感激不尽,不论多少,皆是一片心意嘛。” 待这群人表现过了,新来的几人中,一位胖乎乎的作坊主挤上前来。 他满脸堆笑,拱手问道: “驸马爷,不知您家的矿工都作何打扮?这山里人烟稀少,以后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陆知白微微一笑,说道:“我并未派人挖矿。” 只不过是派人寻找金矿、银矿位置罢了。 金银矿会被隔绝起来,绝对不允许其他人免费采…… 众人皆是一惊,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位瘦高个的商人瞪大了眼睛,奇道: “驸马爷,这么多处矿山,您不挖矿?” 其他人也不解: “这矿山挖出来的矿石,可都是白花花的钱啊……” 陆知白笑了笑,也不多言。 这时。 杨管事带着几个人,推着一辆车过来了。 陆知白从车中拿过几件样品,开始展示: “诸位,我不挖矿,改卖衣服啦! 这便是我打算主营的工装衣。” 众人一看,乃是一套样式新奇的衣物。 布料很厚实,看着就耐磨。 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作坊主,一边摩挲着衣服,一边说道: “这布料看着结实,颜色也未加染饰,倒是新奇。” 他委婉的说: “不过驸马爷,这衣物瞧着虽有些特别,可到底过于质朴了些……” “好稀罕的布料!”另一位商人急切地问道:“不知这衣物价格几何?” 陆知白轻描淡写地说道:“一套二百文钱。” 众人一听,脸色瞬间变了。 “二百文钱?这价格可不低啊,”圆脸的作坊主皱着眉头说,“咱这矿工众多,人手一套,那可是不小的开销。” 另一位商人附和着,眼神中透着几分揶揄: “是啊,驸马爷,麻布衣服便宜得很,才几十文钱一套。 订的多还优惠,凑合着也能用,何必花这冤枉钱?” “驸马爷,您这是没吃过咱们挖矿的苦,不知这钱来得不易啊。”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都有些接受不了这价格高昂的新衣。 不是工装衣买不起。 麻布衣更有性价比! 陆知白但笑不语,心中却自有盘算。 他深知这工装衣的优势。 长期来看,定能热销。 比如那美国的淘金热,李维不淘金,专卖牛仔裤,就成了一方富豪。 第326章 不过,“牛仔”这个词,最好不要提。 万一老朱想起了往事,感觉是在嘲讽他…… 一位精明的商人瞧出了陆知白的心思,笑着说道: “驸马爷,莫不是觉得这衣物日后必能大卖?” 陆知白哈哈一笑,说道: “诸位且走着瞧,这工装衣的妙处,日后自见分晓。”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有的摇头,有的撇嘴,显然对陆知白的想法不太认同。 陆知白也不恼,依旧笑容满面,说道: “诸位不信,咱们就拭目以待。” 说罢,摇着扇子,转身离去。 他和这些作坊主、商人聊的一切,很快就会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去。 不然,他才不会和他们说这么多呢。 …… 在栖霞这边视察之后。 确定一切进展都很顺利,陆知白又回到了京城。 他身上也有教学任务,而且不轻呢。 不过,也可以寓教于乐嘛。 陆知白决定让学生们磨炼一番,桀桀桀桀~ 于是放了两天假。 告诉他们接下来暂时不上课了,要去野外郊游,自己准备点用品啥的。 一群傻乎乎的小家伙们,还兴奋地要命。 哪里知道,写作郊游,读作军训。 出发之前。 学生们各自忙碌,热闹非凡。 人人都是背着大包小包的。 足足是三四十辆马车,才拉下这群人。 几位老师年纪老迈,陆知白没让他们去。 郭雄文本打算去,却有急事,于是作罢。 最后。 只有陶成道随行,他带了许多制作火药的材料,对栖霞矿产颇为期待。 陆知白和朱橚、朱棣同车,大家一起过来玩。 看着长长的车队,陆知白忍不住感慨: 这年头要是有皮卡,用来运输士兵不是无敌了? 不说皮卡了,拖拉机也行啊…… 众人浩浩荡荡的,抵达栖霞矿区。 刚一到地方,学生们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四周山峦层叠起伏,树木繁茂葱郁。 正是初秋,一些树木微微泛黄,或是发红。 远远望去,倒是如诗如画。 事前并没有告知,一些学生诧异了: “这是哪里?” “荒山野岭的……” 倒也有聪明的家伙。 朱桢叉着腰,环顾前方,兴奋道: “看来,这里就是栖霞山了!” 朱橚先前就来过这里了,还让画师,画了好些没开发时候的景象。 这会儿,看着这群学生呆头呆脑的模样,他不由得发笑。 他吓唬道: “你们表现太差了,院长很生气,把你们统统发落来挖矿!” 有些学生听了,确实吓了一跳,毕竟,朱橚乃是周王。 也有些学生不服气,小声说: “我们表现哪里差了?表现差就要挖矿吗?” 他们甚至有些不解,道: “我们是来上学的,不是来挖矿的!” 陆知白走过来,瞧他们一个个受了莫大欺骗、生出反骨的样子,也觉得好笑。 问清楚缘由,陆知白倒没反驳朱橚,笑道: “周王说的倒也不错,大家确实是都要挖矿的,好好体验一番。” 学生们还是信任他。 毕竟都是被他的名头吸引过来的。 一听,大家便稍稍松了口气,道: “就是嘛,俺是来上学的!” “院长叫挖矿,肯定不是单纯的挖矿,是为了让我们明白其中的道理……” 陆知白一笑。 好小子,真是孺子可教。 天色已经不早了。 朱棣走过来,大喝一声: “都过来,扎营一晚!” 身旁的亲兵吹响了集合的哨子。 四面八方的学生,赶紧跑过来集合。 经过军训,他们已经练出了条件反射…… 就连小胖子陈佑,还有满身反骨的陆贤,都是小跑而来。 第327章 所有人排成整齐的方阵,等着朱棣的下一步指示。 陆知白和朱橚,勾肩搭背的在一旁看热闹。 朱橚小声赞叹道: “不愧是四哥,这群小笨蛋,竟也有模有样的了。” 这群学生明明很放松,但听到号令,还是立刻集合起来,执行力相当可怕了。 陆知白笑道:“那是自然,四哥有将帅之才。” 虽说,单论武力值,老二秦王朱樉是高于朱棣的,但朱樉的战绩却仅有征伐叛番,比老四差远了…… 朱棣环顾四周,指着一处平坦开阔且背风的地方说道: “此处地势平坦,又能避风,最适合安营扎寨。不过还得考虑水源。” 说着,他带着众人往附近一条清澈小溪走去。 又重新选了个扎营地点,细细讲解起来。 学生们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随后。 朱棣问道: “接下来,你们该做些什么?” 他这个总教头,一瞪眼就能把学生们吓得腿软。 所以,提问的时候,回答也都很积极。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 朱棣点头道: “不错,无非就是吃喝、燃料、扎营。” 说着,他按照军训时分好的组,指挥一二组去捡干柴。 三四组去寻石头搭建炉灶。 五六组负责支帐篷。 七八组则是要负责觅食。 等其他组忙完了,也得参与找寻食物。 学生们立刻行动起来。 虽然动作略显生疏,但都充满了干劲。 朱棣在一旁不时地指点着。 不一会儿,营地的雏形就渐渐显现出来。 干柴堆成了小山,炉灶搭建好了,帐篷也立了起来。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歇息片刻,一道觅食!” 说着环顾山野,舔了舔唇道: “不知这里的野味怎么样,俺可是带了弓来……” 名曰觅食,实为耍乐。 他们自然带了粮食,但要在这里待至少半个月,总不能全吃现成的。 好不容易进山,哪有不吃野味的道理? 一群半大孩子,哪有不撒欢的道理? 朱桢脱下鞋袜,一马当先的跳到溪水里去摸鱼。 他倒是有经验似的。 在石头缝里摸了会儿,捡起一个螃蟹。 扔到陆知白面前,道:“姐夫,给你吃!” 陆知白:“……” 他礼貌道:“谢谢,你自己吃吧。” 其他学生纷纷下了丈许宽的溪,在里头寻找着。 朱橚看得发笑,道: “这么多人,鱼早就吓跑了!” 学生们四散开去,有些人又上岸来寻找工具。 过了阵子。 朱桢欢快的笑道:“哈哈哈,我抓到大鱼啦!” 他双手紧抱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足有一斤多。 把鱼扔上岸来,朱桢两手叉腰,得意极了。 陆知白和朱橚袖着手,纤尘不染的,看着这群学生玩闹。 朱橚转头一看,道:“四哥开始打猎了!” 朱棣领着一群人,往山林深处而去。 朱橚连忙跟了上去。 陆知白想了想,紧随其后,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朱棣身后的亲兵,看了他们一眼,个个昂首挺胸。 往常显不出他们的本事。 现在,给这些家伙们露一手~ 毕竟,对于普通子弟来说,弓箭昂贵无比,根本买不起。 就算有弓,想要有所成就,也需要常年的练习,天赋还特别重要。 一些学生,也很好奇,眼巴巴地跟在后面。 却被赶了回去,说人太多动静大。 朱棣手持强弓,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寻觅着猎物的踪迹。 “王爷,这边好像有动静!”一个亲兵轻声说道。 朱棣微微点头,示意众人安静。 众人屏气凝神,非常专注。 陆知白和朱橚来看热闹,也走了有不少路,才有动物痕迹。 第328章 两人站在一棵大树后面,探着头张望。 这时,一只野兔从草丛中窜出。 朱棣瞬间拉弓射箭,“嗖”的一声,利箭飞驰而出,准确无误地射中了野兔。 “好箭法!燕王威武!” 众人齐声喝彩。 学生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心中对朱棣的敬佩又增添了几分。 陆知白和朱橚也不禁鼓掌叫好。 陆知白笑道:“晚上有好吃的咯~” 朱橚也不甘落后,手掌拍得跟打快板似的,道: “还是四哥能耐,但这兔子不够吃啊,再来再来~” 两人等着朱棣他们的收获来投喂自个儿,没有丝毫的羞耻。 朱棣得意笑道:“叫你练武你不练~等着吧,哥哥打猎给你吃……” 朱橚嘿嘿一笑,说:“就知道四哥疼我~” 陆贤倒是得以跟他们一起,进入山林。 他一脸的懊悔。 陆贤满是遗憾和不甘,想着: “我怎么就没带弓箭过来呢,不然这时候也能显摆显摆。” 他一直觉得在这上学颇为难受。 天天学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虽然比起夫子讲的,倒算有趣。 但其他学生,好似对他有意见,有意无意的孤立他。 有些时候,他因为违背规矩,还要挨打。 肯定有人在背后嘲笑他。 陆贤满心都想着找回面子,但这次疏忽,忘了带弓箭。 不过。 看了朱棣的表现之后,陆贤觉得,换成自己,未必能表现的更好…… …… 天色渐黑。 所有人在扎营地集合。 饭已经做好了。 鱼虾蟹之类的收获,也不晓得怎么做,索性拿大锅炖汤喝。 大家处理着猎物,剥皮,放在火上烤。 香气四溢,欢声笑语。 所有人,心中都有别样的满足感。 毕竟这顿饭,自己费了老大劲了~ 过了一会。 鱼汤煮好了,一些人迫不及待盛了点。 很快,便有人大叫道:“谁烧的汤?没有放盐!” 又有一个学生,拿着盐罐子过来。 热气烫手,一不小心,整个罐子都掉了下去…… 一时间,这群娃儿们大呼小叫的。 陆知白弄清楚情况后,决定离那锅鱼汤远点。 他和兄弟们做烧烤去。 陆知白面前,一只山鸡终于烤好了。 他把鸡从火上挪开。 顿时。 从左右伸过来三四只手,如狼似虎的要抢。 陆知白慌忙护住自己的鸡,大叫道:“干什么?土匪!” 没办法,对面人多。 眨眼间,一只鸡就被撕扯得一干二净。 陆知白手里握着一根光溜溜的鸡腿骨,险些气笑了: “我的鸡啊……” 朱橚和朱桢也不怕烫,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 看他吃瘪,两人乐不可支。 朱桢挤眉弄眼道:“鸡在裆里呢~” 朱橚吃吃的笑,还不忘投喂小屁孩李景隆,给他分了个鸡翅膀。 最可恶的是朱棣,有亲兵给他烤猎物,他还来抢弟弟的东西。 丁维清冷的声音喊道:“恩公。” 一只金黄焦香的兔腿,伸了过来。 陆知白愣了下,接过来,冲朱家兄弟几个哼了一声,美滋滋的吃起来。 丁维的箭术也不错,这兔子,是他自己猎到的。 啃了之后,陆知白眼睛一亮,赞叹道: “手艺不错,好吃得很!火候恰到好处啊~” 丁维简单的道:“祖上是猎户。” 很快。 朱橚吃完了鸡,又捧着一个盘子,去蹭朱棣的兔子吃。 颇有他老爹当年化缘的风范。 朱棣拿出一把锃亮的匕首,将烤兔肉切割下来。 他看看几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哼笑道: “像你们这样的弟弟,再来十个,俺就活不成了……” 众人顿时都笑起来。 陆知白觉得很好笑,问:“你的弟弟,不止十个吧?” 第329章 不过,嫡出的弟弟,倒只有周王一个。 其他的庶出弟弟,想必有些,关系也不如何好。 朱棣满脸的庆幸,说: “他们还小,哪里晓得出来玩……” 烧烤吃到一半。 陆知白忽然想起陶成道,擦了擦嘴上的油,哼道: “都不晓得尊师重道,陶先生吃了吗?朱桢,把你的烤鱼送给先生!” 朱桢歪头,拿着啃了一半的鱼:“我??” 陶成道带了道童,自己开小灶,正笑呵呵的看年轻人闹腾。 他赶忙谦虚道:“王爷,驸马,你们先吃,不必管我。” 甚至,将自己带来的时蔬分了些来。 …… 在山里扎营的第一夜。 还有些命大的蚊虫,嗡嗡作响。 甚至还有蝎子、蜈蚣出没。 学生们叫苦不迭。 幸好早有准备,纷纷拿出花露水、蚊香。 陆贤一边涂抹着花露水,一边心想: “驸马倒也算有些本事,可惜他看不起我……” 陆知白和朱家三兄弟,挤在一个帐篷里。 不多久,李景隆悄咪咪的摸来了,说他害怕。 五人又扔骰子,玩起了游戏,一直闹腾到半夜。 山里,秋夜微寒,最后,大家都挤在一起,迷迷糊糊睡了。 第二天上午。 又一番鸡飞狗跳之后,一行人用过早餐。 拔营。 按照陆知白的安排。 众人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小采矿点,观摩矿工挖矿。 看着裸露在外的矿石,实在是喜人,学生们也试着体验一番。 大家纷纷抡起鹤嘴锄,就往那些石头上敲。 没多久。 力气花了不少,矿石却没敲下来几个。 那些矿工在偷看他们,忍不住发笑。 过了一阵子,就没有学生想要尝试挖矿了。 没等陆知白说,他们就纷纷仔细观看起了矿工是怎么做的。 朱橚笑嘻嘻的说: “以后谁不好好学习,就拉来挖矿!公侯之子也不例外!” 朱桢嘿嘿笑,还好他爹是皇帝。 但来都来了。 每人都还要挖一些矿物带走,下午要去冶炼。 反正是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一些没干过重活的学生,暗自抱怨起来。 “这也太累了,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儿!” 陆贤嘟囔着,一脸的不情愿,便开始摸鱼划水。 下午。 一番艰难跋涉,走了十来里山路,大家来到一个冶炼作坊。 这一番郊游,渐渐有了社会实践的感觉。 昨天晚上的玩闹,恍如隔世…… 陆知白叫冶炼师傅过来讲解。 学生们纷纷拿出纸笔,认真地记笔记。 因为陆知白说了,金属冶炼很重要,是个重大知识点。 要考! 一行人又在这作坊附近,找了个地方准备扎营。 陶成道带来的人,搭了一个简易的树棚。 他在研究新火药。 朱桢对火药非常感兴趣,跑了过来,在旁边帮忙,眼睛里满是兴奋。 陶成道乐呵呵的,给他讲解: “楚王殿下,这里实验的不是课上讲的火药,这是驸马告诉我的新配方。” “这是啥?难道是白糖?” 朱桢拈起一些白色的颗粒,感觉有点黏,闻到一丝甜味儿,简直忍不住想舔舔看。 陶成道脾气极好的点着头,说: “不错,正是白糖。虽不知驸马如何会有这等奇思妙想,试一试也无妨……” 朱桢眼睛紧紧盯着那些火药材料,一眨不眨,笑道: “我那姐夫还没有失手过呢,这新火药威力肯定大!” 陶成道笑着点点头: “王爷,这可还得试验呢。 不过,依目前的配方来看,应当是比以往的火药更具威力……” 忙活了好一会儿,陶成道终于配出来了一份新火药。 第330章 大约有两斤重。 装在一个纸包里,捆的严严实实。 现在正是半下午。 朱桢假装回去听冶炼课。 陶成道也说要去看看,问一下这里有哪些材料。 朱桢又借口要去放水,溜走了。 他再次返回了树棚中。 趁人不注意,朱桢偷偷拿了火药包藏在怀里,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他心里盘算着,去哪里试试这新火药的威力呢。 炸鱼? 不不不,这附近没有湖,小溪里的鱼不多,炸了完全是浪费。 朱桢眼睛一转,想到到处都是矿,还是去炸矿吧! “哦吼吼吼吼……” 朱桢在树林里穿行,发出古怪的得意笑声。 身后却传来哼哼两声。 朱桢浑身一僵,磨磨蹭蹭的往前走。 朱橚悠悠而来,威胁道: “你这小子鬼鬼祟祟,又在捣鼓什么?告诉我,不然我就把你抓去见院长。” 朱桢准备跑,道:“没没什么……” 朱橚快步赶上他,抓住一看,问道: “你胸口这是什么?” 他嗅了嗅,闻到古怪的味道,顿时大惊失色:“火药?!” 朱桢看看后面,忙道: “五哥你小声一点,别把人招来了!” 朱橚眼睛一眯,问道:“你拿这么多火药,干什么去?” 朱桢眼睛慌忙转了转,道: “我看他们挖矿那么辛苦,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哦!”朱橚眼睛瞬间就亮了,一副我懂的表情,说:“有点意思,我们一起吧!” 兄弟二人勾肩搭背的,往附近矿石找去。 朱棣远远的看他们俩拉拉扯扯,往树林里钻,觉得准没好事,也快步过来。 威风凛凛、壮如黑塔的朱棣,从前方出现,截在两人面前。 朱橚和朱桢都是吓了一大跳。 朱橚立刻向朱棣告状,道:“四哥,六弟偷拿了火药,想去炸矿。” 朱棣皱了皱眉,脸色一沉: “胡闹!这火药岂是能随便拿来玩闹的?” 朱桢嘿嘿一笑,脸上毫无惧色,反而带着兴奋: “这多好玩啊!四哥你想想,轰隆一声巨响,得多带劲!皇城里哪有这样的地方……” 朱棣思索片刻,也是有些心动了,终是点了点头: “也罢,不过要小心行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兄弟三人一拍即合,便悄悄在山上寻找起来,要找一个合适的地点。 …… 附近。 一个小采矿点。 七八个矿工正在歇息。 中间是一个富态的作坊主,正喝着茶,在吹牛呢。 “我可是亲自经历过十几年前鄱阳湖那场水战的! 你们可晓得,当时火箭纷纷,还有火炮呢,轰隆一声巨响,陈友谅的船就要沉一艘……” 作坊主骄傲地说着,手还夸张地比划着。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刹那间,附近尘土飞扬,碎石四溅。 作坊主吓得立马缩起头来,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他惊恐地左右看着。 附近的几个矿工,也都是吓了一跳,两股战战。 想逃跑,却不知道该逃向哪里。 一个平时就不怎么聪明的矿工,却满脸惊喜的说: “王老板,你可真厉害呢,说炸那就炸了!你咋做到的啊?” 众人:“…………” 王老板此时却慌得不行,勉强站直了,仍然感觉脚下的大地好像还在晃着,耳朵也在嗡嗡的响。 附近的山中。 各处的矿工们惊慌失措,纷纷尖叫着逃离。 “快跑,山崩啦!” “救命啊!地龙要翻身了……” 有人被石头绊倒,有人一路摔跤,一片混乱。 …… 一处矿坑之前。 朱桢兄弟三人,趴在一块巨石后面。 仍然感觉碎石子乱飞。 有些甚至砸在身上。 兄弟三人身子都被震得有些发麻,抬起头,爬起来。 第331章 只看见前面的山体出现了一个直径十几丈的巨坑! 而地上的矿石,大大小小的,堆积成山。 “这火药果然厉害!”朱桢兴奋地拍着手,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惊喜。 朱橚道:“这威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太震撼了!” 朱棣则若有所思,双目发亮,点头道: “我们刚才,应该退得更远些,还好这有块石头挡着……” 朱桢兴奋道: “这新火药的威力,非比寻常,比之前的配方强多了!” 兄弟三个在附近看着,慢吞吞地往前挪动,狗狗祟祟的。 都没有立刻上前。 担心还有残余的火药没燃烧干净。 朱棣突然站住了,目光中透着几分凝重,还有兴奋。 他说: “这要是用在战场上,定能把敌军吓破胆。 想一下,千军万马之中,一声巨响,敌军阵营瞬间陷入混乱,那将是何等的劣势! 我们可以出其不意,打乱他们的阵脚,为我军的突袭创造机会……” 朱橚也是满脸激动,手舞足蹈地说道: “四哥说的对啊,火药就应该这样用!” 朱桢却好奇起来,问道: “问题在于,敌人又不是傻子,大漠何其广阔,他们怎么可能都聚在一起,等着你点火药呢?” 这个问题,倒是把朱棣问住了,他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兄弟三个思索了一阵子。 朱桢眼睛一亮,嘻笑道: “我知道了!我们可以做一种陷阱火药,把它埋在地里。 等敌军走在上面,就跟触发陷阱一样,砰的一声爆炸了……” 朱橚笑道:“不错,你可真是能想!” 朱棣却是目光一亮,点着头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怎么实现呢?为何走在上面它就会炸?” 朱桢嘿嘿一笑说: “这就不用我们操心了,姐夫不是有研究所吗? 陶先生也颇精通此道,必定是能攻克这个难题。” 朱棣点头,一挥手道: “若是研制出来真的有效,那可是大功一件!父皇必定重重有赏!” 他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妥当,说道: “还是我亲自去说一说,催一催吧,免得他们不上心。” 说着,又吐槽道: “那姓陆的家伙,搞这个搞那个,就是不去研究火器,我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朱橚在一旁盘算着: “这新式火药的配方,很快就能确定下来。 接下来,就是训练专门的火药匠,扩大生产规模……” 随后,他又发愁起来,眉头微皱道: “这是军事物品,好像没利可图的样子啊。” 朱棣满脸无语,严肃地说: “这新式火药威力巨大,足以改变战局,为我大明带来更多胜利。 这还要什么利润?难道父皇会亏待你们吗?” 朱橚目光古怪地望着他,说: “你还不知道父皇干了哪些事吧?算了,我也不说,父皇可是圣君啊……” 朱棣感觉莫名其妙。 但他也不是很关心。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火药,“砰砰砰”! 朱棣沉思片刻后,说道: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新火药威力虽大,但使用、保管、运输,都需要仔细斟酌……” 朱桢叉着腰,满脸得意之色,说: “这都多亏了我来炸矿,才能这么快就发现这新火药的厉害之处。” 朱橚哼了一声,幸灾乐祸道: “你还是准备好被打屁股吧。” 朱桢愣了一下,忙道: “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事了?” 朱橚道:“你偷拿先生的火药!” 朱桢不服气道:“明明是我们三个一起的。” 朱橚也叉起腰,道:“我是名誉医学副教授,四哥是总教头,你呢?” 朱桢满脸的蛋疼,感觉低人一等了:“我?我是……” 第332章 朱棣在一旁满脸好笑。 随后说道:“走吧,得赶紧回去说清楚。 顺便叫人把这些矿石拉回去,可不能浪费……” 三兄弟又回到冶炼作坊附近的营地。 所有学生都待在空地上,神色有些紧张与茫然。 陆知白正与陶成道坐在一起,聊着什么。 陶成道神色凝重。 他已经发现火药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三位王爷。 那刚才的巨响,就不用说了。 火药倒是小事,主要是三位王爷,乃是万金之躯…… 陆贤正无聊的左顾右盼,便看到那兄弟三人大步归来,忙是叫道: “他们回来了!” 陆知白并没有迎上去,端坐着。 他好歹是院长。 严格的说,朱棣是他雇佣来的,朱橚是自己凑上来的。 兄弟三人到了近前。 朱棣神色如常,朱橚面带微笑。 朱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然而眼神却有些心虚。 陆知白哼道:“老六……楚王。” 朱桢一副乖巧的样子,说道:“院长,你叫我啊。” 陆知白哼道:“别装了,你干的坏事,大家全都知道了。” 朱桢看了陶成道一眼,打死也不愿意承认。 陶成道打圆场道: “火药没了可以再配,三位王爷平安无事便好……” 陆知白冷着脸,威严地说: “楚王,你以为你是院长啊,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众人纷纷无语:“……” 朱桢心一横,说: “陶先生不是说要验证这新式火药的效果吗? 我想着,这里全是山也没什么好验的,不如试试用来开矿。 所以我就跟两位哥哥去炸了一大块矿石,效果很不错呢。 对了,得赶紧派人把那些矿石拉回来……” 朱桢眉飞色舞地描述了一下这火药的效果。 陆知白倒感觉有一丝意外,问道:“真有这么夸张?” 陶成道也是睁大了双眼,满脸的不敢置信,震惊道: “那两斤火药竟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老夫倒是有些难以相信。” 朱桢拍马屁道: “先生亲手配出来的火药,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呢?” 陶成道转头望着陆知白说: “驸马,这配方威力未免恐怖,加了一些白糖,竟有这么好的效果。” 他捋着胡须,又说:“不过,这也未必就是最佳的配比,接下来还需要多次实验……” 朱桢笑道:“关于火药啊,我们正有些想法,要和您说呢。” 陆知白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伸长耳朵听他们谈话的所有学生,宣布道: “楚王未经许可,私拿火药。依照规矩,当罚二十鞭……就由燕王殿下来执行吧。” 朱桢顿时哀嚎起来,争辩道: “我是奉先生的命令去做实验啊!” 陶成道咳了一声,有些无奈。 在他们回来之前,大家都知道火药丢失,想遮掩也不太方便啊…… 朱棣目光扫过陆知白,倒是未表异议,伸手抓住朱桢的后脖颈处衣服,径直往一旁拉扯。 有亲兵递来鞭子,脸上有幸灾乐祸的神情,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戏。 倘若换成旁人来行刑,朱桢定然不会服气。 但此刻面对凶神恶煞的四哥,朱桢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只能无奈接受。 四哥终究是疼他的,放了不少水。 可朱桢却似杀猪一般,扯着嗓子鬼哭狼嚎地叫个不停。 打完之后。 朱桢一瘸一拐,装作身负“重伤”的模样走了回来。 陆知白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再次宣布道: “楚王虽说生性顽皮乖张,却好学且爱钻研,颇具实验精神。 且让我听听他接下来所言,倘若有可取之处,再行奖赏。” 第333章 朱桢满心愤懑与无语,愤愤不平地喊道: “那你就不能先听完再打吗?!” 陆知白依旧笑眯眯的,缓缓说道: “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可相抵。” 朱桢气得直翻白眼。 他渐渐回过味儿来,陆知白分明就是想借打他来立威。 唉,自己谨慎了许久,今日到底还是翻了车…… 朱桢心中不服,怎可只有自己挨打。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环顾四周,猛地高声说道: “我拿火药之时,是陆贤给我望风,要罚应当一起罚。” 这一番话,瞬间让众人无语,纷纷匆匆望向陆贤。 陆贤瞪大了眼睛,急切地分辩道: “我没有,你莫要血口喷人。 我与你无冤无仇的……” 朱桢冷哼一声。 确实无仇,不过他就是看陆贤不顺眼。 陆知白不禁笑了,他压根就不信陆贤能跟朱桢搅和到一块儿。 但这倒的确是个契机。 陆知白浅笑道: “陆贤之事稍后再说。 楚王,你既然拿火药去做实验,想必是有些心得的吧。” 朱桢狠狠地瞪了陆贤一眼,不再理会他。 他说起了对火药用处的想法。 越讲越是兴奋,眉飞色舞,全然忘了刚刚才挨了一顿打。 而且,这会儿他又冒出了新的念头,高声说道: “依着这个原理,不单在地上能用火药,水里亦是可行的。 往后咱们若有水战,定能轻易获胜!” 众多学生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一般,只觉这想法太过大胆。 但也有部分学生,目光灼灼发亮,满是崇拜地盯着朱桢。 耿小二压低声音道: “楚王当真是大才!竟有如此精妙的构想。” 陆贤听着,却是面色微微发白,他发觉朱桢这家伙好似有点疯狂,日后还是少招惹为妙,毕竟他爹不过是个侯爷。 朱桢满脸得意洋洋的神色。 陆知白亦是双目微亮,毫不吝啬地夸赞,点头赞许道: “不愧是你啊,老六~” 看来准许老六入学,实乃正确之选。 陆知白道:“这个地雷之类的,往后就交与你研究了。” 陶成道在一旁乐呵呵地捋着长须。 虽说心中觉得制造这般火器,有些有悖天和。 但也无可奈何,火药本就如此用途。 此外,在这满班的学生当中,确属朱桢最合他的眼缘,在火器方面的天赋亦是相当不错。 二人可谓师徒相得。 朱桢听闻夸赞,骄傲得不可一世,又双手叉腰,欲要再言。 陆知白却不给他机会,朗声笑道: “诸位,我有一则消息要宣告。我打算,收几个亲传弟子。 开学已近一月,再过些时日,不妨举办一次期中考试吧。” 此消息一出,所有学生皆躁动起来,一时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断。 诸多学生双目之中皆充满期待,兴致颇高。 驸马的亲传弟子啊! 驸马尚且年轻,前途不可限量。 成为亲传弟子,无疑是紧紧抱住了这根粗壮的大腿。 即便知晓难度极大,可大部分学生皆是双目炯炯,斗志昂扬。 向来稳重的夏原吉,心中亦萌生出些许期待…… 入学之后,他深感大学所授之内容甚合心意,并非一味死读书。 反倒注重实践,亦极为重视知识于生活中的运用。 他知晓,此乃宋朝的实学一派。 只是,后来程朱理学称霸天下,其他学派便渐渐衰落。 陆知白又道:“陆贤,你过来一下。” 陆贤满脸不情愿,头皮一阵发麻。 却也只得起身,缓缓走过去。 朱桢在后面喊道: 第334章 “哎,我的奖励呢?不是说功是功,过是过吗?” 朱橚在一旁暗自偷笑。 不过,陆知白朝着树林走去,似乎有私密话语要说,众人便未跟随。 几十步外的小树林中。 陆知白负手而立,目光细细端详着陆贤。 这家伙,与他五百年前算是一家啊~ 只不过生来便锦衣玉食,故而养出了纨绔子弟常见的骄纵性子。 陆知白对此甚是理解。 奢侈、好色之类的毛病,倒并非大事,只要不去害人便好。 不过,陆知白略感困惑,这家伙于历史上亦是尚了公主的。 那位公主倒霉啊,摊上这样的驸马。 这般一想,陆知白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忿—— 自己如此优秀,方能娶得公主。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能娶公主?要做我的连襟? 陆贤见陆知白收起笑容,心中顿时有些发毛。 陆贤乃武将之子,练武不算勤快,但总归比陆知白要强些。 正因如此,陆贤往日里觉得陆知白也没多厉害,反倒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可如今面对面,陆贤却分明感觉到,陆知白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竟让自己的底气没那么足了…… 陆贤先发制人,嚷道: “院长,你究竟要说什么?我可未曾帮楚王望风,他故意攀咬我!” 陆知白眼睛微微眯起,保持着微笑。 面对这般年纪的熊孩子,没什么道理可讲。 要么就拳头比他大,将其打服。 要么就给予温暖。 拳头?那是四哥的专长。 陆贤入学以来,也是挨了好几顿打,却又无处申诉,只能满心悲愤地继续混日子。 此刻,轮到陆知白来送温暖啦~ 陆知白满脸关切,微笑着说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与你爹,也算兄弟了……” 陆贤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陆贤不悦的道: “你胡说什么!我爹一把年纪,怎么会跟你称兄道弟,我岂不是要叫你叔叔?!” 陆知白笑了笑,说: “也不是不行。” 他接着说道: “你爹着实不易啊,一把年纪了,为让你入学,对我软磨硬泡, 还奉上了巨额学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陆贤听了眉头紧皱,心里越发的不爽了。 他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人家学费只有十几贯钱,还可以先上后付,他却要那么贵? 他爹真是猪油蒙了心了,竟然花那么多钱,上赶子的把他送到这里来受苦。 爹老糊涂了啊…… 陆知白仰望蓝天,长叹一口气说道: “人人皆言你乃纨绔子弟,陛下甚至为此下了圣旨斥责于你。我着实心痛啊……” 他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开学以来,我一直在观察你,知晓你并非那等混蛋纨绔,你不过是太过孤独罢了。 我坚信,在我的教导之下,你很快,便能步入正途。” 陆贤听得眉头紧蹙,极想与之理论一番。 何为能步入正途?小爷我哪里走歪了? 纨绔又如何?吃你家大米了? 陆知白轻拍他的肩膀,又言道: “你改过自新之后,自会有良好名声传出,届时便能娶个出色的姑娘。” 他笑容满面地说:“再加上你这副容貌,娶个公主亦非不可。” 陆贤听了,身躯猛地一震,满脸皆是不可思议之色,声音颤抖地道:“娶公主?!” 此等事情他从未想过,更是不敢想。 他今年不过十三岁,便已传出纨绔之名,着实让陆仲亨颇为头疼,为其未来的婚事操碎了心。 第335章 唯恐娶不到好姑娘。 陆仲亨也只敢想想公侯之女。 陆知白倒好,直接想让他娶公主。 陆贤满心怀疑地望着陆知白,怀疑这家伙,是否在故意嘲讽自己? 难道真的这么看好他吗? 陆知白却依旧笑眯眯地说道: “想一想又何妨?想又不犯法。 你好生努力便是,不试一试怎知自己不行?” 言罢,陆知白悠悠离去。 陆贤仍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满脸震惊地傻站着。 艹,从来都没有人这么高看他。 就连他爹,平日里对他也是多有责骂,唉声叹气的…… 这陆知白,表面上对他冷淡,原来内心里,竟然,竟然如此的火热吗? 陆贤搓了搓脸,感觉脑袋嗡嗡的,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 见到陆知白归来,朱桢立刻跑上前去,急切催促道: “姐夫,我的奖励呢?我想出了这般精妙绝伦的点子,你没有表示吗?” 陆知白敷衍道: “奖励你跟陶先生多多学习,跟随在他左右。” 朱桢撇了撇嘴,满脸不服气,幽怨地说道: “你不讲信用,往后我再不相信你了……” 陆知白哭笑不得地说道: “奖励你一头猪,你自己吃!” 陆知白果真没有食言,不多久,就叫人弄了一头猪过来。 实则是因这边伙食欠佳,他特意遣人送来给大家改善的。 如今借个由头,当作奖励给了朱桢。 当见到这头一百多斤、哼哼唧唧的花黑猪时。 众多学生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傻在当场。 朱桢亦是睁大眼睛,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显然没想到陆知白竟说到做到。 已经想到了猪肉的一百零八种吃法。 他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有学生满是羡慕,忍不住说道: “这么大一头猪,得花多少钱啊?” 也有人面露关切,问道: “可这,该如何处理?” 朱桢不假思索地应道: “杀了吃呗!在这山里都快吃不饱饭了,哪还能养着一头猪。” 只是,这猪还得自行处理。 几位哥哥一副不想插手的模样,在那看戏。 朱桢盯着被五花大绑的猪,思索片刻,高声喊道: “大家一起来帮忙,完事一起吃猪肉!” 陆知白站在一旁,面带微笑,默不作声,存心要看学生们如何应对。 很快,场面乱得犹如炸开的马蜂窝。 那头活猪拼了命地挣扎扭动,惊恐万分地嘶叫着。 几个身强力壮的学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其牢牢按住。 “快,拿刀来!”朱桢扯着嗓子大声叫嚷。 然而其他人翻找半天,只寻到了切菜的刀。 这下可好,这猪算是遭大罪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惨嚎。 折腾了好一阵子,总算把猪脖子捅开了。 众人身上溅得满是猪血。 “哈哈,这下可有口福啦!” 朱桢手持屠刀,哈哈大笑。 周围的学生们,也都兴奋地欢呼雀跃起来。 “楚王,真有您的!” “楚王殿下真是大方!” 瞧见朱桢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围着。 陆贤在一旁脸色阴沉,冷冷地低哼了一声: “就爱出风头……” 朱桢听到这话,猛地扭过头,一脸傲然地瞪向陆贤: “你不服气咋的?” 说完,便昂着头,不再搭理陆贤。 毕竟搞吃的才是要紧事。 陆贤不帮忙,因为他也不知从何入手,心里正有些不痛快。 朱桢方才拉他下水,想让他也跟着受罚。 可陆知白先前在林子里说的那番话,陆贤当时没怎么听进去。 细细琢磨了一路。 再加上开学第一课所讲的那些内容。 第336章 名声。 瞧着朱桢这般作为,分明是在收买人心啊…… 陆知白和朱橚在一旁瞧着热闹,看学生们笨手笨脚地处理猪下水。 陆知白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九转大肠,哈哈哈……” 朱橚一脸茫然,跟着笑了笑,问道: “怎么了?” 陆知白说道: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个笑话。” 随即,将这笑话大致讲了一遍。 朱橚也笑得直不起腰。 只有平民才会吃动物内脏。 众人对着这一堆猪下水,着实犯了难。 浓烈的腥气弥漫开来。 陆贤皱着眉头,微微掩住鼻子,提议道: “山里猎物多,可以拿去做诱饵。”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觉得此计甚妙。 一番忙碌之后,天色渐黑,一头猪化作了丰盛的全猪宴。 锅里飘出阵阵香气,香喷喷的猪肉已然煮好端上了桌,令人馋涎欲滴。 “哇,太香了!” “老师们先吃!” 最好最嫩的部分,恭恭敬敬地供奉了上来。 紧接着,大家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狼吞虎咽起来。 众人正吃得满嘴流油之时,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嘚嘚嘚……” 原来是皇宫的使者匆匆赶来。 行过礼后,使者说明来意。 原来是朱元璋下令,让三位皇子和驸马明日回宫过中秋节。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他们自当回去。 陆知白不禁心生感慨: 时光匆匆啊,转眼间就到八月十五了。 看着那毕恭毕敬的皇宫使者,许多学生抑制不住的流露出羡慕之色。 各位王爷可以入宫过中秋节,他们是理解的。 但驸马竟然也被捎带上了! 这是何等的待遇啊? 陆贤盯着陆知白,目光尤其闪亮。 因为陆知白今天说他或许他未来可以娶公主,让他心里,免不了有了一些原本没有的念想…… 陆贤甚至在想,他若成了驸马,到时候,也有这等待遇。 他便光宗耀祖了。 他爹,再也不敢说他是纨绔。 甚至于,说话还得客气点儿。 陆贤默默的,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我爹见了我,都得盘着! 晚上。 吃完杀猪饭之后。 一时间,有些热。 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吹风,聊天。 陆贤终究忍不住,想要显摆。 不然岂不是如锦衣夜行? 陆贤找到济宁侯之子顾英,负手而立,昂然道: “院长今天夸我了。” 顾英噢了一声,想了想,敷衍道:“恭喜陆兄啊。” 陆贤骄傲道:“他说我将来,或许我希望娶公主。” 顿了顿,又问:“顾兄,你娶公主了吗?” 顾英一时无语:“……”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差一些就娶公主了,但终究,没有。 因此,在一些知情人中,他和父亲,都沦为了笑柄。 娶那个公主的人,正是陆知白。 现在,他还要做陆知白的学生…… 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尴尬欲死。 顾英面色微变,故左右而言他,说:“今天的晚霞真好啊……” 他的反应并不热情,让陆贤很失望。 于是摇了摇头,又去找李景隆。 李景隆正坐在树下发呆。 陆贤蹲下,说:“今天院长夸我了,说我将来可以娶公主,你想娶公主吗……” 李景隆眨巴着眼,迷茫的望着他,打了个哈欠道:“我想睡觉。” 陆贤说:“你真没出息。” 李景隆说:“我想回家睡觉啊!” 陆贤:“……” 罢了,这般看来,人生真是寂寞啊,竟然只有院长才能懂他。 他以前实在是错怪院长了。 …… 次日。 一百来个学生留在了栖霞矿区。 陆知白心想,附近有百来个应天卫驻守,日夜巡逻。 只要学生们不乱跑,应当不会出事。 第337章 一些家在应天府范围内的学生,眼巴巴地望着他们,满脸的羡慕。 他们也渴望回家过节啊! 陆知白虽然操心这些娃儿们。 但自己又不是保姆,不能时刻守着,终归还是得放手。 他反复叮嘱了好几遍,注意安全。 还特别强调,不准生喝小溪里的水,有寄生虫! 陆知白和朱棣兄弟三人,连李景隆都未带上,直奔皇城,下午才抵达。 各自回家歇息了几个时辰。 傍晚时分,又各自进宫了。 朱元璋在御花园中设了家宴。 一轮明月已然升起,宛如一个喷香的硕大鸭蛋黄。 坐席早已布置妥当,分为三处。 分别是老朱和他的长子、后宫。 以及男眷、女眷。 各自分开就座。 “今日中秋佳节,乃是团圆之日。 有些人即将就藩,故而,今年这佳节,不可错过……来人,赐酒。” 朱元璋面带微笑说道。 “谢陛下!”众人齐声回应。 宫廷乐师开始演奏,丝竹之声悠悠响起。 各种各样的珍馐美馔,如流水般被端了上来。 糕点、烤鸭、猪蹄儿…… “来,大家共饮此杯!”朱元璋举起酒杯。 众人纷纷举杯相应。 简单走了个流程后,大家便各自吃喝起来。 毕竟是家宴,气氛倒也没那么严肃。 朱棣、朱橚和朱桢因排行相连,自然坐在一起。 陆知白也在他们身旁。 众人边吃边低声交谈着。 朱橚此刻略显郁闷,因为明年要去就藩的,正是他至亲至爱的四哥燕王啊。 朱棣倒是看得很开。 他早迫不及待要去封地了。 毕竟有赋税可以收取,离边关也近,有空还可以去大漠耍耍…… 朱桢只管埋头吃东西,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陆知白则较为斯文,吃得不多,但专挑好的享用。 四个人吃酒吃肉,相互递菜,有时还会争抢一番。 一旁的齐王朱榑(fu),转头看向他们,目光中透着几分复杂,似乎有点羡慕。 朱元璋身边。 一堆后宫嫔妃,正陪他聊着天,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 达定妃巧笑嫣然,轻启朱唇,说道: “陛下,近来齐王朱榑,学业可有了不小的进展呢。” 她是齐王的生母,膝下还有个潭王。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眼神中透着殷切的期待。 还不忘斜睨朱桢的生母胡充妃一眼。 那眼神中,似有示威之意。 毕竟,驸马是个不靠谱的。那春和大学,虽然在太子名下,听说名声可不怎么好呢…… 朱元璋听闻,便龙颜大悦,望向齐王,目光中满是欣喜,问道: “哦?吾儿当真如此长进?” 朱榑被当众夸赞,脸上微红,泛起一丝得意之色,起身恭敬道: “儿臣愿当场背书一段,以证所学。” 说罢,便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 “人不得,则非其上矣……” 乃是颇有难度的《孟子》。 齐王声音洪亮,抑扬顿挫,颇有几分文人雅士的风范。 背完之后,还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朱桢,眼神中满是炫耀。 陆知白等人在附近看热闹。 陆知白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明白这是后宫争宠的手段。 不由得有些想笑,又觉得悲哀。 后宫嘛,母凭子贵。 但儿子长大之后,若是没有本事,母亲也就贵不起来了,除非很得皇帝宠爱…… 母子一体,一损俱损。 朱棣只看了一眼,便不感兴趣,继续吃肉喝酒。 朱桢疑惑地抬起头来,还在吃着烤鸭,嘀咕道: “怎么突然背起书来了?” 陆知白微笑,心想,恐怕一会儿就轮到你啦。 第338章 原因无他,老六和老七不是同母所出,还同龄,最方便对比。 朱橚则一脸好奇,边喝酒,边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后续呢。 马皇后坐在朱元璋身旁,神色平静,也是露出几分赞赏之色。 她轻咳一声,说道: “齐王确实长进不小,陛下与各位先生教导有方。” 朱标也是微笑着,看自己的弟弟这般,倒感觉有些意思。 有些年纪小的亲王,脸上隐约露出崇拜与羡慕之色。 这般重要的场合,能在父皇面前露脸,可不得了啊。 七哥真厉害! 朱桢他们兄弟几个,却是只顾着狼吞虎咽,好似几只贪吃的松鼠。 达定妃见状,微微一笑,拉朱桢下水,道: “之前兄弟们都在大本堂学习,如今楚王去了春和大学,倒是叫榑儿好生想念……” 朱榑心中一直对朱桢有所不屑,觉得他整日贪玩,不学无术。 此时,更是得意地哼了一声。 朱元璋也来了兴致,想起这个儿子来。 老六还算值钱呢,轻易的就给他赚了七千两,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朱元璋的目光,便转向朱桢,问道: “桢儿,朕倒也想知晓,你近来可有长进?” 齐王朱榑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 朱桢生母胡充妃,则有些不安,紧攥着手帕,手帕都被揉得皱巴巴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分别久了,她也不知道儿子现在什么情况,这傻儿子,只顾埋头吃…… 朱桢听了,差点被烤鸭噎住。 他抬头,想了想,一脸迷茫,眼神飘忽不定。 感觉所学的东西,太多了,一时实在难以说清楚。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父皇,儿臣……儿臣所学,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啊……” 众妃嫔,皆是轻笑起来。 朱元璋见状,眉头微皱,面露怒色,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哼,你这孬熊,难道竟毫无所得?!一点也说不出来吗!” 他望向陆知白,有些怀疑。 驸马这月把时间,到底教了些什么? 就在此时。 陆知白微微一笑,开口道: “陛下,楚王殿下在火药一道上,颇有天赋,成绩不错。” 他觉着,或许达定妃一心宫斗,忘了他是大学的院长,战火不小心把他也烧进去了。 楚王毕竟是他的学生,能帮点忙,还是要帮的。 不然,自己面子上也不好看。 况且,历史上,楚王的正妃,出身不高,跟朱棣、朱橚的正妃没法比。想必他一个庶长子,其实不算太受宠。 现在情况,和历史略有不同,楚王今年尚未成亲。 能在父皇面前露脸,也是好事,说不定媳妇儿就不一样了。 听到他的话,朱桢眼睛一亮,如同黑暗中看到了曙光,忙说道: “父皇,正是如此!儿臣对火药有诸多想法。 比如埋在地里,等敌人走上去,就会爆炸,可以称之为‘地雷’。 此物威力巨大,若用于战场,定是克敌制胜的法宝啊……” 朱棣、朱橚在一旁,也插话道: “父皇,六弟和陶先生一起,研究出了新的火药!” “父皇,儿臣在栖霞矿区用新火药炸矿,那场面甚是壮观。声如惊雷,地动山摇……” 说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比划起了当时的情景。 朱元璋听了,顿时眼睛一亮,兴致大增,哈哈大笑起来。 胡须都跟着颤抖。 他朗声笑道:“甚好,甚好!小崽子们有此心思,咱好生欣慰!” 马皇后也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 “孩子们能有这般巧思,实乃我大明之幸。我听着,都觉得有些害怕了,真是防不胜防……” 第339章 帝后的反应,明显比刚才热烈多了。 朱标亦是睁大眼睛,颇为好奇地向几个弟弟张望。 感觉这几个家伙组团出门,准没好事…… 现在竟然是把火药当做玩具了。 朱元璋越想越是激动,甚至是站起身来,踱了几步。 又亲自快步走向了朱桢、陆知白等人。 几人连忙起身相迎。 朱元璋看了朱桢一眼,又望向陆知白,笑道: “他们说的轻巧,这主意,其实是你想出来的吧?” 兄弟几个,悄悄的面面相觑。 朱元璋自顾自道: “咱儿子什么熊样,自己心里清楚。 小六就算有这等天赋,怎么以前没有想出来呢?” 朱桢沉默片刻,承认了,说: “父皇料事如神!新火药的配方,确实是姐夫提出来的,我们去验证了他的想法……” 朱元璋听了,不由得发笑,对陆知白道: “果然,你就是这么懒散!从来不肯亲自动手……” 陆知白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张了张口,想要辩解。 朱元璋却声音猛然严厉起来,道: “尔等要加紧研究,尽快造出刚才说的那东西来!这火器,也在你职责之内吧!” “朕北伐之时,定要用上这等利器,扬我大明国威!” 陆知白心说,就知道会这样。 但他委婉地说道: “父皇,这研究非一日之功,儿臣得拿个预算出来……” 朱元璋摆了摆手,现在不想听这些,道:“此事容后再说……” 他看向一旁的宫人,道: “朕要重重赏赐你们!来人,给他们赐菜。” 陆知白几人连忙起身谢恩。 然后,陆知白却和朱橚对视一眼,都觉得好笑。 这是什么“重赏”啊! 朱桢此番露了脸,却是笑得合不拢嘴,朝着朱榑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朱榑紧紧咬着牙关,强忍着心中的不满,脸色微微阴沉。 胡充妃见朱元璋如此高兴,终是松了一口气,用手帕轻轻擦了擦额头汗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朝着达定妃投去一个略带挑衅的目光。 达定妃却是张大了眼睛,有些无语。 原本策划一场,想让儿子出风头,却不想被楚王抢了去。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 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强颜欢笑的,和其他妃嫔一道应和逢迎着…… 宴会过后,朱元璋单独留下陆知白议事。 “朕决定成立专门机构,全力研究这火药之事。”朱元璋神色严肃地说道。 陆知白拱手应道:“陛下圣明,儿臣定当竭尽全力。” 朱元璋目光坚定地看着陆知白: “你自行调配所需人手,务必尽快有所成果。 北伐在即,咱也不瞒你,秋冬大漠天寒地冻,缺少粮食,鞑子往往会南犯……” 陆知白点头道: “陛下放心,儿臣明白此事之重要。明天我便前往工部。” 商议完毕,陆知白离开皇宫,与朱长乐一同回家。 “夫君,今日的宴会,可真是精彩呢。六哥竟也长进了,都是你教得好……” 朱长乐娇憨地说道,面纱下洋溢着少女的纯真笑容。 她眉眼弯弯的,依偎在陆知白身上。 陆知白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朱长乐嘟起嘴: “你有事可做,自然是好,就是太忙了,又跑去了外边……” 新婚燕尔,情意正浓,不能时常待在一起,朱长乐自然是心中有些失落。 陆知白叹道:“是啊……好在,再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等晚上回到家。 他稍作歇息,又抓紧时间,审阅了李猫子等人呈交上来的话本初稿。 一番批改之后,陆知白觉得,快了,再写一些就差不多了,可以印刷出版了。 第340章 书局嘛,虽然有管控,但没特别严格。 再说了,春和大学内部,是设了书局的,总不能让他们一直闲着。 就应该印刷一些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化产品! 比如,仙童历劫记什么的。 这忙完之后,就该做一些自己的私人事情啦,嘿嘿嘿~ …… 次日。 陆知白来到工部。 征调工匠。 他向来神出鬼没的,一时间,工部一些人都没反应过来。 陆知白找了两个部门的郎中过来,道: “陛下派了任务,我需要征调火药匠和刻字匠。” “陆大人,这是要做何大事?”工部官员好奇地问道。 “要改进活字印刷术,还要研制新火药。”陆知白直言道。 火药之事,大家一听就理解。 毕竟,昨天宴会上的事情,极少数人已经有所耳闻。 就算没听过,也该想象得到火药的重要性。 但是,活字印刷术嘛…… 他们真是不理解,为何能和火药相提并论? 一名郎中微微皱眉,道:“驸马,现在一直用雕版印刷,不也挺好的吗? 这活字印刷术虽沿用许久,却不成气候,改进谈何容易?” 陆知白自信地回应: “正因不易,才需尝试。北宋用的铅字,本官现在要用合金的!当然了,油墨也得改进……” 郎中道: “这活字印刷术虽沿用许久,却不成气候,改进谈何容易?” 他的意思就是,好用的话,大家早都想到怎么改进了。 就是因为不好用嘛! 陆知白却自信地回应: “正因不易,才需尝试。北宋毕昇用的铅字,我现在要用合金的!当然了,油墨也得跟着改进……” 另一个郎中,沉吟一番,点头道: “想必是因为栖霞矿山的缘故吧……” 陆知白笑道:“不错,就是如此。” 每天上交的矿石就有一大堆。 用火药开矿之后,开采效率还会有所提升。 冶炼出的金属,总不能闲着吧。 另外。 改进之后的活字印刷术,对于文化事业来说,非常重要! 至少,可以稍微卡一下天下读书人的命脉……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先前有疑惑的工部郎中,惊讶道: “这可是大动作,驸马可有把握?” 陆知白笑道:“虽无十足把握,但总要一试。” 他将事情说了,便道: “先各自调五十名工匠,你们运送到栖霞去。我先走了。” 从工部回来之后,他就要返回栖霞了。 需得尽快把种种事宜,安排妥当。 早一天去,新的印刷术和油墨,就早一点研究出来。 所以。 研究所的人,他也带了一些,要掌握关键核心技术。 大学的其他几个老师,倒是没有跟着过去。 郭雄文现在不想去了,难得空闲,正沉迷研究电学,不可自拔。 范显祖则是埋头读书,好不自在。 倒是叶长春,派了几个门生和学徒,前往栖霞坐镇。 那边缺医少药的,有名的郎中没几个,回春堂完全可以开个分号。 陆知白与朱长乐依依惜别。 朱长乐眼中含泪,拉着陆知白的衣袖,不舍地说道: “夫君,你多带些衣服吧,秋天了,山里寒凉……” 新婚才几个月,她自然是不舍。 陆知白轻轻拭去她的泪水:“莫哭,过些天我就回来了。” 另外,几十里路,也不算特别远,每天都可以通信呢。 朱橚和朱棣,现在没有什么要事,便也前往栖霞。 主要还是为了试验新火药! 现在可是奉旨研究。 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多好的机会呀,简直是老鼠掉进米缸里。 到了栖霞矿区。 依照旨意。 火药的试验相当危险,必须得划定一个区域,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第341章 为此,朱元璋在栖霞这边,特意设置了一个千户所。 调了一些兵丁过来。专管防卫之事。 还实行严格的保密制度。 就连那些火药匠,一样如此。 只能说他们是三生不幸,今生竟会做火药。 虽然待遇不菲,却几乎是丧失了全部的自由…… 毕竟,火药实在是顶级的战略物资,必须严格保密。 …… 春和大学在矿山,已经有了一个常驻的营地。 用树枝,搭建起许多临时窝棚。 附近有个冶炼作坊。 旁边又新建了印刷作坊。 一众学生得知此事,丝毫不懂得担忧,反倒欣喜异常。 一位面容清秀的学生说: “院长,听闻您要改良活字印刷术啊!我还没见过呢~” 另一个孩子,问出大家都关心的问题,道: “改良之后,书会便宜些吗?” 陆知白微微一笑,道: “若活字成功改良,自然会使印刷行业发展。” 到明朝中期,活字印刷术才有进展,现在还是以木刻雕版为主。 他又回答道: “至于书籍价格,暂时恐怕不会便宜。 还需改进造纸术,这个,接下来再说……” 众人纷纷点头,交头接耳,皆对此次改良充满了期望。 学生们很积极的样子。 于是,便新增了临时课题。 大家根据兴趣意愿,分成两个组。 分别去给新式火药和活字印刷术的项目打下手。 过程中,他们会产生诸多的疑问。 由工匠师傅,或者陆知白来讲解。 而入学这段时间,夏原吉已经是练出了一身速记的本事。 他或许从《送东阳马生序》得到了启发,跟随陆知白左右。 包里总是揣着本子和铅笔,时不时的,便掏出来记一些东西。 学霸中的战斗机! 因此,便会有许多同学来向他请教问题。 有些能从笔记中找到答案,有些则不能。 夏原吉就把这些问题、提问人,收集起来,在晚饭之后,集中向陆知白请教。 若是问问题的学生没来听课,夏原吉就找机会,同他讲清楚。 如此一来,他发现自己对一些知识点,掌握得又快又牢。 陆知白笑道: “你知道费……讲课学习法吗?” 夏原吉摇头道:“愿闻其详。” 陆知白说:“就是说,给别人讲课,自己也能学得更快,记得更牢…… 最好让根本不会的人听,如果不能给奶奶讲清楚,就说明没有真的理解。” 他一拍脑门,便决定加一门课,说: “多亏提醒!就再加一门‘演讲’课吧……” 具体的细则,就是每天,每个学生,都要当众发表一段演讲。 一开始是不限主题的。 而且两组学生,刚好可以互相交流,讲彼此学的知识。 夏原吉疑惑道:“我们还要学演说……” 陆知白昂首,点头,笑眯眯道: “是啊,以后我们要舌战那些儒生,不先练嘴皮子怎么行?” 夏原吉:“……” 陆知白眼睛一眯,说道: “大家有空可以和那些商贾多交流,好好学学。 切莫小瞧了这些商贾,他们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积累了太多实用的经验和智慧。” 夏原吉微微颔首,却有些疑惑,道: “天下读书人,本是一家……” 陆知白笑了笑说:“那是以前的事了。” 他言尽于此。 总之,程朱理学被老朱钦定为正统,很多其他儒家学派,就逐渐没落了,只能流行于地方。 不过,也未必会一直如此。 毕竟他横空出世了嘛~ 陆知白语重心长地道:“经世致用的学问,一定要在我们手中发扬光大。 这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未来!世界这么大,你晓得其他地方在发生什么吗? 第342章 我们要让‘实学’成为主流,让那些空洞的理论无处容身!” 夏原吉重重点头。 他以前生活艰苦,自然更能理解“实学”对普通民众的意义。 只有这般,为百姓谋福祉,才不是空话。 但他有些忧虑,道: “他们人数太多了……我们很难说过他们啊!” 陆知白微笑着: “实在说不通的时候,就跟他们讲物理好了。” 夏原吉疑惑:“物理?” 陆知白笑容很温润,道: “就是——人被打,就会疼。 人被杀,就会死!” 夏原吉:“……” 好有道理啊,他竟无言以对。 …… 栖霞矿区,两项研究,正如火如荼。 就连几个平时有些懈怠的学生,现在都热情高涨,跑去研究火药了。 他们丝毫不晓得,活字印刷术的意义,根本不下于火药。 因为,陆知白叫人,刻出来了标点符号! 古代确实有句读来断句。 问题是,断在哪里,才是正确的呢? 这就有太多可操作空间了。 不过嘛。 活字印刷的字块,需求量很大,还有常用字、生僻字等等。 雕刻完之后,还需要每个打磨。 这是个精细活,需要时间慢慢来。 而火药这边。 陆知白之前给过加白糖的配方了。 陶成道、朱桢等人,自己进行多次试验,确定威力不同的比例即可。 这个不用自己想,倒是不难。 接下来。 研究又分成了两个方向。 一部分希望继续研究其他威力大的配方。 另一部分,则是要遵守圣旨,研究会爆炸的火器。 朱桢的想法虽然是好的,方向也正确。 可是,那“地雷”,到底怎么才能达成预期的效果? 大家却是一头雾水,没有什么头绪。 陆知白每次来看了情况,都是含笑不语。 这似笑非笑的样子,总好像在嘲讽,格外的讨打。 朱家兄弟几个,倒是硬气,准备群策群力,好好想想。 暂时不去问他! 总不能事事都依赖他吧,还不把他的尾巴翘到天上去~ 如此一来。 陆知白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人。 每天的任务,就是听汇报,做安排。 偶尔会亲自去一些地方巡查。 如今,来栖霞山的各种作坊主、商人等,是越来越多了,络绎不绝。 单单是倒卖粮食的利润,每天都能有上百贯。 更别说其他的生意了。 卖得比较好的,还有开矿的种种工具。 陆知白优化了真阳子贡献的冶炼方法,建设了更好的高炉,炼出的钢铁杂质更少,性能更好。 但是嘛,又不是军用装备,质量提升差不多就得了。 一把镐子用万年,他以后还要不要赚钱了? 只是。 那工装衣,销量依然不多,许多人还是嫌贵了。 陆知白有些伤心。 他的牛仔裤啊。 竟然要卖不出去吗…… 一定是自己太心急了,再等等吧。 …… 既已入秋,山果成熟,栖霞山里各种猎物也正肥美。 驻扎在栖霞矿区的应天卫,得了空便成群结队的去打猎。 猎物多的时候,会挑好的孝敬给朱棣。 再加上朱棣自己的收获。 陆知白和朱橚、朱桢两兄弟,也跟着蹭了不少好吃的。 甚至。 有两回大家还设陷阱,抓住了数头野猪。 只是那肉,实在是有些柴,只好狠狠炖了,给学生们改善伙食…… 倒是小野猪,烤了吃正合适。 这天,陆知白远远的看到朱家兄弟三个,并肩站在一处崖边。 他兴冲冲走过去,想要分享一下今天的喜讯。 却听到三人哈哈大笑着,又传来“滋滋滋”的声音。 陆知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343章 兄弟三个,正在比赛滋尿! 雾草。 你们是皇子,是亲王,是全天下最尊贵的那一小撮人啊! 陆知白感觉眼睛被辣到了,果然男孩子都聚在一起准没好事。 这些十几岁的熊孩子啊,真是无法以常理揣度…… 希望下面没有人,有人也不要以为是在下雨…… 这时。 兄弟三个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陆知白连忙掩面,说:“我来得不是时候,你们继续……” 朱桢笑道: “你来得正是时候!不对,你来晚了,下回早点来~” 朱橚也提起裤子,笑道: “四哥真厉害!就是有点黄,吃太多肉上火了吧? 我看到处都是清热解毒的草药,待会我挖一筐,煮些水给大家喝……” 朱棣则是隐约有些骄傲,道: “憋了好几个时辰,何等的雄风!你们服了吧?” 反正陆知白是服了。 兄弟三人各说各的,已读乱回。 说完之后,终于道:“怎么啦,有何事吗?” 陆知白说: “有啊,终于探出了一个小金矿!” 兄弟三个一听,顿时都露出吃惊之色,睁大了眼睛。 羡慕嫉妒在所难免,不过他们说不出“你真是该死啊”这种话。 朱橚关心道:“这金矿,肯定不能让人免费挖了。” 陆知白说:“那是自然,金银矿我自己留着。” 朱桢皱着眉头,这段时间接触了更多人,他终于深刻体会到自己的贫穷。 朱橚又哀叹起来:“早知道以前就不花那么多钱了,现在没钱投资。” 陆知白笑了笑:“你们一样可以挖矿啊。” 朱橚叹了口气:“还是算了,我觉得我现在已经不错了。” 主要是不好意思。 再说了,组织人挖矿不需要成本吗? 陆知白却望着朱棣。 四舅哥居然对金矿不感兴趣,这可不行啊。 陆知白便循循善诱,讲述起日本那未开发的金矿银矿的故事来。 还有海外的财富、疆土等等。 这些海外风土人情,几人以前也零星听过一些,此时再听,不免津津有味。 这段时间,在大学厮混,三兄弟的视野,或多或少有了些扩展—— 既然有新型火药这种东西,为什么不能有更多的好东西呢? 朱桢最是好奇,询问道: “姐夫,外面真的有那么多珍贵的东西吗?那他们岂不是很强大?” 陆知白玩笑道:“确实有很多财富,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还小,长大就明白了。” 朱橚和朱棣听了,都点头,能感受到一些了。 陆知白转头,对朱棣专心地画饼:“燕王,外面的疆土广阔着呢……” 朱棣微微皱眉,有些不解:“那同俺有什么关系?” 陆知白笑道:“大明何其威武,自然是德泽四方,威震四海。 其余邦国若是听话,便可与我们互通有无,开展贸易,但总有些不那么听话的……” 朱棣倒是听明白一些,问他:“你想让俺去打仗吗?” 陆知白委婉道:“未来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现在一众公侯,还年富力强。” 朱棣皱起眉头,这确实是个问题。 比起那些老家伙,他现在还是太年轻,需要多磨练啊。 朱橚听笑眯眯道:“你想让四哥去日本,拿下那什么金矿。” 陆知白亦是笑道:“不错,那是何等庞大的财富,绝对可以提供足够的经费,到时候灭十个残元都不是问题。” 朱棣原本不怎么关心,但闻言,也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陆知白也不慌,只要坚持不懈的在四哥面前说一说,肯定能洗脑。 朱棣又念念不忘的道: “你先把火枪改进一下,到时候打胜仗自然更容易。” 第344章 陆知白笑道:“好说,正秘密的叫人改造火铳呢~到时候进献上去,不知道有没有奖赏~” 朱棣闻言大喜,期待不已。 朱桢却有些失望的样子,问道: “姐夫,有打仗的事,为什么不叫上我?你难道看不起我吗?” 陆知白有些无语:“小屁孩,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朱桢撇了撇嘴,哼道:“我还是先把地雷弄出来吧……” 陆知白对他们笑道:“刚刚跟你们说的这些,是我们兄弟间的秘密哦,可不要乱出去说。” 朱橚笑道:“知道,尤其是要跟父皇保密。” 几个人嘻嘻哈哈,已经习惯了私底下说一些“大逆不道”的东西。 反正吹牛逼也不用交税。 ……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陆知白早有安排,每天有信件在两边传递。 他和至亲至爱的娘子,每天通信。 为此,他还画了不少表情包呢,画技倒是有所进展。 朱长乐现在,确实入职了春和大学内的书局。 负责各种印刷之事。 还有大学、研究所产生的种种书稿,以及学生的优秀笔记。 前些天,陆知白叫李猫子等人写的话本,定稿的部分,已然有了五话。 以四话为一本,正式发行于世。 印刷。 售卖! 原本,只是个试验,想知道爽文写法古人喜不喜欢。 但这话本,在京师竟是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潮。 街头巷尾,许多小民都捧着这新出的话本,如痴如醉。 茶肆里,客人们一边品着茶,一边热烈地讨论着话本中的情节; 商铺中,挤满了前来租借话本的读者,甚至为了抢先拿到手而争得面红耳赤。 “这新话本可太精彩啦!小仙童的遭遇真是扣人心弦。”一位中年小商人兴奋地对同伴说道。 “可不是嘛,我昨晚看到精彩处,愣是一宿没睡。”同伴连连点头,脸上满是陶醉。 平日里忙碌的商贩们,在闲暇时也要匆匆翻阅几页。 不识字没关系啊,上面有图。 还可以请人解说,大家聚在一起看。 这种书,就是人多才有意思。 当然最关键的是,厚厚的一本,只要三文钱…… “这可比听人说书还有趣!” 一位卖水果的小贩笑着说道,手中的话本都舍不得放下。 还有些人,聚集在一起,彼此讲解。 …… 等到半个月的“郊游”期满。 陆知白带着一众学生,从栖霞返回的时候。 这话本子经过几天的发酵,已是在京师相当火热了! 陆知白倒有几分意外。 他知道应该会火,但没想到这么火。 当然了,这也和大力的宣发有关。 他有权有势,在许多书店同时铺货,很难吗? 只不过,这个价格,让许多书商都无语。 这是不打算赚钱了啊? 赔本赚吆喝。 他们哪里知道。 陆知白进军文娱行业,根本就不是为了赚钱。 这是一个宣传意识形态的工具! 非常好用。 而且很容易被这个时代的人忽视。 回到家中,陆知白也拿起一本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着。 他之前看的是初稿,现在印刷装订出来,很不一样,竟也有了古雅的感觉。 朱长乐也拿了一本在看,眼里满是好奇,软声询问他: “这个小仙童……不会是你吧?” 外面许多人都有这样的疑问,议论纷纷。 这也是话本子讨论度极高的一个原因,主打一个结合时事。 陆知白微笑着,目光温柔地看向她,说道: “看情况。可以是我,也可以不是我。” 朱长乐皱起了秀眉,疑惑道: “什么意思?” 第345章 陆知白笑道: “要是夸的人比骂的人多,那就可以是我。 骂的人太多,或者陛下有意见,那就算了。” 朱长乐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娇嗔地说道: “怪不得写了四话,也还没有说到下凡的事……” 但她也露出肯定之色,说: “这种写法,倒是第一次见。看多了才子佳人的故事,此类冲突甚是激烈,倒也新奇……” 陆知白笑着拉起她的手,说道: “当然,这可是采用了最先进的爽文写法!” 朱长乐不解道: “什么意思?” 陆知白解释道: “就是让人看了就心情愉悦,非常满足。” 后世华夏的网文极度繁荣,成了一种文化现象,可以说是在全世界都遥遥领先。 甚至帮歪果小伙子成功戒了毒瘾…… 陆知白有室友写小说,耳濡目染,也深知其中的套路。 所以,这个话本子主要讲的是: 一个天姿卓绝的道士,好不容易得道成仙,在仙人面前做了童子。 只是,师兄们嫉妒他的才华与受宠,屡次陷害于他。 小仙童遭到许多不公正的待遇…… 第四话结尾,正卡在小仙童又被诬陷了,宗门决定对他进行处罚。 可把一些读者给急坏了,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朱长乐亦是听得入神,不自觉地靠近陆知白,一脸期待地问道: “第五话后面,到底怎么样啦?” 因为,之前民间有人在传说,陆知白是灵宝天尊的凡间弟子! 虽然听起来很假。 但不妨碍一些人把这当一个故事来听,津津乐道,为自己增加谈资。 也使得陆知白种种发明创造,有了一点合理性。 陆知白道:“这里还有点稿子,你可以看看。” 朱长乐比起外面那些追更的读者,真是幸福多了。 但也只有一点点可以看而已。 后面的内容,一群人删删改改,弄出了许多版本,还没有确定下最终版。 朱长乐看完最新更新,眉头微皱,忧虑起来,说道: “这个故事……情节虽引人入胜,但用词实在是……通俗。只怕三岁孩子都听得明白。 我听说,又有不少人,因此弹劾你呢……” 陆知白将朱长乐揽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 “放宽心,这有什么?身在朝堂,哪有不被弹劾的道理? 我都已经习惯了,让他们弹吧,弹个棉花……” 说着,他一副虱子多了不痒的样子。 甚至,唱起了小调: “弹棉花嘞弹棉花,半斤棉弹成八两八哟~ 旧棉花弹成辽新棉花呀,弹好了棉被,那个姑娘要出嫁……” 他的精神状态就是如此优美动人。 朱长乐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漆黑眼眸睁得极大,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见陆知白一副悠然的样子,她实在忍不住笑出声,眼泪都笑出来了。 陆知白也很乐呵,反正他本来也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 但她停不下来,脸色发红,陆知白忙道:“别笑了,我给你顺顺气……” 好半天,朱长乐勉强忍住了,娇嗔道:“你呀,真是没个正形……” 陆知白抓住她的手,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他笑着说:“就是想逗你开心呀!” 朱长乐脸上泛红,静默片刻,小声地说道: “你竟会唱小调,还挺好听的呢……” 她不仅不嫌弃他破坏如玉君子的形象,反倒是双眼发亮,越看越喜欢。 …… 春和大学。 大学书局刚印刷出来、新鲜热乎的话本,大学里也有售卖。 学生们平时没什么娱乐。 有些人,甚至是第一次看话本子。 第346章 哪里见过这个? 顿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上课的时候,范显祖就抓到了好几个偷偷看书的学生。 他气得胡子直翘。 没收了一堆话本之后,范显祖来到办公室。 等陆知白过来之后,他便开始疯狂吐槽。 大概就是课外书影响学习那一套。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说漏嘴道: “这谁写的书啊?实在是粗俗不堪!毫无美感可言……” 陆知白听了,只是笑盈盈的,反而放心了。 小白文嘛,就是这样的! 你们大儒懂个什么人民群众? 写一些花里胡哨、堆砌辞藻的东西,百姓看得懂吗?! 就应该像我这样写! 范显祖摇着脑袋,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失望啊,太失望啦! 原本以为驸马脑瓜子聪慧,可以干点正事的。 没想到,他竟然推广起了这种粗鄙不堪的文本…… 还年轻啊,就这么一点也不在乎风评。 媳妇儿已经娶好了,底气就这么足是吧? 陆知白去给学生们上课,讲的是《九章算术》。 算学,占了三个学分,启蒙识字课只占两个呢…… 见陆知白离开,范显祖看着那一摞话本,皱着眉头,又翻了翻。 这一翻…… 本来只是想看一页的。 结果又情不自禁的翻页。 下一页。 下一页…… 等范显祖回过神来,近百页的一本话本,竟然翻完了! 范显祖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有些回不过神来。 发生了什么? 怎么不知不觉,就把这粗俗不堪的话本看完了? 虽然看完了,但他不喜欢啊。 范显祖看着手中的话本,回忆着剧情,忍不住疯狂吐槽: “这写的什么东西啊?!” 他简直想找作者理论一番—— 那些宗门中的仙人,既然都已经成仙了,为何性格还跟凡人一般? 争来斗去的,难道不应该清心寡欲吗? 还有这个小仙童,八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想欺负他。 范显祖看着最后一页的断章,不知下文,越想越气,“吨吨吨”把一盏茶喝光了。 他真的很想去问一下陆知白,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又拉不下面子。 于是,只好自己憋着。 大致推测了一番。 范显祖觉得小仙童最后还是受罚了,要不然怎么能下凡呢? 怎么能转生成为这个驸马呢? 想着想着,范显祖又暗暗呸了一声: “这些都是外面瞎传的,岂可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不过随后,他皱起眉头来。 看过这个话本之后,他感觉有点危险,驸马肯定是要被弹劾的啦。 这也不关他的事,反正驸马总是被弹劾,应该已经习惯了吧。 …… 九月初一。 朔日。 朔望大朝。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要举行大朝会。 按理来说只是朝贺,不商议政事。 但是朱元璋如此勤政,怎会浪费时间? 除了法定节假日,或是有重要人物去世,他才会辍朝。 所以,今天陆知白也得来上朝。 还在外头排队的时候,就有许多文武大臣望着他,似笑非笑的,或是小心地交头接耳、私下议论。 这样的表情,陆知白再熟悉不过了。 就是在吃瓜看戏嘛! 他也不恼,笑盈盈的。 无非就是因为话本子,多大点事。 等到上朝之后,大多数大臣都是当吉祥物,听着其他人议论大事。 朱元璋瞥了陆知白一眼,眉头紧蹙,神色中透露出些许阴沉。 果然,讲完了大事之后。 御史大夫涂节,率先发声弹劾。 他一脸正气,高声道: 第347章 “启奏陛下,臣听闻近来驸马售卖话本,内容粗俗不堪,胡编乱造! 唯恐有祸乱人心之虞,还望陛下明鉴,以正视听。” 实际上,朱元璋早就收到了相关的弹劾奏章,对此并不意外。 涂节发声之后。 御史们纷纷附和,言辞激烈地指责陆知白。 “陛下,驸马此举实在有失体统,严重损害了朝廷的形象!” “是啊,陛下,这些粗鄙不堪的话本会误导百姓,败坏风气,有伤教化!” 朱元璋的表情,深不可测。 他淡淡的问道: “驸马,你有什么话说?” 然而。 这淡漠的样子,却让有些大臣,心中微微凛然。 话越少,事越大! 这件事,肯定是会影响陛下对驸马的好感…… 朱元璋其实是不知说什么好。 原本,他对陆知白寄予厚望,瞎子都能看出这位驸马圣眷正隆。 可如今,陆知白售卖的话本,竟是过于通俗了,不堪入目! 这无疑,让那些文人墨客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兴奋不已,纷纷扑上来指责。 才短短几天,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发起弹劾。 一副正义凛然、痛心疾首的模样。 仿佛陆知白凭一己之力,断绝了大明的文脉。 众目睽睽之下,陆知白神色镇定。 他出列,行礼,不卑不亢道: “陛下,话本自古即有,乃是百姓日常生活之调剂。他们生活劳苦,我叫人写点东西,给他们找些乐子。这有什么错? 儿臣不解,此等小事,何至于让众位大臣如此动怒?” 朱元璋听了,微微哼了一声。 他何尝不知,这些人为何弹劾陆知白? 严格来说,此事可大可小。 只不过,陆知白创办学校,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办学,便会有弟子。 学问如果发扬光大,跟随者就会越来越多。 长此以往,自然会动摇儒学的地位。 这也不是必然发生。 但显然,那些儒生想要把它扼杀在萌芽之中。 可朱元璋听着这些弹劾之言,脸色实在好看不起来。 他只觉得,脸上犹如被人狠狠地扇了无数个耳光,火辣辣地发烫。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还有愤怒,从心底油然而生。 涉及文化之事,他向来格外敏感! 毕竟他出身布衣,幼时未曾接受正规教育。 这是他一生的痛,也是那些文人儒士私下嘲笑他的把柄。 此刻,或许就有人在心中笑他是没有文化的泥腿子! 故而。 朱元璋确实对陆知白的行为,有些不满。 可是理智告诉他,陆知白又没做错什么,只是那些儒生,实在太爱上纲上线了! 问题在于。 眼下这场景,要如何收拾? 纵然,把他们全都打一顿,甚至是可以贬谪、砍头。 但流言蜚语,就像梅雨天的霉斑,蔓延得飞快…… 该死的,你们有文化就了不起啊? 朱元璋目光冷冷的,张口道: “涂节,你讲清楚,到底要弹劾什么。” 涂节不慌不忙地说道: “是,陛下。驸马此言,乃是强词夺理。” “他毕竟,是皇亲国戚,又任工部侍郎与春和大学副院长。 身为帝婿,自然当为天下表率,岂可带头发扬这等……” 他巴拉巴拉的,说了好多,批判起话本的内容来。 朱元璋听着,太阳穴突突直跳,压不下火气,烦躁地摆手道: “住嘴!少在这里学蝲蝲蛄叫!” 涂节一下子像是被噎住了似的,登时住了口。 陆知白不徐不疾地说: “真是怪哉,我怎么就影响民生了?陛下,儿臣的话本在民间好评如潮,声望极佳。 第348章 大概只在这些读书人心中不堪入目,可是,这岂能混为一谈?” 他这么直白地把情况挑明。 朱元璋便也借坡下驴道: “你说的有些道理,这话本,不就是给老百姓看的吗?” 陆知白忙道: “不错。所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低俗也好,高雅也好,都有它的受众。” 朱元璋目光悠悠地扫过弹劾陆知白的一众大臣,心中很是不爽。 陆知白固然让他有些不满,但在他看来,私底下教育一番即可。 这些人成天上赶子,上纲上线的,着实有些讨厌了。 但规矩就是如此,要是没有这些御史监督百官,他还不放心呢…… 这时候,另一位御史大夫陈昱道: “陛下,臣以为不妥。驸马口说无凭,如何能证明民间对他的话本赞誉有加? 即便如此,也不可得意,小民无知,仰赖教化,需要多看一些符合儒学纲常的书籍。” 陆知白听了只想翻白眼,忍不住说道: “唐有传奇,宋有话本,元有散曲,只要没有触碰禁忌, 我还真没见过有御史,连话本子的内容都要管,莫不是俸禄太多了,撑着了?” 实际上,民间各种各样的话本多了去了,甚至私印、盗版都不少。 其他的一些书,也没见被大肆管控啊,除非实在是涉及到造反或者过于淫靡。 他的话本犯了哪个天条了? 仅仅因为是他发行的? 当下,涂节拱了拱手,神色肃然地道: “臣等亦未曾见过发售话本的皇亲国戚。 陛下,驸马所著的话本内容也有些不妥,竟然妄自揣测仙门……” 朱元璋此时已是不耐烦极了,声如雷霆地吼道…… 朱元璋怒道: “一点小事,便在这里大张旗鼓,咱看你们的事务,还是太少了!” 他顿了一顿,说: “这些写了弹章的,既然你们个个才学过人,去帮驸马改话本,改到咱满意为止!” 陆知白睁大眼,有些不情愿。 他们会写个集贸啊! 看他似乎不服,朱元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想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天的给咱惹事…… 接下来,又商议了些其他的事。 不久之后就散了朝。 朱元璋看了陆知白一眼,一甩袖子,走了。 陆知白无奈地跟了上去。 满朝文武都散了,却纷纷侧目,望着陆知白,心中各有猜测。 陆知白扫他们一眼,走向武英殿。 朱元璋亦是回头看了一眼,眸中满是戾气。 越看这些文官,越感觉面目可憎! 只想把他们的屁股都给打烂! 满朝文武顿时都噤了声,不敢再说什么话。 溜了溜了~ 走在路上,朱元璋神色阴沉。 妈的,入你们所有人的娘! 老子就是泥腿子,就是淮右布衣,又如何? 尔等不还是要俯首称臣! 但最让朱元璋愤怒的,便是—— 他不得不如饥似渴的汲取知识、增长文化,有空便读书,如今已有几十年了…… 某些东西,他确实感觉有问题,不爽。 却又不得不争取它们的认可。 如此,才能坐稳这个皇位……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自古以来,凡事都要讲究个名正言顺、师出有名。 …… 武英殿。 朱元璋坐下,面沉似水,从案上拿起了一本书。 陆知白抬头偷看了一眼,那正是自己发行的话本子嗷。 他抿嘴不言,心里想着: 老朱今天竟然红温了啊,还不知道究竟什么态度呢。 都怪那些文臣,他搞个话本,就跟挖了他们祖坟似的…… 要是更大的杀器出来,还不得翻天了? 第349章 陆知白倒有些理解,为何老朱会搞四大案了,因为懒得和他们讲道理,直接物理毁灭算了…… 正想着,就听朱元璋冷哼一声。 “啪”的一下,把话本子摔在了桌上! 陆知白也不管了,直接说道:“儿臣万死。” 朱元璋冷声道: “好一个仙童历劫记!你现在胆子肥了啊,竟以仙童自居?” 陆知白当即哀嚎道: “儿臣冤枉,这都是民间乱传的……他们害苦了儿臣啊!” 朱元璋面无表情,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毕竟,论起搞神神叨叨的这套,老朱比谁都熟练。 就算得国最正,他也不得不反复宣扬自己受命于天,是上天任命的天子。 比如,钦天监地位也相当之高。 星象很重要,要被写进正史的。甚至,老朱还立卜筮之官,在全国寻访擅长这些的人。 