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夏油杰重生后创飞一切》 第一章 狂狂之梦 百鬼夜行事件后黄泉之国 “结果呢?那个男人看到妾身居然头也不回地就跑掉了,不管妾身如何哀求和挽留,他也没再看我一眼。”美丽女子穿着华丽古典的和服满含幽怨说道。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和他共同创造国家,妾身真是被他的甜言蜜语哄骗了,那男人真差劲。” 美丽女子抬手用和服的袖子掩住小半边脸,低声抽泣起来,那声音听在夏油杰的耳朵里蔓延出无限的冰凉,他不是很能理解眼前的处境。 老实说百鬼夜行事件中无论是被乙骨忧太痛揍导致的濒死,还是昔日挚友五条悟的最终处决都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不甘心,但是可以接受,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 刚刚死去到达黄泉国度的夏油杰明显对眼前强拉着自己喝茶的美丽女子一头雾水,只能思忖再三犹豫开口道。 “啊,这确实很过分呢夫人,那什么,现在我是不是应该去走往生通道了,那么就不叨扰夫人了。” 说完夏油杰站礼貌起身准备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黄泉之国谁都没有来过可眼前的景象着实超出意料之外,他和美丽女子身处茶室一样的房间里面,但当夏油杰站起身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无路可去。 在人类血肉形成的巨大湖泊之上,他们所在的地方如同一小片孤岛。 唯一的落脚之处么,看样子无处可逃了,夏油杰心道,只能再次跪坐在美丽女子的对面。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离开我。”美丽女子放下掩面的手,重新看向夏油杰的目光似是带上一丝怨恨。 “没办法啊夫人,无论怎样我已经是个已经死去的人了,无论生前死后,该做的事情总是没有变的,现在就是应该往生的时刻了,死赖着不走可逊毙了。”夏油杰说道,并且静静打量美丽女子,对她的身份心底倒是有了几分把握,可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谓是一头雾水。 啊~~真是生前死后不得安生,夏油杰不由得在心底叹气。 “啊啦,真意外啊,妾身以为你会更加的不甘心一些呢?毕竟是闹出了百鬼夜行这等闹剧之人。”美丽女子展颜微笑,在此黄泉之国一片孤岛之上,在蜡烛昏黄的光晕之下,竟然让夏油杰的心剧烈的悸动起来。 “别取笑我了,当着黄泉之主伊邪那美的面前说百鬼夜行,感觉像是小孩子过家家被大人夸奖一样,太羞耻了。”夏油杰说道,伸手抹去脸上的血迹。到了黄泉国度之后他就一直保持死前的姿态,弄得脸上的血无论怎么擦拭都无法消散,弄得夏油杰左眼的视线总是蒙着一层血雾。 “哪里哪里,我觉得夏油君已经做到极限了,如果真能获取祈本里香,现在你的全人类灭绝计划恐怕已经成功了”伊邪那美姿态优雅的端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茶杯静静啜饮,好似只是在和朋友闲聊一般说起那恐怖的计划。 “我失算了,没有回头路,已经输了。”夏油杰看向茶室外的血河因为他说话的声音产生微微的涟漪,他感到有些疲倦,可是这个茶室没有扶手,自己只能跪坐在伊邪那美对面。 就是这样!夏油杰心道,先以退为进,看看这位黄泉女王究竟意图如何。 “真是死了之后还要耍花招的男人,妾身听得见无数来到黄泉之人死前的心声,本来都是权当解闷的东西,不过只有你的声音很特别。” 伊邪那美说到这里露出仿佛吸毒一般迷醉的表情,嘴角咧到耳后十足的渗人,口水不断流出,长长的挂在嘴边,滴落在华丽和服上面。 “你在最后说想要获得祈本理香,比一点一滴获得诅咒方便很多,非常想要,想要的不得了,下次一定要得到!”癫狂的伊邪那美已经拒绝继续伪装成人形,直接在小小的茶室膨胀起来,变为身上蛆虫聚集,脓血流溢,形似蛇或者龙,无数眼睛聚集在头部的姿态立在夏油杰面前,张开布满尖利牙齿的大嘴发出刺耳尖叫的鸣音。 “可你最后在心里说的是,终于结束了。” “这是何等的丑态!!” 伊邪那美震怒的吼道。 “没有五条悟那六眼的神力、也不去正经收集可能派得上用场的手下、甚至踏踏实实的积蓄实力都不肯!!你压根没想着赢吧!卑贱的家伙!” 伊邪那美产生的威压登时将茶室掀翻成无数破片,夏油杰被吹飞到黄泉血河之中不断浮沉,终于抓住一块残存的木板,他艰难的抱在怀里让自己的身躯浮在血河上,静静的看着伊邪那美发疯。 “请您多少体谅一下,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百鬼夜行确是场豪赌,但也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在那个时候获得祈本理香,迟早会被高专赶尽杀绝的。”夏油杰嘴上谦卑,心里却涌现起喜悦的情绪,现在的状况很难说自己已经死了,他还有思维和意志,所以骨子里在高专和五条悟厮混所沾染的恶劣性格此时占了上风。 “所以快点让我去往生吧女王大人,和你们这种神明不同,咒术师也好,人类也罢,都只是未开化的猴子而已,我已经放弃了,没想到真的有神的存在,太失望了。” 夏油杰说完后意料之中迎来了更大的滔天怒火,伊邪那美掀起的血浪把他拍进了河底,在模糊的视线中,属于人类的骨骼和头发都沉在河底,宛如鹅卵石。 还没反应过来的夏油杰被一只巨大的骨爪从河底抓起,没想着控制力度的伊邪那美直接将手中人的骨骼挤碎,在他七窍流血的时候忽又缓下声来说道。 “别一脸丧气的表情,你还有妾身呢。” “再来一次吧,回到现世重新开始,将所有的人类灭绝,只留下你们咒术师,完成你的理想吧夏油君,妾身会帮你的。” 已经死去的人是无法再度死去的,即使逆于常理,夏油杰竟然还维持基本的意识,听见伊邪那美的话不由得苦笑,挤出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才不呢?普通猴子死了难不成靠咒术师种田?咳咳!左右都是活不下去的。” 回应夏油杰的是被捏碎的声响,他听见了被捏碎的声音,但什么都没感觉到,直到剧痛一瞬间袭来,他才知道,原来是我被捏碎了。 头颅直直下坠,在即将掉入血河的时候被伊邪那美用手指捏住,她将头颅举到眼前,用成千上万的眼睛愉快的看着夏油杰说道。 “那夏油君想留下来陪妾身么?” “当初妾身不幸误食了黄泉的食物,才不得已永远的留在这里,每天都孤独、孤独、孤独的难以忍受啊啊啊啊啊!” “所以只能不停地杀人杀人杀人!让他们的声音飘荡在这黄泉,可还是寂寞、寂寞、寂寞、寂寞!” “大多留下来的人都选择直接转世,虽然也有会短暂停留的,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变得令人厌烦,所以妾身只好吃掉他们。” “不过夏油君应该能陪妾身很久,妾身有这个预感,所以留下来吧!” 伊邪那美头上无数只眼睛齐刷刷的弯了起来,露出十足的愉悦,却让只剩一个头颅的夏油杰感到十足的恐惧。 无论如何也不想留下来跟这个疯婆子在一起啊。 可是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知道黄泉女王的目的了。 “我很荣幸,毕竟往生的话也大概率会再次回到那个猴子遍地的世界,真是糟透了,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一点都不好笑,还不如直接留在这里,和您一样聆听黄泉的声音,喝茶聊天,说到这里,您的茶还有剩下的么,给我喝下去吧,这样我就能一直留在这里了。”夏油杰的声音很稳,看来黄泉能够摧毁的肉体也只是概念上的肉体,感受到的疼痛也是,证据就是夏油杰想说话,还是能够继续说话,并没有出现失语的情况。 而现在他还在豪赌,让自己的利益能够最大化,伊邪那美似乎有利用他的想法,虽然不清楚有什么是堂堂黄泉之主无法做到,而他却可以的。夏油杰从来都不想死,只是能接受当时的死亡,但绝对不想死。 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绝对要让只有咒术师的时代来临! 第二章 八尺琼勾玉 “真是惯会讨价还价的男人,不过啊。”伊邪那美加重手指的力道,夏油杰的头颅被积压的微微变形。 “说得好像你能放弃五条悟一样。”伊邪那美玩味的声音响起,她是黄泉之主,在此世掌握着绝对的胜利。 夏油闻言杰怔了一怔,旧日时光的模糊重影在恍惚间,宛若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中筛下的午后碎光在眼前一晃而过,于是早就死去的内心在这一瞬也被生前所残留的五味杂陈所触动。 勉强自己挤出一丝苦笑,夏油杰知道自己的伪装伎俩已经全部失效。 “所以,伊邪那美大人想要我回去做什么呢?我不过一介卑微人类而已,成不了大事的。” 夏油杰说完,感觉压制自己头颅的力量消失了。 他们又回到了那个茶室,伊邪那美还是端坐在自己对面,而自己斜靠在一堆软垫上,手脚、身躯都在,甚至姿态比伊邪那美更像是个主人。 刚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也是幻觉。 “妾身想要夏油君做的,一开始就已经明说了啊,回到现世,回到最开始,完成对普通人的灭绝,而妾身会帮助你。” “所以千万别说自己是个无法成事的废物,毕竟你的咒灵操术非常稀有,虽然无法和‘六眼’和祈本理香相比,但可操作性非常强大,是完全有可能战胜那两者的。” 伊邪那美又喝了一口茶,惬意呼气后补充道:“只是需要强大的咒灵就可以,而在这黄泉之国,有的是强大的咒灵,甚至我可以给你真正的百鬼夜行。” 听完伊邪那美的一番话,夏油杰由不得在心里起了微微的向往,没错,如果有强大的咒灵就不会输掉,收服祈本理香也是,成为盘星教教祖也是,都是为了获取咒灵,但特级以上的咒灵过于稀少,降服也非常困难,为了不惊动咒术高层,只能选择保量不保质的手段。 不过,就算是有超出常理的咒灵,也需要自己本身的实力稍微凌驾于被降服的咒灵之上,生前召集的伙伴们本身实力不强,但借助外力、策略、车轮战总能有效消磨咒灵的实力,而现在的话,就算黄泉之主给自己八岐大蛇一样强力的咒灵,也会因为无法降服而无疾而终。 “很遗憾,除非您有实力低于我的咒灵,大概需要四万只左右,才可能有一拼之力,而四万只咒灵,几乎是人类社会3年怨灵的总数。”夏油杰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摇头继续道。 “而看您这黄泉国清冷的样子,我估计是之前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现在的情况别说四万咒灵了,估计您现在可驱使的灵魂总数恐怕还不到四千,还不及我生前拥有的总量。” “所以说夏油君毫无想象力。”伊邪那美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看向夏油杰的目光就像是耐心的女教师 “只要也给你非常规的力量不就行了。”伊邪那美诡异的笑了,随即抬手用和服的袖摆缓缓地遮面,接着右手从袖口里面拿出一枚散发着温润光芒的蓝色勾玉。 “当做是见面礼吧。”伊邪那美这么说着,将勾玉递了过来,夏油杰起身接过,接着继续歪倒在软垫上面打量着勾玉。 当看见勾玉表面上有着六芒星的“八光纹”时,夏油杰拿着勾玉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情不自禁的将勾玉紧紧攥入手中,狂喜不断的从心中涌现,几乎无法自抑让他干哑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有这个的话就早说嘛!八尺琼勾玉,没错没错,只要有这个确实能赢。” 八尺琼勾玉存放在热田神宫内,但实际上在多年就已经失窃,盗走的人名为,禅院甚尔。 如此看来,甚尔和他一样来到了黄泉国,甚至也和伊邪那美做了交易,但现在出于某种原因,死去的甚尔无法继续为她效命,所以才又盯上了自己。 很有可能她原先和甚尔的任务内容就是让甚尔将现世的东西带回黄泉国,而伊邪那美当初给了甚尔什么好处呢,除了生命之外。 “夏油君的咒灵操术所吸收的咒灵在成为你的所有物时就已经停止了增长,精度和实力都不会继续提升,但是只要有八尺琼勾玉所提供的无限咒力,以夏油君的实力就能持续炼化、精进手上咒灵,这样一来你所拥有的咒灵,个个都会被培育成祈本理香。”伊邪那美的声音微微颤动,在茶室角落处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妾身帮助夏油君实现梦想,作为代价,夏油君也要在现世帮妾身收集七大不可思议的咒灵,安心,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交给妾身的时机,也就等夏油君完成梦想后自然死亡来到我身边的时候吧,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和理由……. 夏油杰起身正坐,端正严肃的开口道:“所以,您预备将现世完全交给我搅个天翻地覆么?” “诶~~,就随夏油君的便。” “七大不可思议的线索,我想想看,全日本确实有很多的版本,流传最广的应该是江户时代的怪谈,我记得有灯无荞麦、津轻太鼓……...”夏油杰思索着,试图从生前的记忆中挖掘出关于怪谈的些许线索,但是却被伊邪那美笑着打断了。 “总共是置行堀、送行提灯、送行拍子木、灯无荞麦、片叶的苇、不落叶烤树、津轻太鼓。这七个咒灵都有非常强大的诅咒之力,依靠夏油君能够使用咒灵诅咒之术的能力,想必也能成为一大助力。” 伊邪那美说完用哀愁的美目看向夏油杰,而血河上又泛起了微微的波澜,一只骨鱼冲着茶室慢慢游了过来,不断撞击着边缘。 见状,伊邪那美起身来到骨鱼前面,十分自然的用左手捏住右手食指的指甲,用力将那指甲拔了下来,垂落下的血珠被骨鱼欢快的吃进了肚里。 伊邪那美笑了笑,又将指甲抛了下去,被骨鱼跃起吞了下去。 “说起来,刚才妾身同夏油君提到过百鬼夜行是吧。” 夏油杰愣了一下,不知道伊邪那美的意图,但是伊邪那美也无所谓他回不回答,自顾自的用右手那被拔掉指甲的食指在嘴唇上抚出一抹血色。 “其中有一个鬼让妾身印象很深刻,她和妾身的经历很像,总是忍不住让妾身同情,当年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妾身还特意让皇泉仿照现世,成为鬼可以正常生活的地方,那段时光倒也热闹。”伊邪那美蹲下,骨鱼还在茶室边缘不断游来游去,期待着伊邪那美能更多的给它一些食物。 “可她无法放弃仇恨,极大的怨念让众鬼都苦恼不已,虽然她绵延不绝的仇恨让妾身很中意,但也迫于无奈将她打入黄泉国的最污秽之处。”伊邪那美这么说道,似乎想起什么,忽的兴致盎然,出手迅速的将骨鱼从血河中抓起,孩子一般的咯咯笑着对夏油杰说道:“妾身想到好主意,让她来帮你怎么样,放心吧,她的咒力非常强,强过任何女人!” 伊邪那美对着骨鱼呼唤道:“过来吧,文车妖妃,妾身送你回到现世去报仇,杀个痛快!” 骨鱼登时乱颤起来,酝酿的疯狂几乎有如实质,而比视觉更先一步辨别出异常的是几乎能从鼻腔里淌出来的腥锈味,在空气里浓稠到仿佛一拧就能淅淅沥沥地流满地的血。 “夏油君,你还在等什么,趁着妾身压制,快将她收服为你的咒灵啊。” 夏油杰兴致盎然的翻身摆出战斗姿态,感到浑身久违的战意和兴奋整迅速窜入每一丝感官之中。他淡淡地一笑,脚下晃了晃,人在瞬息间就倒茶室边缘,与伊邪那美之间隔出一大片空地。 结印、拔除! 骨鱼爆发出属于女人尖利的叫声,不断喊着好恨、好恨啊啊啊啊,居然欺骗我!之类的诅咒,之后被夏油杰的咒术牵引,随着他的动作被抽取凝缩为一个球体。 夏油杰掂量一下这咒灵玉所蕴含的力量,心底已经确认,这就是比祈本理香甚至两面宿傩还要强大的咒灵,自己真的有办法驾驭这种千年以上的咒灵么? 夏油杰笑着摇摇头,自说自话道:“有总比没有好。” 说完在伊邪那美喜悦的目光中,将文车妖妃的咒灵玉吞了下去,是和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不同的味道,宛如最苦涩的眼泪。 第三章 文车妖妃 现世薨星宫 夏油杰从黄泉返回现世,意识逐渐恢复的过程,就像是从沼泽里被一根绳索套紧了脖颈,被上面一个劲儿的粗暴拖拽,然而夏油杰的身体却非常沉,像一具沉重的尸体那样被沼泽吞噬,包裹,沉沉的、重重的覆盖在全身,不能挣扎分毫。 夏油杰的肺部被体内的骨头和血肉不停地挤压着,在窒息般的眩晕中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血液在胸腔里重新运转,心脏在突突跳动,连带着太阳穴也有了锤击的咚咚声响,耳边是模糊不清的动静,渐渐变得愈发嘈杂,无休止的蔓延到大脑中。 骤然迸发的剧痛沿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划过。夏油杰在漫上喉咙的腥甜中呛醒,肺火辣辣的疼,翻江倒海般的尖锐剧痛蔓延着他的感知,眼前一阵阵发黑,胸腔的痛楚如此真实。 我回来了? ……这是哪儿? 停滞的世界开始转动。 夏油杰动弹不得,身体就像是瘫痪了似的,连想要偏头去看一眼四周都难以做到。 他望见了上方那遥不可及的穹顶,没有尽头地延伸出去,钻进了深不可测的黑暗中去。他身下透着森森冷气,浸入骨子里的冷——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开始失血过多的原因。 这是哪儿? 痛得要死,我这是又要回去了么? 这个念头仿佛隔了很远的距离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个地方很眼熟,他却一时间辨别不出来。 咚咚咚,是脚步声,从声源的方向漫过来的影子遮住了夏油杰的视线,逆着光的人影在漂浮的灰尘中轮廓模糊,夏油杰的反应被剧痛拖慢了,看不清眼前的人影,无法确定现在的处境,这似曾相识,却又不曾记起。 明明这么绝望。 夏油杰费力的抬起眼皮,瞧见一个嘴角带着伤疤的男人出现在他的头顶,一瞬间,恶寒遍布全身,令他浑身生冷。 “什么啊,还有意识啊,够顽强的。” 男人嗤笑着,抬手搔了搔后脑的短发。 身侧咚地一声闷响,像是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被扔在了石板上,有冰凉而黏腻的液体迸溅到夏油杰的侧脸上,顺着他的眼角和额角缓缓地滑落。 他想起来了,全部。 绝望的最开始。 护送星浆体天内理子事件。 这个男人名叫禅院甚尔,就是他,让被称为最强的二人跌落谷底,饱尝败北滋味。 也让白发的六眼神子觉醒登上神坛,成为名副其实的最强。 禅院甚尔低头俯视夏油杰,神情里有了几分新奇的意味。 “怎么搞的,好像换了一个人,还是已经死过一回了。” 他此时给予夏油杰的目光,和蹲在草丛里的孩子扯断了蚱蜢的后腿,想看看它究竟还能蹦跶多久的目光别无二致。 一种令人生寒的天真。 夏油杰猜想复活节点可能就是自己处于濒死状态,这样的话,除了现在,另一个濒死节点就是被五条悟杀死在那条小巷里,很明显这个时机比较合适,但很显然,也有相当程度的风险。 不过,不可能更糟了。 想到这里,夏油杰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勉强将喉咙里弥漫的血腥气咽下,冲着禅院甚尔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咒灵操术,文车妖妃。” 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了,甚至空气中飘浮的灰尘都都遽然停滞,而在静止移动的光尘之中,突的出现一名妖艳美丽身着红色和服的女子,优美的领口露出了脆弱的颈背,挺直的背脊,乌黑亮丽的长发,显得格外精致美丽。 “好恨好恨” 文车妖妃喃喃自语,在针落有声的此刻显得十足的哀怨。 “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喃喃自语到凄厉的锐啸还不到1分钟,周身缠绕的怨气陡然增大,产生的气流冲破薨星宫内层层鲜艳的鸟居和障子门,裹挟着冲向禅院甚尔。 甚尔暗感不妙,几个闪转便避开了攻击,顺势从咒灵嘴里抽出自己的惯用武器,游云。 随即蹬身疾冲,甩开游云以雷霆之势袭向文车妖妃,但被平地倏然掀起的疾风逼得连连后退。 这下不好办了,甚尔心道,看向勉强支撑自己站起来的夏油杰,如果杀死术士,咒灵必然因为缺乏管制狂性大发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处理起来也只是徒增麻烦。 不过这个怨灵,是假想特级怨灵么,那么她的技能是什么? 甚尔摆出架势冲夏油杰挑衅道:“连收服的咒灵都这么美,现在的高专都只能培养你们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小鬼了么?” 夏油杰冲地上吐了口血沫,文车妖妃升腾起来的黑色怨气已经弥漫了整个薨星宫,遮天蔽日如同完全的黑夜。 作为咒灵操术的使用者,夏油杰在头脑中已经拉响警报,文车妖妃的疯狂程度绝对超乎想象,完全放任的情况下,别说是高专,就连东京都能被完全吞噬。 而更恐怖的是文车妖妃的技能,当自己知晓后,第一念头竟然是永远不要使用该有多好。 文车妖妃抬眼死死盯着眼前的甚尔,怨毒的目光、紧咬的牙关和长出密密麻麻的眼球的红色和服让场上二人的内脏好似被毫无章法的搅动了一般,直教头皮一阵发麻。 “把天内理子的尸体留下,否则我让你死……”夏油杰哑声道。 “哈?说的好像能赢的样子,真令人不快。虽然没人出钱要你的命,我也没有打白工的爱好,可是这死丫头的尸体也能换来5千万,没有收手的道理。”甚尔好似起了什么兴趣,他将脚边天内理子的尸体踢到一边,惹得夏油杰咬牙切齿。 甚尔手握游云对着文车妖妃发起狂风般的猛攻,但都被怨气形成的壁垒挡下。 “呿!”甚尔咋舌,又从丑宝咒灵嘴里掏出另一把特级咒具:释魂刀。夏油杰在甚尔死后也夺走了他的武器库,所以深知这个咒具的强大,它的能力是能够无视一切物体的硬度,直接攻击魂魄,将其斩裂。 就算文车妖妃怨气再强也只是咒灵,被攻击到也免不了灰飞烟灭。 可这个时候,文车妖妃却忽然死死抓住自己逐渐膨胀起来的肚子,她扭动着身躯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不断惨嚎,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那凄惨的声音切割,不断震颤起来。 天啊…… 文车妖妃从自己的下身狠拽出来一个婴孩,提着婴儿的小小的腿扔到地上,瞬间诡异的哭声响起,婴孩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成长,很快就从婴儿、孩童、少年变成了和甚尔一样有着黑色头发、甚至沦落都极为相似的青年。 夏油杰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甚尔也露出了一脸的嫌恶,看见这个刚出生与自己非常相似的‘东西’本能的倒退了好几步,随后又迅速摆好架势。 “漂亮么?这孩子是臣妾和您的孩子,是不是既漂亮又健康,啊啊,我好爱他,我好爱他。”文车妖妃说道,忽然抬眼瞪着甚尔,神情迷醉的说道,脸上泛起的红晕让她不像是个咒灵,仿佛是一位宠妃,正在对着自己的君王撒娇。 可夏油杰却感到从脚底不断攀上头顶的恶寒,他知道技能已经开始了,这种近乎无解的残酷技能。 “哈?难道说这是我的儿子?”甚尔不客气的大笑出声,握着释魂刀的手却愈发攥紧。 “有大美女替我生孩子很开心是没错,但咒灵还是免了吧。” 甚尔提刀便将他这位刚出生的‘儿子’腰斩,接着动作不停,直接冲着文车妖妃而去。 可就在他腰斩那名青年时,熟悉的时间迟滞感又出现了,夏油杰知道这是文车妖妃的悲怨再次控制周围的失控。 “居然敢居然敢居然敢居然敢杀了我可爱的孩子!我最爱的孩子!” “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文车妖妃扑倒自己的‘孩子’面前痛哭,接着将那尸体撕碎成一片片血块又吞入腹中。 鬼子母神。 夏油杰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喜欢杀食世间人的孩童的鬼子母神,随着文车妖妃吞食的动作,甚尔竟然也感到切实的被撕咬咀嚼的剧痛。 甚尔勉强支撑起身体,推测这个咒灵的诅咒恐怕就是代偿,‘怀孕’后生下敌人的孩子,在通过孩子的血脉连接正主的感官加以诅咒。 决不能让她再对那个‘儿子’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甚尔甩出万里锁绕过文车妖妃,直接捆缚住夏油杰,将他拽到自己身前,迅速打出一拳击中夏油杰的腹部。 “呃啊!”夏油杰发出喑哑的哀鸣,不住吐血,被疾驰的卡车迎面撞击的力度让他的内脏发出爆裂的闷声。 反观甚尔也不好过,剧痛不但没有减轻,文车妖妃却已经掏出了‘孩子’的心脏握在手里不断缩紧。 甚尔的心脏也同样回馈了被挤压的痛,文车妖妃尖利的指甲慢慢抚摸着鲜红的心脏,甚尔的心也被手指拂过,跳动的感觉被压抑住。 “咒术师小鬼,议和吧。”甚尔提起夏油杰,冲着吐血不止的他吐了口口水。 “靠着父母恩惠的幸运家伙也不想在这里丢掉性命吧,我承认你的咒灵可以杀死我,但我在那之前就可以杀死你。没有人出钱要你的命,我也没有打白工的习惯,所以我们各退一步怎么样。” 第四章 天上天下 唯我独尊 “我现在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在我看来,第一次无比舒适。” 在濒死之际领悟了反转术式,通过无下限术式和反转术式的无间断运作,自此觉醒了无咒力消耗的无下限术式。并顺利掌握五条家内部也鲜有人知的招式。 虚式「茈」 五条悟觉醒后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逐渐显露出疯狂的一面,竟然不顾夏油杰还在甚尔手中,直接弹指发动了虚式「茈」。 强大的可以切割空间的能量波迅速袭来,所过之处统一留下边缘光滑的圆形缺口,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夏油杰只感到脸上骤然被溅上一阵温热的鲜血,然后身体失去控制摔在地上,等到视线凝聚的时候,他透过甚尔消失的左上半身看见飘浮在半空仿佛天神降临般的五条悟。 有多久了呢,夏油杰的胸腔里没有过被攥紧的酸涩?咒术界是个什么模样,咒术师所拥有的是怎样的人生,没能活过年少最美岁月的时间戛然而止,而侥幸逃过一劫的成年人则带着他们的份活下去。 而在自己走后,唯一的挚友也成长为可以依靠的教师,只剩下自己淹没在层层叠叠的档案之中,曾经的四名特级咒术师也正式成为了曾经。 “杰!我来救你了哦杰!你没事吧。”五条悟在空中自在的翻了个圈,脸上一脸嗑药磕嗨了的表情,应该没指望听到回答,又自顾自的沉浸在刚刚刷新感官的力量之中。 “你有什么遗言么?”夏油杰艰难起身问道。 刚才感觉到虚式「茈」的时候,甚尔本来是可以选择不放手,让自己也当个陪葬的,但甚尔没有那么做。 “2、3年后,我的孩子会被卖到禅院家,随你们两个处置吧。”甚尔死前的声音依旧那么稳,甚至身姿笔挺不见任何挫败感。 真强大啊,夏油杰感叹道,说不清什么感觉,如果普通人中还能出现甚尔这样强大的人,那么只有咒术师的世界明显天方夜谭。 “杰!你愣着干嘛!老子再跟你说话!”五条悟从空中缓缓落到夏油杰跟前,左右打量自己满脸是血的挚友,过不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杰你是不是内脏破裂了,而且还有多处顾着,肯定很痛,我这就帮你治好,不用担心,老子已经学会了反转术式,而且跟硝子那女人奇怪的描述不同,但是真的很好用!” 五条悟兴致冲冲的将手搭在夏油杰身上,却冷不丁被另一股强大的怨气所打断。 不远处的文车妖妃在吃过一个‘孩子’之后陷入难得的安静,此时还真有种娴静美人的感觉,只不过还得忽视她盯着五条悟的眼神。 “杰,真令人不快,你的咒灵么,赶紧收回去,否则老子现在真的很想杀死些什么?” 真傲慢啊........ 夏油杰心道,但出乎意料的发展不可谓不好,刚才文车妖妃已经见到了五条悟,那么之后想对其进行诅咒可谓是手到擒来,而且文车妖妃的力量远不止这样。 想到这里,夏油杰握住五条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略带安抚的拍了拍,疲惫的说道:“放着不管也没事,左右都没什么意义。而且,去叫硝子来,你的反转术式只治疗过自己吧,别把我当成试验品。” “啊,这样啊。”五条悟对于普通的事务都很难挂心,听到夏油杰的回复便转身离去。 地上天内理子的尸体还维持着被甚尔随意抛下的姿态,夏油杰走到跟前,脱下外套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终究还是没能去到任何地方呢,理子。 这么想着,夏油杰拂过自己的脖子,果然发现上面果然戴着从黄泉取回的八尺琼勾玉。 关于八尺琼勾玉的传说流传最广的就是曾经是天皇妹妹--委姬拥有,当时勾玉作为神石被收藏的,据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从自身经历联想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夏油杰从脖颈上取下勾玉放到天内理子的胸前,过了一会儿便自嘲的笑了一声,估计理子妹妹现在都已经到了黄泉找伊邪那美喝茶了,哪还有可能回来。 可变故就出现在这时,天内理子忽然浑身痉挛似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并剧烈地呼吸了起来,喘气声混着血沫发出‘喝喝’的声响让夏油杰一脸惊愕的收回八尺琼勾玉。 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救援队往这边赶的身影,夏油杰只好用最快的速度收回文车妖妃和勾玉,随后放心的晕死了过去。 反正咒术界的腐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如此重大的事件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无法讨论出合适的解决办法。 京都高专教师 “这么说你是名副其实的在烧脑?”家入硝子吊儿郎当的靠在椅背上,在夜蛾校长到来之前和五条悟谈论着他最新领会的招式。 被问者一脸得意的说道:“没错,烧掉,再用反转术式修复,从而达到无限开启无下限术式。” 啊啊,真讨厌这种天才。 家入硝子翻了个白眼,星浆体事件让她值了很久的夜班,所以眼下也有了两团乌黑,但无损她的美丽,反而更给她添上了一抹淡然慵懒的气质。 当然什么气质对于五条悟这个刚刚得到新玩具的最强眼里都是空气。 五条悟总是若有所思的点着自己的额角,濒死的经历对他来说非常稀有,在遇见甚尔之前,他的意识格外清晰。 人的大脑就算处于长期活跃状态,仍然会有一部分难以利用到。 六眼让五条悟对大脑的控制远超大多数的人,咒力又可以强化肉体,经由六眼提供的咒力近乎源源不断,这就确保了五条悟的大脑可以长时间维持强化。 现在的自己毫无疑问已经掌握了咒术的本质,可是大脑接受的繁杂讯息也是呈几何倍上升,所以他并不想表面上表现的那么轻松。 实际上现在他对自己的客观评价是,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但还远远达不到自己所期待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叹了口气,习惯性的看向旁边,属于夏油杰的位置还空着,硝子说夏油杰收到的外伤过于严重,加上咒力损耗过于严重,需要大量的时间静养。 “不过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和杰都变强了。”五条悟说着将腿架在课桌上,用身体的惯性将坐着的椅子倾斜到不妙的角度。但没人会担心那椅子会不会倾倒,只因为坐在上面的人是五条悟。 “你说什么?夏油也变强了是什么意思?”家入哨子疑惑道,她赶到现场的时候夏油杰已经失去意识,伴随内脏破裂和多处骨折的重伤,他的生命一度像是风中残烛。 对比起来一边的星浆体天内理子的存活仿佛奇迹,子弹穿透头颅竟然没损伤到重要的脑组织,纵观整个医学史上,这样的案例也是极少。 那一天,看来真的发生了众多无法理解的奇迹。 五条悟双手枕在脑后,略带自豪的对家入哨子说道:“你不知道杰有多厉害,竟然直接拖住了咒术杀手,还险些将他咒死,虽然最后是老子及时赶到英雄救美,但那个情况,杰完全有能力同样杀死禅院甚尔,他收服的咒灵很强大,杰也是,非常强大。” 居然还有这种情况!家入哨子心神欲死的倒在课桌上。 “所以你们最开始干嘛不直接对付咒术杀手,反倒是搞这种极限一换一,这次是运气好,你们两个都没事,否则现在停尸间可热闹了。” “哈哈哈哈,我没想到嘛,毕竟花了那么大功夫来消耗我的禅院甚尔,我觉得他不可能强的过老子,谁知道他简直怪物的如同超人。幸亏有杰帮我拖住他,否则我还得费工夫去找他算账。” 五条悟漫不经心的回复道。 “不过夏油这次的损失很严重,虹龙和裂口女这类用惯了的咒灵都消失了,以后要想再收集这么好用的,还得多花不少心思。”家入哨子有些担忧的说道,本来夏油杰就是那种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的性格,就算是觉得苦恼也不会找人倾诉。 “没关系没关系,他还有很厉害的咒灵呢,我那天看到了,强的离谱。”五条悟想到这里忽然又起了那股兴奋劲儿,好似对于夏油杰的咒灵起了极大兴趣,恨不得立刻过去研究一番。 “真可怜,即使躺在病床上还得被你惦记压榨,他恐怕上辈子欠了你的。”毒蛇的哨子终于等来了夜蛾校长。 夜蛾正道拉开门进入,走到五条悟跟前。 在巨大阴影笼罩到自己的时候五条悟抬手冲夜蛾正道自信满满的招呼道:“夜蛾校长也上了年纪啊,是上厕所花了太多时间么?” 回应他的是夜蛾校长落在他那颗不知死活的大头上的正义铁拳。 哨子在一边欢乐的鼓掌庆贺。 “特级评定下来了,预先说声恭喜,五条悟和夏油杰,正式被评定为特级咒术师,而且是史上最年轻的。”夜蛾正道说完长呼一口气,用左手推了推脸上的墨镜,难得松了一口气。 “星浆体天内理子存货,击败咒术师杀手伏黑甚尔,包括咒术师集团q派来的一众杀手和盘星教所雇佣的咒术师,任务完成的漂亮。” 第五章 反转术式 “恨!好恨啊!好恨啊!好恨啊!好恨啊!好恨啊!!” 女人尖利的凄惨叫声穿透脑海,夏油杰猛地睁开眼,急促的呼吸着,他先是活动了一下几近麻痹的手指,然后又捋了一把额发,不出意外,全是冷汗。 夏油杰坐起身,这是他在高专的寝室,现在窗帘紧闭,漏进来的几缕阳光昭示着现在已经天光大亮。 几乎窜入骨髓的怨恨让夏油杰浑身发冷,思索消化了一会儿便起身准备去冲个澡放松一下。 身为咒灵操使,有时候是会感受到残留的怨念,但在变成咒灵玉被自己吞服之后就不会感受到了,但是文车妖妃是个非常不同寻常的咒灵。 强大的怨恨便是力量的来源,在连日以来的噩梦侵蚀下,夏油杰不得以翻阅了相关史料,终于解释了自己总是梦见自己的孩子被野狗啃食的恐怖场面为什么会出现,并让自己产生疯狂的悲伤和痛苦的哀鸣。 文车妖妃,是日本爱国护税奈良时代末期的天皇宠妃。 传闻她长的妖艳美丽,是位相貌绝代,风华倾城的大美人。 是个人都喜欢美丽的事物,所以文车妖妃进入日本皇宫之后,很快就受到天皇的宠爱。她的丈夫是将爱国护税王朝的文化培育开花,大发展的村上天皇。王朝在他的经营下稳步发展,但是村上天皇却有一个很大的遗憾,那就是没有子嗣。这个时候,到底谁能为天皇产下第一子,可以说至关重要了。很有可能,会因此一举步入后宫最高位。当时文车妖妃最受宠,但却也不是独宠。受宠的妃子中,还有藤原元方之女祐姬。祐姬嫉妒文车妖妃受宠,因此处处针对。 后来文车妖妃意外怀孕,祐姬妒火中烧,竟然在文车妖妃生下孩子后,将人囚禁,夺走她的孩儿。最残忍的是,祐姬还让人将文车妖妃的孩子杀掉,当着她的面喂给狗吃。目睹如此画面,文车妖妃精神大受打击,并因此疯掉。 三年后,文车妖妃走到生命的尽头,临死之前想到自己的仇人,满带恨意用血写下诅咒。文车妖妃去世之后,祐姬生下了自己的儿子——广平亲王。虽然生下儿子,但是却早死。 据说祐姬去世的时候,曾有人看见身穿红衣的女子,在宫殿周围徘徊。而她唯一的孩儿,也患上精神病,此后疯疯癫癫的。 村上天皇去世后,广平亲王继位,也就是冷泉天皇。虽然继位为皇,但是疯癫的他却成为藤原家的傀儡,任人摆弄,并且几乎被废,当了两年天皇就下台了。 当初害死文车妖妃的祐姬,早死。而她一心盼来的儿子,也是个精神病,当初的血咒竟然成真。 而化为怨灵的文车妖妃还保留着生前喜好文学的习惯,弄得夏油杰现在自己都能写上两句俳句:凉秋九月白荻放,一升露水一升花。 不过最强大的是,文车妖妃能生下任何一个人的‘孩子’,而生下来的孩子等同于对方的复制人,会原封不动的继承相貌和能力,并作为‘诅咒人偶’,对‘孩子’施加的任何伤害都会原封不动的反映到正主的身上。而作为文车妖妃附属的咒灵,实际上‘孩子’却是一个灵魂形态,只要找到新鲜的肉体进行降灵依附,那么就能完完全全得到一个实际存在、拥有稀有咒术的‘人类’。 如果运用得当,自己的意识就可以进入创造出的‘人类’当中,秘密完成很多在高专无法完成的任务,极大地降低自己的风险。 夏油杰真的怀疑伊邪那美是不是看准了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才将文车妖妃送给自己。 因为自己已经持有的特级假想怨灵—化身玉藻前的能力就是降灵,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只要有合适的容器即可。 对比起来,需要忍受连绵不断刻骨仇恨的梦境作为代价还是太便宜了一些。 伏黑甚尔的遗体应该还保存在高专家入硝子那里,火化日期未定,到底是拜托硝子拿出一小部分的肉体呢,还是直接将自己的意识降灵到伏黑甚尔的身上呢。 不、不,再怎么说降灵自己到伏黑甚尔身上都太过冒险,这个男人宛如超人,谁知道让他复活是不是给自己埋雷。 想着这些问题,夏油杰下床之后寻了个皮筋将自己的头发简单扎了起来,正要出门的时候房门被扣响了。 是悟么?高专男生宿舍就两个人,会这么想也不奇怪,但是五条家家境优越,悟自己在京都就有好几套公寓,平时不经常回来。 想到这里,夏油杰疑惑的打开门,发现硝子正站在门口拿着一大叠材料满脸不耐。 还未等夏油杰开口,哨子就直接撞开他直挺挺的拿起房间空调的遥控器降低了好几个度。 “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热!夜蛾校长还让我拿申请表给你,凭什么我要为了你这种人渣跑腿,悟那个混蛋竟然也去海边避暑,这世界绝对有问题!” 家入硝子气喘吁吁的说道,被酷热的天气所蒸红的皮肤浮起一层薄汗,她将材料摔在书桌上面,然后大马金刀的瘫在桌边的椅子上,不住喘气。 直到空调的冷风扩散,家入硝子才勉强收敛了情绪。 喝着夏油杰递过来的瓶装水,硝子看着他调侃说道:“先恭喜你成为特级了,史上最年轻,真羡慕啊。” “别说笑了,悟就比我大两个月而已,仔细想想没什么差别。”夏油杰坐在床上气定神闲的说着。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要获得硝子的‘反转术式’,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夏油杰一边压制住内心的激动,一边与硝子进行攀谈。 “话说回来,我听悟说了,你获得了非常强大的咒灵,但是从来没有使用过,在高专结界那边登记了么?”家入硝子还是对这个未知的咒灵有着一些好奇心。 冠有特级称号的咒灵登记在册共计16名,而夏油杰释放的咒灵从诅咒程度上来看已经是超特级水准,但是却未进行登记,弄得那天结界内警铃大作,着实引发了一场慌乱。 “确实没有登记,其实最开始,我并未预料到她会变成如此恐怖的咒灵。” 夏油杰凝神,掐出法诀,召唤出了文车妖妃。 “呜哇哇哇!”家入硝子急忙向后躲去,接着发现这位美丽的咒灵没有攻击欲望之后才定住了心神,接着冲夏油杰嗔怪道:“你别动不动就把特级咒灵召唤出来啊!吓死人了!” “特级咒灵经常被冠以天灾之类的毁灭程度,但事实上远不止于此。我是想让硝子看看他们无害的样子罢了,很新鲜吧。”夏油杰笑着对哨子说道,但已经对文车妖妃下达了复制指令。 只是很遗憾,每次特定对象的‘孩子’只能生出一个,要不然再复制个伏黑甚尔,对自己会是更加强大的助力,不过关于这点,也未必无法补足就是了。 不过,硝子的反转术式,也是十足难得的珍贵术式,有了这个,大概就能多次挽救自己,补充必要的治疗力量。 “不过,真美啊,她真的是咒灵么?”硝子有些着迷的看着文车妖妃。同为女性的自己都觉得如此美丽的咒灵,为什么会如此的怨念深重呢。 “货真价实的大怨灵,还有关于她的记录呢,就是奈良时期风华倾城的大美人文车妖妃。”夏油杰略有自豪的说道,侧头看向难得文静下来得文车妖妃。 这个咒灵生前的感情总是源源不断的渗入脑海,弄得有时候反而不能将她当作普通的怨灵,但你也感受到了她对你的信赖,可能源于伊邪那美关于回到现实杀个痛快的约定,所以她现在对你并没有什么不满,反而很愿意听你的差使。 “结界没有反应,你已经完成登记了?”哨子说完又喝了一大口水。 “嗯,在夜蛾校长的帮助下好歹是完成登记了,毕竟是强大的咒灵,高层们似乎也很乐得看见这样的结果。”夏油杰略带嘲讽的嘲讽的说道。 他没有登记文车妖妃的全部技能,只不过将暴露在薨星宫的技能如实上报,但是可以制作诅咒人偶这点自己隐去未谈,隐藏的实力越多对自己越有利。 为了避免上一世黔驴技穷的绝境,现在自己还需要积极探索七大不可思议。 “你是怎么得到如此强大的咒灵的?”家入硝子忽然发问,但是马上感觉自己的语气太像逼问,于是赶紧补充道:“没关系,你没必要回答我,你是咒灵操使,遇见怨灵的机会太多了,有那么一两个中彩完全有可能,不用回答我的。”家入硝子略带急促的解释了下,接着想要掏出烟来,后来又想到这是宿舍不能吸烟,便烦躁的啧声。 看见家入硝子的样子,夏油杰也无奈的笑着说:“可以吸烟没问题的硝子,我把窗户打开,可能温度会上升一些。” 家入硝子得到许可后赶紧把烟叼在嘴里,急切的点火后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白色烟雾缓缓升腾,家入硝子觉得此刻夏油杰在烟雾中的样子有些虚幻,便刻意说道:“天内理子小妹妹,就是那个星浆体,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夏油杰闻言松了口气,接着问道:“哦?理子妹妹真是幸运,毕竟,她是在我眼前被杀死的,能捡回一条命真的太好了,那么天元大人的同化........” “已经完成了,据说还有其他的备选。”家入硝子在烟雾后面的脸孔显得有些冷漠。 “这很像是,声东击西?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感觉被当成靶子了,理子妹妹也是,我和悟也是。”夏油杰抱着肩膀靠在窗前神色晦暗道。 “别抱怨了,杰,你们都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话我不想说的太肉麻,但是你和悟没事就好,只要你们两个没事就可以。”家入硝子说着,将烟头放入刚才的水瓶里熄灭,站起身准备出门。 夏油杰送她到门口,但还是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如果,硝子,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和悟分开的话,你站在谁那边。” 家入硝子闻言惊讶了一瞬,略带好笑的说道:“这感觉就像是爸妈离婚问孩子跟谁一样。” “确实有些蠢,当我没问过吧”夏油杰耸肩,后知后觉的说道。 “不过我大概率站你那边,如果你离开,肯定是受不了悟那副烦人像,你不知道他现在更惹人讨厌了,恐怕只有你能忍得了他。”家入硝子说完走出门,奔向外面热烈的阳光而去。 第六章 灰原雄拯救计划 当灰原雄冲到夏油杰的宿舍门口时,被拉着七海建人还顶着满头的黑线,随着灰原雄望向他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愈发的无语。 七海建人尽力平静的说道:“夏油前辈现在很可能不在宿舍,我们应该提前打电话跟前辈确认之后再来探望。” “不可能,家入前辈说了,夏油前辈咒力损伤严重,正在静养,现在一定就在宿舍里面。”灰原雄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抬手规规矩矩的在门上敲了三下。 没人应声。 “看吧,我就说了,或许是出门采买东西去了,静养的意思又不是整天躺在床上不动,夏油前辈那么强,好了,快点回去吧,下次记得提前发短信。”七海建人说着,拉着灰原雄朝门外走去。 却看到从外面回来的人影,纷纷停下脚步,而灰原雄刚看到轮廓就兴奋的大喊道:“夏油前辈,您回来了!” 夏油杰拿着从洗衣房洗好的衣服准备晾在天台,被灰原雄这一声惊在了原地。 啊,灰原还活着,真有活力啊。 夏油杰这么想着,起了非常怀念的心情,和在冰冷停尸间里的灰原雄不一样,旁边没有疲惫失望至极的七海建人。 现在他们是挚友,都活生生的,对未来有无数的憧憬,却一头扎入咒术师的马拉松之中。 “呀,灰原和七海,是来看我的么?”夏油杰微笑着说。 灰原雄几个健步跑过来,将夏油杰用来装衣服的盆一把夺过去架在腋窝下面,嘴上还喋喋不休道:“真是的,前辈好好休息不就得了,这种小事让我去做不就得了。” 几人一起往天台走去,看着灰原雄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夏油杰不得失笑道:“我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硝子太紧张了,才说让我静养一段时间。” 到了天台,几人都有些被阳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夏油杰平时也不是偷懒的人,但看见这么大的太阳还是躲在了阴影里面,指挥后辈开始晾衣服和床单。 七海建人的眼镜在酷烈的阳光下反光,在他对面的灰原雄拒绝跟他对视,一直仰着头扯被单。 “话说,夏油前辈,那名特级咒灵您是怎么得到的。”七海建人顶着炫目的镭射眼转头问夏油杰。 夏油杰被晃得离开视线,扬起一抹笑容道:“是半年前,在纪伊国屋书店,当时文车妖妃在《画图百器徒然袋》那卷书里成型,我就顺便收服了。” “真是了不起的奇遇啊。”七海建人说着抖开衣服,仔细的套上衣架,抻平每一丝褶皱挂在阳光下面。 “是啊!真是了不起的奇遇啊,幸亏及早收服了,要不然等成长起来可就糟糕了,还是在人流量那么密集的地方。”灰原雄浑然不觉气氛中的暗流涌动,开朗的插话道。 “和歌虽为古人之珠玉,却终成脏秽蠹鱼,虽圣贤籍典亦同。 遑论载爱恋执着之千封尺牍,将成如何妖异之形,难以思量。”夏油杰眉目低垂,将《画图百器徒然袋》上面关于文车妖妃的相关记载说了出来。 迎着七海建人认真的目光,夏油杰解释道:“关于旧时代的书虽然放进书库里,却没有多少人看,这些书不是被虫蛀就是堆满灰尘,逐渐变成易于藏匿咒灵的环境。文车妖妃和其它的咒灵的成长状态不同,最开始收服的时候,就像是个单纯喜欢文学咒灵,但是收服之后,竟然会自我成长,我也吓了一跳,毕竟被我的咒灵操术吸收的咒灵,术式的精度,在被吸收的那一刻起便不再生长。” “然后我推测,应该是书店聚集了大量喜欢书籍和文学的能量,开始形状并不固定,类似于‘言灵’。平安时代是女性文学家特别活跃的时期,很多作品都是爱情故事或包含女子的怨恨,堆积这种书的文车说不定会有精灵寄在上面,化为女妖。这个‘言灵’依附于《画图百器徒然袋》,导致能量开始无限的向文车妖妃的故事靠拢,最后即便是被我收服,也在不断地向故事中的文车妖妃转变。”夏油杰站在阴影下面,面无表情的说完后认真看向七海建人。 “如此解释可以么,七海君,而且,别看我,眼镜晃眼,当心我揍你。”夏油杰别开视线,无语的说道。 七海建人听了夏油杰的话之后冲他低头鞠躬说道:“抱歉,夏油前辈,我没有试探的意思,只是非常在意这点,谢谢您的解答。” “七海!” 灰原雄看见七海建人低头鞠躬,也急忙跟过来和他并排鞠躬,同时嘴巴不停道:“非常抱歉夏油前辈,七海有时候就是太过认真,不明白的事情就是会刨根问底,绝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还真是了不起的大嗓门。 夏油杰这么想着,嘴上从善如流道:“倒也没有到这么严重的程度,两个人都抬起头吧,要不别人看见还以为我在欺负后辈。” 灰原雄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又提议道:“那作为我和七海的歉礼,能让我们准备给您和五条前辈的庆功会么!” “庆功会?”夏油杰满脸疑惑。 旁边的七海建人补充道:“为了庆祝您和五条前辈升为特级的庆祝会,可以在我的公寓庆祝一下,叫上夜蛾老师和家入前辈,我们几人。” “啊,这个我没什么意见,你们尽情去办就行。”夏油杰听闻后笑着说道。 “好的!请您到时候叫上五条前辈!”灰原雄兴奋的说道。 晾完衣服后,夏油杰又支使两个壮劳力把自己的床单铺好,自己则坐在窗台上吸收阳光。 “话说,你们下周任务的地点是哪里。”夏油杰漫不经心的冲着阳光伸手说道。 “啊,那个是在东京都墨田区。只是个二级咒灵而已,分分钟拔除,然后回来准备庆功宴!”灰原雄兴致勃勃的转身说道。 “这样啊,加油啊。”夏油杰疲惫的说道,心里暗暗盘算到究竟如何才能不着痕迹的救下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如果直接出手大概率会引起七海建人的疑心,他虽然不是个多事的性格,但是行事和思考都太过缜密,容易被看出马脚。 现在诅咒人偶的合适降灵肉体还没有找到,不是能用新身份的时候。 “悟的话最近也在东京,我让他任务做完之后跟你们汇合,正好你们还能蹭他的饭吃。”夏油杰似乎想起有趣的事情,冲七海和灰原说道。 “啊,那这样岂不是很不好意思,我是说当着前辈的面拔除咒灵之类的,而且五条前辈还那么厉害。”灰原雄有些迟疑道。 “而且,总感觉他会做出浮在空中边看我们辛苦作战边吃kfc的行动,太不严肃了,还是别麻烦五条前辈了。”七海建人难得和灰原统一了阵线。 谁都知道那个不靠谱前辈的欠揍程度,真碰上的话保不齐会被怎么挖苦。 “真的不需要悟么?我可以让他带你们去银座吃饭哦~”夏油杰眯起双眼开心的说道。 “就是银座那家梅丘寿司美登利,那个很好吃哦,我很推荐,机会难得,等拔除咒灵之后去吃点好得不是最棒的么?”夏油杰好似真的想起来美味寿司的味道,略有些幸福神色浮现在脸上,连带着几日来的疲惫和困倦都消散了不少,脸上又恢复了光彩。 “这个季节我推荐樱花虾刺身寿司、鲑鱼籽卷寿司、黑松露海胆寿司哦,配上那里特供的绿茶,非常美味,真的推荐。待会儿我会订个位置的。” 灰原雄咽了咽口水,好像真的被夏油杰描述的美食打动了,但还是迟疑的说道:“这种餐厅一般都很难订到位置吧,现在还来得及么?” “没关系,只要说是五条家订的就可以。”夏油杰丝毫没有冒用挚友姓名的尴尬,行动力极快的开始打电话订位置。 “所以说那两个人以前一起出任务,根本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在外面玩吧。”七海建人老神在在的说道,想他和灰原雄,那次都是做好前期准备,在拔除咒灵之前就开始商量对策,拔除成功后往往也都是精疲力尽,路边随便找个面馆对付一口狗食就算了。 而这两个人,好像根本没有吧拔除咒灵放在心上,曾经看见他们出任务之前就是翻看当地的旅游手册,盘算着去到当地都玩些什么,吃些什么。 对比起来,他和灰原就像是公司普通的工薪族,而五条悟是董事长的儿子,夏油杰是董事长的儿媳妇。上班只是为了体验生活,不至于无事可做。 想到这里,一顿寿司的意义突然变得重大了起来,就像是资本主义的罪恶等待着自己的加入,想到这里,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镜恭敬道:“那就麻烦夏油前辈了。”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和悟做挚友就是这点好,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能刷他的卡。”夏油杰露出了狐狸般的微笑,让七海建人打了个冷战。 “这样前辈听起来好像是为了五条前辈的钱才和他在一起做挚友的,感觉好八点档!”灰原雄被自己想法逗乐了,一直笑个不行。 夏油杰也乐意配合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他在一起,要不是看他有钱,我早就打花他那张小白脸了。” 灰原雄说着,太像了太像了,和电视剧了太像了,勾着七海建人的脖颈不住地大笑起来。 “五条前辈没来看过您么?”七海建人忽然冷不丁的问道。 “据说是来过,但当时我在休息,没有开门,之后他就离开出任务了,听说升为特级之后他经常单独出任务,这次能一起赶在东京,你们运气还真好。”夏油杰回答道,他也不知道五条悟有没有来过,但是硝子描述说五条悟上周敲自己的门但是没得到回应,于是就离开了。 “以后见面估计会愈发的不容易吧,毕竟你们两位都是特级,都会单独出任务的。而且夏天又是咒灵的高发期,估计会很忙碌。”七海建人有些遗憾的说道。 “没关系的七海君,这些都是必然的结果。”夏油杰从窗户上跳下来,一头摔在床铺里面。 知道这是前辈要休息的信号,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倒在床里面的夏油杰冲他们两个挥了挥手。 如果不出意外,五条悟应该就能赶得上救这两个人,灰原就不会死,七海建人也不会心灰意冷退出咒术界。 第七章 姿月美波,堂堂登场 中森研二混迹黑道二十年。 十二岁就跟着道上大哥混,十四岁开始收租子砍人,十八岁有了自己的堂口,自此刀口舔血十年整,到了二十八岁生日接过大哥的衣钵管理表参道的地下生意,可谓是一步一个坎,步步不落。 作为一个黑道中人,中森也不免对神鬼之事颇为敬畏,所以手下小弟说有个特别诡异的女人出现在堂口的时候,中森也没有责怪小弟,而是给了随从个眼神。 随从跟了他六年,对大哥的一举一动颇为熟悉,立刻心领神会的给了报信小弟个脑拍,之后怒吼道:“一个女人有什么好怕的,真丢我们住吉会的脸,废物成这样,以后去前院拖地板!” 小弟一脸惨象的汇报道:“不是的老大,这女的不同寻常啊!她一进来就一股阴风,刚才、就刚才松冈被砍的肠子都冒出来了,几乎没救了,这女的突然就出现了,然后说需要帮忙么?接着把手放到松冈身上。” 小弟吞咽了口口水,双目圆瞪继续说道:“然后松冈的肠子就全部回到他肚子里面,外伤也全都好,人现在活蹦乱跳的,她说要见话事人,我就赶紧进来通报了,刚才除了我之外还有竹内看见了,都可以作证的啊。” 小弟忙不迭的说完这一连串的话,顶着浑身的冷汗给中森研二跪下,大声喊道:“老大,求您见一见这个女的吧,她真的不简单,她救了松冈,您的结拜兄弟,是我们的恩人!” 说完小弟深深的跪下行礼,他现在还无法理解刚才的情况,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身为一个黑道,有恩必偿是道上唯一的‘义’,那个女的救了住吉会的人,就必须得到报答。 “你是叫,赖名川是吧。”中森研二对着跪在他面前的小弟说道。 “是的,老大!”赖名川低着头大声回复道。 “做的好!没有丢了我们黑道的脸面,带那个女人过来。”中森研二吩咐道。 赖名川如临大赦,抬眼激动的看了中森研二一眼,待看到老大目光中的信赖时,他的内心涌现了一阵热流,对老大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当‘那个女人’被引进内室的时候,中森研二十分罕见的愣住了,平心而论,他见过的美人不少,甚至还有当红的女星,可眼前这个女人只是五官较为精致,可似乎天生自带一股别人难以模仿的单纯秀丽,那清新脱俗的面容,楚楚动人的姿态,不染世俗的眉眼,像极了中森研二想象中的初恋。 如果忽略她沾满血迹的连衣裙和灰白的宛如死人般的脸色的话,她确实是一位十足十的美人。 “听说你救了松冈,向你道谢。”中森研二开口说道。 “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女人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带着些许的微醺,格外的撩人,她轻勾嘴角,浮现了温婉尔雅,充满睿智仿佛能洞穿内心的谜之微笑。 中森研二愣了愣神,接着谨慎的开口道:“所以,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么?小姐。” “我需要有个全新的身份。”女人说完,将随身带着的小提包打开,将里面满满的万元纸钞露出来。 “我现在只有这些钱,不够的话我之后可以再补。”女人继续说道。 中森研二觉得非常新奇,明明是求自己办事,但这个女人的态度丝毫不显得卑微,即使身处黑道地盘依然从容不迫,绝不是一般的女人。 加上刚才赖名川的描述,中森研二思索片刻,点起雪茄深吸了一口说道:“小姐,钱我是不会收的,你救了帮派的人,这份情我们肯定会还,你委托的事情,三天之后就会有结果。” 听到肯定的答复,女人明显很高兴,收起包里面的万元大钞之后她又补充似的说了句:“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毕竟现在这个世道,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女人说完转身便走,一旁的赖名川赶紧跟上去送她出门。 待人影远去后,随从向中森研二询问对这件事情的安排。 “尽量找贴合的,最好是本地人的身份,年龄在25到27之间,认真点做这事,我有预感,这是尊大佛。”中森研二安排如此安排到。 三天之后,女人如期过来取身份,这次她明显从容了很多,穿着绿白相间的条纹上衣和浅色的裙装,显得很有活力,脸色也不是上次相见时候的惨白,而是浮着浅浅的红晕,更显得素雅明亮,有一种清冷疏离的感觉,沉默时还带点淡淡的忧愁。 这次她被直接领进了内室,绕过屏风之后,穿着正装中森研二正在茶台前泡茶,招手示意她过去坐。 待女人落座之后,中森研二直接切入了正题,拿出一包厚厚的牛皮纸袋递给女人,在她掏出资料查看的时候平淡的讲述道:“你叫姿月美波,27岁,出生于京都墨田区,孤儿出身,在怀恩福利院成长到13岁被收养,之后改姓姿月,由于养父母关系不和,你长期遭受家暴,6年后入职歌舞伎町知名夜店womb成为台柱花魁,在京都表参道东港区那里买了一间高级公寓,期间和现在的丈夫相识结婚,你的丈夫是一家地产销售的社长,生意不景气加上经营不善欠下高利贷后自杀身亡,你抵押了名下所有的房产后为了还债开始重操旧业,现在的工作地点是表参lalive的员工,由于一周旷工,现在已经被开除。” 中森研二说完后长长的呼了口气,往后靠在皮制沙发上,点起雪茄随意问道:“小姐,对这个身份满意么。” 女人确认了里面的出生证明、学历信息和收养记录之后露出甜美的微笑,语气温柔的说道:“为什么会是风俗女。” “我手里只有风俗女的身份,还有外国移民,不过那种和你的长相不同,想要良家妇女也可以,但她们都有固定的人际关系,你能接受么?”中森研二说道。 “像你这种情况,多半都是有难言之隐,想要重新开始,我们做黑道的不会泄露半点信息,这你打可以放心,但我也有一点要求。” 中森研二起身端正的看向女人,语气严肃的说道:“永远别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女人闻言眯起眼睛笑着的说道:“我以为黑道一般都比较大胆。” “黑道一般都比较大胆,但我对于危险的触觉很灵敏,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这部分就开始警铃大作。”中森研二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继续说道:“你身上弥漫着很浓重的‘死气’,就算你今天换了衣服,更接近常人,但是死的感觉一直都在你的身上,我遇见过很多死的蹊跷的家伙,往往不知道具体的死因就草率处理了,你的感觉跟他们一样,我不想再遇见这种类型的倒霉事,黑道啊,同样也非常迷信的。” 中森研二站起来准备送客,却听见女人轻轻的笑了起来,那声音依旧很是暗哑,低低的回荡在他的心里。 “这种顺势而为的逃避我并不讨厌,安心吧,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不过如果你有麻烦的话,可以来盘星教找我商量。”女人、不,是姿月美波站起身来,端正的打了个招呼后离开了。 中森研二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无法释怀。 “盘星教啊,那不是一大堆有钱精神病的大本营么”他又深吸了一口雪茄,随后打开皮包,看了看夹层里面的照片。 那是儿子中森学升入高中部的时候妻子陪他去照的,照片中的两个人非常开心。 “老大,那个姿月美波已经接不了客了,遇上那种特殊的客人,现在就剩下半口气了,咱们是直接联系黑医做器官摘除么?” 随从进来汇报工作,打断了中森研二的思绪。 他想了想说道:“等死了之后火化,骨灰撒到东京湾里去,别留痕迹。” “好的老大。”随从大声回答道,准备离开时被中森研二再度叫住。 “你亲自盯着点这件事情,做妥帖,这身份卖给了个麻烦人物。”中森英二补充道。 第八章 特级咒灵送行提灯之一 夏油杰是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的,伴随哐哐的声响传来的是挚友的大嗓门:“喂!杰!起来了起来了!大白天你锁什么门啊!老子进不去,你快开门开门!” 额冒虚汗的夏油杰短暂的忘记了自己是重生之后27岁成熟的自己,抄起床头柜上的闹钟砸向房门,带着低气压喊道:“烦死了!悟!” “快、开、门,快、开、门。”敲门声随着夏油杰的惊醒变成规律的节奏,相较之前更加烦人。 知道无法睡回笼觉的夏油杰只能认命爬起来给五条悟打开房门,可一瞬间窜上脑门的眩晕感还是让他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在椅子上。 反观五条悟极其熟练的甩开鞋子扑到床上,声音闷闷的说道:“硝子说你需要静养,可是都已经快一周了,你还难受么?” “还好,就是怎么也睡不够。”靠在椅子上,夏油杰心想五条悟恐怕永远都不知道咒力透支是什么感觉,他的六眼有着近乎无限的咒力。 有些令人嫉妒,可当那个人是五条悟的时候夏油杰又会嘲笑自己,居然跟那个单纯的像是傻子一样的人较真。 “打起精神来!”五条悟从床上一跃而起,无视夏油杰说说着别在我的床上乱跳的背景音和拍在他后背的掌击。兴冲冲的说道:“我知道有个登记在册的特级咒灵,我们两个去拔除,快换衣服,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就出发。” 没有说去哪里,没有说是那种类型的特级,高专众多一级咒术师都不敢贸然出手的特等咒灵,五条悟在高专普通的男生宿舍里,挚友的床上,就像是在说我们去秋叶原抽奖吧一般简单。 看到他这幅样子,夏油杰心里一揪,自从他叛逃之后,这些时光就一去不返了,当时的他沉溺于自己的情绪里,面对来访的五条悟,他没有打开门,说实在是起不来。之后打开门发现一大袋自己惯爱吃零食,是谁放的显而易见。 五条悟就是这样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性格,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了不是么,这种性格,也多次拯救了自己。 “好啊”夏油杰回复道,起身拉开衣柜套了个t恤,然后短暂的顿了顿,回头看到五条悟正在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悟,转过去,别盯着我。”夏油杰无语的说道。 “哦,好。”刚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现在答应的倒是很痛快的五条悟说道,不过又很欠的补充了一句:“可是我的眼睛就算别过去也能看到,杰你就别在意了,像个女人。” “悟,滚出去。”夏油杰笑眯眯的提议道。 “我想看怎么都是能看见的。”这么说着的五条悟被夏油杰拍在了门外。 以前怎么没想过,‘六眼’是如此流氓的技能呢。 从今天悟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没发现什么。 可是咒力的波动往往很难解释,现在距离星浆体事件过去了一周,咒力透支之类的借口很快就不能再用。 趁着这个机会,三天前,夏油杰派出玉藻前前往最近医院的停尸间,随便选了个刚死去的女尸进行降灵仪式,过程异常顺利,家入硝子的‘孩子’降灵在了女尸的身上,接着他又用玉藻前的能力在这具空壳上面转移了自己的意识。 当使用别人的身体颤颤巍巍站起来的时候,夏油杰还能感受到来自原主似有还无的悲伤情感,但很快便消逝了。 到达大街上之后才发现女尸的衣装实在太过惹眼,衣衫上有大块发黑得血迹。看起来就非常可疑,再继续下去肯定会被报警。 看向不远处的银行,夏油杰便掏出女尸胸衣里面的银行卡走了过去,上面贴了张胶带,写着密码。 估计是原主有贴身存放财产的习惯,这样的人并不少见。 果然,她从里面成功取出20万元,用垃圾桶旁边丢弃的黑色手提包装了起来。先是找到了当年和盘星教有过和做的黑道,买了姿月美波的身份,然后就近找了个酒店开了为期一周的房间。 姿月美波现阶段只能在夜晚活动,而且还需要耗费大量的咒力,本来有八尺琼勾玉的话,这些咒力是可以补充上的。 但是自从复活了天内理子,八尺琼勾玉已经很久没有产生新的咒力,上面的五芒星也黯淡下来,试着注入咒力的话会短暂的亮起,之后迅速的暗淡。 夏油杰推测,勾玉需要时间充能,复活一个人需要的力量过于巨大,所以现在自己只能多辛苦一些了。 本来夏油杰希望借助姿月美波的身份调查七大不可思议事件,同时暗中掌管盘星教。 没错,他还是没有放弃要消除人类的想法。 只是实施起来非常困难,现在有着双重身份的自己很难说和上一世有什么明显优势,但隐藏实力是自己唯一吸取到的教训。 现在是旅游淡季,没什么人来坐观光列车,整节车厢只有他和五条悟。傍晚的光线昏黄朦胧,所及之处,色泽都显得柔和。世界像是陷在泡影里,虚幻,无害,宁静。好像能永垂不朽。 “你说来拔除特级咒灵,结果一整个大白天都在拉着我闲逛。”把包裹着奶油和红豆馅料喜久福送进嘴巴里,暗叹着好吃是好吃,可就是太甜了的些。 五条悟靠在夏油杰的肩膀上懒散的说道:“这个咒灵只在晚上出现。”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法恩寺桥,有个登记在册的特级咒灵,听说是根据人们对死亡的畏惧产生的,在当地很有名气,好像还产生了关于它的怪谈。” “怪谈?是传说中的七大不可思议么?”夏油杰来了兴趣,七大不可思议是江户时代典型的都市传说,现在流传程度丝毫不减。 