因为,古代人就信这些,尤其是愚民。 陆知白不肯承认,朱元璋却戳穿道: “一个脑筋正常的人,但凡做事,必有目的。 你费尽周章,发行这话本,不是为了给自己造势,难道是吃多了撑的?!” 陆知白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朱元璋又说: “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弹劾你?言辞通俗不过是个幌子! 他们最多私下嘲笑罢了,但你这般宣扬自己,明显是为了大力推崇工匠之学,他们怎么能不急……” 说白了。 还是学派之争,道路之争,甚至是话语权和利益的斗争! 因为一个发展缓慢的古代农业国,利益整体上就那么些。 一个阶层占得多,其他的就必然会少。 工匠学若是兴起,读书人的地位肯定会受到冲击…… 话说到这个份上。 陆知白眼睛一亮,心想老朱是真聪明啊,竟然没有误会他。 但却还是要再装一装,道: “父皇明鉴,外面那些传言,跟儿臣真的没有关系啊……”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 “黄泥巴掉进裤裆里,说是你就是你。” 陆知白:“……” 是你是你是你! 他索性闭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等着老朱如何处理此事。 朱元璋又看了两眼那话本,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邪恶冷酷的笑容来。 他说: “那些人,很急啊,气得要跳脚了……” 原本他确实有些气陆知白。 但仔细想想。 编造仙童故事又如何? 不还是要辅佐于朕? 如此一来,又能造成什么影响? 反倒更加能证明,他乃是天命所归! 朱元璋这心思,虽然不能和陆知白挑明。 但他相信,这小子聪明,后面定然不会胡写乱写。 陆知白也不与他废话,只道:“请陛下圣裁。” 朱元璋静静的凝视着他,说: “你很大胆,也很有想法。朕能感觉到,你有更大的图谋……” 陆知白吓了一跳,忙是说: “儿臣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能有什么图谋啊……” 朱元璋笑了笑,道: “你的眼界,似乎不止于大明。你向往海外之地。” 他凝神思索,缓缓敲着桌子,道: “朕暂且不知,这是好是坏……往后再说吧……”i 陆知白又露出了and拿手的无辜神色。 心中却在感慨,不愧是朱元璋啊,这份洞察…… 朱元璋突然道: “唐代,为稳定地方,设置节度使,最终却导致藩镇割据; 宋代,吸取教训,重文轻武、强干弱枝,却导致冗官,更有奸臣遇昏君,使中华江山落入蛮夷之手!” 朱元璋已是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朝陆知白走来,目光灼灼的,问道: “你觉得,咱这大明,文武之道,以后,会如何啊?” 陆知白一脸懵逼。 现在,老朱重要的亲人都还健在。 第350章 胡惟庸案也还没开始,他的暴戾与杀戮之气,还没被彻底激发出来。 但是听这个意思,已经对文臣有些不满了。 他不满的,到底是那些人,还是那些学派? 还是都有不满? 陆知白索性笑了笑,道: “儿臣满脑子都是科学技术,好提高生产,让人民享受更多好物,让军队更强大…… 至于文武之道,实在是不懂,陛下,我还是个孩子啊……”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咱看你懂得很!” 他一针见血地说:“你看不起那些腐儒。” 陆知白道: “非也,那些大儒一心忠君报国,我怎么会看不起呢? 只是,一味的强调学问,就会脱离百姓,变得不切实际……” “入他们娘的!” 朱元璋却不再伪装了,暴躁的开口,就是一句国粹。 他怒狮般踱来踱去,道: “教化是必行之事,但咱现在觉得,只行教化又未免坏事,你说这怎么办?” 老朱这话的意思,翻译一下就是…… 他既需要程朱理学形态的儒家学说,来维护统治。 但又不想让这些儒生掌握太多的隐形权力。 现在,单独的君臣奏对,老朱显然在考教他。 陆知白思索片刻,抓住机会,道: “道德教化自然是基础,但实用的学问,若是流行起来,人们自己就会有所选择……” 朱元璋微垂着眼,嗯了一声。 制造一个竞争对手,这是制衡术常用的手段。 陆知白又道: “其实,南宋的儒家学派中,有‘永嘉事功学派’,正是与儿臣如出一辙,推崇经世致用、义利并举……” 朱元璋淡淡看了他一眼,南宋人抄你的咯? 陆知白继续说: “既保留了传统儒学的‘外王’‘经世’,又没有落入到只修身养性的狭小天地。 他们迫切希望偏安一隅的南宋富强起来,何其爱国啊!” 朱元璋作出回想之色。 这些,他很久以前略有耳闻,但没有深究过。 反倒是一样更关注程朱理学。 因为招进宫来讲课的那些大儒,讲的基本都是程朱理学…… 朱元璋皱眉道: “你的意思是说,程朱理学,有疏漏之处……” 陆知白说: “陛下,人间的道理,是有适用范围的。 太阳东升西落,亘古不变。但在月亮、荧惑或是其他星星上看,还是如此吗?何况圣人之言乎?” 朱元璋惊异地望着他,实在难以想象,他竟如此的有想象力。 随后,朱元璋怒道: “大胆!圣人之道,所以为万世法。要是让那些文官听到,不活吃了你!” 他语气虽然含怒,但神色却并非如此。 陆知白注视着他,微笑。 他之所以有底气说这些,是因为非常清楚,老朱难道是对朱熹爱得深沉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是程朱理学,有利于维护统治罢了。元朝就发现了这点,将之定为官学。 若是别的学说有利,老朱也一样爱。 但陆知白是铁了心要削弱程朱学说的影响力。 程朱自然是有好的地方,强调人伦道德,还有利于限制君权。 可是…… 他们把路走窄了,看不起工匠和科学技术啊! 这样下去,这片土地和人民,迟早还是要挨西方的坚船利炮! 并且,后续依然会受到国际剪刀差影响,被收割财富,活在别人制定的国际规则之下…… 陆知白也不废话,直接说: “陛下,儿臣有一法,可以令某些大儒威望渐弱!” 朱元璋立即挑眉:“哦?说来听听。” 陆知白道:“儿臣可以改进活字印刷术和造纸术。” 朱元璋摇摇头,满脸不信道: 第351章 “哪有这般容易,就这,能有如此大作用?” 陆知白道:“学说依赖书籍传播啊。书籍成本降低,传播就会更广。 百姓获取知识变简单,普通百姓的让孩子读书识字了,读书人便不再是稀罕物。 此外,可以大量印刷实用学说,打破儒家对知识的垄断!” 朱元璋想了想,哼笑道: “再配合你那通俗易懂的话本子……” 陆知白笑了,道:“陛下圣明。” 他终究没忍住,继续说: “其实,最关键的,还是在于朝廷的态度……尤其是……读书人最后的归宿……” 朱元璋微微睁大了眼睛,再次被这个女婿的大胆震惊到了。 陆知白没明说,但老朱哪能不明白。 他震惊道:“你竟然,还想对科举动动刀子?!” 陆知白心一横,道: “为何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就是可以当官吗? 人人都有当官梦,但哪有那么多官职?剩下的那么多读书人怎么办?” 朱元璋震声道:“所以,你想要工匠等人也可以做官吗?” 陆知白摇头说:“其中佼佼者,本来就可以,尤其是工部。 但儿臣是想说,读书当官、光宗耀祖,这样的理念,该改改了!” 朱元璋哼道:“千百年来皆是如此!怎么改得了?” 陆知白摊手说:“这当然很难,一步步来嘛。 比如,当不了官,脱下文人的长衫,到我的作坊里当个账房,也很不错嘛,受人尊敬~” 朱元璋听了,又好气又好笑,骂道: “不切实际!胡言乱语!怎么又幼稚起来了?” 陆知白遗憾的摇头。 他当然知道不切实际。 人性如此! 但至少,要引导一下,稍微抬抬其他职业的地位嘛。 时间长了,情况当然会改善啊。 殿内陷入寂静。 朱元璋昂首,皱眉,思索着。 但他的神色,深不可测。 朱元璋思索片刻后,话锋一转,问道: “那千里镜、地雷等物,研究进度如何了?” 陆知白回道: “陛下,望远镜已经做出,稍作改进即可使用。 地雷的研究遇到些难题,工匠们正在绞尽脑汁地攻克……” 朱元璋眉头紧锁,沉声道: “这些东西关乎北伐大计,切不可有半分疏忽!” 陆知白拱手道:“陛下放心,臣等不敢有丝毫懈怠。” 朱元璋低头,又沉默良久,似乎在权衡利弊。 终于。 他缓缓开口道: “罢了,你那仙童的话本,朕允了!连同改进活字印刷、造纸术,也一并准了。 但你给朕记住,若有任何差池,绝不轻饶!” 陆知白心中大喜,行礼谢恩。 太好啦,他和老朱有共同的敌人。 不过,读书人里,也有友军,以后再慢慢分辨…… 朱元璋挥挥手: “好好去办。朕倒要看看,你能折腾出个什么名堂。” 他面色凝重,心中,却是有些期待…… 陆知白退了出去。 朱元璋注视着陆知白那徐徐离去的瘦挑身影,微微眯眼。 他忽然发现,陆知白有一样别人无法代替的好处—— 陆知白既不是文臣,也不是武将。 不属于任何一方,也不太关心朝堂斗争。 思维跳脱,自成一派。满脑子就是改进技术。 说他幼稚吧,有时又很聪明; 说他聪明呢,有时又有些书生傻气,不够老辣…… 但这样,反倒更能获得信任。 正因为如此,有些事朱元璋不方便和别人商讨,也只有找陆知白了。 朱元璋心里想着:“真是一个好女婿啊……” …… 陆知白因话本之事被弹劾,使得朱元璋大发雷霆。 一时间,朝堂上下,众多人皆对这后续结果翘首以盼。 却不想,陆知白竟未受到任何惩罚! 第352章 那话本,也依旧在售卖着,还传出消息说,过几天就要卖下一册。 此消息一经传出,众人皆惊得目瞪口呆! 简直倒吸一口凉气。 这驸马,不会有金刚不坏之身吧? …… 这日。 御史中丞涂杰私下会见胡惟庸,一脸谄媚地说道: “胡相国,那驸马也忒受宠了些……但陛下如此袒护于他,是不是有意悉心培养,如那刘伯温一般?” 言下之意,是用来制衡朝臣的一种手段。 尤其是和胡惟庸打擂台。 胡惟庸轻抚胡须,哈哈大笑着说道: “何必这般妄加揣测,陛下自有圣明决断。” 涂杰见他云淡风轻,赶忙又道: “丞相,您可不能这般掉以轻心。这驸马如今风头正劲,日后怕是要成心腹大患呐!” 胡惟庸依旧笑道:“些许琐事,不值一提。 涂杰见胡惟庸如此,又劝道:“这驸马未受惩处,往后怕是要愈发张狂,他对您向来不敬重……” 胡惟庸微微眯了眯眼,沉声道:“莫要在此胡言乱语,且退下吧。” 涂杰无奈,只得悻悻告退。 胡惟庸看似不以为意,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今天是九月初二,原户部尚书顾礼,转调为刑部尚书。 任命文书要经过胡惟庸的手。 胡惟庸盯着那文书,面色幽幽,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机。 他冷冷一笑。 这顾礼,先前被陆知白和周王恐吓,便惜命,想要抽身退出。 只不过,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是何等重要的位置,顾礼自然是知晓一些事情。 胡惟庸心中暗自思忖:“这陆知白暂且不论,顾礼此人,留他不得!” 至于陆知白。 这样的人无法收买。 等腾出手来,迟早把他一并安排了。 …… 初二这天。 陆知白又来到了栖霞矿区。 既然朱元璋因北伐之事心急如焚,连连催促他们尽快造出地雷等利器,他也不好让工匠们再自己摸索下去。 并且,这是一种交换。 用成果,换老朱对他的话本之事不追究…… 这段时间以来,楚王朱桢、陶成道以及一众工匠,皆在栖霞研制地雷。 前两天,朱桢还写信给他,说有了一些进展,但不是他想要的。 等到了火药研究所,朱桢与工匠们一见到他,赶忙心急火燎地围上前来。 陆知白笑眯眯的,和他们打招呼,问道:“各位的进度如何了?” 朱桢神色有些郁闷,道: “姐夫,你就别挖苦我了……之前想的简单,但现在技术上被卡住了……” 陆知白笑道:“说来听听。” 朱桢这段时间被反复为难,也没有什么面子的顾虑。 毕竟他在父皇面前夸下了海口,想要在兄弟中另辟蹊径,在地雷上面做出一番成绩来,但现在进展不利。 朱桢难得露出正经之色,说: “白糖火药威力很大,地雷的外壳可以用陶,也可以用金属,或者石头木头。难的是点火引爆!” 他仔细解释道:“其实麻烦一些,也不是不行,人工点火嘛,可以用火折子,配合引线。 但这样就没有必要在战场上用了。而且跟火雷弹区别也不大。” 火雷弹之类的,就是古代的炸弹,是一种投掷武器。 陆知白听了,点头肯定道: “精益求精,正是工匠应有的精神。” 朱桢得意道:“那是。所以我在想别的办法,比如,在内部增加一个点火装置。” 一个工匠苦着一张皱巴巴的脸,在一旁开口道: “可是这燧石打火引爆,实是艰难,且极不稳定,小的们为此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第353章 陆知白微笑起来,看向朱桢说: “不管怎么说,你挺有想象力的。” 朱桢抓了抓脑袋,说: “可是成功率也太低了……” 他满脸期待之色,问道: “姐夫,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快点告诉我们。” 陆知白微微一笑,说道: “其实你已经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了。总结一下失败原因即可。” 朱桢皱眉道:“这打火不稳定啊,实际用起来肯定跟火铳一个水平……” 陆知白笑容满面。 朱桢的这个思路,其实就是明朝自然发展出来的触发式地雷! 只不过那是在16世纪,是200年之后的事了。 一开始的明朝地雷,确实是人工点燃。 但后来,据说是戚继光进行了改进,使用钢轮打火,地雷就变成了触发式的了。 这比欧洲要早两三百年呢。 明朝后期,甚至还出现了水雷,还有击沉日军战舰的战绩…… 只不过,在陆知白看来,这钢轮打火还是有些不够灵敏,但胜在便宜。 他有更加现代一些的法子,而且现在的技术条件也可以达到。 陆知白扫视众人,对朱桢说: “你有没有想过,可用两次爆炸之法?” 此言一出,朱桢和工匠们瞬间瞪大了眼睛。 嘴巴张得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们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呆立当场。 过了好一会儿, 才有一个工匠结结巴巴地说道: “两……两次爆炸?这、这如何使得?” 朱桢却是眼睛猛然一亮,拍了一下大腿,大叫道: “他娘的,姐夫你真是个天才!” 但思索片刻,他发现问题所在,又皱起眉头道: “就是引爆困难啊。那第一次爆炸,怎么点火呢?” 陆知白轻咳一声,笑了笑,道: “这两次爆炸,是由少量火药,引发主火药爆炸。 至于这引发之药,不怪你们,因为这东西乃是合成出来,名为雷汞。” …… (没什么用的冷知识:氢弹也是两次爆炸,内部有一个小原子弹用来引爆氘和氚等轻核物质。原子弹是裂变,轻核物质是聚变~) “雷汞?” 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那震惊的神情好似见了鬼一般。 陆知白耐心解释道: “这雷汞乃是一种特殊之物,制作虽有难度,却可大大提高引爆之稳定性与可靠性。 雷汞需以汞、硝酸等物,按照特定比例……” 老朱那边有任务期限,陆知白也不管了,直接给他们喂答案吧。 工匠们听得聚精会神,时而点头如捣蒜,时而皱眉苦思。 但那眼中的惊叹之色,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研究员和工匠们望着驸马陆知白,震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咋也想不到,把他们难倒好些日子、愁得头发都快掉光的难题,驸马三两句话就给指出新的道儿了! 许多人心中忍不住想道: “驸马爷这脑瓜子咋长的哟,俺们就是把脑袋想破了、想炸了也整不出来这法子啊……” 他们眼神里满是崇拜,就跟看神仙下凡似的,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 甚至,想起了之前的传言。 民间都在说,驸马是灵宝天尊的弟子呀…… 众人眼神热切,对陆知白那是满心满眼的敬佩。 有人在本子上飞速地记录着,生怕遗漏了一点。 陆知白又仔细地讲解了一些关键的技术要点。 所有人竖起耳朵听着,一个个屏气凝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漏听了半个字。 连朱桢都没有打岔,只是催他快讲。 陆知白又道:“此外,这火药之填充,亦有讲究。 第354章 需分层压实,方能发挥最大威力。切不可胡乱装填,否则功亏一篑……” 工匠们纷纷拱手,满脸崇敬道:“驸马爷高见,我等受教……” 他们简直感觉,自己真不配当火药匠,懂个锤子的火药! 陆知白给他们讲完之后,喝茶,歇息。 众人神色百态,各自消化着,皱眉思索。 朱桢发了会儿呆,又兴冲冲地往陆知白身边凑,惊叹道: “姐夫,你真是大才啊!有封侯之姿!” 他双眼发亮,满脑子都是这天底下最最新奇、厉害、牛逼得一塌糊涂的触发式地雷。 然后,父皇对他刮目相看,母妃因此宠冠六宫,兄弟各个惊诧不已…… 但他已经是王爷了,父皇只能赏些别的。 陆知白就不一样了,还有封赏的空间。 听了这话,陆知白不禁哼了一声。 这熊孩子,看不起他啊。 陆知白懒得争辩,道:“你先想想,地雷有哪些触发方式?” 原本兴高采烈的朱桢,顿时噎了一下,道: “不就是……踩下去吗?” 但是看陆知白的神色,朱桢小脑瓜转得飞快,眨巴着眼,迅速思索。 其余人这时也回过神来,听到两人的对话,皆是下意识思索起来。 朱桢想了一会,兴致勃勃地说道: “除了踩压式,还可以用绊索式,就和某些陷阱似的,可以相互配合使用~” 陆知白略一思索,点头道:“不愧是你。” 朱桢嘿嘿一笑,露出一抹狡黠的神色,接着道: “再弄个伪装成石头,谁能想到那平平无奇的石头,竟是要命的玩意儿。 还有还有,弄个埋在土里只露一点点的,敌人一踢,嘿,就炸了!” 众人听着朱桢一个又一个的鬼点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说起这些,朱桢就灵感如尿崩,停不下来,又道: “还有地雷的大小,做大些,里头可以放些……什么呢……屎?!” 众人纷纷瞪大了眼。 朱桢却更兴奋了,转来转去,激动道: “啊哈哈哈,还可以放点别的,什么毒药啊,死老鼠啊……” 众人静默了片刻,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却又有些毛骨悚然。 好可怕的王爷啊,以后离他远一点吧…… 陆知白笑着说:“老六,不愧是老六啊!” 朱桢挑眉道:“就这么说定了,这些,可以叫做‘特种地雷’!” 因为,他现在还是春和大学的学生,但已经有段时间没在学校上课,而专心研究火药。 陆知白对大家的说法是,这属于特种人才,即在某个领域特别有天赋。 如果其他学生也有这个能耐,一样可以申请成为特种人才。 朱桢成了第一个特种人才,甚至拿到了初级证书,受到了许多同学的羡慕。 他因此得意极了,特别喜欢“特种”二字—— 特别有种! 陆知白提醒道: “还有一种触发方式,叫‘松发式’,脚抬起来的时候才会爆炸。” 听得此言,朱桢睁大了眼,连连点头,甚至忍不住拱手拜道: “还得是院长啊!这也太阴险狡诈了吧! 等敌人习惯了踩压式,突然来这么一出……真是防不胜防啊……” 陆知白白了他一眼,道:“熊孩子。” 你才阴险狡诈,你全家都狡诈! 他明明是个至诚君子。 陆知白昂首望天,走出了火药研究所。 过了片刻,朱桢才反应过来,忙是追了过来。 “姐夫,你不会生气了吧?”朱桢小心翼翼地说。 他刚才一激动就脱口而出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陆知白说:“不跟你计较,不然还不气死。” 朱桢立刻跪滑道歉,撒起娇来,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第355章 陆知白看了他一眼,说:“该讲的讲完了,你们自己试验,我还有事呢。” 朱桢殷勤问道:“什么事?我帮你做。” 陆知白便问:“你知不知道,我的温室怎么样了?都没来得及去看。” 前几天他离开的时候,也是做了一番布置。 想要利用冶炼作坊产生的热量,做点事情。 朱桢顿时支支吾吾起来,道:“这个嘛……” 陆知白眉头一皱,仔细一想,就明白了,道:“玻璃被震碎了?” 朱桢小心翼翼地点头:“是啊,我也没有想到。 哎呀,姐夫给的配方,火药威力竟然那么大……” 陆知白面无表情,倒也不意外。 他说:“不怪你们,是我没有提前考虑好。” 温室距离火药研究所,其实不近,但在方圆十里内。 看他们的实验位置和规格了,偶尔是会受到影响。 这年头的玻璃,还是太脆弱了。 陆知白仍然去查探了冶炼作坊附近的温室,朱桢跟在一旁凑热闹。 温室是以玻璃与丝绸为主要材料,精巧别致。 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下方挖了烟道,可以利用冶炼作坊产生的热,并设置阀门,使得土壤能保持在一定的温度。 这样冬天的时候,植物也可以生长了。 随便种些东西,冬天都有新鲜蔬果可吃。 但现在问题是,温室的材料还需要继续改进。 在没有性能更好的玻璃之前,只能勒令,火药实验不得靠近温室。 陆知白此行还有别的打算,对朱桢道: “我想在附近建造房屋,利用冶炼产生的热度,于冬季供暖,岂不妙哉?” 朱桢抚掌大笑,道:“当真妙极!姐夫你真会享受。” 但他不是很感兴趣。 陆知白道:“这些热量白白消散,不如加以利用。 问题是周边的空气不太好。所以,还要做好绿化……” 这房屋的布局,得好好规划。 他之前已经做了房屋的设计图,现在选一个合适的位置即可。 这样建成了,以后可以带着公主,在这里过冬。 陆知白又带了一批工匠过来,将此事安排下去。 吩咐完了之后。 陆知白又去亲自看了改进活字印刷术的进展。 其实,这里有足量的金属供应,技术关卡早就攻克了。 包括新油墨,加了松脂、亚麻油等物,也没有丝毫技术难度。 但印刷书籍需要大量的金属字块,现在的进度就是数量。 字块一共有三种大小,区别就是字号不同。 陆知白看了一下成品字块,每一个都好好打磨过。 就是都很小。 排版是一个很伤眼的活,还很考验眼力。 毕竟印刷工匠都是不准识字的。 但是没关系,反正不是他自己排版…… 陆知白命令道:“整理一批字块,要有三四万,明天我要带进京中。” 当天下午。 火药研究所那边,进展比较顺利。 废话,都已经讲得那么详细了,众人实验的成功率,自然是大大提升。 不过。 雷汞终究是有成本的。 所以,考虑到造价,这群人还是打算制造钢轮击火的地雷。 陆知白得知之后,找到朱桢,告诉他: “给你一个小任务,闲着没事的时候,不妨琢磨一下打火机。” “打火机?”朱桢挑眉,咂摸着这新名词,“不是有火折子吗?” “再搞一种点火工具不行吗?” 陆知白大致讲了一下原理。 可以不用电子打火,用金属摩擦生火。 当然啦,明朝没有丁烷可用。 没有关系,使用一些碎纸之类的可燃物来替代,只要能实现打火的功能就行。 第356章 朱桢饶有兴致,保证会做出来,说: “这其实就是改进的铁火镰嘛,确实方便多了,不用自己瞎划拉,按个按钮就行了……” 这也是钢轮击火地雷的副产品,两个项目可以相互促进。 晚上,陆知白会见了杨管事等人,看了一下栖霞这边的商业、矿产账目。 …… 第二天。 陆知白带着几万个字块,回到了南京城中。 风和日顺,阳光明媚得如同金纱洒地。 当天下午,他就跑去了春和宫。 找他的忘年交朱雄英小可爱。 这大侄子的生活,每天朴实无华,做了启蒙功课之外,倒也可以玩耍。 见到陆知白,朱雄英高兴极了。 立即是哒哒哒小跑过来,一头扎进了陆知白怀中。 他两眼放光的道:“三姑父,你好久没来看雄英了,我都记不清啦!” 陆知白笑呵呵地蹲下身子,轻轻捏了下朱雄英粉嘟嘟的小脸蛋,说道: “雄英乖,姑父这不是来了嘛。” 他从一个小背包中,掏出精巧的小望远镜。 “瞧瞧姑父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这望远镜,乃是双筒结构,还可以调节焦距。甩那单筒的“千里镜”一万条街。 只是这个给孩子玩,精致小巧。 朱雄英接过望远镜,好奇地仔细观察,小脸上满是惊喜。 他迫不及待地将其放在眼前,这瞅瞅,那看看,不时发出阵阵惊叹: “哇,好神奇呀!竟能看得这般远,这般清楚!” 陆知白见他欢喜,也是嘿嘿一笑,拉着他的小手往外走,道: “望远处效果更好一些~” 朱雄英蹦蹦跳跳地跟着,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远处的花朵和飞鸟,兴奋得咧开小嘴。 很快,陆知白就发现,朱雄英对于飞鸟,有别样的兴趣。 学会调节焦距之后,这小屁孩,几乎是下意识的追踪着鸟儿。 陆知白心中好笑,看来,大明诞生了一个观鸟客啊。 也没啥,比钓鱼佬,或者木匠、修仙啥的,强一些…… 他好说歹说,连拉带拽,总算是又把朱雄英哄回到屋内。 陆知白压低声音,说道:“雄英啊,姑父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 朱雄英眨巴着大眼睛,好奇道:“什么事儿,竟要同我商量?” 他霎时间感觉自己已成大人了,不由得竖起耳朵细听。 陆知白一脸神秘道: “姑父改进了活字印刷之术,这印出的第一部书,可是意义非凡呐。 我想着,就印咱们之前的那些问答书稿,让天下人都能知晓更多的物理之妙,你觉得如何?” 朱雄英一听,眼睛亮了起来,拍着小手说道: “好呀好呀,那些问题,是我第一个提出来的,现在天下人都知道答案了……” 这不是重点吧?陆知白心中吐槽这小熊孩子。 他接着道:“这书,要是卖了钱,咱们五五分。但是呢,得打着你皇孙的名号。” 朱雄英歪着小脑袋,一脸疑惑,眉头微皱,奶声奶气地问道: “钱?钱是什么呀?能做什么用?” 陆知白给他解释,钱的用处可大着。学习、做实验都得钱。 他现在感觉不到,是因为有人给他付了钱。 朱雄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好吧,就听姑父的。” 陆知白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说:“雄英啊,咱们如今,又成合作伙伴啦。 以后姑父要是有了麻烦,你可得帮忙哦。你知不知道,我讲这些新奇的知识,许多人弹劾我,甚至想要打我呢……” 他一副忧伤之色,唉声叹气起来。 在孩子面前茶言茶语,超有效果的~ 第357章 朱雄英一听,小手握成拳头,奶凶奶凶的道: “是谁弹劾我的姑父啊?等我长大了揍他!” 说着,又忙不迭的安慰了几句,然后挺起小胸脯,信誓旦旦道: “姑父放心,我会保护你哒!谁也别想欺负您!” 陆知白逗孩子上瘾,伸出小拇指,嘿嘿一笑说道:“那咱们要拉勾哦。” 朱雄英小脸上满是茫然。 于是陆知白教他。 朱雄英学到了新知识,乐滋滋的伸出小拇指,和陆知白的勾在一起,嘴里念着: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陪皇孙玩了一阵子,陆知白便道:“我现在得赶紧去把书印出来。” 朱雄英虽有些不舍,但看了看手中的望远镜,果断的小手一挥,懂事道:“姑父你快去忙吧!” 陆知白拿走了之前在这积累的书稿和信件。 朱雄英则拿着望远镜,再次沉浸在了新奇的世界里,东看西看,在春和宫寻找鸟儿,嘴里还念叨着: “姑父真是太聪明了,怎么才能这么聪明呢……” …… 陆知白在路上,就整理出了一些可以印刷的书稿,将之稍作排序。 等回到家,就吩咐人去处理这第一本活字印刷书籍。 忽然有仆人前来通报,说是叶长春派人传来口信,有好消息。 陆知白赶忙叫传话之人过来书房,心中满是好奇与期待。 传话人见到陆知白,行礼后说道: “驸马爷,我家先生的一位朋友,从苗疆一带,历经千辛万苦,得到了一种特效治疗烧伤的药……” 陆知白听闻,双目微微一亮,笑道:“真的?” 传话人道:“千真万确!先生打算带人登门拜访,故而先派小的来问个时间……” 陆知白笑道:“不用了,我亲自过去吧。” 随即,他匆匆出门,亲自前往回春堂。 到了医馆后院,陆知白见到叶长春等人,好一番寒暄。 几人再次确认了消息的真实。 陆知白先是喜,又疑惑道: “苗疆?听说苗人会蛊毒之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个皮肤微黑、在南方生活过的郎中,名叫庞山,道: “驸马,是有一些这样的传闻,但我所接触的苗人,都是凡人罢了,生活比汉民还有不如……” 他又解释道: “这药,乃是贵州那边的,应该不是苗人所制。” 苗疆,指的是湘西和黔东南。 陆知白微微颔首,却仍然皱眉。 另一位大夫则说:“依在下之见,巫蛊的传言未必无根据。 但此等手段,肯定不会轻传,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掌握,恐怕对天赋要求极高。” 叶长春哈哈笑起来,道: “驸马,不必为此多虑吧。若苗人真有这般能耐,还会待在那山里吗?” 陆知白点头,觉得有道理,他也这么想的。 可紧接着,他眉头紧锁,有些愁容道: “那神秘之地虽有奇药,可若这药无效,娘子定会失望,对她又是一重打击……” 最残忍的,莫过于给了希望,又破灭。 叶长春赶忙说道:“驸马爷莫要这般悲观,庞山还是极为靠谱的,他对此药信心满满。” 一位年长些的大夫,也说道: “驸马爷,据老夫所知,苗疆黔东南那带确有不少独特秘方,此药或有奇效。” 另一位大夫插话道:“南方山中,有一些中原少见的药材,只是环境太恶劣了…… 不然,我倒是想去看看。真是佩服庞兄啊……” 实际上。 庞山在外游历,会留意这种烧伤药,并千里迢迢带回来,肯定不是兴趣,自然是为了那不菲的报酬嘛…… 因此。 庞山倒不好劝得太过,只道:“驸马不妨先试试,只不过,这药不算多……” 第358章 陆知白却不理会,在屋内来回踱步。 良久后,他停下脚步,说道: “还请叶先生,先仔细检验这药的成分,最好能以人实验。 确认无虞且有效之后,再给我娘子使用。” 至于药量够不够,那不是他操心的事。 不够,你们不会再去弄吗?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 庞山的神色也没有异样。 那可是公主。 而这驸马圣眷正隆,在皇帝面前是得脸的人物。 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在此事上做手脚。 他只想换点小钱钱,以后就可以放心的到处游历了…… 不管怎么说,这烧伤药的消息,确实让陆知白心情颇好。 但没出检验结果之前,他是不会告诉朱长乐的。 陆知白回到自己院中。 正听到朱长乐在同侍女说话,道: “天气渐渐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他成天在外跑,马车里也要多放些御寒衣物……” 她的声线轻柔婉转,似江南水乡的悠悠小调,缠绵悱恻。 陆知白走进房中,便瞧见朱长乐身旁案几上放着女红用的筐子,她闲来在精进女红吧。 见他忽然回来,朱长乐脸上微红,忙把手中绣了一半的绷子塞进了布堆底下。 朱长乐轻声嗔怪道:“你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陆知白只觉得好笑,道: “怎么,绣了什么不能见人的?让我瞧瞧。” 他说着就佯装来翻。 朱长乐忙阻拦他,说:“你去忙正事,别看了……” 陆知白笑道:“我身为驸马,与公主殿下相处就是正事。” 两人玩闹起来。 终于,把那筐子打翻在地,露出绣了一半的熊猫,好歹模样是比以前周正了些。 朱长乐想绷起脸,却怎么也忍不住,总是发笑。 陆知白与她嘻嘻哈哈的。 侍女收拾了物品,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一番温存之后,陆知白倒想起一事,道: “我让他们搓一些毛线吧,然后,我教你织毛衣~” “毛衣?”朱长乐倒有些迷糊了。 她倒是晓得带毛的兽皮做成的衣物。 陆知白稍作解释。 朱长乐倒有些兴致,娇憨又好奇的道:“你还会女红呢~” 陆知白挠头,在回想前世看的视频,说:“不算吧?这个很减压的……” 中国古代,汉人中织毛衣之术并不普及,因为有多种御寒的替代品。 另外,若用羊毛,造价可不低。 但现阶段嘛,倒是可以给贵族少女,当作消遣时间又实用的娱乐活动…… 朱长乐虽然在大学的书局中管事,但也不会成天在那,隔三差五去看看便罢了。 陆知白盘算着,道: “现在开始推广,一两个月后,正是天寒地冻,恰好上市~就这么定了!” 至于蜂窝煤,先得有煤矿。 栖霞那边,煤的储量不算太高。 但是,山东那边有不少煤矿,距离南京才几百里,还可以走大运河。 陆知白已安排人手去处理此事,给了几个尚未开发的地点,看看能不能低价捡漏一个煤矿…… 哎,捡漏这种事,确实是会上瘾的。 接下来两天。 陆知白老实的待在京师,教朱长乐织毛衣。 还得去学校给学生上课,与老师们商议期中考试的测验试卷。 还要看看他的商业区建设得如何了,抽空去巡视一下。 又要盯话本子下一册的进度。 当然啦,这几天,最重要的,还是改进后活字印刷术印出的书! 两天之后。 这第一本书终是印了出来。 陆知白还没来得及准备商业化。 消息已经传至宫中。 朱元璋闻得此事,定要先过目一番。 第359章 免得陆知白再折腾出上回那话本之类的事。 于是。 陆知白便带着他新鲜热乎的书,进宫去了。 他恭恭敬敬的将书呈到朱元璋面前。 老朱先是定睛一瞧书名。 《皇孙秘闻录》?! 瞬间,面色铁青,怒目圆睁。 朱元璋脸色一沉,便道: “你个孬熊,究竟搞的什么名堂!朕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皇孙乃是皇家血脉,尊贵无比,如今陆知白竟然将关于皇孙的事情印刷成书? 这简直是对皇家威严的挑衅。 况且,皇家之事向来隐秘,怎可如此轻易地被公之于众,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陆知白实话实说道:“陛下息怒,这只是初稿,还没定呢,正要请您雅正。” 朱元璋瞪着他,道:“咱看你是恃宠生骄了,不然,为何敢这般胡来!” 陆知白一副无辜之色,道: “儿臣就是想着,这样的名字,书能多卖点……” 朱元璋一听,便睁大了眼睛,简直要气笑了,道: “混账东西,这书能值几个钱?哪里比得上你其他产业?咱不与你废话,赶紧给朕改名!” 陆知白眼睛一转,小心翼翼说道:“那叫《皇孙问答录》咋样?” 朱元璋道:“不行!” 陆知白又道:“要不叫……《陛下看了就生气的书》?” 朱元璋皱起眉头来,满脸的不可思议,抿唇半晌,幽幽道:“你觉得呢?” 陆知白挠了挠头,说:“那叫,《震惊!让皇帝亲自改名的书》,中不中嘛?” 朱元璋伸出手指,颤抖的点了点陆知白。 他也不说话,想了一想,忽然弯腰,脱下了一只脚上的龙履。 然后。 二话不说便高高举起鞋子,快步而来,龇牙咧嘴的要来亲自揍陆知白。 陆知白见此情形,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高呼道: “这不是皇子才有的待遇吗?!!” 一边说着,他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撒腿就跑。 我擦,老朱这么壮,得有快二百斤了,揍人肯定很疼啊…… 老朱哪肯轻易放过他,举着鞋子,迈着大步在后面紧紧追赶,边追,边气急败坏地骂道: “入你娘!给朕站下!不知天高地厚,朕老早就想教训你了!” 两人上演了一番秦王绕柱。 只不过,陆知白怎么可能跑得过行伍出身的老朱。 哪怕朱元璋光着脚,也比他迅捷多了,三两下便抓住了他。 “啪啪——” 陆知白的臀儿终于遭了殃。 他嗷嗷叫了两声:“啊!” 来都来了,都追上了,朱元璋不打他两下属实说不过去。 陆知白翻个身,坐在地上,忍不住笑了起来,感觉很荒唐。 自己居然被老朱亲自打了。 诶嘿,天冷了穿得厚,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疼…… 老朱站在他面前,微微喘气,睥睨着他,鄙夷道: “平时也不操练!打你真是侮辱咱!” 朱元璋亦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地又穿上鞋子,骂道:“狗一般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他心头的火气,散去许多。 朱元璋捡起那本书,瞥了他一眼,继续翻看。 还好,只是名字夸张了些,内容和皇室秘闻没有半文钱关系。 这书中内容,可谓是杂七杂八,解释着世间种种现象。 有一些东西,朱元璋略有印象。 这正是朱雄英提过的一些问题。 但是,朱元璋现在根本不关心书里说得对与不对。 他才翻了几页,文中一些奇怪的符号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朱元璋琢磨了片刻,有些想法,沉声道:“你过来,这是何意?” 陆知白赶忙上前,看了他指的地方,说道: “陛下,此乃标点。如今共有冒号、逗号、句号、问号四种。” 第360章 朱元璋双眉紧蹙,陷入沉思,片刻后说道: “这标点,似乎是句读(dou)的变形。只是更加详细一些。但你搞这个,有什么用?” 陆知白笑着解释道: “陛下真是慧眼如炬!这确实是升级后的句读。有了这标点,文章之意便更为清晰明确。 比如这‘冒号’,便是引出下文之意……” 他细细讲了一番这些标点的作用。 标点符号太多了,他只选了最常用的四种,免得把明朝人的脑瓜搅晕了。 陆知白总结道:“如此一来,比那传统的句读可明确多了。” 朱元璋眼睛一亮,似有所悟,却仍带着几分疑惑。 他不解的问道: “就这?好像有哪里不对,你把他们折腾出来,就为了这个……” 陆知白佩服他的敏锐,趁热打铁,说道: “陛下,这标点,其实才是对付腐儒的真正杀器啊!” 朱元璋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不解道:“此话怎讲?” 陆知白举例道: “就因为它可以让文章的意思,更加明确具体啊。 比如论语里有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若没有标点,是不是只能听大儒怎么解释? 第一种断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第二种断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意思可就大不相同啊。” 朱元璋听着,先是惊得目瞪口呆,继而连连点头,来了几分兴致。 他说:“有些意思,你再多举几个例子,咱要好好想想。” 陆知白便说:“还有一个故事,是关于标点的最经典例子,‘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没有句读时,难以明其确切之意。但如果增加了标点,至少有四种断句法。 客人问: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客人说: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主人说: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主客对话说: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这句是清朝人搞出来的。其实这断句至少有九种,但有些没啥意思。 陆知白笑道:“不同的标点和断句,意思可能截然不同。足见断句与标点之重要! 这个权力,必须要掌握在陛下您的手中!” 朱元璋恍然大悟。 他何等聪明?通过两个例子,已是想到了许多。 老朱激动得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大声说道: “朕明白了,这也正是程朱理学,正统地位稳固的原因之一。 那些个腐儒,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要是跟他们争论,反而还会被嘲笑没文化!” 陆知白见朱元璋已然明白其中要害,替他总结道: “不错,这个东西,叫做【释经权】,或者说,定义权。 也就是说,给一个,甚至一些东西下定义的权力,这是在制定游戏规则啊!” 虽然他满口生涩词汇,但大致意思,朱元璋完全明白,不由得连连点头。 朱元璋注视着陆知白,目光已经完全变了,充满难以言喻的欣赏与重视。 在如此的年纪,就开始考虑这么高深的问题,鞭辟入里。 甚至,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哪个皇子能做到? 又或者,满朝文武,谁能做到? 就算有这样的想法,可有这个胆子与他说? 可有这个心? 朱元璋情绪上涌,甚至紧紧地抓住了陆知白的手,一副爱才的样子。 陆知白却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趁机拱手,严肃说道: “如今儿臣改进了活字印刷术,请陛下御制四书五经,将这标点运用其中,以造福天下学子!” 朱元璋听闻,先是心中大喜,脸上洋溢起兴奋之色。 可紧接着,又神色一凛,恢复了谨慎,踱步沉思道: 第361章 “此事重大,咱需要深思熟虑一番。” 陆知白点头应道: “陛下圣明,此事确需谨慎考量。” 他是晓得的,朱元璋在重大事情上,向来很谨慎。 比如设置贵州省,是洪武十五年的事,但是从洪武五年开始,就陆续颁布了许多治黔政策…… 武英殿内一片寂静。 朱元璋来回踱步,步伐缓慢。 他时而握拳,时而叹气,心中反复权衡着此事的利弊。 御制四书五经,重新加标点,此事影响非同小可。 但是。 虽然会有一些后果,可哪个想要有所作为的皇帝,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过了片刻,朱元璋停下脚步,脸色凝重,说道: “驸马啊,此事若成,对于某些个儒生,怕是巨大的冲击……” 陆知白面不改色的说道: “陛下,虽有冲击,但总会有下一代,下下代人成长起来,他们会更亲近我们。 再者,如今这书价昂贵,或者是庸师误人,阻断了诸多学子的人生道路,他们原本是有机会成为国之栋梁的。 若能统筹规划、坚决推行,定能大兴读书风气,为我大明培养更多贤才。” 这虽然是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 他非常清楚,朱元璋是想用这个来加强皇权。 至于他自己,则是为了推广科学技术,要先清扫一些思想障碍。 推广科技的根本目的,则是为了国富民强,在全世界有更多话语权,避免前世的屈辱近代史! 朱元璋又沉思良久后,缓缓说道: “朕再思量思量……此事若行,必当谨慎为之。还须得找稳妥可靠的人来办……” 陆知白拱手道:“陛下英明,儿臣静待陛下圣裁。” 这事儿很得罪人,自然不可能让他来办。 他也没有这个威望和时间。 陆知白觉得,这个倒霉蛋大概会是宋濂吧。 谁让他在文人中威望极高呢。 哪怕已经退休致仕,每年还特许上京来,给皇帝请安。 既然有用,那宋濂大概就不会被胡惟庸牵连吧? 不过,这都不关陆知白的事。 他稍微有些走神,就听朱元璋突然开口问道:“你有表字吗?” 陆知白想了想,张口道:“我……” 他当然是有的啦。 朱元璋却摆手,不想听,霸道的说:“朕给你取个字吧!” 思索片刻,老朱说:“就叫延年吧。” 身康体健,延年益寿。 陆知白拱手谢恩,露出微笑。 他心想,巧了,你咋知道我能给大明续命? 朱元璋望着他,也是笑眯眯的,竟然一副慈祥之色。 老朱心中在想,好小子,可要好好活着,当咱朱家的传家宝啊! 陆知白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如何决策,不是他要管的。 陆知白轻咳一声,问道: “陛下预览,我这书,可以发行吗?” 朱元璋这才想起手中的书。 低头一看那《皇孙秘闻录》的封面,仍然觉得扎眼。 他好笑的问道:“这书究竟叫什么名字?” 陆知白回答说:“就叫,《让皇帝改名四次的书》……吧。” 朱元璋:“……” 他摆了摆手,一副无力多管的样子,说: “随便你,书名不准再牵扯到皇孙了。” 陆知白领命而去。 朱元璋站在殿中,仍是在反复踱步,心中似有千军万马奔腾。 只不过,踱了一阵子,老朱忍不住露出睥睨天下、顾盼自雄的神色来…… 得到了老朱的许可之后,陆知白高兴起来,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第一本新书的印刷与发售。 这批书并不多,他只打算印刷三千本,先探探情况。 当然了,以他的营销水平,这点书绝对是一卖而空。需要注意的是读者评价。 第362章 现在,印刷装订倒是其次,主要还是要先预热,宣传推广。 陆知白预计两天内书就会上市。 这天下午,朱橚急匆匆地来找陆知白,脸上的神色颇有些精彩。 陆知白奇道:“五哥,怎么了?发生何事?” 朱橚满脸不可思议之色,跟他说: “今天顾礼没有上朝,也没告假,父皇还以为他身体不适。 没成想派人去问,他竟半夜死在家中了!” 陆知白听了,沉默片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礼终究没有改变他暴毙的命运啊。 陆知白想了想,说:“他前几天才调任为刑部尚书吧?” 朱橚说:“是啊,好像是初二。” 陆知白微微皱眉,原本死期是初七,今儿才初五啊。 果然和历史略有出入。 朱橚又很是不解地说:“我们不是已经提醒过他了吗?怎么还会这样?” 陆知白安慰道:“或许,他命该如此吧……” 其实,朝廷大臣突然死亡这种事,没什么好意外的。 因为,翻一翻明实录就会发现,时不时的就有大臣忽然死在任上。 毕竟,这些都是五六十岁往上的老家伙了,满朝文武,至少二三百人了,基数不小,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朱橚还在长吁短叹,眉头紧蹙。 他说:“我看呐,这顾礼把我们的话当成耳旁风,根本没有就医,才导致心疾骤然发作……” 陆知白晓得他悲天悯人的性情,正在想该怎么安慰。 就听朱橚一脸好奇的,又说: “我刚才去他家问了,想了解这心疾是怎么个情况。 我委婉地说,想看看病了的心究竟长啥样,结果……被顾家人给请出来了……” 他一副无辜之色,满脸写着我错哪儿了。 陆知白听了,一脸无语,不知说什么。 只觉得荒唐,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五哥还有一颗发展解剖学的心啊! 朱橚问他:“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有的心,会病呢? 病了之后,又是怎么影响人的呢?” 陆知白说:“我不好奇。五哥,你下回想看的话,要换一个人,不,换一个尸。 肯定不能是朝廷大员啊,也不能说得这么直白……” 朱橚满脸的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他道:“我明白了!可以用死囚对吧?还有,战场上的俘虏……” 一说起来,他简直双目发亮,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陆知白表面微笑,心里却在摇头。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老朱的儿子,个个都是奇葩! 二人坐于回廊之中,秋风瑟瑟,吹起他们的衣角。 短暂的寂静之后。 陆知白面色凝重,沉思片刻,道: “或许并非如此简单,我总觉有些蹊跷……” 顾礼为啥提前死了呢? 但从这件事来看,有些事,只是提上一嘴,难以改变历史走向。 朱橚诧异道:“啥?你说他不是自己死的?” 陆知白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感觉有点古怪。” 他又摆手道:“算了,这些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五哥,看看我刚印出来的书吧!” 朱橚便将顾礼的心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看了看。 第一眼看到封面,朱橚就爆笑起来: “让皇帝改名四次的书?你真是……我还非看不可了。” 很快,朱橚也发现了标点的特殊。 陆知白给他解释。 朱橚连连点头,觉得确实比普通句读明确许多。 但他并不关心这些,反倒对内容有些着迷。 一口气就看完了这半文半白的三万多字。 书中内容,其实是一些简单的科学常识,与日常生活现象息息相关。 又不至于触碰哲学唯物论的范畴。 第363章 也就不会和那些儒生或者道家等起冲突。 另外,现在皇孙出现在序章里。 朱橚看完之后,感慨地说: “你知道的真多……皇孙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四五岁的孩子么,不是只晓得吃和玩?他竟有这么多疑问。” 陆知白也乐了:“没有皇孙提问题,也就没有这本书了。” 朱橚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书,问道: “所以这是《十万个为什么》的第一册?以后还会出?” 陆知白点头。 朱橚又自语道: “要真有十万个为什么,可以穷尽天下的事与理吗?只怕也不能。” 陆知白却是已读乱回,说: “这是我改良的金属活字印刷术印出来的,五哥你觉得如何?” 朱橚夸赞道: “印刷很清晰,颜色漆黑。确实是比以往的书质量强一些。” 夸了两句之后,他也已读乱回,兴致勃勃,大发雄心壮志道: “我也要著书!你真是太了不得了,想出书就出书,同时还能做那么多事……” 这夸赞,倒是真心实意。 可随后,朱橚又忧愁起来,道: “我该写些什么书呢?那些医药方子,名家比我知道的多。 如果收集偏方、秘方,又要费好一番功夫……” 陆知白给他出主意道: “五哥,你要不就研究植物?但第一步,是要想清楚你的受众是谁。 给学有所成的郎中看,还是面向不怎么懂的普罗大众。” 朱橚听了,眼睛大亮,连连点头,说: “你说得对,你真是一个绝世天才!植物草药的书,倒确实不多,而且每个地方植物都不一样…… 至于受众嘛,当然越多人看越好啦~所以,要像你那话本子一般通俗,是不是?” 陆知白微笑,你礼貌吗? 但他继续帮朱橚打开思路,循循善诱说: “你还可以有别的选题。比方说,到底有哪些植物可以吃?” 朱橚倒是诧异了,问道:“研究这个做什么?” 陆知白沉默了,心里说:要不,你还是被流放去云南吧,就知道为什么了。 但现在呢,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因为有很多穷苦的人吃不上饭呢。这书,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救荒本草》。” 朱橚一听,不知回想起什么,面色凝重起来。 “那些百姓,确实可怜,要遇到荒年,就没有吃的……” 朱橚点着头,又问道:“我有一个疑问。” 陆知白挑眉。 朱橚说:“这些书,我要是,组织人手写出来了,按研究所的话说,算科研成果吧?” 陆知白笑道:“当然算。” 朱橚不好意思的说:“那我能不能……升教授?” 现在春和大学里,只有陆知白,身为创办人,是教授。 也没有丝毫异议,因为他教的课程确实多。 郭雄文、陶成道、叶长春,各有所长,都是副教授。 至于朱橚,是名誉副教授,偶尔教学生一些医学知识…… 陆知白听了,不免有些想笑,没想到这家伙还怪有上进心的。 看来等级制度,就是会让人产生往上爬的动力啊。 陆知白也没把话说的太满,道: “那要看书的质量了。若是好书,功德无量。五哥当然可以升为教授。” 朱橚兴致勃勃的道:“那好,等会儿,我先自己想想……” 他要了笔墨纸砚,思考去了。 陆知白看着他的背影,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觉得穿越历史有点好玩。 因为,历史上的五哥是实打实的医药学家、植物学家。 他组织人手,著有《保生余录》《救荒本草》《普济方》《袖珍方》等。 这些书,后来李时珍编写《本草纲目》,还引用了不少呢。 当然,现在五哥嘴上没毛,写出来的东西肯定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364章 没关系,慢慢修改完善嘛。 …… 九月初七。 风和日丽。 《让皇帝改名四次的书》,终于是正式发售了。 街道之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这过于新奇的书名,早已在民众间传开了。 犹如一个无可抵挡的钩子,早就勾走了许多人的心。 他们好奇极了。 今天,这书终于在百货楼里售卖。 生意一下子爆好。 人流如织,纷纷涌来。 一名小二扯着嗓子喊道: “不好意思各位,在本店累计消费二两银子,才有资格购买!限量两千本!” 售价则是一百文。 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人,抢在第一线,买到了这本奇书。 刚一拿到手,他们便迫不及待的翻开,满心以为是精彩绝伦的新话本。 因为据说原名是叫什么秘闻录来着。 但心急火燎地翻开,却是瞬间就一脸懵逼。 嘴里嘟囔着:“这都写的啥呀?” 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 众人皆怀着极度的好奇,满心期待能看到劲爆的宫闱秘事。 可哪有什么秘闻啊? 连话本子也不是。 “这啥呀,简直是浪费我的银子!” 有人愤怒地把书扔在地上,脸色阴沉得乌云密布。 这下倒是稍稍影响了销量。 小二又喊道: “我们驸马说了,只有真正有文化的人,才能看懂这本书!” 先前扔书的人想了想,又默默把捡了回来…… 又翻了两页,连连点头道:“写得也不是不行。” “这印刷倒是精美,清晰得很!” 另一个人没有那么浮躁,认真看起来,忍不住赞叹。 许多人只是来凑热闹。 而百货楼外面。 聚拢了大批的人,好奇的听人讲述着书中的内容。 有些东西他们可以明白,但还有些,他们听着实在是费解…… 然而。 除了普通民众在买书之外。 亦有时刻关注着陆知白动静的文臣。 见此书发售,便想尽办法买下一本,一心想要从中找出错漏之处。 弹劾一次不行,那就多弹几次…… 某个房间之中。 一群文人聚在一起,手持书卷,眉头紧皱,如临大敌。 一番左瞧右看,只觉这书中内容玄之又玄,仿若雾里看花,竟让他们迷茫不知对错。 粗粗读罢,有人率先发言: “依我看,这书中内容虽新奇,却也未必全无可取之处。” 另一人立即反驳道:“哼,此等离经叛道之言,实难苟同,定是那驸马为博取名声,胡编乱造。” 又有人说道:“切莫急着下定论,这标点之用,却另有深意,明显是比句读准确多了。” 众人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但有头脑聪颖之人,细细思索书中的标点,道: “这标点之用,或许会引起一场变革啊……” …… 京城中。 那些个读书人听闻驸马印的新书有些蹊跷,纷纷互相拜访,谈论此事,倒成了这两天的风气。 但面对这样一本书。 竟然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如此一来,读书人内部,隐约分裂出了几个群体。 有那思想开明者,欣喜若狂,赞不绝口道: “书中所言,微言大义。听闻此书乃是改进的活字印刷,此乃创新之举,或可开一代新风!” 亦有顽固守旧者,怒发冲冠,极力反对,暴跳如雷道: “句读怎可轻易更改?不伦不类,此乃离经叛道,坏了祖宗传下的规矩,简直大逆不道!” 这些个儒生,向来将传统奉若神明,对陆知白这破天荒的创举,怒目相向,恶言频出。 …… 胡惟庸得到宫里眼线传来的消息,听闻朱元璋问策大儒,想要重修四书五经。 第365章 而且书里,将要用上标点符号。 胡惟庸心中心中微震,暗自思忖道: “朱元璋的野心,当真是不小啊!这是想要挖儒学的根吗?” 随后,他却笑了起来,巴不得朱元璋手段再激烈一些,最好引起天下读书人的不满和反抗…… 但几天内,也有一些文官纷纷登门,与胡惟庸讨论这改进的活字印刷术和标点之事。 他们想了好几天,怎么能还不明白呢? 皆是满脸忧虑,如丧考妣,深感威胁。 反正在他们看来,驸马陆知白,乃是奸佞之辈,巧言令色,蛊惑圣心! 胡惟庸却仍然是好整以暇,说道: “诸位,这是陛下的旨意,还能反抗不成?” 话是这么说,但这些文官,哪里肯轻易接受这样的改动? 读书人分裂成几派,争论不休;民间倒是有一些人,认真研究起了书的内容。 一时间,这京城里,因这一本新书,掀起了惊涛骇浪,好不热闹。 …… 几日之内。 京城中。 处处皆在热议《让皇帝改名四次的书》,以及其中的内容。 这里的一些东西,已经成了某些人装逼的利器。 逢人就要问。 比如,李兄,你晓得为啥下雨后会有彩虹吗?秋天叶子为什么会黄? 说不出答案的人,不免有些尴尬。 又看不惯别人炫耀的样子。 大家常常会争论起来。 就这样。 越吵吵,这书知名度越高。 黑红也是红啊~ 只不过。 对于陆知白来说。 《十万个为什么》主要目的是推广标点符号,科普倒是顺带。 能在一些人心里种下科学的种子,那最好。没有的话也不强求。 毕竟,时代背景、生产力发展水平,摆在这里啊。 …… 几天过去。 一切都很平静。 顾礼死亡的事,就那么算了。 并没有人调查。 大家默认是突发急病。 而陆知白印刷出的新书,虽引起了一些读书人的震动。 但这次,竟然没有人弹劾他! 因为,朱元璋要重修四书五经的事,已传了出去。 这是真正严肃的事,不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 这些人,还在观望形势,没有想好怎么办呢。 陆知白的话本子,倒是又发行了四话。 一开始售卖,就卖爆了,比第一册的销量还要好。 这一册,依然延续了之前的风格—— 小仙童虽然没有错,但果然还是被贬下凡了! 需要改进技术,造福众生,以积攒功德,重返仙庭…… 反正老朱不管陆知白怎么写了,只要不抹黑皇室,别太离谱就行。 但陆知白也没有太过直白,写的凡间,是一个架空的国家,和大明不一样。 可这也不影响民众自己脑补。 李猫子等人不过是写话本子的,懂个什么《仙童历劫记》啊? 哪有读者懂得多啊?! …… 但是。 话本,只是一个前置手段。 陆知白老早就叫人寻访民间的戏班子。 经过考察,选定了一个“路家班”,共有二十三人。 虽说也是民间野班子,但整体风貌不错,纪律还算严明,大部分演员能吃苦、爱学习。 班主乃是一双兄弟,大哥叫路子宽,小弟叫路子野。 陆知白第一次得知两人的名字,就乐得不行。 现在,这兄弟俩搭上了驸马,路子当真又宽又野。 好不容易得到这大好的机会。 路家兄弟两个,对陆知白是俯首帖耳,千依百顺。 没办法。 驸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 只是叫他们排练小仙童的戏罢了。 他们自然是拼尽全力,先搞剧本,再勤奋排练。 第366章 就盼着能早日演出,好打响自家班子的名声,也不辜负驸马的期望了。 …… 九月十五。 望日到啦。 一月两次的大朝会。 陆知白哈欠连天的来上朝。 他倒是有些期待。 今天,有没有人弹劾他呀? 然而,那些怂比大臣,最多只是看他几眼,便好似当他不存在。 自然也没人弹劾他了。 大家好像一下子正经起来,谈论的都是些国家和地方的大事。 陆知白站在队伍里,脑袋微垂,眯着眼打盹呢。 突然。 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 大家忽然都噤了声。 陆知白睁开眼睛,抬头一看。 只见朱元璋高坐龙椅,面色阴沉,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 朝堂之上,气氛压抑起来。 陆知白忍不住稍作回想,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哦,好像是有一个小官,提起了占城国王派使节前来朝贡的事。 好吧,接下来就要见证历史了! 果然。 朱元璋,声如雷霆,怒声质问: “胡惟庸、汪广洋,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占城国王遣使来进贡,此事已有半个月了,为何朕才知晓?!” “中书省干什么吃的?!” 朱元璋声如洪钟,怒拍龙椅。 群臣顿时都一片寂然,生怕被牵连到。 胡惟庸与汪广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 胡惟庸身为丞相,忙是率先出列,试图推卸责任: “陛下息怒,此事臣实不知啊。定是礼部办事不力,未及时上报。” 礼部尚书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急忙出列,愤怒地反驳道: “胡丞相,你休要血口喷人!礼部早已将此事上报中书省,且有详细的记录为证,每一步都严格按照流程办事,不敢有丝毫懈怠。 分明是你中书省失职,如今却要将罪责推到礼部头上!” 胡惟庸脸色微变,却仍不死心地说道: “陛下,或许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导致消息未能及时传达。臣一直兢兢业业,此事绝非臣之过啊。” 礼部尚书怒目而视,大声说道: “胡丞相,你莫要再狡辩。若不是你中书省压下此事,陛下怎会半月后才知晓?你这是欺君之罪!” 胡惟庸恼羞成怒,指着礼部尚书说道: “你休要胡言乱语!中书省每日处理诸多事务,难免有疏漏之处。 你礼部也难辞其咎,若你能多派人催促,此事也不至于如此……” 这时,汪广洋也小心翼翼地出列,轻声说道: “陛下,此事或许另有隐情。不如派人彻查此事,以还众人清白。” 朱元璋怒目圆睁,猛拍龙椅扶手,大声喝道: “查什么查?就是你们玩忽职守!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都不把朕放眼里了,啊?” 一时间,众臣皆噤若寒蝉,不知这场风波将如何收场。 不同于陆知白的话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这次,胡惟庸可是真的犯错了。 而朱元璋,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借着朝会,有诸多观众,好一番痛骂,把胡惟庸骂得狗血淋头…… 胡惟庸一开始还把责任推卸给礼部。 然后朱元璋连礼部一起骂。 骂得一群人大气都不敢出。 胡惟庸私底下耀武扬威的,这会儿也只能跟狗一样,跪下认错。 最后不仅要妥善处理此事,还被罚了三年的俸禄。 陆知白在下面,简直是叹为观止。 老朱都已经五十出头了,还这么能叫唤,真是精力充沛! 如果配一个大喇叭,战斗力还能翻好几倍。 他心心念念的大喇叭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造出来…… 第367章 胡惟庸因为这件事,脸面被摔得响。 就算心里恼怒,也无可奈何,最多只能在心里,私下骂一骂朱元璋。 陆知白却知道,这件事也成了将来胡惟庸的罪名之一。 或者说. 好像从这件事开始,胡惟庸就变得倒霉起来。 不久之后。 就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 这天,是九月十九。 陆知白和朱橚,从大学下了课,相约到街上喝茶。 就在距离百货楼不远的一个茶馆。从这里,可以看到百货楼的情况。 这茶馆,有一个不错的说书人,现在是陆知白的粉丝。 常常讲一些小仙童的故事,又或者,讲解那十万个为什么。 陆知白准备再观察一段时间,可以吸纳为自己人。 兄弟两个临街远眺,看着街景。 秋阳正好。 街上行人慢悠悠走着。 一切都充满生活气息,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只是,突然之间。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好似阵阵惊雷。 地面都似乎有些晃动。 许多路人,明显吓了一跳,纷纷看去,提前闪避。 陆知白和朱橚,也觉得奇怪,转头朝那声音的来处看去。 只见数匹马奔腾而来,气势汹汹。 为首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 他肆意大笑着,策马疾驰。 陆知白转头吐槽道: “真是嚣张啊!我还以为是急递铺的军情……” 就他转头的一会儿功夫,下面竟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车祸—— 刚好,宽阔的街道那头,也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这策马的锦衣公子,竟然是直直的撞了上去。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陆知白被吓了一跳,雾草了一声。 就看到马上青年在巨大的惯性下,高高的飞了出去。 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接飞出了好几丈,砰然坠地…… 而那马车,也在冲击之下,有些破碎。 甚至锦衣公子的那匹马,都有些受伤,在流血。 马的嘶鸣声、人的惊叫声,瞬间交织在一起。 “这可如何是好!” “天哪,出大事了!” 街道两边,许多路人惊慌失措。 场面陷入极度的混乱。 陆知白与朱橚凭栏观望。 那个锦衣的年轻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身似乎隐约有鲜血渗出…… 他身后的几个骑士,好像是他的护卫,这时赶紧上前来查看情况。 几人既震惊又害怕。 纷纷高呼道:“胡公子!你怎么样了?” 朱橚伸长脖子,看着那伤者,感觉地面的血越流越多。 他面色骤变,急切说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着,便要抬脚冲过去。 陆知白猛地伸手阻拦,神色严峻道:“别去了,是胡惟庸的儿子。” 朱橚眨眼,片刻之后,终于有了一些明悟,道:“这也太巧了吧?” “有点巧,”陆知白道,“但我们两个最好不要牵扯进去。因为这家伙明显没治了。” 朱橚咬了咬牙,无奈地点点头:“好吧……” 这时。 下方的人群,听到护卫的叫喊声,也是炸开了锅。 “竟是胡惟庸的儿子,这可麻烦了!” “谁不知道胡惟庸权大势大,这可怎么收场!” 那车夫,还有车里载着的人,已经完全吓傻了。 他们怎么能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倒霉,只是出一趟门,就撞到了胡相国的公子? 那胡公子,正躺在地上,鲜血不断汩汩涌出,将身下的青石街道染得鲜红一片…… “救救我家公子啊!”胡公子的随从惶急的高声呼喊,“我家老爷可是当朝相国!” 可是,这般恐怖的场景,谁敢上前? 有人心里嘀咕着:“神仙来了也没办法啊……” 第368章 周围的人们满脸惊慌,只是远远地观望着,无人敢上前靠近分毫。 渐渐的,胡公子的身体停止了抽动…… 那车夫呆若木鸡,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不停的瑟瑟发抖。 很快,他便被胡家的护卫们,从车架上扯了下来,被团团围住。 车夫他面色惨白如纸,双唇哆哆嗦嗦,眼神中满是无尽的惊恐。 那些护卫心里的害怕,不比他少。 但这时候,必须找一个人来承担责任。 一名护卫厉声吼道: “怎么驾的车?你撞死了我家公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他会躲开……” 车夫慌乱地解释着,声音颤抖。 又是一个护卫,声色俱厉的说: “你为什么不躲?你什么身份,让我家公子躲你?!” 与此同时,又有一人策马,匆匆回胡府报信去了。 胡惟庸正在府中。 听闻儿子出事,顿时犹如五雷轰顶。 “我的儿啊!” 他仰天悲嚎,声音凄厉。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胡惟庸怒吼着。 “把那车夫当场鞭死!” 这道充满愤怒与仇恨的命令,从胡府传出。 胡惟庸随后便带着一群人,乘轿而来。 骑马的人又回到街上,传达胡相国的命令。 护卫们得到指令,纷纷面色狰狞地抽出长鞭,道: “把他打死!是他杀了公子!” 那鞭子,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啪!” 第一鞭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落下。 车夫的衣衫瞬间破裂,皮开肉绽。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啊!饶命啊!” “天哪,这也太狠了!”围观群众中有人忍不住惊呼。 “真是造孽啊!”一位老者摇头叹息,满脸的不忍。 “这,哎呀……怕是要出人命啦!”一个妇女捂住孩子的眼睛,声音颤抖。 “胡家也太霸道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愤愤不平,紧握拳头。 人群中议论纷纷,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只因为,那些护卫们没有照看好公子,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如何能不慌? 只有下手狠辣,才能掩饰他们的惊慌害怕。 “都怪你这不知死活的车夫,竟敢冲撞了公子,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一个护卫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着,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车夫身上。 “你这条贱命,能抵得了公子的金贵之躯?不打死你,难消我等心头之恨!” 另一个护卫目露凶光,冲着车夫疯狂怒吼,手中的鞭子再次高高扬起,愈发残暴无情。 …… (胡公子当街纵马撞到马车而死,为史实。 别问怎么可能,我也不知道,去问写史书的人……) 陆知白看着车夫被暴揍,眉头紧锁。 内心翻江倒海般纠结。 他心里明白,如果车夫就这般被活活打死,朱元璋会叫胡惟庸以命偿命。 如此一来,胡惟庸就会因恐惧而狗急跳墙,选择谋反…… 然而,那车夫何辜? 他不过是在这混乱中倒霉的普通人罢了! 再者,难道真的必须牺牲他,才能逼得胡惟庸谋反吗? 陆知白正欲阻拦。 朱橚却忍不住了。 他厉声道:“住手!我乃周王。本王在此,岂容你们这般胡作非为!” 朱橚激动之下,声音倒也不小。 他的人,亦是飞快跑下了楼。 陆知白赶忙跟上。 而这时。 两人带的人手,已是出手了,抓住了胡家护卫的鞭子。 胡家护卫们闻言,皆是一惊。 “这……这是周王?” “怎么办?”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朱橚跑下楼来,目光喷火,怒道: “此事当由官府论断,你们这般滥用私刑,成何体统!” 第369章 陆知白跟在他身旁,冷哼一声,说: “明明是胡公子目无王法,在城内策马,还要车夫偿命?真是好大的脸面!” 此话一出。 周围的一些看客,顿时大着胆子叫好起来。 他们眼睛又不瞎,谁是谁非能不明白? 车夫何其可怜,衣衫已经被鞭子打破了,透出鲜红血迹,已是博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同情。 胡家的护卫,一时有些无措。 他们虽然横,但这可是当朝亲王啊。还有一个,应该就是驸马了。 这都是护卫惹不起的人。 更何况,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他们也担心引起众怒,让自家相国越来越生气啊…… 但太怂也不行,依然是要被秋后算账。 陆知白和朱橚与护卫对峙着,并派手下去叫官府各机构的人过来。 车夫夹在中间,人已经傻了,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现场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而压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胡惟庸风风火火地亲自赶来了。 他一到现场,便直奔儿子的尸体而去。 当看到儿子那毫无生气、鲜血淋漓的模样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儿啊!我的儿啊!” 胡惟庸悲声呼喊,声音嘶哑而凄厉。 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颤抖着双手,想要抚摸儿子的脸庞,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停住,仿佛害怕弄疼了已经逝去的儿子。 缓过神来,胡惟庸猛地转身,双目喷火,咬牙切齿地叫嚣着: “车夫必须偿命,谁也别想阻拦!” 陆知白向前一步,拦在车夫前面,说道: “胡大人,还请节哀。此事还需查明真相,不可妄下决断。” 胡惟庸怒目而视: “真相?还有什么真相!我儿命丧于此,这车夫就是凶手!” 朱橚昂首,语气平和道: “胡大人,莫要冲动,令郎遭遇此难,实乃不幸,还望节哀顺变。但国有国法,自当由官府来处理此事!” 胡惟庸冷哼一声,双目已有些赤红,说: “周王殿下,您这是要偏袒这车夫吗?” 朱橚神色严肃,说: “胡大人,本王绝非偏袒,只是依理而论,胡大人莫要意气用事。” 恰在此时。 陆知白叫来的五城兵马司、应天府衙,还有拱卫司的人,也陆续匆匆赶到。 这些官差得知情况,都是头皮发麻。 但众目睽睽之下,又有王爷和驸马盯着,他们也只能依法办事。 胡惟庸见状,更加愤怒了:“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插手!” 拱卫司的领头之人拱手道:“胡大人,奉命行事,请您莫要为难卑职。” 既然拱卫司都得到了消息…… 朱元璋自然随后就收到了信儿。 朱元璋听闻之后,先是满脸的意外。 随后,愤怒之色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 “哼!自己目无法纪,死了还能怪别人?当众动用私刑?简直无法无天了!” 他在宫中来回踱步,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来人!”朱元璋怒喝道。 一旁的宦官赶忙上前:“陛下。” 朱元璋命令道: “速去查清此事,朕倒要看看,这胡惟庸要闹到何种地步!他是二皇帝不成?!” …… 街道上。 朱元璋派了人过来。 两方便也不用对峙了。 好生安抚那吓傻了的车夫之后。 陆知白、朱橚,以及胡惟庸,被传唤进宫中。 其实朱元璋倒有一丝诧异,此事,这两个家伙怎么会在现场? 但也不是追究的时候。 朱元璋面色黑如锅底,雷霆震怒,斥道: “胡惟庸,你好大的胆子!这般纵容手下,胡作非为,简直是无法无天,岂有此理!刑部是你家开的?” 第370章 胡惟庸跪在地上,整个人深陷丧子的剧痛中,面色惨白,眼神空洞。 面对皇帝的斥责,他只得卑微认错,现在也没有心情争辩,声音颤抖道: “陛下息怒,是臣教导无方,罪该万死。” 然而,他的内心却在烈焰中炙烤。 痛苦、愤怒、屈辱,如乱麻交织! 但终究,并没有闹出人命。 故而,朱元璋无法给予实质性的严惩。 可他那满腹的不满,已然展露无遗。 甚至,对痛失爱子的胡惟庸,并未吐半句宽慰之辞。 反倒是对于挺身而出的周王、陆知白,大加赞赏。 …… 胡家。 装饰得一片雪白。 丧礼。 胡府门前,人流穿梭,来来往往者简直川流不息,皆是前来吊唁的。 胡惟庸和他的心腹,避开人群,在密室之内,宣泄着积郁已久的情绪。 胡惟庸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挤出墨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 “朱元璋,竟如此冷酷无情!我儿已逝,他毫无怜悯之心,只责骂于我,不顾丝毫情面!” 有句话,他心中想了万千遍——朱元璋,死的不是你儿子是吧? 他只有两个儿子啊。 “大人,当下这局势,对咱们极为不利啊……” 一名幕僚眉头紧拧,满面愁苦,忧心忡忡地说道。 胡惟庸冷哼一声,双手死死握拳,关节惨白: “我为他鞠躬尽瘁,多年来鞍前马后,未曾有丝毫懈怠。 可如今,他却这般待我,丝毫不念往昔情分,我心中怎会无冤,怎会无恨!” …… 朱元璋在宫中,也是密切注视着有谁参加了胡家的丧礼。 “去,给朕查个明白,都有哪些人派人吊唁,一个都不准遗漏!” 朱元璋端坐龙椅,神色冷峻如冰,对身旁宦官厉声道。 宦官诚惶诚恐,赶忙领命而去。 …… 胡家。 胡惟庸满腔的怨愤,仍然难以平抑。 即便他城府再如何深沉,骤然遭遇丧子之痛,内心也是如油煎火烧一般。 他许久未曾合眼,双眼尽是红血丝。 身体,亦是受到影响,憔悴许多。 接下来几日。 胡惟庸告了病假,都没有上朝。 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翻来覆去的,仔细思考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他晓得,朱元璋对他是越来越不满了。 原本,君臣两人还可以再演下去。 但胡惟庸的儿子死了,朱元璋没有半句安慰,反而怒斥,要为那车夫讨公道。 胡惟庸的心,便彻底凉了! “朱重八啊朱重八,怪不得那么多淮西兄弟,都对你心怀不满……车夫的一条贱命,如何与我相提并论? 我已是右丞相,若是在元朝,那是何等的尊崇,不比现在好万倍!便是一百个车夫,也当场打死了,又有谁敢管我……” 胡惟庸回想起与朝中许多人密谈。 大家对现在的待遇表露出的不满。 他越想越是有些激动,恨不得立刻就推翻狗皇帝。 但兹事体大,还需好好谋划一番…… …… 胡惟庸连续数日称病不朝。 于是,朱元璋身上的担子,比以往又重了许多。 朱元璋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几乎连去马皇后宫中的时间都没了。 拱卫司、仪鸾司的人,过来汇报了消息。 朱元璋猛然将奏疏摔在了桌上,厉声道: “死了个儿子,就跟天塌了似的,胡惟庸竟敢撂挑子了!占着茅坑不拉屎!” 周围的人都吓破了胆。 拱卫司的人已经去胡府看过了,这时战战兢兢的说: “陛下息怒,胡大人确是急火攻心,卧床不起了……” 朱元璋怒目而视,冷笑道: 第371章 “朕看他是心病!传朕旨意,令他速来上值,若年老多病,不能胜任,便致仕去吧!” 他也知道胡惟庸心怀不满,那又怎么样? 敢在他面前拿乔作态? 他要收拾胡惟庸,有一万种方法。 唯一的问题是,现在罪名还不够大,网里的鱼还不够多。 …… 旨意传至胡府。 胡惟庸的幕僚忧心如焚,急道:“相爷,此番如何是好?这是阳谋啊!” 胡惟庸面色阴沉,恨恨道:“朱重八要逼我入绝境!” 朱元璋逼他退休,等于是剥夺他的权柄! 他当然不可能退休。 但也不能直接就去上值。 那岂不是显得之前的称病,像个笑话? 于是。 胡家的人大肆延请名医,来为胡惟庸诊治。 这道旨意,也随后传了出去。 一些大臣闻此消息,也是急了。 他们私下聚首商议。 “胡大人万不可致仕!若无他在朝,吾等于朝中便失一强援,心里没有底了。” “正是,吾等当设法为胡大人求情。” “胡公刚死儿子,陛下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于是,他们纷纷上疏,为胡惟庸求情。 “陛下,胡大人为朝廷殚精竭虑,此次或是哀伤过度,病势沉重,一时难以起身,还望陛下宽宥。” 朱元璋将这些求情奏疏扔在一起,冷哼一声: “一群糊涂东西,他们都是一伙的!” 面上虽有怒意,朱元璋随后又冷笑起来。 次日。 天青青兮欲雨。 秋风萧瑟。 胡惟庸拖着病躯上朝。 他强撑出一副羸弱之态,躬身行礼道:“陛下,老臣实是病体难支,还望陛下恕罪。” 朱元璋冷眼相看,道: “胡相国可是朕的左膀右臂,万不能倒下了。” 话是如此,但眼神冰冷得可怕。 胡惟庸唯唯诺诺地应着,心中却已恨意滔天。 朱元璋再三逼迫他,绝情绝义。 只因为,坐在那张金色的椅子上,就如此了不起吗? 他不想再被朱元璋压在头上! 他要成为至高无上的那个人! 归府之后,胡惟庸悄然召集心腹,筹谋大事。 接下来的几天。 胡家来来往往的人少了一些。 但机密的信件,却是马不停蹄,以各种方式伪装,传向四面八方…… 经过十多年的苦心经营,胡惟庸的人际关系网巨大得可怕。 他如同一头大蜘蛛一般,稳坐巨网的中心,发号施令,暗中调遣…… …… 一天深夜。 李宅。 李存义急匆匆而来,热切的说了一些事。 又怂恿道:“兄长,胡相已经谋划多年! 他若成事,以淮西之地尽许兄长,可比现在强多了……” 李善长脸上吃惊之色已经淡去,皱起眉头。 他声音沙哑而疲惫,叹了口气,劝道: “你是我的亲弟弟,我奉劝你一句,此事非同小可,李家万不能参与!” 李存义却是摇头道: “我与他相交莫逆,已经认识几十年了,又有儿女姻亲,别无选择!” 他的儿子,是胡惟庸的侄婿。 李善长悲哀的望着他,只是摇头。 李存义又劝道: “哥啊,胡惟庸是你引荐、提拔的,你以为你可以脱得了干系吗?!” 李善长闭了闭眼,气息微微有些粗重。 李存义又热切的抓住李善长的肩膀,劝说: “大哥,您可是百官之首,资历最长,德高望重者,莫过于您。 凭您智计威望,和胡相国珠联璧合,大业必成!” 李善长甩开他的手,喘着气,怒道: “糊涂!你这是要把全家置于险地!可惜我老了,管不了你们了……” 李存义瞪大眼,激动道:“难道咱就这么任人宰割?您甘心吗?” 李善长叹气,无奈道: 第372章 “我年事已高,只想安稳余生,不想再卷入是非了……” 不管李存义怎么劝,李善长都不肯松口。 李存义看他一眼,离开了。 这早已在胡相国预料之中。 胡惟庸说,一些文人老奸巨猾,两头下注,便立于不败之地…… 不知道李善长是不是这样? 朝堂上暗流汹涌,山雨欲来。 陆知白却不是很关心。 毕竟与他关系也不大,他现在比较安全,顶多看看热闹。 这几日过去,回春堂那边倒是递来了消息。 叶长春已经用多种办法,检验过了来自苗疆的秘药。 结果是好的,虽然有些药材不明,但无毒,不见不良反应。 至于药效,对于时间不算太久的烧伤疤痕,是有一些恢复作用。 但实验时间太短,结果也不可能太全面。 陆知白思索后,决定将秘药之事告知娘子,让她自己选择。 他走进房间,笑吟吟道:“娘子,有一事需与你相谈。” 朱长乐正查看着几套新衣,笑道: “夫君,刚才太子哥哥派人,送来了冬衣,你我皆有两套……” 陆知白倒略有意外。 他和朱标当面接触得不多。 但也有些信件、物品的往来。 朱长乐眉眼弯弯道:“大哥那么忙,还惦记着你呢……” 陆知白道:“大哥就是这般周到。” 他随后便话题一转,道: “乐儿,叶神医有个朋友,从贵州那边寻到一种秘药,兴许对烧伤疤痕有效用。” 朱长乐听闻,漆黑双瞳瞬间绽放惊喜之态:“当真?” 陆知白点了点头,说: “只是,这药虽无毒,效果仍有未知之数,用或不用,全凭娘子抉择。” 朱长乐思索片刻,朱唇轻启,浅浅笑道:“夫君,我当然要用。” 陆知白略感惊诧:“娘子,你不再思量思量?主要是效果……” 朱长乐双眸含笑,泛着星光,道: “你一直秘密的派人找药吧?好不容易找到了,效果,倒也不是最重要的啦……” 陆知白倒也笑了。 朱长乐思索片刻,轻声道:“其实……” 她缓缓摘下蒙脸的面纱。 一张如羊脂白玉的面容,缓缓露出来。 其面若芙蕖之娇,肤如凝脂之润。 蛾眉如翠羽,双眸泛春波。 朱长乐长睫轻轻颤抖,但终究抬起头来,大胆的注视着陆知白。 陆知白倒是略感意外,却几乎不敢看她。 偷偷瞄一眼~ 她那张精致绝美的小脸上,右颊确实有些伤疤。 面积倒不大,真正严重的部位,大约有两枚铜钱的样子,是有些凹凸不平。 但陆知白望着她,充满好奇,脑海中好似自动去除了这疤痕,只看到好的部分。 他说道:“娘子果然天生丽质……其实根本不严重啊。 以前用的伤药,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效果……” 陆知白有些失笑。 感觉自己捡漏了。 她虽有伤疤,难掩本质,如美玉偶有微瑕,仍不失其美质良材。 朱长乐有些忐忑与娇怯,轻轻咬唇。 虽然她知道是安慰之言,但心中也好受许多。 她浅浅一笑,终是说道: “原本,我也不想让你看……但我觉得,我们是夫妻……” 她是感觉到了一种稳定的爱和支持,尤其是在有了肌肤之亲之后…… 让她受到莫大的治愈。 所以,终于可以坦然的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缺陷。 陆知白轻轻拉住她的手,道: “我们先试试这药的效果,慢慢来,不着急……” 朱长乐轻轻点头,却见他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 陆知白倒还真是第一次看见她的唇。 小小的,色泽红润,像两片花瓣。 让他很想恶趣味的咬一咬。 第373章 于是,他毫无顾虑的就下嘴了。 这种事情,不在床上打几个滚儿,就很难收场…… 试试~审子高抬贵脚 …… 当天夜里。 更深露重,天色阴沉。 军器左库。 昏暗之中,几道人影鬼鬼祟祟的避开打瞌睡的守卫,从隐秘处搬来的火油等等。 不久之后。 火光冲天而起。 “走水啦,走水啦!” “谁把门锁死了?!” 混乱中,守卫们惊慌失措,大声呼喊着。 但火势凶猛,很快就吞噬了大片库房…… 第二天一大早。 消息就传到了宫中。 朱元璋怒目圆睁,颇为愤怒: “给朕彻查!最近半个月的轮值守卫,统统抓起来审问!” 军器左库,是最老最大的军器库,京师附近新制作的军中武器,大半都在这里。 详细的损失还在统计,但已制成的兵器绝对大受损失,影响北伐大计,朱元璋如何能不怒? 他深深皱眉,实在是想不出,到底是谁,会火烧军器库?又图的是什么? 这件事,在朝会上引起极大的震动。 这可是京师的军器库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等事。 一位大臣战战兢兢地出列,拱手说道: “陛下,军器库大火,此乃不祥之兆啊!依臣之见,此次北伐恐有不利,不如暂且搁置……” 其他一些人,纷纷附和,都感觉这不是好兆头。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怎么赞同。 几年之前,就劝老朱莫动干戈,休养生息。 朱元璋一听,顿时大怒。 他道:“一派胡言!这么大的火,分明是人祸,而非天灾! 谁再敢以此事大做文章,祸乱人心,通通拉出去砍了!” 那大臣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地叩头。 整个朝堂一片寂静,众大臣皆低头不语,心中惶恐。 而突然来了一场大火,不仅是守卫和巡逻的部门玩忽职守,倒了大霉。 工部也是飞来横祸。 因为兵器还是得他们来制造啊。 朱元璋命令道: “工部,限你们两个月,补全库中军器!” 工部尚书余文昇微微皱眉,但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他也只能应承下来。 余文昇心里盘算着:不知道这次损失如何? 若是大的话,两个月根本补不上缺口啊。 因为,天气渐渐冷了,跟之前生产条件不一样…… 但他也没办法,军器库事关重大,不仅是在筹备北伐的兵器,平时周边这些卫所,需要的军器也是从这里调配。 朱元璋因为此事,心情极为不畅。 事情还在调查中,但背后之人实在是胆大包天! 这中间,肯定有相互勾结、里应外合的情况。 每一天,都有人因为此事,人头落地。 除了陆知白,工部上下都感觉压力山大,自己脑袋似乎离搬家也不远了…… 军器左库的大火,一些情况已经查明。 可谓是损失惨重。 据初步统计。 强弓劲弩损失不计其数。 还有寒光闪闪的刀剑,足有上千把在高温中熔成了废铁。 还有几千把,也有轻微的变形。 其余的没变形,那也受到了高温的影响。 这个年代,被高温烧红过的刀剑,性能会大降,很容易断裂。 还有一些皮甲,也是被烧毁。 粗略估算,此次大火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高达三万贯宝钞! 朱元璋破财了,心情相当不爽。 把负责守卫和巡逻军器库的人,直接杀了几百个。 并且,在京师卫所上下进行摸查。 不多久,涉案的最高武官也被抓住了。 原来是一个千户,他买通了军器库一些人,暗中搬运了许多火油等助燃物。 第374章 至于是受谁的指使。 他一口咬定是元朝大臣伯颜的后人。 朱元璋根本不信,命令再审。 但这人死在了狱中。 朱元璋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命令按照已有的线索,继续再查。 同时,又给工部施加了一些压力。 表面上看,一连好些天,朱元璋都如一头怒狮,散发着帝皇之威。 让所有人都不敢触他的霉头。 实际上,朱元璋心底,已是升起了十万分的警惕,又有一丝隐秘的期待与欣喜。 火烧军器库,绝不是偶然。 现在还看不到更多的动向。 但躲藏在暗处的人,终于动了! 尽管朱元璋心有期待,却也暴露出己方的一些问题。 朱元璋不得不慎重—— 这军队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收买了。 别说这些中层武将了,就连那些勋贵,也有一些,或许是起了异心…… 此次事件,胡惟庸倒也表现得有些愤慨。 但朱元璋却总觉得,上朝的时候,胡惟庸和一些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常有忧虑之色…… 已然身居高位,还忧虑个锤子啊? …… 武英殿。 朱元璋来回踱步,眼眸之中,不由得掠过森冷的杀机。 接下来一段时间。 明里暗里,都陆续有军令传出。 朱元璋已是秘密地开始了调兵遣将。 同时,他也在思索着,如何才能让那暗处的人胆子更大一些,再大一些呢? …… 工部被牵连得人人自危。 余文昇愁容满面,亦是在署衙中来回踱步。 他望着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心中满是焦虑。 “这可如何是好?两个月的期限,怎么可能补上那么大的缺口……”余文昇忍不住叹气道。 一旁的左侍郎李镛,苦着脸应道: “大人,工匠们都在拼命了,可人手还是不够啊。” 明朝工匠制度,也在不断改进中。 现在,有资格到京师的官方作坊做工的人,其实没有那么多。成日的干活,总得让人歇歇吧。 负责做武器的,一共大约有三四千人。 可受影响的军刀、弓弩,每类都有上万把,烧掉的箭矢更是数不胜数。 另外,军刀制作流程很复杂,需要长时间、多次的锤炼,不然质量得不到保证,砍两个人就卷刃了。 若是一味赶工,两个月内只完成数量,也不是不行。 但武器出了问题,直接影响战斗,以后工部还是会被追责的…… 余文昇决定据实上奏。 同时再催一催工匠,尽量完成任务。 总之,不要让皇帝觉得这个活很轻松。 结果。 他被朱元璋骂了个狗血喷头。 老朱骂他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偷懒!不行就换个人来做工部尚书!” 余文昇真是有苦说不出。 但是,被骂总比被砍好啊。 余文昇满脸苦涩,连忙说道: “陛下,臣绝无偷懒之心!只是,前些日子偏偏又有寒潮袭来,数百名工匠长期劳作,陆续感染了风寒…… 这下子又拖慢了制作进度,臣实在是无计可施了。请陛下恕罪……” 朱元璋闻言,也是沉默了,感觉真他娘的不顺。 他冷哼一声: “人手不足,你不会再调吗?朕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任务期限到了,若完不成任务,朕定不轻饶!” 余文昇无奈地回到工部,心中越发焦虑,真想告老还乡啊。 左侍郎李镛过来,提议道: “大人,要不我们问一问驸马?他或许能有办法加快生产。” 想起陆知白,余文昇简直要气笑了。 陆知白自从有了大学之后,对工部的事就越来越不上心了。 第375章 前段时间又得到了栖霞矿山,之后两头跑,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工部右侍郎。 反正工部离了他照样转,他十天半个月才来点一次卯。 终于暴露了挂个虚名的事实…… 而朱元璋之前压根没有撤下原本的侍郎,可见,对这种情况,也是早有预料。 余文昇叹道:“这么大的事,我不信他没有听到风声。” 李镛一想,也是哦。 换个角度想,现在陛下如虎狼一般,谁都不会没活硬揽啊。 余文昇思索一番,说道:“今天下了值,我便去拜访驸马……” 他们这些老臣,对一个小年轻求教,心情实在有些微妙。 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完不成任务,大家都别想好过。 …… “驸马救我!” 陆知白的书房中,余文昇上来就发动了求援。 陆知白诧异了,惊讶道:“发生了何事?” 余文昇满脸苦涩,把事情大致说了。 陆知白点点头,倒有些意外,说道: “既然有困难,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是正常任务呢。” 他说的是实话。 天气渐渐冷了,他也不太想出门到处跑。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工部点卯了…… 另外,老朱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他不愿意去触霉头。 虽然知道有两个月的任务期限,但陆知白倒没想到工部竟然会有压力。 余文昇心想:我信你个鬼! 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愁眉苦脸地恳求道: “还请驸马想想办法……” 陆知白点头,满脸义正辞严地说道: “余尚书放心。兹事体大,我自然会履职尽责。” 陆知白话锋又一转,问道: “不过,我先得知道究竟有哪些困难。” 余文昇连忙将当下的难处与他说了。 陆知白听了,摇头道:“先征调工匠吧,但生产效率,还是太低了。 工艺流程需要改进,不然别想完成任务了……” 余文昇下意识的道:“有些流程就是那般,想要改进谈何容易。” 他话锋一转,说:“还请驸马指点迷津,毕竟,您乃右侍郎……” 陆知白想了一想,道: “你叫八成人手做弓弩。刀剑之事,我来负责。 不过,要去栖霞那边生产,那里最近在建设水力车床,过几天就建得差不多了……” 余文昇听得半懂不懂的,但现在陆知白说什么就是什么。 余文昇连忙说道:“听说栖霞那边热闹得很,下官也有所耳闻。 只是一直忙于公务,无法成行。请教驸马,这车床是何物?” 陆知白便详细地与他解释了一番:“所谓的车床,就是更方便加工的一套装置……” 余文昇听了,不由得睁大眼睛,连连点头。 心中颇有些说不出的震惊。 驸马这段时间神出鬼没,也不管工部的事了。 他们私底下难免吐槽。 可如今出了事,也还是要向陆知白求援。 驸马说的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听过,余文昇便晓得驸马是有研究新的东西。 而不是成天忙着什么话本之类的瞎胡闹。 陆知白却是笑道: “我现在造出来的,只能算是土法车床……我的意思是,最基础的版本。” 他心里想说,这初代破车床跟现代的肯定没法比。 但在古代已是绝杀! 另外,南京整体地势不高,也就是栖霞和紫金山高一些。 栖霞不仅有山,还有长江的支流,水力条件可谓相当优越。 之前他在那边待了一段时间,除了探矿、建作坊,后来有温室、暖房之外,还吩咐下去一些项目。 其中就有择合适地点建水库,现在自然是建好了。 第376章 人为地制造了一个几十米的水流落差,可以使用水车之类的大型工具。 车床也可以带起来。 甚至还有高炉的鼓风机…… 想要发展冶炼,高炉炼钢、炼焦炉等也是很重要的项目。 不过,对陆知白来说也不是难事,毕竟这些东西在《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和续篇里写得清清楚楚。 他每天都在回忆以前看过的一些穿越资料,甚至,梦里都在看书…… 反正都是土法,肯定是根据现在的生产物质条件来的,又不求和现代那样高大上! 先折腾一个初代出来,然后慢慢改进呗。 陆知白大致盘算了一下,说道: “现在只有一个高炉,条件还不算太完善。 为了尽快完成任务,还需要再建一个……但这样一来,煤炭的需求就会大增,必须得从其他地方采买了……” 余文昇听了,连忙说: “驸马,这些事就交给在下处理了。缺什么物资,官府都可以调配。” 陆知白微笑颔首。 这是官府项目,他是不可能自掏腰包的。 双方很快就某些事达成一致。 这些都安排妥当之后,余文昇就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淡定了许多。 陆知白却突然想起一件事,道:“你是我的上官啊。” 怎么刚才好像有人口称下官? 余文昇:“……” 他想了一想,认真道: “驸马大才,聪慧过人,老夫正准备退位让贤。” 陆知白一听,便伸出双手,按住他的双肩,将他按在椅子上。 “余尚书经验丰富,为人正直,好好做这尚书之位。工部离不开你啊。” 余文昇听了,无奈道:“其实,我上任也就几个月……” 反正几个月,他就不太想干了。 陆知白才不管他。 另外,这是你想退就能退的吗? 问问老朱答不答应。 余文昇走后,陆知白思索一番。 他开始给栖霞那边写信。 其实他倒不是很慌,已经有高炉炼钢了,可以省去不少锻铁的时间,生产效率会大大提高。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另外。 哪怕被官府征调的工匠,待遇其实也很差,缺衣少食的。 社会地位低下,可不是说说而已。 陆知白深知工匠们的不易。 所以,在这非常时期,陆知白便打算采用特殊方式,就是加工资! 来调动工匠的积极性。 反正这次是官府的活儿,不是他出钱,嘿嘿~ 不能让老朱觉得做事很容易,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第二天。 胡惟庸的书房中,便有密谈。 一名幕僚说:“那余文昇前往驸马府上,应该是问计去了。” 胡惟庸颇有些好整以暇,半闭着眼睛说: “也好,给那驸马找点事做……” 这次工部是倒了霉了。 天气会越来越冷,影响生产。 要是完不成任务,陆知白这个工部右侍郎也脱不开干系。 但是战火没能直接烧到陆知白身上,胡惟庸对此略感遗憾。 不过,时间紧任务重,想必那小子也要手忙脚乱一番吧? …… 不久。 陆知白被朱元璋召进了宫中。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进宫了,安分守己的,不知道老朱怎么又想起他来。 朱元璋问道:“栖霞那边,现在如何了?那地雷,进展怎么样?” 陆知白说:“昨天才收到楚王的传信,地雷的实验大获成功。 现在主要有两种地雷,一种是雷汞,威力大,但是成本高; 另一种以钢轮击火,用的火药威力稍小,但成本低廉,可以大规模生产……” 朱元璋果然爱听这些,露出满意之色,微微点头。 第377章 或许最近几天没人招惹他,他的心情平和了一些。 朱元璋接着夸赞道: “若是有机会,此物用于战场试验一下效果。你们也算是立大功了,到时会论功行赏。” 陆知白连忙谦虚了两句,什么为君分忧,理所当然啊之类的。 朱元璋眯眼道:“还有那望远镜,此物也是意义重大。你那透镜作坊,现在如何了?” 前些天把小望远镜给皇孙玩,朱元璋去看孙子,自然也是看到了,便找陆知白要大的望远镜。 试用之后,大加赞赏。 甚至是给负责磨镜的徐土根一些赏赐。 朱元璋还想要更多,要量产望远镜! 所以,之前朱元璋吩咐陆知白建一个透镜作坊。 问题是,现在没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磨镜匠啊。 这玩意儿需要经验积累。 老朱便叫他给徐土根安排一个小官,再拨一些工匠,专门跟他学习…… 陆知白回答说:“透镜作坊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几十个工匠都在好好学习。 大概每两三天,就可以做出一架望远镜……” 朱元璋听了还算满意,点了点头。 沉默一阵子,终于是说出此番找他的真正目的: “听说栖霞那边发展得不错,咱想亲自去看看。” 陆知白顿时诧异了,连忙问:“陛下要出行?” 朱元璋点头道:“微服即可。” 陆知白沉默了一会儿,委婉地劝说道:“陛下,那栖霞乃是山区,恐怕多有不便……” 他心里想着:你不是爱处理奏疏吗?好好的上班,做大明的牛马不好吗? 干什么要往栖霞跑。 好歹是个皇帝,会带来一些安保压力的。 朱元璋轻哼一声,说道: “咱就是想去看看你的本事,区区一些小山,你怕朕爬不动吗?” 陆知白也是无语了,好说歹说。 但朱元璋心意已决,哪里会听他劝说。 朱元璋语重心长地说: “火药事关重大,乃是战略物资。朕正在考虑,要不要将整个栖霞山,收归朝廷管控。 或者,那火药和地雷作坊,管理要再严格一些……” 陆知白有些麻了,知道劝不动他,就不再多劝。 反正安全也不是他负责。 老朱自己应该会考虑妥当的。 就这样,朱元璋和陆知白,约了两天之后就前往栖霞。 陆知白离宫。 朱元璋又把太子朱标叫了过来,向他说了此事。 朱标也有些诧异,也想委婉相劝。 但他虽然性情也有些固执,却怎么能扭得过老爹呢。 朱元璋神色严肃起来,说: “咱离宫之后,政务便交由你处理,你好生替咱监国。” 朱标略有些诧异问道:“父皇要离开多久?” 朱元璋道:“两三天吧。” 朱标更觉得不可思议:“才两三天,就用上了监国这样的字眼……” 朱元璋神色凝重地与他说: “咱告诉你,胡惟庸等人最近神色不对,恐怕起了什么异心。 但咱一直待在宫里,他们无从下手……咱想试探一番。” 朱标一听,顿时睁大了双眼,随后又皱起眉头说: “父皇此举,是否有些犯险?不如让孩儿前往栖霞……” 朱元璋大手一挥,说道: “此事已定,无需多言。标儿,你只管监好国,莫要让那些乱臣贼子有可乘之机。” 朱标忧心忡忡,却也深知父皇的脾气,只好应下: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定当尽心尽力。” 朱元璋道: “咱亲自去,就是要看看那胡惟庸,究竟有多大的胆子!” 朱标心中觉得有些不可能,道: “胡相就算擅权专断了一些,应该没有谋反的胆量……” 第378章 朱元璋踱了几步,哼笑一声,说: “咱巴不得他谋反呢!” 胡惟庸的权力太大了。 当丞相这么多年,朱元璋忍了他许久。 容忍他到处拉帮结派,就是想看看,朝廷那些文臣武将,究竟有多少人会被他拉拢。 既然不干净,那就通通都不要了。 刚好这个月,胡惟庸先是故意不报占城使者,意图挑起两国摩擦,被他大骂了一通。 紧接着又死了儿子,他也趁机大加训斥。 是个人都忍不了。 遗憾的是,那车夫虽受了伤,却没有大碍。 让他无法对胡惟庸给予实质性的处罚,自然也就不可能将之连根拔起。 要想把胡惟庸之事办成铁案,最好的罪名便是谋反。 至于更多证据,朱元璋压根不担心。 他相信胡惟庸不会让自己失望。 现在他要去栖霞看看,给胡惟庸创造一下机会…… 朱元璋又同朱标密谈了一阵子,与他分析了种种可能,以及应对的方法。 最重要的,自然是调遣哪些军队。 这段时间。 老二秦王、老三晋王,将会奉诏还京。 但他们,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 两天之后。 正是十月初二,一个朗朗晴天。 朱元璋带着朱棣、陆知白,微服出行,前往栖霞。 虽然是微服,但护卫必定是带足了的。 暗中还精心地调兵遣将,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当他踏入栖霞的地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宽敞平坦的灰白色道路。 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工,但已经修建了大半,从山里延伸出来了。 平整宽阔的水泥路,随着地势微微有些起伏。 这样的道路,出现在这山野之中,视觉效果比在城里更令人震撼。 朱元璋满意的微微点头: “嗯,不错,如此一来,山中的交通方便许多……” 已经修好的路上,可谓是车水马龙。 马蹄声清脆,车轮滚滚,行人倒也称得上络绎不绝。 贩夫走卒们或挑着担子,或推着小车,脸上洋溢着笑容。 吆喝声不绝,颇有人间烟火气。 一行人骑马坐车,倒也放慢了速度。 陆知白解说道: “这边原本都是荒山野岭,现在道路两边,渐渐的自然发展起来了。” 他虽没有多余资金参与,但这地是他的啊~ 一些生意人嗅觉敏锐,买了用地资格后,在道路两旁搞了许多建筑。 什么茶寮、饭馆、酒馆,甚至是车马行,屡见不鲜。 甚至于在道路的中段,附近还有一个聚居点,因而有了一个自发形成的集市! 这里的东西质量没那么好,但会比商铺便宜许多。 众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水泥路,出现了岔路,同样是修得宽阔。 陆知白解释道:“这边通向渡口。” 栖霞最开始的渡口,也被他加强过了。 朱元璋一听,也来了兴致,一行人加快速度,去看了看。 只见长江支流中,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岸边。 码头上,搬运工们忙碌地装卸着货物,吆喝声不断。 江面上波光粼粼,船只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附近的货栈中,也是人来人往,异常繁忙热闹。 朱元璋露出诧异之色,说: “栖霞渡口咱以前也来过,那时颇为凋敝……” 朱元璋感慨不已的说: “现在连这栖霞渡口,都是繁华起来了。” 陆知白笑道: “以前没矿,现在有了。人一多,就会带来交易和其他生意,自然而然就繁荣起来了~” 朱元璋负手立在江边,若有所思,点头道: 第379章 “不错。你让人免费来挖矿,还是颇有道理的。 倘若把持在自己手中,现在便死气沉沉的,单单各项补给,就多有不便……” 现在好了,人多,商人也闻讯而来,会带来各类的生产生活用品。 陆知白正欲开口。 朱元璋却意味深长的总结道: “果然是买的没有卖的精,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知白:“……” 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说成成奸商了。 朱元璋却又感慨道: “可见这世上的事业,必须先要让利于人,方能将人吸引过来。但不管怎样,庄家都是赚的最多的……” 陆知白帮他总结道: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朱元璋颔首。 他习惯性的,想叫朱标好好听一听这道理。 却想起自己身处栖霞,于是,便叫正在神游的朱棣仔细听着。 朱棣一脸懵逼,而后小声嘟囔道: “照这速度,俺们啥时候才能进山啊?” 此时已过中午。 陆知白笑道: “四哥莫急,天黑之前定能到达。” 朱元璋觉得老四这逆子,所言也有些道理,便问道: “这附近有矿山吗?” 陆知白说道: “十里之内,倒是有一个中型的。” 于是一行人又沿着那宽阔平整的水泥路,继续前行。 来到栖霞,岂有不看矿山的道理? 朱元璋兴致勃勃地来到了矿山。 只见四处皆是堆成小山的碎石头。 山洞里,一个个背着背篓的矿工陆续走出,将矿石运输上来。 还有人在监工,虽也催促,但模样倒不算凶狠。 朱元璋看了一会儿,惊奇道: “这里的监工倒是颇为和善。” 陆知白笑道: “此地受陛下感化,就连凶神恶煞的监工,都变得儒雅起来。” 朱元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 “说人话!” 陆知白笑道: “好吧,主要是这里的矿主众多,待遇要是差了,谁给他干活呀,大家都跑光了。 所以,这边矿工的待遇倒是不错。” 其实就是东家们在内卷,倒是有些利好矿工。 朱元璋听了,若有所思,甚至笑出了声。 他说道: “这倒有些意思。可这些作坊主要是联合起来,制定一个最低标准,矿工又该如何呢?” 陆知白心想,不愧是老狐狸,一下子就看穿了这些作坊主的应对方式。 陆知白神色略显严肃,说道: “正是如此。所以儿臣正在牵头成立一个矿业协会,想要制定通行的行业规则。 这些矿工,干的可是卖命的活儿,矿山若是有什么变故……” 他点到即止,但在场之人都明白其意思。 于是陆知白略过这一节,接着说道: “人家拼死拼活地卖命,总不能剥削得太狠了吧。 所以,儿臣叫人尽量联络更多的作坊主,期望大家能达成共识,不要把事做绝了。” 朱元璋饶有兴趣地问道: “进展如何了?” 陆知白回道: “还算顺利,已经有六七成的作坊主答应,并且有切实行动。 剩下的一些嘴上赞同,行动上却还在犹豫。 所以,儿臣建立了矿工举报渠道,希望他们若遭到不公正的待遇,能够直接向我的人手举报。” 朱元璋一听,眼睛大亮,连连点头,极为赞同,看向陆知白,越发满意了,说道: “这主意甚好!你倒是心系穷苦百姓。” 陆知白笑了笑,说道: “儿臣不过是谨遵父皇平日教诲罢了。” 他没说的是,大家达成一致之后,那些采矿工具,还有牛仔裤,也就更好卖了…… 朱元璋也露出了笑容,手捋胡须,一脸的满意之色。 越想越觉得陆知白的这个主意妙极,说道: 第380章 “这些作坊主等人,手中握有不少资产,甚至小有背景。可这些矿工,有你为他们做主,也并非毫无办法。 你这法子巧妙,能够稍稍压制一下这些富户!” 他接着又说道: “但此办法,必须严格执行,而且行业的领头人,必须具备足够威望,不然镇不住他们。” 陆知白说道: “不错,儿臣在此地还算有些话语权,毕竟矿是我的。” 朱元璋背着手,说道: “咱觉得你的手段,需要再强硬一些,你提出的意见,不管是什么,他们都必须听从! 谁要是不听,就把他们赶出去!你强硬些,绝对有九成九的作坊主,都会赞同你那一套。” 陆知白连连点头。 倒是没想到,老朱竟然向他传授起御下经验。 他这个月,没怎么亲自过来,确实得好好琢磨这些了。 陆知白又补充道: “强硬只是一时之计,要想真正行之有效,得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首先自己不能随意更改规则,并且要守规矩。若是朝令夕改,他们表面答应,心里也是不会赞同的,迟早会联合起来暗中反抗。” 朱元璋满意地点头,抚掌道: “治国,同样是如此啊!本质是一样的。” 他倒是有些遗憾,朱标今天没过来。 不过没事,回去了再讲也是一样的。 陆知白撇嘴道: “儿臣可没有别的意思……” 朱元璋笑道: “咱是说你有皇佐之才,先历练着,往后好生辅佐你大哥吧。” 陆知白倒是大感意外。 没想到朱元璋竟然这般看重他。 不过,他还是要谦虚一下的~ …… 大概下午三点多的样子,终于是进了山,到了火药作坊。 只不过,并没有从正门进去。 因为大老远的,朱元璋就看到树林里有一片空地被围了起来。 还有一些人,赶着一头黄牛往里走。 也不知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其中,似乎有老六朱桢那小子的身影。 最近这小子倒是有点出息,能找到事做,老朱心里还挺意外,也挺高兴。 朱元璋吩咐众人不得发出声响,悄悄地靠近过去。 他看清楚状况后,不禁眯起了眼睛。 神色满是难以置信。 那些人把牛赶进去后,撒腿就飞快跑开了。 离空地一里外的朱桢,丝毫不知老爹就在后面不远,兴奋地叫嚷着: “跑快点,马上就炸了!我觉着啊,水牛肉没有黄牛肉好吃,你们觉得呢?” 朱元璋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怒气冲冲地上前。 他冷哼一声,吼道: “咱觉得是你的屁股痒了!” 他这一声怒吼突然响起。 朱桢惊得瞪大了眼睛。 满脸的不可置信。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一扭头,就看到原本该在皇宫中的老父亲,竟陡然出现在眼前。 还一脸怒容地瞪着自己。 朱桢差点吓得尿裤子。 慌得六神无主了。 忙不迭地解释: “父皇,这牛是生病了,痛苦不堪呐,儿臣是送它归……” 朱元璋刚要开口。 就听到前方“砰”的一声巨响。 那空地上的地雷,爆炸了! 可怜那牛被吓得惊慌失措。 撒开蹄子狂奔。 却不幸的接连踩到更多地雷。 “砰砰砰”的爆炸声接连不断。 那头黄牛也是不停地惨叫。 没一会儿,就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山林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朱元璋突然冒出来,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尤其是朱桢,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他慌乱中,抬眼看向陆知白和朱棣。 眼神里满是幽怨。 仿佛在问,老爹微服出行,为啥不提醒他啊? 第381章 陆知白也是一脸无奈。 他哪能想到,这熊孩子胆子这么大。 一段时间没来,这地雷实验都玩出花了! 老朱家的儿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而朱元璋左右四顾。 终于是在地上找到了一根合适的树枝。 拎在手中,冲上前去,开始了喜闻乐见的父慈子孝环节。 “啪啪啪”地开始痛殴朱桢。 把这逆子打得鬼哭狼嚎。 朱元璋边打边训斥。 大讲了一通牛是多么的重要,种田离不开牛云云。 到得最后,朱元璋又气呼呼的,心疼不已的说: “牛血又不是不能吃,现在全浪费了,还有多少牛肉被炸飞了?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罚你三年的俸禄!要还不知悔改,你就去江西官田亲自耕田去吧!” 朱桢屁都不敢放一个。 满脸的凄苦,哀痛欲绝。 他感觉自己倒大霉了。 隔好一段时间才皮一次,结果,老爹从天而降。 陆知白假装没看到他的幽怨。 楚王可是他的学生,被打成这样,他脸上也无光啊。 朱棣倒是有一丝幸灾乐祸,他也觉得老六这熊孩子太离谱了。 虽然朱元璋勃然大怒。 但这牛…… 死都死了,晚上还是吃全牛宴吧。 刚好给他接风洗尘了。 把朱桢揍了一通之后。 朱元璋便会见了陶成道。 询问了一下这新式地雷火药的表现。 陶成道一把年纪了,自然是比朱桢靠谱许多。 同样的一件事,在他嘴里就不一样了。 陶成道说:“这头成年的公牛,至少有六七百斤,皮糙肉厚,却也无力抵抗地雷。 由此可见,这地雷阵,即便对上蒙古的重骑兵,也能将他们炸翻啊……” 他应对有度,一席话说得朱元璋心花怒放。 这么看来,逆子朱桢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虽死了一头牛,至少获得了一些实验数据。 朱元璋对这地雷的实战应用,充满了期待。 但他对地雷和火药的保存,也相当慎重。 毕竟前段时间,出了军器左库大火的事。 若烧的是存储火药的仓库,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既然牛都已经“宰杀”,新鲜热乎着。 一群人跋涉几十里,虽吃了干粮,却也已经饿了。 所以立刻就开始了烹制。 大半个时辰后。 全牛宴开始了,众人围坐在一起。 桌上,摆满了各种用牛肉制作的美味佳肴,香气四溢。 朱元璋坐在首位,看到牛肉,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未消的余怒。 陆知白与陶成道在一旁,讲一些火药的知识。 朱桢则坐最下面,低着头,不敢多言,只是偶尔偷偷瞄一眼朱元璋,生怕再惹他不高兴。 朱元璋突然开口道: “这牛肉味道倒是不错,可惜了这头牛,若用来耕田,想必一生也能耕得至少上千亩……” 陆知白赶忙应道: “父皇,事已至此,也算物尽其用。 楚王殿下为这地雷研制,费尽心力,倒是确实需要补补脑子……” 实话说,有勋贵和秦王等人的种种荒唐劣迹在前,楚王只是炸死一头从周边地主买的牛,还是为了吃,简直算得上小可爱了。 朱元璋神色和缓些许,又看向朱桢: “老六,往后做事,万万不许这般莽撞!” 朱桢连忙点头称是。 他就担心老爹一怒之下,把他研发地雷应该有的军功,给抹了…… 但朱元璋仍然没给他好脸色,道: “来人!把楚王关起来,关个一天一夜,让他好好反思!” 朱桢顿时睁大了眼睛,随后向陆知白和朱棣求救的看过去。 第382章 但这两个人左右四顾,开始看风景了。 朱桢满心悲凉,只能自己上了,号道: “父皇,儿臣还要研究新式地雷呢……” 朱元璋摆了摆手,不想理会他。 陆知白朝朱桢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你爹这么凶,谁敢帮你求情啊? 乖乖待小黑屋去吧,好歹还吃饱了…… 处理了逆子,朱元璋四顾道: “咱之前听你说,这里有什么高炉炼钢?在哪儿呢?” 陆知白道:“在几里之外。陛下,天色也不早了……” 朱元璋说:“还早着呢。带咱过去看看。” 他强烈要求,那其他人也没办法。 现在大约是下午五点左右。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陆知白却无心欣赏这般美景。 因为,出发不久,朱元璋便驱马上前来。 他在陆知白身边压低声音,说道真正的目的地其实是那水利设施。 老朱怕是不晓得,两者相距并不太远。 但陆知白听闻,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觉得老朱此行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果不其然是有问题。 竟然是以身钓鱼吗! 陆知白不禁在心底暗暗惊诧: “老朱的胆子可真是大得很!” 他既然明白老朱有所图谋,便忍不住焦虑起来。 然而,转念一想。 老朱命硬着呢。 一生中最大的挫折,就是六亲不顺。 可他自己当牛做马勤政几十年,又屡次遭受至亲离世的沉重打击,却还能活到七十岁,算很长寿了。 既然人家是有大气运的人,陆知白也就不再为此瞎操心。 反正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这是老朱的谋划,自己全然不知,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蒙鼓人啊! 即便如此,陆知白一路上还是竖起耳朵,留意着道路两旁的任何风吹草动,一颗心高高地悬了起来。 道路两边确实埋伏着人,不过皆是朱元璋调配的人手。 朱棣大概也察觉到了异常,一路上沉默不语。 倒是朱元璋,气定神闲。 大概是成天闷在宫中,难得见到外面的景象。 而栖霞这边,画风又与众不同。 朱元璋心情格外的好。 一路上。 朱元璋又问了陆知白不少问题,对他的种种奇思妙想称赞有加。 水声隆隆作响,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那山崖间的小型水库。 湍急的水流如银练般倾泻而下,带动了河岸两边的水力设备。 两架高大的水车旋转着,带动了鼓风机等设备。 炼钢的高炉就在百米开外。 此时天色已黑,高炉发出的光芒格外耀眼,将周围照得亮堂堂、暖融融的。 朱元璋亲自查看了那还没有彻底建设完成的车床。 他对工匠之事可谓一窍不通,不过听闻这奇形怪状的东西能够提升生产效率,心中也不由得充满期待。 于是,他又对在场的工匠好一番鼓励:“有困难尽管提!” 如此一来,身份也就暴露了。 但也无妨,反正明日他就要启程离开。 陆知白则是有些心不在焉,内心满是困惑。 毕竟,老朱未曾言明此行目的,说不定是自己猜错了? 因为,陆知白着实难以理解,这明摆着就是个陷阱嘛。 难道真会有人傻乎乎地往里跳? 事实证明,还真有…… …… 天色已然漆黑,朱元璋还在河岸边散步。 这钩直得不能再直了。 陆知白正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如何哄老朱去员工宿舍睡觉。 附近山林的某个方向,骤然传来金属的撞击声,有人高声呼喊着什么。 第383章 只是,这声音,起初被百米外的隆隆水声遮掩了些。 待到众人察觉时,喊杀声已然听得清清楚楚。 这片山林四周原本部署了众多重兵守卫,可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敌军,巧妙地利用了地形和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逼近。 他们集中力量,从一个方向发起突袭,成功撕开了一个缺口。 顿时,大批人马如潮水般,朝着朱元璋所在的方向汹涌而来! 朱元璋听到这骚乱的动静,精神一振,双眼反倒亮了起来,提起一把宝剑,笑道:“来得正好!” 无需他下令,朱棣早已听到动静,抽出宝刀,与他的亲兵以及朱元璋的护卫,迅速分散开来,呈弧形将朱元璋紧紧护在中间。 陆知白在朱元璋身旁高喊道:“护驾,有刺客!” 他身旁的几名护卫,也是个个神色凝重,严密地围护着他。 他们都未曾料到,竟然真有人胆敢行刺皇帝。 然而。 那群人自山林中冲出来时,口中高声叫嚷着: “清君侧,诛驸马!杀呀……” “???”陆知白听到这样的口号,瞬间脸色绿了,满心愤懑。 玛德,别让他知晓是胡惟庸在幕后煮屎! 朱元璋听了,也是似笑非笑。 他手提宝剑,一副跃跃欲试、恨不得亲自上阵杀敌的模样。 他身边的护卫纷纷弯弓搭箭,朝着敌人射去。 但此刻夜色已黑,一群人混战在一起,根本难以分辨敌我。 再加上他们大多是有夜盲症,所以弓弩使用有些受限。 朱元璋倒是不慌,朱棣等人贴身保护他,四周还安排的有军队。 只要敌人动了手,罪名就已经有了! 忽然。 一道烟花冲天而起,将四周短暂的映亮了一瞬。 身处众人保护中的朱元璋、陆知白,也是格外的显眼。 附近山林间,沙沙的响声不断,那是许多人疾行的声音。 谋反,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敌人攻势格外凶残,竟派来了不少人。 双方战斗异常激烈! 陆知白满心的卧槽,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又一次落到了战场中。 这古代真是太危险了…… 他神色很凝重,这回的战斗规模,可不是上次在钟山挖宝能比的。 而且还是夜间,形势颇有些不利啊。 陆知白紧紧挨着朱元璋,一副护驾的样子,将老朱护在身前。 眼看着敌人似乎越来越多,他忍不住问道: “陛下有什么后手?不然此地不宜久留啊!” 朱元璋也有一丝焦躁,但依旧从容,道: “沐英就快到了!” 又扬声道:“老四,再撑一会儿!今日战后,尔等皆论功行赏!” 在重赏的激励下,那些士兵顿时勇猛了许多,纷纷叫着:“护驾!” 却在这时。 旁边的河中,哗啦哗啦的响了。 一个个身影,如同水鬼一般,从河里爬了上来! 这片流域,是在水库下游,水流虽然湍急,但河道平稳,并无暗礁。 河水也仅有三丈宽。 十月天寒,但反贼显然也不在乎这些,直接从河那边泅渡而来,宛若奇兵天降! 这些水鬼一上岸,便立即同朱元璋周围的护卫短兵相接,激烈地厮杀起来。 不知是谁,更是朝人群中扔了个烟雾毒弹。 那玩意儿滋滋的冒起了熏人的绿烟,呛得众人忍不住咳嗽,简直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又是两个燃着火星的东西,飞了过来。 陆知白一看,瞬间一个激灵,便拉起朱元璋道:“快跑,炸弹!” 两人拔腿就跑。 不久之后,身后传来“砰”的两声巨响,令人短暂的耳聋。 第384章 护卫们顿时被炸得东倒西歪。 陆知白也是被巨大的气浪吹得跌出好几步,险些趴倒。 细碎的陶片打在身上,老疼了。 倒是朱元璋,有一定吨位,倒还算稳。 朱元璋怒道:“他们还有火药?!” 陆知白连忙说:“威力这么小,不是我们研究所的!” 这时,场面乱糟糟的,两人已经和护卫有些脱节。 朱元璋回顾战场,皱眉道:“沐英呢,怎么还没来!” 沐英什么时候来,陆知白不知道,他也不好问老朱是不是玩脱了。 关键是,他事前并不知晓。 若是晓得,还可以在栖霞谋划一番。 但现在么,只能指望老朱的布置了…… 陆知白道:“沐将军或许被拖住了,现在如何是好?” 就在这危急时刻,朱元璋当机立断道:“先撤!” 现在是夜晚,天色昏暗,他衣着普通,根本看不出来。 陆知白也赞同,先躲起来,等着沐英支援。 那些护卫忙是纷纷追赶而来,跟随朱元璋,往炼钢的高炉方向撤去。 然而。 在烟雾散去之后,又有一个烟花弹升空而起,再次映亮了下方。 距离最近的敌军,就是那群水鬼。 他们眼睛倒是犀利,似乎看到了朱元璋,随后就追杀而来。 箭雨纷飞! 便连朱元璋都挥舞宝剑,将一支飞箭格挡开去。 陆知白紧紧跟在朱元璋身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朱元璋为什么非要他随行? 难道是看他不顺眼,想要趁机把他干掉吗? 当然不可能。 按照已知信息推测,朱元璋先前对自己的谋划比较自信。 亲儿子朱棣贴身保护,干儿子沐英带大军支援。 那么,陆知白跟在老朱身边,就是纯纯的刷经验值嘛。 哪怕什么都没做,也是护驾有功。 但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够震撼? 无法给老朱留下深刻印象! 陆知白猜测,这或许是自己经历的唯一一次刺帝。 胡惟庸死后,皇权空前的加强,老朱双手插兜,没有对手…… 陆知白在想,要不要受点小伤啥的,换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是。 他怕疼啊! 万一玩脱了…… 他胡思乱想着,脚下便慢了些。 朱元璋回头一看,把他抓住,跑得飞快,骂道: “操练学生跟真的样,最该练的就是你自己!” 陆知白无话可说,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在百米外,高炉火光的映照下,敌人武器上反射的寒光,看得倒是清楚。 敌人的箭越来越刁钻了,长长短短,快慢不一。 一支急如流星的冷箭,突然射来。 “陛下小心!” 陆知白毫不犹豫地扑在朱元璋身上,利箭直直地扎进了他的右肩,差一点就要擦肩而过…… “嘶!”陆知白倒吸凉气,差点没疼死。 朱元璋大惊道:“你怎么不躲?傻孩子!” 陆知白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心道:我也想躲啊! 可这一箭实在太快了,很难躲开。 谁让他跑的慢,在朱元璋后面呢? 算他倒了大霉了。 后方,丁维亦是大惊,跑过来扶住陆知白,叫道:“恩公!” 此等险境,他也是尽力了,但总觉得,刚才那一幕有点古怪…… 眼见陆知白已无法行动,朱元璋微微蹲下,道:“上来!” 其余护卫俱是睁大了眼,颇为震撼。 丁维眼中却只有恩公,把陆知白托到了朱元璋背上。 老朱背起陆知白,仍是健步如飞。 陆知白亦是震惊,都精神了几分。 我敲,这是什么待遇! 那他现在,算不算是…… 龙、龙骑士?! 第385章 简直有些想笑。 但根本笑不出来,只是不断的抽着气。 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自己都能感觉到手臂湿漉漉的,血腥气扑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除了疼之外,没有其他感觉。 事发突然,箭上应该没有淬毒。 朱元璋眉头紧皱,心中颇为震撼,感动不已,眼睛几乎要湿润了。 这个女婿啊,平时怪聪明的,现在怎么这么傻呀! 但眼下不是谈感情的时候,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听着身后的喊杀声,问道: “附近有没有能躲的地方?” 陆知白思索片刻,道: “有……一些山洞……” 为了建设工程,得搭建一些帐篷吧? 但人多就出奇葩,有懒人找到了山洞,又大,还防风雨。 朱元璋当即下令:“往山的方向走!” 众人在黑暗中朝着山洞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的敌人紧追不舍。 朱棣率领亲兵断后,将其拦截。 喊杀声和打斗声交织在一起。 好不容易到了山洞,工程建完,这时已经没人住了。 里头气味非常感人,地上倒是有散乱的干草。 朱元璋小心翼翼地将陆知白放下来,一旁的护卫点亮了火折子。 丁维赶紧过来查看伤势。 陆知白垂眸往腰间看去,道:“香,囊……” 丁维赶紧摸出他的香囊,打开,发现里面有个银白色的东西。 是锡纸。 打开一看,一颗暗红色的药丸。 正是叶长春的独门秘药,救生丹! 上次那颗,救了丁维之后,陆知白又找叶长春要了一颗。 虽然用不上,但这样的宝贝,他还是想囤着。 万万没想到竟能用上! 朱元璋在一旁眉头微皱,关切的看着。 陆知白吃了药,感觉昏沉的脑瓜清醒了些许。 他道:“止血……” 丁维皱着眉头,这伤处的位置非常不好包扎。 但他手脚麻利,脱下外衫,迅速撕成一条条的。 他还带了外伤药。 “恩公,忍一下。” 话音刚落,那支箭就被他猛然拔了出来。 陆知白紧咬牙关,没留意到朱元璋紧握着他的手,一副忧心之色。 丁维飞快的给陆知白上药,包扎伤口。 陆知白觉得不够,又指挥他,暂时用布条系住了自己的左右上臂。 考虑到不知何时能就医,干脆把两条大腿也扎起来…… 这样可以减缓动脉血液的流速。 但需要隔段时间解开一下。 大致处理了伤口,朱元璋也是松了口气,道: “此番,委屈你了。” 陆知白道:“运气已经不错了……” 没有毒,射的也不是要害。 歇了片刻,他强忍着疼痛道: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 朱元璋沉思片刻,道:“先熄灭火把,都噤声。” 众人照做,在山洞中屏息以待。 几个好手,埋伏在洞口,等着敌人靠近。 朱元璋抱着陆知白,摸了摸他的脸,感觉有些滚烫。 陆知白安安静静的,朱元璋轻声道:“别睡!听到没?” 寂静了好一会儿。 陆知白哼哼唧唧的,声音惊讶:“太奶奶……您怎么,来了……” 朱元璋:“……” …… (今天请假,只有一更。 为啥呢,因为老话说,书生五十古来稀。 意思是,番茄的书能过50万字,自古以来都是稀少的。若能过百万字,可称祥瑞! 所以本喵要好好筹备下,书书的五十大寿~) 话说俺有一个新脑洞,贼有意思。 就是老朱带他的一大家子穿越修仙世界,金手指多子多福! 有没有类似的文推荐鸭,没有的话以后我写个番外_(:3」∠)_ 朱元璋暗自思忖:“太奶奶!这家伙的太奶恐怕早就死了吧……难道他已然糊涂了?” 第386章 于是,朱元璋愈发忧心忡忡。 陆知白轻声笑了笑,暗自想道:“不逗你了。” 他嘟囔着:“我好困……” 任凭朱元璋如何呼喊,他依旧沉沉睡去。 …… 这一日的白天。 朱标代替朱元璋上朝,此乃前所未有的事情。 朱标未做多番解释,仅言朱元璋有事在身。 于是,群臣私下里不免诸多猜测。 皇帝莫非出了什么状况? 譬如,洪武九年之际,朱元璋曾大病一场,足足半月未能上朝…… 但他们也唯有私下揣测罢了。 上午,一切尚属正常。 待到下午临近下值之时,朱标便派人去邀胡惟庸前来议事。 岂料,稍迟了一步,胡惟庸已然归家,言称身体略有不适。 朱标旋即派太医上门探望。 送走太医,胡惟庸的神色终于略显凝重。 “老狐狸不在家,小狐狸倒警觉……” 胡惟庸早已获取确切消息,朱元璋和陆知白等人一同前往了栖霞。 早年之时,朱元璋确实喜好微服私访,亲自查探民情。 然如今政务愈发繁忙,出宫渐少。 故而,此次乃是极为难得的契机! 胡惟庸断无可能错失。 他深切知晓当下与朱元璋的争斗,已然到了你死我活之境。 所幸,此前早有绸缪,手中倒并非无兵马…… 于是这日,胡惟庸便联络并收买的心腹与武将,命他们留意栖霞那边传回的情报,先行布置,待天黑之后果断动手。 并且。 胡惟庸深知朱元璋的性情,必定会预留后手。 因而,胡惟庸亦派人,守在栖霞附近的各个关口,旨在堵住援军…… 这之后,只需静候消息即可。 …… 夜深了,将近半夜之时,一道急报传入宫中。 朱标接到此报,虽有所料,却仍不免惊诧,随后暗暗忧惧。 “父皇所料不差,那些乱臣贼子竟真敢谋反!” 幸得他早有准备,入夜之后,便派兵包围了胡府,并加强了皇宫的守卫。 甚至,还遣了一些人守护在公主府周遭。 而收到这份急报之后,朱标心中不禁感慨,他有先见之明,公主府确实需要保护。 只因,反贼竟是打着清君侧、诛驸马的旗号! 真不知陆知白如何得罪了他们…… 除此之外,朱标亦关注着那些武将的动静。 好在,那些公侯并未亲自出动。 其实白天时,陆仲亨、费聚皆收到了胡惟庸的秘密传信。 告知他们夜晚有大事发生,需要他们派兵支援。 两人虽说并非绝顶聪慧,但也绝非愚钝之辈。 今日朱元璋未上朝,不知去向,胡惟庸便要调兵? 即便是傻子也知晓,他存有不臣之心。 陆仲亨与费聚,先前和胡惟庸相谈甚欢,众人平日无事相聚,咒骂一番那狗皇帝。 并且存有一些金钱往来,有时为胡惟庸办事,收取些许报酬,有时给胡惟庸一些孝敬。 此皆属常情。 然而,真到了谋逆之时,那便是要与往昔出生入死的老战友为敌。 寡不敌众啊! 他们今日未曾饮酒,皆颇为清醒。 而后,陆仲亨和费聚不约而同地称病。 即便如此,两人亦是焦虑万分,感觉即将变天…… 不过,除却他们,胡惟庸暗中收买的武将众多。 诸如都督毛骧,旗下的卫士刘遇宝等人,乃至江湖人士、亡命之徒魏文进等等…… 皇城之中,看似一片静谧,实则风暴正在酝酿。 …… 次日清早。 虽天寒地冻,朱长乐起身却不算晚,今日打算前往大学书局瞧瞧。 她听闻侍女在议论,自家外面似乎被兵卒围住。 第387章 朱长乐便让邓姑姑去查看情形。 邓姑姑寻到外面军队的首领,原是一个千户。 询问一番。 那千户最终说道:“栖霞那边传来急报,有人行刺皇帝,驸马负伤。 太子殿下担忧公主安危,特命我等在此守护,府中若有异样,需即刻告知。” 邓姑姑吓得面色苍白,赶忙快步回府。 此事重大,全然出乎意料,她不知该如何向朱长乐禀报。 她向来沉稳,此刻也忍不住流露一丝慌乱之色。 朱长乐见状,更是追问究竟。 邓姑姑考虑到当下形势不明,太子不会无的放矢。 为保安全,还是告知朱长乐为好,若有变故,应早做准备。 邓姑姑遂将消息道出。 朱长乐一听,便睁大双眸。 随后,双眼一闭,身子发软,几欲跌倒。 邓姑姑连忙抱住她娇柔的身躯,喊道:“殿下,莫要慌乱……” 朱长乐几乎难以言语,艰难地问道:“驸马……他,受伤了?” 邓姑姑赶忙宽慰道:“陛下身旁护卫众多,驸马定然无大碍。” 这并未能减轻朱长乐心中的忧虑。 泪水不知不觉间便涌了出来。 她满心所想,陆知白身娇体弱,又惧怕疼痛,此番与陛下一同出行,竟遭遇刺杀。 那些人竟敢谋逆,该是何等的穷凶极恶…… 朱长乐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邓姑姑抱住她,连忙唤侍女帮忙,又叫来太医。 待朱长乐醒来,便见邓姑姑神色略显复杂地望着她。 朱长乐嗓音微哑地问道:“栖霞可有新的消息?” 邓姑姑摇头,接着又懊悔道: “我不该将此事告知您……殿下,太医说,您有喜了!” 朱长乐未曾预料,微微睁大双眸,一时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邓姑姑又道:“已是有月余了……” 朱长乐恍然回神,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 一想到陆知白在栖霞,尚生死未卜,泪水又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邓姑姑忙道:“殿下莫要胡思乱想了,先深呼吸……” 朱长乐依着她呼气、吸气,情绪渐渐平复了些。 便吩咐道:“立即派人去栖霞,询问情况。” 想了想又道:“宫里也要速速去问问,他们的消息或许更快一些……” 如此大事,马皇后亦是清早方才从宫人口中知晓,当即脸色大变。 但尽管心中忧急,马皇后却很快便镇定下来。 想她年轻的时候,正是乱世,朱元璋在外征战,她就和那些将士的家眷,带着孩子,做些后勤,常常担忧地等着消息……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朱元璋已经登基十二年了,竟然有人敢谋反搞刺杀,这倒是她未曾想到的。 马皇后旋即派人向朱标问询个究竟。 既然母后如此迅速便获知了消息。 朱标不再遮掩,如实告知: “不久前已传回最新情报。叛乱已然平定,父皇并无大碍,只是驸马为护驾负伤,却也无性命之忧……” 马皇后闻此消息,满心疼惜。 暗自思忖: 这倒霉孩子,真是实诚得紧,唉…… …… 朱标几乎一宿未眠。 昨日,他一直派人在胡府周遭盯梢。 半夜。 依照预定计划,派人前去捉拿胡惟庸。 未曾想,胡家竟只剩茫然失措的奴仆。 不知何时,胡惟庸与其家眷已从密道逃离! 不过无妨。 朱元璋早有周密的部署,胡惟庸断难逃脱…… 而满朝大臣,天尚未亮便前来上朝。 一些人在路上察觉到调兵遣将的痕迹,心下皆感异样。 众多大臣暗自心惊,却也不敢妄加揣测。 待到上朝,气氛愈发诡异。 第388章 只因众人皆发现,今日,右丞相胡惟庸,并未前来。 难道又告病了? 最为可怖的,是皇太子的神色。 凝重至极,且透着愤怒与哀痛。 朱标环视众臣,声若雷霆,怒声喝问: “胡惟庸为何不来上朝?” 众臣皆摇头不语,他们又怎会知晓。 唯有少数人神色异样,有不妙之感…… 朱标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霍然起身,怒喝道: “本宫收到栖霞传来的消息。昨日傍晚,父皇与驸马竟遭刺杀。这群反贼,当真是胆大包天!” 此语犹如晴天霹雳,令满朝文武骇然变色。 所有人皆震惊慌乱了。 也难怪朱标此刻满脸肃杀之气。 众人皆对朱元璋的状况极为关切,忙是纷纷询问。 朱标继而又道: “幸而父皇吉人天相。然而驸马为护驾,身负重伤……” 朱标一脸沉痛,紧接着,又愤懑起来: “栖霞传回消息说反贼已经招供,这一切,皆为胡惟庸指使! 他擅权跋扈,胆大妄为。暗中收买的武官不计其数,竟有不臣之心……” 朱标的这番话,犹如又一道惊雷炸响。 诸多大臣瞪大双眸,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愕。 他们着实无法相信,胡惟庸怎会有如此胆量? 一些人轻声质疑。 朱标一甩衣袖,冷哼一声,问道: “他若心中无鬼,为何逃窜?如今胡家只剩下奴仆!” 闻得此言,即便再如何震惊,众人也不得不信胡惟庸犯下了弥天大罪。 人群之中。 陆仲亨、费聚等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惊出一身冷汗。 胡惟庸潜逃,他们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亦不知是否会牵连自身…… 朱元璋安然无恙,倒也在预料之中。 毕竟他历经无数风浪,都没有倒下…… 朱标于金銮殿高台之上,开始了他的表演。 朝中出了奸臣,父皇遇刺,纯孝的朱标,自然是忧心忡忡,又嫉恶如仇,对胡惟庸等奸党厉声斥责! “一直以来,父皇对他信任有加,委以重任,给予优厚待遇…… 还有那些与之勾结的文臣武将,哪一个不是蒙受皇恩?这便是他们的回报吗?!” 朱标一番痛斥。 众多大臣纷纷点头,即刻表态,怒喝道: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就在此时。 御史中丞涂节突然高声道: “启禀太子殿下!臣前段时日,就一直欲告发胡惟庸的谋逆之心,可他以臣全家老小的性命相胁……” 他还要继续哭诉自己如何忠心耿耿。 其他大臣纷纷侧目。 脸上皆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这家伙,此前不告发,如今朱元璋遇刺,胡惟庸倒台,你却第一个蹦出来踩?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要谋逆? “好,甚好!” 朱标连连点头,面露赞赏之色。 而后,猛然提高音量,大声喊道: “来人,将涂节押下,关进刑部大牢!” 涂节瞬间呆若木鸡。 这是何意? 他急忙高喊: “太子殿下,臣何罪之有啊!” 朱标负手而立,不予理会,继续说道: “传本宫旨意,御史大夫陈宁、商暠,太仆寺丞李存义……通通押入大牢!” 他一口气念出诸多名字,皆是平素与胡惟庸关系密切之人。 满朝文武,瞬间皆神色肃穆,脑袋犹如炸开一般—— 太子敢如此行事,必然是得了陛下的授意! 一切都在陛下掌控之中! 此时的陆仲亨和费聚,满心皆是冰凉,寒意自骨头缝中渗出…… 太子对这些人员如此清楚,显然朱元璋早已掌握胡惟庸不少罪证,只是暂未发作。 直至如今,终于有了谋反的实证,才终于悍然出手。 第389章 这下子,胡惟庸,乃至整个胡家,都将万劫不复! 幸好他们昨日清醒,未跟着瞎起哄…… 今天想来,着实不解胡惟庸究竟如何思量,竟敢以卵击石…… 但今日,朱标暂且未动那些武将。 老爹未归,硬骨头他有点啃不动…… 朝会结束。 满朝文武匆匆退去,唯恐沾染上是非。 却忍不住纷纷议论。 尤其是武将,许多人神色不自然,眉头紧皱,满脸忧虑。 一些人神情凝重。 天下承平十几载,他们有些忘却朱元璋指挥若定的可怕,今天重新回忆起来了…… 朱元璋从元末的乱世中拼杀而出,所有的对手皆被其击败,胡惟庸究竟何来的胆量与自信? 亦有一些人忙着通风报信…… 却都是人心惶惶,生怕与胡惟庸扯上半分关系。 …… 一条河道中。 一艘乌篷船平稳行驶着。 胡惟庸盘坐于地,透过窗子朝外眺望,微微眯眼,不见丝毫挫败之态,反倒有一丝得意。 谋反诚然失败了。 早在半夜察觉宅子被围,胡惟庸便知晓,朱元璋早有防备。 既然如此,成功之机渺茫。 故而,他携家人从密道离开宅子,即刻赶赴渡口,走水路,准备出海! (九月开始,恢复两更哦~因为……因为我懒∠(??」∠)_) 一些相关的出海文书,于胡惟庸而言,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已然精心乔装改扮,自忖绝不会有人能将其识破。 这大明,他是一刻也不愿多作停留了。 至于谋反,本就未存奢望必定成功。 若能侥幸刺杀朱元璋,那自然是最好。 倘若不成,便离开大明,另觅发展之处! 那倭国,如今正处于乱世,倒不失为一个可去之地…… 只不过,一切美好的畅想,在接近一个渡口时戛然而止。 前方竟是船只密集,大大小小皆拥堵一处,行动不得。 众多人皆在抱怨,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岸上伫立着官兵。 而众船前方,两艘官船一左一右,拉起了两根粗大铁索,径直阻断了河道。 胡惟庸不由得伸长了脖颈朝外望去,那圆圆的胖脸上,瞬间浮现出凝重之色。 他忽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掌心开始冒汗了…… 所有船上之人皆要接受查验,方可放行。 即便放行,前方亦有关卡相候…… 胡惟庸定了定神,强装出一副泰然自若之色。 人多眼杂,他不信此处的官兵能将他认出。 况且,他已巧妙乔装,改换了容貌。 终于,轮到他的船了。 仆人递出文书,声称他们是派遣至倭国的使者。 未曾想,那几个官兵盯着胡惟庸瞧了瞧,猛然一扬手道:“来人,把他拿下!” 甚至,他们脸上还爆发出惊喜之色,如狼似虎般扑了上来。 胡惟庸颇感意外,大声呼道: “凭何拦我,我乃是使者。耽误了两国邦交,尔等担待得起吗?!” 为首的武官笑道:“胡惟庸,你莫要再装了,某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胡惟庸犹自镇定,冷哼一声: “我一介微末小官,怎会是胡惟庸?你们定是认错人了!” 那武官却不为所动,冷笑道: “胡大人,你过得了这一关,过不了下一关!每一处关卡,陛下皆安排了人手,你可明白!” 未等他再多言。 官兵们一拥而上,将胡惟庸牢牢制住。 胡惟庸奋力挣扎,却徒劳无功。 即便此前再如何故作镇定,此刻,他的面色也已然苍白如纸,如同坠入冰窖之中。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朱元璋的筹谋部署,竟严密周详到如此地步…… 第390章 倘若他能早一些出发,或许,还有出海的机会。 胡惟庸连同他的家人,被五花大绑,押至岸上,而后快马加鞭地往皇城中送去…… 胡惟庸的眼神中,满是绝望之色。 面色灰败,犹如丧家之犬,狼狈至极。 终究是输给了朱元璋。 他心中仍有不甘。 对方毕竟是皇帝,掌控着众多人力,他已然尽力了…… 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他的次子。 他们分头行动的,只盼这孩子能逃出生天…… …… 这天上午,老二秦王朱樉、老三晋王朱棡,一起抵达京师。 朱樉身材壮硕,虎背熊腰,一双浓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 朱棡则面容俊朗,剑眉星目,身姿修长挺拔。 兄弟二人风尘仆仆,匆匆入宫。 见到朱标,行过礼后。 朱樉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大哥,听闻父皇在栖霞遇刺,究竟是何情状啊?” 他瞪大双眼,满脸皆是惊愕与焦急之态。 朱棡也紧跟其后,急切说道: “大哥呀,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着实把我们吓得不轻!” 朱标面色沉凝,缓缓说道: “此事确凿无疑,所幸父皇安然无恙,只是驸马陆知白为护驾负伤了……” 朱樉和朱棡听闻,皆是大惊失色,脸上瞬间写满了忧思。 “大哥,我与三弟此刻便要去栖霞探望!”朱樉心急如焚,声调都高了几分。 朱棡亦是点头,一脸恳切: “大哥,一得知父皇遇刺,我的心便痛不可当,非要亲眼目睹父皇无事,方能心安……” 朱标微微皱眉,宽慰道:“父皇凌晨派人传信过来,确然无事,你们不必前往了。” 可朱樉哪肯罢休,着急说道: “大哥,父皇想我们了,才召我们大老远归来。他竟遭遇刺杀,我们岂有不尽孝之理?” 朱棡也赶忙附和:“大哥,我们保证不打扰父皇休息。” 实际上,两人皆心知肚明,身在封地,难得有在父皇面前刷好感度的机会。 此次着实是天赐机缘。 朱标见他们如此坚决,犹豫片刻,终是点头: “那好吧,你们便去看看,其实我亦放心不下父皇……对了,先去给母后请个安。” 朱樉和朱棡得了应允,喜不自禁,立刻进宫去见马皇后。 接着,又马不停蹄、快马加鞭地朝栖霞奔去。 一路上,两人皆是连连惊诧。 山外的官道,连接着一条宽阔平坦的灰白色道路。 还有人在施工。 绕过施工的部分,两位王爷踏上了这灰白色的路。 朱樉忍不住惊叹道: “这路竟是如此平整宽阔?行走其上,几乎没有颠簸之感。” 朱棡亦是不住地点头,附和着说道: “不知这是何种材料,前所未见呢……” 走上水泥路之后,他们遇见不少人。 已然是冬天,天气寒冷,可这原本该是荒山的地界,却是行人与车马不绝。 道路两旁,更是建起了种种设施,皆在开门迎客。 朱樉越看越觉奇异和不解,道: “不是说这边是荒山吗?我看倒是颇为繁荣兴盛。” 朱棡也是惊得睁大双眼,道: “听闻这里发现了矿产,有一个驸马在此开矿。 短短时日,竟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路,必然是通向栖霞山里,兄弟两个沿着道路前行。 而栖霞这边的人,也都听说了朱元璋遇刺的事件。 虽说心中有些惊惶失措,但日子依旧照常过活,并未有太多改变。 只是聚在一起说小话的时候,更为小心了。 而秦王晋王兄弟两个,策马在路上走到一半,便碰到了一队人马,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勒马急停…… 第391章 话说先前,当秦王和晋王刚刚抵达京师之际。 在栖霞这边,陆知白缓缓睁开双眼。 只觉脑袋仍有些昏沉。 但所幸,他还活着! 这会儿回想起昨晚,才晓得后怕。 稍作适应之后,陆知白望向守候在一旁的丁维,问道: “我说胡话没有?” 朱元璋大步迈进,应声道:“说了。” 陆知白瞪大双眼,满心忐忑地问道: “说了啥?” 朱元璋走上前来,查看了一下他的气色。 见其虽面色苍白,然双目黑亮,还算有神。 夜间发起了烧,现在已经退了。 朱元璋这才稍稍宽心,说道: “你说,好疼,胡惟庸,沙比。沙比是何意?” 陆知白闻此,顿时哑然,不禁失笑出声。 他略作解释,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还有说别的?” 丁维摇了摇头。 陆知白这才勉强安下心来,又环顾四周,接着问道: “这里是医馆?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朱元璋叫人过来伺候他洗漱,又让他吃些东西,同时讲述起昨日后续之事。 原来,陆知白着实倒霉。 他在山洞睡去不久,沐英便带着援兵赶到了。 那些反贼瞬间一败涂地,狼狈逃窜,而后又遭追杀。 于是,朱元璋即刻带人,将陆知白匆忙送至医馆之中。 这医馆乃是叶长春的大徒弟所开,在治外伤方面颇具真传。 朱棣亦受了些伤,不过并不严重。 朱桢在几里外的小黑屋中,半夜听闻消息,摸黑赶来,哭得稀里哗啦。 又在陆知白跟前守了半宿,方才刚刚睡去。 老朱讲述这些的时候,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踱步。 他双手背负,神情焦躁不安,眉头紧皱,似有要事在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知白忍不住问道: “陛下,可是有何心事?” 朱元璋长叹一口气,说道: “咱带了两斤奏疏,已批完了……” 这漫漫长夜,他若不看点什么、写点什么,便觉浑身发痒。 实在难耐,只好把陆知白发行的话本子拿了出来,掂着朱笔。 开始还觉要批之处太多,实难下笔…… 未曾想,不知不觉间,竟看完了! 陆知白一听,便知晓这先天奏疏圣体,是毒瘾发作了。 朱元璋慨叹道: “下回再出门,应当带个十来斤才够啊……” 陆知白心中自是明了,出了这般大事,老朱定然急切想要回京师查看状况,却又不好直接将他丢下不管。 故而,他既已醒来,便识趣地说道: “陛下,不知京中如今情形如何,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朱元璋正欲提及此事,却又有所犹豫,问道: “你现在这身子,能否经受得住路途颠簸?” 陆知白回道: “水泥路平坦规整,已与官道相连,应当无碍。” 于是,朱元璋不再推托。 一行人即刻启程离开。 朱桢也不再在山里搞火药了,跟随众人一同返京。 路途之中。 陆知白倚着车壁。 马车那轻微的颠簸,碰到他肩膀的伤口,令他不禁微微呲牙,倒吸凉气。 朱元璋见状,递过一条锦被,稍作思索后,又道: “你过来,靠在咱身上。” 陆知白推辞了两句,便嘿嘿靠了过去。 不得不说,老朱身躯肉乎乎、暖融融的。 优质靠垫! 朱桢和朱棣骑马而行,听到车厢里的对话,纷纷侧目,眼中满是羡慕之色。 不过,好像有点羡慕不来。 朱元璋又露出极为痛惜关切的神情,叹道: “你这小身板,竟敢为咱挡箭……这些孩子中,像你这般孝顺的,当真不多。此番,咱定要好好地封赏你!” 第392章 陆知白微微一笑,神情云淡风轻,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满不在乎地说道: “陛下言重了,我这把年纪,黄土都埋到脚脖子了。 莫说挡一下,便是挡十下,又有何妨?” 朱元璋:“……” 他神色严肃,厉声道: “小兔崽子,休要胡言乱语!也不知讨个吉利的口彩。” 甚至再次叮嘱他,日后切不可再这般胡乱说话! 陆知白稍作思索,笑道: “也是哦,往后不会再有人敢谋反了,倒是要感谢胡惟庸,给了我救驾的机会……” 说到此处,他忽的想起,问道:“胡惟庸呢?” 朱元璋冷哼一声,握拳说道: “咱已布下天罗地网,他插翅也难飞!” 陆知白相信朱元璋的谋划,道: “陛下运筹帷幄,当世无人能及……”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动静,一通“哥哥弟弟”的喊着。 朱元璋掀开车帘,就看到秦王和晋王,便笑道:“你们两个回来了。” 而两个王爷见他好好的,顿时争着挤上前来,叫道:“父皇!” 朱棡眼睛一红,说道: “儿臣刚刚才到京师,就收到父皇遇刺的消息,实在担心得要命啊。” 朱樉也是不甘落后,立刻说道: “儿臣一口水都来不及喝,便赶往栖霞,生怕父皇少了一根汗毛……” 朱元璋点头道:“好了,知晓你们孝心。” 想了一想,又说:“你俩上车来。” 两位王爷连忙登上车,才发现车里还有一个少年,不由得仔细打量。 朱棡微微眯眸,心想:这就是驸马了?此人似乎比我还要俊美? 朱樉的目光中,则是有些深意,好一个病美人。 陆知白已是坐直了些,含笑向他们道: “见过两位殿下,恕我有伤在身,不能全礼……” 两位王爷自然也不会追究,纷纷笑着与他寒暄起来。 过了阵子,陆知白觉得坐直太累,又懒洋洋地靠在朱元璋身上。 而朱元璋竟然还没有训斥他。 秦王和晋王见状,心中都是一突,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光之中颇有些说不出的妒忌! 他们现在满心困惑,这家伙到底从哪冒出来的? 怎么在父皇面前如此得宠? 这个驸马,也太夸张了些! 他们两个越看越酸,感觉父皇对他们都没么温柔过…… 朱樉不由得思考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自己在父皇心里,到底排第几? …… 一行人回到京中。 陆知白想着消息肯定已传出,还不知娘子如何担心呢,便急着回家。 朱元璋就派车送他回去,即便已到京城,也没有放松警惕。 一路上,陆知白的马车前后左右,皆有兵丁随行,在长街上浩浩荡荡的走过。 所有行人都避退,呆呆的看着。 这是哪位大人物出行? 好大的阵仗! 朱元璋自己,则迫不及待的带着几个儿子回宫去了,想要知晓胡惟庸的下落…… 陆知白抵达自家门口之时,那些守卫的精兵尚未撤离。 他无暇顾及许多,在丁维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虽说昨日方才离家,却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朱长乐闻知他归来,亦是步履匆匆赶来相迎。 邓姑姑搀扶着她,一众侍女亦小心翼翼,唯恐她有所闪失。 小夫妻两个在前院相见。 朱长乐瞬间双目泛红,快步迎上前去。 她眉头紧蹙,上下仔细查看,问道: “伤到何处了?如今感觉怎样?” 陆知白微笑着说道: “并无大碍,娘子莫要忧心。” 朱长乐泪目盈盈,不信地说道: “瞧你这面色……” 待二人回到房内,朱长乐执意要探究他究竟伤在何处,帮着陆知白褪去衣物。 第393章 当看到肩头那微微渗血的厚厚纱布,她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簌簌落下。 她伤心地道: “你竟受了如此重的伤……” 陆知白轻声说道: “父皇遇刺之时,我恰在一旁,怎能坐视不管?” 富贵险中求啊。 朱长乐沉默不语,依旧满脸心疼之色。 陆知白微微含笑。 心中觉得,能得人关怀,感觉很好。成家与否,果真是大不相同啊。 他轻轻抚摸着朱长乐的秀发,宽慰道: “莫要担忧,不过些许皮肉之伤,调养一番便好了。” 朱长乐依旧缄默,深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可这其中的伤痛,自己却无法替他分担。 陆知白笑道: “莫要哭了,我想洗把脸。” 朱长乐这才恍然回神,忙问道: “你可饿了?用过饭食没有?想吃些什么?” 虽未料到他会突然归来,但家中的大厨房始终有人值守,随时能够端出饭菜。 朱长乐打开房门,吩咐下人呈上些餐食。 房门刚开,邓姑姑略作迟疑,旋即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来,道: “驸马安然归来,府中便是双喜临门。” 陆知白伤口持续作痛,正需转移注意力,听闻此言,顿时来了兴致,问道: “另外一喜为何事?” 朱长乐面露羞涩,微微垂眸。 邓姑姑道:“殿下有喜了。” 陆知白一听,瞪大双眼,眼中光芒璀璨,紧盯着朱长乐端详道: “当真?我竟要有孩子了?” 说着,他伸出手去,轻轻触摸着朱长乐那平坦的小腹。 刚一抬手,便觉右臂疼痛难忍,于是换了另一只手,轻轻摩挲。 邓姑姑笑道: “才一月有余,尚未显怀呢。” 朱长乐则是轻轻拍落陆知白的手,羞怯地道: “有人在呢……” 陆知白却咧着嘴,欣喜若狂,不住地念叨着: “我竟也有孩子了,哈哈……” 这种感觉,当真是奇妙至极。 不过,古人成婚较早,在他们眼中,此乃寻常之事。 但陆知白两世为人,这还是头一遭拥有自己的孩子,其激动之情,自不待言。 用过饭后,朱长乐详细询问昨夜的情形。 听闻者,皆是满脸后怕之色。 陆知白安慰道: “陛下智谋超绝,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实则也确实如此,虽说略有小小意外,但大体与计划相差无几。 并且。 陆知白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朱元璋既已出宫,昨夜的刺驾是必然事件。 即便胡惟庸没有派人,朱元璋自己亦会制造假象! 总之。 自朱元璋出宫之后,胡惟庸的谋反之罪便无从逃脱了,乃是一个必死之局。 只是他未曾料到,胡惟庸的胆子竟如此之大,天色一黑便派人动手,着实心急难耐。 虽知晓朱元璋早有谋划,但陆知白仍想知晓胡惟庸现在如何了。 不过,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明日自会有消息传来。 …… 朱元璋并未让他失望,回宫之后,下达的第一道命令,便是通知满朝文武准备上朝。 即便此刻已是半下午了,但情况特殊,他说上朝,众人便得上朝。 随后,朱元璋见到了朱标,听取汇报,了解他不在之时所发生之事。 朱标做得甚是出色,朱元璋甚为满意。 紧接着,他又见到了忧怒交加的马皇后。 耳朵险些被扯下来。 马皇后怒不可遏,道: “莫以为我不知,你分明是故意出宫,竟如此冒险,还害得驸马受伤……” 朱元璋好一番巧言劝慰,又弓着身子道: “妹子,你扯吧,耳朵越大越有福气,来来来,再扯大些~” 把马皇后逗得破涕为笑。 第394章 而后,朱元璋便称要上朝,借机溜走了。 接下来的朝会上,众多大臣匆匆赶来。 见皇帝安然无恙,他们瞬间纷纷表起了担心与忠心。 词汇量之丰富优美,令人叹为观止。 随后,众口一词,开始斥责那乱臣贼子胡惟庸。 朱元璋已知胡惟庸被擒住,故而底气十足。 况且,他此刻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即便将胡惟庸当场处决,亦无人敢有异议。 朱元璋便一脸悲愤之色,开始了他的表演。 大致是朱标在早朝上的加强版。 主题只有一个—— 朕对他们恩重如山,他们竟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是九族皆死不足惜啊! 对于此事,朝中无人敢有异议。 朱元璋随后下令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直接以最高规格,审问胡惟庸! 审问他究竟为何谋反,同党又有何人。 这目的,就是寻找更多证据,打尽胡惟庸的党羽,把此事办成铁案! 做完这一切,朱元璋长舒一口气,终是有了几分如释重负之感,顿觉格外安心。 …… 晚上,公主府来了许多人。 听闻陆知白终于归来,他的好友们纷纷前来慰问。 朱橚自然是第一个奔来,今日上午听闻父皇遇刺、陆知白受伤的消息,他着实担心坏了。 叶长春随后也亲自前来,查看陆知白的伤势,开具了一个补血养身的药方,又叫人把药送来。 得知陆知白用掉了那颗救生丹,叶长春思索片刻,虽有些肉疼,但还是又给了他一颗…… 陆知白不禁觉得好笑,说道: “我真心希望用不上,留着当作传家宝算了……” 叶长春笑道: “好好在家待着,自然就用不上了。” 大学里,郭雄文、范显祖等人亦前来探望。 至于那些学生,更是心焦难耐,恨不能一同前来。 奈何人数众多,今日只好先派几个代表。 便是夏原吉、耿小二等人。 研究所的研究员们,早已按捺不住,加之距离较近,最先赶来。 尽管来得匆忙,但他们还是大包小包,未曾空手。 带了许多自家特产,甚至是有咯咯叫的老母鸡,主打一个礼轻情意重。 后来,因人数实在众多,陆知白只好在大厅中招待众人,像是在开大会。 范显祖捋着胡须说道: “驸马平安无事,甚好啊!这些学生刚听到消息时,简直如疯了一般。 谁的话都不听,径直跑到胡惟庸家中,声称要为你报仇……” 陆知白不禁暗叹: “真是一群熊孩子啊!” 但既然是险些,就说明还没有烧。 耿小二等学生神色有些不自在,愤愤然但又心虚。 范显祖微微含笑,看了夏原吉一眼,说: “多亏了夏原吉阻拦他们,不然恐怕已经酿成大祸了。” 陆知白也望向夏原吉,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夏原吉深深端详着他。 今日上午,他听闻驸马受伤的消息,真如晴天霹雳一般,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他的恩公啊,他还没有来得及报答呢。 但此时在众人面前,夏原吉收敛情绪,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不徐不疾地拱了拱手,说道: “院长,今得知胡惟庸竟敢谋反,您又负伤,大家着实激动万分,无比愤慨,欲火烧胡府,为您报仇。 但我劝了一路,望他们好生想想。出了这般大事,胡惟庸定然要被抄家。 我们若此时纵火,岂不是会影响接下来的抄查? 或许会有人浑水摸鱼,卷走财物。 甚至,我们可能会被视作胡惟庸的党羽,从而牵扯到您。兹事体大,我绝不能让他们去冒险。 第395章 好在众人听我分析之后,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放弃了……” 顿了顿,夏原吉微微张口,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虽说放弃了纵火,可有些学生对胡惟庸恨之入骨,已然在打探他老家的具体位置,准备有空去挖他的祖坟呢…… 有一部分学生,来自底层,经历了些摸爬滚打,颇为彪悍。 听夏原吉这般汇报,在场的许多人皆望向他,露出赞赏之色。 这个少年年纪不大,可处事却已相当老辣。 一般的孩子实难想到如此之多,他倒是稳重,又具大局观,知晓轻重是非。 陆知白听了,露出笑容,亦是轻轻点头。 夏原吉果真不简单,虽是从小地方而来,但或许是生性通透聪慧,又读过诸多史书,竟有如此高的政治觉悟! 不过,陆知白又看了范显祖一眼。 这个话题是他先挑起的,分明是在为夏原吉铺垫。 否则,以夏原吉的谦虚低调,大约不会特意宣扬。 如此看来,范显祖对夏原吉倒是相当看重…… 陆知白简单嘉赏了夏原吉一番。 虽是口头表扬,却也让一些学生心中甚是羡慕。 就连那些个研究员望向夏原吉时,亦有些羡慕。 这孩子实乃读书种子,又这般聪明稳重,必然能成为驸马的亲传弟子,前途定然光明,不可限量。 但陆知白却是不提此事。 甚至,范显祖提及期中考试的成绩已然出来了,陆知白这才想起。 不过,他往后这些日子定是要养伤的,诸多事务,只能慢慢处理。 大学里所有学生其实都在等着后续。 陆知白之前曾说过,要依照期中考试的成绩来挑选亲传弟子。 哪曾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 范显祖也只是提了一下便罢,而后劝陆知白好好养伤。 众人交谈了一阵子。 朱长乐忍不住遣了一个侍女去询问,陆知白的伤口是否要换药。 其实就是在委婉地提醒众人该走了。 于是,大家表达过关切之情,纷纷告辞。 陆知白回房。 他肩上有伤,朱长乐叫人把下面的褥子又加厚了些,弄得又厚又软。 陆知白躺到床上,惬意地叹道: “还是自己家好啊。” 朱长乐躺在他身边,放下帐幔,蹙着眉,心疼道: “你受苦了……” 陆知白侧躺着,笑道: “多少人想救驾都没有机会呢,我的运气算不错了。” 朱长乐哼道:“你还说……” 陆知白但笑不语,手已不老实起来,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摸着。 白天衣服厚,这会儿可以摸个痛快。 陆知白感慨道: “这里当真有一个孩子吗?真是太神奇了!” 虽说他很清楚小生命的孕育过程,但仍不得不惊叹于生命的神奇。为什么雌雄一结合,就会有新生命慢慢长出来呢? 因而,他油然生出一种感恩之心,感谢上天有好生之德。 陆知白真情实感地感慨道: “你真是太厉害了,竟然会生孩子!” 朱长乐倒有些发笑,说: “有什么神奇的,女人不都这样吗……” 陆知白说: “哎呀,我就是觉得很厉害,会造人啊!牛牛牛!” 朱长乐被他闹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侧过身去。 陆知白叮嘱道: “你以后翻身小心一些,不要太快了,小心把娃儿的脑瓜子给摇晕了。” 朱长乐顿时诧异了: “啊,真的会这样吗?” 陆知白想了想,说: “其实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大概是这样……吧。” 朱长乐从善如流道: “好,听你的,以后我事事小心一些。” 第396章 陆知白说: “你既有了身子,以后饮食、出行确实都要注意。我也得抓紧想想,以前有没有看过相关的书……” 朱长乐听了不禁噗嗤一笑,又说: “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 第二天。 天气微寒,朱长乐原本以为陆知白会睡懒觉,好好地养伤。 没想到他一大早就起来了。 吃过饭之后,陆知白还匆匆进宫去了。 下了朝,武英殿门口。 朱元璋看到他,也相当诧异: “你不在家养伤,跑来作甚?” 陆知白行了半礼,笑道: “陛下,我来看胡惟庸是否伏诛了。倘若没有……能否多留他几日?” 朱元璋震惊不解,瞪大了眼睛望着陆知白,沉声道: “你这是何意?难道想为他求情?” 朱元璋满脸的不可思议,说: “若不是他派人刺驾,你也不会受伤。” 两人先后走进大殿。 陆知白微微一笑,解释道: “儿臣自然不可能对他心存怜悯,只是想和他聊一聊。” 朱元璋哼了一声,说:“与那乱臣贼子,有何可谈的?” 陆直白感觉一时有些难以开口,斟酌一番,终于说: “陛下啊,史书中许多皇帝做一些事情,都会假手于人,不让自己背负不好的名声…… 儿臣,就是想去和胡惟庸请教一下,这方面的经验。” 朱元璋听后,深深望了他一眼。 便开始踱步,面色凝重,陷入了思索。 不久,他冷哼一声,说道: “咱一生光明磊落,岂会在意那些虚名! 不过,你既有此想法,倒也可允你一试……但你务必小心,莫要着了那贼子的道!” 陆知白嘿嘿一笑,说道:“陛下放心,儿臣自会谨慎行事。” 随后。 陆知白在侍卫的陪同下,来到了关押胡惟庸的房间。 胡惟庸已经从大牢中被提了出来。 昨天三司会审,他死活不肯认罪,拒不承认自己的罪行,折腾到大半夜。 本以为今天会再审,却万万没想到,他见到的人居然是陆知白。 胡惟庸此时戴着枷锁,蓬头垢面,神色萎靡,但一看到陆知白,他的双眼立刻亮了,爆发出惊人的愤恨之色。 陆知白在短榻上坐下,就好似没看到他一般,也不搭理,吩咐人道:“上茶,我渴了。” 胡惟庸死死的盯着他,等着他开口审讯。 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些问题吧。 但陆知白仍然没有理他,只是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陆知白真是不能理解,包括历史上的,胡惟庸为何有不臣之心? 难道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胜利吗? 不是,老朱有那么多儿子呢,十四岁以上的都有七八个,你谋个锤子的反。 再说了。 就算老朱这次不幸殉国,国家也不会动荡。 朱标登基,马皇后垂帘听政。过了一段艰难的适应期之后,一切还是会走上正轨。 不过,当陆知白得知胡惟庸逃窜,就明白了。 谋反,其实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没打着,那就跑呗。 问题是跑都跑不出去。 好好反思吧你,菜狗子! 陆知白不再管胡惟庸。 宫人端上了茶,又捧上点心。 还有人送来一摞书。 陆知白喝茶,吃点心,悠然地拿起那薄薄的书,其实是话本子,摇头晃脑的看了起来。 他无比闲适,翻看话本,有时还发出笑声,完全是旁若无人。 胡惟庸被当成了空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却也没有人来催。 陆知白悠然自若,一本接一本的看着,乐不可支。 这些是李猫子等人写的其他话本子,题材杂七杂八。 