如果七大不可思议,也是从人们对于未知的恐惧中诞生,那么自己接下来的收集只要专注特定的咒灵就可以。 “法恩寺桥的话,是不是‘送行提灯’的怪谈产生地?”思索之后夏油杰问道。 “应该是,最近京都的咒力波动非常不稳定,据说特级咒术物品相继失窃,然后就近寻找宿体,可麻烦了,如果是物品还好,要是和人的怨念杂糅在一起,拔除难度就会上升,必要的时候还会杀人。” 五条悟略带不耐的吐槽着高层。 “那,悟的话会杀人么?”夏油杰将手指插入五条悟柔软的发丝中轻轻抚摸,漫不经心的问道。 “没什么可在意的,不会特意去做,也不会避免去做,终归都是些麻烦事。” 五条悟睁开眼睛,湛蓝的双眼隔着墨镜坦然看向夏油杰。 第九章特级咒灵送行提灯之二 墨田区法恩寺桥 “送行提灯是以东京都墨田区为舞台的怪谈本所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传说内容是:夜行之人前面出现提灯,提灯摇摇摆摆,忽暗忽明,如同主人家挑灯送客,跟着它走的话会发现自己迷路了,而往往这个时候,提灯就会消失,如果走的太近的话,提灯也会消失,如果走和它指示相反的方向的话,提灯又会反过来追。” 夏油杰和五条悟简单的讲述了下‘送行提灯’的相关传闻。 “听起来跟死亡似乎毫无关系。” 五条悟站在法恩寺桥的栏杆上面,吹着晚上的海风。 须臾之间,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落入他的视野上方。 什么时候?! 迟来的警觉令五条悟和夏油杰久违的兴奋起来,纷纷摩拳擦掌,夏油杰更是直接召唤出文车妖妃。 黑发从他的肩头散落到脸侧,遮挡住了他的大部分神情,唯有一双眼眸在逆光中深寥黑沉,空洞的没有一丝活人的气儿。 五条悟见状拿开墨镜。 “杰,这副样子显得死气重,当心咒灵只冲你去哦!” “吵死了。” 夏油杰扯起笑容,想着五条悟果然还是看穿了一些变化,他虽然不理解,但是凭借直觉依然洞悉了发生过的事情。 真不好惹。 直到他们的视线交汇,夏油杰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27岁了,而五条悟今年才18,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回到二人的高专时期,心仿佛重新跳动起来。 从最开始的跃跃欲试,现在则更多的是好奇。 “这双‘六眼’告诉我这个诅咒并不普通,他甚至没有主动攻击我们的意思。” 五条悟淡淡的说道。 “难得我们大老远过来找它,未免太失礼了。”夏油杰的食指与中指间有一抹黑色的雾气转瞬即逝,文车妖妃的技能已经蓄势待发。 早些年间五条悟就清楚夏油杰才是两人中更棘手的,只是没想到夏油杰连装都懒得装了。不过前几天才发生了星浆体事件,也怪不得他这般咄咄逼人。 五条悟从未见过夏油杰用如此兴奋残忍的目光看向过他人。如果说得再直白些,他扫视咒灵的模样和家入哨子解剖惨烈暴尸景象几乎毫无区别。 “悟,先别动手,这个咒灵估计有些说法。”夏油杰看着眼前遮天蔽日的怨气犹如获得实质,正稳固的笼罩在他们布下的‘帐’中,正在以坚定速度不断向二人侵蚀。 夏油杰让文车妖妃生下了这个咒灵的‘孩子’,场面一度让五条悟作呕。 “我说杰,她非得这么把那玩意儿从底下拽出来么,看着就痛死了,过于恶心了啊杰!”五条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纵然恶心的咒灵见过不少,但这种和真实分娩有共通之处但过于残忍的场面还是让他有些接受不能。 “放轻松悟,尽量别看,否则我担心你对生育后代这种事情产生阴影。”夏油杰调侃道,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然后朝‘孩子’左臂上扎去。 电光石火的一声铮鸣,夏油杰的肩膀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他痛吟了下,用手紧紧抓住受伤的部位,满手的血液。 而空间的视野晃了一瞬,再定眼瞧去,原先遮天蔽日的阴影剧烈的翻涌起来,像是非常恐惧般不断扭动着。 夏油杰视野里就陡然一黑,满目都是那从黑暗中陡然出现的一只手,五指勾紧,瞬息间就离他的眼珠子不过分毫的距离。 “不想死不想死,死好恐怖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嘶哑的声音低声不断的诉说着。 不甘、恐惧、怨恨的情绪密密麻麻的爬上夏油杰心头,虽然本能想要上前作出反击,但从刚才自己肩膀受伤的情况来看,这个‘送行提灯’的技能,应该就是反弹咒术造成的伤害。 这可过于有意思了啊。 “悟,别用咒术攻击他,要是贸然使用‘苍’估计你现在不知道哪个部位就消失了。”夏油杰提醒道,紧盯着眼前的黑手,自己的四肢被四面八方出现的黑手紧紧缚住。 五条悟冷淡地问:有意思,能够反弹咒术攻击的咒灵? 五条悟脚下一点,侧斜身体灵活避开咒灵同样想要抓住他的无数只黑手,他绷紧了臂膀出一拳,正中咒灵抓着夏油杰的黑手,那黑手马上哀嚎着瑟缩了回去,整个咒灵庞大的身躯也发出吃痛的嘶鸣声。 “看样子体术没问题,杰,准备好。”五条悟来势不减,迅速追击,而夏油杰则陡然下潜身体,曲肘重重地击中咒灵。 五条悟一把拽住咒灵的伸出的手,猛地拽向自己,朝对方咒力最为集中的地方抬脚一踹,蹬得咒灵失去平衡轰然翻倒在地,还没等咒灵反应过来,夏油杰已然闪身至面前,小腿猝然发力,朝他的头部猛踹。 五条悟见状也赶紧加入,两个人就在上面嘻嘻哈哈的踹了好半天。 咒灵抬手试图护住‘头部’,却从未预料到承受的力量如此庞大,瞬息间,凝结的咒力核心接连发出钻心的折断声。 战斗从发生变故到结束战斗用了整整半个小时,等他们两个踹够了,等能反应过来,咒灵已经变成奄奄一息的状态了。 夏油杰如梦方醒,为自己刚才产生的畅快心情感到惊异,是了,他是和五条悟在一起鬼混了5年的人,他怎么会忘记和五条悟在一起的时光是如此开心、快乐。 夏油杰说:“啊,先动手的可不是我哦。” 五条悟反应过来:“那更不是我,你先放出的咒灵。” 五条悟心里清楚,这次依然是被夏油杰的谨慎所救,要是自己按照冠有的战斗风格,很有可能一发‘苍’就打了出去,到那个时候,运气好点自己能落个回高专找硝子接上自己的断肢,要是运气差,可能就会被轰到要害,夏油杰就只能带着自己的尸体逃命了。 “这个咒灵有领域,名字叫‘死亡循环’进去的人是出不去的,会慢慢困死,然后在恐惧死亡中与他同化,刚才我就是被这样抓住了,和文车妖妃一样,锁定了之后就不会放手。” 夏油杰施展咒灵操术将‘送行提灯’收服成黑色的咒灵玉握在手里,讲真的他现在不是很想将咒灵玉吞下去,原因很简单,他觉得自己会吐出来。 他感觉自己有些低烧,从开始经营姿月美波这个身份以来,自己长期处于咒力短缺的状态,八尺琼勾玉现在还没有恢复咒力,如果现在吞服的话,很有可能会造成身体上的不良反应。 “对了,这是正当防卫嘛,没错。”五条悟竖起了食指,自顾自地说,声音里有种漫不经心的轻快,墨镜后的苍天之瞳灿然生辉。 第十章 收养伏黑惠 其一 深夜墨田医院 他不是第一次掉落进孤立无援的境地里,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伏黑甚尔那个不靠谱的渣爹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津美纪突然病了,他从学校回到他们的住所,只见到姐姐发着高烧躺在地上。伏黑惠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把津美纪送到医院之后,自己拿着学校免费发放的盒装牛奶,坐在医院附近的长椅上。 甚尔没有留下什么钱,平时积攒的零钱他更是不敢花,他不知道津美纪的病会不会发展成为肺炎。 对未来的不确定刻在他骨头里,从伏黑甚尔那里,他学到不能指望别人,任何人,他得抓牢他手里有的,他自己受点委屈也没关系,将就一点也无所谓,因为……他不知道明天事情会坏到什么地步。 “是惠君么?”女人温柔的声音响起。 伏黑惠抬头看向那人。 一个美丽的女人,容貌素雅明亮,有一种清冷疏离的感觉。 她上身穿着白色半袖,下身配了条黑底上色彩缤纷的大朵印花的长裙,显出不一般气质与魄力。 她的双眼睛仿佛有魔力一般注视着伏黑惠,散发着别样的光彩。 “我是姿月美波,是你父亲的朋友,他短期内回不来,将你们托付给我照顾,抱歉来的这么晚。” 姿月美波说着坐到伏黑惠身边。 伏黑惠很明显没有什么和年长女性交往过的经验,更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甚尔的情人还是金主。 甚尔曾经和多个女性交往过,可能是男性魅力实在雄厚,总有大把女人愿意包养他,所以伏黑惠姐弟的身份很尴尬,明显甚尔抛下他们两个会是更好的选择。 但是这个自称姿月美波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伏黑惠也不至于半点警惕心都没有。 但姿月美波只是静静的陪在他身边,中间没有离开也没有更近一步的解释,医生出来的时候她自然的跟上去询问津美纪的病情,得知只是发烧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但是身为一个母亲竟然如此大意,这女孩还有轻微的贫血,瞧你的模样不像是缺钱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是要先顾好孩子。”医生想当然的认为姿月美波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丝毫不为姿月美波的美丽所动,劈头盖脸的训斥了她一通。 医生显然很痛恨母亲的失职,但他冤枉了姿月美波,伏黑惠想要替她解释一下,但是话还没出口姿月美波就连连应下,解释道是自己失职。 “抱歉医生,非常感谢,这些天我们一直在忙于搬家的事情,那孩子肯定是因为换了环境压力过大导致的,我才出去一阵没想到就忽然发烧,幸亏惠反映的及时。” 姿月美波一番话滴水不漏,看着眼前的‘母亲’并不是失职之人后,医生也收敛了火气,跟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她去缴费。 伏黑惠看到医生回到办公室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皱皱巴巴的纸币递给姿月美波。 “这些够救津美纪么?” 姿月美波看向纸币,又看向伏黑惠手里的牛奶盒。 蹲下身子与伏黑惠视线持平,她慢慢的说道:“慧君,我会负责养育你和.......津美纪,这是大人的责任。” 说着将伏黑惠手里的纸笔一张张折叠好,整齐的放到伏黑惠的校服口袋里,牵着他去窗口缴费。 当看见姿月美波从自己的麻编手提包里面掏出满满的万元纸钞后,疑虑终于打消了,有这么多钱的女人是不会盯着自己和津美纪两个孩子为难的。 伏黑惠心想这个女人该不会可怜的爱上了伏黑甚尔吧,爱到要去养他的孩子。 津美纪还在昏睡当中,姿月美波见状就把自己的包给了伏黑惠,弯腰抱起津美纪,让她的头垂在自己的颈窝里,他对伏黑惠说:“走吧慧君,回家了。” 于是她跟着这个来路不明但美丽有钱的女人走出了医院。 深夜的医院还是非常寂静,姿月美波走向停车场的一辆白色的雷克萨斯es。 她居然还会开车?! 姿月美波让津美纪躺在后座,伏黑惠坐在副驾驶,自己则熟练地启动车子,向目前的居所行驶。 原主姿月美波的身份信息里面有驾驶证给夏油杰提供了不少的便利,上一世死去自己已经是27岁,早就把驾照考下来了,只是当时不愿意用猴子的交通方式,普遍选择咒灵作为代步工具。 但他心里隐藏的是,自己一直和普通的男生一样喜欢汽车,也和五条悟私下里偷了辅助监督的车钥匙狂飙突进过,结果是五条悟一脚把车送入绿化带,又挂挡高速倒车造成严重追尾事故,夏油杰自己也连带着没系上安全带被惯性甩到前面磕到头造成了轻微脑震荡,因为这件事情他们两个没少被训斥,双双挨了夜蛾正道的正义制裁。 昨天自己和五条悟拔除了特级咒灵‘送行提灯’,返校登记的时候又因为擅自行动被夜蛾正道一人赏了一拳,被关了小黑屋,自己还好,可五条悟的任务量太大,没过多久就放了出来。 趁着‘送行提灯’登记的功夫,夏油杰又用姿月美波这个身份开始活动,酒店的前台似乎将她当成出来度假的富婆,很贴心的没有过多打扰她。 使用酒店的订餐服务吃了早餐后,他简单的拾掇了一下自己。 对于姿月美波是个女性这点,夏油杰感到有些失策。 他原来的计划是想让反转咒术的孩子受肉成个男人,可当时没有合适的躯体,而自己又急于实验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但现在看来作为一个女人,自己要操心的事情太多,首先要有内衣,而且就算不化妆还要买上好几种护肤品。 根据自己从母亲那里的得到的经验,夏油杰特意趁着白天作为姿月美波开始活动。 先是住所问题,先是让特级假想怨灵‘化身玉藻前’改变普通人的潜意识,只要姿月美波说出‘拜托了’这句话,就让对方听从自己的要求。 但是为了避免咒术产生的残秽,只能使用一次,也只能改变一个人的潜意识。 第十一章 收养伏黑惠 其二 为了解决住所问题夏油杰废了不少功夫,首先就是得和五条悟所住的街区拉开距离。 要不然难保有个风吹草动被他察觉,像是他这种从小就万众瞩目备受期待的人,不会在意咒力的产生的微小变化,但对于熟悉自己咒力的五条悟,难保不会找上门来。 到时候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伏黑甚尔,他没有咒力,所以可以自在的行动,如他所说像是个野猴子一般。 如果要调查七大不可思议,甚尔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自己还是有些提防这个男人。 甚尔临死前说的那个儿子! 夏油杰忽然想到这件事情,甚尔临死前说自己有个孩子会被卖给禅院家,或许还继承了非常稀有的术式。 他对自己和五条悟说,儿子随便二人处置。 这段时间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五条悟是因为任务太多无暇顾及,自己是因为身体原因。 更重要的是,甚尔的尸体已经被硝子火化了。 虽然不排除高层还是留下了甚尔的身体组织,可那也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拿到的东西了。 所以,世界上还拥有甚尔dna的人,就只剩下他那个儿子。 如果想要降灵甚尔,就非得找到他不可。 夏油杰确认了从原主那里继承来的银行卡里有多少钱,除去最开始自己拿出来买身份的100万,余额还有四千九百万。 有零有整,总共五千万元。 夏油杰推测原主也不是个一般人,否则在自己的胸衣里为什么还会有一张存储了这么多钱的银行卡,又是为什么会被捅死。 可显然现在的首要问题是买个房子。 最终他在目黑区相中了一套公寓,这里临近东京都心,交通便捷,是有许多商店、餐厅和幽静的住宅区。 导购员小姐热情的介绍说说这里受到一些艺术家和有钱人的喜爱,算是东京老牌的小资和小清新的一个区域。还介绍说这里的目黑川是日本著名的樱花观赏地。 这也是他第一次买房子,没有经验,但是当导购小姐带他去装修好,并且配好家居、家电的公寓里参观过后,夏油杰就不想在多费心思找房子了。 导购小姐爽朗的为她拉开窗纱介绍到:“这套公寓为摩利莫特新建公寓规格“先进的高档翻新公寓,钢筋混凝土造,耐久性持久。公寓最近的车站是东急横线,都立大学站,大楼周边车辆少,孩子也可以安心生活,户型为三居室一厅,另外向西南方向的住宅注入了充足的阳光,采光通风性良好,公寓周边环境良好,便利店,超市都在徒步圈内。” 当问到售价的时候夏油杰还是内心一惊,这套公寓需要九千万元。 自己手头这些当然不够。 导购小姐好像看出了夏油杰的疑虑,马上又热情的推出贷款方案。 夏油杰灵魂的姿月美波浅浅一笑,说和自己的先生商量一下就行,下午就给出答复。 离开公寓后夏油杰立马又去经济区找自己曾经在盘星教用来吸金的顶级招财猴,他都不记得人的名字,只来过他的公司两三回,是个超级人渣。 贪财好色、贪生怕死、贪得无厌。 这几个就是夏油杰对他最基础的印象,所求之事也都是希望自己身体健壮能够继续猎艳,包养更多情人。 偏偏是这样的人渣,居然占据着社会上绝大部分的财富。 还算顺利,自己到达办公楼的时候招财猴正在从里面走出来,就在这时姿月美波从他眼前走过。 招财猴果然被姿月美波的美貌和气质打动,主动上来攀谈。夏油杰忍者恶心和不耐说了几句,最终还是发动了玉藻前,让招财猴给了自己他的银行卡,并且忘记了这件事情。 有了钱后他迅速将公寓买了下来,导购员小姐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羡慕。 “您先生对您可真好。” “嗯,他平时不太爱管家里的事情,和他商量商量基本上都会同意的。”姿月美波浅浅的微笑道。 夏油杰给姿月美波设定了个嫁给有钱丈夫独自带孩子的美丽少妇的形象,这样能最大限度的降低自己的可疑程度。 只要之后收养了伏黑惠,就能坐实这个身份。 之后自己又去了商圈大肆购买女性用品,从包包、衣服、化妆品,再到内衣、鞋子和一些首饰。 而毫无顾忌的买买买的下场就是,时间过的非常快。 在逛街之前,夏油杰还联系了一名私家侦探帮他打听伏黑惠的消息。 伏黑惠竟然不是在家族生活,只要在社会上的普通小学,查到身份就不是什么难事。 在新家里收拾完之后已经是傍晚,自己正在减去衣服上的吊牌,并将它们放在主卧的衣柜里面。 公寓自带的欧式大梳妆镜上也摆满了自己买回来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基本上是导购小姐推荐什么买就买了什么。 在公寓楼下的超市,夏油杰又发挥了超常的行动力,买了日常的调料用品,还有肉类、蛋类、牛奶等等日用食品提上了电梯,新公寓住在16层,视野很好。 但夏油杰马上又窜到了楼下,买了一堆浴室用品,纸巾、毛巾、牙刷等自己能想到的一系列生活用品填满整个家。 他不想让可能到来的伏黑甚尔的儿子看出来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活痕迹,这和他营造出来的人设不符。 完美主义的夏油杰累瘫在床铺上,幸亏公寓赠送了高级的天鹅绒,让他不用在为了家居生活而再费上一些功夫。 他很累,几乎是粘上床铺就睡着了。 可是姿月美波的休息和夏油杰的休息是不一样的。 如果用姿月美波的身体休息,那么那头夏油杰的身体就会变成没有意识的空壳,除了拥有呼吸之外无论怎样都不会醒来,反观姿月美波也是一样。 这一觉睡的又黑又沉,直到被电话铃声吵醒。 是了,现代人不会没有手机,夏油杰也在商场给姿月美波买了智能手机。 “您好姿月夫人,我是受理您案子的江之岛。关于伏黑惠我已经查明了,他在京都小学就读二年级,继姐津美纪就读四年级,生母在生育他后不久便去世了,继母也离开了动静,亲生父亲伏黑甚尔已经死亡。” 电话里冷淡的嗓音冲淡了夏油杰的困倦,忙碌了一天差点忘记了主线任务。 “他们姐弟二人现在正在墨田附属医院,今天放学继姐津美纪突发高烧晕倒,伏黑惠叫了救护车,附带一提,他们现在的居所已经到了租期,恐怕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扫地出门,而据我的调查,伏黑惠在学校中属于问题儿童,很不合群,虽然成绩很好,但有遭遇过霸凌的记录,后来因为伏黑津美纪的原因才有所改善,但因为经济原因,伏黑津美纪也放弃了自己已经小有成绩的体操运动。”侦探汇报之后留了一小段时间给雇主思考。 “现在过来接我,我要过去医院,顺便把今天的费用结一下。”姿月美波说道,挂断了电话,换了一身衣服就下楼了。 当看见江之岛开着崭新的雷克萨斯过来的时候,姿月美波提出能不能将车子也一并卖给他。 可能是见过的雇主各式各样,江之岛也没有多废话,对着这个出钱痛快点的夫人报了个数,便将新提的车子转让给了她。 第十二章 收养伏黑惠 其三 “抱歉,先把津美纪放到卧室里,咱们两个再去买你们两个要用的日用品吧。”姿月美波说道,将伏黑津美纪放到次卧的柔软床铺上,这也是今天公寓工作人员给换上的,是新的,没有灰尘。 姿月美波将津美纪的鞋子脱下来,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只是低烧后便带着伏黑惠下楼了。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隔了一会儿,姿月美波先撑不住开了口。 “不会有坏人鸡婆到给生病的小孩垫付医药费。” 姿月美波愣了一下,干咳了一声,回答道,“你和津美纪以后就是我的孩子了,那不算垫付——” 伏黑惠看着地面,“别勉强了,你一个女人为什么要不明不买的养两个孩子,因为、因为甚尔那个人渣的话大可不必,我大概知道他已经死了,反正都是一样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币,递给姿月美波,“这些,先还给你?” 姿月美波犹豫良久,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肩膀。 “我最开始确实是因为你父亲的原因才来找你,他是、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他非常强,强的不可思议。” 姿月美波想了想,对于伏黑惠这样早熟的孩子,最好还是坦诚相告。 “我们身处的世界是存在咒术师的,像是你也能看见那些奇形怪状的怪物,他们都是由人的怨念产生出来的,对于各种各样事物的恐惧情绪让他们危害现实社会,咒术师是负责拔除他们的职业。” “你是说,甚尔也是咒术师?”伏黑惠问道。 “不、他不是,严格来说他是咒术师杀手。”姿月美波一路拉着他,带他选睡衣,儿童牙刷,反复确认了那是伏黑惠喜欢的颜色和花纹,还鼓励他拿了所有他喜欢的零食。 “甚尔是唯一一个凭借自身素质打败咒术师的人,他所在的咒术师家族,也就是你的祖家是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不但历史悠久而且遗传的咒术也非常强大,除此之外还有五条家和加茂家。” “甚尔死前将你托付给五条家的五条悟和我,说你再过三四年就会被他卖到禅院家,钱已经收了,估计你遗传了强大的咒术。” 小小的伏黑惠闻言脸色黑了起来,他知道这绝对是甚尔那个渣爹干得出来的荒唐事,如果没有自己,津美纪要如何活下去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我安顿好那边的事情之后就赶过来找你和津美纪了,对于你们的事情我也是最近知道,说要收养你们也不是我的一时兴起,甚尔曾经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如果八尺琼勾玉真的是甚尔交给伊邪那美的话),然后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坚定了自己要照顾你的决心,慧君以后会是非常强大优秀的人,同样作为一名咒术师,我想让慧君自由的成长和选择。” 没有人比夏油杰更清楚选择的重要性,选择就代表了一种意义,如果伏黑惠被五条悟收养,那么进入高专就是唯一的选择,但如果被姿月美波收养,伏黑惠就还有选择普通人生的权利,不用踏入咒术师的马拉松。 夏油杰不清楚自己突如其来的恻隐之心是为了什么,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也称不上多好,但是他想尽力为后辈创造更多的选择,就是有不当咒术师的权利。 伏黑惠看着姿月美波的侧脸,她正拿着满满一袋的日用品去结账,她说晚上吃点寿喜锅好不好,自己同意了。 姿月美波就又去食品区拿了好几盒肥牛卷。 伏黑惠知道自己和津美纪恐怕是走投无路了,如果拒绝姿月美波的收养很有可能去福利院。 刚才姿月美波说的一切大概是真的,他没法儿完全相信这个女人,可心里却情不自禁的希望她的帮助。 等回到那套豪华公寓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也是咒术师,姿月美波还展示了反转术式帮津美纪退了烧。 “我的反转术式也是非常稀有的,不,应该说是最稀有的那种,所以如果去高专任职简直是轻轻松松,但我还没有暴露自己的打算。”姿月美波说道。 之后姿月美波去了厨房,往锅子里面放水准备煮饭。期间一直和伏黑惠说话,说遇到咒灵应该怎么打架的故事,但说得更多的是五条悟,姿月美波声音很低,很温和,不像津美纪那样明亮,也不像自己的父亲那样豪放。 “总之,现在咒术界最强的人是五条悟。” “你和他很熟么?”伏黑惠疑惑的问道。 “不,我们并不认识。” 姿月美波做饭的风格很豪放,锅子里面堆满了牛肉卷还有火腿丸子等肉类,蔬菜菌类只起到了点缀作用。 她去卧室里面轻轻的将津美纪摇醒,让她先起来吃点东西。给津美纪准备的是清淡的煮面条,她从里面煮了一些豆腐和素材淋了一些汤汁端到了有些不知所措的伏黑惠面前。 伏黑惠很努力吃着他碗里堆起小山的食物,因为他不想让这个对他抱有善意的人不高兴,哪怕他已经吃饱了—— 津美纪看了看眼前诱人的面条,咽了口口水说道:“我开动了。”接着吸溜起了美味的面条。 “惠君。” 姿月美波拿走了他的筷子,看他良久,拍了拍他的头。 “吃不下就不用吃了。” 津美纪对姿月美波非常陌生,伏黑惠就把即将被收养的事情告诉了她。。 “我尊重你们两个的决定,我知道我不适合做一个合适的养母,因为我的工作关系,我很可能长时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像是做饭或者送你们两个上学,这样的事情恐怕我不会经常去做,但是我能保证的是,我一定会在你们身边,绝不抛下你们。” 深夜,姿月美波给两个孩子吹干头发,把他们放进暖和的被子里。 伏黑惠在可以看见夜景的房间里陷入沉思,见到敲门进来的姿月美波轻轻叹气。 “大概没有人对你说过,就我来说吧,因为我们很相似,所以,不要轻易妥协,不要轻易牺牲,不要把未来交给不爱你的人,慧君会习惯性的把自己摆在最后面,这不对,你是非常珍贵的。” 伏黑惠没有说话。 姿月美波身上有血味,有神秘且麻烦的信号。 和甚尔相同,甚至比甚尔更多了死亡的气味。 伏黑惠察觉了,但是伏黑惠打算迎接这种麻烦。 如果注定会染上麻烦的话,那至少津美纪可以在姿月美波的庇护下过上安心的生活,不会因为生活的困窘放弃自己心爱的事务。 “我选择你,我和津美纪都是,不要让任何人带走我们,我会做你希望我做的任何事情。” 姿月美波没有隐瞒咒术世界的危险,也对自己的身份作出了解答,五条悟是一个备选,姿月美波也明确的告诉了他那个现在咒术界最强的男人。 可他要选择姿月美波,因为她的手掌太过温暖,她是唯一给自己承诺的人。 “我保证,慧君的选择是有意义的。” 半睡半醒间,伏黑惠感觉到坐在床边的人要走。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直到他睡着,姿月美波真的就没有离开。 第十三章 咒术师的道路 “可是我真的不会啊,养孩子什么的。”五条悟叹气。 “还是去看看比较好,或许是非常小的孩子,如果甚尔不在饿死了怎么办。” 夏油杰推着五条悟,安抚地在他后背上拍了拍。 五条悟虽然看似粗枝大叶,但实际上被委托了就一定会记得,就像灰原和七海的事情,就算当时已经准备回五条老宅一趟,还是会因为夏油杰所说的,可能发生的危险而赶去那边。 事实上,这件事情五条悟闹的很大,因为情报失误导致本来的二级咒灵变为一级,等五条悟赶到的时候灰原正在掩护七海撤离而身受重伤。 在五条悟一发苍解决战斗之后,又迅速用术式将重伤的灰原和七海送回高专的硝子那里。 过程中只要晚了一步就是无法挽回的后果。 五条悟因为这件事情对高层发难,虽然没什么后果还把自己气的要命,但还是为灰原争取到了高额的赔偿。 得知处理后果的七海疲惫的嚷嚷着咒术师都是狗屎,一遍说着一遍打着退学申请。 可这一举动还是被夏油杰拦下了。 “我不明白,夏油前辈。” 七海建人的脸色隐没在黄昏的光线中,在平时待惯了的教室中,他看到同样脸色疲惫的夏油杰走了进来。 夏油杰不说话。 七海建人一直看着夏油杰的手指。 “我不明白,夏油前辈,如果是来阻止我的话大可不必了,还有,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七海建人诚恳的低头冲夏油杰鞠躬。 “七海君,你不能这样离开。”夏油杰淡淡的说道,语气中藏着令人不舒服的冷然。 七海忽然暴怒的拽住夏油杰的衣领,失控的吼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五条前辈那么强的!更多的咒术师!更多的咒术师的下场都是死!” “或许会有补偿金送到家属的手里,但是像灰原这种没有亲人的孤儿呢,就连这种微小到什么都不是的补偿也得不到!” “在面对那种程度的咒灵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思考去战斗,去找出破绽,去发挥学到的一切,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一切都完了。” “但那个傻瓜挡在我的前面,而我、、”七海说道这里痛苦攥紧手掌。 “我接受了他的好意,我逃跑了!我逃跑了!如果五条前辈没来,他的一生,我的一生,就要一直........” “干脆让五条前辈处理所有的咒灵不就好了。这样就都不用死掉了。” 七海建人心如死灰般的说道。 夏油杰握住七海建人攥住自己衣领的手,依然不说话。 夏油杰和五条悟的样子在七海建人眼前乱晃,还有灰原雄,还有灰原雄,笑着的灰原雄,踌躇满志的灰原雄,在被咒灵扎穿时要他快跑的灰原雄。 灰原雄的死,灰原雄冰冷的尸体。 如果没有夏油杰,如果没有夏油杰。 如果没有五条悟,如果没有五条悟。 七海建人眼神冰冷,双颊凹陷。 夏油杰却攥住他的手,宽慰他,握着他的肩膀,支撑着他。 依然温暖的手,依旧平和的声音。 “去休息吧七海,没事了。” 七海建人没有说话。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工作而已,一个普通的选择。”七海建人看着教师,当初自己和灰原雄作为唯二的后辈入学的时候,不正经的三个前辈为自己和灰原举办了小小的欢迎仪式。 那之后过了很久,现在看来也是太过短暂的时光。 “我放弃这个选择,有大把的路可以走,没有同伴的尸体,不知道内脏的颜色,不担心自己明天去哪儿。这样的选择大把大把都是,我要去弗洛里达度假。” 七海建人松开夏油杰的衣领朝门外走去,却被夏油杰反手搭住肩膀,力道不大,确也不能让他轻松走掉。 “我希望你过得好七海,不是那种关上门,不敢看里面的老虎死没死的那种好。你得打开门,如果它没死,你要敢冲它开枪;如果它死了,你也要敢看着它的脸替它收尸。到那时候,你才算是过得好。”夏油杰说道。 “道路非常的多,你说的没错,但如果没有你在,那个傻瓜灰原,说不定真的就在你踏上别的道路时惨烈的死掉了,就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就在你喝咖啡的功夫,就在你去弗洛里达的海边吹海风的时刻,你不能拢着这样的阴影活下去。” 七海建人感觉夏油杰捏着他的手收紧了,紧到让他觉得痛。 可七海建人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夏油杰,也没有说一句话。 七海建人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 说夏油前辈你和五条前辈是最强的,不用担心失去彼此。 或许对那家伙来说,你是最珍贵的。 可七海只是说:“如果再也不能见面的话,我希望你知道,和你们在一起让我非常开心,不被当成异类,不再恐惧咒灵。” “我也是,我也喜欢你们,虽然我没有说,也一辈子不打算讲出来,但是你们对我而言不可替代。” “谁都有命中注定的搭档,我的是灰原。夏油前辈的是五条前辈,我愿意为你们而死。” “七海,或许以后不会变好起来,但是你一定要活着。” 夕阳下沉,他们分别。 晚归的五条悟拽着夏油杰去商圈闲逛,一人手里拿着一袋麻薯。 五条悟兴致冲冲的去买了两盒章鱼小丸子,递给夏油杰一盒后马上叉起一个送到了嘴里。 “嘶!烫烫烫!”被烫的不断往外呼气的五条悟,和不住冲他嘴里扇风的夏油杰。 “你不知道刚出的小丸子不能一整个吃掉么?”夏油杰多少被五条悟的不知常理震惊了。 “仆人买回来的时候温度都是正好的了。”五条悟微微吐着舌头说道。 啊,忘了你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真是对不起啊。 夏油杰眼神漠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叉起自己的那个递给五条悟。 “我的吹凉了,给你吃。” 五条悟被伺候惯了,直接张嘴吃了进去,然后催促夏油杰赶紧把剩下的吹凉。 “对了,甚尔的儿子你最近有调查过么?”夏油杰问道。 “有,拜托伊地知打听了,据说最近被一个女人收养了,周围的邻居说不但长得漂亮,性格温和,似乎还非常富有。” “这么说他们搬离了现在的居所?你不打算去收养那孩子?”有些疑惑的夏油杰和五条悟找了一家日料店进去吃晚餐。 “可是我真的不会啊,养孩子什么的。”五条悟叹气。 “还是去看看比较好,或许是非常小的孩子,如果甚尔不在饿死了怎么办。” 夏油杰推着五条悟,安抚地在他后背上拍了拍。 七海建人曾说咒术师是狗屎这句话诚然不假,事实只会比这句话所能够表达的糟糕十倍、甚至是百倍。 五条悟觉得夏油杰已经理解他为什么不去见伏黑惠的原因了,但就是要让他自己讲出来。 “没有必要了吧,他现在已经脱离那个五毒俱全的渣爹伏黑甚尔了,有个非常温柔的继母照顾他们姐弟,他不用颠沛流离需要卖了自己才能勉强度日。” 五条悟捏起寿司沾了点醋放进嘴里,姿态流露出大户人家的优雅自然。 “可他终究会明白自己究竟是谁,看见的是什么,到这个时候,需要悟你来引导他。” 第十四章 拯救善人 进入季夏的日子,蝉鸣便多了起来,因此遵循天性而繁衍的本能,为了赢得雌蝉的青睐,便争先恐后地唱得愈发响亮,如暴雨下的浪潮,铺天盖地地扑来,隆隆地撞击在房间的窗户上。然而房间里却沉寂,只有从窗帘的缝隙中拓进来的一条光带,现出了空气中翻涌着的细碎尘埃。 姿月美波醒来了,在公寓的卧室里面。 她瞧了一眼钟表,发现已经到了伏黑惠放学的时间了。 至少今天在家里做一顿饭吧。她这么想着挣扎着起身。 夏油杰对这个身体不满意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原主的体质很弱,说是很弱也有些不公平,就是普通女人应该有的力气,但是提太重的东西会肩膀酸痛,轻轻磕到会泛起青紫的淤伤。 这和自己原本的身体无法相比,不可能通过体术使体质在上一个台阶的挫败感是身为姿月美波所拥有的遗憾。 但更多,拥有反转术式的好处却也是数不胜数。 甚尔在上一世把自己踩在脚下后说过:“你以为在咒术界里值钱的只有六眼和咒具吗?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可是还有术式的优劣啊,谁叫另外两个家族特别重视这种东西呢?只要天生的术式足够优秀,无论要花多大价钱,那群家伙都愿意,只要可以把这种孩子买回来——这么说不是很像给畜生配种吗?但好笑的还在后面。” 伏黑甚尔垂着眼,诡谲阴鸷的目光从刀刃上抹过,缓缓地说:“被咒术界否认了的我,却否认了咒术界公认的术式顶点——六眼和无下限咒术的组合。” “如果我是个没有咒力的猴子,那么差点在我手下丧命,自称所谓‘最强’的你,又是什么?” 姿月美波一刀将削好的马铃薯一分为二,刀光闪过她的脸颊出现一抹锐利的杀气。 还是不要轻易复活甚尔,这家伙真的危险的要命。 “我回来了。”玄关传来伏黑惠的声音。 “欢迎回来,今天吃土豆饼配陪味噌汤,我再炒两道菜。”姿月美波从厨房探出身和伏黑惠交谈,但却发现了一丝违和感,这孩子身上又散发出那种孤独的气息。 “惠君,发生什么了么?”姿月美波洗干净双手走到伏黑惠面前,蹲下来询问道。 伏黑惠欲言又止,最终下定决心的说道:“美波,我遇见五条悟了。” 最开始津美纪试图称呼自己为妈妈,但自己劝说她不要勉强,叫美波或者美波阿姨就可以。 可伏黑惠从那时候开始,把称呼从美波小姐变成了美波,津美纪似乎也觉得这样更加顺口一点,两人就都开始叫起了美波。 “这样啊,感觉怎么样?他欺负你了没有?”姿月美波听到后自然的问道,接着站起身回到了厨房。 伏黑惠也跟着到了门口继续与她攀谈。 “当时有混混找我茬,就是之前的那群,放心都被我干趴了。”伏黑惠有些害羞的说道。 “那就好,惠君一看就很会打架。”姿月美波开始煮汤了。 “然后他忽然就出现在我身后,一头白发,戴着墨镜,看着不像个正经人。”伏黑惠满脸黑线的说道。 其实他们相遇的场景非常的无厘头,毕竟在一群小学生的哀嚎中五条悟不断地戏耍伏黑惠,一直在弹他的脑门。 “他说我可以作为他的弟子跟他学习咒术,去咒术高专,也说欠给禅院家的10亿可以暂时由他代为偿还,所以我现在理论上可以被他和禅院买走。” “不需要这么说哦惠君,你自己的事情是自己做决定,无论是甚尔或者其他人,都不能违抗你的意愿拥有你。”把做好面糊的土豆泥放入器皿后下锅油炸。 这是他和五条悟自发研究的懒汉美食,做法非常简单,但是却很好吃。 “他说我可以跟他学习咒术,以后拔除咒灵就可以赚钱还清这些债务........,可是他也说了和你同样的话,让我不要在意这些,说自己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被卖掉,之后还要打劳工怎么看都是封建旧社会的剥削,他说他可以想办法让禅院家不纠缠我,同时自己也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伏黑惠的声音很闷,好像有千头万绪闪过他的脑海,但最终汇集成同一条道路。 “我决定成为咒术师,保护善良的人,就像你和津美纪那样的人。” 伏黑惠最终说道。 “这样啊,我支持你惠君,记得经常回来哦。”姿月美波神色轻松,好似根本不放在心上,神色突然变得非常淡漠。 他对伏黑惠笑了笑,这次的笑在伏黑惠眼里满是苦痛,没有一点真心。 “很危险的,千万要小心。”姿月美波说道。 “我做的决定是错的么?”小小的伏黑惠疑惑的问道。 姿月美波愣了愣,回答道:“这是有意义的,惠君。” “上次吃饭的时候,你说了很多五条悟的事情,那么你呢?”伏黑惠问道,“你喜欢吃什么,做什么,故乡是哪里?” 姿月美波苦笑着说道:“这不重要,没有意义。” 将土豆饼从油锅里面拿出来,不小心被溅起的油烫到,姿月美波嘶了一声,在伏黑惠着急的目光中立刻用反转术式治好了。 “还是像我说的,经常回来,这边是你的家,你的选择都有意义惠君,你非常优秀。” 姿月美波将土豆饼放在盘子中交给伏黑惠让他摆在餐桌上,这个刚刚组成的小小家庭马上就要因为伏黑惠的入学而变得人丁稀少,这可能是短期内他和津美纪吃的唯一一顿饭了。 “我回来了!”津美纪温柔的声音从玄关响起。 伏黑惠和姿月美波一起说道:“欢迎回来。” 让两个孩子去洗手,姿月美波坐在餐桌前复盘了自己的行动,收养伏黑惠是自己没有想到的,如果按照自然发展,五条悟率先接触伏黑惠,那么自己也是有机会拿到甚尔的dna的。 可为什么。 为什么一见到伏黑惠。 就不断翻涌各种各样的情绪,好像被重击了一样。 现在这样也没差。 伏黑惠进入高专是之前发生的必然,没有必要改变,而且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注定会变成非常强大的人,甚至会超过甚尔。 津美纪之前因为经济原因退出了体操社,但是姿月美波给两个孩子的零花钱非常的多。 叮嘱他们想要什么就去买,不要舍不得。 开始两个孩子还有些犹豫,但是他们不花钱,姿月美波就会频繁的带他们去逛商场,一直激发两个孩子熄灭已久的孩子心性。 就这样他们最近才开始用起了姿月美波的钱。 “我们可以有一张合照吗?”晚饭之后伏黑惠说道。 “.......当然可以。” 之后他们三人去附近的照相馆,伏黑惠将他们三人的合照缩成了一寸,然后又买了个方块形状的挂盒项链将相片放了进去,最后珍重的将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我出发了,美波。” 第十五章 名河越办公室的案件 加贺在被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现场外面抽烟,周围的警笛和拉起的警戒线让附近的居民都聚集过来围观,让自己的前额叶突突直跳。 待吐出一口烟圈之后,警局的新人警察伊藤纯过来汇报案情进度。 “前辈,就和之前看到的一样,被分尸了,浴室里面都是血迹,尸块简单拼凑了一下,基本上是全的,头部没有遭受很大损伤,应该很快就能确认身份。” 伊藤纯身姿挺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加贺,汇报完毕后期待的的神情让加贺想起了曾经养过的狗狗。 “和周围邻居确认情况了么?” 加贺将烟头远远扔进垃圾桶,他想尽快结束这个案子,今天是圣诞节,就算自己回家是只有一人的空荡,但是加藤纯或者其它警员肯定有等待他们回去过节的家人,在节日还要面对死相凄惨的尸体,也太过悲惨了。 “问过了,这座公寓是新建不久的,地段非常好,住户大多经济条件非常好。他们说死者已经超过5天没有出门了,还是楼下的住户感觉天花板上面有微微的渗水所以才报警。” “刚刚确认了,住户名叫园田海未,是地下偶像团体‘三日月’的唱役担当,被死亡时间约在一周前的上午,由于尸块泡在浴缸里面,所以没有立刻散发味道,只不过部分已经泡烂了,为最开始的身份辨认提高了难度,现在才确认身份。” 伊藤纯说完又想起刚才浴室里面的场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究竟是什么人能残忍到这种程度。 “手机电话最后一个通信人名为天海富江,已经在联系当事人了。” 听完伊藤纯的汇报之后,加贺拢了拢衣领,让伊藤完成取证之后就可以和同事们回家了,这件案件需要移交。 伊藤纯闻言惊疑的发问道:“这种刑事案件不正应该由加贺警官所带领的一科进行搜查么?” “我还负责另一个科室......”加贺无奈的解释了一下,但看见新人又变得闪闪发亮的眼睛立刻捂住了额头。 “就是传说当中的对灵异事件科室,名河越办公室对吧,据说里面有真正的灵媒,是真的么前辈!” 伊藤纯兴奋追问着加贺,无视对方乌青的脸一直跟着走出了公寓大楼,却迎面和一位女性撞到了一起。 “抱歉抱歉,是我没看路,小姐你没事吧。”伊藤纯连忙扶起那名女性,却在看清楚她容貌的时候不禁晃了神,还是加贺出言训斥了他,并将那名美丽女性提着的购物袋减了起来。 “没关系的,也是我直愣愣的走路没有看人,请不用自责。”美丽女性的声音低哑却温柔。 “那个,夫人,请问您这是要回家么?”加贺却突然与这位女性攀谈起来。 “是的,我准备回家,请问您是?”女性微微侧头,脸颊边乌黑的头发垂下来,微微遮住了她的视线,当她想要将发丝别回而后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提着购物袋。 一遍的伊藤纯马上有眼力见的将购物袋拿了过去。 见状,女性也露出了微微羞涩的表情。 “我是搜查一课的警官加贺恭一郎,b栋公寓15楼的园田海未在一周前被害,请问这之前您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么?”加贺拿出警官证出示给她看,在短暂的确认之后,女性回答道 “我是住在e栋的姿月美波,关于这件事我并不清楚,但是.......,园田海未这个人应该是我的教众。”姿月美波有些哀愁的说道。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约时间聊一下么?”加贺警官无视目瞪口呆的伊藤纯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当然,不过我还要照顾孩子,就先告辞了。”姿月美波说道微微欠身便离开了。 看见那道身影走远后,伊藤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她的教众!这么说姿月小、姿月夫人是教会的管理人之类的?” 加贺能看出来伊藤有些遗憾,他对姿月美波应该有自然的好感,这不仅仅是容貌上的优势,而是因为她的气质非常大方自信,如果是猝然相见,不是因为案件,估计也能发展成为浪漫的故事。 “这也是名河越办公室那边才掌握的独家信息,我预备将你也调进来,所以先和你说,姿月美波,是日本最大教会盘星教的教主,听说会处理灵异事件,但主要还是聚集社会上的达官显贵做一些社会福利之类的工作,教义也是互帮互助,表面上看足够人畜无害,可是之前的盘星教一直从事一些秘密活动,也没有明确的领导人。” 加贺和伊藤纯说着踏上有着浓郁圣诞气氛的街道,橱窗里面贴满红色的圣诞老人,耀眼的灯光和飘落的雪花给两个男人天上一丝孤寂。 “这么说也是好事吧,姿月夫人出任盘星教教主,做的都是好事不是么?”伊藤纯说道。 “表面上看来是这样,姿月美波这个人身份成谜,在这之前就是银座一名普通的陪酒女,很难想象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众多政商两界的名流听从于她,必定不简单。” 加贺看着飘雪的街道,语气深沉的说道。 “如果有可能,真的不想和这个女人扯上关系。”加贺当初看见档案中姿月美波也是住在这个小区时就情不自禁的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盘星教的势力自从有了姿月美波的带领可谓是蒸蒸日上,现在竟然还发展成为年轻人的潮流,现在有很多小明星也是盘星教的教众,不知道这个教主究竟有什么魔力。 “这件案子,转交名河越办公室,然后联系专业人员进行办理。”加贺下达最终指令。 “想也是啦,监控录像很完整的显示园田海未上周是独自一人回家,之后就再也没出门,也没人拜访过,外墙也没有被入侵的迹象,无论怎么看都是灵异事件了呢。”伊藤纯双手抱在脑后说道。 “但是,您竟然要将我也调入名河越办公室,又能在加贺警官您的指挥下工作了,超级开心!”伊藤纯马上又想起了这件好事,马上变得雀跃不已。 “在我手下干活有那么高兴么?”加贺心中不无疑问,这群年轻人的想法也愈发难以搞懂。 “当然啦,加贺警官破获的案子是局里的第一,而且听说您工作的风格非常传统,早就在警校成为传奇了,您破获的女明星绑架案现在还在作为我们的教材,啊,加贺警官,您真的非常勇敢,当时我们就都想在您的手下工作,最后没想到只有我一个人实现了理想。”伊藤纯的坦率让加贺有些不自在的耸了耸肩膀。 第十六章 盘星教教会琐事 “津美纪,可以过来吃饭了哦。”姿月美波将做好份量很大的汉堡排端上餐桌,准备了日式风格加萝卜泥和紫苏风酱,还将慢慢一大碗猪肉味噌汤推到津美纪对面。 “啊,谢谢美波阿姨。” “不用这么客气啦,快多吃点,你最近联系体操很辛苦吧,我看你都瘦了好多。” 姿月美波催促津美纪多吃一些,他心里略感愧疚,平日里这女孩都是自己解决饭食,虽然自己也给了充足的零用钱让她去餐馆和同学一起吃饭,但是同学们出来吃饭都是偶尔,像是津美纪三餐都在餐馆解决未免太可怜了。 于是这孩子开始自己学着用蒸锅之类的弄一些速食早餐,在家里吃完再去学校。 姿月美波知道了之后感觉有些愧疚,是自己要收养津美纪他们的,却没办法尽到责任。 所以也开始做一些保质期非常长的食物冷冻起来,让津美纪早上可以用蒸锅弄熟带走。 “美波阿姨的工作很辛苦,您也多吃一些。”津美纪一直都非常有礼貌的态度总是令姿月美波心软,她和伏黑惠不同,不在咒术师的世界,所以夏油杰希望她能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 津美纪看着姿月美波大口吃饭的样子觉得很新奇,这不拘一格的吃饭方式很容易让她联想到一些男生,可姿月美波做起这样的动作却别有一番可爱的神情。 “津美纪,最近咱们这片公寓发生了案件,刚才我回来时发现了很多警察,你多注意安全。”姿月美波提醒道。 “好的,美波阿姨,您吃完的话放在这里我收拾就行。”津美纪乖巧的说道。 姿月美波只能应了一声,告诉津美纪自己拿零食吃就可以,她要回房间休息了。 津美纪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孩子,自从在一起住了之后就包揽了大小家务,就算姿月美波说会请钟点工按时上门她也没有放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虽然交流并不多,但是津美纪在心中已经渐渐接受姿月美波作为养母了,想到这里她将脖子上心形的挂盒项链拿了出来,打开之后是姿月美波蹲下将他和惠一左一右揽在臂弯里面的照片,相片中她和姿月美波都露出了笑容,只有惠神情严肃还不肯看着镜头。 “真是的,明明是惠提议的。”津美纪温柔的笑着说,将项链收好,除了惠是方形的,自己是心形的,姿月美波是圆型的,他们三个都很默契的每天都带着。 而回到房间里面的姿月美波赶紧洗了个澡换上了睡衣,她是在两个月之前正式接手了盘星教的。 在这之前还办理了惠和津美纪的搬家,收养他们的手续办的非常顺利,对前来送别的邻居她们用了统一的说辞,就是自己是被甚尔托付的好朋友。 等搬家的事情结束之后,姿月美波才开始着手接手盘星教的事情,这个教会团体都是想法极端的疯子,极力捍卫天元大人的完整性,是刺杀星浆体的重要势力组织。 可除此之外,盘星教并不是咒术师集合的团体,更像是民间宗教组织,根据自己的了解,盘星教<时之容器会>是正式在政府登记过的教派组织,允许传教和收录人员。 上一世自己是用了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让那群非咒术师群体臣服自己,但是如果想要长期发展的话,这一世明显可以用更加高级的办法。 比如,反转术式。 盘星教的组成人员都是大财阀和打着崇拜纯粹的天元大人旗号的民间人士。可他们一介普通人,是怎么知道天元大人的存在的呢,是谁创立了这个组织呢? 这些谜团上一世的自己并未深究,只是将盘星教作为达到自身目的的跳板。 目前已知的是天元大人对结界术有着深厚的造诣,可以利用结界术来获取各种情报,因而被咒术界誉为全知的术师。掌握着不死术式和结界术的绝技。 真实形态不明,既有形又无形,比起人类更类似于咒灵。 从天内理子的事件来看,星浆体相当于是一种特殊的咒灵,能够与天元的灵魂相融合,从而让他在每次死亡后重生于新的肉身。 星浆体的形态各异,有的像人类,有的像动物,有的像植物,有的甚至是无形的。 每个星浆体都有自己的特性和能力,能够影响天元大人的性格和术式。天元大人每次转生后,都会继承上一个星浆体的记忆和经验,但也会失去一部分自我。 所以天内理子才会说同化之后她就是天元大人,天元大人就是她。每次转生,天元大人都会获得新的知识和能力,达到咒术的极致,甚至超越咒术的限制,成为一种新的存在。 然而,这也意味着他会与人类的世界越来越远,甚至可能危及人类的世界。 “可是一个需要不断同化新生命才能留存下去的存在,本质就已经脱离了人性了。”姿月美波淡淡自语。 以天元大人的能力来看,结界内发生的一切她全都知晓,所以天内理子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星浆体根本不是她,作为诱饵死去才是最终的命运。 至于他和五条悟,也不过是两个无所谓的棋子,无论是五条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六眼’,还是自己无上限的咒灵操术,在他的安排下不过是可以随时牺牲的弃子。 没死完全是因为运气好。 所以合理推测,盘星教完全是在天元大人知情的状态下成立的,很大的可能也是天元的布局之一,但之后失去了作用,就成为现在的非咒术师集会。 在两个月前自己用了反转咒术医治好了盘星教最大赞助商樱田通子,她常年被乳腺癌折磨,在试过所有医疗手段无效后才投入所谓的神鬼之事上。 对于普通人来说,简单的咒术就宛如奇迹,倒也让她用钱硬砸了几年的光阴出来,可大限不管她有多富有,还是无情的逼近。 就在这时姿月美波来到她在自家病院的顶层单人病房处,看着躺在病床上插满管子的樱田通子,她只是冷漠的笑着说道 “樱田女士,需要我救你么?” 樱田通子浑浊的眼睛中映照出姿月美波的身影,犹如魅影一般,但却神奇的给了樱田通子莫大的勇气和力量。 她没有计较这个女人是怎么进入自己的私人病房,她说能救自己! 只要能够活下去,哪怕是一天,一小时,一分一秒都可以,她不想陷入那充满恐惧的深渊中去。 好似从樱田通子的眼中感受到了无比的渴求,女人手中浮起冰冷的蓝色光芒,然后放到樱田通子的胸前。 奇迹,绝对的奇迹! 樱田通子的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渐渐恢复了力气,甚至又能感受到自己的四肢,能够操控它们。 自己再也不是一滩死肉了,她还能继续活下去,还能捍卫自己的一切! 就在这时,光芒戛然熄灭,那个女人停止了治疗。 她不想救我了! 这么想到,樱田通子迅速用自己干瘪的手死死抓住女人的手,爆发出的力气让她手上的输液管被瞬间扯下去。 斑斑血迹溅到女人白皙光滑的手上。 “先听我说。”女人始终保持微笑。 “我是姿月美波,天元大人的使者,要成为盘星教的教主,你会帮我吧。”姿月美波说道,看着眼前这个叱咤商界的女王此刻惊恐的抓着自己的手,甚至都难以组织出一句言语。 “如果不答应的话,我也治疗了炎症,这样你还可以多活半年左右,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不用客气....”姿月美波话音未落就被嘶哑的声音打断。 “别废话!救我!快救我!” “要什么都给你!” “要什么都给你!” 樱田通子死死攥住姿月美波的手,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眼睛里闪烁着凶狠的情绪。 姿月美波见状微微笑道:“当然可以,但是,我可以随时收回这份生命,请您做好准备。” 第十七章 天海富江和片叶的苇 其一 记者带着笔记本匆匆离去。 天海富江有一瞬间想喊住他,但看见他脸上狂热的喜悦,打消了念头。记者推开玻璃门,在清脆的门铃声里远去。身影淹没进夜晚城市的霓虹灯流,消失不见。 酒吧里回响着优雅的爵士乐。歌手怀抱吉他,等,结伴来的人在低声交谈。吧台后酒保擦拭着高脚杯,等到它们干净得能映照出他的脸,再一个,两个,把它们摆得整整齐齐。 天海富江身处于他们之间,只觉得无比烦闷,他点一杯酒慢慢地喝。玻璃杯上的水汽沿着杯身流下,将台面打湿了一小圈。放下杯子,几块融化一半的冰块碰撞出脆响。没等与空气相拥多久,琥珀色酒液又一次将它们温柔地包裹。 不知道重复多少次。后来音乐停了。 他抬头。一个头发盘起女人站在了舞台上准备献唱,她长得很美,有种说不出的韵味,不笑的大时候显得冷艳、高傲,但是拿起话筒和吉他手沟通时笑了起来,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挪不开眼。 她开始唱歌,是宇多田光的《樱花流》。 <剛綻放的花就散落飄零 是否所見的樹林鬱鬱寡歡呢 不論多麼害怕不要移開目光 世界的盡頭愛就在那裡> 她的嗓音富有磁性,充满了浓郁的情感色彩,让人沉醉其中。歌曲中蕴含的强烈情感和独特的旋律深深地打动了听众。 收获了一众掌声之后,女人低调的坐在角落,点了一杯威士忌在慢慢的喝。 好似感受到了天海富江的视线,女人抬起头举起酒杯向他致意。 荒唐。她根本没那么漂亮。而不漂亮的人,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天海富江再次回想起园田海未的表情:眼睛冒着精光,不断诉说着爱语,咄咄逼人的样子陶醉着内在爆发的欲望色彩。闻见血腥味的鲨鱼就是这副模样,贪得无厌。食物与否不影响他们一拥而上争夺那甘甜气味的来源。 胃里翻滚,口中泛起酸意,醉酒后遗症姗姗来迟。天海富江虚弱地咳嗽两声,一把捂住嘴。 他实在是非常美丽,或许用来形容男人有些阴柔,但没有人能否认,他白皙的皮肤,宝石般的美丽色泽的头发微微泛蓝、眼角下有泪痣无不彰显出他优于常人的容貌。 他一副世界末日要来了的表情。姿月美波想着喝了一口酒,她不太喝的惯这些,成年之后喝的也都是日本清酒。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从自己小区发生的灵异事件估计很快就会有高专的咒术师过来处理,问题倒是不大,不过那种强大的咒怨残留还是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印象。 七大不可思议的咒灵如果都到达了特级水平,那么只要找高专记录并且逐个收服就可以,但显然这个思路是错的。 七大不可思的咒灵也有可能依附在咒具上,也有可能不那么强大,从自己接手盘星教以来,除了积极打造正面效应,也让教众们收集关于咒灵的信息。 其中一个灵异学者提出很有意思的理论,就像百鬼夜行之中的鬼怪有强有弱,故事发源都不尽相同,那么七大不可思议也是有先有后,对应的事件严重程度也不同,像是落叶秃椎和津轻太鼓都有明确的发源地。 加上最近京都发生的灵异事件,有可能是社会上的咒术师,更或者是普通人获得了咒术手段,造成各种死状异常的案件。 这点姿月美波很赞同,他自从收服了‘送行提灯’之后,自己的耳钉明显有一侧变得更加灼热,好像有咒灵栖息在里面。 他尝试将耳钉拿下来,让悟使用‘送行提灯’,但可能因为本体已经被夏油杰吸收,无法召唤出来。 但要不是夏油杰吸收的话,咒灵栖息的物件就会变为咒具,而且棘手的是,普通人也可以使用。 平常咒术师们就算再目无王法,可自身的术式都是经过登记的,不会产生异变。 那种死状,只有可能是全新的咒灵造成的。 天海富江的女朋友园田海未是盘星教新入的教众,平日里声音甜美,很受大家的喜欢,虽然教众中也是分等级的,但是关于姿月美波的讲道她一次都未缺席,而且对于捐款也非常积极。 她在意外死亡之前经过资深教众的引荐得以和自己单独谈话,内容是希望姿月美波可以治好她男朋友的万人迷症,说自从上了大学,她男朋友以往仅仅是对异性的吸引力也扩散到了同性,学校的储物柜里每天都会被各式的情书塞满,而自己每天都想独占他,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看见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她就想让他永远沉睡,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我对自己极端的占有欲感到恐惧,再这样下去我估计会杀了他。 园田海未这么说着,眼神中的神色有些癫狂。 引她来的资深教众连忙鞠躬道歉,一边说着怎能对教主如此失礼,一边将园田海未拉下。 但是姿月美波将她拦下,承诺抽时间将男朋友带来这里,自己会帮忙看看的。 结果,死的竟然是园田海未。 追踪着残秽的气息走进这间酒吧,想着放松一些也好,竟然看见了充满着诅咒气息的天海富江。 这种程度的诅咒,完全不输给乙骨忧太呢。 只不过,看那个小白脸的样子,估计不太会是个好苗子。 而且眼角的泪痣好似凝结了让人疯狂迷恋的力量,只不过看上一眼,内心便会涌上强烈的悸动。 片叶的苇....... 大概就是这个了。 江户时代本所的附近住的美女阿驹为家附近的男子留藏所爱慕,他曾几次想要强行拥抱阿驹,阿驹却对他非常冷漠,最终激怒了留藏,追赶阿驹而出。他们一逃一追到了隅田川入口的驹止桥附近(现在的藏前桥附近),留藏袭击了阿驹并杀害了她,并将她的手脚切片投入河中。从此之后驹止桥附近的河岸都长满了茂盛的芦苇,即是片叶之苇的由来。 看起来是从对爱情的怨恨中产生的咒灵么? 发动的条件是什么呢? 不远处的天海富江朝姿月美波走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无机质的冰冷,他想如果是末日之前,大抵对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人就是这样。当提前知晓结局注定是坏的,就开始自暴自弃,将酒精、性和爱等等最能毁灭自我的玩意儿搅和在一起灌进身体,越凄惨越好,堕落也是一种救赎。久而久之,这场自我折磨里甚至能品味出一丝快意来。 天海富江也不能免俗。否则就不会人有园田海未爱上自己,逐渐走向异化和疯狂,明明没有任何人会逃脱这份诅咒,但此刻他深种心底的恨意一时被疲惫战胜。 是啊,他看上去累极了。累得面对厄运也提不起匕首,竖不起尖牙,只顾得上佯装坚强。 这样的脆弱只允许存在一个夜晚。天海富江紧紧攥住手心。 “女士,可以拼桌一起么?” 他说着,虽是疑问但已经知道答案。 “不如出去走走怎么样,我刚好有些饿,公园那头应该有小摊。”姿月美波歪头笑着说道。 第十八章 天海富江和片叶的苇 其二 尽管是夏日祭过去不久的夜晚,可外面并不太热闹,肯定是因为人们还是担心最近频繁发生的灵异事件。听说只有今年去海外旅行的人数减少了。在家里老老实实呆着最保险,大街小巷都是这种氛围。 天海富江对微笑的姿月美波轻轻伸出胳膊,可姿月美波并没有挽上来的意思,只是和他并肩走着,谈论街边摊的食物,尽管现在以及几近绝望的状态,但是和姿月美波的谈话还是让自己久违的感受到活着的实感。 天海富江扭过身,偷偷地观察姿月美波。 这个女人也会爱上自己,爱到想要杀死自己。 这是诅咒。 “你是园田海未的男友,天海富江对吧。”姿月美波忽然发问。 可天海富江心里没有任何情绪,这件事情一定会被其他人知道,也许这个女人是来质问自己的,也许是来找自己了解一些事情。这比和园田海未的关系更重要。确切地说,根据具体情况,也许连和园田海未的关系也将不再存在。 “我是他男朋友,准确来说是前男友,你是她什么人?”富江冷淡的发问道。 “我叫姿月美波,我是她的、算是老师,她之前和我商量过你的事情,说你被诅咒了,希望我能想办法救你。”姿月美波轻轻笑着说。 “我猜你的情况不是一两天了,你对此恐怕心知肚明,即使会有生命危险,你也想要这种会被疯狂迷恋的特质对么?” 他们走到了路边摊,姿月美波过去点餐,在店主和善的目光中打包了一大杯关东煮。 之后她将温暖的关东煮杯子递给富江,自己拿起一串鱼丸吃了起来。 “可这样不行,这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力量,不管你是怎么获取的,拥有了多久,可你从未想过丢弃他,看着你周围的人疯狂迷恋你,即使之中有你心爱的人,你也无法确定真心,而是不断被他们病态的占有欲侵蚀,这样也不好过吧。”姿月美波的话具有强烈的说服力,也可以说是魔力。只要是从她嘴里说出的,不论是多么恐怖的事情,都感觉那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唯一途径。 “你也清楚,产生杀意的不管是他们,还有你自身,是你杀了园田海未。停止这种无意义的举动,把片叶的苇交给我。” 咬着鱼丸的姿月美波神色自如的和富江交流着,她非常清楚这种魔力,只要看着富江的侧脸就会不住心动,想要他的视线长久的停在这里,如果是非咒术师,很有可能会被他一下子迷倒,而且随着时间逐渐变得癫狂。 片叶的苇本来就是爱情中产生的力量,也可以是执念,故事中的留藏想要强行占有阿驹,爱而不得最后将其分尸,果然,爱是最恐怖的诅咒。 “我大概知道你是什么人了,盘星教教主,姿月美波是吧,很遗憾你白费口舌,我不会放弃这份力量,如果你要夺走,我会杀了你。”富江无法推测姿月美波是如何获得这样的能力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以前走过的半生肯定非同一般。 可自己也绝对不会退让,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他本身就是一无所有的人,能够活下去全都依靠着别人对他的爱,不求回报的爱,所以自己也会全力去爱他们,然后在他们想要杀死自己的时候,将他们提前杀死。 不知道自己的爱什么时候会耗光,但他已经明显感觉习惯这种事情了,这个女人真的太过分了,为了能走到今天,自己消除了过去,杀死心爱之人,同时也杀了自己的灵魂。 “你已经被盯上了,即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来抢走这份力量,他不属于你,可能只是凑巧,你当时的欲望与他产生了高度共鸣,但是现在不同,事情闹得太大了,你在成长这份力量也在成长,而你无法控制,最终也只是被毁灭。”姿月美波忽然噗嗤的笑了一声。 “无论怎么看都太过愚蠢了,你渴求的也在杀死你,根本没有意义。” 富江神色冷峻,路灯打下来的光给他铺上了一层剪影,眼角的泪痣更显得他苍白俊美,散发着忧郁的魅力。 “我只能在黑夜的道路上前进。即便周围像白昼一样明亮,那也是虚假的白昼。这种事只能放弃。”富江注视着姿月美波说道。 “我老早就没有拥有普通幸福人生的资格,也不想要,那不是我选择的,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我渴望有人毁灭我,也被我毁灭。世间的情爱何其多,有人可以虚掷一生共同生活却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对我而言有这些就能活下去。” 富江说完忽然伸手扼住姿月美波的咽喉,并不用力,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脸颊,动作虽然暴力,但看着她的目光非常淡漠,如同在观望一件不甚感兴趣的物品。 “我说过,夺走这一切的人都会被我杀死,对我唯命是从的亡命之徒可有一大把,他们都不像你这么有抵抗力。” 富江说完放开了姿月美波。可她不以为意的将一张名片塞入富江的口袋,留下意味深长的笑容离开了。 姿月美波的推测没错,富江是诞生了强烈的欲望和片叶的苇产生共鸣才拥有了诅咒之力。 而在他接触富江之前,还让手下的教众收集了关于天海富江的信息,而从他小学的毕业照来看,他并不具备如此倾倒众生的潜质,变化是在初中,他眼角出现了一颗泪痣,让他变得漂亮了许多。 富江的父亲失手杀死了母亲,在逃出过程中坠崖身亡,而在偏远地方的小山村,富江就成了烫手山芋,小学阶段辗转过各个亲戚家里,每天过着寄人篱下衣食不饱的生活。 变化发生在初中,由于外貌和气质的变化,富江显现出青涩的美丽,从那之后开始拒养富江的亲戚开始变得争抢富江,而在学校里面成绩几乎垫底的富江也开始成为年级第一,得到了老师和朋友的喜欢,明明之前班主任的评语是没有太多朋友很孤僻的孩子。 在这之后他得到了校长的资助来到京都,接触到更为广阔的世界后富江很快就脱离了校长的掌控,开始独立生活,无论什么工作都无往不利的他,很快就放弃了学业。 现阶段的他似乎被星探看中,准备出道。 “还真是够难搞的。”姿月美波叹息着说。 第十九章 交换生阿尔弗雷德 酷暑,炎热的夏日,许多人会产生类似于中暑之类的症状,这也就是所谓的夏日病,在那种朦胧的状态中,许多人都会产生幻觉,最终属于夏日的恶灵也就应运而生。 没过多久的某天,五条悟外出做任务了,夏油杰在宿舍无所事事只能再次尝试唤醒八尺琼勾玉。他坐在沙发上,想着五条悟所说的是否对现状有所不满,思绪却逐渐放空,到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啪!” 敲击窗子的声音突然惊醒了他。夏油杰拉开窗帘却没看到什么,打开窗子迎面就是一个小石子,他动作迅速的接住石子,听到楼下有人吹了个长长的口哨:“——身手不错嘛。” 听到声音望去,是一名身材单薄而高挑的男子,有着巴掌大的脸颊,眼睛里混杂着纯真与狡黠的情绪,还有美丽而凌乱的金发,站在那里就透露除年少轻狂的气质。 “谁?”