第397章 陆知白不时的发笑,落在胡惟庸耳中,无比刺耳。 胡惟庸烦躁不堪。 他狠狠地瞪着陆知白,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来此究竟所为何事?莫要在此装模作样!” 陆知白仿若未闻,依旧沉浸在话本子的世界,继续发出给给给的笑声。 胡惟庸愈发焦躁,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乃是人精,如何不明白这是陆知白故意的。 胡惟庸冷哼一声道:“陆知白,你不要欺人太甚!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陆知白轻轻一笑,温柔道:“胡大人这般沉不住气吗?” 说完,又低下头继续看了起来。 胡惟庸气得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他破防了,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听着他骂骂咧咧。 陆知白闭眼,吩咐侍卫,道:“堵住他的嘴。” 胡惟庸挣扎,但没用。 嘴,还是被侍卫用抹布粗暴的堵住了。 他只能眼睛睁大,呜呜哼着,死死的盯着陆知白,目光像要活剐了他。 陆知白掏了掏耳朵。 就算听不到,也知道胡惟庸大概在骂些什么,无非是走狗之类的。 他能怎么办?谁让他是老朱的女婿呢。 摸约一个时辰之后。 陆知白终于放下话本子,伸了个懒腰,轻轻活动身子。 他徐徐走向胡惟庸,停在三丈之外。 陆知白看着已成丧家之犬的胡惟庸,温文尔雅的说道: “今日的会谈,令我收获不菲。胡惟庸,你的主意真是妙极了,我会禀告陛下的。” 他一挥手,侍卫便将堵嘴的抹布抽了出来。 胡惟庸盯着他,大叫道:“什么主意?你在说什么?” 陆知白挑眉道: “胡大人刚才不是说,在您的家乡设立一个黑榜,把您那些个罪行,桩桩件件,详细地写上去,让十里八乡的人都能品读吗?” 胡惟庸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涨得通红,血压怕是已经爆表。 他气得浑身颤抖,大声吼道: “你这挨千刀的恶毒小人!我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你竟还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陆知白神色诧异,又道: “这不是你自己提议的吗? 你还说,要建一座黑牌坊,一样是镌刻自己的罪行。 甚至,还要把祖宗十八代的墓碑,都写上乱成贼子的事迹。” 他笑眯眯的又说: “作为对比,那些忠义之士的牌坊、事迹,自然要变成红色的了。 红黑榜!真是一大创举啊,不愧是一代相国,在下自愧不如……” 胡惟庸已是完全破防了,跳着脚骂道: “你个卑鄙无耻的东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生儿子没屁眼!世代男盗女娼!你……” 陆知白却微微一笑,昂首,傲然道:“大反弹术!” 只要他会反弹,胡惟庸的诅咒就追不上他! 陆知白潇洒地一甩衣袖,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 胡惟庸望着他的背影,气得吭哧吭哧直喘粗气,想要扑上去。 但是越想越气啊,要裂开了。 然后。 他脑袋发昏,扑倒在地…… …… 陆知白一路哼着小曲,直奔朱元璋所在之处。 见到朱元璋。 陆知白汇报了方才“会谈”的结果。 听到红黑榜之后,朱元璋微微皱眉,一脸的不相信,疑惑地问道: “胡惟庸当真如此提议?” 陆知白一脸的正经,说道: “陛下,千真万确!胡惟庸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已是无力回天,竟开始自暴自弃起来,提出了这种世所不容的想法……” 朱元璋还是觉得不可信。 他紧皱眉头,目光中满是怀疑,说道:“此事透着古怪……” 第398章 正说着,他恍然大悟了,眯眼道:“这其实是你的主意,对吧!” 陆知白露出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容,旋即又一脸严肃,嘴上却道: “陛下啊,这样的主意,我这种不谙世事的纯洁少年,怎么可能想得出来嘛?” 朱元璋双手背在后面,几乎是被他气笑了,笑骂道: “狗一般的东西,咱最讨厌这假正经的样子!” 陆知白无奈叹道:“都是为了生活嘛……” 老朱讨厌倒没什么事,但一些骂名,陆知白是决计不会背的。 朱元璋又开始来回踱步,竟是思考起了刚才这法子的可行性。 他心中有些发寒,不由得感慨道:“真是杀人诛心啊!” 说着,又望向自己这芝兰玉树、丰神俊朗的女婿,皱起了眉头。 实在不能理解,这样玉一般的人,怎会想出这般邪恶的点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陆知白却也感慨道: “唉,这胡惟庸有此才华,有这样的办法,若是早早提出来,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朱元璋白了陆知白一眼,无语道: “他若能有这等觉悟,就不是胡惟庸了。” 思考片刻,朱元璋说: “这个主意,咱有些心动。但若这般行事,怕是要被世人骂死……” 以他的凶残,尚且觉得这法子太阴损了,连最后一丝情面也不讲。 一旦被立了黑牌坊,这一族,可算是全毁了! 陆知白眼睛一眨。 其实吧,这件事他只是随便想想,没指望真的能做到。 另外,好像有点低估了古人对祖辈、家族名声的重视程度。 这才是真正的社会性死亡啊。 但提出的时机也很重要。 若是在四大案之后,朱元璋肯定都不带犹豫的。 现在,还要谨慎地考虑一番。 朱元璋向来谨慎,谋定而后动。 陆知白只是微笑,反正他是说说算了,管杀不管埋。 主意是胡惟庸想的,实施交给老朱,跟他陆知白有什么关系? 他,白白的! 朱元璋想了一阵子,初步决定道: “先不管其他人,胡惟庸,肯定是能有这个待遇的……” 陆知白说: “这等犯上作乱的贼子,再如何严惩都不为过。” 至于这惩罚,不符合法理,那又何妨。 规矩是朱元璋制定的。 许多规矩以前都没有过,现在不还是有了。 朱元璋叹道: “只不过,此举若是施行,必会引起广泛议论……” 陆知白跟着附和道: “确实,对那些作奸犯科之辈是一种威慑。谁都不想玷污家族名声。 所以施行之时,还是要小心些,毕竟,那些世家大族……” 他言尽于此。 尽管没有直言,但朱元璋哪里能不明白呢,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周身隐约浮现肃杀之气。 真正的世家大族,在当地深深扎根,是极为可怕的。 甚至,有些大家族能传承上千年,可以说,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明朝建国以来,为了治理天下,朱元璋一方面打击士绅豪强,一方面又不得不借助他们的力量,来更好地统治基层…… 陆知白看他的脸色不好,宽慰道: “其实,此举对于更多的人,反倒是一种保护。他们知道害怕了,恶行就会有所收敛,不至于造成严重后果…… 哎呀,胡惟庸这是在拯救他们,真是功德无量啊!” 陆知白确实有这种想法。 这黑榜看起来不近人情,杀人诛心,可如果从整体的警示与教化来看,绝对是有大功。 正所谓,小善如大恶,大善似无情。 家人们,谁能理解胡惟庸的良苦用心啊! 第399章 朱元璋听了,深深看了他一眼,道: “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贪婪成性,砍头、剥皮揎草都吓不住他们。 但想来,若是不严惩,只怕贪赃枉法的人更多……” 这个话题,若深入论述下去,是极为严肃的。 朱元璋此时也不愿多想,摆了摆手道: “不说这些了……老二老三难得回来,中午在乾清宫设了家宴。你也一起过来。” 这样的场合,陆知白自然是要参加的。 他和这两位王爷不熟。 但昨天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各种打量他,不知道怀的什么心思…… …… 乾清宫。 今天虽是家宴,但因为人多,倒也热闹。 自然不可能只有秦王、晋王。 燕王朱棣、周王朱橚都是嫡子,自然也来了。 那楚王朱桢本就是个老六,与五哥关系不错,脸皮又厚,听闻此事,也是蹭来了。 毕竟他也是家里的一分子啊。 太子朱标,拖家带口的也来了。 朱雄英给一众叔叔行了礼。 一见到陆知白,便挣脱了吕氏的手,哒哒哒地扑到陆知白怀里,仰着头,担忧地道: “三姑父,听说你为了救皇爷爷受伤了。你怎么样了?还疼吗?” 他这副关切懂事的小大人样子,让众人纷纷笑起来。 但在笑声之中,又各有深意。 秦王朱樉眼睛微眯,脸上有一丝吃味闪过。 晋王朱棡看了他一眼,一样是大有深意。 朱棡笑道: “雄英和驸马倒是感情深厚。” 朱雄英依偎在陆知白怀中,冲他三叔点了点头,道:“我喜欢三姑父……” 陆知白低声道: “我的伤大部分时候不疼。皇孙殿下,秦王和晋王远道而来,不如让他们讲讲当地的风土人情?” 他引导朱雄英多和两位王爷聊聊,让他们不至于感到被冷落。 不久之后,朱长乐蒙着粉红的面纱,竟也来了。 陆知白忙是起身相迎。 马皇后顿时一脸慈母笑。 其他人亦是大笑起来,揶揄道: “原来是个妻管严。” 朱橚笑道: “四哥,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的?” 朱棣嘿嘿一笑,道:“咱王妃今天没来,听不到~” 燕王妃略感风寒,周王妃有孕行动不便,故而今天都没来。 见女眷数量太少,马皇后略一思量,叫人把后宫的其他公主也请来几个。 …… (不知道为什么有时我的评论在番茄发不出来。 特别说明一下,乾清宫,北京故宫是按照南京故宫复制的!) 虽没有太多梳妆打扮的时间,两位匆匆而来的公主,正是豆蔻年华,模样倒也清新可人。 只不过,嫡出公主仅有两位,朱长宁与朱长乐。 其余皆为庶出公主,平日里大约不甚受宠。 今日,两位庶出公主来此,略显拘谨。 向众人万福之后,便声如娇莺般依次打起招呼。 然而,人着实众多,又需顾全礼数,单喊名字便要好一会儿。 陆知白见此情景,不禁暗自发笑,搁这儿报菜名呢。 更为尴尬的是,或许兄妹之间甚少见面,见礼竟隐约有些生涩…… 朱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位公主顿时抿唇而笑,羞红了脸颊。 马皇后见状,赶忙打圆场,笑道:“皆是自家人,何须客气?快坐下聊天。” 两位公主瞧了瞧情形,在朱长乐身旁坐下,离马皇后也近。 可她们的几位臭哥哥却没心没肺的,根本没将这两位庶出妹妹放在眼中。 他们又转过头去,自顾自地交谈起来。 两位公主忍不住朝他们那边瞥了一眼。 第400章 当望向陆知白时,即便中秋家宴上已见过,但此刻仍是忍不住流露出惊艳之色。 再看向三姐朱长乐,眼神中则变为羡慕。 怎么能不羡慕呢,哪怕伤了脸颊,也能嫁给这般优秀的驸马…… 陆知白听着众人交谈,心中却在思索一些事情。 他早已察觉,这个大明,与史书中存在着不影响大局的细微差异。 比如自家娘子,原本应是皇四女,如今却成了三女。 而今日前来的两位公主,便是这个大明的皇四女朱婉怡,和五女朱佳柔。 陆知白思忖,若他推测无误,日后这两位公主的封号,一个为崇宁,一个为汝宁! 两位公主的命,皆不算好,都是不得善终。 四公主其实与朱长乐年岁相差无几,却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一直到洪武十七年,也就是五年之后才出嫁,那时已然快二十岁,在古代是老姑娘了。 但她成婚不久,便病故了,驸马牛城也因此被杀。 而五公主的驸马,就是陆知白的逆徒,陆贤! 洪武十五年,五公主下嫁陆贤。 八年后,受胡惟庸案的余波影响,陆贤他爹陆仲亨被杀。 夫妻二人在史书中也再无记载。 爹都被杀了,又不像李善长那般有大面子,陆贤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小夫妻俩大概率都被牵连了。 陆知白如此一想,便觉得朱长乐和他自己,能够成为夫妻,彼此都颇为幸运呢。 此时,朱元璋正在询问两个儿子封地上发生的事。 见陆知白神色有些凝重,便问道:“在想什么呢?” 陆知白回过神来,笑道:“在想……中午会吃些什么。” 他如此实在,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朱元璋也觉得饿了,便道:“不错,差不多该传膳了。” 晋王朱棡与秦王朱樉,又神色各异地面向陆知白。 他们既惊讶于父皇对这个驸马的关注程度,又暗自庆幸他解救了自己。 被父皇询问封地之事,他们着实有些如坐针毡…… 很快,菜肴便上齐了。 秦王朱樉很快便不再关注陆知白,目光投向满桌的珍馐美味。 晋王朱棡却盯着陆知白的脸,趁着众人转移到饭桌、无人注意之际,低声问道: “驸马,你会骑马射箭吗?” 陆知白古怪地看着他,心想,你礼貌吗? 他回答道:“会一点骑马,不怎么会射箭。” 朱棡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又说:“那你想必也不会打仗吧。” 陆知白有些明白了,笑道: “在下平平无奇,比不得三哥您顾盼有神、骁勇善战啊。” 朱棡微微颔首,用“你很懂事”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笑容更加热切了几分,道: “你不必自谦,能成为父皇的女婿,必有过人之处。 对了,听说你在栖霞开矿,颇有成效。我那封地上也有不少矿,有空我们探讨一番。” 陆知白听了,眼睛倒是一亮,也不管朱棡有点奇葩了,先点头应下。 晋王的封地,是在山西省太原府,山西自古便是产煤重地…… 各色美食上齐,开饭。 女眷们另起一桌,在隔壁房间。 男丁们这桌,座次颇有讲究。 原本,应按照年龄次序排列。 但现在如何坐,却是朱元璋说了算。 朱元璋坐在上首。 明朝恢复汉人礼制,以左为尊,所以朱标坐在朱元璋左手边,紧跟着是老二、老三、老四。 朱雄英坐在他右手边,接着是陆知白、老五、老六。 家宴便是如此随意。 众人神色都比较自然,只有秦王朱樉,脸上闪过一丝不是滋味。 第401章 接下来开始正餐。 陆知白无奈,只好以左手持筷子,动作不免有些生疏笨拙,毕竟他并非左撇子。 朱元璋见了,便笑道: “倒是忘了,你身上还有伤,是否有些不便?” 陆知白见自己引起众人注意,顿觉尴尬,忙说: “挺好的,正好可以练练左手。” 朱元璋和颜悦色道:“若不习惯,不必勉强,可命宫人侍奉左右。” 陆知白并不想搞特殊,连忙拒绝。 朱棡却笑道:“驸马救驾有大功,如今行动不便,命人侍奉饮食,乃是应有之义。” 太子朱标也点头赞同,以关切之色看向陆知白。 老五和老六也是纷纷点头,但脸上满是揶揄。 老五朱橚笑说:“不错,就应该找人来喂他!” 众人正逗闷子,秦王朱樉却是一脸慷慨激昂,道: “可惜儿臣那时不在,若是在场,便是将我射出几十个窟窿,我拼死也要护住父皇!” 他这番表忠心的话,却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朱元璋最不耐烦听这些晦气话,当即便道: “给咱住嘴!不会说些好听的?也不知道讨个口彩。” 秦王被训斥,脸顿时上露出委屈之色,道: “儿臣就是形容一下忠心,父皇此番遇刺,儿臣现在还心痛呢……” 朱元璋敷衍地点点头,说:“知道了,你好好吃饭吧。” 兄弟几个嘴上不说,但都在偷偷发笑,埋头干饭以作掩饰。 众人只顾聊天,或者吃自己的。 朱雄英却夹了一筷子肉菜,递到陆知白嘴边,奶声奶气地说: “三姑父,我喂你哦,啊,张嘴——” 众人顿时都望过来。 虽然朱雄英是小棉袄,但陆知白无奈道:“殿下还是自己吃吧。” 萌萌哒朱雄英一脸坚持,陆知白没有办法,只好吃下。 然后说:“多谢小殿下美意,我自己真的能行!” 朱元璋乐呵呵道: “咱的乖孙,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知礼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 陆知白却看到秦王的眼神,颇有些玩味与幽怨。 他心中无奈,男人也争宠啊! 没办法,谁让老头子搞下的家业如此之大呢。 秦王朱樉如此在意朱元璋的恩宠,陆知白心中倒也明白。 越得不到,就越想要。 再加上贪念作祟。 同样是马皇后所出的嫡子,朱樉仅比朱标小一岁。 然而,在嫡长子继承制之下,二人的待遇却云泥之别。 朱标先被立为世子,而后成为太子,正妃乃是开平王常遇春之女。 朱樉却并非皇位继承人,正妃竟是元朝将领王保保的妹妹观音奴! 仅此一点,便断绝了他日后继承皇位的可能。 单论其正妃出身异族这一点,甚至还不及其他三位嫡兄弟—— 晋王朱棡的正妃,乃永平侯谢成之女。 燕王朱棣的正妃,是魏国公徐达之女。 周王朱橚的正妃,是宋国公冯胜之女。 虽说后来朱樉又娶了卫国公邓愈之女,却也只能是侧妃。 但即便如此,这也绝非他生性残暴、为非作歹的借口! 陆知白虽能理解并大致剖析朱樉的心思,却对其行径难以苟同。 甚至,只想离他远远的…… 不过,他又瞥了朱樉一眼,只见这家伙在饭桌上大快朵颐,干饭不弱于人,专拣大肉猛吃。 还与朱棣同看上一块肉,引发了些许争执。 直至被朱元璋狠狠瞪了一眼,兄弟俩方才安分下来…… 一顿饭下来。 陆知白享受了不少来自朱雄英,乃至朱元璋的投喂。 又把秦王羡慕坏了。 饭毕,众人再度围坐,闲谈起来。 第402章 朱元璋抱了抱朱雄英,而后放下,说自己要去处理政事咯。 众人赶忙行礼,恭送其离开。 大家随后留在乾清宫叙话。 谈着谈着,几位兄弟便纷纷寻出借口,打算溜出去一同玩耍。 马皇后心中跟明镜似的,并未强留,只是假装一脸嫌弃,挥挥手,让他们离去。 几位公主倒是留在了宫中。 陆知白又去探望了朱长乐,有些担心。 朱长乐浅笑道:“在母后宫中,你有何放心不下的。” 马皇后亦笑道:“你若有事,自行去忙便是,我自会照看好乐儿。” 听其言语,显然是已知晓朱长乐有孕的消息,但并未声张。 陆知白忙是笑道道:“那便劳烦母后了,我有些事,欲与三哥相商……” 但下午未能如愿相谈。 只因其他几位兄弟,互不相让,一同相约前往演武场嬉戏。 比试骑马射箭。 倘若没有陆知白这等弱鸡充当观众,他们便觉少了大半乐趣,硬是将他也拽了去。 朱雄英亦想瞧个热闹。 朱标无奈,就也被他们拉扯过去。 倒成就了一段难得的兄弟相聚时光。 一群年轻人,在皇家演武场闹腾了整整一个下午,总算暂时散伙。 今日,陆知白的认知再度刷新。 古人生活条件虽不如现代,可这体魄,倒是锻炼得极为健壮…… 起码朱家的这几个崽子,真仿若牲口一般。 就连看似文雅的朱橚、朱标,拉弓射箭亦是毫不含糊,其实竟也有几分军事天赋。 至于其他人,更是厉害。 尤以老二朱樉为最,当真壮硕如牛。 一个如此残暴之人,却拥有这般过人的力量,也不知究竟是谁的不幸…… 一下午的比试下来,朱棣有些闷闷不乐。 他称自己前几日在栖霞受了些伤,影响了今日发挥,才会败给二哥,略逊于三哥。 朱樉则得意洋洋地说道: “我要在京师住上一段时日,过些日子咱们再比。” “二哥三哥足足大了四哥两三岁呢,确实需要再比几场。” 朱橚和朱桢在一旁拱火,唯恐没热闹可瞧。 …… 用过晚饭之后。 陆知白正在自家宅中,教朱长乐打毛衣。 朱长乐当真是个女红困难户。 绣工不佳也就罢了,连打毛衣都比不过陆知白…… 原本,陆知白以为自己只是高中时打过一阵子,看过些视频,实践经验并不丰富。 可相较之下,自己竟宛如行家里手。 朱长乐望着歪斜不整的针脚,不禁被自己逗笑了,娇哼道:“不织了,真丑……” 陆知白亦是失笑,觉得甚是有趣,很好笑。 他宽慰道:“这针脚,是一种特殊的个人风格嘛,这叫艺术!……无妨的,权当消遣罢了。” 朱长乐微微歪着脑袋,郁闷片刻,才对他说道: “下午我教她们打毛衣,她们很快便学会了,唉……” 陆知白听闻,笑笑,满不在乎地应道: “打得好又能怎样?你的技能,全点在记忆上了,这可厉害多了。” 他一连串的夸赞之词,总算将朱长乐哄得眉开眼笑,只把打毛衣当作消遣之事。 不多时,晋王朱棡携了礼物,前来造访。 陆知白便前往书房会客。 说实话,他着实有些意外,晋王竟会亲自登门。 见面之后,一番客套。 “三哥竟亲自来了,我正打算明日前去拜访呢。” 朱棡自然知晓他不过是客气,笑着说道: “你身负伤病,好生调养便是了。 我今日前来,是想与你请教一下,矿山开发之事……” 陆知白未曾想到他竟是说真的。 第403章 如此热忱,莫不是缺钱了? 如今已就藩的两位亲王,每年俸禄高达五万石。 可这笔钱,并非单纯用于王府开销,还包括其护卫队的费用。 说白了,便是军费。 不过,他们尚有封国的赋税可收。 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一旦尝过了奢侈的滋味,又不知节制,开支的缺口,只会越来越大。 陆知白自己的生意也是越铺越大,故而不再多想,便与晋王交流起来。 不出所料,晋王确实想要多赚些钱财。 好在他尚且年轻幼稚,虽说也并非良善之辈,但总归比秦王强上许多。 暂时还做不出强抢百姓金银、用旧宝钞兑换百姓钱币这等恶事。 他如今赚钱,还是讲求些正经法子。 于是,便想到了自己封地上的矿产。 …… 晋王介绍着矿产情况。 陆知白听得满脸笑意,做出一副羡慕之色。 山西有矿,陆知白早有耳闻,可听闻具体数据,冲击感截然不同。 虽说山西煤矿,开采历史悠久,但其储量着实惊人。 晋王此番前来,便是欲与他合作。 打算寻个法子,让这煤矿更具价值。 或者,是否有便捷高效的开矿之法? 双方一番亲切交谈,最终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 陆知白虽觉山西的煤矿,距南京颇为遥远。 但优势在于,自己能够技术入股,无需投入过多本钱。 只因明朝初年,煤矿这类重要资源,基本是由官府掌控。 除非他能向老朱讨要来一座煤矿,自行开采…… 不过那不知何时了,现在晋王送上门来,倒是恰好。 现在已冬天了,可栖霞那边煤炭产能不行,在山东一时也没找到煤矿。 再者,晋王远道而来,亲自登门,要适当给面子。 所以陆知白还是和晋王合作了。 大致商谈之后,陆知白露出有些为难的微笑,说: “殿下,这煤炭要想卖得多,价格就得公道些,才能走进千家万户……” 晋王对经商之事其实也不是很精通。 这时听了,便只是连连点头,说道: “这方面你是行家,你拿主意就是了。” 既然如此,陆知白也就不再多言。 总之,尽量的引导晋王不要违反法纪。 双方转而商讨起具体的合同内容,足足谈到三更半夜。 陆知白实在困得不行。 朱棡才笑着告辞。 …… 第二天。 陆知白哪也没去,在家里养伤,摸索能不能用左手写字。 结果发现效果实在感人,只好放弃。 转而让小厮代笔,传出道道命令,打理自家各项产业。 下午,朱橚登门拜访,又带了些补品来。 陆知白笑道: “五哥这般客气做什么?” 朱橚也是笑,道: “你救了父皇,这是不世功劳,我略表谢意罢了。” 陆知白也不与他客气,两个人扔骰子下起棋来。 朱橚有些心不在焉,玩了一阵子,问道: “你明天有空吗?陪我进宫吧。” 陆知白好笑道: “怎么进宫还要人陪?” 朱橚有些忐忑与期待,说: “我想上一道奏疏,又怕父皇揍我……” 陆知白倒是好奇,问道: “五哥打算犯哪个天条?” 朱橚失笑道: “可能是惊世骇俗了一些……” 他详细解释道: “胡惟庸既然谋反,那一群人死罪难逃,那尸体,又没什么用,我想……” 他没说完,陆知白就满脸了然的神色,点头哦了一声,忍不住笑,说: “他们若能为医学做些贡献,也算是有点价值了。” 不过,五哥现在当真对解剖感兴趣了。 上个月,朱橚想要研究顾礼的心疾,难道竟不是三分钟热度? 第404章 陆知白好奇地问: “你解剖的时候,不会害怕,感觉恶心吗?” 朱橚连连眨眼,说: “这个,确实有一些……” 他旋即又露出笑容,说: “不过没关系,我也不常亲自动手,倒有很多人想要研究这个。” 他大致讲了这一个月来的成果,主要还是在人手上。 凭借着王爷和医学爱好者的影响力,现在他身边医学相关的人士,已经多得可怕。 此番,朱橚算是给大夫们提出一个新的课题。 虽然有人感觉不妥,但也有一些贼大胆的家伙。 他们本来就想研究这个,苦于找不到尸体,辗转听闻消息,顿时投奔而来。 陆知白听得也是叹服。 谁说古人都很封建?总有一些身上长满反骨的。 朱橚回归正题,说: “明天你跟我一起吧,父皇如果生气,你保护我……” 陆知白失笑道: “你把我当盾牌使。” 朱橚嘿嘿一笑,说: “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会把你怎么样。不知多少人羡慕你呢……” 陆知白又问: “胡惟庸怎么还没有伏法?” 朱橚摇头说: “我没去打听,想来就在这几日了。” 陆知白心想,估计遇上特殊日子,也不能豁免。 原本的历史,胡惟庸在洪武十三年正月初二被告发、逮捕,刚刚开年呢,直接就嘎了,也没人嫌不吉利。 朱橚盘算起来,托着下巴说: “我估计,牵扯的至少有好几十人。这下子……恐怕研究不完啊。” 他一副忧愁之色,陆知白不由得好笑,说道: “大胆点!几十号人哪够,我看,恐怕要牵扯几千人。” “什么?”朱橚瞬间瞪大双眼,极为震惊,“真有这么多党羽吗?” 但他现在对陆知白很信服,陆知白说了什么,他都会自行找理由,给自己讲明白。 于是一想,朱橚说道: “胡惟庸经营这么多年,最爱结党营私,倒也说不定。” 很快,朱橚又皱起眉头,不是愁眉苦脸,而是心如刀绞了。 “几千人啊!这么多,也太浪费了吧。” 他满脸的沉痛之色,道: “他们长到今天这么大,得吃多少米粮?就这么白白地死了……” 他脸上写着:剖不完,真的剖不完啊! 陆知白看着他,大笑,道:“你还怪勤俭节约的。” 朱橚也笑了,说:“虽然这样有些不礼貌……” 但他真的忍不住想笑啊。 陆知白畅想未来,真替这些医学生感到富裕。 但又觉得好笑,胡惟庸等人真的很忙啊,还没死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陆知白充满敬佩的感慨道: “大明解剖学奠基人,胡惟庸!他不谋反,也不会有这么多尸体,牺牲自己,点亮科学啊……” “你真是……”朱橚感觉不太礼貌,便捂着嘴笑,又说:“我行医救人的功德,今天全笑没啦!” 陆知白笑说:“幸好现在天气冷了,可以慢慢剖。” 朱橚摇头说: “再冷,就是放冰窖里,时间长了也会坏啊。” 陆知白笑道: “那你们正好可以研究防腐剂了,有需求才会有研究动力。” 朱橚叹了一口气,说: “除了醋,就是酒,还有别的吗?” 陆知白循循善诱: “多着呢,树汁,香精,还有调配的混合溶液……你们摸索吧。 另外,这几千人也不是一下子杀的,慢慢来,不要急。” 陆知白又给他出主意道: “若是造出不错的防腐剂,就可以制作标本。想看的时候就可以看,不用再现剖。” 朱橚点头,又叹气道: “除了保存之外,还有记录,也是难题。 民间那些画师,还得练啊,白瞎了那些尸体……” 陆知白笑了笑,摸着下巴,说: 第405章 “干脆在你那边,成立一个大学的医学分院,再让邓姑姑去教他们素描……” 朱橚眼睛一亮,点头说:“那就太好了!” 他知道只是挂名,但那也是太子的大学啊。 至于素描是什么,一时倒是被他忽略了,听着应该像是一种画技。 朱橚想想,又说: “要不要,让那些要被砍头的人,自愿同意?” 陆知白知晓他想减轻舆论压力,但脸色有些古怪的劝道: “算了吧,不会有人信的……” 毕竟,他,呸,胡惟庸才提出了红黑牌坊的想法,万一老朱采纳呢。 若是提前告知将会解剖。 老朱在文官中本不富裕的名声,又要雪上加霜了…… 第二天。 两人一道进了宫。 早朝散去之后,便求见朱元璋。 这两家伙联袂而来,朱元璋倒有些意外,问道: “你不好好养伤,又有何事?” 周王好似直接被他忽略了。 陆知白微笑着说道: “儿臣前来向父皇请安。近来天气渐寒,政务亦是繁多,只盼父皇龙体安康。” 朱元璋听了,脸上顿时浮现出欣慰的神色,长长呼了口气,感慨道: “你向来孝顺有加……这段时间,着实是多事之秋,兴化府刚有地震之祸,福州府又现大水之灾,唉……” 朱橚却睁大了眼睛,满是惊讶地望着陆知白。 虽说他天真无邪,但此刻也隐隐有所领悟,于是赶忙学着陆知白的模样,说道: “儿臣亦是前来请安的,同样期盼风调雨顺,好让父皇不再烦忧。” 朱元璋听了,微微点头,脸色和缓不少。 他虽事务繁忙,但儿孙前来尽孝,他自不会加以训斥,否则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故而,朱元璋委婉地道: “咱如今安好得很,还有大臣要来商议要事,你们倘若无事,便去给皇后请安吧。” 朱橚看了陆知白一眼,心一横,拱手说道: “父皇,儿臣有要事启奏。”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神色间并无意外,心中知晓这小子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陆知白站在一旁,给朱橚增添了不少底气,他便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 话尚未说完,朱元璋便怒发冲冠,瞪大双眼,用手指点着他,怒喝道: “你觉得咱的名声在儒生中太好了是吗?” 说着,又连连摇头,望着上方,满是失望地叹息道: “咱原本以为诸多儿子当中,你心性最为纯良,不会做出老二那般荒唐之事。哪曾想,你竟比他还要荒唐……” 朱元璋似乎越想越气,又狠狠瞪了陆知白一眼。 显然是想起了昨日那鬼点子,此刻便是怒目而视。 朱橚被朱元璋这般训斥,紧张思索着辩解之词。 同时转头看向陆知白,眼神中满是催促之意,你怎么还不上啊? 陆知白察觉到,尽管自己读了许多古书,但思维方式与古人,仍存在着代沟和差距。 古人对于保留全尸有深深的执念,哪怕被砍了头,身首异处,家属也定会将头颅寻回。 条件允许的话,还会请缝尸人将其缝合…… 然而,此次胡惟庸一案爆发,将会出现众多尸体,这无疑是解剖学发展的绝佳契机! 陆知白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赶忙劝说道: “陛下此言差矣。周王此想法并非为了玩乐,更谈不上荒唐,他乃是为了钻研医学啊!” 朱元璋脸色阴沉,不住地叹气,目光投向窗外。 并未搭理他,却也没有制止。 于是陆知白继续说道: “陛下的忧虑,臣等深深理解。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损伤。 第406章 纵观历史长河,敢于解剖人体的记载,实在是少之又少。 其中,《黄帝内经》约成书于两汉之际,其中有载:‘若夫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视之。’ 再者,汉书王莽传中亦有记载,王莽曾令太医解剖逆贼的尸体,测量五脏和经脉……” 陆知白讲到此处,朱橚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兴奋又期待地继续聆听,觉得此事尚有希望。 而朱元璋此时也转过头来,只是轻轻冷哼一声,眉头微皱道: “你继续讲。咱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陆知白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但两汉过后,此类记载便极为稀少。唐律甚至明文规定,残害尸体乃是重罪。 然而到了宋朝,朝廷大力推崇医学,使得医学得以迅速发展。 陛下勤勉好学,熟读《资治通鉴》,想必知晓在北宋仁宗年间,云南地区曾爆发一场叛乱。 那些乱臣贼子被诛杀之后,官方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解剖,并令人绘影图形,这便是《区希范五脏图》。” 朱元璋不由得深深地凝视着他,虎目微眯,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陆知白继续说道: “这幅图详尽地记载了人体内部的诸多情况,只可惜后来蒙古入主中原,此图在流传过程中逐渐遗失…… 后来徽宗年间有一位知州,在犯人行刑后,命医生进行解剖并绘图,这便是另一幅解剖图《存真图》。只叹这幅图如今也是残缺不全。” 朱橚对这些历史不了解,因为医学实在博大精深,他之前只对植物、方药更感兴趣。 但听了这番讲述,他也明白了其中的脉络—— 两汉时便有解剖之事,但从汉到唐,管控严苛。 而到了宋代,因官府崇尚医学,解剖事业便渐渐兴盛起来,甚至官方亲自下场。 至于元朝,不提也罢…… 陆知白一口气说了许多,稍作停顿,歇一歇。 也让朱元璋好好想想。 趁这个空档,朱橚连忙拱手说道: “父皇,此乃关乎医学发展的正事,儿臣愿组织人手,修补《存真图》的疏漏,好让天下的医生更加了解人体,精进医术……” 朱元璋依旧没有回应他们,只是从椅子上站起,双手负于身后,开始来回踱步。 两人见状,心知他开始思考了,不禁相视而笑。 这可是个好兆头,表明朱元璋已开始认真斟酌此事的可行性。 陆知白道: “陛下,这些事例当中,所使用的人体基本皆是乱臣贼子,却都能被光明正大地记载于史,可见此举,实乃有例可循。” 朱橚一听,终于又寻到一个关键之处,立刻发起猛攻道: “父皇,正是如此啊!既然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那么用他们来推动医学发展,又有何不妥?” 他越说越激动,情真意切地说道: “胡惟庸竟敢谋逆,此乃重罪大恶!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哪还谈得上什么士可杀不可辱。 他既已行谋反之事,便不再是士,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甚至连禽兽都不如。既然他们禽兽不如……” 朱元璋听到这里,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觉得这番话倒也在理。 陆知白又神色严肃地说道: “解剖知识有助于医学发展,而医药进步,有利于延长人口的总体寿命。 有些人才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结果未到六七十岁,便不幸离世,岂不可惜…… 人口寿命与质量,这也是国家强大的一个因素!” 第407章 此言一出,朱元璋顿时微微皱眉,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许多人的身影。 比如壮年便去世的常遇春。 那般的绝世猛将,却死于一阵“卸甲风”,离奇的暴毙…… 朱元璋连忙挪开视线,双眼竟有些湿润了。 陆知白接着说道: “解剖还有第二个益处,那便是对法医,也就是仵作之学的促进。 正因为宋朝不禁止解剖,才有了宋慈的《洗冤录》。此学说若能得以发展,便能减少一些冤假错案!” 朱橚听了,连连点头,他之前倒是未曾想到这一层,还得是驸马啊。 陆知白总结道: “儿臣言尽于此,还请陛下定夺。” 朱元璋原本的失望之色已然消散,转而一脸沉思,轻轻敲击着桌子。 思量了一阵子,他裁决道: “你们所言甚是在理,就依你们吧。” 而这一切的前提便是,乱臣贼子,已不配为人。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哪怕那些儒生也挑不出毛病来,顶多就是那些尸体的家属或许心生怨怼。 可是问题在于,他们还有活着的家属吗…… 所以这件事,既然朱元璋已点头同意,就这般定了下来。 陆知白和朱橚也就不再多逗留,拱手离开。 朱元璋深深凝视着陆知白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来。 他确实有些不解,世人做事,要么图名,要么图利。 陆知白虽热衷于赚钱,却也会做许多没名也没利的事,他又图的是什么呢…… 此子与其他人,真的很不一样啊。 …… 刚走出武英殿,朱橚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极好,喜笑颜开地说: “真有你的,竟然能把父皇说服。” 他满脸的佩服之色。 陆知白笑道: “因为此事本就有理,主要还是那些人的身份,乱臣贼子,没有人权啊。” 朱橚奇道: “人权是什么?” 不过他也不是很关心,很快又摩拳擦掌地说: “这事儿我得赶紧知会手下一声,好做足准备。” 而朱元璋也没让他们失望。 既然做出了决定,第二天上午就有一道圣旨,正式颁发下来。 命令周王朱橚带人重修《存真图》。 这旨意显然是经过中书省的一番修饰,引经据典地说明解剖之重要、逆贼之非人哉,让整件事充满正义感。 扯上了宋朝《存真图》的大旗,朱橚此举,确实是名正言顺许多。 只是,这道圣意,自然是在群臣之中暗暗流传开了。 顿时就让许多人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有说不出的悲凉与恐惧。 如果这旨意只用于胡惟庸谋反的人,那自然最好。 但许多人与胡惟庸有过交情。 他们也难以断定自己,会不会是个倒霉蛋…… 一想到自己死后,或许还要被剖开研究,便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了。 许多大臣越发地焦躁不安起来。 以那些武将为最,这些天都如芒刺在背。 而这道圣旨颁发的当天中午,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之时。 胡惟庸等人,于午门外被斩首示众! 陆知白虽然没有去看现场,但家中仆从却去打探消息了。 回来形容说,那可真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热闹极了。 陆知白听了,不由得摇头失笑。 这古代平民没有什么娱乐方式,所以每逢砍头,大家不仅不害怕,反而争相去看热闹。 到了后来,甚至衍生出了人血馒头这一小产业…… 但围观砍头,也是朝廷的一种命令,好加强砍头的威慑程度,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第408章 陆知白不由得笑道: “希望我的戏楼开张那天,也能有这么多人就好了……” 这一次,胡惟庸、涂节、陈宁等人,包括家眷,比如胡惟庸那逃走的次子,尽皆伏诛。 可把朱橚手下的一帮医生给忙坏了。 竟然是现场解剖,绘影图形,当场就画起了人体的内脏、骨骼图。 但现在防腐剂还没有研究出来,所以没有办法制作标本。 可这依然让围观的民众大吃一惊,争相看热闹。 所有人都长了见识—— “原来心肝脾肺肾,在肚子里是这样放的啊!” “哟,原来人有两个腰子呢~” “咦,好丑的牛牛啊……” 甚至于剖着剖着,还有医生叫道: “哎呀,这个人的肠子坏了,你们看,这里都化脓了。” 于是其他的医生又蜂拥而来,把这一截坏了的肠子当成珍宝,郑重仔细地研究起来。 并且,他们手中持着足有碗大的放大镜,几乎能放大十倍,能将那内脏的细节看得清清楚楚。 一群人就这般,挤在刑场的一旁研究着。 他们不时地夸赞道: “驸马发明的这带把儿的放大镜,也太好用了。” 另一人说: “听说是驸马劝说,才让陛下改了主意,允许咱们做这解剖。” 另一医生说: “我看啊,不如把驸马和周王殿下奉为本朝解剖的祖师爷好了。” 其他医生有些沉默。 有人笑道: “《黄帝内经》中便已有解剖之事。” 那提建议的医生却是满脸无所谓,笑道: “那又如何?他们那时何其粗糙,有用上放大镜吗?我们大明这是新式解剖!” …… 听仆从转述众人的谈笑,陆知白也只能摇头。 溜须拍马之辈无所不在啊。 这还只是个开始,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这般对待他。 自己强大了,便发现整个世界都友好起来。 仆从又说:“后来被砍头的人实在太多,医生们忙不过来,就把尸体先装车搬走了……” 陆知白听了,微笑颔首。 看来,此番解剖学确实可以得到一些发展。 之后。 他感觉今天精神不错,便前往大学要处理一些事务。 比如期中考试成绩早已出来,但亲传弟子之事还没有影子。 若是再拖,难免会让学生感觉他不守信。 到了大学,所有娃儿们见到他,都激动起来。 现在正是课间。 有许多学生在操场上玩耍、放松。 一见到陆知白,他们顿时如一群小蜜蜂般呼啦啦围了上来。 众人兴奋不已,叽叽喳喳地叫嚷道: “院长,你终于来了!” “院长,听说你受伤了,现在身体如何?我们都可担心了。” 望着一双双清澈、充满关切的眼睛,陆知白心中也是暖融融的。 他微微一笑,说: “我是肩膀受了伤,又不影响走动,现在无法写字罢了。听说你们这段时间,有些调皮捣蛋?” 他一来就似乎要问罪。 一群学生连忙开始狡辩。 一片嬉闹之中,上课的铃声响了。 于是,大家恋恋不舍地抛开他,选择了先遵守规矩。 毕竟违规要受罚啊。 大家又呼啦啦地跑进了教室。 这堂课是郭雄文上的自然科学课。 陆知白则是去了办公室,找范显祖要了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单,仔细研究起来。 大学的课程繁多。 这期中考试也不只看成绩,还有平时的表现,以及各位老师的综合评价。 甚至养猪养羊的结果,也会算在其中。 但陆知白要招收亲传弟子,自然是要尽量选择资质好的,或聪明,或某方面有特长。 第409章 一番挑选之后,陆知白便先定了三个人选。 等到下课之后,陆知白走进熟悉的阶梯教室。 原本打算出去蹦跶的学生们,顿时正襟危坐。 脸上满是期待地望着他。 陆知白缓缓扫视过众人。 发现大家都在。 就连那三个纨绔,陆贤、顾英和李景隆,现在看着也有模有样,像是已经被驯服了。 陆知白不由得露出笑容,左手拿着期中考试成绩单,说道: “这段时间有些事耽误了。既然考试成绩已出,我也该兑现承诺,收取些亲传弟子。 所谓亲传,便是可以得到更多的教导,好更快地成才。” 教室中鸦雀无声。 但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尽管很多人都知晓自己没有希望,却也忍不住要期待一下。 能成为驸马的亲传,以后的前途还用发愁吗? 陆知白叫了三个名字。 耿小二。 他是工匠子弟,在工匠一途上确实也颇有天赋,和蒋平顺差不多,但更具灵气,对一切数理化都有兴趣,成绩还都不错。 王青山。 这个学生其他方面平平无奇,但画画相当有一套,可以画山川舆图,也能画一板一眼的工程图纸。 工程制图,以后会有大量需求。 不过,陆知白觉得他画漫画也许一样很行,副业都给他安排好了…… 第三个弟子名叫张大顺。 乃是渔夫之子,水性极好,爱吃鱼,在造船上也颇有天赋。 他满脑子都是造出更好更大的船,好让自家能打更多的鱼,甚至是海里的一些大鱼,那能卖多少钱啊…… 张大顺和王青山的关系倒是还不错。 因为他常请王青山,帮忙画一些船的图纸。 那各种船的设想,虽然现在无法实现,但主打一个脑洞大开,足够科幻…… 所以陆知白觉得,有些人不是没天赋和才能,只是没有伯乐,没有施展的平台。 这一百多个熊孩子里,仔细挑挑,也还是有好苗子的,关键在于如何培养。 当陆知白念出三人名字之后。 耿小二一愣,瞪大了眼睛,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身体因兴奋而微微颤抖。 王青山则呆在当场,手中的笔掉落。 张大顺激动得满脸通红,双拳紧握,抑制不住地欢呼出声,望着陆知白的目光中满是感激与惊喜。 教室里其他学生的神情各异,满是羡慕,亦有失落。 陆知白笑道:“大家鼓掌,恭喜他们。” 教室中顿时掌声如潮。 许多人本来就不抱希望,这时很快就释然了,只心中满是羡慕。 也有一些人自觉优秀,难免失落。 等到掌声停下,有一个学生大声问道: “院长,为什么没有夏原吉呢?!” 此言一出,亦有许多人跟着发问。 他们满心不解。 夏原吉非常优秀,所有人都看在眼中。 并且他太宽仁了,让人连嫉妒之心都生不出来,只有佩服。 但陆知白竟然没有选他做亲传弟子? 夏原吉默默抿唇,神色有些严肃。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他觉得,可能陆知白有自己的考虑。 陆知白沉吟片刻,道:“原吉,你出来。” 又吩咐其他学生:“大家该干嘛干嘛。” 夏原吉随陆知白走出教室。 陆知白笑道:“陪我散散步。” 夏原吉一板一眼的答道:“是,院长。” 陆知白在林荫道上慢悠悠踱步,在想怎么解释。 他是觉得,人家本来就是一代名臣…… 现在这种授课,师生关系没那么严格。 但亲传就不一样了。 陆知白叹了一声,自己竟然还有敬畏之心,脸皮还是不够厚啊! 夏原吉的神色,倒是已经平静下来。 陆知白侧眸看他,笑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感想?” 第410章 夏原吉神色平和,毫无不满之态,开口答道: “学生现在感觉甚是满足。如今的境遇,比起在湘阴时,已然好了万倍有余,实乃做梦都不敢想之事……” 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道: “即便院长不收我为亲传弟子,我亦能在此求学。而且,家人已得到妥善安置,我没有更多奢望。” 说完,他拱手,躬身,向陆知白深深行了一礼。 陆知白注视着他那双微微湿润的漆黑眼睛,笑了起来。 若是旁人说出这番话,他或许听听便罢。 但夏原吉不同,他乃是至诚君子,其人品经过历史验证,史书严选! 陆知白顺便问道: “我这段时日繁忙,不知你家人现今如何?” 夏原吉答道: “托院长的福,我母亲在您的成衣铺中帮工,活儿不重,又经吃药调养,身体已康健许多。 弟弟妹妹与那些工匠子弟在蒙堂中读书,还交了不少朋友,如今比以往活泼许多。” 陆知白听了,放心地点了点头,缓缓踱步,说道: “我不知该如何说……不知你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就是太过珍视一个物件,反而不知该如何处置……” 夏原吉听了,思索片刻,旋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难道这是在形容对待他? 陆知白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笑说道: “你有皇佐之才,乃是一代人杰,日后必定留名青史。做你的亲传老师,我倒有些不好意思……” 夏原吉惊讶地道:“院长抬举我了。” 接着又忍不住笑说: “院长这说的,倒像是在形容自己。” 陆知白也觉得好笑。 笑过之后,他思索片刻,又说: “我还是受到一些东西限制了。仔细想想,如今的大明甚是缺人才,尤其是像你这般能办实事的…… 夏原吉,你可愿做我的亲传弟子?” 夏原吉拱手道: “自然,学生求之不得。” 陆知白笑道: “还叫院长呢。” 夏原吉当即改口,轻轻叫了一声:“恩师……” “嗯。”陆知白含笑点头,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满足之感,就仿佛抽卡抽到了一张稀有的ssr。 不过话说回来,众人对他的称呼各不相同。 大多人称呼他为驸马。 但丁维却始终叫恩公,李默则一直口称少爷。 好似用一个与众不同的称呼,便能彰显自己与陆知白有着特殊的关系…… 而从今往后,又多了几个称呼他为恩师的人。 两人聊了片刻,陆知白与夏原吉返回教室。 一些学生早就伸长了脖子在观察,却不敢靠近。 此刻见他们回来,都赶紧跑回教室,一副好奇又兴奋的样子。 陆知白说道: “以后,夏原吉也是我的亲传弟子。” 接下来,要颁发亲传弟子信物,等候在外的范显祖进来,递上一个锦盒。 陆知白打开之后,里面是几个修长的精致小木盒。 陆知白一一念了名字,亲手发放信物。 所有学生都伸长脖子,眼睛睁得极大,羡慕和好奇溢于言表。 四位弟子回到座位上。 耿小二按捺不住,最先打开盒子。 只见里面是一支崭新的钢笔,做工精致,色泽银白,十分高级。 他咧嘴笑了起来,说道: “这就是钢笔吧!” 如今在大学里,除了毛笔之外,使用铅笔是最多的。 但早就听闻工匠们在制作一种新式的硬笔,称之为钢笔,没想到成品已然偷摸的做出。 其他几人也纷纷打开盒子,仔细端详起来,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其他学生甚至离开座位,围在几人身边观看,皆是一副稀奇的模样。 第411章 有个学生站了起来,他又高又壮,张大嘴巴看了一会儿,说道: “这就是信物啊,我也想要。” 而其他学生很快就发现了亮点,指着笔尖说道: “金灿灿的,该不会是黄金做的吧?!” 他们撺掇耿小二: “你咬一下试试。” 耿小二虽然很想知道笔尖的材质,但又怕咬坏,说道: “你当我傻呀。”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陆知白在讲台上笑吟吟的看着这活泼的场景,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几分。 哦,他本来就很年轻。 陆知白轻咳一声。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他。 陆知白介绍道: “这便是研究所最新的成果,名为钢笔。当下工艺有限,所以笔身稍粗了一些。 笔尖用的是明尖,笔头微微翘起,出墨更为流畅……” 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至于你们最为关心的,不错,笔尖正是纯金铸成。每个笔尖内,都刻有一个编号,与笔杆上的一致。” 大部分学生听了,无不睁大双眼,发出惊叹声,说道: “院长,您也太大方了,竟然是金子做的!” 虽然笔尖只有小小一块,但对于这一群孩子来说,已然是相当贵重了。 陆知白想起一事,又颇觉有趣地道: “对了,这笔你们使用的时候小心一些,要是有漏墨的情况,一定要反馈。” 主要是,制造钢笔的许多材料有替代品,但如今的技术条件有限,所以还需慢慢改进。 即便如此,得到信物的四个亲传弟子,依旧让其他人羡慕不已。 即便是三位公侯子弟,眼神之中,也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意味。 李景隆和陆贤都是嫡长子,将来能够承袭父亲的爵位,但顾英却并非如此。 他的心底也有着一丝隐秘的渴望,想要得到陆知白的重视。 然而或许懒性使然,他并未有所行动…… 陆知白见这钢笔的激励效果甚好,气氛正佳,便说道: “这些钢笔皆是手工制造,但倘若以后有人表现优异,同样可以得到类似的奖励,所有人都有机会。” 听他这么一说,学生们顿时欢呼起来,双眼发亮,充满了希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一声大喊。 正是那个又高又壮,咧着嘴傻笑的学生,他说道: “原来是纯金的啊!” 教室中安静了一瞬。 而后爆发出哄笑。 许多人笑得前仰后合,转头朝他看去,笑道: “大傻春,你还是别说话了。” 陆知白见此情形,也只能无奈地失笑,没有丝毫异样的神色。 也不知之前的招生工作哪里出了纰漏,竟让学校里进来了一位卧龙。 这个学生名叫艾春,今年十四岁。 生得人高马大,还很能吃,但头脑过于简单了些。 一开始,各科老师对他要求还很严格。 后来,就对其他学生说: “你们不要欺负他……” 大家也曾商议过如何处理这个学生。 最终,陆知白让他照常上学。 一来,艾春也交了学费啊,他在此读书,对大学并没有太多影响,反倒能够让其他学生更有自信。 二来,陆知白说过讲课学习法之后,夏原吉便总是尝试给艾春讲题,带动其他人也如此学习。 倒是成了一个巩固知识、涵养心性的好办法。 此外,艾春虽说笨了点儿,但为人热情大方,也交了很多朋友。 把他留在这个学校里,对他,也是一种保护。 最后,陆知白又宣布在学校设立了两个信箱。 学生可以写信向各科老师提问,也可以举报违规行为。每天有人统一收取信件。 第412章 主要是大学距离公主府也有十来里,哪怕修了水泥路,往返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陆知白各种事务逐渐增多,自然不可能频繁前往大学,所以大家书信往来能够提高效率。” 交代完了这些事情,陆知白就准备离开了。 但又想起一事,说:“陆贤过来。” 陆贤听了,倒有些意外。 却还是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中,很快和陆知白一起出去了。 林荫道上,四下无人。 陆知白负手而立,勾着微笑说道: “回去同你父亲说,他的事,我已全部知晓了。” 陆贤顿时睁大了眸子,一副迷茫不解之色。 但他并没有多问。 即便他现在只有十三岁,但又不是傻子。 他爹在家里,自然是骂骂咧咧的透露过与胡惟庸的关系还算不错。 虽然陆贤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自家的确是和胡惟庸有交情。 胡惟庸谋反,被诛杀的事,他也有听闻。 他之前并没有什么紧张感,现在听驸马的语气,好像里面有事儿? 陆贤一想,便暗暗紧张起来。 他那么大的家业呀,可不能败在他爹手里。 于是陆贤便道: “驸马,我马上就请假回家一趟。” 陆知白点头应允。 其实,如果陆贤不是机缘巧合之下成了他的学生,他也懒得管这档子事。 他现在虽是得到了老朱的信任,但人是会变的,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好呢? 还是尽量消减一些危险因素,把和自己有关联的人都洗白白,免得牵扯到自己。 陆知白随后就回家了。 陆贤也匆匆离开学校,赶回家中。 结果得知,陆仲亨正在书房会客。 来的客人是平凉侯费聚。 陆贤知道费聚和自家老爹关系不错,便只好焦灼地等着。 书房之中。 费聚与陆仲亨皆是愁眉苦脸的。 同样是在讨论胡惟庸的事。 他们之前跟胡惟庸关系匪浅,也不知道胡惟庸有没有留下书信之类的把柄。 虽然他们之前也很谨慎,并没有留下太多文字证据;对于朱元璋,也只是心中略有不满,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但如果被打成胡惟庸谋反的同党,那一切都完了。 费聚哀叹一声,说道: “太难了!我们为他出生入死打江山,现在天下平定,还不许享受享受嘛?” 他唉声叹气的。 陆仲亨能说什么呢? 只能跟着附和几句。 但他太知道朱元璋的性子了,所以这些天都战战兢兢的,怒骂道: “咱们之前只是私下说说算了,谁能想到那狗东西竟然真的敢举事?他是什么东西?竟也敢与当今陛下一较高下? 可惜现在,消息瞒得紧,也不知道查案的进度怎么样了……” 他们总不能傻到自己去负荆请罪吧,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费聚端起酒壶喝了几口,哀叹道: “太难了啊!我喝点酒,玩点女人,他就惩罚我,哪个男人不好色? 你不过是用了下驿站的车马,就要被罚……他是怎么想的? 还有我栖霞那矿山,也被他的女婿骗去了……我真是太惨了!” 陆仲亨一时无言以对了。 只好听着费聚叨叨,骂骂咧咧。 相比起其他公侯,费聚现在是有些不求上进,沉迷酒色。 因为他的儿子费超,在征讨方国珍时就战死了,这些年来不知为何,也一直生不出嫡子来…… 再加上之前有劣迹,现在天下平定,战事又逐渐少了,想立功领兵也没什么机会。 第413章 他这人生还有什么盼头? 混吃等死噎个熊。 陆仲亨劝道: “你少喝一些,小心酒后失言。这些日子,更应该加倍谨慎。” 费聚听了,恋恋不舍放下酒坛。 他们聊了好一阵子,终于是送客。 陆贤见老爹出来了,连忙又把他拉进书房。 也不管老爹还没有吃晚饭,砰的一声,关上门。 陆仲亨问:“你怎么回来了?” 陆贤说: “驸马叫我回来的,他说你的事,他全知道了。” 陆仲亨听了,当时惊骇得睁大了双眼,腾的从椅子上站起,道: “你说什么?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于是陆贤把谈话的场景,原原本本形容了一通。 陆知白当时一派从容,智珠在握的样子。 陆仲亨脸色阴晴不定地思索一番,眉头深皱。 陆贤见此情况,忙不可思议地问道: “爹,难道你真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放屁!”陆仲亨阴沉着脸,并没告诉他内情。 陆贤却已经拍起了大腿,哀叹道: “爹,你糊涂啊!这么大的家业,哎呀,就要败在你的手上了……我还没接手呢!” 陆仲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 “闭嘴,你这个逆子!” 陆仲亨看着这熊孩子,感觉一阵火大。 不过,在大学待了一段时间,倒是比以前强了一些,最起码晓得关心家里的事了。 陆仲亨抬头,望着上方,神色凝重的说: “驸马这般同你说的?你知道救驾,是多大的功劳吗? 而且,以后无人再敢谋反了。或许这驸马,是洪武朝唯一有救驾之功的人啊……” 陆贤听了老爹夸赞陆知白的话,也是点头,感慨道: “不愧是我的院长,就是有前途啊!” 陆仲亨瞪了他一眼,说: “我是说,若我的事发了,不知驸马能不能帮一把……” 他唉声叹气。 虽然知道这话听着有些令人发笑,他可是堂堂侯爵啊,竟要向一个毛头小子寻求庇护。 但,那是以前了。 他现在犯了错,而陆知白的未来,实是不可限量…… 陆仲亨很快便作出决定,晚上就去拜访陆知白。 因为,如果陆知白没有想法,就不会让陆贤带话回来了。 陆仲亨打开门,吩咐贴身仆从: “到库房里,把那夜明珠、和田玉、血珊瑚、五百年老山参……”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宝物的名字,什么明珠美玉、珍稀古玩,不要钱似的报了出来。 最后又道: “快去收拾妥当,老爷我要用!” 陆贤已是明白了,睁大双眼,惊讶道: “爹,你要送这么重的礼?这一共怕是要接近万两银子了!会不会把咱的家底掏空?” 陆仲亨训斥道: “闭嘴,你懂个什么?” 陆贤满脸的肉痛,话都说不完整了: “我……这可都是我的东西啊!” 现在却被白白地送了出去,他的心好痛啊! 陆仲亨抬脚就要踢他的屁股,一边骂道: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憨货?再多银子也得有命花!” 虽说直到现在,死的只有胡惟庸、六部等文官,参与谋反的一些小武官。 李存义虽然牵扯其中,但因为李善长的缘故,得以免死。 并没有公侯伯被因此处死。 但朱元璋隐忍不发,着实令人心中不安。 陆仲亨自然是要早做打算,希望将来陆知白可以帮他美言。 就算这次用不上陆知白,但这驸马以后前途无量,早早攀上关系也没有坏处。 于是。 当天晚上大约八点之后,陆仲亨携着陆贤,悄咪咪的来到了公主府…… 陆仲亨未曾下拜帖,就前来拜访,陆知白并不意外。 第414章 两人在书房中相谈。 陆贤则百无聊赖地在外面等着。 他们二人倒也没谈什么重要的事。 即便陆仲亨亲自过来了,口风依旧很紧,并没有在陆知白面前透露与胡惟庸的关系。 只是咬定虽然和胡惟庸有过来往,但自己是清白的,绝无非分之想啊。 他们交谈了片刻之后,陆贤就被叫了进去。 陆仲亨说: “今天略备一些薄礼,还请驸马多关照我这逆子。他生来愚钝,我又常年征战在外,没能好好管教,给驸马添了不少麻烦……” 陆仲亨已经把礼物清单给了陆知白,这让陆知白颇为惊讶。 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大的手笔,实在是太舍得了。 陆仲亨不愧是老谋深算的狐狸,脸皮厚得像城墙,旋即神色自若地提议: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驸马与我,五百年前是一家啊,我看不如让陆贤做您的义子,这叫亲上加亲!” 陆贤听闻,惊得像被雷劈了,满脸皆是难以置信,仿佛活见鬼。 他指了指自己:“我,义子?” 他感觉荒唐透顶。 陆知白也没比他大几岁。 做驸马的义子,难道以后还要叫爹? 陆知白则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没想到,这些老家伙竟也如此能整活,玩抽象是吧? 为了攀关系,简直不要脸了。 陆知白婉拒道: “这样传出去,也不太好听啊。” 陆仲亨争辩了两句,见没效果,也没有再强求。 却话锋一转,说道: “听闻驸马今日收了几个亲传弟子。我家贤儿虽然现在顽劣了些,但秉性纯良,人也算机灵。不如就给您做个亲传弟子,辛苦您拉他一把。” 燕国的地图就是这么短,他已经图穷匕见了。 陆贤再次微微张大了嘴,大感震惊。 实在没想到,他爹竟然想方设法地要把他塞给陆知白。 亲传弟子这事儿,他压根就没想过。 他不过是个摸鱼的小渔民罢了,平时虽有学习,只是为了不挨打,就像那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 陆贤满脸都是抗拒与不理解。 陆仲亨已经一把将他抓了过来,按着他的脑袋,叫他跪下道: “快行拜师之礼。” 陆知白满脸的无语。 他着实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陷入了犹豫。 他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但是陆仲亨给的太多了啊! 不过,转念一想到那些又质朴又有才华的贫寒学生。 陆知白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 “吉安侯,你把我当作何人?!即便陆贤并非亲传弟子,我亦会悉心教导,何须这般牵扯!别整这些幺蛾子!” 陆仲亨见他神色坚决,用语言试探了几句,都没有效果。 于是只好长叹一声,摆手叫陆贤滚出去。 陆贤一脸懵逼地进来,又一脸懵逼地出去。 他倒是认真考虑起了亲传弟子这事儿…… 书房里。 陆仲亨暗中观察着陆知白,却不太能摸透这年轻人的性子。 他不愿意收重礼,到底是何意? 于是陆仲亨开门见山地问道: “倒不知驸马为何让贤儿带信回来。” 这件事确实有些危险,但陆知白这般行事,自有理由。 首先,在历史上,洪武二十三年,陆仲亨是牵扯胡惟庸案中被杀了,但他并没有谋反的举动。后来被平反了的。 其次,洪武十三年,陆仲亨等人就被告发了一次,但当时朱元璋念及旧情,并没有杀他。 最后,陆知白其实并不希望朱元璋杀太多武将。 第415章 因为海外这么大的疆土,以后靠谁去守,总不能他自己上阵吧…… 陆知白并没有直说自己的意图,而是笑道: “吉安侯知不知道,东边的倭国,疆土虽小,却竟有许多金矿银矿,足够开采数百年。” 陆仲亨眼睛微微一亮,摇头,又不解地问道: “驸马,这是何意?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知白微笑着继续问道: “你可知道,极东之地,有一片大陆,土壤肥沃,四季皆可种植,作物繁多,或是高产粮食,或者是美味蔬果……” 陆仲亨亦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陆知白又继续给他讲,世界各地的值钱产出,比如石油啊,黄金啊之类。 陆仲亨听得连连点头,心驰神往。 不由得感慨道: “外边竟有如此多的财富,只可惜太过遥远,真是看得见摸不着,干瞪眼啊!” 他脸上颇有些遗憾之色。 陆知白笑道: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只要有心,总能成事。” 陆仲亨仔细琢磨片刻,不由地问道: “驸马这是何意?难道……” 陆知白点头,说: “不错,明年我就要造一个大船坞,专门打造海船,先出驶东洋……” 陆仲亨一听,眸子就亮了,连连眨了几下,飞快思索,而后一拍大腿道: “哎呀,这倒是一桩大事。我倒是有志参与其中,只可惜如今一些产业紧缩,倒是有些囊中羞涩……” 陆知白笑道: “我不是要拉投资,只是想问问,以后若是需要有人领兵,冲锋陷阵,吉安侯能否担此重任?” 陆仲亨一听,眼睛更亮了,忙道: “这等良机,咱自然是求之不得!” 跟着却有些为难地说: “问题是,咱们许多老家伙只能镇守一地,或是练兵,少有打仗立功的机会啊……” 陆知白的好意他心中明白,但陆仲亨也很清楚。 兵权掌握在朱元璋手中,将领的任命也是他说了算。 不过,如果到时陆知白愿意给他美言几句,也许情况就不一样呢? 陆知白微微一笑道: “这东边的岛国可真是富饶之地啊,他们又连年战乱,正需要有人济世救民,终结乱世……” 陆仲亨跟着点头,真诚地表态道: “若驸马真能造出海船,在下愿为先锋。只求驸马届时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让我能得此美差,您的恩德,我没齿难忘。” 陆知白笑道: “这是自然,谁让你是我那逆……我那好徒儿的爹呢?只不过……” 他颇有些欲言又止。 陆仲亨心想: 好呀,终于要狮子大开口了吧。 他早已习惯此等套路,胡惟庸便是如此。 却听陆知白说: “只不过,带兵并非儿戏。往后,吉安侯需勤加锻炼,严于律己,恢复当年之勇。” 陆仲亨神色有些意外,却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陆知白又叮嘱了他几句。 无非就是不要搞事,乖巧一些,在陛下面前把尾巴夹好。 不要想着元朝权贵那样的奢侈生活了,能够得到善终就不错啦…… 陆仲亨无不是点头,一副赞同之色。 但陆知白并不打算与他交谈太久,把该说的都说了之后,就送客。 陆仲亨请他收下礼物。 陆知白却不愿收。 最终,仅象征性地收了两件,倒也不算太贵重。 与陆知白谈完,陆仲亨心里有底许多,愉悦地打道回府。 马车上,陆仲亨握着拳头,一脸深沉地说: “往后,我就要好好学习了,听从院长的教诲……” 陆仲亨颇为欣慰,问道:“你怎么想通了?” 陆贤一脸肉痛,摇头叹气: “那么重的礼物啊!什么都没学到,不然不是白送了?亏大了啊。” 第416章 他忍不住抱怨道: “爹啊,你真是个败家子,我的家业都快被你败光了!” 陆仲亨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逆子,你说甚?” 陆贤道: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陆仲亨连连点头: “对,真对啊……” 等到回了家。 陆贤正要去睡觉。 陆仲亨却叫来了两个手下,把陆贤绑在了树上,而后拿出马鞭,开始抽他。 陆仲亨边打边骂道: “你这个逆子!你瞧瞧人家陆知白,比你大不了几岁,人家那叫一个稳重懂事! 如今还得了陛下的赏识,往后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再瞅瞅你,整个一不着四六的蠢货!” 陆仲亨真是气炸了肺,恨不能一把将陆贤掐死,重新生个嫡子出来。 他常年在外练兵或者驻守,在家的时间少得可怜,对孩子疏于管教。 如今碰上胡惟庸这档子事儿,陆仲亨感觉到了危机,生怕这小子给自己捅出大篓子。 再者说了,就陆贤现在这副德行,家里的富贵能传几代,还真不好说。 前段日子,朱元璋下旨训斥陆贤纨绔,还勒令陆仲亨把他送到春和大学求学,一年学费就得两千两白银。 当时陆仲亨心疼得跟割肉似的。 可现在却觉得这钱花得值,毕竟师生关系仅次于父子。 但陆仲亨心里还是窝着一团火,一边抽打陆贤,一边骂道: “你个憨货!要是表现好点儿,驸马能瞧不上你?就算当不成义子,弄个亲传弟子的名分总没问题吧!” 陆贤被打得鬼哭狼嚎,却还不服气地犟嘴: “谁说他瞧不上我?他还说我将来能尚公主呢,我也能跟他一样当驸马!” 陆仲亨听了,身子一震,手里的鞭子都停了,瞪着眼问:“他啥时候说的?我咋不知道?” 陆贤回道:“就那次去栖霞半个月,他私下跟我说的。我没告诉你,是怕吓死你,哼!” 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让陆仲亨又好气又好笑,再次扬起了鞭子。 陆仲亨心里虽说有点儿高兴,但哪能当真,接着骂道: “他抬举你,你还真当回事儿了? 我抽死你个小兔崽子,整天就想着谋夺家产,你以为老子死了,你能有好果子吃?你个憨货!” 本来他都打得有点儿累了,可今儿个逮着机会,哪能半途而废。 况且,刚才陆知白也说了让他保持锻炼。 这些年他确实懈怠了,就拿这小子练练手! 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在父慈子孝的侯府,一直响到半夜…… …… 第二天下午,天色昏黄。 公主府附近,王德禄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研究所周围晃悠。 他小心翼翼的,一看到人影就赶紧躲到大树后面。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一些房子里亮起了灯火。 王德禄终于瞅见蒋平顺父子俩的身影走出来。 他忙是抬脚迎了上去。 哪曾想他刚露面,蒋父就瞅见了他,脸色“唰”地就变了,一把拽住蒋平顺,撒腿就往研究所宿舍的方向跑…… 蒋平顺一脸懵,边跑边问道:“爹,咋回事儿啊?” 蒋父头也不回,拉着他跑得跟风似的,压低声音说: “我看见王德禄了,他找咱们准没好事!” 蒋平顺想回头,被蒋父拍了一下,呵斥道: “别瞅他,装不知道!” 蒋平顺便乖乖应了一声。 他到研究所以后,虽说大部分时间都在搞研究,可这儿人多,时常需要大家一起讨论,人多少也懂了些人情世故。 父子俩一路狂奔,进了宿舍大院,这才停下脚步,喘了口气。 第417章 蒋平顺说:“要不是爹提起来,我都把王七叔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蒋父神色严肃,瞅瞅四周,压低声音说: “王德禄之前投靠了一个胡老板,那是胡惟庸的远房堂兄! 这事儿他自己到处显摆,现在胡惟庸谋反,亲属都要连坐。你说那胡老板能有好下场?” 蒋平顺听了,眼睛瞪得老大,他可没想这么多。 蒋父接着说: “我听说,有好多人告发他,胡老板就被抓起来砍了头,作坊也被充公,好歹能搜出来几百两银子吧…… 唉,老王肯定也被撵出来了,没被牵连就算他运气好了!” 蒋平顺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满脸震惊,心里犯嘀咕: 老爹平时沉默寡言的,大家一样的成天上班,他咋能知道这么多事儿? 蒋平顺想了想,问道:“那王叔找咱们干啥?” 蒋父说:“大概是想让咱们帮忙找个活儿,或者是怕被胡老板的事儿牵连。” 蒋平顺又问:“那咱们咋办?” 蒋父叹了口气:“咱们哪有那能耐?咱还得靠驸马吃饭呢!” 蒋平顺连连点头。 蒋父看着这傻儿子,语重心长地叮嘱: “驸马出钱,咱们办事,他还给咱不少恩惠。在驸马那儿,咱们可没啥人情跟面子。 往后你就算有大出息,也别忘了自己的根儿。不说报答了,可别给驸马找麻烦……” 蒋平顺一个劲儿点头。 之后,父子俩心照不宣,再没提王德禄的事儿。 他们都从大槐村搬出来了,王德禄已经是个过客。 可王德禄在公主府附近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被护院给逮住了。 护院盘问一番,就把他赶走了。 不久,这事儿报到了陆知白那里。 陆知白得知了王德禄添油加醋的哭诉,倒是想起一桩事儿。 胡惟庸这案子里,被砍头的有不少是富户。 这或许是老朱敛财的手段,他一直看那些狗大户不顺眼。 而且抄家来钱可快了。 这段时间陆知白一直在养伤,忙着打理自己的产业,还得遥控指挥栖霞那边的事儿,倒是把查抄胡府这大事给忘了! 第二天。 陆知白进宫,打算探探消息。 其实这事儿跟他没啥关系,不过凑个热闹呗。 关键是,这会儿四大案才刚开场,锦衣卫还没成立呢。 大明的那些官员,还不清楚朱元璋到底能有多凶残,根本没见过他的大魔王形态。 换句话说,胆儿肥不怕死的,大有人在。 就说查抄胡府这事儿,他就好奇想知道,有没有人敢偷老朱的东西吃。 想想就替老丈人觉得肉痛啊。 陆知白先跟朱元璋寒暄了一阵,然后问道:“不知道查抄胡惟庸府邸,进展如何了?” 朱元璋一提这事儿,气得牙痒痒: “东西太多了,清点了好几天,现在都没完!” 话虽这么说,可他脸上隐约透着点儿高兴。 毕竟查抄的时间越长,说明财物越多。 陆知白笑着说:“儿臣听说,胡惟庸的一个远亲也被连坐,名下的作坊产业都充公了,大概价值几百两银子。” 朱元璋皱了皱眉,问:“你提这是何意?” 陆知白拱手道: “儿臣就是担心,往后会有官吏借着机会打击异己、搜刮钱财,这不是坏了陛下的名声嘛!” 朱元璋听了,沉思片刻,说:“不止这么简单吧?” 朱元璋何其精明,陆知白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一下子就警觉起来。 抄家虽说有流程,可场面乱得很,浑水摸鱼的机会多了去了。 第418章 何况是胡惟庸那么大的家业。 要是每个人顺走一两银子,参与的人那么多,几百两银子眨眼就没了,朱元璋想想都肉疼! 不过他沉得住气,朝陆知白点了点头,道:“咱心里有数了。” 陆知白刚要告退,朱标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陆知白赶忙给皇太子行礼。 朱标对他点了点头。 然后看向朱元璋,神色焦急,拱手道: “父皇,儿臣听说宋濂的次子宋璲、孙子宋慎都牵扯进胡惟庸案中,他也因此被连坐。 现在大理寺和刑部要给他定死罪,宋濂可是儿臣的启蒙老师啊……” 朱标给宋濂求情的话还没有说完。 朱元璋就一拍桌子,愤怒地道: “你还有脸说此事!” 他的声音充满了怒火,道: “他好歹是一代大儒,却连自己的儿孙都管教不好,牵扯到谋反当中。那可是谋反啊!” 朱元璋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好似雷公发怒。 “虽然他只是一介文人,并无什么做事才干,朕何曾薄待于他? 他已然致仕,却仍然有入京朝会的资格,每年一朝,恩遇甚厚。 这是何等的恩荣,他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陆知白退到一旁,心中暗自叫苦。 他今儿个可真是倒了血霉,竟撞到了枪口上,吃瓜有风险啊。 朱标却丝毫不畏惧,依旧愁眉苦脸地继续求情。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他的理由很充分。 宋濂乃是他的启蒙老师,意义非比寻常,又在儒生中享有崇高声望。 若是杀了他,恐怕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另外,宋濂年事已高,之前为大明也是尽心竭力。 朱标一边口若悬河、舌绽莲花地说着,一边不断地给陆知白使眼色,希望他能够帮衬一下。 陆知白深知,朱元璋对于勋贵武将和文官是两个态度。 有好几个勋贵牵扯到胡惟庸案中,却也能暂时被宽宥,免死罪。 而宋濂被牵扯其中,虽然最后免除了死罪,但那是马皇后和朱标屡屡劝说的结果。 但是呢。 既然知道朱元璋最终是不会杀宋濂的,陆知白自然不介意出一份力。 于是,陆知白也拱手说道: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有理啊,陛下,宋濂乃是被不肖子孙牵连。” 朱元璋张口,刚要发作,陆知白又接着,飞快的说: “倘若因此处死宋濂,恐怕会使母后伤心! 乃至茶饭不思,进而影响身体啊,母后已是年近半百了……” 朱元璋原本要训斥他,听了这话,顿时沉默下来。 马皇后虽比他小四岁,但今年已四十七了,终究比不得年轻时候。 朱标眼睛一亮。 倒是他未从这个角度想过。 于是,立即跟着说道: “是啊,母后宽厚仁慈,宋师傅又年事已高,若是不得善终,恐怕确实会让母后忧伤哀痛。儿臣身为人子,实在不忍见这样一幕……” 朱元璋面色依旧阴沉,但垂下了眼,陷入深思。 朱标见状,神色松弛了许多,朝陆知白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陆知白回以微笑,又轻声道: “父皇,容儿臣提醒,不知前段时间儿臣之建言,重制四书五经、添加标点之事,进展如何了?” 朱元璋一听,眼神中顿时流露出一丝异色,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个活儿看似只是修书,实则会得罪一批读书人。 因为这等同于帮皇帝加强皇权,是文官最不屑的。 朱元璋没有表态,但怒色已经收敛了许多,摆了摆手说: “朕晓得了,会再想一想,你们各自忙去吧。” 第419章 朱标凝眉思索片刻,但终究并未多言,与陆知白一同走出。 离开武英殿之后,朱标望向陆知白,颇有几分佩服之色,笑道: “你竟如此关心母后的身体,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呢。宋师傅若是能免于死罪,你也是有功的。” 陆知白笑了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 “不过随口说几句话罢了,算不得什么。 我对宋先生向来也很是敬仰,也觉得他被儿孙牵连,实属无辜。” 朱标叹了口气道: “没有办法,律法就是如此。可他的儿孙,却是无从逃避了,皆是死罪……” 朱标一想到宋濂一大把年纪了,丧子又丧孙,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知白安慰道: “人生的境遇便是如此,不可捉摸。 要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自然是胡惟庸,他牵连了好多人。” 朱标点头赞同,他对这等乱臣贼子,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评价。 不过,朱标对宋濂的担心倒是减弱了一些。 因为宋濂现在在老家,就算朱元璋要判他死罪,也不可能立即执行,还有转圜的余地。 两人聊了一阵子,便各自离去。 陆知白去了工部署衙,他已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这次来是想问问,补军备库武器的缺口,弓箭之类的制作进度如何了。 栖霞那边的情况是按部就班,生产流水线就快建造出来了。 工部的众人见到他忽然出现,都颇为惊讶。 随后纷纷上前来嘘寒问暖,很关心他的伤势。 陆知白虽然到处溜达,但伤口还是隐隐作痛,面色也有些苍白,做不得假。 其他人看他的目光,因此更加钦佩与羡慕了。 寒暄了一阵子,其他人各自散去。 工部尚书余文昇和陆知白在房间中谈话。 余文昇道: “托驸马的福,给那些工匠提高了待遇,他们便因此积极起来。 这段时间制作弓箭的进度倒是平稳,这般下来,倒也可以按时交付。” 陆知白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又说了一下栖霞那边的情况。 由于高炉已经架好,等生产线搭建好,刀剑的生产速度就会相当可观,日产能够数百,所以他现在并不着急。 聊过公事之后。 余文昇默然片刻,忽然道: “驸马可知道,前几日陛下命工部,新制一批伯侯礼服……” 余文昇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此事。 更何况,他眼神中的羡慕,根本掩饰不住。 陆知白却假装不懂,微微一笑道: “这种礼服,通常按制即可,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他这个样子,倒让余文昇有些忍不住了,拱手笑道: “驸马,在下提前恭喜您一声,小小年纪就要封伯,本朝实在是绝无仅有! 这些天,许多人都羡慕得不知说什么好,眼睛都要绿了……” 陆知白倒是好奇了,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都不知道呢。” 余文昇颇有些无语地说: “这不是很明显吗?因为要新制礼服啊,说明朝中又要新添一批勋贵。” 这件事,陆知白心里其实很清楚。 他甚至知道会有哪些人、封什么侯。 但他自己什么情况,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心里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有什么预期,万一失望呢? 得失心不能太重,否则生活会不幸福。 于是,陆知白便摇头道: “你们不要胡说了,我觉得不可能,毕竟我年纪还小。” 余文昇与他争辩道: “那可是救驾之功啊,何其大的功劳!” 陆知白反问道: “那么按照本朝的惯例,这到底是多大的功?” 第420章 余文昇顿时被噎住了。 因为本朝确实没有这样的先例。 即便如此,余文昇却嘴硬道: “总之,坊间已是传言,要封您为伯了!” 他越看陆知白,越觉得感慨与羡慕。 心说,这家伙才十七八岁啊,入朝才半年,就飞黄腾达,做到了一些人拼了大半辈子才做成的事儿。 真可谓是祖坟冒了青烟,洪福齐天,鸿运当头! 陆知白离开工部,心中倒是也起了一丝波澜。 虽然觉得不应当有什么预期,但人总是有好奇心的。 于是第二天,陆知白又进宫来了。 朱元璋见到陆知白,脸色却有点臭。 陆知白心里“咯噔”一下。 敲啊,今天自己来的又不是时候! 他就借口来请安,想脚底抹油溜走。 却被朱元璋叫住了。 朱元璋问道: “你是如何知道一些人的胆子那么大的?连朕的东西,他们竟也敢拿!” 陆知白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之色,问:“陛下,发生了何事?” 朱元璋的神色有些不好,冷声道: “昨天你提了抄家之事,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派了拱卫司另一些人去查看情况。 谁知道,那些天杀的狗东西,竟然真有不少夹带和偷拿!上报的财物,数目也缩水许多!” 朱元璋恶狠狠地道: “敢把咱当傻子哄?咱把百户以上,以及家眷通通都杀了,换一批人来查!” 朱元璋是真的愤怒至极,神情火冒三丈。 这些人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挑战皇权啊。 陆知白满脸惊讶。 他不可思议的道: “胡惟庸等人,才被砍头,他们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实在是死有余辜。” 朱元璋哼了一声说: “谁说不是呢?人为财死。咱看他们拿那么多钱财,可有命去花!” 他再次问道:“你又是如何知晓的,难道提前收到了消息?” 这话可就有点戳心窝子了。 陆知白连忙说: “儿臣在养伤呢,哪能知道什么消息?只不过史书已经无数次证明,人性如此罢了。” 说着,他叹息了一声。 朱元璋听他这么说,思索片刻,也点了点头,颇为赞同。 他同样是无比感慨说道: “咱总觉得历史就是在兜圈子,已发生过的事,又会发生许多遍。 偏偏就算知道,也很难避免……原来,就是因为人性,并没有大的变化。” 陆知白笑道:“这倒是不错。” 陆知白陪聊了一阵子。 朱元璋的脸色像雨过天晴一般,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当然,也是因为不听话不干净的那批人,已经被处理了。 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可以接手胡惟庸的庞大家产了。 朱元璋又问道:“你今日来此,是有何要事?” 陆知白笑道:“无事,给父皇请安。” 朱元璋却不相信道:“有屁快放!给你一次机会。” 陆知白有些失笑,说: “儿臣只是忽然想起,此生有一个遗憾,已是无法实现了……” 朱元璋霸气地问道:“有何遗憾?朕帮你实现!” 陆知白叹道: “儿臣这段时间练习左手写字,实在是丑得惨不忍睹。但这右肩受了影响,右手写字往后肯定也是丑得不能见人。 唉,状元梦就此破碎了。我这辈子,是当不成状元啦!” 朱元璋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忍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 他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笑了好一会。 陆知白一脸无辜之色,肃然的说: “这就是我的人生难以弥补的遗憾。打小我就想当状元,为此,刻苦读书。 三更睡,五更起,这才有了今天的一点点学问。万万料想不到啊……” 第421章 话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道: “不过儿臣并不后悔那天救驾,若是再有一次,儿臣亦是毫不犹豫。