夏油杰没有多废话的问道,他刚从姿月美波那里回来不久,还是非常的疲惫,而这份疲惫让他没什么耐心。 “叫我阿尔弗雷德就行,我跟着我们校长过来的,他在一边说话,我就随便闲逛了一下,发现这周围只有你一个人在,就想骚扰一下。” “骚扰的话,麻烦去东楼校医处,在我这儿可讨不到什么乐趣。” 阿尔弗雷德恍若不觉,依旧爽朗的说道:“同学,让开点。” 夏油杰感到对方的动作,迅速从窗边挪开,没几秒就看阿尔弗雷德灵活的从下边跳进了房间。 这种程度的弹跳力,已经不是人了吧..... “……你这是在做什么?”夏油杰心里略感不快,自己现在头没梳脸没洗,床铺还乱糟糟的,本来打算去探望灰原的计划还遭到了金发男的阻挠,饶是夏油杰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攥紧拳头。 可一想到高专结界没有半点发硬,估计这玩儿意是走合法渠道进来的,这样一来还不方便走上一顿。 “啊呀,这就是宿舍环境啊,和我之前的学校简直没法儿比,不过看在环境的份上到也不能忍受。喏,这是给你的见面礼。”阿尔弗雷德见夏油杰没伸手,又往前递了递,“你接着啊,我特意给你准备的。” “你认识我?”夏油杰说着和阿尔弗雷德拉开了点距离,有些警惕的问道。 “不认识,我只知道这一届你们高专有非常罕见的两位特级咒术师,在我们的国家那边叫异能力者,听说因为上层的什么交流学习,我就作为交换生来到你们这边了,请多指教。”阿尔弗雷德见夏油杰还是没动作,直接牵住夏油杰垂在身侧的手,把手上的礼物塞给他:“我知道初次见面这样或许有些唐突,可我来到这里之前就决定要和第一个见到的人做好朋友,所以准备礼物还费了很多心思呢,就当是我的好意,打开看看吧。” 阿尔弗雷德碧绿的眼睛看着夏油杰,令他无端产生了难以拒绝的情绪,只好低头将小巧的礼物盒拆开。 里面是一小瓶蓝色的香水,夏油杰将它拿出来观看,他注意到瓶子是透明的,里面的液体才是蔚蓝的色彩。 “我以为香水都是透明的。”夏油杰淡淡的说道。 “也有的不是,就像这瓶香水本身就是咒灵。”阿尔弗雷德拉过夏油杰书桌前的椅子说道。 “这个咒灵的名字叫做让—马普蒂斯特·格雷诺耶出生在巴黎最肮脏、最恶臭不堪的地方——鱼市场上。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对气味的天赋,最后他找寻到了最完美的气味,少女的体香,为此他杀了12名少女,提取这瓶举世无双的香水,只要他愿意,他手上的香水足以征服整个世界,他可以走到凡尔赛去,让国王亲吻他的脚,他可以给教皇写一封香水信,宣布自己是新的救世主,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心所欲,他手中掌握着这种威力,比金钱、恐惧、或死亡更强大,他的香水可以激发人类的爱慕之心,所向披靡,只有一件事是香水做不到的,它无法使他如常人一般爱与被爱。既然这样,那就都见鬼去吧,如是他想,最后他来到他出生的鱼市场上,用了一整瓶香水,让路过的人将他吃的一干二净。”阿尔弗雷德说了一长串话,自来熟的拿起夏油杰床头柜上瓶装矿泉水拿起来喝了起来。 “他是咒灵为什么还能突破结界?”夏油杰知道伏黑甚而曾经将收纳咒具的咒灵放在自己的身体里突破了结界,可这瓶香水上自己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咒力,可总是似有还无。 “因为现在他万念俱灰了,现在作为咒具的香水也只保留了最原始的功效,就是能让所有人都产生好感,不过小心别用太多,会让人疯狂到把你吃掉的,咒具本身的持有人就是这么死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留下,全都被吃了。” 阿尔弗雷德说的煞有其事。 “所以你的咒术是.....可以将咒灵变成咒具么?”思索了片刻夏油杰发问道。 而阿尔弗雷德略带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略带得意的说道:“不完全是,准确来说我会将强烈的磁场收纳到容器中,形成咒具一类的东西。” “可我一般不用咒具来战斗。”阿尔弗雷德说道,弯腰凑近夏油杰,让他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脸慢慢长出鳞片一样的皱纹。 “我不能放出太多,否则你们这麻烦的结界会发出预警。”阿尔弗里德直起身说道。 “现在我的情况你都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所以你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碧绿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夏油杰,里面闪烁着纯真的快乐。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么,我又没有‘六眼’。”夏油杰无奈的说道。 “我想听你自己说嘛,好朋友需要坦诚不是么?”阿尔弗雷德站起来拉住夏油杰的手神色凝重的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绝交了,翻脸了,你出门跟全世界骂我,我也不会把你哭着笑着也只肯分享给我的秘密告诉别人的,让我们做这样的朋友可以么?。”那双碧绿眼睛熠熠生辉。 夏油杰不再看他:“真是傲慢的天真啊,阿尔弗雷德。你就用这种草率的方式选择好朋友么?” “我愿意称之为命运,之前我也说了,我要和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当好朋友。我有一个梦想,你一定也知道的,咒术界的上层尽是些明哲保身的蠢货、世袭的蠢货、傲慢的蠢货还有单纯的蠢货。他们将我的身体改造成了怪物,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需要同伴,你会帮我的。” 阿尔弗雷德的目光神采奕奕,好似有释放不完的活力,而这样有着无比光彩的俊美青年,竟然离死亡如此近么。 “你可以去找硝子,家入硝子,反转术式的拥有者,她可以救你.......” “没有用的。反转术式是能将破损的东西回到未破损的状态,但是一开始就烂掉的东西谁也毫无办法。”阿尔弗雷德淡淡的说道,他撩了一把发丝冲夏油杰笑了起来。 “夏油杰,咒术是咒灵操术。”思索了之后夏油杰还是郑重的介绍了自己。 咒术师中有怪癖的不少,像是九十九由基会在一开始就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七海建人是万年精英扑克脸,就连和五条悟的相遇都充满了鸡飞狗跳,这样看来阿尔弗雷德的自来熟也不算特别奇怪。 而且刚刚他脸上浮现出来的,大概是龙鳞,和自己曾经拥有的虹龙有着相似的形态。 外国的咒术师们,已经将咒术植入人体了么? 第二十章 盛夏高专一二事 “这么说交流赛这次将会带上阿尔弗雷德?”夏油杰在午间休息的时候来到校医室和家入硝子聊天。 最近他的任务虽然也很频繁,但夜蛾校长也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没有给他安排需要外出的任务。 家入硝子闻言翻了个白眼说道:“这种麻烦事每年都要来一遍,高层也不嫌烦,左右都是不需要我出场了。”家入硝子点起烟叼在嘴里,顾忌这里是医务室所以没有点燃。 “反正有了你们两个人渣,交流会就是个过场,在多加一个外国人也没什么区别吧,听说你们两个见过面了?”硝子闲闲的问道。 “见过了,是个超没礼貌的人,也没什么常识。”夏油杰想起阿尔弗雷德就一阵无奈。 “那不正好,人渣就能增多到三个了。”硝子不客气的对夏油杰发出嘲笑。 “但是他的身体似乎和咒灵同化了,还说即使用反转术式也无法修好,就像是最开始便是一滩烂肉,无法复原,这种说法成立么?”夏油杰询问道,他是真心想从硝子这里探得更多关于反转术式的使用方法,姿月美波继承了她完整的反转术式和她的使用经验,但要说对反转术式的造诣上,家入硝子明显更上一筹。 硝子思索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说道:“假设这位阿尔弗雷德同学是真的和咒灵同化在一起了,那属于人类的生得能量和死去的怨念能量混合,确实难以分割,估计最后也会被这份力量侵蚀吧。” “难怪他说他活不了多久。”夏油杰心中不无遗憾,强大的咒术师很少见,拥有稀有咒术的更是寥寥无几,然而就是这样寥寥无几的咒术师,最后还要不间断的投入与咒灵战斗,就像没有止境的地狱。 好像看出夏油杰的心情有些低落,硝子语气轻松的转移话题道:“但是这种和人体融合的做法非常危险,虽然现在没有明令禁止,可到底是非人道的做法,而且看唯一作为交换生的阿尔弗雷德,恐怕这个计划已经被放弃了。” “也是........” 就在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忽然窗口冒出来一个金发的人影,正是阿尔弗雷德,当他看到校医室内的硝子时顿时彬彬有礼的打招呼。 “你好,我是交流生阿尔弗雷德·阿德勒。”显然高大英俊的美男过来打招呼时自然是养眼的。 硝子也伸手笑着和他进行自我介绍,天知道虽然五条悟属于顶级帅哥,夏油杰的气质也是独一无二,但是,天天看他们两个总是会腻歪的,现在有个异国元素的加入自己还是很欢迎的。 “这么说阿尔弗雷德同学只交流三个月么?”硝子三眼两语便将关键信息套出。 “是的,毕竟我们那边的咒术师很少,若是我不在的话,估计分散出去的任务会被其它低等级的咒术师承接,估计又会死一整个停尸间。”阿尔弗雷德笑意盈盈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开了个阴间玩笑。 “你那是什么?”夏油杰看见阿尔弗雷德手上提这个袋子,隐隐散发出血腥味。 阿尔弗雷德闻言提起袋子说道:“这是我的午餐,今天刚领的,马上就到中午了,杰君是准备吃食堂么?” “我没什么胃口,不太想吃东西,硝子你呢?”夏油杰自然的推了午餐,转头问硝子。 “诶~,我会去食堂对付一口啦,如果方便的话一起去吃么,阿尔弗雷德同学。”硝子兴致缺缺的发出邀请。 没想到阿尔弗雷德一脸受宠若惊的说道:“真的可以么,我还没在食堂吃过饭,感觉好新鲜。” “哈!之前这里也有一位没吃过食堂的大少爷,你们两个倒是可以凑一桌。”硝子联想到五条大少爷第一次踏入食堂的情景,忍不住笑场。 “真的么?和大家一起吃饭,感觉真热闹。”阿尔弗雷德有些艳羡的说道。 之后硝子和阿尔弗雷德赶去了食堂,夏油杰开始在高专内部闲逛,虽然占地面积很大,但实际生活在这里的人很少,五条悟自己有公寓,硝子住校但是经常回家,灰原和七海刚刚入学,但由于任务的频繁程度,也没能在高专填上几丝活力。 夏油杰看到灰原的身影,在高专后面的树林中,他好似在专注的思索什么事情,竟然没察觉到夏油杰的存在。 “上次你出任务的时候我梦到了你的葬礼,所以才让悟过去帮忙,抱歉,当时无法直接说出来,感觉太过疑神疑鬼了。”夏油杰还是坦然的开口,拉回了灰原雄的神思。 看见夏油杰的那一刻灰原显然是开心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的问道:“是吗……是吗。究竟是什么样的梦呢,毕竟我真的被这个梦救了一命呢。” “你走以后,也是由于高层对咒灵等级的误判,但当时悟和我谁都没在你们身边,你们经历了非常艰苦的战斗,你拼死保护七海逃走,之后是你在停尸间里,我为你盖上白布,从那时候梦的内容在醒来时就从脑子里溜走了,所有的细节都变得模糊。我只依稀记得你就在我眼前,好像在对我说什么,但听不是很真切。可你在对我微笑,我却无法不记得。” 听到这里灰原忽然扬起爽朗的笑容说道:“让前辈费心了呢!好!看来我还要更加努力锻炼自己,就趁着这次姊妹交流会!” 灰原好似重新打起了精神,恢复成了那个身材奕奕活力无限的自己,但是夏油杰明白,灰原的一部分是已经死了的。 “灰原,你就非得做咒术师不可么?”夏油杰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在他看来灰原死亡的过去是自己最难过的时候,而遭受到了最大不公的灰原在临死前让搭档快逃,自己去面对可怕的咒灵,拼尽全力,拼尽全力的灰原。 为什么你却终是在微笑着呢? 夏油杰当初叛逃便自行切断退路,让灰原的记忆连同杀死生父生母的事实成为抓在手里仅剩的东西,最后随着自己的死亡淹没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嗯!非做不可!”灰原回答道,专注的看着夏油杰。 在风送来盛夏蝉鸣的空隙里,夏油杰看见灰原雄的坚定。 夏油杰定定地盯着灰原,语言再一次苍白了起来。 “夏油前辈跟我一样都是非咒术师家庭诞生的,所以一看见前辈就让我感觉非常亲切,我、真的很尊敬前辈,前辈很强、很温柔、很帅气,我想变成前辈。”灰原雄说着,眼中忽然聚集了泪光。 “可我们是不同的,前辈很强大,我却、我却一直没能变强,没能变成想象中的自己。” 夏油杰为灰原此时此刻的心感到震动,他疑惑的问道:“你不怨恨么?误判差点让你没了性命,你虽然站在这里,可已经死了一回了。” “我不怨恨,只是感觉前辈好遥远,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不过也很正常,毕竟前辈是‘最强’嘛。”灰原苦笑着说。 第二十一章 这是悟所不知道的 夏油杰拉着灰原雄一路走回宿舍,无视后辈担忧的连连怪叫将他拉进自己的寝室,接着反锁上门。 “久违的谈谈心吧灰原,你随便坐。”夏油杰笑眯眯的说道。 可灰原雄看见这阵仗哪里敢坐,只希望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不应该和夏油前辈说那些有的没的,现在可好,有一种被有妇之夫拉进卧室偷情的感觉。 所以为什么会有这种联想啊!! 而且,夏油前辈你干嘛脱衣服啊! 灰原贫瘠的想象支撑不了眼前的画面,只见夏油杰直接一把脱掉自己的棉质t恤。 灰原以此生难以达到的速度,上前立马抓住t恤胡乱的给夏油杰往回套,而且别开涨红的脸不去看夏油杰,嘴里还胡乱说道:“前辈,你这是干什么,你快穿上,别让人看见了!” 夏油杰也被灰原的反应弄得一愣,也被灰原带跑偏了似的说道:“都是男生,你这什么反应。” 灰原口不择言的慌乱说道:“我刚才想了一下这一幕被五条前辈看见,我会是什么下场。” 夏油杰一阵无语说道:“被他看见怎么样,我又不是他女朋友。” 灰原雄死不撒手,夏油前辈明显还不知道五条前辈的恐怖之处,他和七海在刚刚入学的时候比起不着调的五条悟明显更亲夏油杰一些,当时夏油杰也乐得热闹,也愿意照顾他们两小只。 可好日子还没过多久,就被五条前辈堵在楼梯口分别教育一番,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只有老子才是杰的挚友,离他远一点。 他和七海没当回事,男生的友谊大大咧咧,哪有什么谁是谁的。 结果两人下午就被五条悟以指导的名义揍了个半死不活,更恐怖的是他们两个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当勾肩搭背回到寝室的时候,他们两个约定,以后每天和夏油前辈说话不要超过10句比较好。而一些诸如勾肩搭背之类的动作更是被彻底杜绝。 夏油杰放弃了,让灰原松手,转为撩起t恤露出侧腹。 “最强的人是悟,不是我。”夏油杰说道。 灰原终于敢转过头看夏油杰,发现他露出的侧腹上有一大块伤痕,被烧伤的皮肤如同红色的烙印,在夏油杰完美的身材上透出一种满是疮痍的气息,让人心生畏惧。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灰原惊讶的问道,他难以想象前辈的身体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这种转变。 然后又想到,前辈几乎从来不和他们一起洗澡。 “我小的时候,养父养母都是刚毕业的学生,不太会照顾孩子,我晚上太饿了,就爬上灶台,后来发生了意外,6岁的我被开水烫到了,虽然反应很快,没有性命危险,但还是留下这个伤痕,其实当时如果救治及时的话,是可以消除的。可是我的养母只是看了我一眼,嫌弃我把她吵醒了,然后继续翻身睡了。” “什!”灰原惊讶道,这个在他看来完美而强大的前辈竟然有着如此悲惨的过去。 “没有谁是一开始就强大的,灰原,从那天开始我坚持正论,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我不能向一个本就一无所有的夫妇,再寻求些什么,活着就已经筋疲力尽,在福利院里将无依无靠的我带走,与我分享遮雨的屋顶、分享得来不易的食物,且从不要求、逼迫我离开,偏要选择接纳我。” “强者理应保护弱者,无论我愿不愿意,我自己是依靠他人活下来的,所以从我发现在自己拥有这份力量之后就更坚信这一点,什么事情都必须有意义。可是灰原,你差点被保护之人的恶意所杀死,你不怨恨,可我很难不去怨恨,因为你就在我身边。” 夏油杰放下衣服重新看向灰原,这是上一世他避免的问题,现在他想将这份疑问交给灰原,如果灰原没死,会赞成自己的叛逃么?会怨恨情报错误的高层么?会和自己站在一边么。 “前辈........”灰原雄欲言又止,这是咒术界,血统和门第几乎代表一切,毫无背景的夏油杰和他称得上是凤毛麟角,而挤进特级之中的夏油杰显然比他更懂得如何为人处世。 可现在自己敬仰的前辈说他在怨恨,在怀疑,他的前辈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而且拒绝任何人伸出的援手,好像打定了一个主意就会一条路走到黑。 前辈就是这样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而且能够帮助前辈的,也绝不是现在的自己。 可必须有所行动,前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就算是毫无用处,也应该在此刻说出真实想法。 灰原动了动嘴唇,似乎感到有些难以启齿。 但还是下定决心说道:“人类或许生而丑陋,可还是有美丽的光辉,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卖可丽饼给我们的老板或者夜间混迹街头的混混,每个人都具备着一体两面的特性,或卑劣或愚昧或可耻,可我觉得只要还有一点值得赞许的地方,我便愿意为了他们而战。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完美,甚至我一直以为的夏油前辈也不完美的话,那我更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我们不具备审判的资格,也不应该以自身作为天枰,更不能随意决定生命的价值,因为我们的生命归根结底,都是相同的。” 夏油杰感到释然,没错,这就是灰原,始终坚信即便不具备成为花的素质,仍然拥有开花的土壤和种子。他不愿惦念自己一生也未曾真正得到的,来自普通家庭的关怀和爱,他只想记得在坎坷的人生中曾经得到的星星点点的奉献,哪怕再微不足道,他也心怀感激;他不愿记得夜空有多么黑暗,只想记得点缀了黑暗的星光。 而这样的灰原,不会走向伤害他人的道路。 及时知道咒术师几乎不会产生咒灵,也愿意去守护会结束自己生命的普通人类。 那么自己是太过弱小了么,只想着走捷径,对于咒术界,究竟怎样才是正确的方向。 强大的力量或许必不可少,当然权力或者门第也很重要,但是咒术师的方向和未来在哪里? 他不明白,现在的他更是看不清楚。 这段时间他操控着姿月美波不断探听七大不可思议咒灵的事件,这些咒灵都非常强大,甚至只要获得一个就足以对人类社会造成重创。 尤其是片叶的苇,只要拥有让别人疯狂爱慕的能力,完成变革似乎只在一夕之间。 但是不行,草率的计划是不会成功的,自己应该从百鬼夜行事件中吸取教训才对。 夏油杰陷入沉思,而对面的灰原看见他这样起了不好的预感,连忙出声询问,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说的不对,怎么会让前辈神思恍惚,不管怎么说先道歉吧! “抱歉,夏油前辈,我、前辈!” 灰原马上一个健步接住昏迷的夏油杰,扳住他的肩膀轻轻摇晃,发现夏油杰耳额冒虚汗却身体发冷,不知道情况的他连忙横抱起夏油杰冲向医务室。 在马上到达医务室的时候,灰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大嗓门喊道:“家入前辈!夏油前辈他、唔噗噗噗噗!!” 话还没有说完灰原便感到怀里一空,接着身体受到惯性往前冲去,一不小心栽倒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土。 还没来得及确认状况,就看见五条悟抱着抢过来的夏油杰往医务室奔去,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灰原。 第二十二章 外国人敢挖我墙角! 家入硝子强忍着恶心没有当面吐出来,结果刚回到医务室就被五条悟这个人渣按着给夏油杰治疗那根本不存在的疾病。 “就是过度劳累啦过度劳累,你是不知道疲惫的感觉但是夏油会感到累。”家入硝子摆摆手对着五条悟做驱赶状。 看着五条悟火急火燎的抱着夏油杰冲过来,还以为他们两个又在搞什么恶作剧。该不会真的要给他们两个写一部《悟密欧与杰丽叶》吧,可真够恶心了。 “这不正常,杰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这样动不动就需要修养的状态,是从星浆体事件之后开始的。”五条悟难得凝重的神色让硝子暂时消除了继续打趣的心情。 “可事件解决的很完美,除了你们两个差点没命之外。”硝子玩味的说道,眼下的黑眼圈衬得她的神色倦怠,但是却无损锐利的气质。 “在那种事件之后重度损耗本来就是需要一个月左右的修养时间,现在天气又热,夏油又出了很多任务,身体不舒服也是很正常的吧。”解释之后的硝子将目光转向灰头土脸的学弟灰原雄。 这一转可不得了,五条悟马上用一种晦涩难辨的笑容逼近灰原,其中蕴含的不坏好意犹如实质,几乎要让灰原吓得逃走。 “你说杰是在和你聊天的时候晕倒的,你们两个说了什么啊。” 笑意盈盈的五条悟,令人心里发凉的五条悟。 但是灰原也知道,有些事情夏油前辈选择告诉自己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那就绝对不能辜负前辈。 “就是说了些任务方面的问题,夏油前辈问我以后要不要继续当咒术师之类的。”灰原自知自己不善谎言,所以就把真实发生过的谈话内容截选出来。 “那么灰原你的答复呢?”硝子好像也起了兴趣,有些想知道这个平时看起来不靠谱的前辈究竟是怎样指导后辈的。 “我会继续当咒术师的,通过和夏油前辈的谈话让我坚信了这点!”灰原大声说道。 “让前辈为我担心真的非常羞愧,所以从今天我要加倍的磨练自己,成为能够让夏油前辈信赖的人!”站起身来宣言的灰原被五条悟一个手刀正中大头。 “谁让你说这个了!杰只要有我一个挚友就够了!你还瞒着一些事情,把那个说出来!”五条悟心里翻涌着强烈的不满情绪,自己才离开不久,或许和杰相处的时间确实变短了,但是他们的挚友羁绊却是最强的! 现在一个后辈小鬼居然都敢觊觎杰身边的位置! “抱歉,只有这个不能说,这是夏油前辈的事情,没有他的允许我是绝对不会说一句话的!”灰原固执的回答道,同时捂住他那颗可怜的大头,刚刚经历了狗啃泥和绝命手刀,现在正疼痛不已。 五条悟叹了口气,或许是想起了这个后辈过于耿直的性格,除非他自愿,否则估计被打到半死也不会吐出半句话的。 不过还是好不爽,杰好像和其他人有了秘密。 就在这时一瓶蓝色的东西从夏油杰的裤兜里掉了出来,可能是刚才的摩擦造成的。 “是香水?夏油居然会用这个么?”硝子新奇的将瓶子捡了起来,想打开闻闻却被五条悟阻止。 “别动,这瓶香水是咒灵,不具备任何攻击力的弱小咒灵,所以才能通过结界么。”五条悟用‘六眼’看穿了香水的实质,然后问硝子。 “最近有其他人和杰接触过么?” “啊,有的,交换生阿尔弗雷德,从埃里卡来的。据说要交流三个月。”硝子回答道,但是也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毕竟这两位同级的瓜不吃白不吃。 于是硝子立刻摆出艳羡的神情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啊呀,你居然不知道么,交换生阿尔弗雷德,长得超~~级俊美,谈吐又好为人又绅士,刚和夏油见面就成了朋友,对比某人刚开学就打架的情况好上了不知道多少倍哦。” 硝子脸上浮现了诡异的笑容,在一旁的灰原则是吓得肝胆俱裂,都说高专有人渣二人组,但情况显然是三人能玩到一起去明显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只见五条悟的脸色阴沉好似能滴出水来,容貌他一向有无比的自信,就连杰有的时候看向他的容貌都会为之侧目片刻,现在居然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个外国人要来撬自己的墙角。 简直没有把自己这个最强放在眼里! 五条悟顿感受到了威胁,隐忍的怒气让他抓住硝子幸灾乐祸的脸颊,恶狠狠的问道:“我和那个外国人比起来谁更帅。” 硝子看见五条悟的反应过于强烈一时间也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被那双具有绝对威力的‘六眼’所注视,好像自己的一切无所遁形的恐惧感让硝子回答道:“当然是你帅了,你比他帅一千倍、一万倍不止。” 放过了硝子的五条悟立马又转头问向角落里的灰原。 “他和我,谁更好看。” 虽然灰原想回答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外国人的事实,但看见家入前辈都已经选择狗头保命自己也只好从善如流道:“我觉得也是和五条前辈无法相比的呢。” 得到了两个人认同的五条悟显然还不满意,自顾自地说道:“多余问你们,你们的回答也没什么建设性。” 如此窝火的话出口引得在场二人都攥起了拳头。 “算了,还是问问杰吧。”五条悟说完便低头拉住夏油杰的脸不断往两边扯去,过了一会儿见没什么用,又开始将一条腿压在病床上,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不断地开始摇晃。 “杰、杰、快起来了,我有事情问你!”五条悟一副不顾病人死活的模样好歹是激起了硝子存留不多的医德。 “五条,你快放开夏油,他现在这样很难受的。”硝子一脸不赞同的说道。 而灰原早就上手试图拉住五条悟的手臂,试图让他放开夏油杰。 而就在这时,夏油杰终于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还没适应眼前情况就被五条悟贴到眼前的容貌吓了一跳。 “杰,你说,我和那个阿尔弗谁更帅。”五条悟目光炯炯,苍蓝色的眼睛映照出夏油杰憔悴的面容。 但是夏油杰笑着回答道:“当然是我们悟最帅了。” 第二十三章 京都姐妹校团体赛 “你是不知道那个阿尔弗雷德有多恐怖。”硝子久违的和两位人渣坐在咖啡厅里面消磨时间。 对面的五条悟正在挖巧克力帕菲,这是店里的招牌,浓郁的巧克力酱浇在雪白的冰淇凌上,还插入了两大块生巧,底部有冰镇的樱桃汁。 “恐怖?我记得你就去和他吃了个饭。”夏油杰有些疑惑的问道,从仅有的几次相处来看,阿尔弗雷德性格更贴近普通人,虽然随性,但也有着相应的距离感。 “你知道他吃什么么?”硝子一言难尽的表情让这件事情变得不简单起来。 “他吃生肉。”想起坐在对面的大帅哥居然用刀叉撕扯那份带血的生肉,然后慢慢放到嘴里咀嚼的模样硝子又一阵反胃。 “不过还挺像是那种电影里的吸血鬼的,前提是那血腥味没那么重,而且他中途还跟我聊天!”崩溃的硝子闭上双眼无声的哀嚎。 “所以他和我们吃的食物不同,也是因为他和咒灵结合的缘故么?”夏油杰推过五条悟试图喂给她的冰淇凌,说那个太凉了他吃不下。 默默吐槽对面两人仿佛是钙,硝子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说道:“大概是,他说每天都得领取特定的餐食,如果是牛肉或者羊肉什么的,咱们完全也可以提供新鲜的。” 硝子神秘的说道:“很有可能是” “是人肉!直说不就好了。”五条悟打断硝子神秘的讲述单刀直入说出结论。 “嘁,真没意思,不过啊,我可是忍到他在我对面吃完了擦嘴才出去吐的。”硝子略带自满的说道。 “是是,我们硝子最勇敢了,不愧是我们之中天天看着尸体的那个。”夏油杰神色宠溺的说道。 高专教室 “大家想必已经见过了,这位是交换生阿尔弗雷德·f·阿德勒,过来交流三个月,你们几个混蛋给我好好相处!”夜蛾校长的大嗓门没有起到分毫作用,硝子在下面做美甲,五条悟还是吊儿郎当的将腿翘在课桌上,双手抱头靠着椅背往后面自由伸展,椅子腿发出嘎吱嘎吱的牙酸生,唯一一个好好学生夏油杰看似专注听着讲话,实际上却眼眶乌黑,一脸的睡眠不足。 但是讲台上站在夜蛾校长旁边的阿尔弗雷德并没有被这种低迷的气氛所感染,依旧扬起阳光的笑容问道:“那个,校长,我坐在哪里呢?” 寂静无声。 夜蛾正道像是为了弥补这份尴尬,咳嗽了两声说道:“悟!杰!你们两个去给阿尔弗雷德君搬张桌子过来。” “哈~,为什么是我、”五条悟下意识的反驳被夜蛾正道一个粉笔头打了回去,虽然是被无下限术式挡住了,但被弹飞后依然镶嵌在墙上的力度让五条悟毫无怨言的站直了身子。 “杰!走了!”路过夏油杰,五条悟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不情不愿的去给阿尔弗雷德搬来桌子放在家入硝子的左边,看着难得人丁兴旺的教师,夜蛾正道居然奇异般的起了些欣慰之情。 “校长老师,关于咒灵等级评定差错事件高层是如何反应的?”回到座位的夏油杰没过两秒就将夜蛾正道的欣慰之情消灭的一干二净。 “会做出相应补偿。”夜蛾干巴巴的说出这句话,让他自己都觉得羞愧。 身为高专的校长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好听,他如果只是作为一个一级咒术师的话会比现在自由很多,至少可以像夏油杰一样对这件事情进行询问,然后理直气壮的发泄不满。 年轻咒术师的生命,明明是无比珍贵的。 “啊,这样啊。”没想到夏油杰并未继续,反而非常好心的打断了这个话题。 夏油杰心道,校长明明就是个热血笨蛋的人设,偏偏让他做和上层之间的调节剂,未免太可怜了。 “这次姐妹会的交流赛,还是老规矩,敢输掉就要你们的命!” “京都府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这次预备几人参加交流会啊,我和悟已经是特级,会被允许参赛么?” “京都方应该是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歌姬、冥冥、和一个新人名叫东堂葵。” 夜蛾校长回答道,对己方的出赛人员感到头痛,冥冥和九十九已经是颇具经验的特级咒术师了,论起实战应该不输给五条悟和夏油杰。 可是硝子的反转术式通常情况下用来救人,而且由于反转术式本身的珍贵程度,夜蛾并不想让她出赛。 “没关系,反正怎样都会赢,因为有老子在。”五条悟自信满满的说道,接着迅速又弹开了夜蛾扔向他的粉笔头。 就在这时,粉笔头的轨迹竟然掠过夏油杰的刘海和硝子的小镜子,飞速向阿尔弗雷德冲去。 但他反应非常迅速,直接伸手捏住了粉笔头,就像电影里面徒手捏住子弹一样。 但大家心知肚明,夜蛾扔出来的粉笔头和子弹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那就定下,全员参赛!”夜蛾校长热血的宣布完便离开了。 阿尔弗雷德笑得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样子不知道做给谁看,忽然举手说道:“班长,我想去卫生间。” 此言一出引得旁边的三人组不同程度的窃笑。 最后硝子说道:“想去随便去就行,不用请示,这里没人管你,对吧,班长。” 夏油杰看见硝子坏笑的表情立刻眯眼笑道:“今天的值日生是你哦硝子同学,教室卫生之后就麻烦你了。” 阿尔弗雷德离开教室后,立刻旁若无人的开始跑了起来,他的速度快的异常,几步之内就拉开了距离,很快便消失在校园内。 他掠过葱茏的树林,散发着古朴神秘气息的鸟居,踩过斑驳的砖石地面,那一刻他是自由的,他想,他应该一直自由下去。 阿尔弗雷德来到街头,走过商场,路上的行人匆匆从他身边经过,他站在人气奶茶店的门口站定,本来排的长长的队伍忽然整齐划一的往后退去。 气氛诡异的凝结了。 街道上寂静无声,所有行人都停下脚步,只有阿尔弗雷德朝橱窗伸出的手是街道中唯一活动的事物。 他接过一杯超大的芋圆波波厚底奶茶,将吸管插入喝了一口,然后迅速吐了出去。 “难喝死了,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种东西。”阿尔弗雷德表情嫌恶。 正在这时,街道尽头忽然走过来几个奇形怪状的身影,领头的那个是一位老年男性,有着火山头,穿着黄色羽织满脸的不爽。旁边的是高大的树灵一样的生物,肩膀上有着巨大的红色花朵;还有一个外形与章鱼相似的红色生物,面部触须上有黑色条纹,将一块儿白布披在身上,时不时发出“噗~”的声音;走在最前面蹦蹦跳跳满脸开心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岁的蓝色中长发青年男子,身上,脸上布满了缝合线。将头发梳成三股,右边的那股头发搭在肩膀前。 待走进了后才发现青年的右眼为黄色,左眼为蓝色。上半身穿着绘有网格图案的黑色衣服,下半身穿黑色长裤。 是一众奇形怪状中与人类最为相似的咒灵。 “来的正好,漏瑚、花御、陀艮、真人。”阿尔弗雷德冲店员打了个响指。 “请你们喝奶茶,随便点。” 第二十四章 阿尔弗雷德决定杀死 漏瑚一脸愤懑不平的走到奶茶店外面的桌椅那里坐下,略带不满的说道:“你为什么不直接侵蚀他们,反正周围城镇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么不是么?” “不完全是这样,他们只不过和我共享思维,这样说起来或许很难懂,但是你可以理解为他们都是我。”阿尔弗雷德咬着吸管说道。 “不过还真有趣啊,能够将所有人的大脑同化而不改变灵魂的结构,这个能力真的是人为产生的么?”真人嘻嘻哈哈的绕着阿尔弗雷德转,扭曲的眼中满是纯正的恶意。 “我的国家,一直试图达到人体的原初融合,我是唯一留下来的成品。”阿尔弗雷德反手抓住真人将他丢到一旁,他可没忘记这个特级咒灵的咒术有多危险。一旦中招,肉体形态将被强行改变,而且依真人残忍的性格,几乎必死无疑。 不过根据使用方法不同,也可以进行极高效的肉体再生,或是通过改造大脑,让有资质的人短时间内成为咒术师。 “不过还是很难想象,如此巨大范围的实验,居然只活下来你一个人。”花御淡淡的说道。 “其实要说活下来的话,确实不止我一个。”阿尔弗雷德顿了顿,接着又说道:“只不过是那样活着太可怜了,我只好全部都解决了。” “明明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吧。”花御闻言有些惊讶,对于她而言,人类是极其看重族群的种族。 阿尔弗雷德这种杀死亲族让自己孤独无依的情况非常少见,就像她们和真人也组成了类似“家族”的联盟。 “都说了那样子太可怜了,我是依据他们自身的冤枉才把他们送走的,你以为我不觉得可惜么,我的兄弟姐妹们也有很稀有的能力,我觉得选择杀死才是更有人情味的做法。”阿尔弗雷德说道,顺手将奶茶杯远远的抛到垃圾桶里。 “开始说正事怎么样?”转过头的阿尔弗雷德又笑了起来,那张俊美的脸在晚霞的光芒下犹如某种电影画面。 漏瑚叹了口气不满道:“早该说正事了,真人你别乱动他们!”话还没说完,真人就试图对一个人类使用“无为转变”。 “别那么严肃嘛,反正他们也等于死了,正好让我试试看,我有个设想,如果让两个两个以上的改造人融合在一起的话。「拔体」利用多重魂发生的拒绝反应,使改造人的质量得到爆发性增长,这样就能有更多的帮手了。”真人兴致勃勃的说道,看向阿尔弗雷德的目光里充满天真的残酷。 “这样就比你单纯的操控这些人要强吧。” 阿尔弗雷德淡淡的看着真人说道:“我无所谓,随你就行,如果能对计划起到正面作用倒也无伤大雅。”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真人快乐的走上街,对过往行人进行试验。 漏瑚看着真人,心底实在是有些怀疑。 “究竟让他作为咒灵的首领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呢?” “这不是选择,是天然产生的。”花御回答道。 “真人的天赋万中无一,只要有他我们就有未来,而且它的术式进步的非常快,估计再经历几场实战就能进化出完全的自己了。”花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对真人的期待。 “只要能解决五条悟,咒术界的平衡就会彻底改变,我们的时代就会来临。”漏瑚深沉的说道。 “对于这点,找上我们的你究竟有什么计划?”花御看着站在日暮之下的阿尔弗雷德。 就算心里不说也对这人充满怀疑。 当初相遇之时他确实展现了近乎断层般的实力,才让让他们同意合作,可是对于这个还算是人类的人,她始终想不明白阿尔弗雷德这么做的理由。 “交流赛马上就开始,到那个时候,全日本最顶尖的咒术师基本都会在这里,包括重新定义咒术界的五条悟,虽然不知道会采取什么赛制,但是能合理推测,为了不让双方毫无交流意义,会尽量避免让五条悟吊打其他人的场面。” “也就是说,会产生一定的消耗,对于五条悟来说。”阿尔弗雷德说道 “就在抓住这个空隙我会与之交战,在这个时候,需要你们将剩余有反抗力量的人,比如夜蛾正道、冥冥、夏油杰,当然家入硝子可以忽略不计。” “最终目的是,杀死五条悟。” 阿尔弗雷德一槌定音,却引来漏瑚的激烈质疑。 “你觉得五条悟现在是能用常规手段杀死的存在么,无下限术式能让任何事物都接触不到他。” “我自然有所对策,只要让他解除‘无下限术式’就行了。” 阿尔弗雷德想到这里微微笑道:“他到底是个人,虽然你们赋予了他很多神性,但他终究拥有人的喜怒哀乐,他思考方式或许和常人有所不同,不过........” “他并不是毫无感情。” “这就是杀死他的关键。” 阿尔弗雷德的眼里浮现出锐利的杀意和快乐,从他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只能从他人的感情中获得存在的实感,所以他才会在本身就拥有同化技能的前提下还会经常使用格雷诺耶的香水。 可以强制他人爱慕自己,对自己又好感这种事情简直是最神奇的。 “他没什么在乎的人。”漏瑚犹豫的说道,被阿尔弗雷德明晃晃的笑容弄得心里发冷。 “确实没有可以足够牵动他心绪的人。” “以前我会倾向于创造一个,比如用香水,不过这样暴露的太明显。” “但是我们的计划,根本不需要他那么悲痛,如果夏油杰或者家入硝子死在他面前最起码,一分钟会有的吧、半分钟也可以,我的全力一击应该就可以打破他的无下限,将他杀死。” “无论怎样都是值得一试的方案,不是嘛。” “家入硝子还好说,只要找到藏身的地方,怎样都有办法抓住,虽然反转术式很可惜........”漏瑚认真的分析起来。 “不对,家入硝子不用担心,她已经被我同化了。”阿尔弗雷德笑着说道。 第二十五章 加贺警官的烦恼(其一) 出了地铁站,沿着铁路径直向西。已经是深冬了,圣诞节发生的园田海未的案子还悬而未决,虽然加贺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可是现在一切都笼罩着诡异的迷雾,地面很干燥。每当卡车疾驰而过,扬起的寒气极可能会让人又皱眉又揉眼睛。 加贺的脚步说不上轻快。他今天本不必出勤。很久没休假了,还以为今天可以悠闲地享受美食。为了今天,他特地去市场让熟悉的老板留了早上最先捕到的鲜鱼,准备做成刺身,在预备好清酒,度过一个美好的周末。 公园出现在右边,大小足以容纳两场三垒棒球开打,丛林越野游戏、秋千、滑梯等常见的游乐设施一应俱全。这座公园是附近最大的一座,叫真澄公园是目黑川著名的樱花观赏地。 公园后面是目黑区的一套公寓,临近东京都心,交通便捷,是有许多商店、餐厅和幽静的住宅区。受到一些艺术家和有钱人的喜爱,乍看之下就是个高档公寓,但加贺知道里面居住着日本最大教派,盘星教教主姿月美波。 她收养了两个孩子,在外人看来就是普通的家庭主妇,可加贺心中的疑云总是和姿月美波脱不开关系。 根据前两天跟踪天海富江的探员描述,不久之前两人曾经在酒吧发生接触。 加贺思考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只有园田海未这一个突破口,所以他决定还是约姿月美波出来聊一聊案情,他知道在这种灵异案件中,警察的作用是很微小的,可他总有种神奇的感觉,仿佛发生的一切另一案件,其本身和其它案件都没有任何不同,可能是犯罪者的犯罪手法有所不同,可是归根结底都带有目的。 加贺没有直接走向大楼,而是在公园前右转。转角数来第五家店挂着“烤乌贼饼”的招牌,店面仅一叠大小。烤乌贼饼的台子面向马路,后面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女人,正在看报。店内看来是卖零食的,但没见到小孩子的身影。 “老板娘,给我烤一片。”姿月美波出声招呼,声音有种说不出来的暗哑和温柔的意味。 她和加贺约在这里见面,而显然她是先到的那个。 中年妇人急忙合起报纸。“好,来了来了。” 妇人站起身,把报纸放在椅子上。 加贺衔了根和平牌香烟,擦火柴点着,瞄了一下那份报纸,看到“目黑区连续杀人时间牵涉地下偶像园田海未”的标题,旁边以小字写着“疑似现代都市孤独死”。 事件已经过去半个月,名河越办公室给出的解释是还需进一步调查,加贺接到最新通知,要求调查其它涉案人员。 他还记得局长满面愁容的说道:“选择加贺君的作为灵异课的科长是我们高层的统一结论,越是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就越要依赖常规办法的人,我深知加贺君是注重线索的人,这样的办公室也是非你不可的。” 加贺心中倒没想其它的,灵异事件和正常的事件致死率几乎都是一样的,反正他无家无室一身轻松,局长选中自己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姿月夫人,好久不见。” 加贺率先打了个招呼,看见姿月美波转过身来对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招呼老板娘又烤了一片。 烤乌贼饼的两片铁板由铰链连在一起,夹住裹了面粉和蛋汁的乌贼,再利用铁板加热。烧烤乌贼的味道激起了食欲。充分加热后,又圆又扁的脆饼黏在其中一片铁板上,涂上薄薄的酱汁,对折,再以咖啡色纸包起来,说声“好了”,把饼递给姿月美波。 将一份乌贼饼递给加贺,姿月美波率先说道:“沿着这里走走看怎么样,我才来这附近,不太了解这里,听说加贺警官包保这一片。” “当然没问题夫人,那从公园那边说起吧,那里是著名的赏樱圣地,一到樱花盛开的季节,就有非常多的摄影家过来拍摄,还算很有名。” 二人并排走着,咬着乌贼饼的加贺说道:“不过还真是奇怪,夫人是不知道这附近的特色就选择这里定居么?” “我确实不太清楚,就是觉得相对比较清静,我家先生在海外做生意,最近才回到日本,所以买房和孩子的事情都很草率,不过现在,好歹是安定下来了。” 姿月美波回答道,加贺明显感觉到这部分的说辞有很多漏洞,但是又没有明显的疑点,而且这次又不是调查,不方便问那么多。 “自己独身一人带孩子很困难吧。”加贺有些感慨的说道。 “还可以,两个孩子都非常懂事,倒是我这个做大人的很失职,不能经常陪伴他们。”想到伏黑惠和津美纪心里没有丝毫歉疚是骗人的,可咒术师的世界充满血腥和意外,他不能承诺更多,也不能保证明天会更好。 “我也有一对儿女,都是前妻在照料,大概一个月之前过来跟我生活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照顾孩子是那么麻烦的事情,但看着他们又觉得非常开心。” 加贺苦笑着说道,眼里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这样说来,我家的两个孩子太乖了,几乎没有任何苦恼的地方,反倒是有些时候让我很担心。”姿月美波同加贺闲聊,现在还没进入正题令自己有些疑惑。 “夫人的孩子,我记得也是一对儿女吧。” “是的,姐姐叫津美纪,弟弟叫惠。” “其实,夫人,可能有些冒昧,我这边对您进行过一些调查,是跟案情相关,希望您别介意。” 终于,姿月美波心道,这个话题绕不过去,她清楚公安这边和高专‘窗’有这合作关系,但自己还从未接触过这些实际办案的警察,对他们的印象还是一片空白。 “当然没问题,我会尽全力配合的。”姿月美波说道。 加贺听到答复之后显得更有踏实了一些,随后问道“关于死者园田海未,您知道多少呢?” “知道的并不多,她是我的教众之一,但是并没有入会很长时间所以我不是很了解,之前唯一一次接触是一个资深教众介绍的,听她的表述是正在为了自己的恋情苦恼,想让男朋友也来找我聊聊,我答应了,结果不久之后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姿月美波如实相告,对于这些事情没有需要隐瞒的地方。 园田海未的死她虽然知道死因,但还不至于要让加贺去直接逮捕天海富江,到那个时候事态恐怕无法控制。 第二十六章 加贺警官的烦恼(其二) “天海富江,我们已经了解了基本情况。”加贺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我不知道园田海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之后也和她的男友接触了,他表现的很伤心,但是没有沉溺其中,该说是洒脱好呢还是无情好呢。”姿月美波有些感慨。 “明明园田海未爱他爱的要死,很大的可能,也是因他而死吧。”姿月美波走到长椅边,表示自己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加贺也欣然同意。 两人并排坐下,此时天色渐晚,暮色是鲜艳的橙色,姿月美波穿着橙黑相间的格子连衣裙,足蹬一双近十厘米高的高跟鞋。另外,长发造型完美,简直像刚从美容院出来一般。用浓妆刻意强调的大眼睛望向公园。 “果然,您也是那边的人吧。”加贺忽然疲惫的说道。 “那边?”姿月美波对这个说法感到新鲜,他得抓紧回去才行,没有什么功夫耗费在这里,毕竟交流赛还需要自己拿出状态和成绩,在这里耗费咒力属实过于浪费。 “我是说,灵异?也许你们那边有更成体系的叫法,重新介绍一下,我是警视厅灵异作战科科长,加贺信。” 加贺严肃的跟姿月美波说道。 “从见到夫人的第一面开始,我就发觉您身上有这样的气息,该说是神秘呢或者还是别的什么,在我看来就是有这种感觉。” 加贺终于还是点起一支烟,但看了看姿月美波又迅速掐掉了。 “抱歉,忘了您回家还要照顾孩子。” “没事的,您可以随意。” 姿月美波善解人意的说道,可心里对加贺的直觉啧啧称奇。确实会有普通人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力量和存在方式,但是很少有人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毕竟是玄之又玄的事情,说出来被当成奇怪人士还是轻的,更多人会被认为是神经病。 “可能和您说的很类似,毕竟我也经营教会,但是是正规注册的。”如果不能说谎,那就坦然。 夏油杰凭感觉发现加贺不是个可以糊弄过去的人,他有着独特的办案经验,是自己不具备的,重活一世还不至于傲慢到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任何人。 “从夫人对园田海未事件的态度来看,我就知道您不是普通人,您眼中没有关于死亡的重视。”加贺如实说道,他的心情很复杂,姿月美波是自己现如今唯一接触到的一个那边的人,而且非常强大,或许还非常有影响力。 但正因为这样,自己才有不得不说的疑问。 “在您那边的人来看,我们普通人是不是蠢得要命。”加贺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感到姿月美波听到这个疑问后有些僵住身子。 “这大概也是很正常的,从最开始知道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的时候我很兴奋也很开心,就像是超级英雄一样默默守护我们普通人。” “我想相信这种故事的存在,但是办案越多越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没有谁能够改变现状,这才是事实。” 加贺感慨道,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姿月美波他好像面对着一直以来横亘在心里的一道深渊。 “所以在你们这种人看来,我们普通人算是什么?” 加贺说完认真的注视着姿月美波。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姿月美波抬头,素净而美丽的容颜,却在此刻透露着冰冷。 “只是想坦诚相待,我接触过很多异能力者造成的事件,我时常觉得你们很自由,你们眼中的社会一定不一样,是因为你们有着与生俱来的能力对么?” 姿月美波沉思了一下,觉得加贺的态度真诚而有力,不是个可以简单糊弄过去的对象,而且现在的自己不是夏油杰,若是曾经的自己,可能直接将其弄死,但是现在的姿月美波需要遵守一定的社会规则。 “我不知道,我有个朋友,他把普通人当成路边随处可见的花草植物,就像是某种自然现象。” “但我.......不能接受,我是普通人,至少是后天觉醒咒力的,没错,是有统一的说法,叫做咒力。” “而经常见到的灵异事件大多数是咒灵做的,他们诞生于人类各种负面情绪,我们负责将他们祓除,保证人类社会的安定,就像你说的超级英雄。” 姿月美波苦笑了一下,现在说起这些真有些前尘旧梦的感觉,自己曾经为了大义而受苦,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自己清楚,自己的逻辑存在着漏洞,可当时已经是不得不去做的状态,自己无法坐视不理,这才是根本原因。 “可我也憎恨这种负面感情,普通人太多了,产出的恶意无穷无尽,我们为此葬送了很多年轻的生命,我们所看见的世界确实不同,但却是你们普通人占据绝大的优势,只要你们想,就可以随时杀死我们,这种无知无觉,让我觉得恐惧。” 姿月美波,不,此刻应该是夏油杰对加贺说道。 “你们定义了一切,包括不正义、不自由,某种罪责、现象,你们会杀死我们,杀死我珍爱的一切,仅仅因为普通人觉得我们不一样,有未知的危险。” 姿月美波也褪下伪装,以一种锐利的眼光看向加贺,她想知道加贺的真实想法,在咒术界待得时间太长,导致他和伙伴们一样漠视着普通人的社会规则。 “夫人,没有谁想被定义,谁都是如此生存的,有些事情是客观存在且无法辩驳不讲道理,但为此所苦的不只是您一个人。” “所有的案件,情杀、仇杀、意外,每一桩案件都非常痛苦,不只是当事人,还有我们,有段时间我想放弃生活,失去了往前走的勇气,身边有多少朋友都没办法疏导我的想法,哪怕一时片刻。” “如您所言,人类很愚蠢,都是些什么都不理解的蠢货,自顾自定义一切,看不见真相,可是、在这点上,夫人您也一样,您也和普通人一样愚蠢、无知,只不过是您恰好有可以改变的手段。” 加贺目光犀利,无视姿月美波惊讶的面孔继续说道。 “以自身为天平,本身就是极其傲慢且愚钝的,世界上或许真有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但是本质上的运转不会改变。我们都是愚蠢,包括你我,都是无可救药的凡人。” 第二十七章 加贺警官的烦恼(其三) “我对您的事情可谓是一无所知,但我知道您肯定吃了不少苦,所以才会想要什么事情都要自己解决,夫人,可这样终究会让你陷入另一种深渊。”加贺一槌定音。 “之前您横空出世,去找中森买了姿月美波的身份,然后又收养了伏黑姐弟,接管了盘星教,所以我推测,您是位非常强大的人,即使是在那边的世界也是绝对的强大,可、我大概能懂。” 加贺遥遥的看向公园,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提出送姿月美波回家。 姿月美波脸色阴沉的答应了。 “我曾经也觉得人类是低等动物,您身上有我能理解的一部分,所以我也清楚,您终有一天会陷入自我的陷阱,您追求着大义,和我一样。” “那时我觉得世界上存在着既定的准则,弱者需要帮助,要对不法之事出手,保护正确的一切。直到这个概念渐渐模糊,有些事情,你想要舍去非常容易,但是想要保留却要废大功夫。” 姿月美波心里涌上汹涌的愤怒,想怒吼你知道些什么,我为了这些付出了我的一切,我的朋友,我的生命,而且不介意付出更多,直到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一个人类。 直到咒术师们会发觉新的生存之道,过上安稳的人生,让灰原、七海不用经历战争和生离死别,不再和自己一样体会心碎的痛苦。 “我的信念毫不动摇。”姿月美波坚定地说。 “我就是为此重新回来的,我不会退缩,哪怕用更多的方法,也一定要让我珍视的人们能幸福的生活,不对,这也是为了大义,弱者是我们自己定义得,实际上并不是,弱者只是披着外皮,他们只要愿意就可以杀死我们,我们只能躲在阴影之下生活。” 姿月美波有些语无伦次,她有些想要杀死加贺,可这样会让自己变成不分善恶的魔鬼,可自己在乎成为魔鬼么,发动百鬼夜行的时候,自己已经就是普通人眼中的魔鬼了,从杀死第一个人开始,她就已经失去既有的道德水准。 那既然他做不了一个干脆的魔鬼,又何必成为一个虚伪的善人呢,如果最终目的达成,加贺也肯定会被自己杀死,那此时此刻的动摇又算是什么呢? “夫人,正是因为我们人全部都很愚蠢,所以我们才有了法治国家,才会规定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剥夺他人的生命是错的,去帮助别人是善良的,这种规定,才是我们进化的目的。” “不以自身作为天平去审判他人,而是有更为健全的体系,虽然充满着阴影和各种无法预料的事情,可是我们终归还是客观存在的,至于你们拥有的咒力,在我看来就像是一种特长,就像有些人唱歌好听、擅长跳舞是一样的。” 加贺语气轻松了一些,得知姿月美波的想法令他感到开心,因为姿月美波并不是跳出常理之人,相反,是和自己曾经一样,陷入对自己和现状中反思之人。 “我也经历了很多两难的时刻和考验自我世界观的案子,对抗这些真的非常艰难,事实上如果您不是异能力者,就会发现活着真的很不容易,人人都想要爱、钱,没有这些就无法生活,悲惨的事情更是时刻发生,无法改变的事情到处都是,真的令人丧气。” “克明知道最后的结果,我还是无法放弃。” 加贺在小区门前站定,对姿月美波说道。 “我无法放弃可能存在的可能性,只是想让真相水落石出,尽自己所能的去帮助别人,普通人做好这一件事情就需要拼尽全力,但是夫人不一样,夫人拥有的更多,所以承担的也太多,可是,有些事情愿意去改变是好事,夫人能做到更好。” 加贺谦恭的说道,接着感谢姿月美波愿意腾出时间和自己聊天。 “加贺警官,你的儿女以你为傲么?”姿月美波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疑惑地向加贺问道。 “没有,他们因为我受了很多的苦,没有父亲出席的青春他们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却还要忍受我的危险工作,所以他们,尽量想要遗忘我给他们的影响,想要将我从他们生命中摘除,我个人不反对,但是他们却一直不成功,最后还是会到我面前,说最讨厌我。” 加贺无奈的笑了笑。 “总之,我想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好,及时百年之后的荒野上没有我也没有他们,肯定最后是尘归尘土归土的下场,但我不想对眼前的苦难置之不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加贺也感觉很新奇,毕竟长时间独居的生活,让自己的语言能力一定程度上产生了退化,更别说对着如此美丽的人居然能说上这么多肺腑之言,简直不可思议。 “抱歉打扰夫人这么久,其实,园田海未的案子,和您已经查实了,没有半点嫌疑,我今天,本来只想告诉您这些的。但是我还想知道,为何您拿走了园田海未的遗物,这些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么?”挠了挠头的加贺疑惑的说道。 “其实,她的遗留物品中正好有我想要的东西,叫做‘咒具’,非常方便的东西,不过直到最后,她也没有用这个咒具杀死凶手,您知道这是为什么么?”姿月美波忽然神秘的说道。 “因为她爱着天海富江。”加贺回答道。 这时远处忽然走过来一个少年,留着令人印象深刻的海胆头。 “现在的小孩子,看着不太大,没想到这么晚还敢在外面待着。”加贺说道。 却发现少年直接走到姿月美波的身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海胆头少年神情严肃的说道,虽然可以看见是俊秀的小孩子,可透露出来的气场却不同一般。 “是妈妈的朋友加贺警官,前些天小区里发生了案件,于是过来跟妈妈核实一下情况。”姿月美波竟然是这个少年的母亲,加贺多多少少被震惊到了,因为姿月美波看上去年龄不过20左右。 “您好。”伏黑惠跟加贺问好,站在姿月美波身前一副保护者的样子。 “现在已经了解完了,夫人,打扰您了,还有情况请随时联系我,而且,您儿子真懂事,和您说的一样。”加贺浮现了温暖的笑意。 摆摆手,离开了姿月美波和伏黑惠母子两个。 第二十八章 夜蛾正道头号麻烦的学生 走在高专路上,五条悟嘴里叼着大福,簌簌地往下直掉粉末。后来好像嫌烦,直接一口塞进嘴里咀嚼,他那没插在兜里的手也没闲着,仅靠单指在那没开静音的手机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响。 新加入的阿尔弗雷德也不遑多让,也不知道是染了哪门子的网瘾,眼睛基本没离开屏幕,一个劲儿的点来点去,专注程度好似七海炒股。 偏偏两个人也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好似身上某个部位又长了一双眼睛,走路稳稳当当,迈过台阶的样子一派潇洒自然。 七海建人并不清楚五条悟和阿尔弗雷德最近在忙什么,虽然他们看起来极为散漫,为人随性,可较起真来也是在不好受。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灰原了,虽然伤势早就痊愈,也并没有刻意的避而不见,但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恐惧一直萦绕在七海的心上,经过夏油杰的开导,他现在还可以出任务表现的和从前别无二致,可心态已经彻底的转变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身为当代的特级,接手的任务愈发的多,休息的间隙愈发的短,先不论他和灰原雄,就连基本上待在高专的家入小姐都难得见到五条悟和夏油杰待在同一个地方超过一个小时。 悠哉闲逛是真,一人之力承下许多对于其他咒术师来说是九死一生的任务也是真。 当初为什么会觉得所有任务都由五条前辈来承担是一件合理的事情呢,因为大家都觉得五条悟身为背负六眼之人,被称为咒术界最强者,做这些事都该是理所应当。 可七海深刻的明白这位最强背负了许多看不见的压力,说是因为五条悟的诞生,导致灵力场紊乱,咒灵越来越强,评级愈发困难,总之,五条悟让一切失衡。 此类说法原先便有,但不知何时愈演愈烈。 五条悟倒是淡然自若,风言风语好似自然界寻常的杂音,他根本不在乎,甚至从来没听进耳力。 他的术式非常强大,连带着他对整个世界的看法也有了巨大的改变,从前还蒙着一层白雾的世界,如今在他的眼里好似透明,不存在什么泰然处之,他现在对一切的反应都很平淡。 除了夏油杰。 现在他在划拉手机就是因为夏油杰举办了一场火锅聚会,在五条悟的公寓,算是在交流会前夜小小的会晤一下,拉进彼此的距离,以前夏油杰也算是聚会的中心人物,有他的地方永远都有五条悟,但是现在还多了个阿尔弗雷德。 所以五条悟一直在发信息给自己的辅助监督,让他去银座的超市把火锅用的材料买回来。 虽然如此,但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七海建人抬手松了松领结,感到有些头疼。 不光是阿尔弗雷德,还有冥冥、歌姬前辈,据说还带来了京都校的一名天才学生,东堂葵。 七海建人毫不怀疑自家两位前辈的破坏力,自从有了这两位大神,每次交流会都是他们二人的单独交流,往往结果如同狂风过境片草不留。 乐岩寺嘉伸校长回回脸色黑如锅底,被五条悟阳光明媚的嘲讽弄得好似破风箱一般喘气,所以两校关系一向非常紧张。 “不知道最近怎么搞的,杰最近的行动很诡秘啊。”五条悟忽然说道。 “只不过是正常的出任务吧。”推了推眼镜的七海建人回答道。 “最近夏油前辈经常在东京都以外的地区执行任务,一开始在北海道停留了一段时间,随后足迹又遍布日本,很显然是在解决一些疑难事件,听说前段时间还解决了枷场山村诅咒事件,还带回来两个咒术师小女孩。” “嘁,净干这些麻烦事,还弄了那两个麻烦小鬼回来。”一脸不爽的五条悟想到这件事情就火大不止。 为了那两个小女孩,夏油杰可说是煞费苦心,最后还是找了夜蛾校长将她们二人收为养女。 但那两姐妹对于夏油杰的依赖可不是盖的,无论怎样都不改口,执着的称呼他为夏油大人,并且对于其他人的关心一律展现出戒备的姿态,据说是因为被关在笼子里太久了,现在甚至还不会正常吃饭。 夏油杰对于她们也是颇费心思,可能是同情心泛滥,一个17岁的少年硬生生有种‘父亲’的感觉,不但带她们购物,还积极给她们补充学前知识,甚至有了要在东京安定下来的意思,对上面传下来的任务爱答不理,扭头就对一级以上的咒灵照袚除不误,美其名曰说是接的私活。 在被质问时,直言不讳道是因为上层给的报酬太少了,实在是入不敷出,毕竟家里又不止他一张嘴等着喂。 但这样反而令大家非常一伙,夏油杰不是无所事事的人,甚至他之前大部分的人生都是有着明确规划的,夜蛾正道这个正牌养父虽然对养女们有着亲近之心,但是无奈相貌实在不讨喜,只能在夏油杰的撺掇下和养女们才有片刻的闲聊。 但是这样一来,只会令夏油杰的包袱更重,根据夜蛾正道所收到的任务报告书,这起事件可说是令人发指,两个无辜的咒术师被不了解咒术的普通人囚禁长达7年之久。 个中苦难全部都从两姐妹正常吃着已经馊掉的饭食那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普通人并不全是应该保护的对象,咒术师也需要保护的意识根植进了夜蛾正道的脑海中。 他由衷赞许夏油杰的处理方式,没有冲动和愤怒,只是带走了两个孩子,那些村民还在以为是两姐妹带来的灾祸,可是农田歉收,天灾人祸本来就是世界上最无法避免的事情。 夜蛾正道在成为校长之后对每一届入学的孩子新增的一道考题中所问的那样:究竟是为什么,为了什么成为咒术师?当时的言之凿凿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变成烧灼人心的悔恨。 可每一个人总是会有目的与欲望,或是荒诞的梦想,亦或是求而不得的执念都可以成为他们在这种狗屎生活里生存下来的动力。 但夏油杰呢? 他和五条悟本来是两种极端,一个按照固化的社会意义生存,一个超脱于社会的为我独尊,明明是后者比较强大,因为人一旦有所求,就要必定要在如愿以偿之前承受那饥渴难耐的痛苦。可五条悟却和夏油杰成为了挚友,甚至肯听取他的意见,按照他的习惯改变自己,可以说是当代的奇迹。 最强者不为其他人的欲望所影响,似乎无欲无求到令所有人无隙可乘。 可他有在乎的人。 但有多在乎呢? 这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推测的问题。 第二十九章 置行堀与不落叶之烤树 “话说,夏油前辈还真是强啊,据说这段时间的任务中,又祓除了特级咒灵。”灰原充满憧憬的目光远远的望向夏油杰的宿舍。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夏油前辈用真实力好好的较量一场,想想就觉得激动。”灰原拍着七海的后背,试图从挚友这里获得无条件的支持。 可是七海却一脸‘这人没救了’的表情回答道:“你想被夏油前辈踹进墙里的话,明天单独切磋体术就可以了.........” 神社前的照明在两座狛犬旁,因此入口处的光线昏暗,隐隐绰绰地,夏油杰垂着眼走了出来,今日他穿着的墨色衬衫衣袖被挽了上去,衣领口的纽扣也解开了两颗。在走下台阶的一刹那,如雾的暖光将他暴露在众人眼前。 夏油杰左侧的脸颊上溅着数道血迹,干涸的地方已然凝成了褐色,但他眼下的却还新鲜着,血滴滴的猩红似是画卷上泼的朱砂,将他愉悦的眼神画出了妖异的色彩。 夏油杰笑时总有种慈爱的感觉,可能因为年轻的意气风发总会冲淡这种印象,但是此刻的他与平时判若两人,全身沁浸在刺骨的寒意中,神情却好似愉悦至极,却瞧得人心口乍凉。 他停在一行人前方几步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抱歉各位,久等了,我们这就出发吧。”夏油杰嘴角慢慢上扬,可四周的光雾幽暗而模糊,昏黄的光燎过夏油杰的眼眸。 森森的扫出一抹鬼气。 灰原看不得这个场面,连忙冲上去嘴巴张合着吐出关心的话语:“前辈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要去抓夏油杰的手臂,却被另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他们二人中间而打断。 “这不是杰要去聚会么?这么赶的时间里面居然还有功夫祓除咒灵,真过分,我可是为了你的约会一直忙到现在。”五条悟直接出现在他身旁。 “不好意思,因为上头找我处理一个咒具,我还很喜欢就问能不能送给我,他们说我祓除了就随便我处置,就废了点功夫。”真的有些歉疚的夏油杰诚心实意的说道。 “什么样子的咒具呢?是你喜欢我却做不了的那种么?”阿尔弗雷德好像来了些兴致,放下手机也凑到了夏油杰旁边。 “源于对谎言的憎恨,‘落叶秃椎’又称‘不落叶之烤树’的咒具,具体的功能还没有完全开发出来,应该还有成长空间,但是非常方便的一点,可以识别谎言。夏油杰说,竖起了食指,眼角现出几分藏不住的笑意,“以后不要妄想欺骗我哦,阿尔弗雷德君,现在我问你,你的能力是将咒灵做成咒具这么简单么?” 听到夏油杰的疑问,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 “就知道你不会被轻易糊弄,好吧,拿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用法而已。”阿尔弗雷德说道,听罢,周围的大家都倒吸一口冷气。 如此恐怖的技能,居然只是一个用法。 那阿尔弗雷德究竟能把诅咒运用到什么程度呢? “真的吗?