父皇的安全重于泰山!” 朱元璋听着他在这里耍宝。 便似笑非笑,凉飕飕地说: “自你成为驸马的那一刻,就不可能当状元了。 你若是非想当回状元公,咱现在就可以褫(chi)夺了你的驸马之位,明年二月再开科举,你且去考吧!” 他满脸的揶揄之色。 陆知白便厚着脸皮,笑道: “现在已经晚了,朝中已经有许多人认识我。 就算我凭自己本事考上状元,也有人不信,觉得有黑幕。还是算了吧。” 朱元璋便轻轻哼了一声。 沉默了片刻,他道: “你终究年轻,沉不住气,还要这般来试探,难道怕咱不封赏你吗?都说了会重赏!” 陆知白连忙否认: “儿臣自然相信陛下,只是随口聊一聊人生嘛~” 朱元璋却作势要踹他屁股,道: “还在这嘴硬呢?没事就一边去吧。咱要忙了。” 再呆下去就要惹人嫌了。 陆知白便麻溜地行礼走人。 这天中午,朱元璋却是到了坤宁宫。 与马皇后商讨此事。 他颇有些为难地叹道: “咱也没想好,到底该赏他什么好呢?你看他这人,浑身都是主意。 不说之前了,就说以后吧,听说栖霞那边还有一种新式火枪在研制,再加上这地雷。 那钢铁冶炼的工艺也被他们改进了,还有一种叫什么车床在研究着,听说要是做成了,往后自制东西就方便许多,栖霞那边可真是花样繁多。 他还满脑子想着海外之事,往后,有开疆拓土之功,也未可知啊……” 马皇后听着,却是双目明亮。 她笑吟吟地道: “小白竟还做了这许多事情,有些真是闻所未闻。这孩子,不愧是个有出息的。” 朱元璋躺在铺了厚垫子的摇椅上,叹道: “你说咱该封他什么好?为人君者,最怕的就是赏无可赏啊! 再说,咱给赏完了,以后标儿赏他什么?” 马皇后戳穿他道:“你心里既然有想法,就依着来便是了。 你只需要记着,他虽年轻,却也不要打压太过。哪有怕臣子立功太多的道理?” 朱元璋便也笑,说:“不错,若是朝中个个都能像他这般,咱高兴还来不及呢……” …… 陆知白试探了老朱一番,知道当然会有封赏,便也就不再多想。 他是一点也不急。 因为这种大事,朝廷各部门不可能一拍脑袋就决定,是要有宏大仪式的。 有仪式,就需要做事前准备,还要挑一个黄道吉日。 洪武十二年宣布一批新增勋贵,时间是十一月初一的大朝会! 现在才十月中旬,耐心等着就是了。 陆知白在养伤,但大学的教学也不能落下。 这天,便又去了大学。 身为算学老师,少不得要让学生们多刷一些题,培养计算能力。 学生们还要自己出些题,主打一个要符合时代背景。 陆知白正在收集其中的好题,打算出一本算学的书,面向社会,广泛地培养算学人才…… 下了课。 陆知白在办公室和其他老师闲聊。 顾英却来到办公室请假说,他家里派了人来,就在大门外,说是有急事要找他。 陆知白便摆手让他去。 望着顾英的背影,陆知白回想起史书中的内容,不由得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而大门口。 神色焦灼不安的下人,见到顾英之后,说了几句话。 第422章 顾英当即面无血色,身子发软,往地上跌去,口中悲戚地大呼道: “爹啊,我的爹啊!怎会如此?” 顾英跪在地上哭嚎着,哭天抢地,悲痛至极。 正是课间,许多学生都见到了。 他们不由得驻足观望,一个个又关心又好奇。 但他们不敢上前去。 陆贤和李景隆也看到了。 李景隆不敢上前。 陆贤却大步走上前来,对着顾家的仆从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顾兄怎么这副表情?” 顾家仆从带着哭腔道: “小侯爷,我们家老爷……前些天,在北平,病逝了!” 陆贤听了,顿时大惊失色。 睁大了眼睛道:“顾伯伯卒了?这怎么可能?” 然而,顾英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贤觉得自己说了废话。 再一想想常遇春…… 济宁侯顾时,急病而亡,又有啥不可能的? 陆贤只能无力地安慰道:“顾兄,你节哀顺变吧。” 顾英只顾哭,根本不搭理他。 陆贤想了一想,说:“我先送你回家吧。” 于是,陆贤去办公室帮顾英请了假。 办公室里。 陆知白知晓发生何事,也不多问,说:“他半个月不用来了。” 范显祖的眼睛,从老花镜后透出疑惑之色。 他惊疑地问道:“事有不妙啊?” 陆知白悠悠地说道:“不错,要辍朝三日了。” 范显祖一听这话,登时惊得目瞪口呆,震声道: “济宁侯还不到半百吧,怎么会……” 陆知白叹道:“生死有命,谁能说得好呢?” 这个消息,很快如同一阵风般在京师中传开。 许多人皆是唏嘘不已。 济宁侯顾时,也算骁勇善战,有从龙之功,以军功封侯。 今年四十六岁。 正是年富力强,该好好享受。 谁知道,竟然这么福薄…… 朱元璋得到讣告,也甚是悲痛。 随后,便辍朝三日。 而顾家则办起了丧事。 只是顾时的灵柩还在北平。 一时运不回来。 顾时是顾家的顶梁柱。 如今猝逝,顾家的天算是塌了。 顾时的父母还健在,伤痛不已。 倒是把顾时的四个儿子忙得脚不沾地。 既要行孝子之礼,又要安抚老人,以及母亲李氏。 父亲去世,顾英的心中除了悲痛之外。 更多的则是迷茫与恐惧。 顾时走得太突然了。 甚至都没有把他们兄弟的前程安排好。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咋样。 没了父亲的荫庇,又能谋个什么差事? 大哥顾敬倒是不必考虑这些。 他是嫡长子,必然是要承袭爵位的。 但其他三个兄弟可就惨了…… 顾英向来是吃喝玩乐,得过且过。 但这几天,确实真切地感觉到,肩膀上有千钧重担压了下来。 令他不知所措。 这天晚上。 李氏和兄弟四人守灵。 没有外人在。 济宁侯夫人李氏,哑着嗓子开口道: “老二,这事之后,你回大学去,好好上学吧,不要再混日子了。” 顾英心中不由得有些发痛,缓缓点了头。 李氏又说: “你大哥承袭爵位,你自己要谋个前程才是。此前能够搭上驸马,居然已是万幸了。 他如今竟有救驾之功。有传言说,皇上要给他封伯…… 你跟着他,多多动点脑筋,勤勉一些。一定能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顾英露出些惊讶之色说: “封伯?他才十七八岁吧。” 李氏叹道:“莫以年纪论英雄。” 说着,看了几个儿子一眼。 又心力交瘁地深深叹了口气。 若是自家几个孩子,都能够如驸马那般优秀,她也就不必再操心这些了。 只可惜现在,家中的顶梁柱倒了。 第423章 她不得不给各个儿子好生谋划未来。 李氏又叮嘱道: “你一定要跟驸马好好读书。你还有两个弟弟呢,若是也能进了大学读书,最好不过。 只是,对勋贵人家收的学费,实在太过高昂……” 顾英的两个弟弟,也是神色迷茫。 但听母亲这么说,便好似看到了一丝曙光。 顾英想了一想,说道: “其实并非如此,只是我们三个被陛下下了圣旨申饬……” 说起这些,他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一带而过,又说: “平民入学只需要十几贯钱,富裕之家或许会贵一些,但也不会有两千两那么高。” 大哥顾敬听了,说道: “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去求一求驸马?” 顾英沉默片刻,说: “最好不要如此……驸马讲过,这种情况叫做道德绑架,他最讨厌了。” 顾敬倒诧异了,道: “可这是人之常情啊……我是说,我们请他给一个入学的机会,学费自然是照付。” 李氏沉吟了一阵子,一咬牙,拍板道: “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这个机会必须抓住。老爷不在了,你们兄弟几个,谁能撑起这偌大的侯府? 人死如灯灭,老爷留下的那些人脉,只会随着时间变淡……你们几个,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兄弟几个俱是无言以对。 这种时候,他们终于为自己以前只顾享乐,感到羞愧、后悔与痛心。 李氏已是吩咐道: “等过了这七天,顾英,你去把驸马约出来,我来与他谈。咱们重孝在身,不能去他家里……” 顾英别无他法,便也应下了。 …… 自收到讣告之后,过了七天。 茶楼的雅间中。 一身缟素的李氏,朝陆知白行了一个万福之礼。 随后便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比如,感谢陆知白前些天亲自来吊唁。 只不过,陆知白并不耐烦听这些。 于是,简单粗暴地问道: “夫人究竟想要怎样?不妨直言。” 李氏微微愕然了一下,有些不习惯。 却也晓得贵人事忙,只好直说: “请驸马给顾华、顾秀连一个入学的机会。” 陆知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他真是有些无语。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学生中,会有一些将来因胡惟庸案连坐而死的倒霉蛋。 对,就是陆贤和顾英! 以及他们的全家,顾家四个儿子皆是鸡飞蛋打。 真不知道是大家倒霉,还是胡惟庸的人脉太广了。 …… (ヾ(????▽??)ノ求一点小礼物吧,可以么? 不可以的话,就再求一遍~) 不过。 以后的大清洗,距离现在还有十年之久。 这中间尚有诸多变数。 比如领土面积大增,老朱忙不过来,根本想不起这茬? 或者,需要更多的人才,来治理天下? 总之,这十年之内,大家应该还算安全。 但李氏请求的事情,陆知白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 他说: “夫人或许不知道,我们大学管理极为严苛。 学生挨打那是家常便饭,每天晨起,就得跑上五里路……侯府公子娇贵,恐怕不能习惯。” 李氏一听,便说: “娇贵个什么?他们现在已经明白,没有了老爷,他们不再是孩子,已是没有娇贵的资格了。 以往府里对他们是有些娇纵,如今大家已是幡然悔悟。孩子不吃些苦头,就无法成才,以后无人可靠,又该怎么办?” 最终,陆知白看她态度诚恳。 便给了两个顾家子一个月的时间。 若是他们无法习惯,那就抱歉了。 这样一来,既没有得罪李氏,也没有强迫自己接受这两学生。 第424章 一切都看两个孩子如何表现。 即便如此,李氏却已经很是惊喜了。 又对陆知白行了一礼。 李氏这个侯府当家主母很合格。 事后,又送了一些礼物到公主府,倒也价值千两银子。 其实,陆知白倒感觉意外。 因为,顾英已经十七岁,顾华也有十五六岁了。 有他父亲在朝中留下的人脉,在军中谋个差事,还是不难的。 但是李氏,竟然把宝押在了他身上。 选了跟他上学,暂时就不能再求助于其他人了。 陆知白回家,将此事和朱长乐说了。 朱长乐笑道: “济宁侯夫人倒是有远见呢,现在让几个孩子谋个差事,确实可以领俸禄了。 但若是没有真材实料,单凭关系,升迁想必也有限吧?还不如跟你好好学点本事。” 陆知白笑道:“不错,但升迁也是次要的,要是办事出了岔子,难免要吃挂落。” 朱长乐叹道:“可真不容易……” 紧跟着,她目光温柔,又轻笑道:“你现在,倒也像大树一般,可以庇护一方了。” 这才半年的时间啊。 回想起来,她倒也感觉像做梦一样,稀里糊涂的,就有了现在的家业。 陆知白也是笑,说: “这话可不兴说,不过别的地方我管不了,罩罩大学还是可以的~” 第二天,陆知白在家中,还没有出门。 下人来禀报说,刘文轩递来了拜帖。 陆知白倒有一丝意外。 刘文轩虽是个商人,气质却不错,陆知白对他印象也很好。 两人有白糖的生意合作,不过平时面对面交流不多,多是书信往来。 不知刘文轩此次有什么事,陆知白便让他过来。 书房之中。 刘文轩行了礼。 双方寒暄一阵子。 刘文轩询问起了伤势,倒是颇为关切。 “已经好多了,”陆知白笑道,“刘掌柜,今天所为何事?恐怕是有大事吧。” 刘文轩向来知情识趣,每三个月按时奉上白糖利润的分红,没有打扰过他。 刘文轩微微一笑,脸上却有一丝疑惑不安之色。 他说:“请驸马知晓,这两个月以来,白糖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一是天气寒冷,原材料供应不上,价格走高。 二是不知道为何,官府倒是采买了不少白糖。 原先我是打算,秋天就开始囤一些货,预备着年关用,但现在,却是不能行了……”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丑话说在前头。 以后白糖生意不好了,利润分红也没那么多了。 这个事情,陆知白略微一想,便知道了缘由。 他顿时笑起来,说道: “也不是什么机密,我告诉你吧,想必你也不会往外说。” 刘文轩一听,就觉得自己还是不知道的好。 陆知白却已经开口了,说道: “因为我提出了一个新的配方,现在这白糖,是火药的一种材料,战略价值又上一层楼。” 刘文轩听了,瞬间瞪大了双眼。 他万万想不到官府大量采买白糖,竟然会是这个原因! 他满脸的疑惑不解之色,随后,苦笑道: “就算我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啊……” 谁能相信用来吃的白糖,竟然能跟火药扯上关系? 陆知白只是微笑,也不解释其中的原理。 但刘文轩很快又愁眉苦脸起来。 他拱手道: “在下今天登门,正是想向驸马请教。 现在原材料困难,官府需求又大,过段时间怕是要供不上货了,该如何是好? 我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生意能好到这种地步……” 虽然生意好,但他一副苦瓜脸。 第425章 陆知白听了便道:“原材料的事没有办法,只能硬熬着了。” 而后,又笑着安慰道: “不过你放心,等过几年,我们把交趾或者吕宋打下来,就给你种甘蔗用。 那边气候好,土壤还肥沃,一年可以种好几茬呢……对了,还有辽东,但种甜菜有点浪费,还是种粮食吧……” 陆知白想了一想,嘿嘿笑道: “以后啊,你就是大明第一小甜甜。” 刘文轩微微张着嘴:“……” 一副哭笑不得的神色。 他原本颇为惆怅,这时却忍不住笑道: “驸马真是好心性,又渊博,还有闲情跟我打趣。” 因为他听着,这什么小甜甜,不像是男人该有的称呼啊…… 陆知白也是微微一笑。 又说:“至于现在如何解决,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公开白糖的制作配方!” 刘文轩怔忪了片刻。 他感慨万千的说: “我以前以为会引发商战,哪知道你后来成了驸马,并没有人敢来惹事,生意做的挺顺,但顺有顺的麻烦……” 陆知白道:“官府要用白糖,你一家供货,绝对跟不上趟的。” 刘文轩思索了一阵子,轻轻点头说:“驸马此言,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如此一来,白糖产量高了,价格就会有些许下跌。 但也没有什么关系,价格下去了,会有更多的人买。 不过,即便是刘文轩,也被陆知白震惊了,说: “驸马倒是向来大气,这配方竟然轻易就公开。” 陆知白笑道:“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怎么可能免费公开? 我在栖霞那边成立了一个矿业协会,现在正好借机,成立南京城里的糖业协会。” 刘文轩一听,双眼就亮了。 他连连点头道:“此计甚妙。只有加入协会,才有资格获得配方……” 陆知白笑着点头,继续说: “免费的东西,没有人会珍惜,所以不能免费入会。 需要缴纳一些费用,但又不能太高,另外还得给他们一些甜头,譬如……” 他还没有说完。 刘文轩便道:“驸马,若给予运输、关卡上的便利,大家自然争相加入。” 洪武年间商税很低,但是货物通过关卡时,却要被地方官吏层层盘剥。 不同地方,情况不一样。但相当多的地区,在货物通关时,都要上下打点。 所以,有大背景的,才能四处行商,把生意做大。 但如果成立一个行业协会,就可以举着驸马的大旗。 虽说不一定在全国都能通行无阻,却绝对比以往顺畅许多。 要是减少了这方面的花销,那些商人的利润都会上升一截,他们不动心才怪。 陆知白听了,也是笑着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正想这般说。” 他不能保证加入行业协会,生意就会更好,大家能够分红啥的。 也只能从实际情况出发,给予一些现实的助力。 两人这般商定之后。 陆知白就将成立行业协会的种种事宜,交给了刘文轩去处理。 由于他得到了独家的白糖提纯技术,背后又有驸马撑腰,这半年以来,已经俨然是南京城第一大糖商了…… 处理了这档子事之后。 陆知白就没有什么事要忙了,各项产业、计划,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倒是老六朱桢。 他月初随大家从栖霞回到京师,没两天又被赶去了栖霞,继续跟着一群火药匠研究各种各样的地雷。 但这几天。 朱桢收到母妃传来的消息,于是又兴高采烈地从栖霞跑回来。 这天。 老五朱橚和老六朱桢,一起上门来找陆知白。 第426章 脸上都挂着坏笑。 尤其是朱桢,咧着个嘴,根本合不拢。 陆知白不由得好奇: “捡钱了?这得捡一万两吧?” 朱橚笑道:“捡媳妇了!” 朱桢的嘴已经咧得更大了,乐呵得不行。 陆知白也笑了,说:“恭喜啊。” 朱桢挺了挺胸,骄傲道: “往后咱也要有媳妇儿了,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哼!” 只不过现在,婚事只是被朱元璋初步决定下来。 哪怕朱桢再高兴或期待,也只得乖乖等着正妃册封,然后才是成亲。 陆知白好奇地笑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他想知道,现在老六比起历史上,多立了一些火药上的功劳,娶的媳妇儿会不会有变化? 朱橚说道:“是大都督府,都督佥事王弼之女。” 陆知白一听,就“哦”了一声。 还是历史上那个媳妇儿啊。 区别在于,历史上是先成亲,老丈人后来才封的侯。 现在肯定不一样了! 王弼马上就要封侯了。 朱桢则是迫不及待地介绍道:“姐夫,你不知道王弼是谁吧? 我跟你说,我老丈人可厉害了,以前就屡立战功,现在乃是征西将军沐英旗下,今年和蓝玉等将领一起平定了西番叛乱。 大军早已经班师回朝,大家都估计,下个月初就要论功行赏了!” 朱桢满脸骄傲之色,已经开始与有荣焉了。 朱橚见状,也是忍不住笑他: “人家封侯拜相,你激动个啥?” 陆知白也觉得好笑。 兄弟两人将此事说给他听之后。 朱桢倒有些扭捏了,说: “我想去偷偷看看,我媳妇儿长啥样,你们陪我一起呗……” 朱橚自然是赞成此事的。 毕竟,他喜欢凑热闹。 陆知白现在无事,去也不是不行。 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顶多是少年顽劣,被鞋底子抽两下就算了。 另外,古代只是婚礼的前几天男女不能见面,并不是一直都不能见面。 闲出屁来的三人,立即便动身出发了。 由于是在京城之中,三人便也没有带太多护卫,免得引人注目。 小半个时辰后,到了王弼的府邸。 因他现在还没封侯,住宅乃是官员规格,却也是高门大院的。 兄弟三个在丈许高的院墙底下,面面相觑,不由得都是笑了。 陆知白笑道:“人家小姐都是在深宅里吧,我们干嘛来了?” 朱桢看着那院墙,虽略感受挫,却仍在想办法,道: “不急,我爬上去看看,就知道她到底住哪了……” 朱橚点头,开始撸袖子,笑道:“不错,这有什么难的?” 陆知白真是服了他们了。 好在今日天气冷,王家邻居皆无动静,家丁护院也未出来走动。 三人又绕到后宅去。 恰好丈许外有一棵大树。 朱橚和朱桢便开始爬树。 即便天冷穿的厚,也如猴子一般灵活。 陆知白服了他们,但实力受限,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他觉得这样实在不雅,劝慰道: “不如换一种方式,找个女眷,假借托词,给她送些小礼物啥的。” 朱桢一边爬树,一边压低声音说: “那是另一码事,我就想看看她什么样儿。” 陆知白有些失笑,说道:“那万一你看不上,又不能退婚……” 其实,这婚事还没有彻底定下来,要退也不是不行,就是比较费屁股。 朱桢不答话,他现在好奇的要命,非看不可。 兄弟两个爬上大树,陆续从枝桠跳到了院墙上。 陆知白看得有些担心。 旋即又想,没事儿,掉下来摔断了腿,有叶长春呢。 朱桢和朱橚蹲在墙上,朝里头张望了一番。 第427章 陆知白在下面,只能看着他们的翘臀…… 他好笑的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朱桢转头,低笑道: “运气不错,这里是个荒院子,但院外头有丫鬟走动,大概她就住在这附近了……” 朱橚仔细观察了一番,道: “这里没有护卫,也没有狗。” 趁着朱桢转头的功夫,朱橚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后腰上。 然后,推了一把。 “诶?……嘶!” “噗通!” 朱桢哪里想到五哥竟突然背刺他,猝不及防地便跌了下去,发出“扑通”一声响。 朱橚整活得逞,鹅鹅鹅地笑起来。 陆知白看了全程:“……” 五哥也是个熊孩子啊。 这动静倒是不小。 朱橚在墙头上看到院子外头有几个丫鬟跑过来,连忙跳了下去。 朱橚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 陆知白已迎了上来,问道:“没什么事吧?” 朱橚笑道:“这么点高,能有什么事?” 但他觉得有些遗憾,这下子,他只能和陆知白一起在外面干瞪眼了。 隔了一堵高墙,也不知道朱桢那边如何。 朱桢冷不丁的,摔了个狗啃泥。 他刚爬起来,拍打衣裳的灰,就看到几个人影从院门闯进来。 不愧是武将之家,丫鬟们手中竟然都拿着家伙事儿 有拿弓箭的,还有一个拿红缨枪,倒像是练过点。 小丫鬟们满脸警惕地盯着他,厉声询问: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朱桢望着她们,没有立即回应。 脑瓜子还有点嗡嗡的。 他今天出门穿的只是常服,但依旧华贵,倒是让几个小丫鬟惊疑不定了。 不多久,有两个婆子伴着一名少女出现在院门口。 王家所有人都是满脸警惕之色。 朱桢却盯着那少女看,眨了眨眼,好奇之心终于得到满足。 原来她长这个样子啊,倒比想象中的要好看一些呢…… 见他如此模样,少女身边的婆子连忙拦在了小姐身前,厉声问道: “阁下衣着不凡,想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是如此莽撞行事?” 朱桢这时候已经缓过神来。 虽然心里慌得要命,但面上却看不出来。 他负手而立,朗朗一笑,神色自若地说道: “我来找王家大郎,我是他的朋友,想问问他过些时候要不要去狩猎。 却左右不见他人,于是只好寻来……今日是有些失礼,惊扰了小姐,还请宽恕。” 他本就生得俊秀,这番言辞倒也彬彬有礼。 于是,王家众人的敌意减退了几分。 那王家小姐的声音却响了起来,问道: “我大哥叫什么名字?你来找他,为何不走正门?” 朱桢心中暗自叫苦。 小姑娘脑筋倒是正常,也很警惕。 不过,他得知婚事,早已做好功课,自然是知晓大舅哥名字,还知道王家仅此一个女儿。 于是朱桢昂首答道: “令兄名讳王德……不走正门,只因我从来不走寻常路!” 他一副傲然的样子,倒让那王家小姐和一众女仆无言以对了…… 朱桢说话的时候,脚下悄悄地挪动,已是走到了院门附近。 没有办法,墙那么高,他们从外面爬树才能进来。 现在被一群女人盯着,他感觉爬不上去了,没法走回头路。 王家小姐却发现了,脆生生的声音道: “站住!你叫什么名字?待我哥回来,我问问他。” 朱桢随口就借了班里同学的名字,说: “我叫梁宽!你尽管问……既然王大郎不在,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脚底抹油,飞快地要开溜。 而王家的丫鬟婆子们,还在议论着要不要拦下他,或者拿去报官。 第428章 又有人担心这样会影响小姐的清名。 于是争论不下,竟眼睁睁地看着朱桢离开。 朱桢又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旋即脚下生风,趁着一些家丁护院没反应过来,直往外窜。 但不久之后,他身后就多了一些手拿武器的人。 不幸的是,迎面又撞上了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正是刚下值回来的王弼。 他也带着一些人手。 那些人喊道:“老爷,就是这个不长眼的,武官的宅子他也敢闯!” 朱桢已有些慌了,害怕被揍,顾不得脸面,准备自曝身份。 但王弼肃然地盯了他片刻,而后行礼拜道:“见过楚王殿下!” 其余人等俱是怔愣,而后纷纷拜下。 所有人满脸都是震撼与吃惊。 而朱桢身份被叫破,也没什么好慌的了,恢复从容模样,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 他略加解释说:“我来寻王大郎玩耍,却不见他人,就不打扰了。” 王弼满心都是疑惑,却连忙送他出来。 于是,朱桢此行的身份得以洗白,大摇大摆地走出王家。 王弼目送他离开,转身回府,直接去见女儿王瑾。 并命令所有人:“严禁谈论此事,不得声张!” 王瑾说:“父亲,院外这棵大树,应该砍去,至少也要修整枝桠……” 王弼点了点头,望着已经十四岁、亭亭玉立的女儿,意味深长地道: “你别怕,今天或许不是坏事。” 王瑾有些疑惑。 王弼却未加解释,说:“过一阵子就知晓了。” 他是老江湖了。 楚王身份高贵,并不曾听说他和王德有何交往,怎么会无故跑来? 但是年少慕艾,年轻人又顽劣,他能理解。 或许,宫里那边已经有些消息了。 如此一想,王弼心中不由得有些火热。 …… 朱桢出来,转到王家宅子后面,便见到陆知白和朱橚在等他。 两人一看到他,就乐不可支。 朱橚哈哈大笑,问道:“把你轰出来了?” 朱桢冲上去,假意给他一拳,怒道: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这么害我,我跟你没完!往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朱橚一边闪躲,一边笑道:“有本事你去告诉父皇啊。” 陆知白吃瓜相当开心,但看了看四周,劝道:“快走,我们回去再算账。” 三人匆匆离开此处,坐上马车。 回家路上,却是打闹不休。 朱桢拿自己脑袋狠狠的拱朱橚的胸口。 兄弟两个闹成一团。 最后,朱桢又敲诈朱橚一笔钱财,说: “请周王妃把这些衣裳首饰,找理由送给我那未过门的媳妇儿,我就原谅你了。” 朱橚现在跟陆知白一起做生意,不单单指望俸禄过日子,可比以前阔多了。 他笑道:“找什么借口?怎么都会有些突兀。” 陆知白插话道:“反正过段时间,应当会有旨意下来,倒也没什么,估计正月就能完婚。” 朱桢与他们玩闹一阵子,却不说话了,静静发起呆来,还不时地傻笑。 朱橚摇头笑道:“情窦初开了,人就会变傻……” 朱桢眉开眼笑,一脸荡漾的哼了一声。 下午,兄弟三人在外面逍遥快活之际。 吉安侯陆仲亨与平凉侯费聚,正于侯府中交谈。 今日上朝,二人可谓是胆战心惊。 朱元璋竟搜罗到他们与胡惟庸往来的诸多记录,连送礼的账目都一清二楚。 负责审查胡惟庸一案的官员据此认定,他们卷入了谋反之事,应当加罪惩处! 此案牵连甚广,若论及连坐之责,他们二人着实难以推脱。 还有其他几位侯爷,也被牵扯其中。 第429章 众人皆满心惶恐,战战兢兢。 然而。 朱元璋一番训斥之后,忆起往昔一同征战天下的岁月,最终只是略施惩戒,并未赐下死罪。 费聚在栖霞的所有土地,皆被朱元璋收走。 对此,他丝毫不敢有怨言,甚至暗自庆幸能逃过一劫。 可当他们相聚于陆府,私下交谈时,难免说一些什么。 陆仲亨满怀感慨地说道: “陛下竟然还记得与我初次相识的场景。 想我之前竟与胡惟庸有所勾连,偶有抱怨之念,实乃狼心狗肺啊……” 遥想当年,朱元璋二十七岁的时候。 陆仲亨年仅十七岁,陆仲亨因兵祸失去双亲,躲在草堆中,忍饥挨饿。 朱元璋见到他,不禁忆起自己年少时的艰辛,遂对他心生怜悯,多加照顾。 后来,陆仲亨也逐渐成长,屡立战功。 费聚与朱元璋并无这般特殊的渊源。 此番陆仲亨未受处罚,朱元璋还深情忆起与他的初见,费聚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意,喃喃道: “也不知陛下要栖霞那地作甚,难道是驸马在背后说了什么?就盯着我的矿山不放……” 一提到驸马,陆仲亨瞬间激动起来,双目生辉,连连慨叹道: “我此番能够脱罪,驸马定然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不少! 他年纪轻轻,涉世未深,却当真是个大好人啊……” 费聚听闻,沉思片刻,颇感诧异,问道: “但此次数名侯爵,皆涉事其中,都未被重罚,总不能皆是陆知白的功劳吧?” 陆仲亨却不以为意,说道: “别人我管不着。今夜我欲去致谢,你可愿同往?” 费聚稍作思索,回道: “不去。我与他并无瓜葛。” 陆仲亨道:“那便罢了。” 他也不再强求。 费聚无子,如今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陆仲亨却不敢如此。 历经胡惟庸这一风波,陆仲亨算是彻底想明白了—— 前朝是前朝,本朝是本朝,切不可再奢求元朝那般的豪奢待遇。 倘若每个王公贵族,都如元朝时候那般奢靡无度,那建立大明又有何意义? 众人皆贪图享乐,很快便会民不聊生,又会冒出王元璋、李元璋之类的人物。 最终,现在的王公,大家一起完蛋,连现在的一点富贵都没有了…… 故而陆仲亨觉得,一个家族的荣华富贵,或许总量有限。 这一代人过度挥霍,后代子孙便无福消受了。 他宁愿自己节俭一些,也要让家族的富贵得以世代传承。 而若要传承门第,广结人脉自是必不可少…… 夜幕降临。 陆知白正在家中翻阅书籍,打算稍过片刻,便就寝歇息。 此时,陆仲亨携带诸多礼物前来拜访。 陆知白无奈,只得予以接待。 陆仲亨与他聊起今日朝堂之事。 陆知白因未曾上朝,对此一无所知。 陆仲亨感激涕零,说道: “想必此次,驸马在陛下面前为我等多有美言,我等与胡惟庸有所牵连,如今却能幸免于难……” 陆知白不禁露出一抹浅笑。 要知道,这可是谋反重罪,他怎敢向朱元璋进言? 况且,这次本就不会诛杀这些人,又何须多言。 但既然陆仲亨特意登门致谢,他也不愿令彼此尴尬,于是微笑着说道: “侯爷莫要多想,我不过是委婉提了两句,便不敢再多言了……” 陆仲亨听闻,语气愈发笃定,说道: “那驸马好歹也是出了力的。 您如今圣眷正隆,说不定正是这寥寥数语,令陛下回心转意……” 总之,陆仲亨不由分说,执意要将礼物赠予陆知白。 陆知白无奈,只好收下这份谢意。 其实他心中明了,陆仲亨此举或许只是寻个由头,借此与他加深关系。 毕竟嫡长子都跟随自己学习了,陆仲亨又能如何呢? 二人又闲聊数语。 陆仲亨仍是一脸心有余悸,说道: “此次胡惟庸谋逆,着实令陛下痛心疾首,也让我等臣子惶恐不安。 听闻陛下正下令编修《臣戒录》,记载历代悖逆不道之人,以作警戒。” 陆知白点了点头,又听陆仲亨说道: “但陛下还言,要在胡惟庸家乡定远县的县衙石壁上,铭刻其谋逆事迹,再立一座漆黑的牌坊。我觉着,此计效果惊人,比那书好一些……” 陆知白见他一脸赞同之态,差点笑出声来,忍俊不禁地问道: “陛下当真如此说?” 陆仲亨点头,解释道:“确然如此。 此计竟是胡惟庸临死之前自己提出,他深知罪孽深重,妄图以此稍减罪过。 不过如此一来,往后那些忠臣节士的牌坊,怕是得涂成红色了……” 陆知白附和道:“不愧是曾为丞相之人啊。” 送走陆仲亨后,陆知白想起此事,依旧觉得好笑。 那日他一时兴起,提出此主意,老朱当时毫无动静。 他还以为被忘了,未曾想竟真被采纳。 不过也仅此而已,在祖坟墓碑上刻字断无可能。 那些违法乱纪的官员,其罪责与后人有关,与祖先无关。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自家后代都不长歪。 …… 卧室中装有地龙,夜里烧得暖烘烘的,丝毫不觉寒冷。 但陆知白依旧习惯抱着娘子入眠。 两个人一起睡在软乎乎暖融融的被窝里,安全感拉满,感觉无比幸福。 临睡之时。 陆知白仍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朱长乐便也觉得可乐。 朱长乐轻声问道:“究竟所笑何事?如此开心。” 陆知白笑道:“搞了个小小的恶作剧,未曾想竟成功了。” 朱长乐闻言,抿唇轻笑,眼中满是无奈与宠溺。 陆知白忽又想起一事,摸了摸她的小腹,说道: “对了,如今你有孕在身,平日里不妨多笑笑,或是与腹中孩儿说说话,又或是让他多听听音乐……” 第430章 陆知白缓声道:“此乃胎教之法。如此一来,这孩子日后或许会聪慧几分。” 朱长乐满是好奇,问道:“当真如此?” 陆知白回应道:“虽有一定效果,却也无法全然保证。” 朱长乐略作思索,浅笑道: “大抵是有用的。别的孩子出生之后才受教育,他在娘胎里便受教导了,自然是要聪慧些许……” 陆知白亦笑着应道:“你说的在理。” 朱长乐微微仰头看向他,好奇地问道: “那你也是如此吗?在娘胎里就受教了,所以比寻常人更为聪慧一些?” 陆知白不禁噗嗤一笑,随口胡诌道: “大概是这样的,倒要感谢我的娘亲了。” 朱长乐当下便打定主意,明日开始,就施行胎教。 毕竟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满怀期望。 …… 这一日的白天。 陆知白收到了燕王朱棣的请帖。 原来,秦王和晋王返回京师已然快一个月。 老朱享过了天伦之乐后,便撵他们滚蛋,令两王过些时日返回封地。 兄弟几个难得相聚,朱棣遂在自家设宴,邀请诸位兄弟。 人多热闹,又因陆知白见识广博,席间能增添不少谈资,与各位兄弟和睦,便也将他唤来。 上午时分。 陆知白抵达燕王府。 其他几人也先后到来。 太子朱标因政务繁忙,未在此处。 除此之外,老二秦王、老三晋王、老五朱橚、老六朱桢,皆聚于此。 至于其他兄弟,平素往来不多,此次便也没叫他们。 朱棣晓得兄弟们的饮食喜好,今日特意杀牛宰羊,款待众人。 秦王朱樉得知,不禁吐槽: “就给咱们吃这些?可有什么山珍野味?统统端上来。” 朱棣便派人前往大厨房询问。 仆人回来说,近日送来的猎物不多,仅有几只来自紫金山的山鸡。 朱樉听闻,眼睛顿时一亮,吩咐道: “那山鸡,据说吃松子松叶长大,肉中别有一番清香。 莫要烤了,炖汤,方能显出鲜香滋味。” 兄弟几个闻之,皆笑起来。 朱棡笑道:“听二哥的,二哥最是深谙美食之道,咱们跟着沾光享口福。” 陆知白面带微笑,心中却略感意外。 看来朱樉除了喜欢争宠、杀人,也对美食颇为上心。 有此弱点,倒也不错。 原本,陆知白有意与这家伙保持距离。 但思及史书记载,终究心疼秦王封地的百姓,太惨了。 秦王与其侧妃邓愈之女邓氏,狼狈为奸,以虐待甚至虐杀他人为乐。 譬如,他们阉割了一百多个小男孩,致使众多男童,因没得到照料而感染身亡。 其罪行累累,甚至杀害了要往京师举报的人。 所幸最终事情败露。 朱元璋怒不可遏,要将秦王贬为庶人,却被朱标劝解了。 最终邓氏被赐死,当真是死有余辜。 然而此刻仅是洪武十二年。 秦王就藩不过第二年,尚未那般肆意张狂。 陆知白忍不住暗想,若当下加以引导,以后秦王是否不会那般恶劣? 其封地百姓,或许便能少受些苦楚。 只是日后的恶事尚未发生,他没有证据。 即便发生,他也无法对老朱说:你二儿子是个坏蛋,把他掐死吧。 亦不能对朱樉说:你侧妃是个坏女人,把她掐死吧。 故而只能想办法,以温和之态,从旁引导。 倘若相处时久,或能潜移默化、春风化雨。 但再过几日,秦王便要返回封地。 陆知白只得另想法子,尽力引导约束这人形凶物。 开宴了。 香气四溢。 第431章 几个人推杯换盏。 秦王欲劝陆知白饮酒。 认为他不喝酒,实在不够尽兴。 但陆知白有伤在身,救驾之功,宛如护身符。 其他人也是纷纷劝阻。 凶戾的秦王也不敢多言,只得作罢。 饭后,闲坐消食。 众人不舍散去,又交谈起来。 晋王朱棡叹道: “我倒是想多留些时日,瞧瞧我与驸马合作的蜂窝煤,售卖情况如何?可惜如今还在备货。” 朱橚闻言笑道:“三哥,你且放宽心,如今天气寒冷,煤必然好卖。” 朱棡道:“我自然知晓好卖,只是期望生意能更红火些。” 朱桢在旁一脸羡慕,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道: “三哥,你每年俸禄丰厚,怎的还缺钱?” 朱棡神色略显不自在,而后笑骂道: “你这小毛孩子,尚未成婚,待你成亲之后便知晓了。” 兄弟几个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朱桢得意地说道:“过些时日,我也要成家了。” 几人又就此话题聊了一番。 朱樉神色略显酸涩。 他道:“你们二人何时偷偷谈妥了生意?我也缺钱得紧。” 朱棡笑道:“二哥,你也欲做生意?这生意,赚钱不算多,好在能细水长流。” 陆知白赶忙打圆场道: “待二哥回去,亦可派人探寻封地上有无矿产。” 朱樉见他懂事,微微点头,神色和缓不少。 几人随意闲聊。 聊至中途。 朱樉忽然恍然大悟,感慨道: “听闻老五奉命重修《存真图》,老六在研究新火药与火器?真羡慕你们都有立功的机会。 我整日待在封地,无事可做,就盼着何处有大叛乱,好让我带兵镇压……” 几个兄弟忍俊不禁,忙劝道:“二哥,此话可莫要乱说。” 秦王发牢骚道:“就是这个意思了……” 见兄弟们有了事业,可以在父皇面前立功,他内心颇为躁动。 此前西番叛乱,他本来要请缨出兵,朱元璋觉其年轻,最终派沐英和丁玉等人前去平叛。 陆知白觉得秦王亦有像个人的一面。 至少他精力旺盛,爱折腾,不愿意摆烂。 不过,身为亲王,且为塞王,朱樉除了领兵作战,确实难有其他大展拳脚的机会。 陆知白灵机一动,笑道: “二哥既然钟情美食,不妨以此为主题,著书立说。” 众人闻之,顿时哄笑。 朱棣道:“你这是何主意?哪怕是我这武夫也知晓,此类书籍偏门,恐被视为玩乐消遣,不务正业之人才会操持。” 秦王虽意动,但见众人皆笑,心中也明了。 遂笑道:“这算什么立功之举?” 陆知白连忙解释道:“我所言之书,不是普通的美食典籍。 寻常菜谱、食录,追求奢华或是美味,仅记录珍馐佳肴。而我所言,恰恰相反。” 众人闻之,想起陆知白向来足智多谋,故而不觉得是在说胡话,只满心好奇,皆要一问究竟。 陆知白笑道:“先前五哥有著书想法,亦有一些选题,比如种种药用植物,或是一些可食用植物。 但他现今忙于解剖,分身乏术,这记载可食用植物之事,二哥不妨来做,此书可名《救荒本草》……” 朱樉听了,不禁陷入沉思,认真琢磨起来。 陆知白又道:“顾名思义,便是收集民间那些可食的野草野食。 若命令地方官府推广,当某地不幸遭遇荒年,缺粮之时,此书便能立下活人无数的大功! 又或者,二哥可研究民间普通食材的烹制之法,如何在有限条件下,做出家常饭菜……” 朱橚听得笑意盈盈,赞道: “不错,此书若成,意义重大,父皇定然欣慰。” 第432章 其他兄弟亦纷纷点头,对此极为赞同。 朱棡不由得笑着看向陆知白道: “驸马当真是个机灵鬼,这都能想到,此事确是鲜有人做过。” 朱樉一听,忙不迭将此事揽下。 他神情激动,仿佛已得到朱元璋夸赞,那小蒲扇般的手掌,一拍陆知白肩膀,道: “你这主意甚妙,我决定回去就命人著书!” 陆知白瞬间“嗷”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皱,满脸痛苦。 朱橚瞪大眼睛,急切问道:“你没事吧?” 朱棡、朱棣、朱桢也皆是满脸关切,嘀咕道: “二哥,他身子娇贵,你也收敛些。” 陆知白咧嘴,笑道:“幸而是左边,若在右肩,我已经死了……” 兄弟几个稍稍安心,闻言又不禁失笑。 这小插曲过后,兄弟几个又聊了起来。 秦王因为得到了这样好的主意,欣喜得满脸发红。 驸马可是真心在给他出主意,他暗自为自己方才的鲁莽,感到有些歉意。 但陆知白平白疼了一下,却不想就此罢休,心里琢磨着怎么借此再获取些好处。 起码让秦王再欠他一个人情。 坑秦王,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考虑停当,陆知白扶着额头喊道: “五哥,我的头有些晕……你帮我瞧瞧……” 朱橚一听这话,立马坐近了些,握住他的手腕,关切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其他几人听到这边出了状况,纷纷停下闲聊,一脸的关切。 “我头晕目眩,不知是何缘故……” 陆知白微闭着眼,哎呦哎呦地哼唧起来,一副有气无力、要死不活的样子。 这半年来入朝为官,接触了不少老狐狸,起码他的演技有了极大提升。 像头晕、头疼这类症状,只要病人一口咬定,大夫也难以证实。 朱桢很是担心,说道: “不会是刚才二哥拍的那一下搞的吧?” 朱橚回应:“说不好。” 朱樉抿着唇,沉默不语,倒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朱橚身上。 朱棣着急催促:“结果到底如何了?” 朱橚神情严肃,连连点头道:“嗯……嗯……嗯……” 众人都忍不住失笑。 朱棣问:“你到底行不行啊?” 朱橚收回手,厚着脸皮说道: “驸马的症状实在太复杂,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 陆知白哼唧着:“我有些恶心想吐,还很困……” 说着,他就往朱橚身上倒去。 朱橚赶紧扶住,大声喊道:“你别睡。” 朱棡见状,连忙上前扶住陆知白的另一边,说道: “驸马,你可不能倒,我们的生意还没开始呢!” 朱棣听了,也急忙拦在陆知白身前,托住他说: “你没事吧?栖霞那边火枪还没改良完呢,你不能再出状况了!” 而一向人来疯的朱桢,见这情形有些混乱,也立马戏精上身,嚎道: “姐夫!院长!恩师啊!!你不能有事,睁开眼看看我啊……” 兄弟几个把陆知白团团围住,一个比一个关切。 秦王朱樉看得一愣一愣的,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十恶不赦的错事? 不是,他的这些兄弟们怎么回事? 怎么一个个都把这驸马捧在手心里? 虽说没人责怪他,但朱樉心里很是不自在。 一时间,陆知白陷入了左右为男的境地。 陆知白心里觉得好笑,可他必须忍住,不能笑场。 最终,做戏做全套,陆知白还是困倦地睡了过去。 至于太医来了会怎么说,他不关心。 反正众人都知道他有伤在身,太医要是说他没事,恐怕会被嫌弃医术不行,给轰出去…… 事实也的确如此。 被请来的几位太医,低声商量一番,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堆常人听不懂的话。 听得朱樉异常暴躁,直接问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于是那太医又会说人话了,说道: “驸马身体虚弱,又受了震动,故而头晕目眩,需要好生调养……” 虽说很委婉,但兄弟几个都明白,这说的就是朱樉拍的那一下。 好在终究没什么大碍。 朱樉的表情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很矛盾,他不想犯错,害怕被父皇训斥,却又生性莽撞…… 朱樉叹了口气,说道: “我也没多想,就是太高兴了,谁想到他这么弱……” 此时陆知白还闭着眼睛,听到朱樉说: “驸马这脸蛋子倒是真不错,比老三还俊些。” 朱棡接话道:“他不会打仗,我会。” 朱樉哼笑一声,说:“谁不会打仗?我也会。” 朱棡又说:“你没有我好看。” 朱樉道:“那又如何?你不如驸马好看。” 朱棡说:“他不会打仗,我会。” 面对这样的立体防御,朱樉无言以对了。 朱橚笑着说:“是是是,会打仗的人里,三哥是最好看的。” 朱桢也道:“好看的人里,三哥最会打仗……三哥是无敌的!” 兄弟几人都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陆知白也差点被这群奇葩给逗笑。 憋住,继续装死。 然而哪里知道,此事第二天竟然传到了老朱耳朵里。 他把秦王叫去,训斥了一通。 第433章 武英殿。 朱元璋一脸怒容,对秦王疯狂输出道: “老二,你行事怎么如此鲁莽!你何等壮硕,陆知白身子弱,又为救驾负伤。 你怎能随意拍打他?成何体统!幸好没惹出事来!” 而陆知白刚好也在宫中。 好吧,一点也不巧! 他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特意在宫中蹲守。 就是为了截胡朱标的特长——求情。 既然秦王因此被训斥,陆知白听闻消息,连忙赶去面见老朱。 幸好还没有教训完,他还有登台机会。 陆知白一脸诚恳,求情道: “陛下息怒,秦王殿下并非有意为之。 秦王一时兴奋,这才激动得拍了臣一下,并无恶意。还望陛下莫要过于责罚。” 朱元璋听了陆知白的话,脸色稍缓,但又好奇起来。 他转头看向秦王,问道: “这么大人了,要稳重些,到底是何事这般激动?” 秦王原本是想有些成果了,再把此事说出来。 而且,朱元璋语如连珠他都没有插话的机会。 幸好陆知白来了。 朱樉总算是找到了表现机会,将陆知白提议他著写《救荒本草》,收集民间可食用野草,研究普通食材烹制方法以应对荒年,能活人无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朱元璋听后,眼睛一亮,顿时露出欣慰之色,说道: “此主意甚妙!若真能成书,于百姓而言,实乃天大的好事。 咱的天下,百姓能多一份生存的希望,社稷也能多一份安稳。 历朝历代,若逢灾年,百姓常常食不果腹,乃至流离失所,成为流民。 此书若成,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咱们家,也确实要多著一些这般有用的书……” 朱元璋越说,越是激动起来,红光满面的。 而后,赞许地看向陆知白。 “你这脑袋瓜子,总能想出这些利国利民的点子,真是一个贤才啊。” 朱元璋又看向秦王,语气严肃中带着几分期望,说道: “老二,你若真能将此事办好,著成此书,也不枉为一方藩王。 多做一些正事,多为百姓谋些福祉,乃是你身为藩王的责任!莫要没事就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陆知白跟着附和道: “秦王殿下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必然能做好此事。” 朱樉也连忙跟着表态,最后又请求道: “父皇,既然儿臣不是故意的,那惩处,是否可以免去……” 朱元璋思索片刻,看陆知白也没大碍,便道: “既然驸马为你求情,你更当反思自己,往后不许这般莽撞了,莫要辜负了咱的期望!” 若是以往,秦王听了这话,心中必定不以为然。 但现在,虽然被责骂,但最终却得到了夸奖和期许,朱樉心头火热,喜形于色,连连点头应是。 而陆知白挨了他一巴掌,还特意为他说好话,秦王心中多少生出几分好感来。 陆知白与秦王先后走出武英殿。 陆知白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最难的部分也已完成,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 他脸上不由得扬起微笑。 秦王更是喜不自胜,咧着嘴,大步追上来说: “驸马,此番真是要多谢你了。父皇对我们要求严格,不然我就要受罚了,要被兄弟们笑话……” 陆知白含笑,温文尔雅地道: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再说,殿下本就是无心之举,此番纯属意外。 殿下若受责罚,反倒使我心中过意不去了。” 秦王听罢,脸上浮现出一丝感动之色。 这一回,他的手轻轻搭在陆知白的肩膀上,一副亲昵之态,并且放慢了脚步,陪着陆知白朝着宫外缓缓行去。 第434章 陆知白笑吟吟地发出邀请: “此番因我之故,险些让二哥遭父皇误会。 可惜再过些时日,二哥、三哥就要返回封地,这让我甚是伤心。 故而今日,我有意宴请二哥,咱们两个,也好说些体己话。” 朱樉听闻要请他用膳,自是满心欢喜,好奇问道:“都有哪些人?” 陆知白微笑着答道: “并无他人,仅有二哥您。” 朱樉听闻,双目几乎放出亮光,满脸受用之态。 他感觉自己被特殊对待了。 毕竟兄弟众多,陆知白却单单宴请他。 于是,朱樉欣然应下。 陆知白说道: “今日天寒,咱们二人不如打个边炉。” 这玩意儿,其实就与火锅相差无几。 朱樉精神为之一振,笑着应道:“甚好,我喜欢。” 陆知白接着道: “那二哥下午早些过来。” 中午回去,陆知白并未怎么用饭。 只因他料到,下午将会有一场漫长的交谈。 约莫下午三四点,朱樉便来到了公主府。 他一脸热切地想要与陆知白畅叙一番。 当然,他对食材的准备情况,也极为关注。 陆知白微微一笑,说道: “知晓二哥在饮食一道颇为讲究,已命下人精心筹备,却不知能否入二哥的眼。” 朱樉上前瞧了瞧食材。 只见有寻常肉食和几种野味,已切成薄如蝉翼的肉片;还有数种鲜嫩的山菇,更有难得一见的新鲜蔬果。 于是,他欣然笑道: “甚是不错,口味与我往常所食虽不相同,倒也是新鲜有趣。” 陆知白应道: “二哥不嫌弃便好。” 朱樉不仅毫不嫌弃,反而很快就忙碌起来。 还亲自教陆知白如何烫肉、调配酱料。 其在吃之一道上,果然造诣颇深。 秦王兴致大发,还架起炭火,弄起了烧烤。 结果搬来的食材越来越多,竟有烤全羊的架势。 陆知白不便劝阻,便由着他去了。 待朱樉也觉食材过多,这才停手,又有一丝不好意思的笑道: “今日其他兄弟不在,恐怕吃不完,你别笑话我。” 陆知白笑道: “无妨,吃不完就赏下去,不会浪费。” 朱樉嘿嘿一笑。 不多时,兄弟二人便高高兴兴地动筷了。 朱樉递给陆知白一些又香又嫩的烤肉,让他品尝。 吃了一阵子,朱樉开口问道: “你欲与我谈些什么?” 他满脸好奇,心底却也存有一丝警惕。 为何众多兄弟之中,独独找他?朱樉着实想不明白。 陆知白笑眯眯地说道: “倒也无甚要紧之事,只是想与二哥闲聊。” 二人边吃边谈,未过多久,陆知白便将话题引到了美食之上。 他说道: “二哥可知晓,据说海外有诸多美味之物。 有一种,名曰土豆,其烹饪之法多达一百零八种,无论是炒制、油炸、烘烤还是水煮,皆是美味至极,口感可以酥脆,也可软糯,可谓是百搭食材。” 朱樉正埋头大快朵颐,听闻此言,礼貌的点了点头,兴趣尚未被勾起。 陆知白又接着笑道: “还有一种名为玉米,此物鲜嫩之时,甜美鲜香,犹如水果;待到成熟,又嚼劲十足,别有一番独特风味。” 朱樉略作思索,说道: “这两种东西,我皆未曾听闻。若有机会,倒是想尝尝。” 陆知白笑道: “此乃海外之特产,咱们大明自然还没有。 还有一种,虽为调味料,却不可或缺,名曰辣椒。 此物辛辣异常,且品种不同,辣度各异。据说最辣的被称为魔鬼辣,能将人活活辣死。” 朱樉一听,顿时兴致盎然,双目放光,问道: 第435章 “当真有此等之物,能将人辣死?我却是不信。” 陆知白想起他的残暴性子,赶忙岔开话题道: “哎呀,这不过是一种夸张之辞罢了。 辣椒用作调料,自然是供人食用的。我瞧着,二哥似乎也偏爱辣味。” 在历史上,辣椒乃是明朝末年方才传入中国。 在没有辣椒之时,若想获取辛辣味,便需使用茱萸、姜、花椒、芥末等调料,其口感与辣椒自是有所差别。 朱樉的兴致终究被调动起来了,又追问道: “海外还有何美味?难道仅有这些?” 陆知白应道:“自然不止。” 他又笑着继续介绍道: “比如花生,这是一种豆子,颗粒饱满,口感酥脆;还有红薯,甘甜软糯,可烤可煮…… 最后,我最为钟爱的,当属番茄。 其口感酸甜交织,令人回味无穷,真真是别有一番美妙滋味。” 朱樉歪着头看了他片刻,疑惑地问道: “难道你吃过?这不是海外之物吗?” 陆知白笑道: “我自然未曾吃过,乃是在一本奇书上所见。 那书中记载了诸多海外的风土人情。 像此类土特产,在海外数不胜数。” 朱樉愈发好奇,思索片刻后说道: “我只知晓,北边、西边皆有广袤疆域,南边的海域中,有倭国、渤泥国、占城等国度,却不知你所说的这些东西,来自何处?如果他们有,为什么不进贡呢?” 陆知白说道: “我所言的这些作物,源自东海南海更远处的海外。 据说那里有一片辽阔无垠的大陆,遍地黄金宝石,生长着各式各样的作物。 那里四季皆可种植,终年温暖,无比富饶美丽……” 陆知白感觉自己仿若一位传教士,不遗余力地向众人讲述海外的种种妙处。 可惜并无实物,只能凭借言辞忽悠。 所幸瞧着朱樉的神情,已显露出几分向往。 朱樉大口吃肉,边吃边想,脸上流露出一丝忧愁与疑惑,半信半疑地问道: “那本奇书究竟是谁所著? 他是否到过海外? 又是如何抵达,如何归来? 海外既然如此富饶,想必实力强大,会不会前来攻打咱们?” 陆知白心中暗想,二哥虽说残暴,却并非愚笨之人,不太好哄骗。 不过,无妨。 他笑着回应道: “此书到我手中时,已然残破不堪,不知作者何人,亦不知其来源。 至于二哥所担忧之事,我也难以断言。” 朱樉听后,不禁笑了起来,说道: “我怎觉这像是话本子里胡乱编造的? 对了,听闻你也让人写话本子,我这些天闲着无事,看了看,甚是有趣。” 说着,他又好奇起来: “你当真如话本子所写,是天上仙童转世么? 如此大肆宣扬,岂不是泄露了天机?” 陆知白笑道: “那皆是无知小民的胡言乱语,二哥切莫当真,真真是羞煞我了。” 朱樉笑着夸赞道: “听闻你做了诸多事情,故而才有这些传言,倒也并非毫无根据。你确与他人不同。” 朱樉亲身感受到了朱元璋对陆知白的重视。 尽管心中略有几分不是滋味,却依然愿意与陆知白交好。 毕竟,这于他也有益处。 而朱樉今日听陆知白讲述海外的风物,着实开心。 陆知白继续循循善诱地说道: “二哥,听闻海里亦有不少海鱼,滋味极其鲜美。 譬如有一种鱼,肉色绯红,可切片生吃,滋味鲜甜清爽。” 朱樉吃肉吃得口中略感油腻,正摆弄着蔬果,闻言,不禁口舌生津,就像馋猫见了鱼,巴不得马上吃到嘴。 第436章 他兴致愈发高涨,好奇地问道: “当真如此?嗯,你详细讲讲。” 于是陆知白又为他介绍了种种海鲜,尤其是各种鱼,还有如螃蟹、大虾、牡蛎之类的海产。 直听得朱樉眼睛发直,恨不能即刻品尝。 但眼下绝无可能,只能不住地舔着嘴巴。 陆知白见他渐渐上钩,笑容更盛了几分,继续说道: “听闻海里还有许多巨兽。 其中有一种,名为鲸鲵,身长十几丈,重量惊人,可达五十万斤。 那巨兽在海中犹如一座小山,据说它呼吸之间,头颅能喷出水来,恰似一把巨大水伞。” 陆知白想起典籍,道:“对了,此物,据说就是传说中的鲲。” 朱樉摸着下巴,倒是像认真起来了,乐呵道: “若能狩猎到如此一头巨兽,足以吹嘘一辈子了!” 陆知白顿时大笑: “不错,这确实是惊人的战绩。” 他倒是忽略了,狩猎,亦是这些贵族男子炫耀武力的重要方式。 朱樉顺着此话题,思索起来,说道: “若要狩猎海中巨兽,必然需要坐船。普通的船只恐怕难以胜任。 否则,我定早已品尝到这巨兽的肉了。故而得用巨大的船,且必须是海船……” 他陷入沉思,连进食的速度都放缓了,眉头紧皱,喃喃道: “但如今,我们能否造出能经受海上风暴的船呢?” 陆知白不禁微微一笑。 这秦王虽说凶残,倒也并非毫无头脑。 陆知白脸上满是如遇知己的神情,说道: “二哥所言极是!你可知晓,明年,朝中便要筹备建造这种大海船了。” 朱樉听闻,双眼陡然睁大,惊问道: “当真如此?难道父皇有意涉足海外?”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愈发激动,双目愈发明亮,紧紧盯着陆知白,急切催促道: “快与我细细说来。” 陆知白神色神秘,压低声音道: “确有此事。我告知二哥,二哥可千万莫要在外声张,毕竟这些消息尚未公布出去。” 朱樉连连点头,一脸了然,应道: “我明白,此乃揣测圣意,不可外泄。” 陆知白微笑点头,说道: “其实此事还需从倭国说起。那倭国,金矿银矿众多…… 哦,不对,那倭国,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可惜其国王与幕府,不知怜惜百姓。” 朱樉一听,瞬间心领神会,双目亮得惊人,连连颔首道: “不错,正是如此,正需要有人去解救他们…… 而且这倭国,向来不肯真心归附我朝,即便偶尔前来朝贡,也是敷衍了事,想要骗赏赐。 区区小国,对我大明竟如此傲慢无礼。我看他们的国王,实乃德不配位!” 朱樉义愤填膺,滔滔不绝。 陆知白点头应和。 只听朱樉话锋一转,又道: “至于那金矿银矿……我却是未曾见过,真想前去瞧上一瞧。” 陆知白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 朱樉目光炽热地望着他,说道: “我就晓得父皇目光长远,圣虑万年……” 紧接着又道: “如此重大的机密,你竟愿与我分享。” 朱樉的脸上再度流露出感动之色。 陆知白笑吟吟地道: “二哥乃我大舅哥,又有勇有谋,能征善战,告知于您,并无不妥。” 然而实际上,朱元璋未曾透露半分针对倭国的战略。 但陆知白为了忽悠朱樉,没得办法,只得信口胡诌。 不过他暗自觉得,大抵也差不了太多。 等到海船造出来,朱元璋应该也腾出手了,可以考虑海外战略…… 朱樉此刻兴致已被全然勾起,甚至放下筷子,紧紧握住陆知白的手,急切问道: 第437章 “父皇还与你透露了何事?” 他满脸急切,又长叹一声道: “你们身处京师,确实能获取些独家消息。唉!” 言罢,又是一声叹息。 他身为亲王,不得不远离政治中心,即便想要安插眼线,作用亦十分有限。 他在京师的影响力,也会随时间流逝而逐渐削弱。 此乃巩固储君之位的惯用手段。 此刻,朱樉着实羡慕起陆知白,圣眷正隆,能够提前获晓许多情报。 陆知白浅笑道: “这些事并非不可公开,只是时机未到。 二哥,我想说的是,待到船造好,若要出海,定需有人领兵……” 他话音刚落。 朱樉便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忙不迭道: “此事全凭父皇筹谋。但若有契机,你能否为我美言几句? 我在封地,闲得发慌,一心盼着能为国效力,奈何父皇不给机会啊。” 陆知白跟着叹气,说道: “我朝人才济济,身经百战的武将数不胜数。” 朱樉闻之,亦感慨万千: “谁说不是呢?可他们一直压制着咱们年轻一辈,不知何时才能崭露头角?” 陆知白心中暗笑,你还想往哪儿出头? 但面上却是一副认同之色,说道: “年轻武将确需历练。但二哥,此乃军国大事,我岂敢妄言。 况且,这涉及到开疆辟土的战略,兹事体大,父皇定会综合考量每位将领的各种表现。” 朱樉点头称是,知晓此乃大事,陆知白当然难以做主。 朱樉说道: “无妨,你有机会能提上一嘴,我已心满意足。” 陆知白见他未领会重点是“各项表现”,再次提醒道: “有机会我自然会为二哥说话,但在封地上,您需时刻铭记父皇与母后的教诲,切不可做出令他们伤心之事啊。” 朱樉听闻,顿时瞪大双眼,一脸警惕的问道: “你此言何意?” 陆知白依旧微笑,云淡风轻道: “那些事,父皇早已知晓,只是暂且隐忍未发罢了……” 朱樉瞬间如炸毛的猫,瞳孔放大,旋即醒悟过来,连忙否认道: “我不知你在说甚。” 但慌乱转动的眼睛,已然暴露了他的心虚。 其实陆知白也不太清楚朱樉就藩这两年,究竟做了多少件恶事。 不过老朱想必是被蒙在鼓里,而且长达二十年。 因为想报信的人,都被朱樉杀掉了。 陆知白绝不能让秦王尝到蒙蔽朱元璋的甜头,于是,神色凝重的劝道: “父皇高深莫测,但凡他想知晓之事,又有何不知的?无非是早与晚罢了。 二哥,您堂堂八尺男儿,当志存高远,成就大业。封地上那些玩乐之事,不过是一时之享……” 朱樉盯着他,看了良久,不再辩解,只是缓缓点头,说道: “你的意思我懂了。” 他的神情变幻不定,思索片刻,说道: “莫非是父皇让你与我说这些?哎,父皇真是……” 他似要口出怨言,可瞧了陆知白一眼,又强忍了回去。 即便话未说完,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比如“阴险狡诈”之类。 陆知白略作思索,对朱樉说道: “二哥,父皇乃人中龙凤,膝下皇子亦是个个龙章凤姿、出类拔萃。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陛下推崇经世致用之学,鼓励工匠创新,已获诸多成果。 往后,大明疆土必然愈发辽阔,诸位亲王肩头的担子,亦会愈发沉重……” 朱樉点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言甚是。我的这些兄弟,确实皆有过人之处,皆为优秀之辈……” 他言尽于此,虎目微眯,似被激起了斗志。 第438章 陆知白笑道: “无论如何,二哥悍勇非凡,我坚信你必能成就一番功业。” 朱樉平复了一番心绪,说道: “来,继续吃。” 他亲自为陆知白布菜,说道: “多谢你今日告知我这许多,我回去后定要好好思量思量。” 包括礼部的一些人,本应负责相关事宜,却也是满脸惊诧之色。 他们竟然事先毫不知情。 只因侯爵拥有封地,此乃前所未有的事情! 依明制,向来唯有亲王、郡王才有封地。 如今,陆知白不过是侯爵,竟也拥有了封地,实乃不合礼制! 且还是京师旁边的区域。 最为离谱的是,他竟然还能够管理民政! 诸位亲王尚且不管事呢。 分封而不赐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 众人着实难以理解,朱元璋究竟是作何考量。 一时间,皆有些惊疑不定。 一些老成持重的大儿臣也在思量,是否要进谏直言? 余文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忙对身旁的陆知白轻声道: “驸马,快谢恩啊。” 陆知白如梦初醒,连忙下拜,按捺着满心的欢喜,推辞道: “陛下隆恩,儿臣愧不敢受!儿臣资历尚浅,且所做之事皆为臣子本分。救驾之举更是义不容辞,实在当不得如此重赏。 这封地与临民治政之权,实在令儿臣惶恐。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其实他惊喜得要命。 栖霞的封地,真的是意外之喜,太合他的心意了,简直有些飘飘然了。 但,没有办法。 必须得谦虚、推辞一下,这是官场文化。 主要还是,他确实太年轻了,根基浅薄。 既不是武将,也不是文臣。 只凭科技创新和救驾之功,就有这样的厚赏,许多人心中难免不服气。 虽说封赏这种事,是老朱说了算的,想宠谁宠谁。 但封地之事,终究不合礼制,只怕以后也会有人蛐蛐…… 陆知白自然是要表现得谦虚懂事一些,也好少招惹一些仇恨。 朱元璋却目光炯炯,朗声道: “朕意已决!你带领工匠创新有功,救驾负伤更是英勇无畏。 朕赏罚分明,这是你应得的!莫要再推辞了!” 陆知白却不能听他的,再次推辞道: “儿臣做这些事,难道是为了封赏吗?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元璋不与他废话,却是大手一挥,道:“呈上来!” 身旁的宦官,双手恭敬地呈上一件沾染不少血迹的衣物。 朱元璋站起身来,神色动容,拿着血衣,向众臣展示,道: “诸位爱卿,你们好好瞧瞧,这便是陆知白救驾之时所穿的里衣。 那一日,敌寇来势汹汹,凶险万分,即便有诸多护卫,朕亦是身陷险境。 若不是驸马忠义,拼死相护,朕恐已遭不测!他身中矢石,鲜血染红这衣衫……” 朱元璋的演技,不是盖的,这般深情回忆,登时就让朝中鸦雀无声了。 许多人都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 那衣服,半边皆是染血,如今早已干涸了,透着暗沉的褐色,显得沉重而沧桑。 衣物的肩头,还有一个破洞,足见朱元璋所言不虚。 陆知白看着自己的衣服,大概是那晚在医馆被脱走的,他竟事后也没察觉…… 被当众这般展示,陆知白心怦怦直跳。 好羞耻啊,救命! 真是让人小脸通红…… 但转瞬,陆知白又想到,不愧是老狐狸啊,朱元璋显然早有此料,不然怎会准备如此齐全? 本来就是。 每一道封赏的内容,朱元璋自有考虑,当然有他的用意。 第439章 这会儿,朱元璋却是很上瘾,继续声情并茂的道: “尔等饱读诗书,自是晓得,西晋八王之乱,荡阴大战,晋惠帝蒙难,嵇绍以命护主,血溅帝衣! 龙袍染血,晋惠帝也不舍得洗去,他一个糊涂脑筋,尚且知晓感念忠臣义士! 陆知白救驾之举,堪比嵇侍中。他素来体弱,却有此等忠勇,朕若不重重赏赐,何以安功臣之心,何以正朝纲之风!” 他甚至越来越激动,道: “文天祥《正气歌》言,‘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朕若是不赏,岂不是连那傻子皇帝都不如?!” 众大臣望着那件触目惊心的血衣,皆面露惊色。 原先心中的不服,此刻也消散了大半。 证据确凿,还有典故支撑,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尤其是朱元璋最后那句话,叫他们就算想要捍卫礼制,却也不愿意再去掰扯此事了。 那晋惠帝司马衷,就是说出“何不食肉糜”的家伙,乃是脑袋有些问题。 但他也懂得谁真的对他好啊! 难道朱元璋会连傻子都不如吗? 德高望重的李善长,率先出列,拱手深深一拜,说道: “陛下圣明,驸马忠勇可嘉,此等封赏当之无愧。老臣先前有些疑虑,如今观此血衣,方知驸马之功非虚,陛下之封自有考虑……” 他资历最老,都这么说了,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起来: “陛下赏罚分明,驸马实至名归。我等心服口服,愿与驸马一同为陛下、为大明尽忠效力!” 朱元璋满意地看着群臣,目光中透着威严与欣慰,说道: “既如此,陆知白,这封赏你便安心受着,日后当更加勤勉,为我大明再立功勋!若要再推,便是抗旨!” 事已至此,陆知白便应道: “儿臣遵旨,谢陛下隆恩!定当不辱使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封赏了陆知白之后,朱元璋又向朝臣叮嘱了若干事。 今日的朝会便宣告结束。 一时间,大殿中响起轻微的交谈声,皆是一片恭喜。 可以想见,日后某些侯府定然是高朋满座,定要笙歌宴饮,数日不停。 朱元璋在离开之前,略作思索,开口道: “广智侯,你过来。” 于是,原本打算向陆知白道贺的人,只得无奈作罢。 众人满是羡慕地望着他离去。 皇上又要与驸马私下交谈一些事务了,此等恩宠,何其深厚啊…… 不知为何,朝廷中部分文臣武将,忽觉浑身绵软无力,仿佛患了一种意兴阑珊、生无可恋的怪病。 不能封侯拜相,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加官进爵,如此活着,究竟还有何意义…… 待来到武英殿。 朱元璋面带微笑,望着陆知白说道: “今日可高兴坏了吧?” 陆知白微微一笑,应道: “父皇,您此番手笔之大,着实令儿臣不安,自觉受之有愧。” 朱元璋笑骂道: “别搁这儿装模作样了,想笑便笑吧。” 待到天色渐黑,陆知白亲自送朱樉出门。 陆知白在门外负手而立,望着缓缓远去的马车,不禁露出笑容。 秦王争强好胜,若能转化为积极的竞争之心,加之以为朱元璋对一切了如指掌,想必会减少一些残暴之举。 至于成效如何,陆知白难以保证。 但美食与财富的诱惑巨大,想来秦王如今已对海外心生向往,更期望好好表现,压过其他兄弟。 不过若这般哄骗下去,倘若大船无法造出,迟早会露馅。 所以。 陆知白还需寻个时机,帮老朱强化一下情报网络,切实掌握他这些儿子的罪证才行…… 第440章 陆知白不禁轻笑出声,暗自摇头感叹,自己真是为大明操碎了心啊! 然而。 他穿越而来,大明和这些人,如果依旧像历史上那般发展,那他岂不白穿越了?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朱樉和朱棡恋恋不舍,但还是启程回了封地。 陆知白和几个兄弟,去送别了他们。 两人挨个道别,还叮嘱陆知白等人,一定要常给他们写信啊。 下过一场小雨,天气越发寒冷了。 十一月初一。 又到了朔日。 大朝会! 凌晨四点,陆知白就精神抖擞地爬起来。 今天的朝会必须参加! 朱长乐被他吵醒。 想了想今天的日子,她便笑道: “往常上朝,也不见你这么高兴。想必今天,是要封赏那些征讨西番的将士了。” 这个月,陆知白他们常念叨这些,所以她也知晓了。 陆知白笑道:“不错,我要去看热闹。你再睡会儿。” 朱长乐笑道:“或许你也有封赏呢。” 陆知白说:“有更好,没有也行。走咯~” 等到了皇城中,排队等候着午门打开。 寒风呜呜,诸多大臣皆是缩着脖子。 但彼此之间,已经响起了一些恭喜、揶揄或谦虚之声。 也有不少人朝陆知白示好。 吏部的一名侍郎,笑容满面,朝陆知白拱手道: “驸马今日怕是要封伯了!如此年轻的伯爵,年轻有为,实在是令人羡煞啊……” 一旁其他人听到这话,也纷纷转过头来,望着陆知白。 神色之中,都有掩饰不住的诧异或是羡慕。 便也有其他人,跟着向陆知白道喜,满口的吉祥话。 斗倒了胡惟庸之后,陆知白又谦虚起来,君子如玉,洵洵儒雅的道: “诸位,莫要与我玩笑了,若是今日没有封赏,岂不尴尬?” 众人皆是哄笑起来,倒比他还要笃定,说: “就算今日没有,往后也是迟早的事。” 陆知白心中倒是有些纳闷,这一个个的,难道真的得到了内部消息? 因为,就连礼部一些人都这么说。 陆知白倒是真有些好奇起来。 不过没关系,等了这么久,答案已经快要揭晓了。 不久之后,朱元璋到来,朝会正式开始。 今日天气寒冷,满朝文武得以进入殿内。 先是照常处理了一些政务。 结束之后,朱元璋神色肃穆,目光扫过殿下众人,缓缓说道: “自朕起兵以来,朝中诸多将领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为我大明江山浴血奋战,屡建奇功。 其赫赫功绩,朕皆铭记于心。每思及此,朕感慨万千。 尔等赤胆忠心、功劳累累,理应加以封爵,以彰其勋!今日,朕要论功行赏!” 尽管众人早有猜测,可当朱元璋亲口宣布之时,大家仍是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 当然,其中有些人,是替别人激动。 毕竟,这种显赫功劳,通常都归属武将,与文官关联不大。 文官之中,除却李善长封为国公,仅有刘伯温封了诚意伯。 故而此刻,主要是一众武将兴奋不已。 也有不少武官,朝几个必定封侯的大将,投去羡慕的目光。 朱元璋向来注重效率,也未多讲场面话,很快便一挥大手。 他身旁的宦官,随即从托盘中拿起一张明黄丝绢,展开,缓缓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特此敕封: 大都督府都督佥事仇成,为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柱国、安庆侯,食禄二千石,子孙世袭指挥使……” 同样的。 都督佥事蓝玉,亦获得一串头衔,封为永昌侯,食禄二千五百石,爵位可世袭。 第441章 王弼,封为定远侯…… 每念及一人之名,便有一名武将激动万分,跪地谢恩。 他们拼死拼活,子子孙孙的铁饭碗,算是有了着落! 宦官念完了十二个武将的名字,人人皆封侯。 宦官稍作停歇,缓了口气。 众人皆是紧张又好奇地等待着,暗自揣测后面是否还有。 只听宦官声音响彻大殿,继续宣告道: “驸马都尉陆知白,为广智侯,食禄一千五百石,不世袭!” 虽说没有繁杂华丽的一大串头衔,陆知白却仍是当场愣住,满脸的难以置信。 震惊,老朱此次竟是如此大方? 当真是重赏啊! 大殿之中的一众朝臣,亦禁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表情精彩极了。 所有人皆大为震惊。 他们原本以为,陆知白这次能封个伯,便已到头了。 未曾想,这第一次次封赏,竟直接就封为侯了! 至于能否世袭,当下倒也无关紧要,毕竟驸马还年轻呢,暂且用不着考虑子孙事…… 许多人睁大双眼,纷纷将目光投向陆知白。 莫说那些本就无望晋爵的文臣,就连不少武将,亦是瞪圆了双目,眼神中满是复杂情绪。 他们大多已四五十岁,半生戎马,于尸山血海中拼杀,脑袋时刻别在裤腰带上,熬至今日,仅有官职,却无爵位。 然而,这驸马年仅十七岁,只因救驾之功,便直接封侯了! 他们心中那股震惊与不服之气,一时之间难以平息。 不过。 众人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那宦官又接着说道: “封栖霞之地,以勉励工匠事,亦可临民治政……” 此语一出。 朝廷众人更为震惊了。 人人面露震撼之色。 一传十十传百,一人发声,众人皆忍不住了,纷纷惊疑出声。 陆知白绷起脸,强撑片刻,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 “好吧,确实惊喜万分。只是,这也确实不合礼制啊……” 朱元璋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既是咱的女婿,便如同半个儿子。赐予些许封地,又有何妨?” 陆知白心中知晓,这绝非真心话,不过是逗自己罢了,便未跟着起哄,而是笑道: “儿臣愚钝,不知父皇究竟作何考量?” 朱元璋亦收敛笑容,神色肃然几分,言道: “不错,咱正要与你说清这封地之事。 栖霞那片地域,多为荒山,百姓生活贫苦。咱赐予你此地,也并非供你玩乐之用。” 陆知白点头应道: “主要还是为了工匠之事,要继续改进技艺,带动当地发展。” 朱元璋笑道: “不错。咱上回前往栖霞查看,发觉那里已然换了一番面貌,现今竟有了几分繁荣富庶的苗头。 能将那偏僻之地经营得如此欣欣向荣,皆是你的功劳。 你在财货、教育方面才能出众,咱想知晓,于民政方面,你是否亦有做事的才干?” 陆知白笑道: “栖霞如今,仅算商业有所发展……这民政之事,儿臣倒是从未涉足。” 朱元璋目光深邃,凝视着他,说道: “但有些事若不去尝试,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呢?你且先行尝试。 咱知晓,你常有新奇之念,尽可在栖霞试行,若能成事,再议能否推广开来。 咱对你寄予了厚望!虽说你如今还年轻,但多加磨砺,日后必能成为标儿的左膀右臂,你可明白?” 陆知白心中明了,却也深感意外,未曾想朱元璋竟如此看重自己。 朱元璋已将话讲得这般明白了,他又能如何? 唯有谢恩。 第442章 陆知白又与朱元璋确认一下,自己栖霞封地的具体范围和权限。 朱元璋说道: “便以栖霞山及其附近,方圆五里吧!咱会在舆图上画清楚。” “往后,那里便如同一个独立之邦,一切决策,皆由你自行定夺,无需请示朝廷。赋税亦可自行取用,用于栖霞建设。 对了,你初涉此事,恐一时无措,咱会命上元县县衙上下,任你调遣一段时间。” 陆知白着实诧异不已。 虽然只是小小一片地方,但权限之大,着实超乎想象了。 他实难料到,一生致力于强化皇权的朱元璋,会做出如此决定。 但细想之下,倒也不难理解。 毕竟陆知白当下虽可治理民政、掌控栖霞财权,却与兵权毫无瓜葛,老朱自然放心得很。 说白了,如今的栖霞,乃是一处试验区! 栖霞特区。 陆知白猜测,或许是朱元璋对自己的种种作为,颇为好奇,故而索性让他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即便如此,陆知白也不会忘乎所以,他始终铭记初心,对内斗毫无兴趣,一心只想出海。 而且,老朱让他一切自己决策,只是客气,他能当真不成? 朱元璋笑眯眯地道: “咱对你唯一的要求,便是栖霞那边,要多出些利国利民的成果!” 陆知白再次谢恩,表明态度,作了保证。 与他谈完这些,朱元璋便让他离开。 不久之后,皇太子朱标前来觐见。 他已知晓今日朝会之事。 朱标笑道: “父皇瞒得可真紧!原来陆驸马的封赏,竟是如此丰厚,儿臣与母后都被瞒住了。” 朱元璋面露几分得意之色,说道: “想不到吧?咱自有咱的考虑。” 朱标自然不是前来反对,而是附和的说道: “儿臣听闻,栖霞如今别有一番天地,儿臣亦好奇,驸马治理民政,是否亦颇有心得? 若当真如此,他当真是一位治世之才。虽说名为有一片封地,倒更像是一位特殊的县令……” 只因陆知白的封地,乃是大明独一无二的特殊规格,与亲王的封地不同。 亲王的封地,实则名为封国。 既然是国,便会有王宫,亦会有相国、长史等王国官员,宛如一个小型朝廷。 而陆知白,除了能够调遣上元县县衙之人外,仅有一些无官职的人手。 朱元璋道: “咱对他的确寄予厚望。譬如他在商业方面的种种举措,便很好。 只是,到了国家大事,岂容轻率?先划出一块区域,进行尝试。即便出现差错,亦无太大损失。” 朱元璋又面带微笑说道: “标儿啊,得意与失意,皆是看清一个人的关键时刻。 有些人可以吃苦,能从困境中走出,却难以抵御富贵的诱惑,难免得意忘形,招致祸端。” 朱标亦是感慨道: “不错,宠辱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实乃极高之境界。” 朱元璋又笑道: “故而,驸马年纪轻轻便获此殊荣与恩宠,咱乃是有意为之。就是要考验他的成色!瞧瞧他究竟能走多远。” 言罢,朱元璋又叹息起来,道: “咱的那些老兄弟,有相当一部分,加官进爵之后,着实令咱失望至极,唉……” 朱标笑道: “驸马心思单纯,赤心拳拳,必不会令父皇失望。” 朱元璋点了点头,笑道: “不急,且拭目以待吧。” 离开皇宫,陆知白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抬手揉揉笑酸了的脸颊。 他板起脸,只露出淡淡微笑,走向自家的马车。 李默缩着头在车架上等他,跳下来将他扶上车,小心地问道:“少爷,结果如何?” 陆知白道:“没有什么。” 李默不禁有些诧异,问道:“可是他们……” 陆知白打断道:“没有什么可是。不要乱说话。” 李默就不敢乱说话了。 回到公主府,朱长乐亦是在侍女的搀扶下,迎了上来。 两人谈笑几句。 朱长乐便好奇地询问起今日的朝会情况:“都有哪些人封了侯?” 陆知白大致说了说。 朱长乐又问道:“那你呢?” 陆知白笑道:“我年纪轻轻,什么也没有。下次就会有了吧。” 朱长乐不禁有些迷茫地皱起眉头来,嘀咕道:“可是父皇说了,会重赏你的呀……” (今天更新的章节,顺序反了,因为发错了分卷。会申请尽快给调整好~) 第443章 陆知白笑道:“父皇又没说是这次。” 李默在一旁神色焦急,想要说话,却又不敢。 毕竟公主府规矩多,不比他们在凤阳乡下,现在他已经像样许多了。 朱长乐看他神色有异,便笑道:“李默,你好似有话要说?你说吧。” 李默终于得到机会,于是迫不及待地说: “我听到他们议论了,我们少爷,被封为广智侯了!” 朱长乐闻言,双眸顿时惊喜地亮起,忙是向陆知白求证道: “果真如此吗?” 陆知白正在喝茶,闻言也忍不住笑,点了点头道: “是啊,今天起,我也是一只马喽了……” “?”朱长乐不解其意,却不由得轻声嗔道:“刚才你还骗我呢。” 陆知白乐不可支的笑道:“就是要逗你。” 朱长乐黑眸弯起,笑盈盈地看着他,想了一想,轻声道: “广智侯……这个封号于你,倒是恰当。” 大明封侯大多数是地名,但并非全是如此,也有一些是以专长为名,算是一种美称。 比如舳舻(zhulu)侯朱寿,航海侯张赫。 陆知白的封号同样是这个情况。 陆知白想起《西游记》,不由得摇头失笑:“广智……哈哈哈……” 朱长乐见他笑,便也望着他笑,虽不说话,心里却已然欢喜极了。 身边几个侍女也都是露出笑脸,欢天喜地的。 她们自然是盼着自家主子好,自己也好沾些光,哪怕是出去采买,腰杆也挺直。 李默也是喜笑颜开地说: “听说我们少爷,那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他还有封地呢,把那些大臣都羡慕坏了。” 他们回家的路上,少不得要与其他一些大臣相遇,彼此攀谈几句,也是正常。 这一路上来,有许多人都接连向陆知白道喜。 李默尖着耳朵听,心中乐开了花,就盼着赶紧回府来炫耀一番。 朱长乐原先只是惊喜,但听到这里,却几乎变成惊吓了,赶忙问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不太合适吧?” 她略知礼制,晓得此举不合常理。 陆知白安慰道: “没事,这是父皇的意思,他自有他的考虑。 他把栖霞暂时给我管理罢了,希望我能够好好发展那里,为天下做表率。” 既然父皇是这般意思,朱长乐便也点头,放心了些。 而李默这时已跪到了地上,面朝凤阳的方向,呼天抢地的,说道: “老爷、夫人,少爷如今太出息了,少爷封侯了啊! 我的天呐,真是光宗耀祖,祖坟冒青烟了,好大的烟啊……” 他这副活宝样子,顿时让其他人纷纷笑出声来,气氛热闹极了。 朱长乐笑过之后,转头对陆知白道: “你还有封地,我都没有呢,兄弟们才有……” 她竟然也有些羡慕了。 陆知白顿时失笑,说道: “没事,你以后同我一起去栖霞治理封地,可不要嫌那里清苦。” 朱长乐笑盈盈地说: “我还没出过那么远的门呢,确实也想去那里看看,也不知道你在那边的宅子,建得如何了。” 陆知白想想,笑说: “原本是打算建成暖房,但现在,估计建好了,冬天也过去了。我看还是要另建一个小别院……” 朱长乐说: “无妨的,先前的可以留着以后再用。” 以后既然是封地了,他们自然少不了要多去那边。 而且,现在水泥路修到了官道上。 陆知白早已向老朱做了申请,把通往京城的官道路段,也修成水泥的,以后的交通可要便利多了。 一众丫鬟仆从却是彼此看看,有些挤眉弄眼的,最后,都一致看向了李默。 第444章 虽说这家伙气质能力并不是顶出色,驸马平时待他也并不算太好,但这其实是一种告诫,免得他恃宠生骄。 不管怎么说,李默都是陆知白从家乡带来的,打小一起长大,情谊非比寻常。 李默看懂了大家的暗示,于是嬉笑着道: “少爷,恭喜你又加官进爵了,这么大的喜事,小的也想沾沾光呢……” 陆知白自然知晓他们的小心思,笑道: “赏赏赏,都有赏……今天,阖府上下,包括研究所那边,每人五两银子,不,十贯钞……” 一群仆从顿时欢天喜地起来。 整个公主府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朱元璋这次一口气封了十三个侯,少不得又要批准,建设一批侯府。 但陆知白当天就上疏,称自家宅子已够住了,也已习惯了,就这般吧,不必再大兴土木另建侯府。 朱元璋作为开国皇帝,深知创业艰难。 他是穷苦出身,哪怕当了皇帝,也没有穷奢极欲的报复性消费,仍然崇尚节俭。 他爱囤钱,但并不重物欲享受。 在历朝历代皇帝中,这真是无可争议的美德。 朱元璋看到这样的请求,自然是老怀甚慰。 随后几天,又在众臣面前夸赞陆知白。 他的驸马就是这般懂事,知晓民力艰辛,这是何等的有德君子! 皇帝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其他的新封侯爵还能如何呢? 于是只好纷纷表态说,自愿的削减自家侯府规格。 表面上你情我愿,大家皆是品行良好。 但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在骂陆知白…… 他们出生入死,就是为了封侯拜相,就是为了和子孙后代一起享受荣华富贵! 最可气的是,他们倒是想赶时髦,装上京城中最时兴的玻璃窗户。 但这少不得,又要去驸马那里采买原料。 甚至,聘请驸马手下的专门工匠来安装。 这叫什么事啊…… …… 封侯的第二天,陆知白一切如常,前往大学上课。 满教室的学生见到他,都是双眼发亮,忍不住欢呼起来。 没有办法,谁叫他平时没有太多架子呢? 师生之间相处,就是如此和谐。 学生们都已听说了昨天的封赏,这时,一个个都无比激动,对陆知白既羡慕又佩服。 虽然身为院长,但陆知白并没有比他们大上多少,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封了侯。 这谁不羡慕啊? 就连几个公侯子弟,神色都充满艳羡。 公侯子弟比寻常学生,更清楚侯爵的含金量。 虽说老朱两次大规模论功行赏,但大明有爵位的人并不多,只那么几十个罢了。 并且。 爵位越往上,难度越高,人数越少。 十几岁的少年,想要凭自己的实力获封侯爵,无疑是天方夜谭! 但陆知白做到了。 凭自己的本事封侯,又是如此年轻。 可谓是大明第一人! 许多学生望向陆知白的目光,羡慕之中,还有些敬畏。 陆贤,态度端正不少,目光好奇,若有所思。 李景隆向来乖巧,满脸的敬佩,很直白。 而顾时家的三个儿子,顾英、顾华和顾秀连,神色严肃许多,羡慕之情也更为刻骨。 顾华和顾秀连,乃是新来的,神情难免拘谨,小心翼翼。 他们都想抓住这决定一生的命运一个月。 母亲李氏的决定太英明了,陆知白竟然封侯! 能做他的门生,他们真是烧高香了。 很快,顾华跟顾秀连就收敛起异色,赶紧专心学习起来。 第445章 他们来了不到半个月,大学里课程繁多,两人压力颇大,有些摸不着头脑。 幸好有夏原吉,还有其他一些热心肠的同学,常常给他们讲解知识,倒也没有那么难了。 两人一开始还颇为感动。 后来才知道,原来大学中有一门演讲课。 这些同学是在拿他们刷作业呢…… 陆知白今天还是上算术课,随口出了一道课后题,说: “妙音楼引进了新的戏剧,这个月的客流量比上个月增加了两成。且天气寒冷,成本增加,每位客人的收费,从一点五文提高到一点六五文。 以此计算,这个月的销售收入,比上个月多了六百六十文。问,这个月的客人有多少个?” “沙沙!” 一时间,许多学生忙是演算起来。 也有少数人神色茫然,满脸没被知识污染过的纯洁。 “啪啪!” 耿小二将算盘打得飞快。 不到两分钟,就算出了结果,答道:“乃是一六五零人,对么?” 陆知白微微颔首。 其他学生却也不气馁,他们知道答案没有用,重要的是过程。 耿小二忍不住笑,吐槽道: “平均每天才五十五人,这妙音楼生意不行啊~” 其他学生亦是哄笑起来。 只因为,他们都知晓,妙音楼正是陆知白的产业。 众人七嘴八舌道: “妙音楼还没开业吧?” “到时候,收费真的这么便宜吗?” “哎呦,都是编的题,你们还当真了?” 陆知白笑吟吟看着这群熊孩子,道: “题目罢了,自然不可能这般便宜。话说妙音楼确实快要开业了,到时候带你们去耍耍~” “呜呼!” 教室里,众学生欢呼,期待起来。 妙音楼,乃是一个戏楼,建在春和商业区那里。 商业区现在已经有模有样了,但还没正式使用。 但妙音楼一开业,人气渐渐就会起来,繁华景象已是可以想见。 上完了课,陆知白就去了办公室中,又受到了一众老师的恭喜与羡慕。 以后一段时间,不管走到哪里,但凡认得他,都会恭喜他封侯,他得习惯。 范显祖颇为感慨的拱手道: “以后,就得叫侯爷了……” 陆知白嘿嘿一笑。 他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又一个称号,不只是驸马了! 郭雄文却似乎早有预料,没有太多震惊,恭喜他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把陆知白拉去了大学内的实验室。 “驸马,哦,侯爷,且来看看近来的进展……” 自从在七夕晚上见到可以发电的机器,郭雄文就觉得以往研究的东西,黯然失色,没啥意思。 所以,他一直在研究电学相关。 陆知白私下里也给他讲了许多,有意培养他做电学教授。 但电这个东西,放在大明还是太过超前了啊。 当下有手摇发电机,电是可以造出来的。 问题在于没办法储存,也很难应用。 无法使用的话,现阶段就没多大的用。 先前那灯泡,粗制滥造,里面并不是真空,而是充的用化学方法制作出来的氮气,也并不太纯,使用寿命有限。 陆知白宽慰道:“郭先生,不要急,慢慢来嘛~” 想要用电,就先得制造一些工具。 譬如电线、电表、电笔、变压器、电刷、电容器等等。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陆知白尽力帮他,但毕竟也不专业,只能拼命回忆看过的一些东西。 具体的实验,还是要看郭雄文。 现在的进展,电线制作很容易,绝缘体可以用涂过漆的亚麻布。 匝刀之类也不是问题。 但电流的测量、定级是个难题,需要大量实验。 发电机的稳定性和效率,也有待改进。 郭雄文道: “按照驸马先前的建议,我们最近在研究电机,这个东西倒是真有意思。” 陆知白笑道: “不错,这本来就是跨越时代的东西,能有如今的进展,我也感觉很不可思议了。” 郭雄文却不由得叹气道: “驸马真乃神人也,此物令人看到一番新天地,不知道我有生之年,电学能发展成什么样……” 他已四十出头,越发感觉光阴易逝,所以争分夺秒。 说着,他又想起一事,道: “对了,我家中藏书已经抄录完毕。前些日子已经装船运过来了。” 他又摇着头说: “但那书中知识实在过于繁琐,也有许多错漏,或是太过古旧。侥幸能得驸马看重罢了…… 真想弃之,却又可惜,倒要谢驸马从那故纸堆翻找有用的。” 陆知白道: “不要这么说,知识都是一点点进步完善的。科学大跨步的事,本来也没有几次,大多时候还是要脚踏实地的。” 这批书大概二十多天后就可以到了,到时候他这么多弟子,又有事可做了…… 每人一本,写读书笔记! 就当寒假作业吧。 不过,这些弟子可能忙不过来。 他在想,明年春天要不要再招收一些小牛马,不,是新学生。 国子监有大几千人呢,他现在才一百多个学生。 跟传统儒学相比,他们科学派,还是势单力薄啊…… 第446章 陆知白正思索着,郭雄文又开口说道: “我有几个不成器的弟子,皆会随船押送那些书籍。在下有一事相求。” 陆知白微笑着回应: “但说无妨。” 郭雄文随即拱手说道: “驸马,此前你我有约定,所以在下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半年教完。怎奈分身乏术,这雷电学说实在太吸引人。 是否可以让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替我授课?我想潜心研究这电学。” 他的心思陆知白早已明了,倒也不觉得意外,当即不假思索地答应。 陆知白笑着说道: “既然是先生的高徒,教授这些新生蛋子自然是不在话下。” 郭雄文所教授的科目,大概可看作是物理和化学,也包含一些生物的知识,总体而言算是科普教育。 虽说还未形成完整体系,但在大明已属相当超前。 陆知白自己这段时间,倒未曾胡乱回忆书籍。 他在思考数学教材,打算把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教材都编写出来。 数学太重要了,所以数学学的好,他就重视。 但看了看四周电学的实验设备,陆知白感觉脑袋有些疼,又想起一件事,说道: “我觉得电气还是太超前了些……我们得考虑使用和推广的成本啊。 如今的生产力根本跟不上……所以,我还是想找人,先把蒸汽机搞出来。” 郭雄文点头,他听陆知白说过蒸汽机,又深深感到电学研究之难,便深有同感。 两人就一些细节进行了商议。 郭雄文说,会帮他寻访一些手艺精湛、做工精度较高的冶炼工匠。 …… 中午,陆知白回家吃午饭。 得知他的几个好兄弟,纷纷派人送来了贺礼。 还有陆仲亨、济宁侯府等等,关系好的,都有所表示。 至于不太熟的一些人,也趁机示好。 朱橚这两天忙碌,随贺礼奉上一封信。 陆知白拆开,含笑看完—— 朱家的几个兄弟都极为惊讶,没想到陆知白一次就封了侯。 于是他们商量好,准备敲他一笔。 当然,这是开个玩笑。 看完之后,陆知白叫人写帖子,请朱家四、五、六三个王爷,傍晚到公主府来打边炉。 快黄昏时,兄弟几个聚在了一起,皆是喜笑颜开。 这次封侯,连他们都有些羡慕了。 朱橚感慨道: “父皇可真疼你,竟然还有封地,真是不可思议。二哥要是知晓,眼睛恐怕都要羡慕红了!” 朱桢在一旁吃吃的笑,神色中亦满是羡慕。 就连只对北征感兴趣的朱棣,此时也有些不淡定了,叹道: “这要是换作其他人,得多少军功啊?” 不过,兄弟几个只是感慨一下罢了。 他们毕竟是亲王,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一小拨人,不至于真的去羡慕陆知白。 渐渐的,几人开始专注于吃。 既然请了他们,陆知白早有准备,每人单独一个锅子,免得争抢。 吃着吃着,朱棣仍对军功念念不忘,说道: “我也想尽快立功,不能总待在京师……实在无趣。” 朱桢在一旁笑着说: “四哥,听说你的燕王府已经建好了。” 朱棣点头应道: “不错,工部已经把画好的图给我看了。按照规制建造的,倒谈不上好或不好。” 他一脸无所谓。 朱桢笑道: “那你岂不是快要就藩了?” 朱橚的表情瞬间变了,侧头望向朱棣,拿着筷子,半天都没动。 朱棣漆黑的眼睛闪亮,倒是兴致勃勃地笑道: “不错,但北平那边还没完全准备好,估计得花一两个月,之后我就动身……大概,开年之后吧。” 第447章 朱桢听了,满是羡慕地说: “去了封地就能大展拳脚,好好做事了。可惜我现在还小……” 听他们聊得热闹,朱橚放下筷子,叹息道: “做王爷有啥好的?一家人不能在一起,非得东一个西一个,想想就难受……” 朱桢撇嘴说道: “五哥,你可不要胡说。” 陆知白慢慢涮着羊肉,听着他们谈话,并未插嘴。 大明的制度如此,不情愿也没办法。 这时,朱棣迫不及待,朱橚伤心不舍。 朱桢则是满脸羡慕,又说道: “我的王府还没开始建呢,不知何时能建好,大概还要好几年,二十岁才能去封地……” 陆知白微微一笑,突然说道: “谁说一定要二十岁才能就藩?” 历史上,朱桢可是十七岁就去封地了。 朱桢顿时傻了眼,满脸半信半疑。 而朱橚更加吃不下去了,无语凝噎。 他今年已经十八,开年就十九了。 只是现在王府刚开建,应当还需要一两年。 眼看气氛越发沉重,朱棣连忙岔开话题,说道: “这牛肉可真嫩,五弟,你多吃点……” 朱橚无奈轻叹一声,想了想,转头对陆知白说: “驸马,你跟他们说说,我那宫殿别建太快,越慢越好……我真不想去封地啊。” 陆知白不禁失笑,说道: “我说了不算啊。” 朱橚道: “没关系,你就跟他们讲讲,父皇爱惜民力,不会怪罪的。” 陆知白微微点头,心中却想着,以后有机会,还是劝劝五哥。 人总归要长大,尤其身为皇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历史上,朱橚确实很不习惯封地的生活,就藩之后,还偷偷离开封地。 但不敢回南京,就跑到了凤阳。 可见这家伙有多恋家。 而且政治觉悟极低,竟和他的岳父宋国公冯胜接触。 亲王私会武将,也就朱元璋疼爱子孙能宽容。但也罚他流放云南,不过又因朱标等人求情,免罚。 若在李唐皇室,怕是早就被砍了,毕竟,唐玄宗被武惠妃迷惑,能一天杀三子…… 当下,为了宴会的气氛,陆知白笑着说道: “对了,我那妙音楼,过几天就要开业了,到时候别忘了帮我捧场。” 朱棣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岔开话题,闻言连忙附和道: “妙音楼是做什么的?” 陆知白说道: “是个戏楼,我专门请了苏州昆山那边的一个戏班子,让他们写了个新本子,戏剧可真不好写啊……” 朱桢问道:“你们排了新戏?” 陆知白嘿嘿一笑,说道: “不错,就是根据我那话本子改编的。” 兄弟几个纷纷露出“我们都懂”的笑容。 吹捧自己的他们见多了,但把自己写成话本子大肆宣扬的,这还是头一回见。 不过,效果确实很好,如今陆驸马的名字,在京师可谓是妇孺皆知。 陆知白又笑道: “这戏楼一开业,距离商业区正式开业,就不远了。” 朱橚在那里投了不少钱。 朱桢也知道,便顺势岔开话题,道: “五哥,你要发财了。” 朱橚对他们笑笑,虽然心中还是郁闷,但也不好表现得让大家担心。 陆知白接着说道: “等开业的时候,还会售卖蜂窝煤……这冬天都过一半了,总算是赶上了。” 这件事,他是和晋王朱棡合作的,平时在兄弟几人面前没多提。 大家便好奇地问了几句。 陆知白顺势送他们每人两千块煤球,还有一个“四季平安”型号的四孔大炉子。 当然,也不是白送,希望他们能帮忙多宣传。 …… 这天晚上,因着多吃了些肉,陆知白不得不多些活动来消食。 第448章 他琢磨着,索性把毛衣打完得了。 这一件毛衣,他断断续续织了许久,总算收尾了。 这毛衣本就不大,样式也称不上多美。 但用的乃是真正的羊毛线,保暖性能那是没得说。 他还一心二用,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继续回忆小学四年级的数学教材。 朱长乐在一旁做着大致的记录。 陆知白自然没法把每个字都回想起来,关键在于知识点。 例题的编写,倒是简单,可以让他那一百来个学生自行出题~ 这晚,他睡晚了些,总算是把毛衣织好了。 他心中不禁满是成就感,将之展开,举起,仔细地端详起来。 朱长乐笑着说: “这么小的毛衣,是给咱们孩儿准备的?可又显得大了。” 陆知白笑着回道: “婴儿应该穿带扣子的毛衣,再说这大小确实不合适……干脆送给皇孙得了,明年再给娃儿打新的。” 原本他是一时兴起,想在秋冬寻个有益的娱乐方式。 可毛衣都织出来了,总不能白白浪费。 问题是,大人的身形大,织起来太费劲,所以陆知白就弄了件小点的,正适合送给朱雄英~ 次日,他便去找朱雄英。 这又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朱雄英一见到他,开心得不行。 到底是孩子,即便再懂事,身边玩伴少,终归是寂寞的。 陆知白陪他玩了会儿,拿出织好的毛衣,说道: “殿下,这是我特意为您织的毛衣,不知合不合身。” 朱雄英好奇地摸了摸,装模作样研究了一番,问道: “这是啥衣物?我从未见过。” 陆知白笑道: “没见过就对咯,这用的是新织法,用粗毛线织成的,穿着可暖和啦。” 虽说朱雄英冻不着,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收下,一脸高兴地说: “那我明日就穿来试试。” 陆知白笑着叮嘱道: “这是从头套的,所以脖子那里织得宽些,保准不会卡在头上。” 朱雄英点头,又皱起小眉毛,问道: “对了,三姑父。前天早上我起床时,突然被子上‘噼啪’一声,不知咋回事……我身上还有些疼呢,莫不是有人要害我……” 听他这般描述,陆知白笑道: “这是静电。” 朱雄英平时问他的问题,大多是生活里碰到的、自己不明白的现象,很是随性。 于是,陆知白又给朱雄英讲解了一番关于静电的知识。 朱雄英听得两眼放光,好奇地说: “电竟如此神奇?太有意思了。” 陆知白笑道: “你快快长大,长大了跟郭雄文学电学。” 朱雄英连连点头,也不知长大后还能否记得此刻的好奇之心。 …… 三日之后。 春和大学五里开外的妙音楼,正式开业啦! 之前做了预热,为的就是开业时别冷冷清清。 天气寒冷,阴云淡淡,可商业区这边的人流倒不少。 只因陆知白如今身份大不同,凭自己的本事封了侯。 京城中那些有钱又有闲的人,自是愿意来捧个场,凑个热闹。 再者,这是个戏楼,会有戏班子唱戏,他们平日里也没啥事,正愁没地儿找乐子呢。 有些东西玩腻了,总归要尝尝新。 但这妙音楼太过新奇,好些人进去半天,也不见有人登台唱戏,就只一味地喝茶,简直跟茶馆似的,不免让人焦躁起来。 幸好今儿喝茶、听戏都不要钱。 妙音楼的掌柜不停地跟人解释: “再等等,再等等,还有些人没到呢……” 众人往下面一瞧,只见一楼二楼差不多都坐满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于是忍不住说道: “就这,这人还不够多?起码得有四五百人了!” 陆知白也没想到,自己封侯竟有这般大的影响力! 这地方原本挺偏僻,今儿个却来了这么多顾客。 既然如此,他想着还能再多来些人…… 但现在或许差不多了。 过了一会儿。 一楼大厅,那圆形的高台上,终于,掌柜的上台了。 四周的议论声渐渐小了,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掌柜。 掌柜唱了个喏,冲大家拱手鞠躬行礼之后,没介绍戏班子的情况,反倒说了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好多人听了,满脸诧异道: “啥东西?蜂窝煤??” “我只听过煤饼、煤球,这蜂窝煤又是啥玩意?” 倒是有人习惯了陆知白的风格,笑着说: “想必是驸马,不对,侯爷又捣鼓出新东西了。” 反正这些人都来了,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难不成还能掀桌子? 这东家他们可惹不起。 于是,就听那掌柜舌绽莲花地介绍起来: “蜂窝煤,四大好。第一好,烧得巧,夜间温暖好睡觉。第二好,火力高,烹饪冶铁没烦恼……” 经他这么一通宣扬,不少人还真来了兴致。 眼下正值隆冬,天寒地冻的,本来对木炭、石炭的需求就旺。 第449章 可木炭不禁烧,而且很贵,每百斤要三百多文钱。 石炭就是煤炭,要便宜些,每百斤大概一百多文钱。 但炭饼子是一整个的,烧起来不太方便,里头常常烧不透。 听掌柜这么一说明,大家也明白了—— 这煤球打了不少孔,有助于燃烧,更容易烧透,大大的减少浪费。 而且形状更规整,齐齐整整的,多好。 再者,这可是驸马兼侯爷的产业。 百货楼经营这半年,口碑、质量、信誉如何,那都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 一时间,不少人纷纷叫好,很是心动。 甚至有人张口就要预订。 掌柜冲大家拱手道谢,又大声说道: “诸位莫急,咱们这儿,买煤球送炉子! 炉子共有五种规格,分别叫一生平安,双喜临门,三阳开泰,四季安康,五福齐备! 顾名思义,这些炉子分别有一到五个孔芯,一层可以放一到五个蜂窝煤球……” 陆知白和他的三个兄弟,坐在二楼的一个包间里,笑嘻嘻地瞧着下面喧嚣的场景。 三人瞧着这热闹,都心生感慨。 朱棣佩服地说: “论起做生意,还是得服驸马啊。” 朱橚笑道: “正因着他,如今暗中做生意的公侯也多了,朝廷倒是管得宽松了些……” 朱桢羡慕得不行,遗憾地说道: “我倒是也想掺和,可本钱不多,哎……算了,我就安贫乐道吧。” 陆知白眼睛微微一转,笑道: “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啊……” 虽然他很有钱,但他不希望这些家伙知道他有多少钱。 最起码,不能让他们胡乱想象,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随便做个生意都能盆满钵满了。 朱橚是甩手掌柜,朱棣对此一窍不通。 但朱桢倒是来了兴趣,问道: “愿闻其详……来来来,院长授课,给我开个小灶~” 陆知白笑道:“这蜂窝煤的原料,是从三哥那边运过来的,光运输、仓储就有成本了。 另外,需得用一种特殊的沙质黄壤土来配料。至于价格,官府早定了煤炭价格,也不能太贵。” 他道:“现在天气寒冷,民生多艰,我怎么忍心高价售卖呢?所以利润微薄,还得和三哥分成……” 兄弟三个听了,便纷纷点头。 朱棣感慨道:“果然,没什么事是容易的,都各有各的难处。” 朱橚笑道:“是啊,怪不得说隔行如隔山呢,倒是驸马,当真渊博,做了这许多事情。” 而下方,掌柜的又是介绍了很多—— 这蜂窝煤的重量,按照明朝的标准,一块大约有一斤半重。 至于价格,两块煤,三文钱。 算下来,每百斤是一百五十文,比市面的煤价稍高一些,但质量也高,而且比北宋的煤价便宜多了。 而那煤炉子,更是妙极。 普通家庭一芯的就够用了,酒楼饭馆可以用多芯的。 下方还有塞子,想要火小一些,塞上就行了,方便得很。 对古代的普通家庭来说,柴火、木炭、煤炭,价格都比较昂贵,能省则省。 甚至于,北宋时候,冬天的早上,街边还有商铺卖洗脸水呢…… 这蜂窝煤,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能闷在屋里烧。 掌柜的花了许多口舌,来论述烧火的安全性。 倒是成了一场安全教育。 陆知白对此次之事极为重视,所以那掌柜的滔滔不绝,不停地说着用煤安全。 直说得台下之人纷纷喝起倒彩,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有些人扯着嗓子,气呼呼的叫嚷: “这戏到底还唱不唱了?” “眼瞅着就中午了,我还得回家吃饭呢!” 第450章 于是掌柜的只得作揖,而后退场。 紧接着,有人将两根柱子抬上高台,柱子之间横着两片红色幕布。 不多时,幕布一掀,一位老者粉墨登场。 那老者身段动作扎实无比,娴熟自然,甫一张口,便唱将起来。 丝竹管弦之声亦随之响起,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氛围感很快就有了。 众人苦等许久,总算盼来好戏开场,于是赶忙喝彩,先耐着性子听着。 他们也不太清楚,今日唱的究竟是什么戏文。 却原来,这老者乃是天庭的一位仙君,正因一个仙童而恼怒,欲要降罪下去。 不久,又有一位老者和一个小生现身。 那小生,扮相俊朗非凡。 众人一看便知,这便是饰演小仙童的,也就等于是饰演当今这位驸马。 于是,大伙瞬间起哄,笑着叫嚷起来。 那喝彩之声,险些把屋顶都给掀翻了。 接下来的剧情,不少人心中有数,皆在话本子里瞧过。 果然,如他们所料那般演绎下去。 但众人依旧听得津津有味,就想看看唱成戏剧是什么样。 楼上的雅间里。 兄弟几人原本不常听戏,可这会儿倒也听得认真,觉着别有一番趣味。 朱橚笑道: “吴侬软语,这苏州昆山的唱腔,倒真是婉转悦耳,我以往竟未留意过。” 陆知白说道: “这可是我专门寻来的班子,又请了当地的名家,培训了他们好一阵子。往后这地方戏渐渐成型,就要叫昆山腔啦……” 朱棣不禁失笑,端详着陆知白,见他竟无多少尴尬之色,心下也是服气,遂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果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驸马竟是我辈中人。” 陆知白但笑不语。 把自己编进话本乃至戏剧,确是有些难为情。 可好处亦是不可估量。 莫要小瞧娱乐作品对舆论的宣传效用。 尤其在大明,识字率本就不高,又没有什么大众传媒。即便有了报纸,也难以流行开来。 反倒是这类戏曲、评书之类,以故事的形式传播道理,倒能够口耳相传。 而今日这出戏,讲的是小仙童斗倒大奸臣。 往后还会有诸多同主角、不同主题的故事。 也算作一个系列。 主要是用来宣扬一些政策或道理。 诸如那满是财富的海外,又或是科学技术的应用有何益处。 如此这般,慢慢改变民众的思想,于潜移默化之中移风易俗,尽量引导社会风气…… 听着听着,时光飞逝,转瞬便到了中午饭点。 (冷知识:昆山腔后来被称为昆曲,世界级非遗) 妙音楼自然是要售卖点心零食之类。 可这哪能顶饿呢? 但剧情着实精彩,又是头一回唱,众人饿着肚子,也要听下去。 朱家几个兄弟都觉着饿了,可他们并不想吃太多糕点。 陆知白笑道: “商业区怎能不经营餐饮呢?这隔壁,开了几家酒楼和馆子,我已派人准备好中午的饭菜了。” 兄弟几个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心领神会地问道: “这酒楼,不会是你开的吧?哎哟,你不赚钱,谁赚钱?” 陆知白笑道: “有我开的,也有知名的大酒楼开的分号。” 没过多久,几个仆从提着食盒上来,哥几个便开动了。 下面,也有人手,推着装满食盒的小餐车,在过道来回穿梭。 居然是卖起了盒饭! 有些人饿得不行了,又有钱,便买上一份。 每份有四个菜,二两米饭,价格也算公道,装在特制的餐盘之中。 第451章 随着饭菜的香味逐渐弥漫开来,越来越多的人饿得受不了,便也买了饭菜。 边吃边听戏,倒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午饭过后,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这场戏才算唱罢。 但演员们并未退场,反倒是在台上,用戏腔推销起了蜂窝煤…… 这种番外的形式,把众人都逗乐了,纷纷叫好。 蜂窝煤这东西,今儿个的知名度算是拉满了,往后的生意想必也会越来越好。 至于晋王那边,陆知白早也派了些工匠,去教他们制作打煤机和蜂窝煤。 等这场戏彻底散了,演员们去后台歇息、用饭。 下午又唱了一台戏,唱的是他们以往的传统曲目。 虽说客人走了不少,但仍有许多留下来听戏的,毕竟今天听戏免费呢。 兄弟几个去外面的商业区溜达溜达。 四处皆是水泥硬化的路面。 道路两旁倒也有一个个花坛,只是此时正值冬天,光秃秃的,春天了应该会好看许多。 几人在街上转悠着。 朱橚越瞧越觉得满意,心情畅快许多,说: “一段时间没来,这里已全然变了模样,竟新增了这么多建筑。” 只见一些大型建筑,比如戏楼、酒楼等,外面都有大片水泥空地。 上面画着一个个白色的方格子,可供停车,看上去干净整齐,令人赏心悦目。 走着走着,几人瞧见一个四方的大房子。 墙上画着个男人,还用颜料写着“公厕”二字。 朱桢不由笑了起来: “这便是公厕,跟大学里的差不多。” 公共厕所这玩意儿,三兄弟都用过,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这厕所修建得颇为阔气,足以容纳几十人同时如厕。 在另外一个地方,还有一个女厕。 街道两旁还有许多商铺,只是现在尚未开门营业,倒也有些门面正在装修。 此外,每隔一段距离,道路两边还有一个个大木桶,上面写着“垃圾桶”。 朱桢兴奋地说道: “太细致周到了,难以想象这商业街全面开工后,会是怎样的繁华景象?” 就连朱棣也不住点头。 除了最开始用木料建起的房屋,颇有古韵,此地许多细节,都和大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别有一番面貌。 看上去很是新鲜。 也颇为整洁悦目,让人很乐意前来。 朱棣说道: “你这般精心经营,倒是让京师增添了几分繁华。 具体的做法和规划,你若得空,写与我,等我到了北平,也试试能否给那边添些新鲜……” 虽说他对内政不太感兴趣,但毕竟是头一回去封地,倒也是想做些事儿。 朱棣竟然还有这样的念想,倒是让陆知白略感诧异。 但既然四哥都张口了,他自然是不会让这请求掉到地上。 于是,当下笑道: “四哥,能有这想法,为大善。待我有空便写出来,只是内容繁多,大概需要一段时间。” 朱棣笑道:“无妨,我不急。” 两人就这么约好了。 兄弟几个又逛了一会儿,各自回去。 今日开业任务,超额完成! …… 第二天。 陆知白去了一趟工部。 见到余文昇,问了一下弓弩制作的进度。 因为现已是十一月份,距离那军器库的武器交付,时间只剩十来天了。 两人自然是要抓紧。 余文昇这边,一直在全力解决此事,所以进度倒还不错。 陆知白说:“过两天我打算去栖霞一趟,看看那边情况。” 余文昇便满脸羡慕,说: “原本大家以为驸马只是封伯,没想到竟封了侯。 第452章 封侯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封地……实在是恩宠炽盛啊。” 这几天以来,这种话陆知白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所以只是笑笑。 他又问道:“最近几天的朝会上,可有什么事吗?” 余文昇说了几件事,又想了想,说了陆知白可能会关心的,就道: “既然胡惟庸已伏诛,陛下就打算顺势废除中书省。吏部、礼部和户部,正在重新商议官员的品级与俸禄呢。” “只不过,马上没了中书省,大小政务都落在陛下肩上,龙体辛劳。圣上便要改革官制,欲搜寻人才辅佐于他……” 陆知白对他点头道谢。 随后,想了一想,便缓步去武英殿找朱元璋。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进宫请安了,正应该刷刷存在感。 顺带,向老朱打探一下口风。 历史上也是如此,胡惟庸倒台之后,中书省随后也没了,六部的地位得以提高。 但事情太多,老朱再加上太子,也处理不过来,工作量陡然增加。 朱元璋那么聪明,自然是明白君王必须有人辅佐的道理。 他说过:“人君之能致治者,为其有贤人而为之辅也。” 绝不能再立丞相了,否则丞相便会集中权柄,若是有奸佞当道,便是民不聊生、国将不国的场面。 但如果要找人辅佐政务,这种级别的文秘制度,又该如何拟定? 到了武英殿,陆知白行礼。 他刚开口请安。 朱元璋就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表情倒是和颜悦色,却不怎么热络。 他的眼睛随后又望向了奏疏。 忙着呢! 陆知白晓得他的风格,也不与他废话,便开门见山地询问起了欲废除中书省的事情。 朱元璋便道:“不错,你不上朝,咱便说与你知道—— 革去中书省后,升六部,仿古六卿之制,俾之各司所事,更置五军都督府,以分领军卫。如此,则权不专于一司,事不留于壅蔽。” 他顿了一顿,又说: “不过也有大臣觉得要设三公府,以勋旧大臣为太师、太傅、太保,总率百僚庶务。咱现在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朱元璋说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看了看桌案上几堆数尺高的奏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陆知白终于从他脸上看出了“批不完,真的批不完”的疲惫之色。 心中倒是觉得好笑起来。 大明第一劳模,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啊,黑眼圈都快熬出来了。 陆知白一副关切之色,说道: “陛下事务繁忙,却也不宜久坐。每半个时辰便要起身走动,远眺,否则有碍龙体。” 朱元璋摇头叹道:“你还说呢?咱都觉得屁股疼,眼睛都要花了! 这些天咱每天要处理二百多本奏疏,大小政务每天都有三四百件!” 朱元璋:??????! 他不由得忧心忡忡地叹道: “以咱的老练,尚且如此艰难,往后那些子孙又该如何手忙脚乱? 必有许多国事被耽误了。这辅佐制度必须尽早定下来。你以为如何?” 尽管朱元璋心中觉得陆知白年纪小。 虽然擅长财货经营,还有工艺技术,但不代表他对于政事也那么懂。 不过,朱元璋向来广开言路,倒也愿意听一听陆知白的想法。 万一有什么可行的奇思妙想,那就是赚到了。 陆知白斟酌片刻,开口道: “陛下,儿臣以为这三公或是九卿,皆不可取……” 朱元璋眯起眼睛,问道:“你且细细道来。” 陆知白就说:“虽然这样可以分权,但三公九卿本身已是位高权重,又有各自的利益诉求。 第453章 若真凑到一起,有些事情是否真能顺畅的商量出利国利民的方案,倒不好说……” 他这有点瞎扯,因为这制度还没开始施行呢。 只是提前预判一下可能的危害。 朱元璋听了,一番沉吟之后,稍稍颔首道: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分权,绝对不能再出一个像胡惟庸那样专权独断的丞相。 但权力太分散了,是否会齐心协力做事? 所以三公和九卿,都被陆知白否定了。 朱元璋不由得问道:“那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能给咱找一些辅佐的贤才?” 陆知白心想: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正确答案的,不要再胡乱折腾了。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 “儿臣以为,陛下想要的这种人,其身份不应该太高,但又应当有真才实干。 所以应从翰林或者国子监中选拔。他们没有实权,却应当有头衔美称,不妨称为殿阁大学士……” 朱元璋听了,露出思索之色,点了点头。 随后却笑起来说: “这法子有点意思,但国子监那些学生,去地方上历练还差不多,叫他们处理国事,实在为难他们了。” 陆知白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那国子监不是你要开的吗?现在又嫌人家不够人才。 朱元璋却并不气馁,想了一想,兴致勃勃起来,露出笑容道: “咱倒是受了启发。这三公九卿确实有不利之处。 咱要去民间寻访人才!就用那些老成稳重之人,任命他们为辅官……” 他转眸望向窗外。 现在冬天,外面只有些常青树木,仍然翠绿。 朱元璋来了些灵感,说道: “就先设四个辅官,命名为春夏秋冬。如此这般,按月轮转,使他们不能专权独断……” 陆知白闻言,不由得有些愕然。 他真是不太明白老朱的脑回路。 大概人与人就是很难互相理解。 但他觉得自己说的也够清楚了呀,怎么老朱还是往四辅官上想去了? 在历史上,胡惟庸是洪武十三年正月没的。 过了几个月,老朱就搞出了四辅官。 用了两年多,觉得不趁手,又想了法子。 这才设置的殿阁大学士。 这下子终于好用了。 但中间的这两年半,感觉是挺浪费的。 两年半啊! 都足够他把美洲插上大明的王旗了!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陆知白才会来提主意。 但没想到,这次老朱竟然不采纳了。 朱元璋看着他有些愕然不解的神色,不禁笑了起来,哼一声道: “咱知道你足智多谋,想的这个法子倒是挺好,但也有疏漏之处。总体来说,还是给了咱很大的启发。” 但他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么回事。 分明就是不想采纳陆知白的每个意见,以免这小子飘了。 另外,他确实觉得翰林跟国子监学生,都嫩了点,不顶事,怎么可能比得上那些耆(qi)宿大儒? 陆知白劝道:“民间那些老儒生,习惯了在野,又没处理过朝廷事务,根本没有政府,不,官府思维。兹事体大,陛下还是三思而行。” 朱元璋神色却端肃起来,说道: “处理政务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嘛。 但他们来自民间,知晓民间疾苦,会多为百姓考虑一些。这才是咱最看重的地方!” 反正制度都还没有正式施行,两个人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陆知白知道说不过他,没有办法,只好先溜了,道: “父皇说的在理……那儿臣就不打扰了。” 第454章 朱元璋摆手示意他自可离开,继续批着奏疏,心情却好了起来。 陆知白转身退出,心中颇有几分郁闷。 老朱有时候就是很理想化,一拍脑袋就决定了,出了问题再改正,执行力超强。 陆知白也没办法。 能够使人醒悟的,不是道理,而是南墙。 另外,有些时候吃点亏,或许不是坏事。 比如,我们党一直是强调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但实际上,大大的理论却也有一条,叫做——跟着群众跳火坑。 意思就是,实在跟群众说不明白的时候,就跟着群众去跳火坑,然后他才能觉悟,才会心甘情愿跟你走。 以后有老朱后悔的时候! 转念一想,陆知白一点儿也不纠结。 反正,又不是他家的大明~ 他开开心心的继续办自己的事,往回春堂去了。 陆知白踏入回春堂,所为的是朱长乐的面容之事。 前段时日,从贵州归来的郎中庞山,携回了用于治疗烧伤的药物,只是量颇为稀少。 其后,朱长乐身怀有孕,因恐药物对胎儿有所影响,遂停了,未曾再用。 然而,孩子终有降生之时。 加之云贵距南京路途迢遥。 故而,此刻让庞山再度启程,前往一趟,倒是颇为适宜。 未几,庞山行色匆匆,前来谒见他。 庞山这两个月皆借住在叶长春府中。 一则因旅途劳顿,需好生休整;二则能够整理在外所写的游记,还能与同行交流心得。 就那少许药物,陆知白此前已付予他六百贯钞,并言明后续仍有需求。故而,庞山见到他时,神色间隐有兴奋之色,还忍不住向陆知白恭贺封侯之喜。 陆知白微笑着摆摆手,未与他过多寒暄,直截了当地阐明来意。 庞山听闻,并不觉意外。毕竟,云贵之地他已去过两回,在那里居住了两三年,也算熟悉,因而当即应承下来。 陆知白却笑着说道: “但除了此事,我尚有其他事项需嘱托于你。” 庞山拱手言道: “但凡庞某力所能及,必定不会有半分吝惜。” 陆知白笑道: “你需多多结交当地土人,尽力襄助他们,务必要彰显出咱们汉人的良好声誉。” 庞山微微一怔,面露一抹意外之色。 此等要求,实乃未曾预想。 但他沉思片刻,仅是微微颔首,并未多问。 陆知白见此情形,心中愈发满意。 他深信这庞山乃是聪慧之人,若不聪慧,又怎能以游方郎中的身份四处游历? 再者,此类人或许与徐霞客相仿,皆是钟情于四处游览,领略别样的风土人情。 陆知白又道: “另有一事,便是尽力将云贵那边的风土人情、山川风貌予以记录,越详尽越好。” 听闻此言,庞山若有所思地点头,或许心中已有揣测。 实际上,陆知白此番部署,不过是信手布下的一步闲棋。 倘若日后这些情报能够派上用场,倒也能为朝廷节省些许人力物力。 只因当下的云贵地区,尚未归入明朝的正式统治范畴,那里仍存土司。 往后,免不了要动用兵戈,不过,那是日后之事了。 当下先将为长乐疗脸的药物取回,顺道再行些其他事宜。 陆知白说道: “路途遥远,你若近日无事,便可动身。 再者,此行危险重重,那地方瘴气弥漫。 我欲寻些人陪你同往,如此你们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庞山略作思索,向陆知白拱手致谢,便算是应下了。 陆知白冲他笑笑,掏出一沓宝钞递与他,说道: “此乃一千贯,权作定金。 待你归来,另有重谢。” 庞山对他深施一礼,并未过多推让,言道: “庞某感激侯爷的信任。” 而后接过钱财,这便意味着二人达成了正式的交易关系。 陆知白偏爱这般清晰明了的交易,不掺杂过多人情世故。 他笑着说道: “你好生筹备一番,我再寻些人陪你一同前往。” 二人又闲谈数句,陆知白便归家而去,随即将寻人的事宜交予杨管事。 所寻之人自是要有个身份,不可无所事事地前往。 倒是有一些商贾的身份可用,还需几位护卫,也得找个有胆有识的读书人。 这些皆无需陆知白费心,他只需出资即可。 午饭时分,陆知白对朱长乐言道: “明日我打算前往栖霞一趟。 我已有一段时日未曾前往,那边尚有诸多事务亟待处置。” 朱长乐问道: “会在那边过夜吗?” 陆知白笑道: “那里又无娘子相伴,过什么夜。 如今交通条件转好,相距四五十里路,不过两个多时辰罢了。” 次日,陆知白带着杨管事以及他的得意门徒夏原吉,一同抵达栖霞。 他原本打算依照舆图仔细查看自己的封地,然而一则天气严寒,二则除却主干道,诸多地方道路阻塞不畅。 于是随意瞧了瞧便作罢,转而进入栖霞山中,直奔矿区。 工业区那里,一切进展顺遂。 那河流之畔,炼钢的高炉等相关设施矗立,河岸两侧连接着众多水利设备。 初代的水力车床虽已制成,却仍在持续改进之中。 至于水边的兵器作坊,每日的产出颇为惊人。 经由高炉炼制而成的精钢,质量优于百锻钢,所打造的冷兵器堪称吹毛断发。 每隔一旬,便有一批寒光凛冽的刀剑运至军器库,如今刀剑的缺口仅余十分之一,反正于最终期限之前必定能够完工。 而陆知白此次前来,还带来了新的设计图,便是那多功能工兵铲。 工兵铲此般物件,实则并无统一的样式,整体的设计构想乃是主打多功能。 最为基础的便是铲子,但其两侧又能当作锯子使用,把手能够折叠,是一节一节安装的,内里能够放置一些小刀、打火棒之类的物件,铲子上还有一孔,能够挂在背包之上……总之用途繁多,甚至能够用于煎鸡蛋。 陆知白知晓北伐之事,实际上仅余数月便要开启,因而打算给老朱筹备一些惊喜,好表明他这侯爵之位凭功劳而论,实至名归。 而他的温室之中,各类嫩绿的菜苗已有一指之高。 他雇了此处老实憨厚且经验丰富的老农协助种菜。 看样子,三月份便能享用。 问题在于这温室的成本颇高,单种青菜决然是亏本的买卖。 此乃试验性质,亦是无可奈何,日后再慢慢改进。 至于火药作坊那边,各种用途的火药配方已然确定,当下正在进行几种样式地雷的生产。 点火方式主要有钢轮击火、雷汞和绊线几种,外壳的材质则为金属和陶罐,使用场景与成本皆不相同。 现今这些地雷已储备超过五千个,在北伐之中必然能够派上用场。 第455章 陆知白雇了当地老实憨厚、经验丰富的老农,在温室里种菜,好生照料着。 看这长势,一二月份便能享用到夏季的一些菜啦。 问题在于,这温室的成本颇高,单种蔬菜,当然是亏本的买卖。 没办法,此乃试验性质,日后再慢慢改进。 …… 火药作坊。 各种用途的火药配方已然确定,当下正在进行几种样式地雷的生产。 点火方式主要有钢轮击火、雷汞和绊线几种。 外壳的材质,则主要为金属和陶罐,使用场景与成本皆不相同。 现今这些地雷已储备超过五千个,在北伐之中,必然能够派上用场。 既然现在生产为主,朱桢那小子,也不常来这边,又回大学去上课了。 因为栖霞这边都是一些中老年男子,还是满教室的小伙伴们有意思。 另外,恐怕他也是在等指婚的圣旨呢…… 陆知白又去看了附近燧发枪的研制进展。 本来他就已经给了大致的图纸,工匠又折腾了一段时间,现在进展极大。 唯一的问题是,制作工艺不太稳定,哪怕精度足够,勉强能组装出可用的整枪,也很难量产。 这个就需要积累经验,并且配合车床。 但现在车床也在改进呢。 所以还是先加大制作量,积累经验…… 看完了火药作坊,陆知白便携着夏原吉前往了较近的一处小矿山。 这段时日,矿业协会的成立可谓是顺风顺水。 那些不情愿加入的,都被清除出去了。 这帮商人,既想在栖霞免费挖矿,又盼着能得到些庇护,自然纷纷加入其中。 矿业协会的副会长乃是刘富贵,此人颇为精明能干。 因他在栖霞人脉广泛,早早就获知了陆知白今日会来栖霞的消息。 于是赶忙联络了其他一些商贾和作坊主,赶到山里,在水泥路边的一个茶寮中等候。 待陆知白的车马经过时,他们赶忙迎出,热切地行礼。 随后,一行人便一同前往附近的矿山察看。 陆知白主要是想突击检查,这里矿工的待遇究竟如何。 途中,刘富贵将近期一些要紧之事一一汇报。 陆知白听着,微微颔首,面带浅笑说道: “近来工装衣的生意渐好,却不知具体是何情形。” 他是听到了消息,看到了账目,但具体景象却是不知。 刘富贵一听,拍马溜须的机会来了,赶忙说道: “正是如此,驸马爷,哦,侯爷!您先前当真是深谋远虑,早早便料到了今日的景象。”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插话道: “近日天气愈发寒冷,可矿工们活动量大,容易发热,穿袄子便嫌厚,这工装衣倒是正合适。” 另一个人道: “先前咱觉着麻布衣裳便宜,可这段时日下来才明白,冬天不能再穿那麻布衣了,磨损得也太快。 即便打上补丁,用起来终归也比不上这厚实的工装衣方便……” 又有一人迫不及待地讲: “这工装衣,着实耐磨,恐怕能用上好几年呢。” 他们起初都觉得这衣服虽好,价格却贵。 但或许是这段时间赚了些钱,便财大气粗许多,彻底认可了这好处多多的工装衣。 毕竟,贵一些,难道是衣服的缺点吗? 陆知白露出满意的笑容,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创业成功般的喜悦。 接着,他轻叹一声,道: “这衣服固然不错,可成本着实太高。乃是用新式纺纱机和织布机,将棉绒搓成了粗线,密密的织成布,这才有如此结实耐磨的质地啊。” 第456章 他身旁众人听了这话,微微张嘴,却也不好再多言。 有几位商人偷偷的,深深地望了陆知白一眼,心中暗道: 不愧是能凭一己之力封侯的少年,果真是机灵。 一群人请求降价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他倒是先诉起苦来了…… 陆知白所言倒也是实情,虽说他怜悯矿工生活不易,可这工装衣的成本也确实高昂。 再者,冬天御寒衣物本就价高,降价是绝无可能的!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小矿山。 只见众多矿工身上所穿的,果真是纯色的工装衣,现在已有些辨不出原本颜色。 只是略作改进,或印染、或写上了自家作坊的标记。 陆知白等人突然出现,引得监工和众矿工忙不迭地过来行礼。 陆知白并不嫌弃他们又脏又臭,询问了一番他们的近况。 许多矿工见着这位活生生的少年侯爷,激动得满脸通红,纷纷叩谢不止。 一位满脸皱纹如树皮的老汉说道: “多亏侯爷仁义,成立了矿业协会,咱大家伙的日子,可比从前好过多了。” 矿业协会制定了矿工的平均待遇,并且,设有举报渠道。 倘若作坊主妄图死命的剥削矿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举报有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陆知白查看完这座矿山,已然到了中午时分。 以刘富贵为首,这些作坊主的盛情相邀,陆知白等人便前往栖霞新开的一家酒楼用了午饭。 这饭食,虽说与南京城里的酒楼尚有差距,但在这偏僻之地,已算是相当不错。 而且还有栖霞山中的野味,新鲜着呢。 饭后。 陆知白总算打发走了这帮人,勉励他们好好做生意,不要生事。 他在酒楼房间稍作歇息,便拿出栖霞的舆图,指着一处地方,对杨管事吩咐道: “这个山谷位置不错,你去实地查看一番。 若合适,就在此修建学校和办公室。规格之类无需讲究太多,明年一二月,能有可用的房子就行。” 杨管事连连点头,应道:“这事儿不难。” 陆知白所选之地,位于栖霞进山之后数里之处,离水泥主干道不远,交通还算便利,周边也有水源。 关键是,栖霞周围其他地方到此,距离都不算太远。 没法子,陆知白的封地以栖霞山为主体,办公之地也只能建在山里了。 至于学校。 他打算等明年开学之后,就给那帮学生安排实习! 明清应天府地图 现在南京地图 明故宫至栖霞山 成天窝在教室里,能有啥意思? 完全可以边做事边学习,这才叫学以致用! 早点做事,早些磨炼,学生们定能成长迅速。 好吧,他承认,其实也是因管理封地可用之人不足,顺便培养自己的班底…… 他还打算给表现出色的逆徒们安排职位,发放工钱呢。 这一番视察过后,陆知白又带着夏原吉,前往上元县的县衙。 那上元知县名叫张允之,虽已接到皇帝的手谕,知晓要协助广智侯治理栖霞山一带。 却未料到陆知白会亲自登门。 于是,在县衙后堂,以公事的规格接待。 陆知白此来是为探探情况。 虽说老朱下了命令,但县衙这边,也可能存在阳奉阴违的状况。 双方一番寒暄,交谈了好一阵子。 对于陆知白的一些需求,张允之满口应承。 只是尚未实际做事,不知究竟会出几分力。 第457章 毕竟上元和江宁两县,乃是京师的母县,就连皇宫都在上元县境内。 这知县的差事,可不好干呐。 陆知白虽体谅他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但真有需要时也绝不会手软。 毕竟自己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 陆知白向张允之索要,封地范围内的一些数据。 诸如人口(现今尚无黄册制度,只有户帖)、田地、牲畜,甚至山林面积之类的信息。 这些皆是治理一地的基本要素。 陆知白的封地,面积比一个乡还大。 有户籍的人口,大约四千人,大多分布在栖霞山周边。 这座山占了封地面积的七八成,但山上人口稀少得很。 张允之摸着胡须应了,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过,侯爷,现今栖霞那边人来人往,流动人口实在难以统计……” 他倒有几分想看陆知白本事的意思。 陆知白只是微微一笑,让他将所有卷宗备好,派人送到公主府。 今日出行任务便算完成√。 他带着夏原吉打道回府。 路上,自然少不了要给宝贝徒弟传授些知识。 夏原吉聪慧异常,学东西极快。 而且似乎天生对人口、田亩之类的数字颇感兴趣。 不愧是先天户部圣体啊。 陆知白对他寄予厚望,如今带在身边,确是有意栽培。 陆知白打算的是,待开年之后,再正式去管理栖霞。 当下办公地点尚未建成,天气又极为寒冷,他着实不愿常待在那边。 再者说了,早有规章制度,有里长什么的,按部就班也能运转。 他即便去了,短时间内也难有作为,还是先摸清状况更为要紧。 要实事求是,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 现在这段时间,做些远程指挥便好。 实际上,因着矿区的开发,再加上那几十里水泥路的修筑,栖霞周边已然被带动起来。 部分有头脑的百姓,生活已开始变好了。 只是,这股能量辐射的范围终归有限。 若要整个地区都实现良好发展,还需更为精细的统筹规划…… 陆知白打算在放寒假前,将学生们都带过去瞧上一瞧,随后布置相关的寒假作业。 都是大学生了,写一点策论很合理吧? 待到来年开学,天气不再那般寒冷,众人便都要成为栖霞的实习生了。 陆知白回到京城。 叫人把装在长匣子中的一把宝刀,给朱棣送过去。 四哥对于冷兵器也算是行家里手,请他评鉴一番。 朱棣收到之后,还有些诧异,不晓得陆知白为何无缘无故的送礼于他。 但打开匣子之后,寒光乍射。 朱棣的一双眼睛,也是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爆发出喜色。 他取出这把寒光闪烁的宝刀,仔细观赏,又拿在手中试了试。 重量倒是恰好。 这刀,看起来也不过是明军的制式装备,装饰也简洁,并没有镶嵌什么宝石。 但朱棣仍是欢喜,很快就让亲兵手持军刀,他提着新刀猛地砍了上去。 铿锵作响。 亲兵手中的刀,竟是砰然断裂。 亲兵亦是后退了两步,满脸惊讶之色道:“好刀!” 朱棣再看自己的刀,竟然看不出什么损伤。 朱棣又拿其他刀做试验。 哪怕是品相极好的百锻刀,在这新刀砍击下,也或是有裂纹,或是卷口。 随后又拿盔甲试验。 大多数盔甲,都很难防住这样的宝刀,需要极厚的钢甲才可以。 朱棣不由得朗声大笑起来,双目烁烁生辉道:“驸马大功,铸此宝刀!” 第458章 他越想越是心潮澎湃,激动难耐,而后竟按捺不住,径直跑去了公主府。 见到陆知白之后,朱棣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你那刀究竟是如何打造出来的?居然如此锋利!” 陆知白知晓他性子急,却未料到竟这般急。 于是询问了一番状况,而后笑道: “这刀能入四哥的眼,我也就安心了。” 其实他早就让工匠试验过了。 听着众人的夸赞之词,陆知白却没太多感觉。 他对冷兵器了解不多,又不用,自然没有切实具体的感受,故而还是得找朱棣这样的行家试验一番。 如今连四哥都称好,他自然是放心了。 朱棣拉着他的手,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说道: “你这军刀当真是极好,我定要为你请功。有此等兵器在手,咱们对上残元,又能增添几分胜算。” 陆知白笑着,刚欲谦逊几句,朱棣又急切地追问道: “到底是如何制成的?快快说来。” 无奈,陆知白便大致跟他说了说: “最为关键的,乃是冶铁技术的改进。我让他们建造了高炉,温度较以往更高,能够将矿石中的杂质烧干净些,提升含铁量。 再添加其他金属,命人多加搅拌,制成均匀混合的合金,以增强钢铁的性能。 随后铁水倒入刀剑的模具之中,接下来便是常规的处理步骤,稍加锻打之后再开刃,也就成了……” 朱棣问道:“这法子听上去倒是颇有道理,不知每日产量几何?” 说着,他自己又面露诧异之色,道: “上个月在栖霞那边,那里的作坊似乎尚未开始生产吧?” 陆知白笑道: “如今的产量,少则一百多,多的话则不好说,得看作坊和人手数量。” 说着,他赶忙又叮嘱朱棣: “四哥,你可莫要在陛下跟前乱说啊!毕竟冶铁也是需要时间的。” 他就怕朱棣添油加醋,一张口就是大跃进,那往后工部上下岂不是要累得人仰马翻。 朱棣点了点头,难掩激动之情,提议道: “嗯,有如此精良的钢材,我看还得打造一些别的,诸如长矛、马刀之类的。” 陆知白笑道:“这我可不管,陛下说造那就造,总不能私铸兵器。” 朱棣点点头,又感慨道: “往日只瞧着你在那儿建高炉啥的,未曾想,竟有这么厉害的成果。” 说着,一只手搭在了陆知白的肩膀上,颇有见猎心喜的架势。 朱棣舔了舔嘴唇,说道: “不过,火枪更为稀罕,你那火枪,造得咋样了?” 陆知白不禁失笑: “四哥当真是对火器情有独钟,念念不忘啊。” 陆知白大致讲述了进展,主要是夸大了当下的毛病。 但他所言也是实情,燧发枪部件复杂,有些零件当下很不精准,难以量产。 朱棣听了,难免有些失望。 却也知晓改进并非易事。 于是又勉励了陆知白一番。 陆知白又跟朱棣说道: “四哥,你若要上疏,晚几天吧,再过些日子,所有武器就要交付完毕了。” 朱棣点了点头。 他自然清楚,等交付任务之后,正好能够论功行赏。 没过两天。 朱元璋下了两道圣旨,分别给楚王朱桢和齐王朱榑指婚。 朱桢的未婚妻乃是王弼之女王瑾,而朱榑的王妃则是江阴侯吴良之女。 朱桢为这消息可是苦等许久,如今终于盼来圣旨,把他给乐坏了。 其他几个兄弟虽早已成婚,可朱桢年纪尚小,众人免不了要逗弄他一番,纷纷让他请客吃饭。 第459章 于是朱桢难得豪爽一回,在天香楼摆下酒席。 陆知白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依旧是他们兄弟几个相聚。 陆知白如今算是发现了,哪怕在古代,有了一定身份,成天也是吃吃喝喝,各种宴会。 但如今嘛,起码参加饭局时,他心情畅快,极为放松。 朱桢喝了些酒,嘿嘿直笑,说道: “我已问过母妃,她打听过了,礼部那边挑了些吉日,正月便有两个。” 陆知白笑道: “那估计便是在正月成婚了。” 朱桢脸蛋微红,只是憨笑,并不言语。 朱橚逗他道: “早日成婚,三年抱俩。” 朱棣倒是想起一事,问道: “老五,听闻你府里又有喜讯了?” 朱橚略带一丝羞涩,却又难掩骄傲地说道: “不错,大概二三月份便要生产。” 朱桢不禁满脸羡慕道: “哎,五哥的孩子都要两个了。” 朱棣挤眉弄眼道: “只要你勤勉些,迟早也会有的。” 一群少年不怀好意的嘿嘿笑了起来。 陆知白轻咳两声,示意他们莫要太过放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只因再过些时日,他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有妻有子,有兄弟有朋友。 关键是,还有钱有权有颜。 这般的生活,当真是妙极了…… …… 几日之后。 先前定好的、交付武器的日子到了。 自有工部和军器库的人进行交接。 此次交付的武器数量,比任务数量还要多些,且毫无差错,质量极好。 朱元璋早已得知了相关情况。 况且又收到了朱棣的奏疏。 他言称陆知白新的冶铁之法能得到上乘精钢,造出的宝刀极为锋利,乃是大明之幸。 朱元璋虽晓得那高炉,却不知改良的效果竟有这般好。 他又派人,去问军器库那边,是否如此。 宦官回来说,亲眼所见,新造出的一批刀剑确实无比锋利,乃是神兵利器。 得知这一结果,朱元璋连连点头,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武器的缺口不仅补上了,而且质量还更好了。 即便日后有大规模战事,也无需太过忧心。 既然任务圆满完成,负责此事的官员自然该有嘉奖。 这种赏赐,是有规制的,一般也不会太多。 通常是给钞,赐衣,或是赏白金(就是白银),绮帛等。 于是朱元璋批道: “赏广智侯白金百二十两、冬衣四袭;尚书余文昇绮帛八匹,衣两袭;工部制军器者,侍中以上,照此减半……” 给钱,就被花了;给布,虽能做成衣服,但没什么特殊标记。 所以。 赐衣,特殊! 衣乃是内府尚衣监所制,往往会高于被赐者的官职,上面还有各种花纹图案,是一种荣誉的象征! 不过。 批着批着,朱元璋又看到了陆知白呈上的奏疏。 自天冷之后,陆知白进宫的次数减少,奏疏也不多,好似半冬眠了。 只因他向来慵懒,但凡上疏,必是有事。 朱元璋倒好奇,这家伙要谈些什么。 看着有些歪扭的字迹,朱元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炫耀护驾有伤是吧? 但看下去之后,朱元璋也凝眉沉思起来。 陆知白是在为一众工匠诉苦,讲述他们在作坊劳作的种种可怜形状。 工匠地位为何低下? 其中一个缘由便是,他们大多从事苦力活。就连现代,快递外卖等行业,依然被人看不起呢。 能工巧匠,终归是少数。 而陆知白研究所里,那种脑筋灵活、能做研究的工匠,更是少之又少。 甚至像郭雄文,有家学渊源,虽喜爱与工匠相关之事,却无人将其视作工匠,只因他还有其他诸多身份与光环。 第460章 普通工匠,或许仅会一门手艺,一辈子都只能卖力气干活。 主顾说怎么干,就得怎么干,哪有创新的念头。 而在京城给官府服役,是惨上加惨! 又不能接私活,仅凭有限的薪水过活,每天起早贪黑的,着实艰辛。 朱元璋低声自语道: “还晓得为他人请功,这小子倒是不错……” 朱元璋既知陆知白所言在理,又逢年关将近,他自然要体恤百姓。 于是做出肯定的批复。 史曰:上以工匠之役于京者多艰于衣食,命工部月给米赡之,有妻子者一石,无者六斗,其魇魅、获罪免死罚输作者不在是例。凡给粮工匠四千七百十三人,不给者一百四十九人。 意思就是说,用厌魅邪术害人、免了死罪被罚做工的劳改犯,不享受福利。 紧接着。 朱元璋又看到一封奏疏,乃是工部尚书余文昇所呈。 他措辞小心翼翼,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之前时间紧迫、任务繁重,无奈之下,驸马想出了提高工钱的法子。 如今,这些工匠累计的工钱已有超过五千贯,请求户部拨付,但户部不咋愿意…… 朱元璋看后,登时有些无语凝噎。 朱元璋拿起先前陆知白的奏疏,看着自己的批复。 斟酌片刻,终是叹了口气,道: “罢了,就让他们过个饱年吧……” 于是。 米照给,工钱也照发! 朱元璋心中却在想,这驸马老是向自己描述海外如何美好、有多少财富。 比如那近在咫尺的倭国,竟是有金山银山。 起初他本不信的,架不住时间一长,听得多了,难免心生美好幻想,不自觉地有了期待…… 今天破财啦,朱元璋越想越觉得难以平静。 于是又拿出一张长条纸,写了个条子道: “你个小兔崽子,最好莫要骗咱,倭国要是没有金山银山,仔细咱打烂你的屁股!” 随后又遣人,把这个条子传给陆知白。 至于今日的花销,便从将来的收益中扣除吧! 如此一来,渐渐的,倒也不觉得心疼了…… …… 公主府。 宫人过来传朱元璋的手谕。 府中许多人,顿时都紧张起来。 因为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陆知白也有些好奇,神色严肃,郑重的接过那纸条。 然后。 打开一看。 他怔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众人见状,虽没有那么紧张,但更加好奇了。 陆知白将条子递给朱长乐,她看过之后,也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既然没啥事,夫妻二人随后就回了自己院中。 朱长乐道:“此事你自是没骗父皇,不用担心挨板子。” 因为是最亲密的人,陆知白常常会向她讲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所以现在,朱长乐也晓得,这星球里面有一个个岩石板块,它们在不断运动,有些碰撞的地方会抬起,便成为了山或高原。 而金矿石沉重,往往是在地底深处,但随着板块运动,就会被拱上来。 所以。 既然倭国多山,而且有火山,那么自然也可能有金山。 陆知白笑道:“不错,但没有船,还是过不去。若是明年开始造船,现在也得筹备着了……” 既然如此,他准备再写一份奏疏,谈一下造大海船的事宜。 朱元璋虽然一刀切的施行海禁,片板不许下海,但主要是针对民间走私贸易。 官方,尤其是南方的军队,却不可能没有海船。 没船怎么剿海盗和倭寇呢? 怎么从海上漕运呢? 洪武年间,江苏和广东等地,都是奉命造过大海船的。 第461章 现在要造海船,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 经验丰富的船工! 决定朱元璋命运的鄱阳湖大战,是在1363年,现在是1379年,还不到二十年。 当时给两方造船的那一大批工匠,应该还有不少仍健在,而且被编入了水师中。 所以,现在的大明水师,无论装备还是人才,其实都很强,世界一流水平。 完全有大航海的基础条件! 当天。 又有宫人,送来了朱元璋的赏赐。 虽说陆知白早就习惯了这各种各样的赏赐,也不像古人那样对赐衣很看重。 但在宫人面前,他还是做出兴高采烈的样子,感谢洪恩浩荡…… 第二天。 陆知白去了一趟工部。 得知朱元璋应允了给工匠的酬劳,他不禁露出微笑,心情大好。 虽说绝大多数工匠没甚聪明头脑,只会机械的做工。 但他们也是人呐,凭啥要白白的为朝廷做牛马? 而余文昇这官场老江湖,虽身在工部,却也通晓人情世故。 何况,这一回是沾了陆知白的光,他竟也得到了赐衣,可以当传家宝呢。 所以,在发放工钱和米粮之时,余文昇特意命人告知工匠们,此乃广智侯与工部尚书恳请给付工钱,陛下又开了洪恩给米。 于是,那些工匠一通千恩万谢。 此前两个月,他们任务紧迫,工作极辛苦,全靠着工钱支撑斗志,可心里终归不踏实。 现今,结了任务,也拿到工钱,感觉如同做梦一般。 而那沉甸甸的米粮,则提醒着他们,这并非梦境。 许多人甚至激动又委屈,抹起了眼泪。 他们做工匠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享受这等优厚待遇。 有人说道: “广智侯啊,听闻他对工匠极为友善,大力推崇工匠之学。可惜我没那能耐,进不了研究所……” 众多工匠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心中对陆知白那神秘的研究所,充满景仰与羡慕。 那里的人,好像已经慢慢的脱离工匠身份了。 …… 这天上午。 竟有一位出乎意料之人,来到公主府,求见陆知白。 乃是太子的老师宋濂。 宋濂因儿子、孙子被卷入胡惟庸案中,原本应被无情地连坐处死。 幸而太子与陆知白等人仗义求情,朱元璋这才改了主意。 宋濂满含感激,诚挚说道: “老朽昨日抵京,面谒陛下谢恩,亦见了太子殿下,听闻侯爷曾为我求情,此等大恩大德,老朽铭记肺腑,没齿难忘。” 陆知白微微一笑,神色温和,说道: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怎敢劳烦宋先生亲自前来。” 宋濂对他极为客气,礼数周全到极致,不仅举止恭谨,还备下了精心挑选的些许礼物。 其后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诸多感谢之语。 末了,不禁感慨万千道:“若非侯爷等人相助,老朽哪有这等机会,为陛下重修四书五经?” 陆知白见到他时,心中其实早有猜测。 果不其然。 朱元璋决意将释经权牢牢掌控于手中! 这倒是利好标点符号啊。 陆知白遂展颜笑道: “此乃重任一桩,足见陛下对先生的深切信任,先生务必要精心修书,切不可误解陛下之意。” 宋濂闻听此言,神色微微一变,目光中流露一丝谨慎。 他沉思片刻,恳切地对陆知白言: “实不相瞒,老朽今日前来,正是专程请教驸马,那些标点的种种用法。” 于是陆知白细致地予以解释。 末了,又郑重道: “陛下对此事重视非常,有些标点,万不可用错。” 第462章 宋濂连连颔首,他心中自是明白关键。 既已担当此总编修之职,已经是无可奈何,唯有谨遵朱元璋之令行事。 二人相谈许久。 陆知白又关切地叮嘱道: “宋先生年事已高,切勿过度操劳,还望多多保重身体。” 宋濂微微叹息,神色间似有几分心灰意冷,缓缓言道: “老朽已是一把老骨头,如今,埋头修书便是……” 虽说有儿孙遭处死,但其尚有一子,总算是有些念想。 送走宋濂后,陆知白却心情甚好。 许多事,皆朝好的方向发展。 大明这艘巍巍巨轮,发展将要慢慢开始加速了。 …… 陆知白写了关于造海船的奏疏交上去。 未及两日,便迎来了十二月初一的大朝会。 这朝会,他自是要参加的。 毕竟身处朝堂,总不能真个两耳不闻窗外事。 虽说有邸报,可消息到底迟缓不少,也不全面。 再者,在老朱跟前偷懒也得适度,偶尔早起一回,刷刷脸也是应当的。 陆知白在群臣之中,微闭着眼,半梦半醒地打着盹儿,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其余人奏事。 时间就这般匆匆而过。 忽然间,陆知白听闻礼部官员高声奏报: “高丽使者李茂芳等人,进贡黄金百斤、银一万两!” 朱元璋听后,冷哼一声,道: “使者呢?将他们带过来,朕要好好问问,前年约定的是何数目?如今呈贡的又是何物?” 等待之时,君臣又商议起其他事项。 而陆知白却是精神一振,困意全无。 高丽这地方,向来是左右逢源,在大国之间摇摆不定。 虽说小国自有其无奈与悲哀,可做事也不该如此离谱。 否则往后谁还敢信它? 不多时,高丽使者李茂芳,便来到殿中。 他倒是礼数周全地行礼,而后便缄默不语。 朱元璋面上未见多少怒色,但其语气却略显沉凝,缓缓说道: “高丽国王王颛(音同专)曾入朝进贡,呈上的表章自称臣子,还言称他们世世代代子孙,愿做我朝的臣子和婢妾。 可没过几年,他竟被奸臣所杀。后来你们使者送来进贡的表章,皆称是继位的国王所派,朕也不知究竟实情如何。 将使者扣押下来询问,却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扣押久了,朕亦不忍心他们与家人分离,便将其放回。 可没多久,高丽又派使者前来,朕拒绝接受朝贡。没几个月,高丽又以朝拜正月初一之名,送来表章,还进贡马匹,皆声称是继位国王所派。 如此这般,已有五次!朕现今便要问问你们,究竟在搞何名堂?国王是否安好?” 李茂芳赶忙拱手作礼,应答道: “我国已立了新的国王,国王当下安好。” 朱元璋微微冷笑,说道: “国王既然无事,那政令是否还存?继位国王若未被囚禁,政令若还如从前那般,那就得依照之前,王颛所言—— 每年进贡一千匹马,派一半执政大臣来朝拜。 进贡百斤黄金、万两白银、百匹良马、万匹细布! 还需将扣押的辽东百姓,悉数送回。 如今你等进贡的是些甚么?为何不依约定?!” 李茂芳当即“扑通”一声跪地,随即哭诉起来: “高丽这两年天灾频发,人祸不断,民不聊生,实在无力筹集如此众多的贡品。 久闻大明德泽四方,还望陛下怜惜高丽百姓,减少进贡额度……” 朱元璋微微一笑,说道: “你不过是个使者,有何资格与朕谈论这些?” 第463章 接着又道: “巴结残元,想必也让你们破费不少吧?” 李茂芳听了,微微睁大双眼,做出一副迷茫懵懂、忽然听不懂汉话了的模样。 朱元璋摆了摆手,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说道: “你们不按约定进贡,东西退回去吧。 速速依照约定,再行进贡,且将我辽东子民放回!” 李茂芳只得退了下去。 朱元璋一时沉默不语,气氛略显凝重。 众多大臣神色间皆流露出不满,随后纷纷议论起来。 礼部尚书朱梦炎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高丽反复无常,实不可信。 未来以何种方略对待此国,尚需审慎商榷。” 许多大臣微微点头,皆表赞同。 朱元璋冷哼一声,说道: “这高丽,真不知其究竟意欲何为!以前王颛在时,一切勉强尚好……” 但他面上又浮现出些许忧虑之色,言道: “那些弑君的贼人,定然百般滋事,在我边境肆意妄为,会给两国百姓带来巨大灾祸! 朕看那些奸臣的盘算,无非是仗着有沧海和高山的险要,故而才敢这般放肆作恶。 他们以为我大明用兵如同汉朝、唐朝那般?他们觉得,汉朝、唐朝的将领擅长骑射,却不擅舟楫,不利于渡海作战。 但我大明呢?平定华夏,赶走胡虏,水陆并进征战……大军所到之处,无有不能攻克之地,怎会与汉唐相同?!真是愚不可及!” 听其言下之意,倘若到了万不得已出兵之时,也并非不可。 只是发兵终究是大事,不可轻率行事。 但高丽这几年的作为,着实令大明颇为不满。 此前,王颛被杀之际,明朝派去的使者亦遭杀害。 还时常有沿海百姓被倭寇掳走,离奇的是,有人是被高丽送回来的,却不知这倒霉蛋遭遇了什么…… 谈了片刻,对于高丽之事,光凭口舌也难以说清,于是众人又开始处理其他政务。 待到天刚蒙蒙亮了些许,早朝便结束了。 朱元璋前往武英殿,其他大臣各忙各的去了。 陆知白连忙朝武英殿赶去。 对于高丽是如何作死的,陆知白心中甚是清楚。 但那地方,着实没什么好处,即便打下,也难有丰厚收益。 不过,既然老朱提及了海战,这无疑是建造海船的绝佳理由。 殿中。 朱元璋已然坐下,将茶碗重重地拍在桌上,对他说道: “驸马,你那奏疏,咱已看过,所提建议甚好。” 陆知白面带微笑,说道: “造海船,此乃大势所趋。 若无船只,海上运输诸多不便。有了船,咱们想去何处便能去往何处。” 朱元璋点了点头,脸上却仍带着一丝不悦,对他说道: “咱看那高丽就不是个好东西,自汉朝至今,他们的君臣大多不知感恩,只会凭借欺诈惹出祸端。 汉朝时,高丽高氏失去爵位,汉光武帝恢复其王号,可他们旋即侵犯边境,最终被汉军打得大败。 唐朝曾对其赐封,可他们很快又背叛。最后国王父子皆被俘虏,家族都断了后。 到宋朝兴起,高丽王氏掌权,却被契丹、女真逼迫,甘愿做其奴虏。 元世祖进入中原时,曾在高丽近乎亡国之际救了他们,可他们却胡乱猜疑,还杀害信使,多次投降又多次背叛,所以多次遭受兵祸。 到如今,我朝刚建国时,他们倒是时常前来朝贡。但没过几年,又故态复萌,各种进贡皆不如约。 现在国中有一派又开始倾向于故元。一小国竟能同时侍奉二主乎?!” 第464章 陆知白对朱元璋的愤怒与不满,颇为理解。 只因大明建国伊始,对于安南和高丽等国极为信任,册封其为藩属国。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既然视作自己人,自然要一体祭祀。 故而制作了安南、高丽等国山川河流的模型,与大明的山川河流一同供奉、祭祀。 甚至,派遣使者前往他们的国家,实地祭祀山川河流。 如此信任礼遇,换来的却是高丽与故元交好! 这般打脸,着实令人恼怒不已。 只是,当下朱元璋无暇收拾高丽,他尚有诸多事务缠身。 论及重要程度,高丽恐怕还排在倭国之后…… 陆知白说道: “诚然。天下怎会有如此不知廉耻之人? 其他国家皆知恩图报,谨遵约定,愈发衬得他们是小人行径了。 陛下往后切不可信三韩之地。他们反复无常,只看重利益多寡。稍有不如意,便会再度背叛。” 朱元璋点了点头,对于高丽那些人的情况,他看得远比陆知白更为透彻。 朱元璋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说道: “还是要好好经略辽东啊……” 辽东的情况极为复杂,并非建立了卫所,就能实现绝对统治。 陆知白道: “陛下,咱们还是谈谈造船之事吧。” 他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此乃一项浩大工程,而且绝不可偷工减料,恐怕所需花费不菲。” 朱元璋听后面色如常,郑重说道: “即便如此,也必须建造。” 他略作思索,接着说: “若要造大海船,第一批数量不宜过多,百来艘便足矣。往后有了钱财,再行建造。” 陆知白连连点头。 现今有多少资金便办多少事,没必要囤积过多船只。 起码在明朝洪武年间,这些大船前往东南亚耍耍,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朱元璋批复道: “工部遣官,督太仓、镇海、苏州三卫水师官军,造海船一百六十六艘,以备海运!” 一旦开始造船,便意味着出海计划终于步入正轨。 接下来只需静候大船完工即可。 陆知白欣喜异常,只觉成功在望,计日程功! 但他也不能只是干等着,于是略作思索,说道: “儿臣打算组织一批工匠,前往水师卫所那边学习造船手艺,顺便帮忙干活。” 这般提议,意在培养更多船工,朱元璋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若要派人,需在工部登记备案。 且必须是身家清白、无案底的良民,断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派过去。 陆知白自是应承下来。 随后,将此事转交于余文昇,自己则归家去了。 这天夜里,不知怎的,他竟久违的做了一个逼真至极的梦! 清晨醒来,不免有些恍惚,回味不已。 其实这段时日,他虽也会做梦,但大多是自己刻意回想往昔看过的一些书籍、资料等等。 像这般的预知梦,是许久未曾有过了。 这一回,他梦到在宁波那边来了一位外商,乃是从渤泥国而来,名唤黄如琢。 梦中,黄如琢身上携带着木薯! 并且,他还掏出一个煮熟的小圆番薯,大口吃掉了! 陆知白梦醒之后,忆起这一幕,猛地一拍大腿,恨不能即刻将此人擒获在手,再把番薯抠出来。 那可是番薯啊! 一种高产的主粮。 粮食何其重要,粮足就有更多人口,有人口就有生产力和军队,国家就富强起来了…… 至于那木薯,虽有毒性,但经煮沸处理后亦可食用。 在二十一世纪,仍供养着世界上的六亿人口呢。 第465章 除此之外,陆知白揣测这家伙那边,或许还有其他作物。 如果去得早,说不定那个番薯还没被吃掉呢。 但同时,陆知白也心生疑惑,为何渤泥那边,竟有番薯了? 大概这个位面的大明,与原本的历史终归存在些许差异。 毕竟,哪有时间线倒流的道理…… 陆知白做了这个梦之后,早上连饭都吃得没滋没味,满脑子都在思索,如何尽快赶过去将此人抓住。 因为这个黄如琢本欲前往京师,却似乎被困在了宁波府那边。 他想尽法子,欲取得通行文书,反倒被诬陷为外国细作,于是吓得落荒而逃。 这一跑,也不知去向何方了。 陆知白真是恨不得当下就生出双翅飞过去! 待用过早饭,他也拿定了主意,于是便对朱长乐说道: “我有急事要去宁波那边一趟,过一会儿就出发。” 朱长乐不禁面露惊愕: “如此急切吗?” 陆知白颔首,神色凝重地道: “不错,确是大事。” 既然他这般说,朱长乐赶忙问道: “那你大约何时能归来?” 陆知白略作思忖说道: “南京到宁波有八九百里,若走水路,顺风,日夜急行的话,大概两三天便能抵达。” 他又细细盘算一番,接着道: “顺利的话,大概十天之内便能回来,你不必忧心。” 朱长乐心中自然有些不舍. 但陆知白乃是去办正事,她虽无奈,却道: “你们快去收拾些日常用物,给驸马带上。” 两个小厮连忙跑进屋里。 朱长乐又道: “你多带些人手吧,外面可不比京城。” 陆知白却并不愿带太多人: “皆是在城中,能有何事呢?带四个护卫便足矣,人多太过惹眼。” 他对于大明南边繁华城市,还是较为信任的。 别往山林小路钻,总不至于到处都是土匪、歹人之类。 陆知白自己则点了三个护卫,又唤上了丁维。 丁维此人,有一项奇特的技能,便是能够瞬间入睡。 有时他闭着眼睛,看似在假寐,实则已然睡着,但人又极为机敏,能够随时睡、随时醒。 简直是先天保安圣体啊! 陆知白对此甚是羡慕。 一刻钟之后。 一切皆准备妥当。 陆知白便带人前往渡口。 临行之际,又想起一事,好生叮嘱朱长乐: “莫要为我担忧,我只是去见一位商人,并非什么危险之事。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保重身体。” 思索片刻,陆知白又想起说道: “对了,若你得闲,帮我写一份奏疏递上去,跟陛下请个假。” 虽说他并非武将,离开京师按理无需报备,但还是周全些为好。 老朱就享受这种做封建大家长的感觉~ 南京这边的渡口,倒是有不少船只发往宁波一带。 陆知白选了一艘大些的客船,可载客三百人。 此时,船上已有了三五十个乘客,但要人满才能发。 陆知白财大气粗,自然是选择了包船,命令船家即刻开船。 且越快越好,速速前往宁波。 船家多收了宝钞,自是欣喜异常,随后便开船。 却告知陆知白道: “夜晚之时,就不能再行船了,近日天气不好,冬夜漆黑一片,难以视物,即便行进,也是极为缓慢。” 陆知白让他视情况而定,莫要多言。 他虽住在奢华的包间中,但心中却不甚愉快。 只因这具身体,此前曾遭遇船难,父母亦是落水身亡,对于坐船实是存有一些阴影。 可别无他法了。 想要快,就只有走水路。 第466章 再者,他坚信多去面对恐惧之事,渐渐便能脱敏,不再惧怕! 人麻了属于是~ 只是,坐船坐车出远门,难免长时间被困于狭小之处,甚是难受。 故而他带了一些书籍,还有骰子、棋盘等物,和几个护卫玩耍,用以解闷。 第一天运气还算不错,刮起了西北风。 虽说风力不大,但也让船的速度加快了些许。 却也令陆知白有些晕船。 问题是躺着反而会更晕,他只得来到甲板上欣赏风景、吹吹凉风。 到了深夜,陆知白早已熟睡。 而天黑得实在难以看清之后,船只便在一个渡口停下,倒是又有船客上上下下的。 第二天。 陆知白有些精神萎靡、焦躁不安。 但也并未抱怨什么,只是询问还剩多少路程。 丁维见此,满心疑惑: “恩公明明惧怕坐船,却仍坚持出远门,究竟所为何事?此事竟如此重要……” 岂料下午时分。 船只忽然抛锚,说是有地方被碰坏了,正在修理。 船上众多人皆来到甲板上,议论纷纷。 陆知白被几个护卫护着,也前来查看情况。 他实难相信自己竟如此倒霉,在那么多船里挑了一艘会破的船,呵呵。 于是,他将船老板叫过来询问: “多久才能修好?” 出门在外,他隐去了身份,但一看便知并非寻常之人。 船老板小心翼翼地应对道: “要不了多久,很快就好啦。” 陆知白说道: “你最好莫要骗我,耽误了我的要事,后果难以估量。 若无法修好,就尽快前往渡口,再为我联系一艘船。” 老板连忙赔笑道: “贵人多虑了,已经修好两成了,还请耐心稍等片刻。” 甲板上,人群听到了这话,仍有些骚动。 这时,人群中,有一人说道: “刚才摸约一刻钟,修好了两成,那么若全部修好,就还需要五刻钟。 大家还是先回去睡一觉吧。” 有些人听了,不禁笑出声来,纷纷转头朝此人望去。 陆知白也看向这人,心中暗想: 这家伙数学倒是不错。 而那船老板,连忙赔笑着说: “用不了那么久,我让他们加紧速度,各位先回去吧。我行船二十年,各位还信不过我‘凌波翁’嘛?” 陆知白深深看了船老板一眼,左右闲着无事,索性抬脚,朝先前那说话之人走了过去。 陆知白打算探一探这人是什么情况,于是朝他拱了拱手。 那个中年男子,一副商人打扮,也连忙回礼。 两人在甲板的一角就聊了起来。 陆知白自我介绍道: “在下姓陆,乃是一介书生。 方才听阁下所言,有些趣味。阁下似乎算术颇佳。” 那中年人说: “原来是陆公子,在下杜春阳,一介商贾,常常计数。 或许是比常人算得快些,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面对一个读书人,他身为商贾,自然很是小心谨慎。 陆知白确实笑了,道: “阁下不必如此拘谨,我于算学也颇感兴趣,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番。” 那杜春阳拱手说: “公子请说,在下尽力尝试。” 陆知白先出了一个简单些的题,悠悠说道: “河里有鹅鸭若干只,其中鸭之数是鹅的四倍,又知鸭比鹅多二十七只,鹅和鸭各多少只?” 杜春阳略作思索,右手的两根手指,无意识地搓啊搓。 不久之后,他开口答道: “鸭是鹅的四倍,也就是鸭比鹅多了三倍,又多了二十七只,那么一倍就是九只。所以鹅是九只,鸭是三十六只。” 陆知白不由地露出笑容来。 第467章 好家伙,此人已是懂了倍数。 把是几倍和多几倍,分得很清。 陆知白连连点头,又有了几分兴致,于是又说: “一个小将军点兵,不超过一百个兵,站成一列。 如果大家按照一到九的顺序循环报数,最后一人报的是七; 如果按照一到十一的顺序循环报数,最后一人报的是九,那么一共有多少个小兵?” 杜春阳微微垂着眸,思索片刻,自言自语道: “既然如此,那么总数减去七,既是若干倍于九,减去九呢,是数倍于十一。又不能超过一百,于是可以从九十九开始,慢慢尝试……” 心算了片刻,他答道: “一共是有九十七名小兵。” 陆知白顿时拊掌而笑。 而杜春阳连答了两道题,便也明白这年轻公子是在考教自己。 他不觉得冒犯,反而也是来了兴致,觉得有些意思。 毕竟,平日里可不会有人问他这种有意思的问题。 杜春阳意犹未尽的问道: “不知公子,可还有什么问题?” 陆知白笑着说: “只要你愿意答,多的是。” 于是他又出了一道题,道: “有甲乙两个驿站,相距二百一十里。 小甲和小乙两个骑士,速度为每个时辰六十和八十里,分别从甲乙出发,朝对面行去。 由于需要交换情报,一个勇士骑着快马,每个时辰一百二十里,与两人同时出发,从甲地出发奔向乙地。 与小乙相遇后,便立刻掉头返回,与小甲相遇后,同样立刻掉头返回,不停在两人中间传递信息。 如果忽略交谈和转身的时间,问小甲小乙相遇时,这名勇士一共跑了多少里?” 两人交谈的这一阵子,甲板上已经有其他许多人,围了过来听热闹。 他们脸上,大多数都是懵逼之色,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杜春阳。 一些人甚至是刚把题目想明白,杜春阳就已经给出了答案,着实令人十分惊讶。 至于这个年轻公子哥,长得好看,衣着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大家默认了他很厉害,所以倒也不觉得如何惊讶。 反倒是这杜春阳,一个平头老百姓,确实是有点东西。 而听了这一道题干有些长的题。 周围许多围观之人,也是皱眉思索起来。 脸上却都有些茫然无措。 皆是狗咬刺猬难下牙,不知从何入手啊。 还有一个人,吃吃地笑起来说: “跑来跑去的,不得把中间的人累死啊?太好笑了……”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失笑。 陆知白也是笑,却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杜春阳,也不催促。 杜春阳或许也是第一次思考这类问题,皱起了眉头,专注到忽视了周遭纷扰。 但不过了一分钟,他就有了思路,微笑起来,望着辽阔的水面,自信的说道: “已经知道了这名勇士的速度,要知道他跑的时间,就能算出跑的总里程。 若要算时间,非要算他每一次跟小甲、小乙相遇用了多久,未免太过繁琐。 换一个角度想,他和两人一起出发,一起开始奔波,到小甲、小乙两人碰面才结束,那不就是和甲乙两人走了一样的时间吗?!” 陆知白听到这里,便大笑起来: “不错,你说的极对。不用再算了。” 既然思路已经对了,那计算也就无所谓了,关键就在于思路。 今天他倒是没有想到,能碰到一个野生的算学人才! 就连船只抛锚的郁闷,都被冲淡了许多。 陆知白对杜春阳已是换了称呼,笑道: 第468章 “先生,到我房里来坐坐,我们好生谈一谈。” 杜春阳连忙摆手,道: “不敢当,不敢当。” 于是两人又回到了房中,其余人没热闹可看,渐渐也散了。 陆知白又连问了杜春阳一些问题,便发现这个普通人的数学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杜春阳会算圆的面积,对于勾股数也有了解。 还会一些平方数,那自然也会开一些简单的平方。 他还会概率学,也有代数思想。 虽然几何方面稍有薄弱,但大约只是没有学过。 对于不太复杂的方程,和差倍比、经济利润、鸡兔同笼等等,则是尤其精通。 陆知白一直考验到排列组合。 杜春阳终于抓瞎了,颇有些茫然,连思路都没有。 于是只好拱手告饶道: “让陆公子见笑了,此问题于我着实有些繁杂,尚需时间好好想想……” 陆知白见他终于吃瘪,却是乐不可支,哈哈直笑。 这漫长的旅途难得有乐子。 不过呢,排列组合,中国古代其实也有一些研究。但并不够透彻。 杜春阳或许也很少考虑此类问题,又无老师授业,不会也是正常的了。 随后,陆知白正了正形,和颜悦色地问起了杜春阳的来历。 杜晨阳见他似乎对自己颇有欣赏之意,便捡要紧的说了。 原来他乃是镇江的一名小商人,打算前往宁波那边做点生意,好赚些钱过年。 至于算学,是因为他自己喜欢,有些兴趣,所以没事便瞎钻研。 但是数学著作太过罕有,而且价格昂贵。 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所以,只买了一本宋代的数学书籍,已快要翻烂了。 说道最后,杜春阳又赞叹道: “公子的算学水准,远超于我,实是令在下羞惭不已……” 陆知白笑道: “不要这般说,无非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罢了,你只是没学,学了一样可以会。我很看好你。” 顿了一顿,陆知白说: “我听闻京师中有一个学校,正在雇佣像你这般的算术老师。每个月月俸是十贯钞、一石米,逢年过节还有额外的奖励。 若是教得好,还可以授个讲师、教授之类的头衔。不知你意下如何?我可为你举荐。” 这个待遇,其实已经不算差了,但杜春阳毕竟是商人,手上钱来钱往的。 陆知白倒是没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用身份去吸引人,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杜春阳思索了片刻,倒是有些犹豫起来,说: “我这样的商贩,也可以当老师给学生授课吗?况且是在京师之中…… 恐怕,还需买房置宅,房价昂贵,到时难以周全一家老小……” 其实大明的房价,相对于现代低了许多,但也要看家庭积蓄和收入能力。 陆知白笑道: “你若是愿意去任教,房屋之事,我可以做主帮你解决,有什么困难都可以与我提。” 杜春阳注视了他片刻,忽然起身,深深弯腰对他行了个礼,道: “草民见过驸马都尉!” 杜春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 “见过侯爷……” 陆知白不由得有些错愕,倒感觉好笑了。 既然已被叫破,他也就没有再掩饰,笑问道: “如何认出来的?” 杜春阳亦是露出笑容,说: “种种迹象。我早已听闻,有一个驸马,俊美如天人,而且姓陆。 他还建了一所学校,教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事啊,有许多人津津乐道。 对了,我在一个话本子里也看到了这些,就在我包袱里呢。” 第469章 他炫耀道:“我全部都看完了!” 随后又说:“原以为话本子多有夸张之词,今日来看,似乎也并不夸大多少……” 陆知白:“呃……” 憋说了,他的小脸已开始红了! 杜春阳望着他,脸上也是微红,暗自激动,又只顾傻笑。 陆知白问道: “好吧,你到底愿不愿意去我那大学中任教?” 杜春阳道: “当然愿意!只要家里老少有地方住。 在京师教算学,这是以往未曾想过的。若不是生活所迫,我也不想到处奔波行商……” 陆知白笑道: “我那边招揽了许多人才,都会安置好家眷。 娃儿不论男女皆可入学,家眷可安排活计,这都是基本待遇。放心吧,只要投奔我,都会有好日子过。” 杜春阳连连点头,双眼已是亮极了,忙道: “那可太好了,驸马真是大善人呐!在下先行谢过了。” 他却没有说太多阿谀奉承的话,说多了反而显得假。 又过了些时候,船终于修好了,于是再次启程。 到了晚餐时分。 陆知白要了几份肉菜,送给杜春阳一份。 第二天上午,就到宁波了。 陆知白手书一封信,作为凭证,交给杜春阳。 又给了百贯钞的见面礼,助他过个好年。 两人约好了,等到明年开春,天气不那么冷了,杜春阳就带上家眷,到京师中来。 找到了一个算学老师,教明年的一批新生,小学级别,自是没有问题。 陆知白也可以放心的带着第一批逆徒,驻扎栖霞那边,好好治理…… …… 陆知白到了宁波府之后。 按照预知梦中的位置,去了宁波府衙的所在地。 黄如琢想要拿到前往京师的正式文书,所以在这附近逗留,希望能够办理通行凭证。 陆知白下了船,甚至顾不得休息,就带着四名护卫到了这人下榻的福来客栈。 进去之前,陆知白低声叮嘱众人说: “待会儿你们看我示意,抓一个外国来的商人,但注意不要伤到他,也不能让他跑了。” 四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他们心中却有些好奇,为什么驸马爷千里迢迢地跑来抓这个人,他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进去一问,那外商并不在客房中。 陆知白他们便叫了饭菜,边吃边等。 等了好一阵子,有一个肤色黝黑的人,神情有些忧虑地走了进来。 等他彻底走进大堂之中,陆知白以目光示意动手。 于是他的几名护卫,猛然弹身而起。 那黄如琢倒是相当警觉,立刻拔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陆知白的护卫们也是紧随其后。 店里的小二躲在一旁,已经看傻了,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黄如琢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追上抓住了。 他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陆知白笑吟吟地走过去问道: “你跑什么?” 黄如琢回应道: “我害怕啊……” 陆知白好笑道: “你做了什么亏心之事,为什么要害怕?” 黄如琢闭口不言了。 陆知白问道: “他住的哪个客房?把他押进去。” 一旁的店小二,有些瑟瑟发抖地报出房间号,又下意识地瞥向大门外,在犹豫要不要去报官。 陆知白笑道: “多谢你了,我们是在公干,勿得声张。” 那黄如琢很不情愿,却已无处可逃。 他被按在床边坐下,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地抓着他的手,按着他。 陆知白站在他面前,负手而立,笑盈盈地道: “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找你只是问一些事情。 你是从渤泥国来的吧?不远万里,可真是辛苦啊。” 第470章 几名侍卫听了,神色间都有些异样。 再望向黄如琢,目光中既有佩服,又多了些凝重。 佩服的是,能够航行这么远,此人倒是一条汉子。 但是,这样的人恐怕并不是什么善茬,只是一时不慎,才被他们得了手。 黄如琢静静瞥着陆知白,好似哑巴了,闭嘴不言。 陆知白叹道: “我也不想这般与你见面,但没有办法。 你这段时间为了拿到通行证书,绞尽了脑汁吧。” 黄如琢微微皱眉,倒是露出些惊异之色。 但他依然不开口,眼睛微转,目光从窗子上掠过。 陆知白在桌边坐下,道: “不要这样嘛,你既然是商人,到我大明来,就是为了交易。 你若是给我提供一些东西,我可以给你丰厚的酬劳。” 黄如琢还是不搭话。 陆知白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了,轻笑一声道: “黄如琢,这是你的名字吧?” 黄如琢双瞳微微睁大了一下,惊诧之色一闪而过。 他终于开口了,说: “我叫阿旺拉布!” 陆知白笑了起来说: “看看你的汉人长相!汉话如此流利,就别装外宾了吧。” 黄如琢再次闭口不言了。 陆知白使出了真正的杀手锏,神色严肃起来,问道: “你和黄森屏是什么关系?是他派你来的吗?!” 这一次,黄如琢的眼睛是真的睁大了,颇有些难以置信。 他神情中的异样,几名护卫也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这家伙屡屡不说话,不回应,让他们怒火不由得噌噌上涨,想给他两拳。 陆知白冷哼一声,说: “给你一盏茶时间,想好要不要承认。 不认的话,你也许是外国来的细作!把你送到官府那里,还可以立上一功呢~” 犹豫片刻,黄如琢定定地盯着陆知白,问道: “你到底是谁?!” 陆知白微微一笑说: “告诉你也无妨,我乃是大明驸马,前些日子又封了广智侯。” 黄如琢的神色颇有些不相信。 陆知白就拿出了他香囊中广智侯的印章,稍作展示之后,放了回去。 黄如琢露出不解之色,问道: “你原先是在京城吧,怎么会突然跑来抓我?” 陆知白淡淡地说: “做梦梦到的。” 黄如琢无语,显然是不信。 陆知白也不与他废话,开门见山道: “我来找你,是为了一些作物,比如那木薯,番薯之类的。 你带了多少?我全都要了!” 黄如琢却并不搭话,只是深深注视着陆知白,问道: “你这么年轻就能封侯?我不信,难道大明没有武将了吗?” 陆知白微微一笑,吩咐一个护卫说: “去把店小二叫过来。” 那护卫倒是机灵,把店小二带来之后,又问道: “小二,你可知晓京城中有一个姓陆的驸马,非常好看?” 那小二原本有些忐忑,惊疑不定,但还是答道: “知道啊,就是话本子里那个嘛。” 陆知白顿时将脸转开,望向窗外。 护卫又问道: “你可晓得,他前段时间封侯了?” 小二双手一拍,道: “知道啊!丞相胡惟庸谋反了,驸马救驾有功,所以年纪轻轻就封侯,真是让人羡慕啊……” 陆知白拿出一贯宝钞,道: “行了,你出去吧。” 那小二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黄如琢也确实是相信了不少。 因为胡惟庸谋反之事,他登上岸来这几天,倒是听说了。 黄如琢思索一番,问道: “你这么年轻就能封侯,皇上一定很宠爱你吧?” 陆知白眉梢微微一挑: “不错,你想说什么?” 黄如琢问他: “我想要朝见陛下,你能帮我吗?” 第471章 陆知白不搭茬,望着他,问道: “你和黄森屏是什么关系?” 黄如琢沉默了。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请求太过离谱,又说: “不用见到他,你能帮我带一封信,转交给当今陛下吗?侯爷!” 陆知白并不搭理,问道: “你和黄森屏是什么关系?” 黄如琢:“…………” 陆知白在房间中踱步,说道: “你不说,让我来猜一猜……你是他的亲信! 他派你回大明来打探情况,或者说,请求得到陛下的认可。 你们现在的处境有点微妙,不太愿意待在海外,但如果回大明的话,身份又有些尴尬,可他又很想念故土……” 黄如琢面色剧变,像见了鬼一样望着他,真的相当吃惊。 他很认真的怀疑,眼前的少年到底是人是鬼,是神是仙? 不然,为什么什么都能知道?! 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他怎么都想象不到合理的解释。 至于黄森屏是谁。 简单来说,是一个带着众将士流落海外的元朝总兵! 他带大家在加里曼丹岛上发展,虽没有成为国王,但也是那边的一个不小的势力了,后来和渤泥国渊源不浅…… 陆知白自然是从史书中知道的。 他只是往这个方向猜测罢了。 毕竟渤泥国那边,民族众多,为啥会冒出来一个姓黄的华人呢?总是有原因的吧。 看样子他是猜对了。 陆知白把黄如琢狠狠的震撼了一把,才笑盈盈的回答道: “你若是给我提供一些作物,你方才的请求,也不是不能考虑。” 面对这样一个势力、情报、身份地位都远远强于自己的人,况且对方已经释放出了善意,黄如琢思索一番,终究是放弃了抵抗。 黄如琢朝按着他的人扫了两眼。 陆知白就明白了,道:“放开他吧。” 护卫们还有些不放心,警惕地盯着黄如琢。 陆知白却好整以暇。 这个黄如琢身负重任,要和大明的官府取得联络,绝不会做出傻事的。 黄如琢腾出手来,却是为了找他的行李。 他拿出一个包裹打开,取出一个女子拳头大的番薯,说道: “侯爷说的,是不是这甘薯?” 陆知白微微颔首,又问道:“还有那木薯呢?” 黄如琢道:“那东西不好吃,还有毒,我放在货栈里了,我那还有不少货物……” 陆知白相信他的话,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乃是渤泥国来的一个海商,自然是要带一些货物。 陆知白拿着那个番薯,仔细端详,露出欣喜之色。 他千里迢迢的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吗? 好险,它还没有被吃掉。 陆知白询问起来:“介绍一下此物在你们那里的情况。” 黄如琢说: “这是从吕宋传到加里曼丹的,当地人常吃,叶子长得很快,可以用来喂禽畜……” 陆知白问道:“亩产如何?” 黄如琢道:“少则七八百斤,若是好生照护,多则千斤以上。” 陆知白点点头,这个数目,比预计的要少一些。 但或许是比较原始的品种,还没有经过改良。 而且那边的耕作技术,也不知道水平如何。 加里曼丹岛,有赤道横穿,乃是热带雨林气候,水热条件好,适宜植物生长,可以说随便往地上插根草,都能活。 既然这么方便,到处都是食物,自然就与非洲人差不多,没什么改进耕作的动力…… 但就是因为东西长得太快了,又常有雨,那边土壤的肥力反而难以积累,堪称贫瘠。 陆知白道: “已经很不错了……好歹是又多了一样作物。” 第472章 只要有了初始版本,改进就是时间问题! 黄如琢目光有些古怪的望着他,试探的说: “这东西在我们那边,普通百姓才吃……” 言下之意,这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食物。 再说,他就是把先吃好吃的干粮,所以才会有番薯什么的剩下来…… 陆知白笑道:“总比没有好。” 他把这个番薯收起,问道:“把你的货卖了,一些作物留下。然后随我回京去。” 黄如琢带过来的是些丁香、豆蔻之类的香料,愿意卖的话,自然好卖。 于是黄昏时分,他们便坐上了前往南京的快船。 几名护卫都觉得古怪,这黄如琢先前一副要逃跑的样子,现在却又紧紧黏着陆知白,赶都赶不走似的。 加里曼丹岛 曾经也大过~ 现在小小的也很可爱~ 文莱 旅途无聊,陆知白向黄如琢询问了许多加里曼丹岛上的风土人情。 又让一个略识字的护卫速记下来。 还问了一下黄森屏他们现在具体的情况。 黄如琢看他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异人,也就是神人方士之类。 他在怀疑,这小侯爷,是不是能通鬼神? 实在是高深莫测啊! 陆知白自己也很意外。 原本他只是想抢个番薯回去,没想到捡到的算是一个使者。 …… 几天之前。 朱长乐帮陆知白写的奏疏,递了上去。 朱元璋看了,目光便是一凝。 他的传家宝,居然不声不响的就跑了! 这家伙性情懒散,但现在竟然甘受舟车劳顿之苦,事情着实有些古怪。 朱元璋眉头皱起,心中有些担忧陆知白的安危。 但如今他早已启程,朱元璋也无奈,只在心中祈祷,这小兔崽子能够安然归来。 朱元璋还批道:若是陆知白回来了,命他速速进宫禀明情况! 陆知白去的时候用了三天,回来也差不多花了三天。 来回不过一周,但到家之后,朱长乐望着他,仍是满脸心疼道: “你清减了不少,此番着实辛苦了……” 陆知白笑道:“没有吧。倒是你,这些日子如何?” 朱长乐尚未显怀,日常也没怎么受影响,但毕竟有孕在身。古代又没有孕检,还是要小心的。 朱长乐道:“我一切皆好,对了,父皇叫你回来之后,就进宫去与他说清楚。” 陆知白颔首。 即便如此,仍是给了黄如琢一点更衣的时间,要穿戴整齐。 黄如琢得知马上就可以面圣了,激动异常。 但他是陌生面孔,进午门的时候,就得搜身。 而后到了武英殿门外,还要再次搜查。 陆知白叫他在外稍候,自己先去见老朱。 瞧见他终于回来,朱元璋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朱元璋倒没有生气,只道: “你这些天跑去了宁波府,看来身上的伤已是完全好了。” 自陆知白救驾负伤已过去了两个整月,伤口自然早已愈合。 但他一听,便叹了一口气,说: “事关重大,就是伤不好,儿臣也得去啊……只是一路疾行,折腾得我满脸蜡黄,乐儿都要认不出我了……” 朱元璋也不与他贫嘴,轻哼一声,问道: “你心急火燎过去,究竟所为何事?看样子,事情办成了?” 陆知白满脸喜色,笑盈盈的说: “不错,托陛下的鸿福,此番发现了两种新的作物,虽然不甚好吃,却皆是比稻麦高产……” 朱元璋闻言,双目瞬间亮起,兴致盎然地追问道: “是什么作物?” 陆知白告诉他:“是木薯和红薯。” 这两种东西,朱元璋倒也有些印象,不禁喃喃自语: 第473章 “很早以前便听你提过,没想到竟是真的……海外竟真有这样的好作物?” 然而仔细琢磨一番,朱元璋又觉古怪,遂问道: “你是如何知晓宁波府有这些东西的?着实令人费解。” 陆知白一脸实诚,无奈说道: “做梦梦到的,就想着去瞧瞧真假,没想到还真有。” 朱元璋一听,满脸的难以置信,冷哼道: “你敢欺君?” 陆知白无奈至极,道: “真的呀,真是做梦梦到的,千真万确啊。” 哎呀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朱元璋笑了笑,说道: “好吧,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那又是从何人手中,得到这两种作物的?” 陆知白神色严肃许多,道: “正要禀告陛下,此人乃是一位海外华人!但他也算是一个使者。” 于是,他大致将黄森屏现在的情况,讲述了一番。 这黄森屏,原本乃是福建泉州人,是元朝末年的一个总兵。 因押送粮草出了差错,害怕被问罪,于是率领家人和将士出海逃亡。 结果,航行至加里曼丹岛的一个河口时,遭遇船难,有人断了手。 他们便在那片土地停留,扎根下来,建设了众多华人城镇。 到了这洪武十二年,黄森屏已是帮助渤泥国击败了苏禄国(即菲律宾群岛)的入侵,因此获得了渤泥国苏丹,也就是国王的深厚友谊与充分信任,被封为一字并肩王…… 朱元璋听了这番话,不禁流露出一丝惊奇之色,说道: “世间竟还有这样的奇男子!真未曾料到,海外还有这等奇人!” 陆知白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朱就是偏爱“奇男子”这个词,常用来形容元朝将领王保保。 如今世间奇男子,又多了一位。 只不过,还有许多后续之事,尚未发生,陆知白并未告知朱元璋—— 渤泥国国王对黄森屏极为赏识,让自己的弟弟娶了黄森屏的妹妹。 后来,国王死了,经过一番权力争斗,弟弟成为新的国王。 又后来,弟弟也死了,黄森屏的妹妹成为女王。古时的渤泥国,领土可不小,几乎占据了整个加里曼丹岛。 再后来,渤泥国,也就是文莱,王室皆为黄家后代。 最后来,直至现代,文莱王室依旧将黄氏视作祖先…… 这黄森屏着实厉害,堪称传奇人物了! 但就是这样一位奇男子,满心满怀想的都是回归故土。 离开中华越久,对家乡的思念就越深。 后来,到了永乐时期,他总算能腾出空来,亲自赶赴大明。 只可惜,因舟车劳顿,加上年事已高,抵达南京之后便与世长辞…… 陆知白对其甚是钦佩,尤其赞赏他的爱国精神。 海外华人正需要这般有强大凝聚力的领袖! 而朱元璋思索片刻,神色愈发凝重,说道: “使者何在?咱要见他!” 陆知白回应道: “就在外面候着。” 朱元璋一摆手,一旁的宦官便去将黄如琢叫了进来。 朱元璋稳坐于御案之后,如山般稳重的身形,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帝王威严。 黄如琢微微低着头,步履沉稳地走进来,并未直视朱元璋,便行跪拜大礼。 之后,自报身份。 他又说道: “总兵大人身份特殊,需震慑四方,庇护华人城池,实在脱不开身,无法亲自面圣。唯有先派遣使者表明情况,还望陛下恕罪。” 朱元璋待他说完,便道: “朕自然理解。你不远万里而来,着实辛苦。此番觐见,所为何事?” 黄如琢随即取出一枚印章,双手捧于头顶,说道: 第474章 “总兵大人曾授故元官职,如今元廷已灭,自当侍奉新皇,特归还印鉴!” 朱元璋闻言,不禁朗声大笑,流露一代雄主的霸气,道:“甚好!” 他摆手示意宦官将那印章取来。 交还元朝赐予的印章等物,在明初乃是基本操作。 毕竟改朝换代,还持有旧朝信物,难道是想反明复元? 所以,有时也会重新颁发新的印章等物件。 朱元璋对黄森屏等人如今的状况甚是关心,尤其是与渤泥国的关系。 待黄如琢亲自讲述了一遍海外华人奋斗史之后。 朱元璋连连点头,满脸和颜悦色,笑道: “你们皆是忠勇之士,如今既然以臣礼来朝拜朕,往后,便俱是朕的子民!” 黄如琢连忙拱手,道:“谢陛下洪恩!” 他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信件,说: “陛下,这是总兵大人所书。他要说的,皆在其中。” 陆知白挑眉,走了一路,他倒不知,还有一封信呢。 朱元璋微微颔首,示意身旁的宦官接过信件,再仔细拆开。 朱元璋展开信纸,阅读起来,脸色时而凝重,时而舒缓。 快速看完之后,朱元璋目光重新落在黄如琢身上,道: “黄森屏的拳拳之心,朕已知晓。朕自会妥善安排,定不辜负他一番心意。” 黄如琢再次行礼,说道: “陛下圣明!总兵大人若得知陛下如此宽厚,定会感激涕零。” 朱元璋微微颔首,和颜悦色道: “你旅途劳顿,又重归故土心情激动,且先下去歇息。过些时日,朕再召你详谈。” 陆知白晓得事关重大,现在老朱一时半会还没想好吧。 他倒也希望黄如琢多待一段时间。 陆知白拱手道:“陛下,儿臣愿意接待使者,此事不必麻烦鸿胪寺了。” 朱元璋眼中透着了然,思索片刻,道: “既如此,那你去安排吧,务必好生招待!” 本来,人就是陆知白带回来的。 黄森屏的势力,也不同于那些藩属国,完全可以发展成大明自己人。 继续交流感情,才是上策。 两人行过礼后,便一同退了出去。 陆知白面带微笑,心情舒畅,只觉得艳阳高照。 光秃秃的枝丫随风摇摆,也好似在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黄如琢跟在他身旁,心中暗自琢磨,这驸马果真很受宠的样子。 他自然晓得,陆知白不会无缘无故对他示好,图的就是那些大明没有的作物嘛。 但意图这么清楚,比不明不白要强得多了。 陆知白又没什么架子,黄如琢倒也愿意与之相处。 另外,若真被丢去了鸿胪寺,想要与皇帝交流,就得指望那些官员传话了,说不定还得上下打点…… 陆知白愿意亲自接待他,何尝不是对黄氏的一种看重与保护呢? 到了人少之处,黄如琢便向陆知白认真行了一礼,道: “多谢侯爷庇护了。” 陆知白笑道:“你我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啊,真想叫你一声贤弟……这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他又说:“你便住我府中吧,有什么需要,尽管提。要美女没有,好吃的管够。” 黄如琢无语:“…………” 幸而,一路行来,黄如琢也略知晓得他的性子了,笑道:“先多谢侯爷款待了。” 陆知白只微微一笑。 从宁波回来,路上,他和黄如琢谈了许多,也是答应一些请求。 比如,黄如琢已经快二十年没有回家乡了,想要在返回渤泥国之前,回老家看看,还得代海外一些人祭拜祖先。 这般正当的请求,自然没有问题。 要他自己去寻访现在存世的亲友,不知费多少时间精力。 但要是官方下旨,那就可以查户帖之类,容易许多。 至于寻访海外作物等事,更是不必说。 等回到家,陆知白已经困得不行了。 朱长乐心疼道:“这一趟,累坏了吧,快去歇息。” 陆知白哼哼唧唧的撒娇道:“要娘子亲亲才能好~” …… 到了傍晚。 陆知白精神抖擞的起来,一边恰饭,一边思索接下来的安排。 现在老朱对黄森屏的兴趣,倒是比对番薯大得多…… 但陆知白更喜欢番薯。 因为可以吃啊! 问题是,从黄如琢这里只得到了两个番薯,这是做种的。 渤泥国到大明,以现在的航海水平,往返一趟,至少要一年。 陆知白原本觉得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粮食的推广不是朝夕之事。 能这么早就得到种子,该知足了! 他打算,接下来就先在栖霞那边,搞番薯试验田。 尽可能多的扦插繁育,然后慢慢的朝四周推广~ 晚上,陆知白挑灯写奏疏。 又写了一封信,叫小厮递到周王府。 明天的行程,也是安排得满满的。 次日上午。 陆知白踩着点儿,估计着下了早朝,就进宫去面圣。 朱元璋的书桌上,来自各地、各部门的奏疏,仍是堆成小山似的。 陆知白看了就感觉蛋疼。 单凭这日复一日的自律,他就佩服老朱,更别说要处理军国大事需要的聪明才智了…… 朱元璋瞧见他的视线,微微一笑道: “再过几日,咱的四辅官就要陆续进京了!稍加指导,绝对是比那些翰林好用……” 当下,陆知白只能附和着他。 心里却想,用用你就知道了~ 陆知白取出奏疏,呈上去道: “关于黄如琢,儿臣有些想法,陛下过目。” 朱元璋接过来一看,便点了点头。 简单的说,陆知白希望朝廷派出一队人马,随黄如琢回到渤泥国,在当地做一些研究调查。 比如,当地是否还有更多,能在大明推广的作物? 此外,陆知白还提了一下,黄如琢想要回福建泉州寻亲、祭祖的事。 朱元璋看过之后,说:“你看看黄森屏的信。” 陆知白便过去,拿信细细看完了,不由得感慨道:“真是忠勇之士啊!” 第475章 黄森屏在信中详细叙述了他的一些经历,并着重表达了对大明的认同,对故土的眷恋。 现在,他已经被渤泥国王封为并肩王了。 关键是,已有此等成就,他不过才四十岁,年富力强。 黄森屏还附上了一张比较详细的渤泥国与周边国家的舆图。 其中还标注了一些当地人才知晓的细节,包括他们建立的华人城池的位置。 朱元璋感慨道: “这倒也是一个人杰。原本这咱还有些不信,但看到这舆图,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陆知白应道: “能在海外得到这样的助力,此乃我大明之福啊。” 朱元璋亦是颔首,神色有些凝重地说: “咱知道你在想什么。渤泥国虽远,却不是最远的国度。 你想要去海外更远的地方,所以需要一个安全的补给点之地……” 这件事陆知白没有直说,但朱元璋既然明白,陆知白也不装了,说道: “不错,陛下圣明,一眼望穿。虽说渤泥国乃藩属国,但论起亲密来,又如何及得上同一族人呢。 渤泥国附近有一处海峡,至关重要,扼守此处,就可以阻断东西两个世界的海上交流! 反过来说,通过了那里,就可以畅通无阻地朝西方行去……” 朱元璋望着窗外。 此时,天色既明。 东边天空中正有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放出尚不刺眼的万丈光芒。 朱元璋感慨道: “今天,是一个晴天啊,真是个好兆头……” 他缓缓道: “关于黄森屏,咱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 但眼下,他虽自成一方势力,也有城池土地,却终究不够稳妥…… 咱在考虑,要不要在那边建立卫所。可是路途太远,又如何管理?最好是,直接任命黄森屏为都指挥使。” 朱元璋又说: “然而此等举动,或许会被渤泥等国误会。 为了避免与他们失和,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或许要费数年之功……” 陆知白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朱元璋掺和进来之后,这件事果然就不一样了。 都指挥使司,是省一级的军事机构。再往上,中/央级的就是大都督府了,以后会改名为五军都督府。 可以说,如果要建立新行省,必须先建立都指挥使司。 因为,已建立了军事机构,慢慢地形成有效统治了,划为自己的领土就是时间问题了。 陆知白露出笑容道: “大明要在加里曼丹岛上拥有一块飞地?这倒是有趣,如果能成的话,战略意义重大。” 朱元璋闻言,不由得笑了笑说: “这才到哪儿呢?咱还没有想好,要好好想一想。” 这般说着,他不由得又叹起气来: “这大大小小的政务实在是多,咱都没空细细考虑某些事情了。 若不是太子帮忙分忧,咱每天还要晚睡一个时辰……” 陆知白一听,先是夸赞太子殿下聪明能干,为政有方。 再关心一番老朱的龙体。 最后则借口说要去五哥周王那里找些对植物感兴趣的人才。 然后就溜了。 他生怕老朱叫他辅佐处理政事。 虽说可能性不大,但万一老朱一拍脑袋,想要磨练他呢? 他真不是那块料啊。 陆知白回府不久,朱橚便也来了。 两人见了面,朱橚笑道: “你这段时间去了一趟宁波?还带了渤泥国使者回来,人呢?” 陆知白笑道: “不能算是渤泥国,情况有些特殊。” 他懒嘛,昨晚给五哥写信没写那么清楚,只讲了大概。 现在把详情道来。 第476章 朱橚晓得前因后果,不由得连连点头,惊叹于那黄森屏的能耐。 朱橚便更加感兴趣了,把黄如琢叫过来,仔细询问。 黄如琢过来之后,行过礼,便回答起了问题。 答着答着,黄如琢心中倒是感觉诧异。 面前这位可是嫡皇子、尊贵的亲王,生活优渥,竟然会对种种植物感兴趣! 尤其对那些草药或食物,还关心如何种植,能不能在大明养活。 如此作派,着实让黄如琢感觉大开眼界。 他心中不由的有些感动了。 大明的皇室能有这样的成员,足可见其风气优良,能够体恤下民。 与那故元,大不相同。 陆知白说: “五哥,我已经向父皇禀报,他同意了派出一队学者,前往渤泥研究当地植物。这件事就要拜托你了。” 朱橚听说那边有种种特有的植物,而且四季皆热,适宜植物生长,心中大为好奇。 只是被那万里之遥吓退了,若近的话,他真想去看看。 既然如此,自是应当找一队人,替他受累。 朱橚昂着头,说: “无妨,此事包在我身上。” 陆知白便颔首,又笑道: “可惜那番薯才得到两个,我觉得,我也要招一批农学人才。 我看明年这大学,就要改革,多成立一些学院,术业有专攻嘛……” 朱橚在一旁点头附和。 黄如琢却拱手,问道: “敢问侯爷所言的大学,是何物?” 在他印象里,《大学》不是一篇儒家文章吗?怎么说改革就能改革? 朱橚一听便笑了。 陆知白也是笑,然后说: “这倒是说来话长,不如我们陪你在京中四处逛逛,为你介绍大明现在的风土人情。” 黄如琢连连点头说:“也好。” 海外众人都很想知道,故土发展得如何了。 陆知白与朱橚相视而笑。 实话说,这京城的许多地方他们俩已经逛腻了。 但现在带着一个使者参观,趣味立刻多了一百倍。 一行人出门,自然是先去距离最近的商业区,也就只有五六里路。 马车行驶在水泥路上,几乎没有丝毫颠簸。 黄如琢探头往外看。 这灰白色的道路,他看了许久也没有认出用的什么材质,不由得好奇询问。 赶车的李默,顿时就笑道: “少爷,让小的来说。” 陆知白便道: “行,你来解说,当一回导游。” 李默就笑着炫耀道: “这是水泥路,水泥是我们少爷发明的一种新材料,可好用了,现在在京中很时兴~” 黄如琢点头,却仍有些不解,陆知白一个侯爷,研究这个干什么? 水泥道路两旁,倒也有四季常青的树木,郁郁葱葱。 此处虽不繁华,景色倒也可喜。 走了大约两三里,便见路边有一个斗拱飞檐的大门,连接的是栅栏样的长长围墙。 墙内,青青翠竹,随处可见,里头小径蜿蜒,倒有一番清幽景致。 而那大门两旁立着的不是石狮子,而是一种黑白相间的熊状生物,模样憨态可掬。 黄如琢顿时觉得稀奇。 他道:“门口还有立食铁兽的。” 陆知白笑道: “哦?你见过。” 黄如琢说: “许多年前在蜀地见过一次,这东西偷村民的羊吃,跑得飞快。” 李默笑道: “这叫大熊猫,现在在京师可流行了,是我们家的商标呢~” 朱橚也笑道: “这是‘熊猫公园’,现在还没有正式开放。” 陆知白道: “等明年天气暖和了再开放,大冬天的,谁出来逛园子。” 黄如琢不由得道: “公园,亦是未曾听闻……” 在他印象里,这种园林,不都是私人的吗? 第477章 陆知白笑道: “其实公园,很早便有了,在宋代叫做‘郡圃’,但到了元朝,官方就不重视这些了。” 黄如琢点头,倒也没什么难为情,他又不是博学家。 陆知白叹道: “还是太平年景好啊,建了公园,大家不论贫贱穷富,都可以进来走走,坐坐,喝茶聊天唱曲,或者是打拳练武,图的就是一个热闹。” 朱橚也说:“这倒是,多一个玩乐处也是好事。” 黄如琢闻言,也是点头,又深深的凝视着陆知白,再看看朱橚脸上的笑容…… 大明某些皇室成员,跟他以为的,确实很不一样。 不久之后,马车就到了商业区。 又是给了黄如琢不小的震撼。 这时候妙音楼正在开业,里头传来悠扬婉转的唱腔,令人骨软身酥。 亦有阵阵叫好声。 虽然商业区还是试运营阶段,倒也不算冷清。 戏楼开业这段时间以来,倒是养出了一批戏迷,成天往这里跑。 现在也有十来家铺子开张了,天气虽冷,街上却不时的可以见到行人。 陆知白笑道: “黄先生,要不要听会戏?” 黄如琢环顾四周,心思并不在戏上。 他一心想要看看大明新奇的地方,于是摇头,继续参观。 马车从商业区中间穿过,继续直行,朝春和大学行去。 路上,陆知白指着窗外,河岸对面,正在冒烟的一些屋子,介绍说: “那里是玻璃作坊,现在除了彩色琉璃,还烧透明的玻璃,用途很多,还可以做平整些,用来做窗户。” 黄如琢连连点头,感觉大开眼界。 等到了大学,他更是无比惊讶。 所谓的大学,竟是一所学府。 而且春和,是太子所住宫殿的名字! 可见这大学真是来头不小。 校园内有不少学生或嬉笑打闹,或温习功课,皆是不畏严寒,都在外面。 这是陆知白的规定——课间的时候,所有人必须离开教室,不准闷在屋里。 不久后,黄如琢就看到了陆知白说的玻璃窗,果然是晶莹剔透,采光极好。 这会儿,办公室的窗后,范显祖正戴着老花镜,坐在阳光下悠哉地读书呢,一副怡然之色。 陆知白也没惊动他。 倒是许多学生见了他,都齐刷刷围拢过来,同他打招呼。 朱桢挤开众人,来到陆知白跟前,双眼贼亮,好奇地问道: “姐夫,你这些天上哪儿去了?” 说着看了旁边一眼,便留意到了黄如琢,顿时就诧异了,说: “诶,这个人怎么这么黑?比四哥还黑……” 朱橚噗的一声笑了。 黄如琢一脸无语:“……” 陆知白笑道: “楚王,不要胡闹,这是渤泥国来的使者。” 这少年竟也是一个亲王,黄如琢连忙行礼。 朱桢摆摆手道:“免礼。” 他对渤泥国,原本并不感兴趣,但留意到黄如琢,就好奇地问道: “姐夫,怎么这个使者,长得像汉人?渤泥也有汉人吗?” 陆知白简单说了下黄森屏的事迹,便引起学生们的阵阵惊叹。 少年们正热血中二的年纪,听闻这样的事迹,哪里能不赞叹? 倒让黄如琢也感觉到心中受用,不禁露出笑容。 陆知白兴之所至,给娃儿们大致讲了下渤泥国大致情况。 又考虑到这些学生中,将来说不定就有各行各业的人才,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 于是,他干脆让大家进入教室中,请黄如琢上一堂课,讲讲渤泥国的风土人情。 这是宣扬海外的好机会,黄如琢也没有推辞,冲学生们拱了拱手,就开始讲述。 说了些自然情况之后,黄如琢心有所感,又说: “刚才我从商业区走来,那里干净整洁,简直不像凡人世界。让我想起了渤泥那边的集市……” “那里的人穿兽皮或树叶衣服,有些脸上还画着彩纹,身上会戴着兽骨、兽牙饰品。 交易的地方,会根据环境建有石头、木头或者树枝的棚屋。那里的人勇武,嗓门大,不讲究,交易的野兽也千奇百怪,比如猴子,长臂猿,野猪,甚至是犀牛……” 所有学生都注视着黄如琢,听得入了神,心似乎已经飞到了那个没有冬天、遍地都是水果的神奇之地。 紧跟着,黄如琢就说: “或许,因为气候缘故,那里的蛇与蚊虫也特别多,有一些蛇体型极大……” 这句话,又把一些学生的好感浇灭了大半。 黄如琢讲到后面,便讲起了渤泥国与大明的外交。 一开始,渤泥国并不晓得有大明。洪武三年,朱元璋派了使者过去,一番机智处理,让渤泥国愿意成为藩属国。 一些聪明的学生,隐约意识到了往后和渤泥国,恐怕有不少交道要打。 他们兴高采烈的议论起来: “等我长大了,就去那边看一看。” 小胖子陈佑惊叹道: “那边盛产香料,又喜爱丝绸瓷器,这一来一回,得赚多少钱啊?就是师姐太久,如果船多就好了……” 许多人纷纷发笑,认为他满脑子都是生意,不愧是商贾子弟。 陆知白却有些动了心思。 第478章 陆知白的构想,自然有规则作为依托。 如今朝廷虽实行海禁,然而限的仅是民间贸易,朝贡是允许的。 所谓朝贡,并非小国单方面的上贡,而是正常的官方贸易往来。 故而,可以让黄如琢打着朝贡贸易的旗号,率船队返回。 毕竟,带学者回去,和带贸易船队,去的时间差不多,不多带些人岂不是浪费? 还能借机增加航海人员的经验。 赢麻了属于是! 此次投资规模颇大,陆知白自然要多拉些人入伙,来分担成本与风险。 而黄如琢给学生讲述着渤泥国的风土人情,不知不觉已至中午饭点。 于是众人一同在食堂用餐,与学生们吃的一样。 这伙食,令黄如琢大为震惊。 这大学不但管饭,膳食竟还如此之好,每个人都能随意挑选多种菜肴。 近一半的菜品中,皆有肉食。 唯一的要求是,吃多少打多少,禁止浪费。 陆知白笑道:“三万贯的经费呢,不抓紧用,可要贬值啦。” 黄如琢眨了眨眼,满脸的茫然不解。 朱橚在一旁发笑,随后,眉头一皱,感慨道: “这贬值,简直如同春雨一般,待到察觉衣裳湿透时,已经迟了……” 用过饭后。 陆知白将黄如琢交予朱橚接待,任由他们去哪里玩。 而他自己匆匆赶回办公室,写商业计划,组织船队下南洋。 陆知白也在思索,该如何向老朱陈说此事。 朱元璋可是大力支持海禁的。 老朱知晓海外贸易能够带来财富,可一旦允许海上船来船往,就会引得一些倭寇与海盗趁机侵扰沿海。 他们抢掠一番便逃之夭夭,与蒙古人如出一辙,令人想问候他们祖宗八十代。 况且,海上环境比起大漠更为恶劣,很难把他们连根铲除。 即便抵御倭寇取得些许成效,却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往往只是反击战。 所以老朱索性一刀切,直接施行海禁,严禁片板下海,以防沿海有人与倭寇勾结。 可在陆知白看来,这一样是治标不治本啊。哪怕官方能贸易,整体也赚不了几个钱。 弊端远大于益处。 海禁之害于明朝尚轻,待到清朝,演变为闭关锁国,简直是离大谱,开历史倒车。 大明、大清,真当自己是在玩万年不变的单机游戏吗?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其他国家会变异! 迅猛发展之后,携坚船利炮,忽然来袭。 遭遇降维打击,这片土地,自然只有丧权辱国的结果,黑暗降临…… 这种事,断然不能再次发生! 然而。 想要劝说老朱放宽海禁政策,言辞和道理没有多大用,真正有用的还是坚实的经济基础。 首先要有强大的船队,才能拉起强大的海军力量,直捣倭寇巢穴。 当大明在东海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倭寇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而想要组建这样的船队与强大水师,说到底了还是资金。 想要获取资金,就得从各个方面逐渐积攒…… 所以此次下南洋之行,势在必行! 陆知白下定决心,不管朱元璋对此什么态度,他也绝不会改变初衷。 下午。 陆知白返回府邸,见到黄如琢,与他说了些事。 黄如琢听闻要带贸易船队回去,沉思片刻后,便应承下来,说道: “我来时乃是一个小船队,所幸运气还好,未遇海盗。倘若规模庞大,必须配备火炮,否则极易被盯上!” 陆知白点头说:“你愿意便好,其余事宜我自会协调妥当。” 第479章 此事自然需撰写奏疏,先告知老朱,待其同意之后,再去拉拢其他投资。 当天,陆知白便将奏疏写就,命人呈递上去。 料想朱元璋不会立即批复,所以陆知白打算溜去栖霞。 依照原计划,在寒假来临之前,学生们需前往一趟栖霞。 栖霞那边的货栈也传来消息,他先前要的一些货物,已准备妥当。 次日恰逢晴天,陆知白带领学生们前往栖霞。 黄如琢选择了随他一同前往。 现在他对陆知白有了更多了解。 越发感觉此人真是颇为妖异……不,是神异。 几十辆马车,沿着水泥路朝栖霞进发。 一路上,一群熊孩子叽叽喳喳,兴奋异常。 他们发现每次来到栖霞,此地都会有新的变化,且一次比一次繁荣。 如今,道路两旁的各类店铺,又增添了不少。大冬天的,路上也有不少行人。 不过,大家尚不清楚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尤其是一辆马车中,满载着笔墨纸砚之类的物品。 车马行至栖霞山,在进山口附近的招财客栈门前停下。 这家客栈,自然是陆知白的产业。 许多学生下车后,左顾右盼,兴奋不已,喧闹声此起彼伏。 陆知白高声喊道: “全体集合!” 虽说许久未曾听到这般号令,但学生们依旧迅速做出反应。 依照之前军训时养成的习惯,迅速排列整齐。 尽管他们背着行囊,略显杂乱,却依旧令黄如琢以及旁边的路人惊叹不已。 这些学生竟如此听话,犹如士兵一般! 陆知白令他们立正、稍息,而后开始点名,报数。 点完名,一百三十个熊孩子,一个不少。 如今正缺人手,顾家的两个庶子,顾华与顾秀连,因一个月来表现不错,已然转正。 陆知白神色严肃,宣告道: “今日有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要交给诸位。 此事关乎栖霞未来的发展,乃是千仞高楼的基石、万里江河的源头,诸位能否担当此重任?” 众多学生双目闪闪发亮。 这般年纪,正是争强好胜、不甘服输之时,他们齐声高呼:“我能!” 陆知白掏耳朵道: “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于是众学生齐声高喊: “能!” 士气也跟着高涨。 就连平日里懒散的陆贤等人,此刻也是双目微亮,流露出好奇之色。 陆知白接着说道: “此次任务简而言之,便是上山下乡,详细统计我封地范围内的所有人口,并发放年货。” 有些学生听闻竟是这般任务,不禁微微张大嘴巴,满心疑惑。 这怎会是万里江河源头之类的大事?太过平淡无奇了吧。 陆知白详细解释道: “我需要你们给每一个拥有栖霞户籍的人,单独建立档案,越详尽越好。 我已命人制作了一些档案纸、档案袋,用钢笔,依照格式填写即可。至于年货,已存于货栈,即刻便会运到。 年货标准,不论男女、年龄,给每人发放一斗米、二十块蜂窝煤、二两盐。 到时你们按户发放,若有人想领取个人份额,单独分给他便是,此乃私产。” 学生们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了。 也有部分人眼神发直,暗自盘算着,每人发放一斗米,总共需发放多少? 此次发放的物资,皆由陆知白自掏腰包。 毕竟这是他的封地,他自然期望此地百姓生活得更好。 先刷个声望,往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群众配合。 另外,就当给还没出生的娃儿积德了呗。 第480章 陆知白将学生划分为十三个小组,每组一份舆图。 一组十人,自行组队,前往不同的村落。 陆知白笑道:“让我们看看,哪个组统计的人最多,哪个组最少。” 大家顿时就有了好胜之心。 夏原吉等学霸自是备受追捧,众多学生都期望能与他们一组。 然而,到现在仍未明白到底要做什么的艾春,同样颇受欢迎。 有好几个小组在争抢他。 还拿出小吃零食诱惑他。 只因艾春身材高大,虽说脑子不太灵光,但脾气好,还有一把蛮力。 今日的任务涉及搬运物资,显然需要下力气…… 至于陆贤,则是一脸懵。 他从未想过自己要做文吏的活。 但他反应敏捷,很快就高声道:“我写档案吧!” 同组,都是公侯子弟。顾家三个娃,再加上陆贤,十岁的拖油瓶李景隆。 还有四位商贾子弟,再有一个普通学子。 可以说,一个能干活的都没有,个个满脸茫然。 这些商家子,面面相觑。 今日的任务过于接地气,他们这类富三代、四代,有些不适应。 虽说他们晓得如何做,但是,懒啊! 朱桢也不与他们一队,反倒昂首喊道: “与我同队的,都过来!听我号令!” 片刻之后,刷刷刷的,就跑来许多孩子…… 陆知白看着这群孩子招人组队,犹如一个小社会,人情冷暖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不禁哑然失笑。 陆知白轻咳一声,说道: “此次任务我极为重视,既然已经分组,就需相互协作,每个人都要出力。” 稍作停顿,他又提醒道: “有些村子的道路或许崎岖难行,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总之,你们要机灵应对。 倘若遇雨,务必保护好档案!装进袋中,再用油纸包裹。” 但陆知白心善,终究为每个小组都安排了两名脚夫,也就是搬运工。 陆知白最后说道: “我早已联络了里长、粮长,他们会配合的,务必不能遗漏一人。 一天时间定然无法将栖霞的每个人都摸排清楚,做不完明日继续,若夜晚太迟,可留宿农户家中……” 他真是为熊孩子们操碎了心。 但如何应对这些状况,正是对学生能力的考验。 都说完之后,陆知白一摆手道:“开始!” 拉物资的牛车早也到了,每辆车上都是三种货物。 每个小组,便各自赶着几辆车,朝四面八方散去了…… 这一次人口普查,会按照由近及远的顺序展开。 陆知白与黄如琢等人,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最初,学生们自然有些茫然,到处寻找栖霞当地人。 陆知白在那笑。 黄如琢却大为震惊。 因为就连楚王朱桢,都是亲自上阵,真往乡野中去了。 待到学生的身影渐渐都看不见了,黄如琢赞叹道: “侯爷真是教育有方,这些孩子,都可以做此等大事了。” 陆知白笑道:“早着呢,绝对是状况百出。他们还得练练。” 他也不看了,往栖霞山里去了,巡视一下产业。 等看完之后,再捡好走的路,下乡去看看。 …… 陆知白预料的,自然是没有错。 十三个小组,每个组情况都不一样。 最开始,离水泥路不远,物资也充足,倒不算难。 但渐渐的,东西发完了,还得去招财客栈拉。 虽说有脚夫,但学生们也不可能啥都不做。 哪怕是称重,次数多了,胳膊也酸呢…… 更别说档案很详细,要写好多字。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 公侯子弟、商家子,这一组,一群熊孩子就开始抱怨连天了。 第481章 小胖陈佑说:“妈呀,这还有好多个村呢,估计得好几天……” 有人没说话。 也有人附和道:“对啊,路还越来越远。” 李景隆倒有些纳闷,大家也没咋动手啊,有那么累吗? 陈佑出主意道:“干脆我再请几个脚夫!这样就方便多了。” 队伍里那个普通学生,犹豫道:“这样,行吗?院长会不会怪我们?” 陈佑说:“有啥不行的?只要活干完不就行了,别管是咋干的!我们绝对不比其他人少干!” 其余人纷纷附和,叫道:“我们要拿第一!” 沈万三的曾孙沈程,拱手道: “各位兄台,今天我做请,给每人再配两名脚夫,好加快进度。” 陈佑一听,挑眉道:“明天我请!” 其余两个商人子弟也不甘示弱,纷纷包下后面几天。 陆贤在一旁乐得咧嘴笑。 顾英倒还同他们客气了几句。 自从死了爹,他现在为人处世比以前小心许多,觉得每个人都可能是人脉。 …… 拥有钞能力的,只有这么一组。 其他学生,只有老老实实的靠自己。 幸好有些粮长、里长靠谱,碰头之后,就组织民众前来,事情便容易了许多。 却也有倒霉的娃儿,选的村子不对,老半天也没和里长他们接触上。 反倒是遇到了几条脏兮兮的野狗,被追着咬。 狂吠声中。 学生们议论: “院长说这种狗有毒!被咬的话就死定了!” “别跑,越跑越追。” “把它们打死,也算为民除害吧?” “关门,放艾春!” “大春,你去除掉它们!” 艾春嗷了一声,就举着根树枝冲了过去。 几条野狗原本叫得极为响亮。 可当艾春嗷嗷叫着猛冲过去,那几只狗瞬间吓得夹紧尾巴,一溜烟跑开了。 一众学生虽然大笑起来,却仍心有忧虑,说道: “这几条狗,瞧着有些疯癫。万一咬人可就糟了。” 又有人道: “咱们去村里问问是谁家的狗,让他们尽快处置掉。院长可是说过,狂犬病没得治!” 另一个小队,已经抵达村庄。 拉着物资的牛车,很快吸引了村里一些人的目光。 他们脸上,满是羡慕与贪婪。 但有头牛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不动了。 尾巴绷得笔直,高高扬起。 几个学生怎么驱赶,它都纹丝不动。 众人正满心疑惑呢,却猛的瞧见那牛开始拉粑粑了。 噗噗噗! 粑粑直往下坠,落在地上,堆成好大一堆,热气腾腾。 “……”众学生顿时都傻了眼,颇有些不知所措,只想笑。 旁边有个老汉,却是两眼放光,壮着胆子上前问道: “这牛粪你们要不?” 众学生赶忙摆手,要这干啥。 老汉笑道: “那便给俺吧。” 说罢,他急忙回家拿来锹和簸箕,将这坨牛粪铲走了。 一众学生看得目瞪口呆。 这难道也是好东西? 不是,这也太会过日子了吧? …… 夏原吉所在的小队,走了许久也未碰见里长。 但已在一个小村落统计了不少人,也发放了诸多物资。 所有领到东西的人都感激涕零,对他们千恩万谢,嘴里不停念叨着感谢陆知白的吉祥话。 许多学生听得都烦了,叫他们别说了。 夏原吉却毫无不耐之色,还仔细询问他们家中的状况,认真地写在档案之中。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脚边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孩子,前面还跑着一个孩子。 母子五人浩浩荡荡地走来。 妇人神色既激动又欣喜,询问道: “听说按人头发放东西哩,是真的假的呀?” 第482章 众学生点头,都望着她,说道: “这些都是你家的孩子?那有不少东西,得让你男人来扛。” 妇人眼眶微红,无奈苦笑道: “我男人去年从山上摔下来,没了……我公公也不在了,婆婆腿脚不便,在家里呢……” 众人顿时都沉默了。 只见她衣着极为朴素,补丁层层叠叠。 孩子们也是如此,脏兮兮的。 有个鼻涕娃,衣服黑得锃亮,都能当镜子照了。 最大的那个孩子约莫八九岁,衣衫单薄,在寒风中缩着身子。 可神情却十分欢快,眉开眼笑,直勾勾地盯着牛车上的物资。 夏原吉望着这母子五人,心中不禁泛起酸涩,联想到自己。 家里没了顶梁柱,生活实在太过艰难。 其他学生也都沉默不语了。 他们忽然间觉得,院长发放东西,对某些家庭着实意义非凡。 妇人见他们沉默,以为是自家人口众多,惹得他们不高兴,连忙说道: “我孩子还小,吃不了多少,少给一些也行的……” 众学生赶忙说道: “该多少就是多少。来,你把大致情况跟我们讲讲。” 说着,夏原吉便开始写起档案。 其余人则忙着计算物资,一点也不少。 之后,众人又把东西送到妇人家里,顺便给她的婆婆写档案。 到了住处,几个小孩兴奋得手舞足蹈,拍着手又蹦又跳。 这个家,比家徒四壁好不了多少,就是靠着山,有不少柴火。 但米缸都快见底了。 那老太太却对他们十分敬重,见他们会写字,便觉得是金贵的读书人。 她一瘸一拐地要去给他们烧水,又叫妇人快去邻居家借茶叶。 几个学生连忙阻拦,说写完就走。 虽说栖霞的百姓大多不富裕,但这样又穷又难的家庭终归是少数,他们的心情都格外沉重。 临离开时,夏原吉解开自己的腰囊,从中取出一些折得很小的宝钞。 这些都是他到京城之后,一点点积攒下来的。 有时给人写信能得些报酬,母亲也会给些零花钱。 偶尔帮陆知白整理文稿,陆知白也会给他酬劳。 还说他已经不小了,身边没点银钱可不行。 夏原吉原本盘算着,再等些天,过年的时候,他或许还会有些小收入。 等到正月十五元宵节,百货楼必定会打折,那时便能去买书了。 可如今。 看到这一家子的状况,夏原吉心想,书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掉。 但冬天没有棉衣穿,是会冻出病来的,小孩子容易夭折。 夏原吉将宝钞一张一张展开,放在桌上,说: “这是八贯钞,你拿去给孩子们做几件冬衣,再买些肉……” 妇人和老太太都大为震惊,连连推辞不肯收下。 可夏原吉让她们拿着,迅速离开了这家。 其他学生快步跟上来,敬佩地问道: “原吉,你不是要买书吗?现在就只剩几个铜板了。” 夏原吉道: “书以后再买也不迟。” 其他学生纷纷点头,满心佩服。 他们虽说也有一些零花钱,却舍不得如此慷慨解囊,不禁感到羞愧…… 夏原吉却是面色平静,继续做起档案记录。 不久之后,先前领了米粮、送东西回家的几个青年,又跑了回来。 他们脸上满是笑容,七嘴八舌的道: “小秀才们,还在发放东西呢,需不需要帮忙?” “俺爹叫俺来帮忙。” “你们行善积德,我们出点力,也算是感谢了……” 双方合计一番,确实需要人手。 于是夏原吉等人,便同意了这些青年的相助。 第483章 又有人机灵,去隔壁村,把里长叫了过来。 里长再次组织了一些青年。 这下,彻底不用为人手发愁了,进展立刻顺利不少。 …… 朱桢那边倒是运气颇佳,没过多长时间,就碰到了一个粮长。 粮长乃是当地的大户,负责税收之事。 陆知白先前已和里长、粮长都打过招呼。 这群孩子虽是学生,可也是侯爷的学生,所以粮长还算客气。 但没一会儿,粮长听到他们称呼一个少年为楚王,态度立刻就从客气变成了殷勤。 粮长挤上前来,行过礼,又提议道: “楚王殿下,不如去我家中,我家院子还算宽敞,活动起来也方便。” 朱桢思索片刻,点头应允。 于是众人便带着物资,前往粮长家中。 朱桢边走边吩咐道: “劳烦你叫村民都过来排队,三岁以下、六十岁以上或者腿脚不便以及生病的,就不用来了。之后我们派人去他家里。” 粮长连连应是,吩咐家人好生招待,赶紧呈上最好的茶。 又吩咐家丁快去取锣鼓,敲锣打鼓的,通知村民来排队。 有粮长帮忙组织,又有家丁能使唤,进展自然十分顺利。 一时间,十三个小队各显神通。 每一组都是干劲满满。 他们渐渐已经进入状态。 每记录一个人,将其档案写好,收进档案袋,都带来一种无法言说的成就感。 就连朱桢都有些悟了,嘀咕道: “怪不得父皇那么爱批奏疏,原来真的会上瘾……” 把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确实有一种秩序之美。 但朱桢从没见过这么详细的人口档案。 大明几千万人,都按照这样来写,早把下面官吏都累死了。 也就陆知白封地不大,确实可以这样搞。 朱桢在琢磨陆知白的打算,倒是能猜到一些。 这档案,记了每个人擅长什么、有何心愿、重大人生经历等等。 以后管理起来,自然可以因人而用。 但这样未免太过精细了。 朱桢本来想以后去了封地,照抄一下。 考虑到工作量,又皱起眉头来,叹道: “真是服了我姐夫了,这是拿篦子篦呢……” 一旁的同学笑嘻嘻道: “那可不,反正不是院长亲自来写。” 他又连忙补充: “我觉得这挺有意思的!我乐意做这些,瞧他们感激涕零,感觉美滋滋的。” 朱桢觉得有道理,反正不是自己记录。 他倒想看看,这人口档案以后怎么使用,再决定要不要抄。 …… 到了半下午。 有些小组,相互已经碰过面了。 交流一番,又各自朝新的村落去了。 陆贤等人看着夏原吉一行人的背影。 看看那些有说有笑来帮忙的当地青年,再看看身边花钱雇来的脚夫,顿时就觉得不香了! 陈佑怔怔的望着他们远去,直拍脑门,后悔平时没好好学习。 他感慨万千的说:“这就是院长说的‘群众路线’吧?原来是这样!” 其他人也是若有所思。 花钱倒是无所谓,也不贵。 但真的显得他们很蠢! 除了钱,一无所有。 好像出门带了钱包,却忘了带脑子…… 再说了,里长、粮长那边,也是有人手的。 沈程虽佩服夏原吉他们,但也没必要自轻,打圆场道: “人多就可以早点完事,也不是没好处。” “就是。”众人附和。 随后赶紧继续忙去。 又到了一个小村子。 有粮长相助,倒很顺利。 但还有一家,并未来人。 陆贤他们害怕下次还要再来一趟,所以这次一个人也不能漏掉。 第484章 粮长道:“李二田这几天病得厉害,他儿子狗蛋在家伺候呢。” 既然如此,几人略略商议,便一起到他家瞧瞧。 到了李家。 院子的篱笆破败,到处都灰扑扑的。 “有人在家吗?” 听到响动,愁眉苦脸的李狗蛋出来,顿时一脸慌张与茫然: “各位这是……有什么事?” 陆贤等人大致说了来意。 李狗蛋却没有高兴之色,满脸勉强,似乎不怎么想与他们说话。 更何况,他们问的太多了。 到后来,狗蛋就摆手说:“你们走吧……” 看他很是烦闷,顾英便问: “听说你父亲病了,现在如何了?” 不问还好,一问,李狗蛋嘴一瘪,差点哭了。 他苦涩的摇头。 众人听到屋里传来咳嗽声。 李景隆小声地和陆贤说:“怎么没有药味?” 陆贤原本皱眉,在这山村里快折腾一天啦。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勤快过,又遇到一个不配合的,简直很不耐烦。 但陆知白平日里的教导,总归是有几分用。 陆贤迈步,往房屋里头看了一眼。 就瞧见一个干瘦灰败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像要把肺咳出来。 其他人也探头探脑的看。 然后一股脑的吓跑了,七嘴八舌的问李狗蛋: “是不是得了肺痨?” “病多久了?有没有看郎中?” 李狗蛋原本有点生气。 但这群人各个衣着不凡,人多势众…… 他只得无奈的答道: “病快十天了,那天俺爹淋了点雨,天很冷,早上起来,就开始咳嗽,发热…… 找了孙郎中看,抓几副药,没吃好,越咳越厉害,我都不知该咋办了……” 陆贤走出来,问:“你不会换一个郎中看吗?” 李狗蛋说:“没有钱嘞,借了一点,要过年,借不到……” 他抹了抹眼泪。 说着这些的时候,他已清楚的认识到,照这样下去,他爹只有死路一条了。 最可怕的是。 棺材、墓地,都没钱准备…… 众人皆是沉默了。 顾英、顾华、顾秀连,顾家兄弟三人,相视一眼,也是差点哭了。 两个月前,他们的爹顾时,急病而亡。 自己经历过了才知道,李狗蛋现在有多绝望。 小胖陈佑皱起眉头,环顾四周,不理解为啥会这么穷,然后斥道: “哭个球!不就是没有钱吗?给你十贯钱,带你爹去看病吧!” 陆贤看看李狗蛋,再看看顾英,想到李二田那虚弱绝望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现在明白了,爹还是很重要的,人不能没有爹。 幸好,这深刻的领悟,是从别人的爹那里得来的…… 先前,看到顾英没了爹的惨样,陆贤才恍然觉得,自家逆爹还挺有用的。 就是打人有点疼。 陆贤的语气也温和了不少,说: “我也给你二十贯,你别哭了。我们牛车空了两辆,你刚好可以坐车去镇上,赶紧到回春馆去找郎中!” 其他人一听,也是纷纷解囊。 眨眼间,就凑出了几十贯。 李狗蛋人已经完全傻了,眼睛睁得极大。 要不是厚厚一沓宝钞真的塞进了手里,他还以为这些少年是在消遣他。 见他发起了呆,陆贤又斥道: “愣着干甚?还不快些收拾准备!对了,你家还有旁的人吗?” 李狗蛋连忙应了两声,可手里攥着宝钞,像捧着个烫手山芋,不知该往哪儿搁。 原来他家还有个娘,在镇上做工,一心想挣点钱给他爹看病。 但那点微薄的酬劳,简直是杯水车薪! 于是,学生们按照三口人的量发放了物资,又合计了一番,最终决定大伙一起回镇上。 第485章 反正剩下的物资也没多少了,就算发,也发不了几个人的。 陈佑说道: “到了镇上,我请大伙吃饭。今儿个真是感触颇多,等晚上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沈程也跟着说: “我如今觉得,院长说的一些话真没错。” 顾英接话道: “天都快黑啦,咱们这会儿再去镇上,恐怕就赶不回村里了。” 众人琢磨了一会儿,各自发表意见: “那就明儿个早点起。” “晚上好好睡一觉,我都累得快散架了。” 大家一致同意,得好好休息。 那个普通学生小声嘀咕: “万一别的组夜里还在干活呢?” 陈佑嗤之以鼻: “那就是傻子!这么拼命干啥?再说咱们也没偷懒,总不能晚上不让人睡觉吧?” 众人商量妥当后,就让脚夫把李二田抬上牛车,还给他盖了床被子。 一行人便朝着有水泥路的镇上行去。 到了回春馆,这是回春堂的分馆。 叶长春的徒弟坐堂,还请了好些大夫,各科郎中齐全得很。 这时天色已晚,天气又冷,没啥病人。 就连医馆的伙计都有点无精打采的。 突然瞧见这么一群人过来,还以为出了啥要命的大事。 陆贤等人七嘴八舌地表明身份,把伙计吓得腰杆一弯,赶忙赔着笑脸招待他们。 这态度好得,让一旁的李狗蛋羡慕不已。 他们都是广智侯的门生,在这栖霞简直能横着走。 没过多久,一位郎中给出了诊断结果。 说李二田是寒气入骨才这样,得好好驱寒、扶阳,休养一阵子。 他病情严重又复杂,得在医馆“住院”。 好处是随时有人照看,坏处就是得额外掏钱。 李狗蛋问了价钱,觉得能承受,就选了住院治疗。 很快就有药童去后堂给李二田熬药。 陆贤等人给李家三口写好了档案,见安顿妥当了,就打算找个饭馆填肚子。 李狗蛋忙不迭地送他们,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千恩万谢的。 几个少年却满不在乎,摆摆手,让他回去照顾好他爹,然后有说有笑地走了。 李狗蛋望着他们的背影,心情复杂。 今儿个他们给的太多了,其实他心里有点犯嘀咕,不太敢要,可最终还是没忍住,贪心收下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甚至觉得,可能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 要是能把爹的病治好,说不定还能剩点钱给他娶个媳妇…… 李狗蛋做梦都没想到能有这等好运,思绪不由得飘远了—— 栖霞镇如今挺热闹,可之前他来找活干,没几天就被老板嫌弃辞工,搞得他心都凉了,只好接着上山砍柴卖。 这回,他感觉自己转运了,明年还得到镇上来试试。 广智侯爱护百姓,只要自己勤快点、守本分,好日子肯定在后头…… …… 半下午的时候,陆知白下了山。 随便找了个小村落巡视,还真就碰到一组学生。 听了他们的汇报,感觉已经慢慢上道了,陆知白这才放心地回家。 至于这些熊孩子,就让他们在外面继续历练吧。 要是混得没饭吃、没地方睡,那就等着被大伙嘲笑吧! 第二天上午。 陆知白得到朱元璋的召见。 他心里清楚,老朱准是看到他的奏疏了。 到了武英殿,君臣单独议事。 朱元璋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翻看着奏疏,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跟南洋做贸易这事儿,别人提,咱可不答应。 但你要是想插一手,倒也不是不行。至于其他那些商贾,想都别想。” 第486章 陆知白赶忙点头应下,感谢老朱的特殊照顾。 虽说陆知白心里想着,光靠官方贸易成不了气候,大明整体的财富也增加不了多少。 可老朱能听进去吗? 这可是难得的垄断财富的机会。 换句话讲,要是允许其他商贾也搞海外贸易,他们赚钱的速度太快,老朱眼下还没准备好应对那样的局面。 所以,把贸易渠道掌控在手里,补贴财政,自己默默发育。 陆知白虽明白,可有些要紧事,不得不提啊。 朱元璋接着又皱起眉头道: “你这第二份奏疏,谁让你这么写的?” 他这语气,让人摸不透是喜是怒。 陆知白心里一叹,得了,老朱又不高兴了。 因为他这第二份奏疏,讲的正是海禁政策的坏处! 分析了一通之后,提议说:以后条件成熟了,就该放开海禁,促进大明的繁荣。 朱元璋显然对这个提议不买账,说道: “要是别人这么上疏,少不了挨一顿罚! 咱知道你年纪小,又一直受宠,亦无长辈拿主意,不知轻重,以后做事可得多想想。” 朱元璋这意思,就是敲打他,别仗着受宠,啥都敢掺和。 陆知白满心无奈,但还是据理力争道: “陛下,极西之地的那些国家,再过些年,就会有坚船利炮了,能在全世界到处建殖民地。 以后还会打到咱们这,威胁我泱泱中华,想要鲸吞蚕食,为其驱使。这可是大事,不能不防啊!” 朱元璋面露诧异,一连串地问道: “你去过极西之地?怎么去的?你咋知道这些的? 再说了,极西之地离咱们十万八千里,他们跑这么老远来打咱们,粮草咋供应?又图个啥? 你这纯粹是瞎猜,没半点根据!” 陆知白一阵无语。 他思索了一下,哎呀,这还真不好解释。 朱元璋哼了一声,说: “不会又是做梦梦到的吧?” 陆知白点点头。 朱元璋严肃地说道: “咱不跟你嘻嘻哈哈的。海禁是大事,你以后少掺和。别怪咱没提醒你!” …… (恰逢国庆,184年来,从一片黑暗到遍地光明、红日东升,我们付出太多。 愿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世界和平!) 老朱说着,眉头皱得更紧了: “咱真是搞不懂你,以前觉得你对海外感兴趣是为了赚钱。现在看来,好像没那么简单……” 陆知白一脸凝重地说: “儿臣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中华大地富强太平,永远安稳。 而且有些事,现在听起来不可思议,时间长了,就能看出端倪……” 朱元璋皱着眉头,叹气道: “国内这大大小小的事多如牛毛,辽东得经略,云贵要平定,还有南边的倭寇、北边的鞑虏……咱实在没精力管海外的事儿!” 陆知白心里清楚。 他沉默不语。 其实他觉得老朱把太多时间和精力,花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了。 没空琢磨大政方针,难免会有疏漏。 更何况海禁这档子大事,关系到国家的发展方向,得仔细考量啊。 问题是。 皇权可是老朱的命根子,除了对朱标之外,一分一毫都舍不得放出去。 也多亏他精力旺盛,才能把权柄紧紧攥在手里…… 但既然朱元璋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知白赶紧表态: “这事儿儿臣以后不提了。” 朱元璋说道: “你能为国家操心,是好事。但有些事儿,咱自有自己的考量…… 你要是想去南洋做贸易,自己准备准备,到时候咱也会派人跟你一起去。” 第487章 陆知白拱手称是,然后退了出去。 他心里倒没多少郁闷,朱元璋就这脾气。 要是能轻易改变主意,那就不是朱元璋了。 他也没指望老朱马上改变政策,只希望老朱心里能有个准备。 起码以后条件允许了,就该放开海禁。 至于啥条件。 大概就是拿下倭岛之后吧…… 陆知白琢磨着,干脆给老朱看看世界地图得了! 让老朱明白,不能光埋头发展,大明的敌人可不只是北边的蒙古部落和南边的倭寇。 不过,万一老朱又不开心了呢…… 还是得做两手准备,比如,再立个功啥的。 这事儿他昨天在栖霞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正在建一些食品作坊。 等栖霞那边人口普查完,作坊也建好了,就能开工。 陆知白回去之后,又吩咐人做特制的大纸,准备画世界地图。 甚至,还想干脆做个地球仪得了…… 因为这事儿有点冒险,再加上冬天人容易生病,陆知白给马皇后请安更勤快了些。 虽说不方便常去后宫,但可以写信嘛,也算是一片心意,还留有证据呢。 当天晚上。 不知道为啥。 陆知白做梦,又梦到在明孝陵给老朱上香呢。 上香上香上香~ 哎呀,他这么大度的人,真是奇怪啊~ …… 陆知白走后,朱元璋越想越来气,吩咐四辅官: “以后再有人敢上书说放开海禁的事儿,先打一百大板!” 春夏秋冬四辅官,已经进京了。 都是民间举荐出来的老儒生,在当地有点名气。 他们刚进宫当差,事情既多又杂,自然是晕头转向,战战兢兢。 朱元璋理解他们刚上手不适应,让人耐心教导。 但即便这样,这些老儒一辈子光读书了,没处理过政务,何况是这么高规格的,难免会出错漏。 朱元璋现在忍着脾气,盼着他们能快点上手,给自己减轻点负担。 …… 三天后的中午。 春和商业区的一家酒楼。 春和大学包场。 所有人在这儿打边炉,热闹非凡。 学生们从栖霞回来了。 虽说状况不断,但总算是完成了任务。 他们带回了五千多份人口档案,详细得很。 陆知白也打算给他们放寒假,快要临别,请大伙打边炉,犒劳一番。 百来号人一起吃火锅,酒楼上下三层都坐满了,热气腾腾,人声鼎沸,气味也是冲天而起…… 吃完饭,大家还是得回学校。 傍晚,陆知白来到学校,布置寒假作业。 第一是写一份做人口调查时的所见所闻。 第二是写一份关于栖霞以后怎么治理的策论。 每份都不少于两千字。 不少学生笑了。 这一趟出去确实见识不少,心里有很多想法。 要是刚入学那会儿,听到写这个,脑袋都得炸,现在倒是有话可说。 还有人在笑,当老师好啊,可以给学生派任务。 至于当官就更好,怪不得大家都想当官。 有个学生问: “院长,要是我写得好,真会采纳吗?” 陆知白笑说: “要是真行得通,为什么不采纳?不仅采用,还有奖励呢。” 这么一说,一些学生更来劲了,恨不能马上就出谋划策。 陆知白拿出一沓橙黄色的纸,说道: “第一个学期就这么结束了,大伙都辛苦了。 现在,我给表现好的同学发奖状,让你们回家好好显摆。” 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脸期待。 也有人在笑,觉得陆知白太懂他们的心思了。 过年走亲戚,正需要这能撑面子的东西。 陆知白接着念道: “夏原吉,聪颖勤奋,宽仁友善,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大家都不意外,但还是忍不住赞叹,一脸羡慕。 陆知白接着往下念。 前面自然是他的四个亲传弟子,还有耿小二、张大顺、王青山。 后面念名字就随意多了。 一些学生拿到奖状,都不敢相信,欢天喜地、脚下生风的上台领奖。 小胖子陈佑看着大家乐开花的样子,虽说没指望过,也不觉得有多了不起,但还是酸溜溜地说: “也不知道按啥排的,估计看心情吧。有些人平平无奇的……” 正嘟囔着,突然听到陆知白叫他的名字,他立马弹身而起,身手矫健的飞奔过去。 陈佑咧着嘴笑: “还有我的啊。” 陆知白朝他微笑,接着念下一个。 念着念着,有人发现了,估计全班每人都有! 即便这样,大家还是高兴得不行,拿着奖状,左瞧右瞧,生怕弄皱了一点。 陆知白笑道: “好了,以上就是我心里表现突出的优秀学生。大家鼓掌。” 所有人都拼命拍手,脸蛋通红,心情激荡不已。 就连平时觉得自己表现一般的陆贤,这会儿心里也泛起了涟漪,寻思着,自己也许…… 有没有可能,真的是个人才? …… 第488章 而中途入学的顾华和顾秀连,更是感动得不行,眼眶微微湿润。 虽说上学时间不长,但学到了不少东西。 更没想到陆知白一视同仁,也很重视他们,让他们心里暖烘烘的。 发完奖状,端水大师·神级画饼师·陆知白宣布道: “好了,现在开始放寒假,正月初十开学。 天色不早了,明天再出发吧,路上注意安全。” 在欢呼声中,陆知白走出教室,松了一大口气。 好啦,神兽各自归巢,他能清闲将近一个月了。 …… 已到年底了,朝廷各部门忙得不可开交。 外面,做生意的也忙。 陆知白倒是悠闲,窝在家里陪娘子,琢磨世界地图。 这地图,事关重大,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呈上去。 他初步估计,在明年五月吧。 五月初三,甲午日,皇宫会遭雷劈! 这世界地图,也将会像雷霆一般,轰隆一声巨响,劈在老朱的脑门上…… 想想老朱满脸惊愕,就很乐。 年前,陆知白有空,也偶尔去栖霞那边瞅瞅。 食品作坊早就建好了,雇了一百多号人干活。 用金属模具,做压缩饼干。 这玩意一点不难,就是压缩效果比不上现代罢了。 但舍得用成本,一样是高热量食物。 烤好,用油纸包上,立刻就能拿到铺子里卖。 陆知白给食品工待遇依然不错,但规矩也严,讲究卫生,还不准偷吃。 一旦发现,以后其他产业也永不录用。 情节恶劣者,逐出栖霞! 这么严,一些人反而更加珍惜现在的工作机会,干劲十足。 十来天下来,压缩饼干在栖霞那边,已经小有名气了。 许多商贾要返乡,正需要这样的好干粮。 还有些人搞批发,将之卖往外地。 但陆知白并不许卖太多。 陆知白给这压缩饼干的定位,是军粮! 他知道北伐在即! 现在得多囤一些。 ……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 陆知白伸手,在檐下,接了一片飞雪,露出微笑。 过年了啊。 穿越以来的第一个年。 自是别有感触。 京中各处早已热闹许久了。 府里更是热闹,处处披红挂彩,吉祥喜庆。 人人脸上带着喜色。 到了过年这天,研究所那边,要回老家的,早回去了。 剩下的人,按陆知白的吩咐,大家聚在一起过“大”年。 男女老少,人很多,年夜饭摆了十桌,热闹不已。 陆知白与朱长乐在宫中吃过晚宴,又徐徐回府。 两个小厮抬着系红绸的大筐,来给研究员的娃儿们发压岁钱。 一把一把的铜钱撒在地上,许多孩童,甚至大人,都在笑着抢。 他们现在积攒的财富,以前想都不敢想,但面对这一枚铜钱,还是愿意弯腰捡。 主家赏的,沾沾喜气嘞。 “公主,侯爷,安康如意!” “新年胜旧年!” 陆知白微笑,道:“等会儿一起去看烟花。” 下午雪停了,外面的水泥空地上,已摆满了特制的大烟花。 烟花滋滋的燃起。 陆知白捂住了朱长乐的耳朵。 小公主仰头看他一眼,红唇弯起,轻轻依偎在他怀中,一手习惯性的搭在小腹上。 怀孕三月,终于有一点显怀。 可是宝宝没有耳朵可以捂,希望他不要害怕…… “砰!” 伴着巨响,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光点,璀璨夺目。 所有人都仰头看着这般美景。 光辉映亮了每一张含笑的面容。 有个憨厚汉子大声问:“是不是可以许愿?” 顿时,许多人被提醒,忙是双手合十,向着空中,开始许愿。 第489章 “希望来年还能拿这么多工钱……” “菩萨保佑,大家都健康平安!” “希望公主给侯爷生一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嘿嘿~” …… 皇宫之中。 晚宴早已结束。 朱元璋难得罢朝,给官员放假一天,自己也稍作歇息。 高台上。 朱雄英直勾勾望着北边的方向。 朱元璋拿了件披风给他裹上,问道:“风大,也不怕冷,在这看什么呢?” 朱雄英扬起小脑袋,说: “不冷,姑父织的毛衣可暖和了……他告诉我,今晚上要守岁,他会放烟花~” 朱元璋牵他到背风处,与马皇后、朱标等人,一同等着。 他崇尚节俭,就是过年,宫里也没什么娱乐。 倒是皇城四周,处处红灯笼,也煞是好看。 不久。 夜空突然被烟花映亮。 朱雄英笑起来:“姑父没有骗我!” 朱元璋笑着点头,道:“他就喜欢搞这些……” 马皇后笑道:“这不挺好看的么,多喜庆啊。” 放着放着,天上烟花炸开之后,竟隐约可以看出一个熊猫的模样。 “哇!”朱雄英激动起来,对这烟火表演满意极了。 马皇后亦是眉开眼笑,道: “还有这等花样。这胖熊,瞧着确实讨喜。” 朱元璋看他们都高兴,便也傻乐起来。 心中却在感慨,又过去一年了。 明年,便是他执掌天下的第十三年。 没有丞相的第一年! 朱元璋怔怔出神。 渐渐的,已是过了子时。 天上烟花,却又成了数字的形状。 朱雄英得意的扬着小眉毛,道: “我认识,姑父教过我,这是阿拉伯数字~” 他轻轻念道: “1” “3” “8” “0” …… 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到了! 大明举国欢庆除夕,迎接新年,处处喜庆。 而东边。 高丽,十五岁的少年国王王禑(音无),故作顽皮,不知如何才能摆脱权臣李仁任、崔莹等人的掌控。 李仁任忙碌不堪——忙着兼并土地,肃清异己,流放推崇程朱理学的士大夫,准备给北元的贡品,还要应对倭寇的骚扰…… 倭国,正在进行“南北朝战争”,南北两天皇对立,幕府林立,局部战乱频发,底层民众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再往东,越过茫茫的太平洋,北美洲正是光芒普照的中午,丛林中的印第安人头戴羽冠,追逐着猎物。 他们丝毫不知,一百多年后,会有一群白皮人,如灾星降世,给这片土地带来疾病与杀戮。 再往东。 欧洲,正在中世纪晚期。 英法正在“百年战争”,现在仍然打得头掉。 隔壁,在古希腊、罗马的废墟上,意大利许多城邦已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 (ヾ(??▽`;)ゝ以后会加快节奏) 意大利,新兴的市民反天主教会、反封建,《神曲》《十日谈》等作品早已问世几十年,文艺复兴的力量在其中酝酿。 地中海附近,衰老却庞大的拜占庭帝国,被奥斯曼帝国死死咬住,正进行着长达百余年的碰撞。 再往东,中亚,河中地区的蒙古贵族帖木儿,建立起帖木儿帝国,到处东征西讨,妄图复现蒙古帝国的荣光,即将把主意打到大明头上。 再东,便是大明,缓缓觉醒的大明。 这一次,绝不会再错过发展良机,绝不再做落后的封建农业国。 ……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正月初一,元旦。 照惯例,有宫宴。 史曰:洪武十三年春正月癸巳朔,上御奉天殿受朝贺,大宴群臣,命妇朝皇后于坤宁宫,锡宴。 在历史中,正月初二,涂节等人告发胡惟庸谋反。 然而,如今那伙人早已投身轮回。 所以今年正月倒是风平浪静。 第490章 唯一令人诟病的是,“卷王”的朱元璋带头疯狂内卷。 一年仅放三天假,分别是春节、冬至以及皇帝生日。 因而,春节一过,该当差的,立马回来当差。 陆知白倒不受影响。 如今老朱不提,他便继续逍遥,偶尔去工部溜达一圈罢了。 当下,他也忙着安排诸多事务。 诸如大学新学期的招生,又如商业区的正式开业,还有黄如琢返回渤泥国的贸易船队组建等等。 几日之后,正月初八。 楚王朱桢迎来大喜之日。 陆知白自然随礼,去喝喜酒。 一众兄弟再度欢聚,好生热闹了一番。 朱桢盼着成亲,已然许久。 喜宴之上喝得晕晕乎乎,傻笑着步入洞房。 王瑾精心梳妆,盛装之下,风姿绰约,美丽动人。 朱桢亦是俊朗非凡,剑眉星目。 只是王瑾一见到他,便忆起那日翻墙之事。 知晓他翻墙乃是为了偷瞧自己,不禁面露娇羞之色,轻声唤道: “王爷……” 朱桢双目炽热如火,嘿嘿一笑,而后轻轻握住了新娘子的柔荑…… 仅仅一日过后,便是正月初十。 春和大学迎来开学之期。 朱桢虽心有不愿,但王妃好言劝说,他还是前来上学。 众学生相互恭贺新年,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寒假见闻。 有些学生感慨,归家后方知学校生活的美妙,纷纷立志定要好好学习,改变家庭境遇。 甚至有部分学生劝父母来南京城中谋份差事,莫要再待在老家,没有前途的。 但几乎所有人皆心满意足—— 陆知白颁发的奖状,极大地提升了他们在家中,乃至村里的地位! 他可是侯爷,又是皇帝的女婿。 能获侯爷嘉奖,以后还得了? 一位工匠子弟双手叉腰,得意笑道: “爽!扬眉吐气……尤其是我大娘一家,如今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教室内一群学生热热闹闹地谈天说地。 唯有夏原吉在阅读从大学藏书楼借来的书籍。 陆知白踏入教室,瞧见这一幕,不禁微微一笑。 历史上,夏原吉首次被朱元璋留意,也是这般情景。 国子监的学生皆在嬉戏玩闹,唯有他专心致志地学习。 陆知白一现身,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彼此寒暄几句,陆知白便开始收作业。 部分学生面露得意之态,可有些人却神色凝重。 陆知白不禁暗笑,而后勒令他们三日之内补齐。 至于其余学生,则发放印刷好的算学知识点。 他们的任务,便是为每个知识点出十道题目。 近日便先着手于此。 待得天气稍暖些,众人便要前往栖霞。 转瞬之间,已至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元宵灯会,自古皆然。 为了争抢这一晚的庞大客流,陆知白早早便在南京城中,铺天盖地地宣传春和商业区即将正式营业! 商业区如今已安排妥当,各类店铺,开始迎客。 众多商人赞助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美不胜收。 尚未到黄昏时分,春和商业区已是热闹非凡。 尽管寒风扑面,却依旧阻挡不住如织的人潮。 一来欣赏花灯美景,二来则因为开业期间有促销活动。 如此良辰美景,陆知白也携朱长乐出来游玩。 有护卫与侍女相随,去往人少的街道,倒也安然无虞。 朱桢亦带着新婚不久的王妃,出门游赏。 朱橚倒是未携正妃,因周王妃快将临盆。 至于朱棣,向来对这类活动兴致缺缺。 然而,徐妙云却有心前来一观。 她到达之后,正巧瞧见了朱长乐等人,于是笑靥如花,迎上前来。 徐妙云容貌清雅秀致,周身散发着书卷之气,举止落落大方,不愧是一代贤后。 王瑾乃是新妇,乖巧地唤了声四嫂,并不多言。 鉴于女眷多了,且男女兴趣各异,陆知白索性让她们自行游玩。 陆知白也期望自家娘子能结交几位闺中密友,与这些至亲多多往来。 陆知白叮嘱她们切勿往人多之处挤。 而后便与兄弟们,以及他的得意门生夏原吉,一同前往新开的“广智超市”。 没错,他在商业区开了大明首家超市! 意为广智侯家的规模超大的市场。 此刻,这里已是人头攒动,众人皆为瞧个新鲜。 超市内,点亮许多灯火,一片明亮。 亦有许多人在其中闲逛,议论纷纷。 “这里物品当真齐全,怎会什么都有?” “不愧是侯爷,当真手笔宏大!” 还有些家境殷实之人,当场下单,图的便是这新鲜热闹。 朱橚与陆知白勾肩搭背,笑道: “真有你的,这下我们的地总该涨价了吧?” 陆知白笑着回应: “先试试水,尚不知往后效果怎样呢。” 古代既无计算机,又无互联网,处理数据的能力有限,超市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所以,为了契合时代条件,这家超市的售货模式自然与现代不同。 名为超市,实则相当于一个展览室,摆放的皆为样板货。 倘若顾客看中某物,随手拿起一旁购货单,填写编号与数量,再去结账,便能拿到提货单,被领去仓库提货。 若是愿意支付配送费用,亦可送货上门。 历史上,中国首家“超市”,万历年间的“苏州孙春阳南货铺”,采用的便是类似模式。 广智超市开业的首个夜晚,表现尚佳。 陆知白视察过后,便悠然离去。 商业区的广场上,妙音楼路家班正在唱戏,围拢了不少看客。 陆知白一行人驻足,听了会子。 人群之中,一名小姐以手帕掩嘴,与身旁的丫鬟低声私语: “那人是谁?倒是生得俊朗。” 丫鬟抬眼一瞧,顿时双目放光,说道: “呀,是广智侯呢!” 小姐嗔道: “我自然晓得!我说他身后那穿藏蓝衫子的。” 第491章 丫鬟笑得有些戏谑,道: “瞧着是个读书人,我去打探一番?” 小姐沉思片刻,说道: “那你去听一耳朵,切莫太过显眼。” 于是,丫鬟手里提着灯笼,左顾右盼,装作寻人模样,朝着陆知白那边蹭了过去。 只是,还没有到附近,陆知白身边护卫就警惕起来,不动声色的拦在陆知白身前。 小丫鬟不敢造次,只在附近待了一会儿,灰溜溜的逃回去了。 小姐轻叹一声,说: “罢了,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 商业区又热闹了一阵子。 摸约晚上十点。 路家班的戏唱完了,演员们又合唱起了一曲《难忘今宵》。 悠扬简单的旋律,寓意美好的歌词,让许多观众都来了兴致。 听了一会,便能跟着唱了。 等到散场的时候,很多人都哼着这曲子。 第二天,这首歌,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 春和大学。 算学小能手杜春阳,风尘仆仆的来了。 陆知白立刻派人安排他的家眷,绝对没有后顾之忧。 陆知白拿出几本薄书,道: “这是近日才印好的数学教材,先生看一看。” “不敢当。”杜春阳朝他拱手,翻阅起来。 然后连连点头,笑道: “这几本算学书,深入浅出,亦有诸多创新之处。” 陆知白微笑说:“不错,推广阿拉伯数字,和更系统的方程解法。以后你上学,就用这教材。” 杜春阳颔首。 他暂时倒不用入职,要等新学生来了之后。 下午。 陆知白带着小学一年级上下两册数学教材,去找朱雄英。 “皇孙殿下,我给你带练习册啦!嘿嘿~” 朱雄英接过书,歪着小脑袋看了会儿,问道: “姑父为何如此高兴?” 陆知白自然不能说因为小孩好玩,只道: “此乃我毕生所学,一点一点整理成册。思来想去,需要聪明的孩子,才能习得此道……” 朱雄英小眉毛一挑,喜道:“你看我行不行?” 陆知白道:“正需要像皇孙这般聪明的,旁的孩子都不行。” 朱雄英连连点头,咧嘴,露出两排小奶牙道: “我能看明白一些,姑父快教我其他的吧……” 于是,陆知白便给朱雄英授课。 虽说他常与朱雄英商业互吹,但这娃儿是真的挺聪明。 再加上小雄英好面子,学习动力极强,自律又认真。 这算学,朱雄英倒是学得飞快。 大概学完了第一册。 陆知白便道:“好啦,今天也够多了。你自个再做些题。 对啦,我还准备了几张‘数独’,给你平常解闷玩儿。” 他把规则说了,朱雄英连连点头,兴致高昂。 朱雄英可太喜欢这个聪明、耐心、懂他的姑父了,抱着陆知白的腿撒娇好一会儿,才不甘的放他回去。 …… 正月二十。 陕西都指挥使司,有军情传回京中—— 故元国公【脱火赤】、枢密知院【爱足】,这两人屯兵和林,率领万余人,屡次骚扰大明边疆! 和林在今蒙古国乌兰巴托西南。 这时是北元的都城。 但以骑兵的机动性,跑到大明边境搞事,轻而易举。 朝廷得知这个消息,上下哗然。 接连两天的朝会,都在议论此事。 朱元璋老早就想北伐了。 但蒙古人狡猾得很,跑得又和兔子似的,主动出击需要掌握时机。 眼下,敌方已然开始屯兵,于边境是个威胁。 这种时候,朱元璋要举兵,朝中也没有几个人敢反对。 但武将那边,却是一个个眼都绿了,纷纷请缨! 挣军功的大好机会啊! 便连朱棣,得到消息后,都跑去了武英殿。 第492章 根本没有过多寒暄,他便直奔主题道: “父皇,元人蠢蠢欲动,儿臣想要随大军一起出征,也好磨练一番!” 老朱表情还算和颜悦色,甚至夸赞道: “汝素来勇武,真吾子也!” 接着话锋一转,说: “此事勿要再提。过些日子,你还不就藩去吗?给咱好好镇守北平!” 朝中将领多得是呢,挑花了眼。 带兵这种事,哪里能轮得到刚二十出头的朱小棣? 朱棣还要再说,朱元璋就赶苍蝇似的摆手,叫他看桌上那小山一般的奏疏。 朱棣杵着,磨磨蹭蹭不愿离开。 这时,陆知白和余文昇一起过来了。 马上就要北征了,户部和工部将是最忙的。 至于兵部,在某人带满朝文武去瓦剌留学之前,兵部受五军都督府压制,没太多存在感…… 朱元璋见他们二人过来,便暂时停了批奏疏。 余文昇先汇报了现在库里的武器、盔甲等数目。 随后,陆知白取下身上的背包,拱手道: “陛下,听闻将有战事,儿臣欲献两种军粮,以及新式装备。” 朱元璋微微颔首,问道:“什么军粮?” 陆知白便说: “一曰炒面!将小麦、大豆、高粱等加盐炒熟,而后磨制成粉即可,亦可加萝卜等蔬菜。” “二曰压缩饼干!使用面粉、油、糖、鸡蛋等物,放入模具中,反复锻打,使之凝实,再烤制而成。 以当下技术,一块巴掌大的压缩饼干,可顶一顿饱饭。” 朱元璋和朱棣听了,双眼都是齐齐亮了起来。 朱元璋一拍桌子,朗声笑道:“好!” 连日来,他虽运筹帷幄,却难免忧心。 但此刻听了这样的好消息,心情舒展许多。 朱棣望着陆知白,惊喜道: “还有这样的好东西?炒面也可以直接吃,不用埋锅造饭,能省太多行军时间了!” 朱元璋也连连点头,目光很亮。 接着,却叹息道:“你呀,要是早生一些年就好了!” 余文昇跟着附和道: “广智侯若是早早出世,提出此等妙招,我大明军队比今日还要强盛……” 陆知白附和着微笑,又道: “预祝此战旗开得胜,俘虏元军头目,回来为我军炒面!” 众人听了,一齐哄笑起来。 陆知白从背包中取出了些样品。 那炒面,装在一个长长的布袋子中。 朱棣先拿了一块油纸包的压缩饼干,一边啃着,又拿起一节一节的钢管,问:“这是什么东西?” 朱棣所拿的,自然就是工兵铲了。 陆知白给他们介绍一番,又演示了一下。 组装之后,便成了一把多功能铲子。 朱元璋笑道:“花里胡哨的,你倒是有想法,一物兼具多用,不错。” 朱棣挥舞了两下铲子,亦是点头,满意道: “真材实料,还怪趁手的。” 陆知白笑道:“四哥喜欢,就送给你吧。” 想了想,干脆把手中双肩背包也塞给他。 陆知白又道: “对了,改良后的纺织工具,能做出厚实耐磨的布料,用来做这种大容量的军包再好不过。只是造价稍高……” 朱元璋勾勾手指,示意拿给他看看,道: “这倒比之前那个,又有些改进……” 随后,无所谓的道:“用次些的布,也一样能做包。” 陆知白心说,就知道是这样。 朱元璋眼睛一眯,问道:“你已暗自筹备许久了吧?现在手上有多少存货?” 陆知白微微一笑,道: “儿臣是准备技术成熟之后,便禀报上来,哪里想到元人这么急呢?” 他又说: “炒面没有,饼干现在有超过十万块。工兵铲有超过三千之数。背包少些,只有一千余。” 第493章 朱元璋连连颔首,道:“已是不错了。” 片刻后。 他道:“这些东西,统统充作军需!成本,你自去工部折算!” 陆知白略一思索,拱手应是。 既然老朱没装傻充愣,陆知白也没与他客气。 总不能自掏腰包,没讨要研发成本就不错了。 朱棣吃了点压缩饼干,便直皱眉头,将之收起,道: “真是太甜了!你真舍得下料……” 陆知白笑道:“北地苦寒,糖可以提供充足的能量。” 朱棣点头,脸上颇有羡慕之色,道:“献军粮,这也是军功吧?” 军功不止是首级和战功,还有救助战友等等冷门项目。 朱元璋道:“自然是算,算多少,还得战后再说。” 陆知白笑道: “此乃儿臣份内之事,说什么功劳?倒是这工兵铲,余尚书也是殚精竭虑,亲画图纸……” 余文昇偷偷看了他一眼,略感意外。 朱元璋望向余文昇,随口道:“哦?是么?” 余文昇犹豫了片刻,低着头,拱手说: “臣……臣不敢欺君……臣于此事,无甚贡献,侯爷倒是居功甚伟……” 朱棣在一旁,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朱元璋也是哈哈大笑起来,揶揄的望向陆知白。 陆知白无语:“……” 什么嘛,给功都不要,哎哟。 朱元璋笑了一阵子,和颜悦色道: “广智侯不独揽功劳,爱护同伴,甚好。 余爱卿中介耿直,不敢贪功,也很好!” 余文昇仍是低头,满脸愧不敢当,偷偷歉然的看了陆知白一眼。 宁可得罪侯爷,也不能欺君啊。 而朱元璋思索了一阵子,又说: “对了,福建那边有缺,这尚书,你就别做了,咱命你为福建布政使右参政!” 余文昇连忙行礼谢恩。 陆知白则略感无语。 随口一句话,给队友整没了。 下一个是谁来着? 哦,嘉兴知府薛祥。 陆知白道:“恭喜余尚书了。” 这个算是略微升迁,成了一方封疆大吏。 好吧,大家就是简简单单的同事关系。 这满朝,都如流水一般来来去去,只有他和朱标,是铁打的~ 陆知白又想起一事,说: “对了,栖霞火药监已囤有地雷一万三千余颗,手雷一万余颗…… 这批新式火器,还没检验过实战效果如何。” 朱元璋颔首,亦有些期待,道:“此番,自然要试用一下。” 陆知白说:“这可是楚王,还有陶成道,还有那些火药匠,日以继夜,夜以继日,继之以死,不停赶工,才……” 朱元璋颇有些没好气的说: “好了,都有功,咱知道了!战后统统论功行赏!” 说着,他又开始摆手赶苍蝇。 众人只好告退。 刚走出武英殿。 朱棣一只手就搭在陆知白肩上,把他薅了过去,催问道: “那新火枪呢?改进得如何了!” 陆知白无奈道:“正在改呢,快了……” 朱棣猴急的道:“每次都是快了,到底还要多久?” 陆知白说:“这次是真的……” 他望向余文昇,满脸写着救命,道: “余尚书!我有事要与你谈!” 朱棣揽着他,勾肩搭背的道: “谈个屁!我马上就要就藩了,新枪能不能在这之前造出来?” 余文昇歉然的望着陆知白,爱莫能助的拱手道: “侯爷,改日在下登门赔罪……” 陆知白就这样被朱棣薅去了燕王府,共进午餐。 朱棣同他唠叨了好一番,火器有多重要,他有多看好之类的。 反正亲王有护卫队,于是陆知白建议他组建一个火枪队,叫做“神机营”。 喜得朱棣连拍大腿,直夸他有才,如遇知音人! 陆知白微笑着告诉他,新式火枪造价太高,到时候以成本价卖给他~ 朱棣咬着牙点头,脸上有一丝囊中羞涩的窘迫。 他叹道:“真想快点去就藩啊!” 就藩,然后就有钱啦~ …… 正月底。 黄如琢离京,前往福建泉州祭祖。 老朱早已下了命令,所以当地官员,也是把黄如琢、黄森屏的祖宗、亲戚,扒了个底朝天。 既然有心招揽,老朱对黄氏族人,自然给予极好的待遇。 命当地帮他们修祖坟、祠堂之类,现存的族人也有优抚。 陆知白与朱橚,派了一队学者,随黄如琢前去研究加里曼丹岛,顺便推广大明的一些先进技术。 朱元璋则是派了一名使者,带了圣旨和官印。 待使者确定黄森屏真有归附之心,再拿出来—— 建渤泥都指挥使司。 任命黄森屏为都指挥使,总领练兵、屯田等一应要务! 到时候,黄森屏占据的地盘,就是大明的疆土了! 但,也需要和渤泥国友好相处,不要引起误会。 至于陆知白等人参与的官方贸易船队,则是满载瓷器和丝绸,也纷纷前往泉州港,择日出发。 …… 二月初五,春和日丽。 陆知白正打算今日带学生去栖霞。 朱橚兴匆匆跑来,炫耀道: “我又生了一个嫡子,父皇赐名‘有爋’!” 陆知白随口道:“哦,恭喜啊……掐死算了……” 朱橚瞪大了眼睛:“嗯?你说什么???” 第494章 敲,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陆知白眨着眼,人畜无害,道: “我说恭喜五哥啦~” 朱橚扬着下巴,不依不饶道: “我没聋,你说掐死算了!你……” 他皱着眉,满脸的不可思议,道: “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不然,不然我就……” 朱橚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报复法子,道: “等你儿子出生,我也要这么说!” 陆知白有些想笑。 本来想继续狡辩,但一转念,还是提醒下吧。 他收敛笑意,神色瞬间严肃了,伸出右手,开始如算命先生般掐算起来。 朱橚皱眉看着,看他要放什么花屁。 陆知白肃然道: “据我推算,此子天生反骨,容易与兄弟不睦,会有些胡言乱语……” 朱橚一脸诧异,问道: “你还会算命?你在消遣我吧?” 陆知白皱眉道: “此等大事,怎会与你玩笑。五哥,这个孩子你要精心教导,让他感受到父母、兄弟的情意……” 实话他自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这个朱有爋啊,在整个明史,都能称得上奇葩。 他的爱好,就是诬陷自家人谋反。 建文帝时,朱有爋说:陛下,我父王谋反了! 那时建文刚登基,有意削藩,于是朱橚就成了第一个倒霉蛋,被剥夺王爵,贬为庶人。 要不是后来他四哥上位成功,还不一定能复爵呢。 等到了宣德年间。 朱有爋又说: 陛下,我哥哥谋反了! 陛下,我弟弟也谋反了! 此人就是无赖中的无赖,一心想要承袭周王之位。 要说是教育问题吧,怎么大哥朱有燉,文能写戏曲,武能带兵,品行端正,还深得老朱信任? 朱橚和陆知白大眼瞪小眼,思索好一会儿,还是有些不信,道: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难道你真会算命不成?!” 陆知白没有丝毫玩笑之色,道: “这不重要,关键是,你家王位只有一个,嫡子却有两个。老二要是心中不服怎么办?” 朱橚顿时默然,又皱眉道: “他不服又怎么的?向来都是嫡长子承爵,我们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陆知白意味深长的望着他,道: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这个话题不适合深谈。 朱橚觉得陆知白言之有理,思索之后,笑道: “不如等有爋长大了,请你来教导他,让他给你当徒弟。” 陆知白笑道:“我可不敢收。” 他怕某天这家伙来一句:陛下,我师父谋反了! 不过这熊孩子刚出生,暂时倒是不用操心这些。 朱橚却非要敲他一笔,算是贺礼。 陆知白倒无所谓。 反正再过一段时间,自家的崽儿也要出生了,嘿嘿~ …… 春和大学。 新的学期开学了。 又在应天府范围,招了一批新的小牛马,不,新学生。 这一次,陆知白已经封侯,影响力大了些,收到了二百来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子。 指望他们学个一年半载,就能拉去做事,然后再边做边学。 陆知白辞别朱橚,就带着他的一群逆徒,前往栖霞。 这时,新的学校、办公署衙等等,早已建设完毕。 老朱提前得知消息,还派了两个书吏来跟着陆知白,要记录他的一切言行! 要不然这封地,不是白给了。 是不是监视都无所谓,倒是省了很多写奏疏的功夫,陆知白欢迎至极。 一行人到了栖霞。 落脚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里长、粮长开会。 陆知白根本不屑于打探他们的虚实,不配合就滚,换一个人来做。 但凝聚共识还是要的。 陆知白向来不文绉绉,而是通俗易懂地告诉他们,自己会在栖霞进行种种改革,希望他们全力配合。 第495章 有些事情表面来看会损伤大户的利益,但长久看来,栖霞会得到发展,这样大户才有更多好处。 根据陆知白早已做好的栖霞发展规划。 这段时间,大家要做的事就是两件。 第一件是集中所有的耕牛,统一分配去耕田。 此举,不仅提高春耕效率,还可以大大解放壮劳力。 第二件,这些壮劳力的任务,就是搞基建。 具体包括挖水库、修路、建居民区。 一个里长似乎有些不太乐意,道:“就是徭役嘛!” 陆知白说:“差不多吧,但是会管饭,管饱。” 原本他是打算发工钱的,但想想算了。 因为在他的计划里,栖霞发展用的所有资金,都必须是栖霞的税收。 绝不能用他的其他产业去补贴。 要不然凭借他的财力,当然能砸出一个特区来,但这样又有什么示范意义? 哪怕这样,其他地方的条件都很难做到。 因为,他提高了栖霞这里的商业税! 原本,商人过各地关卡有时需要重复交税,各项税率是三十分之一。 但现在许多商船,会挂着他的旗号,省去了关卡费用。 那么栖霞的各项商税,自然要相应的提高,成了十五分之一。 改革后的税务机构,也是学生们接下来的工作重点…… 开过会之后,立刻就开始行动。 陆知白前几天购买了一批牛,有一百来头。 再加上所有富户的牛,做好标记,暂时都征收上来,一共也有一百多头。 加起来超过三百之数。 接着,把所有牛分组,由德高望重的里长等人带领,由近及远的,去把所有田地耕了。 田地主人不需要出钱,但是要给人管饭,还要负责喂牛。 即便如此,当村民们得知这个好消息,仍是兴奋得手舞足蹈,开心极了。 有牛的毕竟是极少数人,大部分农民,是需要自己一点一点的把泥土翻一遍。 家里男丁如果少,几亩地就得耕七八天。 但是现在,陆知白的计划,是十天之内,耕完栖霞所有田地。 一些学生负责跟队,看好耕牛,不要弄丢、弄混了。 另外一些学生,则负责征集空闲的劳动力,一部分去挖水库,另一部分去修路。 这修的路,是要通向栖霞山里的。 陆知白找他家的野道士真阳子看过了,择了路线。 可以从山里修出去四条路,如十字形,通向四面。 方便住在其他地方的村民穿过山,去往镇上。 几天之后。 陆知白正忙着组建税务局。 朱橚派人来传信,说明天朱棣就要离京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朱棣是第三个就藩的亲王。 陆知白得到消息,便采摘了些栖霞这边的土特产。 就是那温室中的蔬菜。 现在二月份,虽有白菜等过冬蔬菜可吃,却没有青瓜等夏季蔬菜。 温室有半亩地大小,有老农精心照料,产量倒是不少。还有可卖的,倒也能回回本。 陆知白当天便返回京城,先送了四十斤夏季蔬果给马皇后。 坤宁宫中。 马皇后打开木箱,看到里头一根根青瓜摆放整齐。 绿油油、嫩生生的,有些顶端还顶着朵小黄花。 她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惊奇道: “这才二月,就有青瓜了?小陆是如何种出来的?” 宫人说:“侯爷说了,这是栖霞那边新近成熟的,旁的地方都没送,先送给皇后娘娘……” 中午。 朱元璋过来吃饭,原本心里还想着北伐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第496章 吃着吃着,突然感到口中一股特殊的清香。 仔细一瞧,便也吃惊了。 得知是陆知白送的,朱元璋回想片刻,笑道:“应该是那边的温室。” 他大致向马皇后讲了一下。 马皇后连连点头,笑着夸赞道: “他倒是会过日子,冶炼的热气都舍不得浪费。不愧是能赚钱的。” 朱元璋哼笑道:“会过什么日子?他那温室,半亩的一个大棚,全都是丝绸和玻璃造的!咱原本还想推广,太奢侈了……” 话是这么说,但冷天能吃到四季蔬果,还是不错的。 第二天一早。 早朝之后,朱棣和徐妙云便进宫来了,向父皇、母后告别。 和儿子们的离别是必然的,但马皇后还是有些伤感。 朱元璋同样感怀。 但他生性刚毅,比起儿女绕膝,更想要九边太平。 于是一番勉励,说了些贴心话,又给了不少赏赐。 朱棣与徐妙云回府不久,便带上队伍出城去了,前往渡口。 北城门外。 陆知白、朱橚、朱桢,还有老七、老八、老十等等皇子,早已等在这里。 之后,朱标竟也匆匆前来送行。 每个人少不得要说一番离别的话,气氛一时有些伤感。 朱橚最是伤心,眼圈红红的。 一旦就藩,往后想见四哥一面就难了,只能书信往来。 朱标亦是满脸感慨,拉着朱棣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谆谆教诲着。 陆知白插不上话,便星星眼地望着朱棣。 朱棣今天一身银白软甲,衬得身形修长矫健。 虽说脸并不帅,但双眸黑亮,英姿勃发,充满生命力。 少年将军这气质,太爷们了,看了就想骑着他上战场…… 一旁的马车,车帘掀起,徐妙云抱着一个大胖小子,含笑望着他们的兄弟众人。 陆知白便走过去。 徐妙云对怀里胖小子说:“炽儿,叫姑父。” 于是一岁多的朱高炽,奶乎乎的喊道:“姑乎~” 陆知白不禁笑看朱高炽,黑胖小孩也怪萌的。 胖胖小时候就胖,但这时四肢健全。后来生了一场病,才不良于行的。 陆知白取出一个金镶玉的长命锁,小心递过去,道: “这是给小世子的见面礼。另外,从栖霞那边带了些新鲜蔬果,给哥嫂路上吃。” 徐妙云笑道:“驸马费心了。过些日子公主分娩,一定要写信知会我。” 终于,车队徐徐动了起来。 送行的人却是跟着走,有说不完的话。 朱棣骑在马上,拿了根青瓜在手中,也不洗,嘎嘣嘎嘣就啃了起来。 他边啃边点头,又招呼陆知白道: “还怪香的嘞!你那温室怎么搞的?有空把方子也给我吧。” 之前商业区的规划,陆知白早已写给他了,温室自然也不是秘密。 众人十八相送,一直送到渡口,亲眼看着他们登船,仍然恋恋不舍。 朱棣乘的官船,走京杭运河。 朱橚朝他挥手,突然喊道: “四哥,你别走,你欠我的银子还没还完呢!” 朱棣一听,便笑着对船工说:“快开船,快点!” 众人忍不住哄笑起来。 不久后,船便开了。 大家站在岸边看,朱橚汪的一声哭了出来,伤心欲绝。 于是其他兄弟又围着劝,有几个也泪眼汪汪的。 陆知白看看朱橚,再看看远去的船。 四哥现在终究是太年轻了。 等到以后六十多岁,面对永乐大帝,朱橚终究是主动裁撤护卫队,上交兵权。 没有兄弟,只有君臣。 不知那个时候,朱橚还敢再叫一声四哥吗? 为了这样的事以后不发生,这一次,老四当不成皇帝了。 陆知白心想:不要感谢我,我叫雷锋! 但望着孤帆远影,陆知白在心中道:四哥,对不起,我把你的皇位搞没了! 为了天下稳定,权力交接需要平稳,朱标不能死。 另外,朱标打小就按继承人培养的,能收服文臣武将。 至于朱标与朱棣,谁做皇帝更优秀。 没有如果。 白居易有诗云: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朱标输在死得太早了,根本没有发挥的机会。 不过,陆知白觉着,美洲那么大的地方,朱棣以后去那里发展,也很不错哦~ 陆知白转头望向朱标,露出一丝微笑。 朱标若有所感,举目望来,亦是微笑,有询问之意。 陆知白走到他身边,一笑,低声道: “往后,就只有大哥与我,还有些小家伙陪着父皇和母后了……” 朱标听了,点头,微笑之后,又是一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陆知白便先定了一个小目标—— 把皇子们都熬走! 朱标又问他的近况,问了些栖霞的事。 思量一番之后,朱标送了四个文吏给陆知白使唤。 送别朱棣,陆知白又回到栖霞。 命人采收一批蔬菜,送给交好的一些人。 大家吃了都是交口称赞,却遗憾这菜太少。 但若是舍得钱,倒也不算什么事,就是比寻常冬蔬贵了三四成,每天抢得快就能买到。 二月十六。 在陆知白的陪同下,朱长乐来到了栖霞。 小姑娘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看什么都好奇。 栖霞这里,远处山林绵延,但水泥路附近却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路上。 朱长乐看到一个长形的棚子,旁边还有两辆牛车,一些人往上面挤。 她不由得好奇:“这是做什么用的?” 第497章 这一辆牛车,坐了六七个人,就满了。 车夫鞭子一扬,发车。 路上还有一辆牛车,又过来了。 朱长乐已发现,栖霞的牛车好像特别多,来来往往的。 她略一思索,想起了类似的说法,笑道: “我知道啦,这是‘公交牛’!” 陆知白乐不可支,笑道: “不错,娘子真聪明。这就是公共交通用的牛~” 春耕已经结束,母牛都被养了起来,壮牛被拉去配种。 剩下的牛,就用来拉车了。 栖霞各个村子,都有“牛站”,方便村民去镇上。 现在,有一些优秀些的村民,已经在镇上做事了,上下班都能坐牛车。 以后,到处都通水泥路了,还会更方便,主打一个村村通! 朱长乐望着欣欣向荣的场景,喜上眉梢,赞叹道: “此地人烟辐辏,还井井有条的,你真是用心了。” 陆知白又与她聊了种种细节。 朱长乐已有五个多月身孕,马车行驶很慢,没有丝毫颠簸,往山中的别院而去。 别院已建成,利用冶炼的热气做地暖,还能调节热力大小。 此时仍春寒料峭,正需住这样的地方。 陆知白又陪着她,在附近观赏一番。 下午。 朱长乐到温室中,亲自采摘蔬果,玩得很开心。 在别院住了两日,朱长乐说: “听闻栖霞禅寺,已有八百多年了。我想要去礼佛,好保佑咱们的孩儿安然降生……” 陆知白颔首道:“可以,求一下母子平安。” 他第一回有孩子,自然也焦虑,到处询问经验。 朱长乐虽需进补,却没有滋补太过,陆知白担心营养太好,胎儿长得太大。 长那么大做什么,叫熊孩子出来了再自己长嘛~ 次日上午。 两人便一道去寺里拜佛,又欣赏风景,用过斋饭,听老和尚讲经,将近黄昏时才回去。 路上,马车走着走着,朱长乐忽然凝神细听,说: “好像有小孩在哭……” 陆知白道:“大白天的,不要讲鬼故事~” 朱长乐失笑道:“真的有,不信停车听一听。” 马车停下,四下皆静。 众人都凝神听着。 过了会儿,果然听到有细弱的婴儿哭声。 这下,大家脸色都有些变了。 邓姑姑年纪大些,已明白了,皱起眉头。 大家举目四顾,寻找声音来处。 朱长乐掀开车帘,听了一会,指了一个方向道:“好像在那边。” 邓姑姑带人去找。 不久,就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个粗布襁褓。 里头一个小小的孩子,有气无力的哭。 朱长乐道:“找到了吗?我瞧瞧。” 邓姑姑却有些犹豫,并没有到她跟前,说: “殿下,还是不要看了,是个女娃,你莫碰……” 朱长乐微微一愣,也反应过来,却不以为意,道: “无碍的……这孩子如何了?” 邓姑姑说:“还活着,恐怕又饿又冻,要好生照料呢……” 朱长乐并无经验,问:“那怎么办?带回去喂吧?” 陆知白叹了口气,说:“先带回去喂,尽力而为。” 一行人便立即回去。 朱长乐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有些震惊,问: “怀胎十月那么辛苦,为什么有人要把孩子扔掉呢?” 陆知白虽知道弃婴,但也是头一回目睹,不由得叹道: “大概是养不起,只好扔了。” 他细细的解释道: “一是重男轻女,男人比女人能干体力活。 二是女儿出阁需要妆奁,嫁妆越丰厚,将来女子在夫家地位越高。 但嫁出去了,是为男方添丁,所以……”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不好听。 所以,古代很多人把女儿称为赔钱货。 朱长乐听了,便点头,表示明白了。 第498章 她却眨着眼,思索起来。 然后又疑惑问道: “既然都不喜欢女儿,那是不是,以后女人会越来越少? 之后新出生的孩子,也会越来越少?那,这样的话……” 陆知白点头,说: “你说的没错,以后就是这样的趋势。没事,官府会管的。” 朱长乐皱眉想了想,轻声嘀咕道: “恐怕,管不过来吧……就算管了,小孩也已经被弄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陆知白真是笑了,连天真无邪的姑娘都知道这个。 到了别院,邓姑姑她们匆匆去安排。 没有奶水,只好先煮点米汤救急。 几个侍女得知了,也都颇为气愤,议论道: “不知谁家这么大胆,也不怕遭报应!” 陆知白丝毫不慌,说: “没事,查一查附近的人口档案就晓得了。” 年前的人口普查,作用很多。 孕妇之类的信息,自然也有记录。 陆知白叫了几个学生过来,查找资料。 又派人去医馆,请一个郎中来看看。 襁褓中的女婴,闭眼睡着,小脸皱巴巴。左眼附近还有一片青色胎记。 朱长乐望着这小可怜,柳眉轻蹙,显然郁闷起来。 陆知白宽慰道: “好啦,不要担心了,我正在想怎么减少这类事。” 朱长乐闻言,握住他的手道: “你足智多谋,一定能想出办法的。我们先把栖霞这里改过来,慢慢的,也许能影响天下人……” 陆知白点头,他心中已有了一些想法。 不久,女婴喝了米汤,又有郎中来看,说这娃娃身体虚弱,好在并无大碍。 邓姑姑叹道: “其实扔她的人,并不很情愿……” 若真想弄死这婴儿,直接扔马桶里了。 就算扔外头,也可以半夜出来,没有人看到,天气还冷…… 几个学生已经通过档案,找出了发现地点附近唯一的孕妇李小月,孕期也能对得上。 陆知白叫一个文吏,带上几个学生明天去处理。 晚上,他自己则是写起了计划。 朱长乐在一旁,慢吞吞给他磨墨,道: “这边有善堂吗?若是没有,我想办一个,用我的俸禄或者铺子的收益……” 陆知白笑道: “这是好事,想办就办。但栖霞财政若是有富余,就不用你自己补贴了。不然就没法示范了。” 朱长乐没同他争这些,也拿了纸笔,开始兴致勃勃的盘算起来,要建多大规模的,收容哪些人。 陆知白也乐意朱长乐找点事做,更何况是这样的好事。 大致确定善堂规模之后,朱长乐娇憨的问道: “我要不要上疏,和父皇说明一下?这算不算干政啊?” 陆知白想了想,笑道: “可以说啊,指不定他一高兴,还给你拨点资金啥的。” 朱长乐不禁失笑,又说: “这么点小事,还要麻烦父皇,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陆知白说: “没事,尽管麻烦他。不给他找点活干,他还不习惯呢。” 朱长乐又被他逗笑了。 陆知白心说,虽说很多人黑朱元璋,乱杀无辜或是眼界狭窄。 但洪武年间的社会福利体系,是历朝历代最好的那一批。 官方供养鳏寡孤独废疾者,被写进了《大明律》。各府县也都有养济堂之类的慈善机构。 栖霞这边的福利体系,他还没来得及考虑,但迟早是要做的。 既然朱长乐提起,那就开始做吧。 但陆知白考虑更多的,却是婚姻风俗。 大明现在人口本来就不多,全国才六千多万人。 将来开疆拓土,那么大的国土,拿什么去镇守,木头桩子吗? 就先不说人多力量大了,人多,市场需求就会多,经济也会跟着繁荣起来。 第499章 而溺杀女婴,照这样发展下去,影响相当严重,会导致男女人口比例,逐渐失衡。 再加上古代一夫一妻多妾制,有权有势的人拥有了更多女人,会有越来越多的男人娶不到老婆。 另外,嫁妆越高的地方,溺杀女婴会更加严重。 到后来,会发展出更多基佬,都喜欢在背后捣鼓人…… 而且还会影响社会稳定,比如明末农民起义,里面有几千万的剩男? 朝廷自然知道这危害,但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屡禁不止。 别的地方,陆知白现在管不着。 但栖霞这里,绝对要鼓励婚育。 让女儿不再成为家庭负担,是其中重要一环。 原本陆知白是想写个奏疏,但字太多,懒得写。 还是留给朱元璋派来的两个文吏吧。 他们自然会汇报上去。 他先做事就好啦。 第二天。 一个文吏带着几个学生,到李小月家去了。 铁证如山,他们百口莫辩,供认不讳。 陆知白却没有罚他们,反倒先给了十贯钱。 待孩子休养几天,再还给他们。 李小月痛哭流涕,虽说这女娃儿有胎记,但她也不想扔。 她的婆婆非要扔。 她男人王三犹豫不决,最后扔在了草丛里,盼着路人能给捡走。 若是不行,被野猪什么的叼去也好。 虽然得了钱,但王婆婆仍然很不高兴,只碍着一众有身份的人在,没骂出来。 陆知白才不关心老顽固怎么想。 他召集了所有学生,随机上课,讨论此事。 得知弃婴之事,许多学生震惊。 但也有人比较平静,他们之前就接触到了。 也有一个学生,神色复杂,恍然大悟的说: “曾经,我也有一个妹妹……本来我很高兴,过了几天,妹妹就不见了,我爹说是送人了,原来……” 他抹了抹眼睛。 陆知白带着他们推演,女婴数量大减,会如何。 很快,所有学生都意识到了问题之严重。 就连艾春都明白了——女人少了,他找媳妇儿就更难了。 机灵的学生,已明白陆知白要做什么了。 陆贤兴奋道:“院长说得对啊!要多生女孩子,这样美女也会多一些啊……” 其余学生哄笑,纷纷鄙视之。 陆知白瞥他一眼,很想把陆仲亨喊回来打孩子。 陆知白给学生们留了一个作业: “大力鼓励嫁娶和生育之后,地区和国家会有什么变化?” 随后,这些娃儿,就各自散了。 现在他们分散在栖霞的各处,实习工作都不同。 有些在新成立的课税司收工商税,有些联络村民,有的在各工地监工帮忙,还有些在养牛…… 但每过两天,还是要到新建的校舍上课,相互交流实践中遇到的疑问,寻求答案。 今年,陆知白新开了一门课,叫——马克思主义辩证法! 马哲由三个部分组成,唯物论、认识论不好公开讲,但辩证法是可以公开的。 其余两个,给有兴趣的学生开小灶。 正因为开始实习了,接触更多人间事,陆知白希望学生可以多一个看待世界的角度。 …… 改变婚育风俗,可是一件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是说下一个强制命令,就能落实的。 相关的环节,也得做好,要尽量消减民众的后顾之忧。 陆知白自有想法,但所需的配套措施太多。 他很快,就给朱橚和叶长春写信,希望他们能多多介绍妇科郎中到这里来。 最好是能常驻,能办医疗培训班,尤其是妇产科! 想想陆知白就笑了:“怎么感觉要成妇女之友了呢?” 然后。 陆知白写了个方案,征集栖霞范围内,知名、靠谱的媒婆和接生婆过来开会。 要搞婚育,这两类人,是中流砥柱。 所以,她们也不能再走野路子,必须接受正规培训,逐渐成为半官方人员。 尤其是接生婆,那可是妇产科的中坚力量。 所有收到陆知白邀请的婆子,都喜得什么似的,再忙也要赶来开会。 就盼着亲眼瞧瞧,这侯爷兼驸马,到底能有多俊~ 第二天。 陆知白就在别院,召开了一个特别会议。 他先是语气沉痛的,说了下前些天的事。 幸好那小女娃被及时发现,又得到照护,现在已经还回去了。 但以后呢? 提起这个话题。 许多婆子都不作声了。 她们彼此面面相觑,以目作谈。 女孩不被待见,接生婆再清楚不过了。 若是接出女婴来,她们连讨喜钱都没有底气! 但媒婆细细一想,觉得有些头疼呢,一家有女百家求。 陆知白道: “长此以往,光棍会越来越多!我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大家有什么意见,尽可以提。” 于是,一群大妈七嘴八舌的就说开了。 见风使舵,大部分人自然是支持陆知白的说法。 弃婴可耻,生了女儿也要养! 可是嫁妆太高了,要是女儿生得多,真给不起啊…… 第500章 一个媒婆兼接生婆说: “这买卖谁都会算,嫁妆那么高,嫁出去又成了男家的人,里外里都亏,女孩自然不受待见。” 另一个媒婆道: “可嫁妆要是低了,女人在婆家就没有底气,挺不起腰杆。过日子要是有什么难处,也没法救急……” 古代的嫁妆,是完全属于女方的一笔钱,婆家没有权利使用。平时都放在箱子最下面,所以又叫压箱底钱。 陆知白早已考虑妥当,笑道: “这些我自然晓得,也拿出了些方案,大家听一听。” “第一件事,要把嫁妆和聘礼的标准固定下来,以免攀比。 家产不同,标准也不一样。暂时就分为两等,平民和富户。娶外地女也是如此。” 所有婆子听了,都伸长脖子静待下文。陆知白接着说道: “这标准,肯定能让大多数人都能顺利嫁娶。 但女方没点银钱傍身也不行,所以,凡依照新式规则嫁娶的男女,都能得到一份差事。 女子可以做些纺织、护理之类的活计,每个月会额外发一笔工钱,一共三年,让她存起来当做嫁妆补贴。” 众多婆子听了,琢磨一番后,纷纷露出赞同的神色。 有人小声嘟囔: “听说张三的媳妇儿在那饼干作坊里,都当上小组长了,每月工钱可不少呢! 往常栖霞这边穷得叮当响,想做工都得跑到县里、京城里。如今侯爷愿意就近提供差事,还有啥不满意的?” 一个叫张桃花的媒婆,笑得脸上开花,快言快语地说道: “要真像侯爷说的这样,肯定人人都支持!” 其他人也跟着应和: “嫁娶能少花钱,又能有个营生,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儿!” 陆知白笑着说: “我还没说完呢。” 接着他又讲了些其他的打算。 包括建职业女校,进行纺织、医疗护理之类的技能培训。 不论男女,只要学会一门手艺,就不用担心饿肚子。 至于封建社会对女子的约束,主要针对中上层。 底层百姓饭都吃不饱了,哪还顾得上那么多破规矩。 另外,舆论这块阵地,陆知白也没放过。 他打算让人编花木兰、女驸马之类的戏曲,以后常来唱戏。 既是娱乐活动,又能慢慢改变社会风气,让大家重视女子在生产生活中的作用。 那个简短、朗朗上口的口号,更是少不了。 妇女能顶半边天! 有的婆子听了,连连点头。 古代媒人要参与嫁娶的全过程,她们媒婆做得好,收入相当可观,十里八乡都有名望,人脉广,在家里也腰杆挺直。 所以,她们对这话打心眼里赞同。 接下来,陆知白又讲了一些让她们吃惊不小的规划。 …… 散会之后。 这些婆子就领了陆知白的命令,开始各种宣传。 其实也简单,聚在一起唠嗑,轻描淡写地就把消息传出去了。 张桃花来到大槐村的公交牛站。 这里有个棚子,可以坐人,聚集的人多了,渐渐就成了村级闲聊中心。 张桃花把陆知白确定了嫁娶标准的事儿一说。 当场就有许多人拍手叫好,眼睛都亮闪闪的。 “这么一来,嫁娶能省不少钱,也不用担心有人背后嚼舌根,还能得个差事……” 一些村民赶紧问道:“这啥时候开始啊?” 还有个老汉直拍大腿,一脸遗憾地说道: “可惜哟,俺前些日子才娶了儿媳妇,这可咋办呢?没赶上啊!”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和离了,再娶一遍!” 第501章 等大家笑完,张桃花又讲: “还有个好消息,咱们侯爷鼓励生育呢。 要是生了七个活下来的孩子,就能得到‘英雄母亲’的称号!” 大家一听,都忍不住咋舌。 “乖乖,要生七个孩子,还都得活着,这可不容易啊。” “千辛万苦得了这称号,能有啥好处?” 张桃花眉毛差点挑飞了,夸张道: “好处可多了!侯爷在镇子附近征了田地,要建坊,就跟唐朝长安城里的坊一样,全是民宅。 要是成了英雄母亲,可以分到那里的房子!那可都是新建的,又大又敞亮。” 许多人闻言,都羡慕得不行,望向栖霞镇的方向。 他们现在住的,基本都是祖传的茅草屋。 漏雨是家常便饭,严重的都摇摇欲坠了。 有人嘀咕: “听说侯爷建了很多东西,新盖的房子肯定也差不了……” 张桃花满脸堆笑地说: “那可不!还有啊,英雄母亲家里孩子多,不好养活。 侯爷每个月都会发放米粮、布匹、盐啥的,还给安排差事。 孩子只要到三周岁,不论男女,都能去上学堂,不要学费。还专门给小娃娃设了学堂呢,叫幼儿园!” 众人听了,个个大为震惊,羡慕得不得了。 但羡慕不来,只有厉害的女人能得这好处。 当下,有个中年妇女大声道: “俺们村的王婶子,正好有七个孩子呢!今儿个我就把这好消息告诉她。” 旁边却有个老汉捶胸顿足,一脸悔恨地说: “我家老大媳妇本来也生了七个,可有个小的,生病没了……” 张桃花说:“那就不算咯。没事儿,老大媳妇还年轻,接着生。” 旁边有人嗤笑道:“真是病死的?怕不是个丫头片子,给扔了!” 说到这事儿,张桃花赶紧跟大伙说,现在严厉打击弃养、杀婴,可别往狗头铡上伸脖子。 “以前栖霞就里长管管,县令都不怎么搭理我们。可现在成了广智侯的封地,侯爷上心着呢,在这建了别院!” …… 栖霞的许多村子里,都有类似的谈话。 像风一般传开了。 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除了英雄母亲,流传最广的,便是那句“妇女能顶半边天”。 这话自然有人不认同。 于是,夫妻之间少不了一番理论。 这乡下,妇女跟男人一样,啥活都得干,可到头来,地位却低得很。 如今听了这口号,无端多了一股底气。 还有女儿快到十四岁的人家,也不发愁了,就盼着新的婚嫁标准赶紧推广,好减轻负担。 过了阵子。 这个消息,竟然传到了马皇后那里。 前来报信的宫人,打听到了诸多消息。 马皇后听闻陆知白在栖霞的所作所为,不住地点头。 对他诸多举措甚是赞同,连声说道: “难为他如此用心,这般细致周全,当真是个好孩子!” 听到“妇女能顶半边天”,马皇后微微一怔。 紧接着笑容灿烂,双目生辉,赞道: “真真是极好的,不愧是咱家的女婿!” 她一直觉得女子在世间备受轻视。 但有些女子颇有才华、智慧,品德也高尚,丝毫不逊于男子。 陆知白总结得真好。 中午。 朱元璋前来用膳,见马皇后容光焕发,不禁也露出笑容,问道: “妹子,啥事儿让你这般高兴?” 马皇后便将栖霞的情况一一道来,夸赞道: “小陆可是真心为国家着想。倘若重视婚育,女子地位自然高了些……妇女能顶半边天!” 朱元璋听了,笑出声来,嗤笑道: “还说呢,好像有两个小御史因此事弹劾他,说他枉顾礼法。” 第502章 但朱元璋也没有怪罪之意。 他看了陆知白身边文吏写的近期汇报,对栖霞新政与成效了如指掌。 朱元璋评价道: “他多数想法,是不错的。但‘妇女能顶半边天’?这说法,有些出格了,难怪遭人弹劾。 女人要是把天顶起来了,还要男人作甚?!真是颠倒乾坤!” 马皇后一听,就不乐意了,哼道: “这天呐,分成两半,男女各顶一半,有啥不对的?” 朱元璋提高嗓门,不满地道: “咱现在懒得管他,但照这么下去,迟早会惹出乱子!” 他没有明着说瞧不起女人的本事。 但马皇后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微微一笑,哼道: “朱重八啊朱重八,我知道你瞧不上女人!可这天下要是没了女人,还真转不了! 栖霞产的军粮,一大半是女人做的呢。小陆这口号好极了,一针见血。” 朱元璋眼睛微微一瞪: “好个棒槌!照他这么折腾,只怕以后有些人,不知廉耻二字怎么写!” 他说这话是有缘由的。 为啥古代要给贞节烈妇立牌坊? 那当然是因为稀少,才要大力宣传表扬,由此可以反推出一些不良风气。 老朱已经开始担忧未来的人口素质了。 马皇后则气鼓鼓地道: “人说东,你偏说西……你别吃了!” 说着就去端他面前的盘子,道: “这还是小陆种的呢!” 这青瓜有股独特的清香,朱元璋倒是挺喜欢吃。 他赶忙按住盘子,笑呵呵地说道: “咱就吃!整个天下都是咱的,吃他一口青瓜咋的了?” 马皇后端详他片刻,忍不住笑起来。 朱元璋也乐了,不想与她吵闹,道:“你笑啥?” 马皇后抿着嘴,就不告诉他。 她笑是因为之前宫人说,这口号在栖霞,引发了一些夫妻争吵。 没想到,他们也一样为此拌嘴。 夫妻哪有隔夜仇。 但马皇后清楚,朱元璋心里有疙瘩,只是还在观望,等着以后抓把柄呢。 马皇后寻思片刻,道: “小陆做了不少实事,他办了培训学校,培养些纺织、医药、照护的女工。 可惜他势单力薄,我既母仪天下,自然要表态支持。 再说,乐儿如今也长大懂事了,在栖霞开了个善堂,收容老弱病残。” 朱元璋先点头,再撇嘴道: “总归是好事,随你们折腾吧。咱没闲工夫管这些小事……” 饭后稍作歇息,他便离开了,还得去批奏疏呢,像一头拉磨的驴。 马皇后思量一番,下了一道懿旨。 从内帑中拨些钱粮,支援陆知白。 但懿旨发出之后。 马皇后终究按捺不住,想要亲自去栖霞看一看。 她也没跟朱元璋说,下午便动身出发,前往栖霞。 这次是便衣出行,低调,没用皇后的仪仗。 正好是个晴天,已然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处处都是美景。 难得出来游玩一趟,马皇后心情也格外舒畅。 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到了栖霞。 陆知白和朱长乐收到消息,颇为吃惊,赶忙出来接驾。 马皇后笑容满面,和他们拉起家常。 尤其询问朱长乐的状况。 她已怀胎六个月了,要事事小心。 也因如此,马皇后对她颇为赞赏: “自己怀着身孕,还不忘操持善堂之事。” 朱长乐笑道: “全凭父皇母后平日的教诲。” 夸完朱长乐,马皇后又转头夸赞陆知白,对他的种种规划深表认同。 马皇后笑道: “尤其是那‘英雄母亲’,你怎么想出来的? 生这么多孩子,着实辛苦,又没人帮衬,你小小年纪,能体谅她们的难处,真是难得。” 陆知白说:“是啊,多生娃也是于国有功,要让她们无后顾之忧。” 哪知马皇后又笑盈盈地说道: “照这么算,我也是个英雄母亲呢!” 她生了五个儿子,再加一对双胞胎闺女,正好七个。 陆知白顿时傻眼了。 他倒是忘了这茬。 邓姑姑笑着接话道: “正是如此。皇后娘娘生育七个孩子,堪称天下楷模。” 陆知白赶忙解释道: “母后,这个数目,儿臣是觉得六少了点,八又多了,所以才定了七,真没想那么多啊……” 马皇后笑得很慈祥,说道: “你瞧你,怕什么?这可是个荣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陆知白见她满脸自豪,才放下心来。 马皇后又提出,想去看看那温室。 那里一片绿油油。 她参观之后大为惊奇,赞不绝口,也不在意农家肥的臭味。 她贵为皇后,对一些常见蔬菜,却是如数家珍。 看到一块地上只有些嫩芽,马皇后好奇地问道: “这里种的何物?怎么从来没见过?” 陆知白介绍道: “是黄如琢带回来的番薯,正在育苗。等藤子长大了,就可以扦插繁育,今年争取多收些番薯,明年做种子!” 马皇后问道: “可是那种产量极高的粮食?” 陆知白点头。 马皇后盯着番薯芽儿,又叮嘱他: “再多派些人手,一定要把这宝贝看好了。” 第503章 马皇后从温室出来,又想去培训学校视察一番。 天色还早,学校距离陆知白的别院也不远,很快就到了。 培训内容多,但都在一个学校,名为栖霞女校。 里面所有人,都是女子。 马皇后一行人出现,校内众人,都大感意外。 她身边有人通传道:“皇后驾到!” 校内所有人都是大惊,连忙行礼。 却都没见过这般尊崇的贵人,乱作一团。 有些人要下跪,另些行万福礼,又去看别人。 但这样才真实,马皇后平易近人的笑道: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本宫听闻栖霞最近有些新变化,特意过来看看。” 许多人如在梦中,一时回不过神来。 马皇后笑容亲切,询问她们日常所学。 这里年轻女子居多。 年纪大些的,在教授她们女红和纺织。 也有少数女子会医术,教导有兴趣的女孩学医。 还有接生婆,给一些三十岁出头的妇女,传授接生的经验。 至于照护老人孩子,甚至是做饭,也都成了学问。 有人传授经验,便也有识字的女子,在一旁记录成文。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读书识字。 哪怕要交一点学费,很多女子也还是积极地前来学习。 马皇后看了看授课记录,望向陆知白,感慨道: “我倒是没想过,一些事情看着寻常,里头也大有学问,值得仔细研究。” 陆知白笑道:“是啊,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闻此佳句,马皇后不禁双目亮了,笑道: “你倒是出口成章,甚有道理。” 陆知白又说: “其实镇上那边还有一个培训学校,只收男徒弟。等他们学了技术,便可以谋得差事。” 马皇后连连点头,喜道: “这才是真正的治民啊!太细致了,几乎事事都为他们考虑。 这份心思,岂是劝农桑可比的?你若是县令,这考评,必然是优上。” 陆知白听了,笑道: “对啊,这是真正的脱贫。” 女校的人在一旁,满脸感激,又很尊崇的望着马皇后。 众人正聊着,忽然,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手拿一把野花,有些怯怯的道: “皇后娘娘,我娘说,您是一个好皇后,我摘了一些漂亮花花,想送给您……” 有些见识过大户人家严苛规矩的人,已面色微变。 一个年轻妇人,神情更是忐忑,忙把自己孩子拉回来,求饶的话已到了嘴边。 马皇后却笑容更深了,道:“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你过来。” 她收下了那把五颜六色的野花,又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叫身旁的宫人赏了一片金叶子。 许多人顿时又羡慕不已,懊悔今天怎么没把娃儿带过来。 马皇后手持花束,开口道: “诸位乡亲们,今日所见,本宫甚是欣慰。现在世道比起历朝历代,已经好了许多,但女子还是有诸多不易。” “这次,多亏了广智侯宽厚机敏,尽心竭力帮扶尔等。 各位,不论年纪,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不管什么技艺,只要用心钻研,都能有所成就。” 许多姑娘,双眸发亮的望着马皇后。 她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啊! 连皇后都勉励她们学习,看家里男人还敢再说什么。 马皇后顿了顿,又说: “你们选了一条难走的路,往后,注定会有风霜与荆棘。 不要害怕,要坚强。坚定地走下去,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终究是能安身立命的。” 马皇后笑着问献花的小女孩:“小姑娘,你可明白了?” 小女孩重重点头道: “嗯,我明白了!我也要做一个有本事的人!” 马皇后含笑点头。 陆知白拍起手,率先道:“感谢皇后教诲,大家鼓掌!” 于是响起热烈的掌声,很多人脸颊泛红。 朱长乐则是暗笑,只觉得陆知白有意思。 看过了女校,马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 百姓们纷纷跪地相送。 马皇后叫大家起身,叮嘱他们好好过日子。 而凤驾降临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几乎传遍了栖霞。 很多人没见到皇后,却跟着激动,越发感觉栖霞这地方备受皇室关注,真是来对了。 马皇后和女儿女婿一起吃了晚饭,歇了一会,已是黄昏,便打算回宫。 陆知白留客不得,只好道: “早知道母后会来,就把道路两旁的路灯建好了……” 马皇后笑道:“不妨事,有马灯呢。” 送走了马皇后。 陆知白心情大好。 以后栖霞这边的女学,发展要容易许多了。 …… 马皇后回去之后,见到朱元璋。 朱元璋已经得知她下午跑去了栖霞,竟然也没有生气,反而笑盈盈的。 马皇后倒也好奇了,问道:“有什么喜事?” 朱元璋乐道:“北边传回了军情!沐英这小子的行动,比咱预计的还要快些,那军粮就是有用。 恐怕再过几天,他们就能够进入故元境内了!” 这次北伐的将领,他谁都没有用,仍然用的是沐英。 沐英去年在西边,平定西番叛乱,十月才班师回朝。今年年初,便又出兵了。 实在是深受信任啊。 马皇后一听,便双手合十道: “上天保佑,这回可要打个大胜仗!” …… 数日之前。 有了那炒面和压缩饼干做军粮,的确省下了许多埋锅造饭的时间。 西平侯沐英,率领军队埋头赶路,比原计划提前好几天到达宁夏灵州。 之后,他派遣侦察骑兵,打探得知【脱火赤】等人的军队,驻扎在【亦集乃路】。 元朝行政区划是省路州府。亦集乃路,是自河西走廊通往漠北地区的交通要道。 于是沐英带大军出击,渡过黄河,经过宁夏,跨过贺兰山,穿越沙漠,一共经过七个日夜,到达了亦集乃路。 借着风沙的掩护,此时,距离敌人的帐篷,仅有五十里。 沐英把军队分为四路。 到了夜里,士兵们口中衔着枚,不发出声音,悄悄前进。 在夜色和大漠风雪的掩护下,沐英的军队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敌人的包围。 敌人的营帐,还静悄悄的。 沐英眼神肃杀,一声令下,命令发起冲击。 士兵们如猛虎出笼,冲向敌营。 第504章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元军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拿起武器准备抵抗。 然而,沐英的军队早有准备。 点点火光亮起。 士兵们纷纷掷出引燃的手榴弹。 手榴弹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随后在敌营中爆炸开来。 很快就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元军被炸得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有些敌人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有些则试图组织抵抗。 但在混乱中,难以形成有效的防御。 沐英的部下们则趁着硝烟未散,驭马冲入敌阵。 他们士气高昂,奋勇杀敌。 刀光剑影交错,敌人纷纷倒下。 战场上,手榴弹的爆炸声、士兵们的喊杀声、敌人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惨烈景象。 并没有花太久,天还没亮,战斗就结束了。 敌人的抵抗被瓦解。 这里的元军,被沐英的军队彻底击败。 沐英生擒获了脱火赤、爱足等人,全部俘获了他们幸存的部下。 这般轻易就生擒了故元的高官,让沐英觉得有些不痛快。 沐英命令会蒙古语的将士,对俘虏严加审问,打探更多军情。 遗憾的是,并没有得到太多有效情报。 原先,明军收到的情报是脱火赤等人屯兵和林。 但现在,却是在更南边几百里的亦集乃路抓到他们。 亦集乃路=内蒙古额济纳旗 说明这些家伙正在南下,入侵明朝边境! 绝对还有其他的队伍。 沐英加紧审问元军俘虏,同时派出斥候,四处打探。 …… 北元都城,和林。 刚登基一年多的天元帝,脱古思帖木儿,正在王宫中饮酒作乐。 忽然有人来报,说明朝军队来攻,如天神下凡,出现在亦集乃路。 并且已将国公脱火赤的军队打败了! 脱古思帖木儿瞬间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手中酒杯拍在桌上。 “怎么可能?明朝军队怎会突然就到了亦集乃?” 但是再不信也没用,脱火赤等人已被生擒,已成定局。 脱古思帖木儿脸上浮现出怒色,回想起疆域辽阔的大元以及蒙古帝国,再想想自己如今在这大漠中苟且,不由得一阵憋屈。 没办法,他接手元朝的时候,已经不是往昔那般强盛了。 但仍然保留了一定的实力。 他手下仍有许多文臣武将辅佐。 甚至,洪武十一年,天元帝即位之初,朱元璋曾派使臣去吊唁老元帝元昭宗,想在北元新大汗即位之初,与之达成和解。 但天元帝并没有理会,还杀死了明朝的使者。 因为,辽东附近,有故元太师【哈纳出】镇守着,双方联合,给明朝带来不小的压力。 天元帝有雄心壮志,一直想要恢复大元的荣光。 孛儿只斤氏的后人,绝不能给祖先丢脸! 脱古思帖木儿召集臣子议事,而后命令太尉蛮子、驴儿等人,率军出击,要将明军打出去! …… 沐英生擒了一批俘虏,却并未离开。 但每天消耗的粮草增多,大军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虽没从俘虏口中问出情报,军中斥候却发现了元军的行踪! “启禀将军,东北方向有骑兵行动的痕迹!领军的可能是故元的太尉!” 元朝官职混乱,对面到底是什么身份,沐英也不是很关心。 沐英想了一想,笑道:“既然有敌人,那就再好好打一场!” 话是如此,他却做了细致周密的部署。 附近有一片小山,可以看做天然的障碍。 在山前,沐英命人连夜施工,造了一个地雷带! 这新式火器,还是第一次使用,所有士兵都很小心。 但配合好用的工兵铲,倒是布置得很快。 到天亮,就布置好了一片长宽摸约都有半里的区域。 之后。 沐英派了一队骑兵,前去勾/引北元太尉的兵马。 最初敌方还谨慎,但被骚扰的次数多了,就忍不住了,开始还击。 结果,越打,元军出动得越多。 明军将领配备了双筒望远镜,在基本一望无垠的大漠,很好用。 眼看元军已经上钩,明军便按先前的计划,把元军引进了地雷阵中! 大明的骑兵是从旁边跑的,元军却没留意到,阵型稍乱。 马速极快,眨眼就能冲出上百米。 黑压压的骑兵,踩踏在地雷阵上面。 但短时间内却没有动静。 沐英微微皱眉,怀疑是不是天气太冷,火药都冻住了? 不久之后。 轰隆一声巨响! 终于有一个地雷爆炸了! 这动静,把许多马匹吓了一跳,元军阵型立刻就乱了。 紧接着,有更多的地雷爆炸,连环炸开! 砰砰砰! 巨大的响声,不绝于耳。 元军阵型彻底散乱,一时间人仰马翻。 这时,大批的明军,从前方杀出来。 他们却没有靠太近,而是使用弓箭。 箭雨纷飞! 这之后,才是短兵相接。 元军士气低落,根本不是明军的对手。 沐英再次俘虏了故元的太尉,及其手下。 之后,又去了太尉的营地,接手了许多物资,可谓收获不小。 唯一的问题是,有些地雷没有爆炸,还要一个个拆出来。 幸而之前做了记号。 …… 北伐军大获全胜的消息,不到半个月,就传回了京师。 三月十五的大朝会上。 得知这个好消息,满朝文武,都露出喜色。 不仅是因为打了胜仗,也因为朱元璋心情好,就会少发一些脾气。 朝会上,朱元璋表态道: “此番沐英俘虏的元朝将士,超过一万五千人!如此的大功,待大军班师回朝后,论功行赏!” 想了一想,他又说: “工部研制出新式军粮,节省时间,又有望远镜、地雷等物,亦有功劳!” 陆知白和工部几人,便谦虚了几句。 其他大臣则是好奇的望向他们。 大家平日里也不是很关注工部的进展,这时才大感意外。 新上任的工部尚书薛祥,则是侧目,看了陆知白一眼。 他刚来的,功劳跟他没关系。 以往,是对这个驸马的事迹略有耳闻。 但现在到了工部,了解详情,薛祥心中有一丝不满—— 你发明了一些东西,就可以不来上值吗? 第505章 薛祥上任都一个多月了。 印象里,只见陆知白去过一次工部,晃了下就走。 比见皇帝还稀罕。 这像话吗? 陆知白听着朝政,心思又开始飘飞。 他觉着,老朱能不能有点雄心壮志?这就满足了? 多囤些兵马,直接杀到北元的老巢去呀! 这么保守干啥,激进点! 但这非朝夕之事,他寻思着提点建议。 于是朝会结束后,陆知白就去了武英殿。 没成想薛祥后脚也到了。 倒也不是啥私密之事,两人一同进殿。 陆知白拱手说道: “陛下,儿臣提议,在居延海设置千户所,牢牢把控那片区域,当作北伐据点!往后军事行动也会便利不少。” 居延海就在亦集乃路附近,那是个湖泊,周边水草肥美,在大漠里自然条件算是相当不错了。 可这么好的地儿,朱元璋一开始没拿下,过了十多年才设立据点。 朱元璋闻言,不由得诧异地瞅了他一眼: “你还懂军事?” 陆知白老实道:“略知一二。” 他前世常跟人对线,在各种论坛里晃悠,资料看多了些而已。 朱元璋倒是认真琢磨了片刻,点头道: “这事儿咱得好好想想。要是设千户所,那边就跟前线差不多,少不了要派大军驻扎……” 朱元璋回神,又看向薛祥,问道:“薛尚书,你有何事?” 薛祥拱手,瞄了陆知白一眼,说: “臣以为,侯爷既然是工部右侍郎,应该多把心思放在工部事务上。若是工作繁杂,咱们可以一起商量商量。” 这话说得委婉,其实是在说陆知白懒散! 朱元璋听了,忍不住好笑地看向陆知白。 陆知白颇感意外,看向薛祥,说: “薛尚书有所不知,我是春和大学的院长,又管着栖霞那边,如今真是分身乏术啊…… 工部人才济济,事务也早有章程。若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务必要说出来嘛。” 其实,他就是挂职摸鱼的,只是薛祥刚来,不太清楚。 朱元璋现在已默许了陆知白摸鱼。 要是换了别的官员,早就屁股开花,人头落地。 但,陆知白不去工部,却也干了许多实事,所以朱元璋并不觉得他有错。 陆知白还得用到各种工匠,在工部挂职会方便许多。 朱元璋和起了稀泥,说: “薛尚书认真负责,很不错。不过,陆侍郎身兼数职,有时耽搁了工部的事儿,你这尚书,补上就是了。” 既然朱元璋都这么说了,薛祥还能怎么说。 只好点头应是。 陆知白却手扶额头,哼哼唧唧的说: “哎呀,父皇,我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好像用脑过度,脑袋都有些疼了…… 您平时日理万机,可真是不容易啊,一定得保重龙体哦~”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哼了两声,心想: 干这点事儿你就头疼,咱天天批那么多奏疏,岂不是脑袋都要疼掉了! 薛祥一脸无语:“……” 朱元璋摆摆手,说道:“行了,你多歇着吧。没事就退下。” 两人告退。 出了大殿,薛祥微微低头,在琢磨—— 十八岁的老年人要多歇着,五六十岁的小伙子好好干活? 陆知白笑着看向薛祥。 他其实不怎么在意,薛老头才到工部不久,为人又正直,没什么错。 以后别老是说就行。 薛祥没率先开口,陆知白笑道: “薛尚书,栖霞那边改进火枪,成效显著,估计再过些日子就能造出成品。到时请你去试枪。” 薛祥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两眼,没再言语。 第506章 到了路口,两人告个别,分道扬镳。 陆知白回望他一眼。 薛老头是个好官,在地方上政绩很好。 离任的时候,百姓痛哭,焚香祷告,盼他能再来。 但明年,老薛不知被哪件事牵连了,廷杖而死。 唉,老朱真是浪费人才啊。 …… 高丽王宫。 气氛紧张慌乱。 高丽的小国王和一群权臣,得知北元大军吃了大败仗的消息,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北元和高丽的关系很复杂。 最开始,大蒙古国时期,蒙古攻打高丽,打了好几十年,才让高丽低头称臣。 后来忽必烈建立元朝,却和高丽关系好得很。 之后,高丽国王世代入元为质子,娶元朝公主为王后,公主生的世子继承王位。 后来,元朝被大明取代。 经过一番交锋,高丽答应向大明称臣,成了藩属国。 但后来,亲明派的国王,被逆臣杀了,明朝使者也遇害。 这时,北元便想趁机让沈王脱脱不花,当高丽国王。 宰相李任仁从中斡旋,扶持了小国王王禑上位,化解了北元安插国王的危机。 可他又怕明朝追究上任国王被杀害的事,所以在外交上,又偏向了北元。 但高丽仍然是大明的藩属国。 简单来讲。 高丽认了两个爹,大明爹和元爹。 现在两个爹干起来了,元爹被打得屁滚尿流! 真够糟心的。 十五岁的小国王叹气说道: “才跟北元恢复友好没几年,他们就吃了这么个大亏,往后可咋办……” 两头外交是宰相李仁任一手操办的,听了这话就不太高兴,道:“陛下,您这是怪我?” 小国王赶忙说道: “父,您别多心,我不过是担心往后的局势罢了……” 他脸上满是忧虑,说道: “也不晓得北元和大明到底谁能胜到最后。咱们夹在中间,可真是难做。” 李仁任看向西南方向,那里是广袤的大明。 他神色严肃地说: “这才打了一仗而已,决定不了什么。 大明现在势头猛,但也不一定就能赢得最终胜利。 咱们得继续跟他们都保持友好,不管谁胜谁败,对我们都不是最糟糕的。” 小国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皱着眉头说: “可是,大明要的贡品,还没准备好呢……” 李仁任面无表情地说道:“先拖着,再拖一阵子。” 小国王还是忧心忡忡,道: “可是如今,我听说大明比以前更繁荣了。他们有个驸马,做出了好多新玩意儿。 这一回打仗,就用了些新火器,大明在一点点变强啊!” 这番话李仁任虽然不爱听,但也知道说的是实情。 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李仁任思索一番,终究是叹道: “年后洪武皇帝又发诏书前来责问,可贡品实在太多,要是能再商量一番就好了。” 小国王思索一番,点了点头说:“就按您说的办。” 李仁任便道:“近日就要派遣使者,去重新商议朝贡额度,顺带要先送些礼物给大明……” 如今的形势,高丽不得不示好。 …… 大明。 陆知白参加了朝会之后,就去春和大学转了转。 他现在不常过来。 新招收的学生见到他,都有些拘谨。 这些少年,满脸都是清澈的愚蠢。 陆知白询问了下学校的猪长得如何了。 又勉励大家,好好养师兄们留下来的猪牛羊。 不要小看这些小事,每一件事里都有不少学问呢。 能把日常的细分领域研究透彻,也能称得上是专业人才。 第507章 之后,陆知白就回到了栖霞,但带了朱橚一起。 另外,楚王妃王瑾,另乘一辆马车,与他们一同去了栖霞。 因她在王府中没什么事,又听闻朱长乐在栖霞办了善堂,而且那边女学兴起,王瑾便想去瞧瞧情况。 朱桢也想媳妇儿了,便叫她过来,还可以给女校帮忙。 正是春日,朱橚过来游山玩水。 栖霞不是什么名胜之地,却也山清水秀,别有韵味。 陆知白同他来到一处河岸。 河边种了绵延数里的桃树,树都不算大,这时稀稀拉拉地开着花儿,远看一片淡淡粉色。 朱橚看了就发笑:“这是什么林子?丑不拉叽的。” 陆知白笑道:“长大了就好看了,这是我造的桃花林,以后就在这里给学生们讲《桃花源记》。 等到果子成熟,可以吃,还可以酿酒、做果脯之类的。” 朱橚想想也是服气,揶揄道: “你以后会讲《阿房宫赋》吗?要不要造一座阿房宫出来?” 他正吐槽着,忽然看到地上长了各种各样的野菜,绿油油、嫩生生的。 朱橚顿时精神一振,四下望了一圈,越看野菜越多,越看越喜欢。 于是叫他的随从,去找铲子和篮子过来。 等东西拿来之后,朱橚兴致勃勃地蹲在地上,亲自挖起野菜来。 陆知白看了一会儿,不由得称奇,好笑道:“五哥,你王宝钏附体了?” 朱橚头也不抬地问道:“谁是王宝钏?” 陆知白想起,王宝钏、三侠五义之类的故事,是在清朝中期才开始流行起来,在明朝流传度不广。 于是就给他大致讲了下王宝钏与薛仁贵的故事。 朱橚听着,评价道:“这男的真不是个东西!” 不过,陆知白揶揄他,朱橚倒不以为意,仍是快乐的挖啊挖。 不多久就挖满了一个小篮子,于是又叫随从去找更多容器。 他在小土山上到处寻找,兴致勃勃。 所谓天皇贵州,即便挖野菜,也不掉价。 陆知白在一旁袖手旁观,夸赞道: “五哥身为王爷,能深入田间地头,体会民生疾苦,真是难能可贵。” 朱橚笑道:“有的穷苦地方,野菜民众也当成宝贝,栖霞却都没什么人挖。可见短短数月,你治民理事已颇见成效。” 陆知白笑道:“现在连老人少年都想尽办法要做工,哪有空挖野菜。” 两人愉快地商业互吹起来。 陆知白又想起了秦王朱樉。 也不知道二哥的《救荒本草》编得怎么样了,感觉应该不咋样。 但朱橚却证明了,兴趣是最好的动力。 朱橚一边挖,一边赞不绝口道: “这野荠菜,多鲜嫩啊,包饺子倒是正好……” 但他说着,又伤感起来,黯然叹息道: “要是四哥晚些走,还可以吃到我挖的野菜呢!” 陆知白险些笑发财了。 朱棣喜欢吃肉,大概是不会多看这野菜一眼的。 陆知白揶揄道:“你晒干了给他寄过去。” 朱橚却眼睛一亮,点头道:“好主意。” 正聊着,有一只兔子从朱橚面前的洞口里窜出来,跑得飞快。 朱橚没追上,不由得失笑。 等过了会,他换个地方挖野菜,突然又有一只兔子窜出来,惊慌失措的逃进了草丛中。 这下朱橚重视起来,笑道:“栖霞的兔子真多啊!” 陆知白点头道:“不错,最近收到了不少类似报告。 或许是在山上修路,把山里的一些小动物吓出来了。 现在数量没那么多,但长期下去,要是闹起兔灾就糟了。” 朱橚好奇问道:“兔子也会成灾吗?” 陆知白点头说:“不错,这东西繁殖太快,又好到处打洞,若数量太多,会损害农田、大坝之类的,成为祸害。” 朱橚若有所思,点头道:“这小东西,还真不可轻视呢。” 陆知白但笑不语,心说,你看这兔子,像不像你大明的宗室? 话说五哥及其后人,是真的能生啊! 明末至少二十万宗室,老五这一脉能占三万…… 朱橚并不相信兔子会成灾,笑道:“多设一些陷阱,抓也给它抓没了!” 陆知白点头赞同,现在栖霞还有不少猎人。 他倒打算组织人手,尝试养殖兔子,也算是一项小产业。 等半下午,朱橚挖了不少野菜,送给陆知白一些,说还要挑好的送到宫中。 陆知白笑说:“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朱橚笑道:“你要不要进宫,晚上一道吃野菜。” 陆知白想了一想,真有些意动了,换换口味也不错,何况是进宫蹭饭。 于是两人又返回皇城中。 朱橚当真把一篮子鲜嫩野菜送到了马皇后那里。 马皇后见之,想起许多往事。 她忆苦思甜之余,竟要亲自下厨,做野荠菜饺子。 陆知白快乐的蹭了一顿饭,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何况是皇后亲自做的。 而那微苦的味道,吃得朱元璋连连点头,对朱橚采挖野菜的行为大加赞赏。 他思索一番,道:“传令下去,往后太子与诸王应多吃民间蔬菜,尤其是野菜,与民同食,好使他们晓得百姓衣食艰辛!” 陆知白嘴角微弯。 朱橚却懂了,笑道: “父皇,对驸马也应这般要求……” 陆知白笑容渐渐凝固了。 你礼貌吗? 第508章 朱元璋听了朱橚的提议,再看向陆知白,就笑着点头赞同道: “公主与驸马,同样如此,每季都需食用民间饭食。” 陆知白瞥老五一眼,拱手道:“谨遵陛下教诲。” 朱橚奸计得逞,在一旁乐呵。 朱标看着他们二人眉眼官司,也露出一丝笑容。 兄弟间这般温馨的相处,其实也挺好。 朱雄英摇头晃脑道:“野菜饺子好吃~” 朱橚笑说:“好吃你就多吃点!” 用过晚膳,陆知白出宫去,与朱橚闲聊,得知李善长前两日致仕了。 这家伙,洪武四年就辞官一回了,但后来又踅摸回朝中。 这一次,是真的退休养老了。 李善长是唯一封国公的文官,在百官、民众心中的威望可想而知。 胡惟庸案之后,朱元璋废丞相、废中书省,想独揽大权,再明显不过。 李善长已经位极人臣,六七十了,退休才是明智的。 陆知白得知消息,不意外,但有点遗憾。 还想和这老狐狸们多学学演技呢,这就走了啊~ …… 三月底。 栖霞火器作坊里,新式火枪,终于是稳定的造出来了! 而且有两种,燧发枪与击发枪。 陆知白和朱桢亲自去试了枪。 效果嘛…… 陆知白很平静。 因为他是摸过真枪的。 大学军训的时候有打靶,用的是退下来的老式56步枪。 这火铳再如何改进,也比不上现代装备。 朱桢却兴奋极了,握着新造出来的击发枪不肯撒手,满脸都写着想要。 朱桢道:“这可比火铳好玩多了!上弹也快很多,姐夫你真是神人啊!” 说着又星星眼的道: “改进火器,又是大功一件!” 陆知白笑道:“别老惦记着功劳,功劳是做实事的副产品,不是目的。得了,我先进宫去了。” 他吩咐一批工匠,带上一些新火枪,先前往工部火器监。 他自己则是进宫去了。 奏疏都没来得及写,直接口头呈报这个好消息。 朱元璋一听,双目便亮了。 他并不怀疑消息的真假,却好奇效果如何。 朱元璋道: “火药是个好东西,但火铳嘛,实话说,对咱打天下的作用,比不上火炮。上弹太慢,风雨天不能用。 真正有用的是大型铳炮!轰隆几下子,陈友谅的船,就一艘接一艘的沉了……” 陆知白笑道:“这是自然,起码口径大。” 朱元璋却笑看着他,道: “咱是说,你若有空,叫人把火炮也改良一番,岂不威力更大。” 陆知白点头应下。 火炮也要改良。 等更新完了装备,就得出门打怪去…… 新火枪事关重大,朱元璋来了兴致,差遣宫人道: “去叫工部尚书到午门外等着,咱们一起去火器监试枪!” 火器监这样危险的地方,自然不会设在皇城,而是在城外。 午门外。 薛祥行过礼,便询问起了此行的缘由。 朱元璋笑道:“路上说。” 于是君臣一起上了御车。 路上,陆知白略作解释。 薛祥神色凝重,听得连连点头,却满脸诧异之色。 其实薛祥几年前,就做过工部尚书,对工部事务比较清楚。 所以,他当然知晓,要改进火铳,难度有多大。 但离谱的是,陆知白带着工匠一下子改良出了两种方案?! 这已经不能用人才来形容了,应该是奇才。 霎时间,薛祥就想到了民间的话本子,知白,描绘成仙人弟子下凡,原来是有原因的。 终于到了火器监。 朱元璋与薛祥都伸长了脖子看。 工部在火器监这边的一个典吏,连忙过来行礼。 他也懵逼着呢,怎么突然就有工匠带着新火器过来了? 陆知白笑说: “之所以在这里试枪,是为了和原先的火铳对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今天开始,火铳注定要被嫌弃。 朱元璋瞄了一眼老式火铳,就懒得看了,拿过改进后的火枪,翻来覆去查看。 陆知白在一旁介绍道: “这个是燧发枪,里面有燧石,用来打火,点燃火药……” 新式火枪比原先的体积大一些,枪管也要更长,还有个大“屁股”,结构明显复杂许多。 朱元璋又拿起另一把新枪查看。 陆知白介绍说: “这个是击发枪,里面用了雷汞,这东西是以很复杂的手法提取的,点火更稳定,但工艺要求和造价,自然也更高……” 薛祥却是专业的,很快就抓住重点,立即问道: “这新式火枪,竟然是从后面上弹药的?!” 陆知白笑吟吟答道:“不错,从前面上,效率太低。” 朱元璋也留意到这点,眼睛微亮,问道: “在后面上弹,果真会快一些吗?” 陆知白自然是点头。 后装弹膛的原理复杂,他没办法讲清楚。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当然因为上辈子就爱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特别是b站的穿越必备系列,他都认真研究过,原本是为了和论坛网友对线,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薛祥满脸的若有所思道:“真是奇思妙想。” 朱元璋大手一挥,道:“来人,试枪!” 试验场上,一排靶子已经立好。 两名工匠各自持着新老枪支,同时开始上弹药,而后举枪射击。 拿新枪的工匠并不熟练,但新式枪发射流程比老式的简单许多,直接扣动扳机就行了。 老式火铳却要先从枪口倒进定量的火药,然后再点火,发射之后还要吹灰…… 所以新枪已经把靶子射了几个窟窿,老枪才刚刚点火。 朱元璋并不下结论,道:“再射两轮。” 连续射击,对比更加明显。 新火枪在射程、装弹速度上,都是完胜! 老的火铳用了几次之后,枪管非常烫,还需要晾凉。 新式的能扛更久。 朱元璋微微点头,神色却凝重了许多,道: “不错,确实有诸多改善。” 薛祥也是跟着颔首,亦拿了一支新枪查看。 朱元璋盘算了一下,道: “若大规模装备,一个照面,敌军先废一半!但这装弹,能不能再快一点?” 陆知白道:“现在的条件,快不了了!不过,我有一计……” 第509章 即便把火铳改成了霍尔式后装弹的燧发枪,但每分钟的上弹速度,依然只有六到八发。 这比起之前,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以后还得接着改进。 可现在,这水平,已足够碾压全世界! 老朱真是飘了啊,新火枪已经这么强了,还想要更强。 陆知白寻思着,以后要多卖惨,叫屈。 不然老朱还以为,做改进、技术迭代很容易呢。 朱元璋盯着陆知白道: “你有什么法子,能解决装弹时的空档问题?火铳手需要特别训练,要从其他兵里练,又加大了难度……” 陆知白笑道: “一个人装弹慢,但如果有两批人轮换射击,空白的时间是不是就显得短了? 那如果三批人轮换,就更短了。要是有四批,五批,那可就……” 他言尽于此。 朱元璋连忙问道:“那会怎样?!” 陆知白老实道:“人太多,站不下了。” 薛祥这种严肃老头,闻言都瞪大了双目,险些噎住。 朱元璋更是轻笑出声,道:“你敢消遣咱!” 陆知白只是微笑。 朱元璋却已笑容满面,夸赞道: “你这脑瓜,果然好用。这法子极妙!这么简单的办法,怎么咱先前想不到呢?” 陆知白连忙说: “这是我看儿童玩耍得出的灵感,父皇日理万机,自是没有这般闲心。” 他总不能说是抄沐英的。 其实在沐英之前,宋朝就有过类似的三段射击法,但那是偶然的现象。而沐英将之变成了制度,加以推广。 那是一年后,西征云南的事了。 朱元璋对这多段射击的主意很满意,却道: “办法虽好,若配合不当,还是不成的……需要专门训练火铳手。” 他露出深思之色,道: “这火铳改进之后,会更为重要,是我大明制胜法宝!以后军中……” 有工匠在场,朱元璋并未说太多。 但陆知白和薛祥却都明白,以后,是要设专门的火枪军了! 明初的军事实力极强,军队人数约在130-180万。 正是从洪武十三年开始,老朱规定,军队中十分之一的士兵,必须装备火铳。 此时,朱元璋握着新火枪,仔细端详,连连点头。 可惜身边没有嘴替,他只好自己道: “驸马率工匠改进火铳,此乃大功,咱竟有这样聪慧的女婿!” 陆知白含笑道: “父皇过誉了,这种利国利民的事,普天之下谁不想做呢?只是,许多人只能想想,做不到罢了。” 言下之意,对啊,我就是聪明啊~ “……”薛祥原本想说点什么,闻言又看了他一眼,颇感无语。 朱元璋亦是有些无语,随后却笑起来。 这孩子,就是年轻,年轻真好啊…… 薛祥终于开口,客观公正的道: “陆侍郎此举,的确大功于朝,将来带来的收益,不可估量。此功足以封伯!”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陆知白可以只挂名,不去工部当值。 大功跟玩儿似的,如果还能老实的每天点卯,按部就班,那堪称圣人了。 朱元璋点着头,一脸欣慰与嘉赏。 暗地里,却有些惆怅起来。 好小子,十七八岁就封侯,还立这么多功劳,以后咋赏啊? 那地雷、军粮等物,还没论功行赏; 小陆先前还把黄如琢带了回来,搭上了黄森屏这个海外将领,大明以后极有可能直接获得一片海外领土,这个功劳远胜于军粮等等! 更别说,能活人无数的番薯,在育苗。 现在又改良了火枪,这是能受用无穷的东西…… 嘶! 去年十一月封侯的时候,朱元璋没让世袭,就是想着以后再赏。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等到沐英班师回朝,论功行赏,也该给陆知白结算了。 …… 既然有了新火枪,老朱又下令,再征集相关工匠,扩大生产规模,早日给军中装备上。 以后火器监就要没日没夜的造火枪了。 陆知白又道: “四哥早就盼着这一天呢,可惜他早已就藩,不能尽早得知消息。 他素来喜爱火器,如今造了出来,我想送他两把……” 火铳对亲王来说,又不是禁物,这其实不算事。但他谨慎嘛,有事都报备。 朱元璋就喜欢这般规矩的人,闻言点头道: “那便给他吧,也好早日熟悉,往后用得着。” 试完火枪,陆知白便快乐地返回栖霞。 他一点都不操心有没有封赏之类的。 该有的自然会有,急什么呢。 …… 栖霞的官署中。 陆知白查看学生们的情况。 来实习已有一个多月,大多数人都摸上了正轨,倒也有模有样的。 这官署,就是他新建的办公区域,有数个部门。 最重要的,就是课税司了。 现在大头是工商税。 这工商税,除了规模太小收益极低的不用交税,对其他的人一视同仁。 哪怕规模再大,背后有皇亲国戚,在栖霞开作坊、挖矿、做生意,也一样要交税。 不服? 不服也没办法,当时封地的时候,朱元璋就说过了,此地的种种政策,只要别太离谱,陆知白皆可以做主。 有极少数的商贾,的确有所不满,他们背后有人。 但磨了些日子,确实没有办法,只好照着规矩办。 因为栖霞这边,管理精细严格。 除了户籍人口之外,长住六个月及以上的,要建档、办居住证;长住三个月的,也要申领另一种证件;其他刚来的,也要各种登记。 虽说这样麻烦,但效果也显而易见,有了事很容易查。 有一些人,想暗地里找人搞事,都怕留下痕迹。 这税收,主要是算学好、脑子清楚的学生在做。 一开始,他们也手忙脚乱,不太会做。 朱标给了四个文吏,还得分去其他的部门,而且他们对税收也不太懂。 所以,陆知白找上元县县衙要了两个小吏过来帮忙,先把学生教会。 结果。 伙食太好,领导没有架子,同事关系简单,工作也不复杂…… 这两个小吏乐不思蜀,不想回去了! 虽说这边太干净了,少了许多捞油水的机会,但心情好啊,还能学到些东西! 知县张允之已是派人催了数次了,皆被他们推脱。 实在无奈,只得亲自登门要人。 第510章 张允之来到栖霞官署,还没进大门,首先就被门上的对联吸引了。 上头写着: “百姓日用即为大道, 吃饭穿衣亦是人伦。” 横批是“经世致用”。 张允之凝视着对联许久,反复琢磨,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之后。 进门第一件事,是被看大门的检查身上有无携带利器。 至于他的身份,无人关心,只问他来做什么。 得知来拜访陆知白,便叫他去大厅排队等着,自会有人通传。 张允之心中暗叹,已经做好了等个把时辰的准备,毕竟人家是侯爷呀。 进了大门,当先是会客大厅,对面是个狭长的院子。 院子左右两排房子,每间屋子旁边墙上,都写着斗大的字。 张允之一眼就看到了课税司,连忙过去瞧那两个未归的小吏在忙些什么。 陆陆续续有民众进入课税司,可见此司的业务最为繁忙。 进了课税司,房间分成两部分。 大部分是一个厅堂,许多人在这里排队等候。 对面有一些玻璃窗口,文吏就坐在后面办公。 张允之睁大双眼,这形式,可谓新奇至极。 可以看到文吏在里头做些什么,让人既好奇,又安心。 一个身穿栖霞官吏统一工作服的少年,招呼他道: “你办什么业务?先领取号码,排队等着叫号吧。” 张允之自曝身份,说明来意。 少年点头笑道:“那你便去会客厅稍候。院长今天在此。” 张允之假装没看到那两个低头忙碌的小吏,先去等着了。 原本以为要等许久,没想到很快就被通知,去陆知白的办公室。 双方寒暄一阵子。 陆知白不喜欢废话,开门见山地道: “张知县是为了那两个文吏吧,他们不愿意离开,我也没有办法。” 张允之无奈笑道:“此地贵人多,他们愿意多沾沾喜气,也是人之常情。” 他早听说,楚王殿下现在成日地在工地上监工,监督修路、挖水库。 连王爷都如此深入民众,更别说公侯子弟,乃至普通学生了。 张允之刚才好像看到,窗口后面坐的,有个是吉安侯陆仲亨的嫡子陆贤。 陆知白笑盈盈地说:“不是贵人多,是因为我采用了绩效制度。” 张允之不解道:“这倒要请教一下了。” 陆知白笑道:“每个部门有一些考核标准,若完成了任务,每个月就会有些额外的奖金。 哪怕是临时雇佣的,也一视同仁,做一个月就有一个月的奖。上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呢,他们当然还不想走。” 张允之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官是朝廷选派的,但吏不是。 吏由官署发工钱,或者谁雇来的谁发钱。 所以,吏的待遇不怎么样,因此才会衍生出一些吃拿卡要的规矩。 张允之想了一想,便问道: “那课税司每月的奖励不少吧?栖霞需要这么多吏员,想必税收有不少……” 陆知白道:“平均算来,每日大约二百贯钞,也有一些实物。” 张允之闻言,吃惊不小。 一个月就是六千贯,一年就是七万贯! 但栖霞仅仅是一乡之地。 他着实是震惊,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繁华啊!” 张允之彻底好奇了,神色也恭敬凝重许多,请教道:“不知侯爷,是如何做到的?” 陆知白说:“其实也没什么,第一步就是搞些建设,包括开矿。人口开始流动,就会带来繁荣。” 张允之思索一阵子,有些不赞同道: “侯爷说的是修路这类的工程营造?其他地方也有,却并未出现这等繁华景象。” 第511章 陆知白见他还算爱思考,也不会不懂装懂。 爱学习好啊。 他便细致地解释道: “第二步,就是出台一些新政策并且执行,鼓励工商业发展。 再加上这边得天独厚的矿产条件,会吸引一批胆大的先行者,比方说矿场主。 他们会带来一些工人,人多就要吃饭,粮食等也要运来,车马行、客栈等也跟着发展,所以还得修路。 另外我办了一些作坊,许多民众都来找差事。其他商人有样学样,也都纷纷开了作坊,就要雇用许多人手。 雇工得了工钱,就会买东西,开店的便赚到了钱…… 这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从一开始,栖霞就处在一种积极的情绪中,所有人都觉得它会往好里发展,纷纷过来添砖加瓦,于是,栖霞就真的变好了。” 张允之听了,连连点头:“因地制宜,因势利导。侯爷是个高人!”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陆知白年纪轻轻的,就凭自己本事封了侯。 不服气不行啊。 陆知白但笑不语,开始喝茶。 张允之思索一番,却眉头微皱地说: “只是这个,其他地方想学,恐怕也学不了……关键是当地的条件,以及主事人的身份。” 陆知白倒是笑了,道:“张知县若愿意,有些举措也可以尝试。” 张允之露出苦笑,叹道: “这京县的县官,太难做……今年年末的考评,不是最下等就谢天谢地了。” 陆知白只是笑。 嘿嘿,反正考评不合格的又不是他。 张允之其实有些动了心思,但是改革需要勇气。 尤其是在京县这种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地方。 他真是越想越佩服陆知白。 但张允之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是要人。 那两个文吏好歹也是老手了,县衙的事情也繁多,哪有一直待在外面的道理。 陆知白本来没故意卡他,叫那两个文吏来见他。 知县都亲自来了,那两人也只好恋恋不舍地回去。 就算他们走了,课税司也会照常运转。 学生们虽然手忙脚乱,但慢慢的已可以独当一面了。 …… 陆知白回去,做了一个小蛋糕,纪念新婚一周年。 不知不觉的,他已经穿越一整年,成亲也一年了。 再过几个月,就会有孩子了。 地位与生活,比起刚穿越时,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他希望以后也能这么顺利下去。 眨眼到了四月底,夏天明显来了,天气逐渐热起来。 朱长乐的肚子也越发大了,像是塞了一个圆西瓜。 陆知白每次看,都感觉胆战心惊。 预产期只有两个月了。 所以四月底,他便送朱长乐回京城的府中。 暂时不来栖霞了,生完孩子再说吧。 而且,他几天后还有要事。 再过几天就要到端午节了,这种重大的传统节日,是必须抓住的商业机会。 另外,《明太祖实录》中说,五月初三,会有天雷落在宫中。 果然,五月初一就开始变天了。 阴雨绵绵,气温也是骤降。 到了初三那天。 吃过早饭之后。 陆知白就带上他画了好几个月的世界地图,装在一个长匣子中,心急火燎地前往宫里。 一路上他都在观察,尤其是武英殿附近的宫人。 大家神色没有异常,很好。 尽管天边雷声隐隐,但现在还没落下来。 现在,他要来赌史书记载到底对不对。 如果不对,那一年来积累的人脉,马皇后、标哥、朱雄英等人可就派上用场了…… 第512章 朱元璋这皇帝的生活,规律而枯燥,仍然是朝会之后,就来批成山的奏疏,好似永无解放之日。 只是沐英已经快要班师回朝了,老朱这些天的心情倒不错。 陆知白先请安,与他寒暄了几句。 朱元璋漫不经心地一抬头,便好奇地问道: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那么长。” 陆知白的心开始怦怦跳了,但他面不改色,笑道: “儿臣近来做了一梦,把梦中场景画出,特意请父皇评鉴。” 朱元璋听了,并不怎么感兴趣,道:“知道了,放着,咱有空再看。” 陆知白将东西交给宫人,却说:“陛下,还是先看看吧。” 朱元璋看他一眼,眉头微皱,感觉到古怪。 他却没有多说,便叫宫人把那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幅装裱好的卷轴。 当那卷轴徐徐展开,便露出一幅接近球形的图案。 朱元璋的目光,先被最上头的四个字吸引了,不禁皱眉道: “万国舆图?好大的口气!” 说着,他仔细查看起来。一眼就看到大明在地图的最中间。 随后,朱元璋的神色却微微变了。 大明在地图上,竟显得那么小。 这地图,好大。 蓝色的地方是海洋,土黄的叫大陆。 大明只占了整块亚欧大陆的东南一角。 朱元璋先看周边,对比了几个熟悉的国家的位置。 譬如高丽、倭国、北元等等,皆是准确无碍。 难道真是万国舆图? 他猛地抬起头来,盯着陆知白问道:“你从何处得来此图?” 陆知白面不改色道:“梦中所得,我老是做一些古怪的梦……” 朱元璋压根不相信,再低头去仔细看着地图,神情惊疑不定道: “这是整个世界?怎么可能,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的目光往大明西边望去,立刻就看到了帖木儿帝国。 霎时间,朱元璋神情大变,炸了毛,怒声道: “帖木儿!怎么还有一个帝国在大明近侧?!” 朱元璋的神色极为凝重难看。 帖木儿,一看就是个蒙古名字! 陆知白就知道朱元璋最先看到、有反应的一定是帖木儿帝国。 没有什么比蒙古和北元,更能刺激他的神经。 陆知白严肃说道:“此事千真万确,此国创立已有十年了。其皇帝四处东征西讨,要恢复铁木真的荣光…… 以后这帖木儿会派人来朝贡,陛下千万不要相信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朱元璋猛然起身,飞步朝他走来,气势犹如猛虎下山。 陆知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往旁边躲。 朱元璋却一把抓住他,大手捏住了他的脸颊。 陆知白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老朱怎么回事?动手动脚的。 朱元璋松开手,感受着手上的温热,死死盯着陆知白道:“你真的是人?” 陆知白一脸诧异,不可思议道:“要不然我是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朱元璋会往他不是人上面想…… 朱元璋神色怀疑地问道:“做梦能梦到这万国舆图?咱根本就不信!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陆知白神色坦然。 无法解释的事,那就不解释啊,为什么要解释? 他指天发誓道:“我从不说谎,此图为真,请上天降天雷劈我!” 朱元璋听了,顿时被气笑了,说: “咱从来只听说,说了假话被天打雷劈的……行了,休要再胡言乱语!” 朱元璋走回御案前,叫宫人把所有奏章都拿开,腾出地来,皱着眉头,仔细研究起了这舆图。 过了会,他抬眼看了看上方。 虽然天空中雷声滚滚,但并没有雷降下来打陆知白。 朱元璋心道:小子胡言乱语! 但是这舆图,一时间确实难辨真伪。 朱元璋心中琢磨了一阵子,摆手说:“这图咱留下了,你先退下吧。” 陆知白心中颇有些遗憾,但只好退下。 他虽知道今天有雷,却不知道具体时间啊。 朱元璋的反应也没有想象中的大。 老朱一辈子各种风浪见多了,不会轻信一张图。 更何况,现在还有白莲教的妖人作祟,他们种种玄奇说法更多。 陆知白磨磨蹭蹭地退了出去,在宫中长廊上漫步。 他打算先等等。 不时有闪电划过,雷声震耳欲聋,似要将天空撕裂。 约莫一盏茶时分。 一道闪电刷的亮起,而后几乎同时响起了雷声。 声音之大,简直近在咫尺,让人心脏发抖。 皇宫中许多人都吓了一大跳。 陆知白却是心中一喜,朝那咔嚓落雷的方向望去。 坐着的朱元璋,甚至感到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他长眉一拧,对身边的宫人说:“去探探发生了什么!” 宫人冒雨出去。 之后又略有些慌张地跑回来,忐忑地说: “陛下……谨身殿……遭雷击。” 朱元璋听了,面色微变,刷的站起身来,思索片刻,亲自快步走了出去。 陆知白在外等着呢,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他努力地压下嘴角,做出担忧焦虑之色。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他们来到谨身殿对面。 隔着雨幕,便看到地上掉了几块明黄的琉璃瓦。 屋顶上的瓦片,还有焦黑之色。 确实是被雷击了。 朱元璋有些失魂落魄地呆呆看着。 等回过神来,他猛然吩咐身边的人道: “来人,把驸马押到武英殿偏殿中,不准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