那阿尔弗雷德君可以帮我把宿傩的六根手指做成咒具么,或者是变出他本人?”摆出非常诚恳的态度还不够,只见夏油杰又面对着阿尔弗雷德充满期待的说道,“不会让你白做的啦,这个数怎么样?”拉过五条悟的一只手掌举了起来。 “再加上我的。”也跟着举起手掌的夏油杰眯着眼笑。 “我会考虑的,条件合适的话,给杰君做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的。”阿尔弗雷德也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微微欠身绅士的说道。 五条悟仍旧很不满地撅起嘴,夏油杰就笑,他们的手安静的挨着。并排走向校外,天色已经很晚,火锅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片刻后,五条悟先前一直绷着的肩膀慢慢地就放松了。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曲着手指蹭过夏油杰的侧脸,仔仔细细地擦拭掉他脸上的血迹。 五条悟咕哝着:“什么啊,杰现在已经什么都能自己做到,包括祓除特级咒灵,感觉越来越没有我的位置了。” 夏油杰听不下去:“怎么可能?悟是无法替代的,无论发生什么。” 五条悟心满意足的笑了,更加开心的搂住夏油杰的肩膀,却迎面看见夜蛾正道走了过来。 “杰,你今天登记了两个特级咒具,都是哪里弄到的!” 夜蛾正道瞧见那俩人就差头顶飙血,只好头疼地咳嗽了两声。 “啊,一个是上级送给我的,一个是美美子和菜菜子他们那里祓除特级咒灵之后残余的,应该是‘置行堀’,也是七大不可思议,应该是源于人们对于生离死别的怨恨。” 夏油杰淡淡的解释道。 “发动条件呢?”夜蛾正道问道。 “你最近拥有了太多的特级咒灵和特级咒具,要好好登记特性和用法知道了么?”正在叮嘱夏油杰的夜蛾正道发现根本没人认真听他说话。 他目送夏油杰走到七海建人他们身边,听到灰原雄兴奋地跟夏油杰说了两句这次出任务时看到的一些趣事,以及哪里餐馆好吃,哪里的甜品铺值得一试,就连具体地址都记下来了。 “听见没有!!”夜蛾一拳给夏油杰的头打出了个大包。 夏油杰痛的飚出泪花,模样引得五条悟不住嘲笑。 “可是发动条件什么的,还需要实战的进一步完善,所以暂时只能这样。咒具之所以不交给上层,是因为他们已经认主,其他人无法使用。”夏油杰说完之后,又和夜蛾说了一阵,才终于被放过这个话题。 夏油杰莞尔,叹息道:“有的时候装糊涂不失为更明智的一种选择呢,校长。” “那也是我来决定的事情,你最近变了很多,杰,有什么忧心的事情么,祓除了这么多特级,你确实变得更强了,可是却也愈发让我摸不透想法。”夜蛾无奈的说道,他对夏油杰有欣赏和喜爱,所以对于他身上的一切变化都想了解原因,总担心自己一个看不到,这孩子就会跑到别的地方。 “仍然这么固执,您可一点都没变啊,校长。我本来就是想要‘不落叶之烤树’、“置行堀”、‘灯无荞麦’这三个咒具的,可是上层拿到‘灯无荞麦’之后就存入了忌库,根本不让我用,弄得我也有些生气。”夏油杰说,“以及传说中源信高僧圆寂后化成的狱门疆。呐,校长,这是不是很意外?明明天元大人的结界之内多了这么多诅咒,却还是相安无事的样子。” 夜蛾正道眼光一震,沉声道:“所以你是故意将咒具不经过登记就带入高专?” “如果真的触发警报,我会安心的接受处分,如果是结界出现意外,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夏油杰耸耸肩,“真是的,我可是为了这几个咒灵煞费苦心,结果居然还将‘灯无荞麦’没收了,我本来很中意那个的。” 夜蛾正道凝视着夏油杰道:“别想了,杰,无论是结界还是咒具,乃至于之前的结果,天元大人心中有数,增进现在应有的力量,其它的事情,尽量少参与,以后有你苦恼的地方,现在还不是时候。” “嗯,是吗?也许是真的吧。”听上去夏油杰对这件事并不是太在意,他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玉镯形状的咒具套在手腕上,瘦削的手腕配上红色的镯子,本来应该是违和的搭配,却因为夏油杰本身的气质显出几分温润的雅致。 他兀自沉默了片刻,突然又说,“我好像还从来没问过您呢,校长,阿尔弗雷德这次过来,真的只是单纯的交流么,他的能力和另一个星浆体有没有直接关系?” 未曾有片刻的犹豫,夏油杰听见夜蛾正道说:“没有。” 五条悟走了过来,苍蓝色的眼瞳和夏油杰无声的交换了信息,最后一起跟夜蛾正道告别。 第三十章 交流会前夜的火锅交流(其一) 五条悟的公寓,一直都在众人的脑海中有个大概印象,毕竟五条家的大少爷,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在本家的时候,吃的每一餐菜品都不少于十样。 可要说多娇惯反倒是没有,来到高专之后自动贩卖机对付个早餐,也不挑食,就是经常外出去各种餐馆吃定食,主打一个怎么养都行就是穷养不得的样子。 灰原他们也是第一次来五条悟的公寓,他和夏油杰有时候会来这边住,一般是在任务结束之后很晚回高专很麻烦的时候。 夏油杰倒是很喜欢学生宿舍,说很大又很干净,而且居住环境还非常安静,为此夜蛾校长还给他单独批了一间本来给教师的宿舍。 夏油杰领着他们在楼下和冥冥、歌姬、新人东堂葵汇合,之后提着东西道歉道:“出来的时候被校长拽住谈心了一会儿,耽误了些时间,大家都饿了吧,马上就准备开饭。” 歌姬看着难得乖巧的夏油杰惊掉了下巴。 “你是夏油杰吧,这么正常反倒不像了,是因为做任务调服了什么超级有礼貌的咒灵么?” “也可以这么说,毕竟确实有一些咒灵会影响我的想法。” 夏油杰拿出钥匙打开了公寓的房门,然后回头请他们自便,拖鞋在旁边的鞋柜里面,接着走到厨房,将袋子里大包小包地把食材取出来。 入眼是一片天幕的星光倒映在窗边的茶几上,在夏油杰开灯之后,暖色的吊灯透过竹制的鸟巢造型散下满屋的光亮。三人等看清整个屋内时,都惊讶地瞪大了眼。 ?“真是够震惊的,不过以五条家的财力来说也算是正常。”冥冥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颇有兴致的看夏油杰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处理食材。 “等一下!这至少有一百五十多平方米了,还是在市中心?这是租住的吧,不是直接买下来的吧?而且装修和家具也太奢侈了!”庵歌姬惊讶地环顾着四周,停在窗边的躺椅边上,低头一看,“这是五条悟那个人渣之前坐过的超贵妇椅子!” 灰原雄闻声凑过来看。靠窗的两面墙壁前摆放的是木质的书柜,他一抬头,就发现了高处摆放着的照片。他踮起脚才看得见。 “啊,是夏油前辈和我们的合影。”灰原开心的说道。 而新来的东堂葵也凑过去看,说道:“还真的非常有青春的气息啊!” “话说你们都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只管回答我就行!”东堂忽然发问,弄得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可唯有灰原感受到了东堂热烈的情绪。 “我喜欢大和抚子一样温柔的女人!”大声回复的灰原与东堂交换了一个眼神。 东堂明显非常失望。 “啊,为什么啊!附带一提,我喜欢个子高胸大的女人。” “看样子我们两人注定无法成为挚友了。” 说完的东堂又把目光移向七海建人。 七海直接回答:“我喜欢长相和声音都非常甜美的那种。” “啊,还真无聊啊,京都校的全体都这么无聊的么?不过,不是还有国际友人么!怎么样阿尔弗雷德君,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从手机屏幕抬头的阿尔弗雷德想了下,把视线转移到冥冥那里说道:“大概是非常美艳但是又很知性的那种类型,最好粘人一些。” 感受到阿尔弗雷德的视线,冥冥也冲他露出微笑说道:“养我可是要废很多钱的。” 东堂郁闷的心情犹如实质,找不到同好对他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为什么不去问问当代最强的那两个人呢,说不准他们和你能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哦?”冥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将问题儿童东堂推给那两个鬼见愁。 而当事人之一的夏油杰正划开屏幕,和五条悟打字说话,待会儿伏黑惠会过来,于是特意去买了一些果汁。 聊天背景是两个人的自拍,某次出任务去北海道,刚好赶上夏油杰的生日,于是两人在那里拍了照片,回来都双双设为聊天背景。 湖泊倒映着积着后雪的坡顶小木屋,整体光线非常明亮,衬得站在左侧的五条悟眼睛里的蓝光异常潋滟,鼻梁上架的圆框金属墨镜上挂着的银色链条搭在他的肩膀上,于是星星般的光随着他的笑容抖落到了另一个人的眼中。而当时夏油杰刚过肩的黑发扎起马尾来,总会有不够长头发从后脑勺或是前额耷拉下来,又因为静电,像刺猬似的炸开,看上去就像是才从被窝里钻出来一样。他跟五条悟勾肩搭背地站在一块儿,笑得仿佛就要融化。 当初为什么会觉得和五条悟分开也无所谓呢? 可能是心里做好了分开的准备,所以才能坦然接受任何可能发生的结果。 ?家入硝子走进厨房,眼下已然现出几分青黑,但她眉眼的线条比现在要更柔和,整个人看起来很轻松。 “夏油,什么时候变成贤妻良母了?” “要不硝子过来帮下忙呢?” “我不行的,你知道的,做饭这么高难度的事情对我来说太吵过了。”硝子耸耸肩,用目光描摹着夏油杰的身形。 “五条悟今天要让我自己决定喝什么酒么?”家入硝子说,轻车熟路地打开了装酒的柜门,“不喝酒还存了这么多,该不会就是为了我吧。” “太可惜了,夏油。”家入硝子抿了一口酒拿出来的清酒,淡淡地说道。 “你真该陪我们喝一些,平时和五条悟也不喝酒绝对缺少乐趣,别否认,五条悟他就是长不大的孩子。”硝子感觉有酒的火辣在胃里蔓延开来,同时那股温暖让自己放下了防备。 夏油杰把食材放到水池里冲洗:“没关系,因为是悟嘛,总是开着无下限,而酒这种东西很伤脑,要是不小心出意外就糟了。” “不是有你在么?”硝子说道。 “你会保护他的,我知道。” “还记得你们在雪山上画了一圈传送咒符,然后下一秒就让人头朝下栽进半山腰的树林里,之后回来的时候大言不惭地告诉我那是首次实验,现在绝对没问题的那次么?”又喝了一杯的硝子笑着说道。 “明明是悟得擅作主张,结果你愣是说成是自己得想法,逼着悟去做。” “真亏的他没意识到你是在替他揽责。” “因为是悟嘛”夏油杰说道。 第三十一章 交流会前夜的火锅交流(其二) 夏油杰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瓶看上去就值五位数的酒,搁在桌面上,手腕轻抖,墨绿色的酒瓶就从桌子那头稳稳当当地滑到家入硝子的面前。她顺势接下,端详了片刻,挑起了眉头。 夏油杰就笑:“作为赔礼满意了?” 家入硝子不置可否,但起身把敲诈来的赔罪礼摇晃着向歌姬和冥冥走去一起喝。 七海建人对这种场景早就习以为常,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从沥水的架子上取下两个不同颜色的菜板,又把刀柄塞进灰原雄的手里,两个人分配任务来削皮和切块。 这种男生在厨房里忙活,而女生在一旁喝酒得场面大家似乎都习以为常,只有东堂葵神色失落得坐在巨大得液晶电视前面,拿着手柄打鬼泣5。 最高纪录是五条悟的,东堂葵废了好一阵功夫也没能破掉。 夏油杰清洗完手,开始处理肉类。他撕开装五花肉盒子上的保鲜膜,右手从置物架中取出一把比起其他的更加细长的刀,下刀之前问道:“你们喜欢薄一点的还是厚的?” 随后他得到了都行的回答,为了方便入味一点,他便打算切薄片。? 在男生们撸袖子干活时,庵歌姬则很悠闲地趴在整块牛皮制作的宽沙发背上看着他们。她说:“这开放式厨房可真够大的,说起来五条会做饭吗?”? 夏油杰说:“因为悟什么都会,所以什么都不做。” “哈,真是他的风格,”她说。 “你们两个在这边直接同居不就得了,还没有门禁,距离商业街近做什么都很方便,而且你们两个都很爱玩不是么?” “应该不行,出来玩虽然很开心,但是一想到要在这么多人的市中心住,总感觉很吵闹。”夏油杰说,“而且总是出任务,回来的机会也很少,学校的话有夜蛾老师的咒骸打扫卫生,不用怎么费心,到这里的话悟就只会请钟点工,我还得跟他商量分摊费用的问题,总感觉很麻烦。” 灰原雄蹲在垃圾桶旁正削着土豆皮,总感觉夏油杰和五条悟之间好像还有种不为人知的神秘。他困惑地说:“有的时候五条前辈也会回到高专去住啊,不对,应该说夏油前辈在高专的话就会回宿舍住,两位前辈的感情真好啊。” 七海建人在菜板上切着葱道:“你的重点也太偏了,夏油前辈的意思是,无论是多么要好的朋友,可是实际住在一起要考虑的事情就非常多,而且很琐碎,毕竟又不是五条前辈的女朋友,根本还不涉及到让五条前辈养着的问题。” 庵歌姬咧嘴笑道:“诶……七海这不是很懂嘛,难不成是交到了女朋友,原来是抱着以后女朋友要靠自己养的想法的?”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未来虽然不确定,但现在过着东奔西跑的日子,出任务也很危险,要是发生什么的话,女孩子白白等你怎么办?要是真有不介意的,当然是要好好养、好好对待的。”七海建人虽然还是神色冷静,但说道最后竟然耳根微微发红。 被庵歌姬指出之后,马上加快了切菜的速度。 “啰嗦。”七海建人说,手里的菜刀狠狠地砍在菜板上。 “原来如此,”夏油杰拿着削皮刀冲七海建人比了个大拇指,又问,“对了,悟待会儿要带个孩子回来,你见过么?叫做伏黑惠,是甚尔的儿子。” “禅院甚尔?”回答的人却变成了灰原雄。 “没错,临死前把儿子的事情托付给了我和悟,最近悟和他应该相处的不错。”夏油杰回答道。 他用姿月美波的身份率先成为了伏黑惠的养母,目的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复活甚尔,不过伏黑惠本身继承的‘十种影法术’可称得上是禅院家最稀有的术式。 而且伏黑惠本身性格坚韧天赋极高还有自己的价值观,按照现阶段发展,禅院家的家主之位大概率会是他来继承。 虽然也有禅院真希等实力不俗的咒术师,不过这些都无法与伏黑惠浑然天成的强大相提并论。 “感动,我是个多么好的老师啊,下班了还在为学生教导不足之处。”五条悟用脚把门带上,他蹬掉鞋子弯腰拾起,放进了鞋柜里,因此完美避开一年级生的白眼。 家入硝子待到他走到客厅才同他打了个招呼,五条悟回应着,同时扯下眼罩,把制服外套扔到沙发背上,把身后的伏黑惠推了出来:“杰!我把这小鬼带来了哦,看着臭屁了些,可实际上是个好孩子哦。” 被推出来的伏黑惠很明显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红着脸鞠躬自我介绍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是伏黑惠。” “初次见面,我是夏油杰,五条悟的朋友。”夏油杰擦了擦手走到伏黑惠面前蹲下说道:“惠君请自便哦,不用紧张,去电视机那边打游戏就可以,看见那个大哥哥了没有,他会陪你一起的,想吃什么来厨房冰箱里自己拿。” 伏黑惠呆呆看着夏油杰道:“原来他的朋友竟然如此正常么?” 五条悟对他的指责看起来真的很惊讶,甚是无辜道:“这叫什么话?对我们二人居然区别对待,我没说过吗?杰是我的挚友这件事”显得伏黑惠才像是无理取闹的那个,五条悟瞟了一眼,“好了,惠,随便玩随便玩,今天反正不回家不是么,明天早上再去练习一下咒术的操作方法。” 东堂葵听见伏黑惠这么小竟然就要练习咒术,大叫道:“伏黑!千万要加油,别懈怠,我懂得!” 最后还是夏油杰大发善心插话进来,也有可能是无法忍受这种乱糟糟的对话。 夏油杰回到厨房做饭,不知道为什么,伏黑惠的视线竟然一时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最后还是被灰原的身影打断了。 “怎么样,夏油前辈是不是超级温柔体贴,而且实力也非常强大,简直就是梦幻一般的人啊。”灰原憧憬的样子惹得硝子不住的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本来的性格,和五条悟玩到一块儿去的能是什么好人。” 第三十二章 交流会前夜的火锅交流(其三) 始料未及地,五条悟突然嘭地一下把下巴搁在了夏油杰的肩膀上。“你动作好慢,”五条悟的眼光往下一带,又评论道,“切歪了。” “……你以为是谁的错?”夏油杰的脸上维持着一个很完美的微笑,但是手倒是把刀柄攥得很紧,看不出下一刀是想对菜板上的肉还是五条悟的脑袋进行一个修正。 罪魁祸首贴着他就哧哧地笑,盛放在他肩头上的一双眼睛分外明亮,比窗外树叶间流淌着的月光更为银灿灿。 “出乎我的意料,伏黑惠是个超级好的孩子,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叫做津美纪,现在两个人都被盘星教教主姿月美波收养了。”五条悟低声说道,咧开嘴笑得恣意。 “很有意思不是么?盘星教居然有了教主,还是个女人,恰巧还收养了甚尔的孩子,我看过照片了,是个大美人呢。” “确实有够奇怪,那伏黑姐弟现在不需要转移么,那个盘星教教主不会对他们两个另有所图吧。”夏油杰推测道。 “应该不会,伏黑惠虽然天赋极高,但也只不过是个孩子,津美纪就更不用说了,是个有咒术才能,却没有咒术师思维的孩子,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图谋的,难不成是禅院家的麻烦么?” 五条悟笑嘻嘻的,将夏油杰抱的紧了一些,看着客厅里面的阿尔弗雷德、东堂葵和伏黑惠正在玩马里奥赛车8,中间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而且盘星教自从有了这个新教主之后安分的可以,每天就是正常传教,让大家互帮互助之类的,据说还有好几个大财阀资助盘星教做了很多社会援助。这是从咒术组织转变为社会组织了么?” “可是,盘星教到底也是有一定的历史渊源,能如此听从一个女人,总感觉背后有蹊跷。”拿出调味瓶的夏油杰有些忧虑的说道。 “但是惠说她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我决定相信惠。”五条悟信心满满的说道。 “就像我说的,收养伏黑姐弟就是在自找麻烦,但姿月美波还是那么做了,说法是她是甚尔的朋友,可信度不知到有多少,但是从最开始到现在,她确实是在好好的养育伏黑姐弟。我觉得这样多少可以信赖一些。” 夏油杰的手背随即覆上来另一只手,柔软而干燥的指尖从他的手指间缠绕进来,一个晃神,他手中的菜刀就被拿走了。 五条悟后退一步,用手肘把夏油杰戳到旁边去,这刀在他手上转了一圈,仿佛从空中割下一段稠如银缎般的月光,随着在空中划出绽亮的弧线时,从刀刃滴落至刀尖。 阿尔弗雷德对这种耍帅的举动还是很捧场地吹了声口哨,七海建人也鼓掌。五条悟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撸袖子开始干苦力。几下就解决完先前的五花肉。 剩下的人被引起了兴趣,抻着脖子望,在看到筐里迅速垒起来的一摞完美相同大小的竹笋细丝后,不禁瞪大了眼,纷纷不敢相信五条悟真的能把这种事也做得很完美。 “五条前辈,请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东堂葵好似被激起了浑身热血,大声问道。 “嗯......”五条悟还真的认真的想了一下,最后说道:“大概是那种看似很乖,实际非常强的女性吧,当然,得是个大美人,否则就浪费了老子得天独厚的dna。”五条悟一锤定音,丝毫不在意东堂葵石化的脸色。 夏油杰在一旁把锅热上,左手在锅里喷上一层薄油,右手则朝五条悟的方向摊开。五条悟在右侧的收纳盒中挑出海盐递给了他。在五花肉滋啦挨着锅面的一瞬间,夏油杰漫不经心地问:“已经问过夜蛾校长了,他对于阿尔弗雷德的事情还是三缄其口,恐怕又是在隐瞒什么。” “bingo!看样子我们两个的推测是正确的,天元大人需要的星浆体,对外宣称是从小开始培育,可是九十九由基曾经是星浆体,没有进行同化,还有一个是天内理子,同样是没有同化。可是对于天元大人没有影响”五条悟上半个身子都瘫在厨台上,很是低落地说。他用手支着头,手掌捧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夏油杰。 “所以,她是不是老早就有了无数的灾备系统,星浆体只不过是她对外宣称的烟雾弹呢?可是这样一来,存在百年的天元大人竟然只能靠人体来维持自身的稳定性,高层想隐瞒的大概就是这件事情。” “真可悲啊,活了那么久,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存在的。搞不明白。” 夏油杰被他刻意的低落演技给逗笑了,侧身抽了张吸油纸,动作放得很轻地擦掉了五条悟眼前那被无下限咒术格挡开来的几滴油沫子,相当配合地安抚道:“但事情的关键不就在这儿吗?” 五条悟顿时泄气,立刻直起身来,懒得装了。他说:“无聊,只能被动的去接受所谓的意外事件,包括宿傩的手指和灯无荞麦这些特等咒具竟然丢失,高层虽然没有用到了极致,可这一切又太过刻意。” “总感觉像是在养蛊。”夏油杰说道。 “就是把一大群虫子放到一个地方,然后他们会互相厮杀,最后唯一活下来的,就是蛊王。”夏油杰神色暗淡,个中情绪在心中流淌。 在他死后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这几件事情中就可以初见端倪。 但是现在自己能做什么呢? “让让,你挡到我盛菜了,要粘锅了。”五条悟啧得很大声,但是抄起台面上放着的三个盘子的动作倒是毫不含糊。 夏油杰愣了下神,看着五条悟做作的样子忍笑的很艰难,只好把脸转过去,藏在那从锅里咕嘟咕嘟冒出来的白色雾气中。 食材一旦准备好了,上桌便是分把钟的事情。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外国人阿尔弗雷德会不适应用筷子吃饭,还贴心给他准备了叉子和勺子,没想到她用筷子的姿势无比正确,进食的样子也很优雅。 “这样简直就像是小说人物一样。”庵歌姬将一块午餐肉送到嘴巴里,小声说道。 对着阿尔弗雷德投过来的目光,罕见的羞红了一张脸。 第三十三章 交流会前夜的火锅交流(其三) “阿尔弗雷德用筷子还真顺手,以前来过亚洲么?”冥冥专注的调着料碗,随意的问道。 “没有来过,但是我一直在模仿五条君。”阿尔弗雷德回应道。 “你不是只能吃那种东西的啊。”硝子好似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赶紧抓了旁边歌姬的果汁灌了几口下去。 “‘那种东西’?”歌姬有些疑惑的问道,却被硝子连连摆手给拒绝了。 “别让我想起来那种东西!”这么说道硝子赶紧夹起一筷子肥牛塞进嘴里。 “你小心烫。”夏油杰说道拿起纸巾递给硝子。 伏黑惠的碗里被夏油杰码的如同小山,还把好几种酱料给他整齐的排在眼前,其中的海鲜汁还特意淋了柠檬汁。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加柠檬汁的,而每当伏黑惠投去视线,就会发现夏油杰也刚好看自己,然后耐心的问自己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伏黑惠不由自主的对他生出不同一般的亲近,五条悟是那种大大咧咧无所顾忌的不靠谱大人形象,可是夏油杰就好像是慈母一般,包容着一切。 有些熟悉,感觉和姿月美波很像,可是毫无道理。 伏黑惠只好把这份相像归结为对自己好的人都是非常善良的人,而善良的人总有一部分是非常相像的。 灰原、七海、东堂等一年级生上桌之后只顾着埋头苦吃,没有任何想要加入话题的疑似,整张桌子光听到他们这三个小孩嘴里筷子和牙齿轻碰的动静。 虽说不算压抑,但是歌姬憋了一肚子话到嘴边,混着要凝成实体的空气,被他们囫囵吞下,没动几筷子就感觉已经吃饱了。 “咳咳,你们对于要开始的团体赛有没有什么战术之类的,先说好,我可不是要探听情报。” 一年级生一头雾水,只好互相甩眼色,好似在做视力恢复训练,引来家入硝子似笑非笑的眼神。 “交流赛的话,不知道这次是什么赛制,要还是两校互相切磋的话,那估计很快就会结束了。”硝子摇晃着就被,不无自满的说道。 “阿拉,硝子果然是和他们两个呆在一起久了,竟然也学会了这种气人方式么?”冥冥笑得高深莫测。 “虽然我也不否认你们家那两位确实不同凡响。” 好在东堂葵不知到底是长了粗到一棒子打昏人的神经还是说实际上细的可穿针,虽说开口提问的很突兀,但是总算是打破了这种不大适应的安静。 “但是这次应该不是团体赛,估计是各自为战。” 东堂葵补充道:“因为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的加入,恐怕会采取大乱斗之类的赛制,不然的话起到的交流作用不大。” 没想到居然是个粗中带细的类型,能作为新星的准一级不是没有道理的。 年轻人还真是有无限可能的存在,夏油杰想着看向伏黑惠的海胆头,却被五条悟的俊脸怼了个满脸。 只见五条悟孩子气的将头放在伏黑惠的头上,让他不小心噎住了,呛咳中结果夏油杰递过来的果汁喝掉。 被怒视的五条悟反倒是一副被辜负了的少女心模样:“杰居然不看我,以前明明是最爱看我的了。” “这到底是多以前的事情啊?”硝子添了把柴火。 五条悟也配合的摆出了心碎的模样。 夏油杰吃的比较清淡,量不大,主要是在喝蛤蜊潮汁,看见这副场景很快就放下了筷子,扭头捧住五条悟的脸欲亲上去,结果五条悟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往后仰,躲闪的模样让冥冥歌姬他们笑作一团。 “哈哈哈哈!太逊了,不是说不够关心你么,人家要亲你还躲,是不是个男人啊五条大少爷!”难得看见五条悟吃瘪,几人都痛快的喝酒,下去了半瓶脸上都不见一点红的,让三个孩子肃然起敬。 “你们懂什么,这个叫做纯爱,我们还没确定关系之前是不能这么做的,你太轻浮了杰!”顶着被轻薄了的黄花大闺女一样的语气,五条悟重新开始吃饭。 本来以为五条悟最会闹腾,,结果在整个进食过程中表现的截然相反。五条悟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两句话,除非有人直接指名道姓地问他时才会言简意赅地回答。 和七海灰原他们虽然平常打起架来跟疯子似的,可上了桌还是很懂规矩。 在他们看来,五条悟的礼仪简直完美的吓人,基本能跟书里写的每一个字都对上。不仅碗筷从不磕碰出声,咀嚼也很细。这教养看得他们三个很是惭愧又很饿。 难怪阿尔弗雷德要模仿他,可是这么一想,阿尔弗雷德却没吃什么,一直再喝自带的果汁,透明吸管里面鲜红的颜色让硝子他们产生了不好的联想,赶紧转移了视线。 可一旦五条悟放下筷子,他们短暂的惊讶与莫名的敬畏就立刻烟消云散了。毕竟插科打诨这种本领,到底还是五条悟更炉火纯青。 “话说,惠君现在是在和悟学习咒术控制么,有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夏油杰端出蛋糕和水果。 灰原和七海任劳任怨的收拾桌子,期间夏油杰还放出一个咒灵在厨房洗碗。 多少是被眼前这人使用咒灵的样子吓到了。伏黑惠过了一会儿才呆呆的回答道:“还可以,没什么困难的,现在已经能召唤出脱兔了。” “啊,那真厉害,修行很孤独吧,不过上了高专之后就会有朋友了。”夏油杰说着摸了摸伏黑惠的海胆头。 结果又被五条悟截胡,然后直接一头躺在夏油杰的大腿上,所有人都一副男同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夏油杰也非常和善的给五条悟的大头做起了‘按摩’。 “不过夏油君瘦了很多呢,晚餐也没见吃多少,是因为太忙碌了么?”冥冥插起一块梨子送到嘴巴里慢慢咀嚼,看着他的目光有种探究的神色。 “苦夏而已,咒灵太多了。”将早就预备好的说辞呈上,夏油杰也不得不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像确实瘦了一些。 “啊,这样啊,不过也要多注意身体,虽然现在你的样子和笑容还是那么美,但总归看着不太健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发言堪称骚扰,冥冥还是专注的看着夏油杰。 第三十四章 月光之下 雪一样无声地,一抹白色飘落进他的梦境里。 在进入高专之前,白于夏油杰而言,也不过是种最普通的颜色。天空中飘着的云、儿时家中角落里脱落的墙皮、和衣柜里散发着洗衣粉气味的衬衫,似乎都没什么不同。 在见到五条悟之后,白色就变成了一个名字。 又是在做梦,夏油杰清楚的知道,他还能想起是自己让咒灵完成了家里的清洁工作,悟去送冥冥他们回家,而他因为有些累就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即使夏油杰此刻的意识与肢体动作异常不协调,能明确的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但他仍然终于把自己的脑袋往右侧一点点地扳动了。 但是撞进他视野里的却是猝不及防的红色,扎痛了夏油杰的双眼。 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五条悟的白发被血浸湿了大半,黏在脸上,斑驳得看不清他原来的容貌,像是被白色的发、鲜红的血组成的陌生事物,一张脸明明确确的告诉他这就是五条悟,可几近阖上的双眸蒙上了灰蒙蒙的雾色,变得极为黯淡。 他一动不动,保持着先前被伏黑甚尔踢歪的姿势躺在地上,沉寂的目光如羽毛一样轻轻触碰到地面。 又是这个梦。 他一切恐惧的来源。 悟没有看向他,甚至没有动……胸膛上就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荒谬的恐惧猝然攫住了夏油杰的心脏,他的呼吸不受控地变得快而重,自打夏油杰有记忆以来,负面情绪头一回庞大到分不清究竟是愤怒还是恐惧更多,他空白一片的大脑无法做出反应。负面情绪在凝成咒力之前,就从他的皮肤的毛孔中密密麻麻地渗出去了。 ‘不许走!不许离开我,为什么,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父母丢下我,亲戚也不要我,谁都不在我身边,不许走不许走!’ 霎时夏油杰的背后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手心里也湿滑。 “梦魇了么,杰,我不是早就说了吗?要睡回床上睡。”五条悟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融融的白色,令人安心的语调。 夏油杰的腿有些麻,他不愿意让五条悟看见自己这么脆弱。 “有点累了,可能是特级咒灵祓除的太多了,刚才梦见了置行堀的怨念。 五条悟体贴的为夏油杰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坐到他对面。 “大概是什么样子?”支着下巴,五条悟看着夏油杰,他很久没有和夏油杰单独呆在一起了,这样的月光之下,夏油杰显得比以往更温和。 五条悟还算是了解他这个挚友,虽然看起来和谁都能很有礼貌,但是骨子里还是偏执的将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本来是自己很讨厌的正论负重型人格。 可是偏偏又从很多细小的事情上你能感受到这个人的善良和温柔,以及为你着想的这份关心。 一旦尝到了这个甜头,五条悟就想要独占,所以才有了挚友。 他从小贵为神子,小小年纪就已经看透世间百态,对于一切都不在意,游戏人间是因为人间本来就是一场游戏。 拥有的东西太多,就反倒不知道旁人的付出有多珍贵。 夏油杰是付出了很多的代价才获得五条悟的,五条悟却毫不费力的拥有了夏油杰。 “一个小女孩,本来很幸福,每天都和爸爸去捞鱼,回家妈妈会做成可口的汤,直到有一天,爸爸不在回来了,妈妈去找爸爸,也没有回来,肚子很饿很饿,就像学着爸爸的样子去河边捞鱼吃,结果掉进了河水里面被活活淹死了。” 夏油杰也学着五条悟的样子,支着下巴看着他。 月光之下两个人对面而坐,像是梦幻一般的银色给他们镀上了唯美的氛围,如果不是两个人在探讨这世界上最丑陋、肮脏、悲痛的情感的话。 “心情会是一样的么?就好像你是这个小女孩?”五条悟疑惑的问道。 “会有一瞬间体味这种情感,然后很快就会消散。”夏油杰揉了揉额角回答道。 “明天还有交流会,至少要保证精神状态,去睡吧悟。”夏油杰说着站起身。 “你要先用浴室么?”想到卧室里面挚友一张床,还需要额外的被子和枕头,夏油杰觉得自己可以先去收拾卧室,让五条悟先去洗澡。 还好悟活下来了。 他完全不能想象除了五条悟没能活下来的结局,就连他做的梦也印证了这点,每一次到他得知五条悟死亡的时候就会戛然而止,强迫他醒过来。 或许是他的意识也编造不出来更离谱的发展,更何况他无论如何也不承认那样的未来。 他来自未来,可他到底是没有五条悟长寿的,他希望五条悟长久的活着,及时两个人要各走各路也可以。 “杰,我也希望能和你一直在一起。”五条悟也站起身来对他说道,苍蓝的瞳孔映照出夏油杰的脸庞。 “我已经看出来了,杰的想法,在刚才。”难得多解释一句的五条悟此刻显得分外难缠。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离开我。你最好也别离开我,我会选择尊重你的想法,但是我果然,没有你不行。” “悟什么都能做好。”夏油杰躲闪着说道。 “并不是这样,就像刚才如果我晚回来一会儿,就看不见杰的想法,如果看不见杰的想法,杰可能就会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五条悟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 “为什么要在我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发生改变,乃至一切无法挽回,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么?没有谁重要的过我了吧。”咄咄逼人的语气实在不适合五条悟,更何况被质问的人还是夏油杰。 “不是这样的,悟,我......无法接受。”夏油杰艰难的说道。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而我什么都改变不了,肯定也存在着非常强大的人会夺走你的生命或存在,我不想这样。” “而且,普通人会知道我们的存在,到那个时候,你大概会被杀死。”夏油杰想到这里立刻抓住五条悟的手。 他的手指发麻,完全是刚才梦境的后遗症。 但一瞬间又通达明了。 第三十五章 一生一次的告白 “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曾经我只想用大义来正当化自己的行为,当然本身原因确实有这样一部分,但更多的是,我担心有一天你会死掉。在我面前。” “我看见伏黑甚尔杀了你,说着你的六眼变得一文不值,就算是挖出来做研究,最后的结论也是跟其他的眼球没什么不同。但凡事都有例外,而这个‘例外’肯用500万雇他把六眼完好无损地剜出来给他们。”夏油杰身上阵阵发冷,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他想要停下来却怎么也做不到。 “五条家是不是曾有个六眼的术师,刚出生一个月就夭折了,传闻是某个家仆一时失手导致的。总之,五条家无法接受这种现实,于是拦下了即将送去火化的六眼尸体,试图用咒符和咒词来最大限度地缩短下一位六眼诞生的时间。” 涌入脑海中,是本不存在的记忆,但夏油杰却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他不知道是八尺琼勾玉的作用还是自己祓除的七大不可思议的能力,总之他看见了真实的记忆。 然而,只有当他那不知何时死死抓住五条悟的指甲终于不堪重负地深陷进去时,他才钝钝地反应过来,原来他还会有这般怒不可遏的时候。 “对不起悟,我不是.......”夏油杰内心痛极,连忙松开手预备用反转术士治疗五条悟。 可一瞬间,他知道自己不是姿月美波,没有反转术士。 原来反转术士,是因为五条悟才存在的,姿月美波就是夏油杰的灾备系统。 “说着保护弱者的大义,却惧怕普通人的力量,以自身作为天平的我简直伪善透了。我只是,不想让你死掉,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一切能杀死你的事情,就觉得恐惧,就有种不得不做什么的感觉。” 夏油杰自暴自弃的说。 这种丑态像折断的骨头,暴露出来的同时也撕裂了他的血肉皮囊,再也兜不住他藏起来的失败、狼狈与不堪,哗啦啦地同五脏六腑砸了一地,多么恶心。 事情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苟延残喘活下来的自己,究竟—— “也许我应该早点在那里结束的。” 夏油杰说道,想起暮色四合的小巷,迎面走来的时成年的五条悟,他扬手送自己上路。 其实结局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了。自己的不甘不愿,只不过是没有更好解决办法之下的权衡。 能被五条悟杀死,就是夏油杰的归宿。 “杰。” 夏油杰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五条悟紧紧拥在怀中,宛如禁锢的力道让他不能挪动分毫。 五条悟不由得咬紧牙关,抬手不断的将怀中的夏油杰一再拥紧,他刚才捕捉到了,夏油杰身上弥漫的死之气息。 这种痛苦远超过他被伏黑甚尔用天逆鉾刺穿他脖子,并一路向下割开他的心脏。 当他还是孩童时,曾经历过一次感官超载,外加在同一时间接收的信息量过于庞大而导致的相当严重的偏头疼,仿佛有一根铁锥从里钉入他的脑颅,不规律的阵痛感如落下的锤子,一下一下地将铁锥钉穿他的太阳穴。 他忍耐得呼吸急促,仿佛要窒息。 而这次却要比那时还难受数十倍。 “杰。”他喃喃的说道,只有不断地拥紧夏油杰,他不是六岁的幼子,理应能承受住更沉的苦难,习惯于痛苦并且耍酷似的一笑置之才是。 可做不到,他能听见夏油杰着急的呼唤,可无论如何他就是不放开。 家族中有数不胜数的家伙围着他转,事事都以他为先,但是并不过问他,只是做的尽善尽美,也就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呈到他面前,任他挑选与丢弃。 可是夏油杰不一样,他正视了自己的存在,并且接纳自己进入他的心。? “悟,你怎么样——”夏油杰抬起头来,话语猛地一顿,“……你流鼻血了?” 夏油杰的声音显得匆忙而急迫,五条悟虽说目前看不见,可仍能清晰地听出他声音里那不易察觉的颤抖。 夏油杰问:“发生了什么?”虽然说话声不大,但足以让五条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立刻他便察觉到夏油杰放轻了声音又说:“头疼?是眼睛的原因吗?” “我看见了你的死。”五条悟低低的说。 “和你一样,你看见了我的死,我也看见了你的。”然后信息过载。 其实反转术式已经把他的神经修复的差不多了,头也不大痛了,五条悟单纯只是舍不得离开肩枕而已。 “怎么办才好呢,之前一切都无聊透顶,但是直到跟杰分开了一段时间才发现,杰原来那么重要。”五条悟说着,抬手抚摸夏油杰的头发。 他真的瘦了好多。 “别说这么肉麻的话,悟。既然都很担心,为什么不立下誓言呢,带着咒缚的那种。” “好啊!真不愧是杰,果然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咒术师之间的‘咒缚’不同寻常,通常都带有强力且无法预测的随机性,如果一方违背誓言,那么就有可能遭到各种形式和程度的惩罚。 “每一代五条家主都会和妻子做这种咒缚,要是杰是女生的话,我们两个就是恋人了吧。” 五条悟一脸无赖样抱着夏油杰。 “说不准我还真的有个女人的身份呢?”夏油杰微微推开五条悟。 “我的咒力残秽,别说你认错了。” 夏油杰早有准备,会被五条悟发现姿月美波身份的准备。 “那不正好,我可以娶你了。” 咧着嘴笑着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订下了咒缚,永远不能擅自离开对方,永远不能背叛对方,永远不能变心。 五条悟直到现在才勉强安心下来,看着夏油杰说道:“那等交流会结束,我就去跟你结婚,这样家里的老头子总不会继续唠叨我了。” “不要紧么?姿月美波身份是我买来的,据说以前还有做过妓女的履历,要是被查出来可不太妙吧。” 夏油杰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既然自己真实的目的已经明了,那么守护五条悟就是自己唯一要做的事情。 那成为他的妻子是个不错的选项。 夏油杰有一点疯癫在身上,不然也不至于和五条悟玩到一起,不觉得挚友还有这层关系会变得复杂。 他只想着要变强,守护五条悟就可以。 第三十六章 撕名牌式交流会 “虽然早就想到了会是单打独斗,但没想到这次竟然如此新颖。”东堂葵说着,够了够后背贴着他名字的名牌。 “没想到居然是去不同的方位,然后撕掉遇见的每一个人的名牌,‘活’到最后的人就赢了。”阿尔弗雷德说道,对这种赛制很新奇。 “也就是说,活下来的是我的话,就是东京校获得胜利,反之是京都校对吧。” 一边说着,阿尔弗雷德蔚蓝的眼睛慢慢变得鲜红。 “那看来我得努力了。” 家入硝子百无聊赖的叼着棒棒糖,对于不能吸烟感到莫名烦躁。 “这样说来,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弃权了。”硝子把自己的名牌直接递给夏油杰,拍了拍他的手臂就离开了。 “好的,我们校还没开始就‘死’了一个,你哪怕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呢?”夜蛾正道无奈的说道。 “太累了,才不要这样,他们打起来误伤到我怎么办。”硝子摆摆手坐到了淘汰席位那里。 住所与主校之间由一条参道贯穿连通,出了药医门与山廊后再徒步穿过密林,才能进入高专里石庭的区域,而唯一的作为医疗室存在的地方就坐落在左侧。 比赛开始之后,夏油杰就被投放到主校区这里,他爬上二层,果然看见了家入硝子正百无聊赖地倚在缘廊尽头的实木栏杆上,光明正大地点了根烟,不知在往下张望着什么,只是头也不回地抬手挥了一下,权当打招呼了。 “真的一次都不想尝试战斗么?”夏油杰是真心实意的发问的。 自从变成了姿月美波之后,他发现,反转术士应用得当也可以祓除咒灵,而且相当快捷。 “才不要,给自己增加负担这种事情太痛苦了,只做能做到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了。”硝子疲惫的回应道。 “快离开吧,要是被其他人找到拆了这里我可是会生气的哦。”硝子把烟点燃,呼了一口白色的烟雾,远远看着夏油杰。 严格意义上来说,在高专的地盘上禁止抽烟这条规定倒不是因为什么健康或是形象问题,主要是建筑大多都是木质,且坐落在山中,周围都是一点就着的树木,抽烟的隐患很大。当然多次明知故犯的家入硝子是完全不听,在这点上恐怕要比她同期的五条悟和夏油杰都还要更加我行我素,只是因为她的行为和态度比起那两位的显然无伤大雅,所以至今除了他和五条悟,还没被其他人发现。 虽说还是在读的高专学生,但是作为唯一能用反转术式治疗他人的家入硝子因为不会外出执行危险任务,又因为夏季诅咒增多导致她留在校内处理伤员和死者的时间愈发的多起来。? 夏油杰走过去,也学着她的模样,双肘撑在木栏杆上,用手支着头,朝下扫了一眼,却瞧见了不远处坐落在高专内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行色匆匆地走过。 主要是那些人的衣着太过扎眼,想视而不见都不行。而其中一个火山头明显感受到了夏油杰的视线,冲他充满恶意的笑。 马上反应过来的夏油杰赶紧抄起硝子破窗而出,赶紧召唤出飞行咒灵载着两人迅速拉开距离。 “不好,帐内有咒灵侵入。硝子,跟在我身边。” “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家入硝子突然冷不丁地说,夏油杰扭头,看见她朝空中缓缓吹出一口白烟。 “不愧是你,这个时候还不忘了抽烟。” “废话,反正有你在。”家入硝子耐人寻味地沉默了片刻,偏侧过头,打量了他一眼,嗤声道:“你跟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家伙比起来,气色也没好多少。” “反正你发了信号,那个天灾肯定就来救驾了,别太勉强自己。”家入硝子说,但很显然并不在意始末缘由,因为她根本连个眼神都没舍得给夏油杰。 肩上长着一朵红色鲜艳大花的咒灵率先发起了攻击,细细密密的咒种向天空中乘着虹龙的二人飞来,纵使夏油杰全力操控虹龙进行闪躲,可虹龙还是被打入了几个咒种,从天空中失去力气骤然下坠。 夏油杰一把拥住硝子,手掌拍上虹龙,将虹龙收回了自己的身体里,抱着硝子的同时释放出了好几个酱油咒灵出现在空中作为落脚点,几个瞬身就落在地面,和对面三只咒灵打了个照面。 “没开玩笑吧,这可是最高硬度的虹龙啊。”硝子惊奇的说道,也感受到了对面这几只特级咒灵的难缠之处。 “这下恐怕要变成你的累赘了啊夏油。”苦笑的硝子紧紧抓住夏油杰。 “不过安心吧,你的生命就由我来守护,我的生命,现在也只能交付给你了。” 夏油杰闻言笑了一声说道:“好像并不是这样,你要全力以赴的活下去硝子。” “别说那么肉麻了,你难道想说这几个咒灵你无法祓除么!”硝子锤着夏油杰的后辈眼神中充满挑衅。 “那当然是不会的,只是我很喜欢这个虹龙,刚才发射过来的咒种很麻烦,似乎以咒力为食,越是用咒力防御,咒种便越能得到强化。”所以夏油杰推测,正确的应对方法应是解除咒力防御,单纯用身体去承受攻击。 一旦中招,咒种便会吸收宿主的咒力然后生长,宿主越是使用咒术,根扎得越深。可以说中了这招之后便基本上丧失了行动能力,是相当棘手的招数。 “硝子,去楼内,从后门离开,我来拖住他们。” “不要紧么,看起来他们有够麻烦的。” 夏油杰用手掌推着额心说道:“所以你要赶紧离开。” 对面的富士山头老年男性,穿着黄色羽织的咒灵马上嗤笑出声:“咒术师小鬼,放宽心,现在乖乖跟我们走,你们还是有点用处的,别做无谓的抵抗,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哦。” “所以目的是我们么,真不错,你们几个看上去就很强,要不要考虑加入我的团队,我会带领你们和五条悟一起打麻将哦。”眯着眼笑得愉快的夏油杰目送硝子跑进了教学楼。 同时召唤出三个四级咒灵抵挡住,高大的树灵一样的生物发射出去的咒种。 “反正怎样都是正合我心,不过是时间问题,狂妄的小鬼,你以为能抵挡我们多久。” 火山头咒灵摩拳擦掌,招呼蹦蹦跳跳满脸开心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岁的蓝色中长发青年男子。 那名青年身上,脸上布满了缝合线。将头发梳成三股,右边的那股头发搭在肩膀前。 夏油杰仔细观察了后才发现青年的右眼为黄色,左眼为蓝色。上半身穿着绘有网格图案的黑色衣服,下半身穿黑色长裤。 第三十七章 三大特级咒灵 “就连五条悟同时对付我们三人尚且不能全身而退,小鬼,你把反转术士送走还真是有够感人,我会把你的头好好送给五条悟的。” 漏瑚在四周召唤类似于其头部的丘装火山喷出烈焰,周围的温度一下子就呈直线上升,与此同时树灵形状的咒灵也从底下召唤出从地面上生长出大量树根。 真人将改造人吐出恢复原形,用「多重魂」指将两个以上的改造人融合在一起。 随后兴奋的说着:“「多重魂拔体」。”开始发动咒术,利用多重魂发生的拒绝反应,使改造人的质量得到爆发性增长,而后射向夏油杰。 “死吧!夏油杰!” 夏油杰左手掐诀,咧嘴露出的笑意带着残忍和天真的光彩,终于能试试看实战威力了。 “送行提灯,领域展开,死亡循环。” 霎时间周围便被遮天蔽日的黑暗所笼罩,漏瑚三人深感不妙,连忙加快攻势要将夏油杰置于死地防止他展开领域。结果却都被浓如实质的怨恨紧紧攥住了心脏,接着,三个特技咒灵纷纷被自己的招式贯穿了身体。 漏瑚还好,由于自己就是从由人类对大地的恐惧而生成,所以咒术反噬很快就挺过去了。 而花御和真人虽然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但总体还是惊慌大于实质伤害。 “怎么回事,这小鬼的领域有问题!”漏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头上不断蔓延上咒力的负面情绪,让他心烦意乱,他们都是咒力中诞生的,可过于嘈杂了。 “我从他的领域中,感受到了死亡。”花御说道,又冲夏油杰发射咒种,结果被反弹到了自己身上。 “喂!花御!”漏瑚有些着急的提醒道。 “没关系,这样就证实了,夏油杰的咒灵能力是反弹咒术攻击,幸亏刚才没有一齐用杀招,否则现在恐怕生死难料。” 一边的夏油杰闲闲的打了个哈欠说道:“该不会是在商讨战术吧,我已经亮出了底牌哦,别辜负我的一番心意嘛,赶紧全力上啊。还有体术没有用吧。” “臭小鬼!你看不起谁!”漏瑚的头上又喷出火焰,直接贴近夏油杰与其体术战斗。 “真人!赶紧过来帮忙!”漏瑚大吼道。 “好好,知道了。”真人现在兴奋的眯起眼睛,他能感受到他并不是完全的,但是夏油杰身上的强大能够补足自己。 真有趣真有趣,如果用无为转变,那么受伤的也只有自己。 花御通过咒力具现化所显现出来的树根为漏瑚和真人提供支援,树根可以按照花御的想法随时出现或消失。 可是树根的攻击范围越大,强度和速度就越低,相对应的,减少数量和射程的话,强度和速度都会上升。 但是让她疑虑的是夏油杰的态度,他就站在那里和真人漏瑚进行体术交流,可以看见他的体术水平绝对是大师级别,对付真人明显没有多费力。 夏油杰脚下一点,侧斜身体避开了真人一个箭步上前的踹踢。他左拳变掌,摊手外格住对方刺手劈来的一击,右手则猛地拍击向他胸前袭来的一记直拳,顶得对方连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漏瑚见状立即咬牙上前,绷紧了臂膀又出一拳。夏油杰不退反进,右手以掌心向右上滑过对方的小臂,借力捋手化开拳力,同时他的左拳成掌,缠住对方另一只手打来的拳,手指骤然擒住对方的手腕,顺力轻易地就带偏其方向,迫使这一攻击从他的右耳旁擦过,而夏油杰则陡然下潜身体,曲肘重重地击中这漏瑚的胃部。 “不过现在你们是什么感觉,我也是第一次使用死亡循环,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死亡不断地逼近,就算不想想起来,却还是不断被死亡加重,不断想象自己死亡的画面。” 夏油杰又抓住真人的手对他进行了一套组合拳攻击。 同时,对于飞扑过来解救真人的漏瑚,夏油杰一把掣住他的胳膊,猛地拽向自己,朝对方胸口抬脚一踹,蹬得对方失去平衡翻倒在地,狼狈地吃了几口土,还没等他欠起身,夏油杰已然闪身至面前,小腿猝然发力,朝他的胁部踹去。 慌乱之下,漏瑚抬手试图护住头部,却从未预料到承受的力量如此庞大,瞬息间,他的手臂及左胸腔里接连发出钻心的折断声,嗡地一下,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只要有死亡的印象,就会被这个领域吞噬。”夏油杰扬起明晃晃的笑意说道。 其实不用他多说,三位咒灵脑海中不断闪过失败被杀死的画面,这种画面让他们逐渐失去战意和斗志,频频出错的后果就是被对方不断牵制压着打。 还以为重点对待的只有五条悟一个人,结果这个夏油杰实力竟然如此恐怖,根本不是可以瞬杀的角色。 可恶,阿尔弗雷德究竟给了什么战术,不过三打一居然还赢不了这个小鬼,现在咒术师成长的都这么迅速么? 可是不对劲,高专几人的咒力自己心中有数,破坏平衡的绝对是极个别的存在。 “怎么了么,在这样下去的话,你们的败北是迟早的问题。所以,赶紧拼尽全力啊。” 夏油杰一个转身,手掌顺着真人的拳头擦过,然后握住他的肩膀,同时他迅速贴近身体,屈起另一只手给了真人一个结结实实的肘击。 “和你不一样咒术师小鬼,我们咒灵又不会死。”漏瑚穿着粗气说道。 “就算不是我们也没关系,百年之后的荒野上只要咒灵能够得到本应属于我们的自由就够了。” 说着漏瑚又跟夏油杰缠斗起来,但是遮蔽住他们的黑暗竟然暗暗有了回声,不断诉说着‘好害怕好害怕’的话语。 于此同时,花御轰然倒在了地上。 “啊,果然,因为提供了太多咒术支援,所以率先倒下了么。”夏油杰说着指挥送行提灯显出实体。 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直接爆裂,黑色的汁液浇在花御的身上,她彻底没有了生气。 “花御!”漏瑚飞奔而来想要救出花御,却在接触到黑色汁液的时候也跪倒在地。 这种咒力和生命力被抽空的感觉陌生到漏瑚感受到了深切的恐惧。 “咒术师小鬼!”漏瑚崩溃的大吼。 第三十八章 祓除花御 “我也是很努力的好不好。”夏油杰把额发捋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 “对付你们几个可不轻松,我的咒力几乎维持不了送行提灯了,可你们顽强程度超乎想象,所以只好......”夏油杰说着发动咒灵操术,将花御手搓成了咒灵球,无视漏瑚刻毒的目光和艰难爬起来的真人。 将咒灵球吞了进去。 “接下来是谁呢,就你好了火山头,看样子你的咒术纯熟程度是最高的,所以才这么狂妄么?” 笑眯眯的夏油杰走到漏瑚那里,却被暴起的杀意引起警觉跳到一边。 “真人,准备逃走!”漏瑚说着,双手结印。 “失算了,能保一个是一个,抓紧逃走!” “领域展开,「盖棺铁围山」!” 夏油杰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就算送行提灯可以反弹咒术伤害,但是对于身边造成的破坏却不能一并抵消,漏瑚这招估计是大范围的攻击。 他存了死志,只想要稍微拖延一些时间,让领域内的夏油杰被火焰造成的炽热影响生理痛楚,从而影响领域,那么真人就有一线生机。 漏瑚释放大量咒力,展开施加了术式的生得领域。 “咒术师小鬼,普通术师只要进入我的领域就会瞬间被烧成灰烬。你的领域虽然能抵消咒术伤害保全你的自身可对于自然反应恐怕就没有效果了吧!” 瞬间强烈的火焰包围了四周,高专现在还沿用木质结构的建筑统统燃起了大火,而夏油杰刚刚为了掩护硝子,站在了离建筑很近的位置,一下被浓烟迷住了眼睛。 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知道漏瑚一旦用出这招那么大概率就会被送行提灯反弹到失去行动能力,可是另一边的真人恐怕会伺机而动,绝不能放跑他! 夏油杰调动咒力加固送行提灯,可是瞬间浓烟造成的呛咳让他吸进去了更多。 “居然做到这种程度,你还不收回领域么?”只剩下一个头的漏瑚说道。 夏油杰捂住口鼻,警惕的看向四周,现在他的生理反应让他如同一个普通人,浓烟之中看不清真人的方位,他也不敢贸然祓除漏瑚。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杰,你做什么这么狼狈。”五条悟正盘着腿,整个人颠倒着飘在空中。 啰嗦,还不来帮忙! 夏油杰未出口的话噎在嗓子里,五条悟没有进入自己的领域,恐怕是因为送行提灯是除了宿主之外无差别攻击的咒灵。 但是这样也足够了,五条悟能在外围狩猎真人,自己可以暂时解除领域。 这么想着的夏油杰下一刻却看见阿尔弗雷德的身影从远处跑来,他的身体机能异常强悍,几个跑跳之间就已经来到战场,和五条悟一起站在领域之外。 “杰,解除领域,否则你会昏迷的,我们在外面。”阿尔弗雷德说道,手里拿着一把西洋剑,在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 好像是个骑士一样。 夏油杰这么想着,可是依旧没有接触领域,他还是想靠自己祓除真人,毕竟现在后盾到场,自己发挥的空间更大。 “等在外面,我还没输呢!”夏油杰喊道,心底里滋生的不服输的气焰愈发高涨,接着开始选择主动出击,让送行提灯在各个点位接连爆破死怨。 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出缩减真人的活动范围,随着时间流逝,真人也会失去斗志,行动迟缓,迟早会被自己祓除。 “啊,又来了,真不知道他这么倔做什么。”五条悟露出夸张的表情,好像对夏油杰的坚持极为无语,但也确实怪怪的呆在领域外面没有靠近。 阿尔弗雷德看着领域内的现状,推测夏油杰的领域直接对上恐怕很不妙,于是决定提前行使计划。 五条悟躲开阿尔弗雷德伸向他后背的手,明明没有回头,却好像对他的动作一清二楚。 “阿尔弗雷德,你想干嘛?”五条悟说着将遮挡视线的墨镜推开,露出的眼睛极白,炽日般的亮。 “交流会还没结束,五条君的名牌,不能由我收下么?”阿尔弗雷德挽了个剑花说道。 “行啊,正好闲着也是闲着。”五条悟与阿尔弗雷德拉开距离,接着疯了式的朝阿尔弗雷德进攻,但是阿尔弗雷德游刃有余,西洋剑银亮的光芒一直擦着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闪过。 你们两个可不是没有事情做啊! 夏油杰想要怒吼,但是不想浪费肺活量于是作罢,准备专心祓除真人,他看见了有一处浓烟被搅动,于是飞速冲上前去,却发现是真人放出的改造人。 他究竟有多少改造人? 夏油杰想着,看向被浓烟包围的领域陷入沉思。 真够难缠! 他不爽的啧声,却被领域外的战斗弄得短暂失神,五条悟竟然脸颊被擦出一道伤痕,正在流血。 而他的双眼被战意烧的透亮,疯了似的冲阿尔弗雷德进攻,阿尔弗雷德的西洋剑被折断成三段,人却也进入了状态,让人惊讶的是,他的体术明显优越于五条悟。 阿尔弗雷德的身体素质异常强大,夏油杰看见他轻松的举起一块巨石扔向五条悟。 而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会把把魔幻的无下限化的阿基里斯“悖论”里收敛的无穷级数带到现实。“这段距离可以无止尽地无限缩小”。 所以阿尔弗雷德至今还没有对五条悟造成有效伤害,可是那一道血痕是怎么造成的。 那把西洋剑是什么特殊的咒具么? 夏油杰不敢过多投入精力,只能专注的在领域内搜寻真人。却发现一道黑闪打向自己。 当打击与咒力的冲击之间的误差在0.000001秒之内时产生的空间扭曲。威力平均为通常的2.5次方,没有术师能够刻意施展出「黑闪」。 可现在,真人的学习能力竟然让他自悟到了。 可是,只要在送行提灯的范围之内,这份攻击所造成的伤害,只能由真人自己承担。 可夏油杰发现,黑闪没有给自己造成真正意义上的重伤,可他心里警惕心更重,因为有过「黑闪」经验之人和没有的人在与咒力核心的距离上有着天壤之别。 第三十九章 全员集结 自打夜蛾正道当上校长,这还是他头一回参与赛制如此奇怪的交流会。在东京咒术高专学校不合常规的两连胜后,京都校最后想出来了这个勉强能起到点交流性质的比赛。 毕竟谁都知道五条悟的实力,有他在基本上就没有任何悬念了。只是没想到负责开车的是居然是伊地知洁高,问他缘由,结果对方回答他说刚拿到手动档的驾照,为了多多练习所以请务必让他来驾驶。 刚到了‘帐’里,他们的神经因猝然警醒的本能而突突直跳,感官慢了半拍地察觉到那从他们身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庞大咒力。前所未有的阴森与窒息的压抑在死寂中咆哮着,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因胆寒发竖而完全无法动弹的伊地知洁高及其他三名辅助监督。 敌袭?! 念头浮现的一瞬,夜蛾正道与乐岩寺嘉伸的身影近乎是同时消失在原地,先前他们踩着的泥土则深陷出了半个清晰的脚印。 这股极其不详的咒力集中在教学楼,而那里刺客正在浓烟滚滚,不知情况,陌生的咒力源让他们的神经紧绷,现在首要保证的是学生们的安全。 ......除了那两个天灾。 他们这里至少还要绕过小半个山头,而他们感知到的咒力中酝酿的疯狂几乎有如实质,怎么说也太夸张了,要何其恐怖的压倒性的负面情绪才能诞生这样的咒力?其程度远远超出任何一种他们认知中的一级所能够爆发出来的极限,所以是准特级?还是说—— 他们的身形骤然一滞。 视野尽头的鸟居浸在被树叶割碎的阳光中,滴落的白亮光斑因风而摇曳着,仿佛如活物,盘踞在鸟居那艳丽异常得触目惊心的立柱、笠木和岛木上。比视觉更先一步辨别出异常的是几乎能从鼻腔里淌出来的腥锈味,在空气里浓稠到仿佛一拧就能淅淅沥沥地流满地的血。 是镇上的居民,现在都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但本身不具备咒力,所以能轻易入侵结界,可他们现在的情况非常的不对劲! 比他们先一步到达的学生们都已然做出作战的姿态,警戒地四处张望。 那些居民现在都失去了自我意识,不,更为准确的说法是变成了丧尸,他们身上都有不同程度上的鲜血,皮肤灰白,嘴里也发出意义不明的‘啊啊’声,看见有活人会直接啃食。 夜蛾正道看着一个女性丧尸正在啃食一名倒在地上的辅助监督的心脏,而那名辅助监督的肠子都被其余丧尸拖拽了出来淋了满地的猩红。 “校长,请注意,这些居民似乎感染了什么病毒,只要被他们咬中或者接触,就会产生变异,现在的话得考虑加钱了呢。”冥冥挥舞着手里的斧头兴致盎然的说道。 “冥冥小姐,现在就别想着敲竹杠了,居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怎么回事。”庵歌姬不安的说道,张开结界将所有人保护起来。 东堂葵则是踹翻好几个丧尸,没想到他们的身体结构非常弱小,只踹一下便从身体里爆发出断裂的声音。 “不用顾及他们了,看样子都变成了行尸走肉,如果不早点解决,恐怕会发生更大的异变。”东堂葵沉着冷静的分析令在场的人稍微安心了些。 如果不是普通居民,就不用等反转术式的家入硝子过来医治了。 可这个时候,有几个丧尸异变陡升,纷纷从头部爆开血色,从中张牙舞爪的伸出四五条触手,东堂葵刚一接触就被狠狠甩飞。恐怕是病毒会在一些特殊的诱导下产生变异体,也就是产生狂暴丧尸和超级丧尸。 “初次见面,各位,在下宇都宫雅纪。”遥遥的声音传来,夜蛾正道发现鸟居上站立着一个人影,明明刚才为止还没有发现。 那人长相干净,身上散发著一种纯洁无瑕的气质,五官细分辨都不是极品,但组合起来很和谐。 少年感强烈,笑起来很明媚,有些角度看上去还有女相。 “正好,这些是你做的?”乐岩寺校长直接脱去上身的衣服,露出一身腱子肉,同时从身后拿出一把吉他,一幅摇滚天王的做派。 “这些?并不全是我做的。”宇都宫雅纪淡淡的微笑着,从容的挥手,更多的居民开始了超级变异。 “算是我的君主做的,他做事总是充满随机性,这次我也是被临时叫过来做事,所以有些苦恼。”、 好像是真的很无语,宇都宫双手抱胸,然后用一只手撑着下颌,神色淡然。 “可能各位还不知道日本全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只能说,如果你们打算杀死变异人群,那么日本的居民总数,估计会倒退45年。” “这并非是恐吓,只是想和各位谈个条件而已。”宇都宫依旧神色平淡,好像来到高专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对着全然陌生的人群丝毫没有不适感,反而从满从容。 乐岩寺校长直接弹起了电吉他,霎时间电音贝斯混合着咒力直接击碎了丧尸的心脏,导致现场爆出的血雾落了足足有1分钟,就连宇都宫雅纪都被电音震得五脏六腑好似移位,不由得吐了口血。 他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指尖的耳机。“看来,我们都是可怜人啊。” “可怜的是你,没有咒力就敢出现在我们面前,真是有够无可救药的了。作为愚蠢的代价,去死吧!”乐岩寺一个扫弦准备解决宇都宫,却被他嘴角露出的笑意弄得不安起来。 宇都宫雅纪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折叠刀,然后毫不犹豫的用他砍下来自己的两根手指。那两根手指掉落之后,忽然膨胀变为诡异的肉球接着迅速分化为手持巨斧、用布袋遮盖头部、有着庞大的身躯的高大男人,那个男人赤裸身体有着惊人的怪力。巨斧足有一人大小,他却挥舞自如。 宇都宫散落的献血掉落在地上被丧尸们哄抢起来,舔舐了他血液的丧尸忽然发生了变异,变成浑身无皮,有着长长的利爪,大脑直接暴露在外的拖着两米长的舌头的怪物。 “注意,后来变异的这些人没有视觉,但是听觉异常发达,似乎弹跳力和爆发力也很强。”跟他们率先交手的夜蛾正道很快发现了哗点,提醒学生道。 第四十章 京都陷落 “阿尔,快点成熟起来吧,在下真的是很期待——拥有如此力量的你,成长之后的模样。”宇都宫雅纪用手帕简单的包扎了伤口,如果分化了强力丧尸,自己的伤口就会减缓恢复速度,不过他本身的身体强度就算很强,恐怕在那群咒术师的眼里也算不得威胁,所以只能用人海战术。 想到这里宇都宫雅纪忽然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只可惜,如果没人对你说‘不’的话,你是长不大的。” “醒醒吧,‘吾王’。” “杀戮,毁灭,屠城。” “您早就该那样做了。” 宇都宫雅纪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微笑。用手捂着腹部,刚刚的攻击他并没有完全消化,可是现在不是在这里干耗的时候,虽然他非常想拿到‘灯无荞麦’的线索,可他的能力不适合战斗,及时继续强化丧尸也会有被生擒的风险。 宇都宫右手按下受伤的某个通报按钮,说道:“a队,行动开始,目标京都,投放n病毒。” 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刻,忽然有一阵劲风扫了过来,手里的按钮忽然碎成了两办。 冥冥慢慢走了过来,天空中布满乌鸦,而每一个都在冥冥的授意下飞速冲向丧尸。 “别以为能全身而退,至少留下你那美丽的头颅怎么样。”冥冥笑着说道,发动了“黑鸟操术”的真正本领,以强制乌鸦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抹消原本弱小的动物身上的咒力限制,让其对敌人发动自杀式撞击。 “居然敢直接出现在我们面前,算你够胆!”一拳将暴君打退两步的东堂葵马上摆出术式为“不义游戏”,发动拍手,将含有咒力的乌鸦和自己交换位置。立刻贴近宇都宫雅纪,跟对方开始了近身格斗,出于他意料的是宇都宫雅纪的肉体能力并不弱并且腕力惊人,而且还拿出折叠刀速度极快的刺向自己。 即使天真如你,你也还是会知道,有人教会你相信,就有人告诉你什么是背叛。 ——他是这样想的。 所以你要率先成为背叛者,阿尔弗雷德。 宇都宫雅纪如此想着挨了东堂葵一拳,被揍下鸟居,与此同时被一脚踩在地面。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么?比如,怎么恢复居民们的神志。”东堂葵说道,加重了脚下的力气。 “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你们这群天之骄子正经战斗啊。”咳出一口血的宇都宫笑着说道。 却在看见前方人影的时候忽然缄声,竟然是夏油杰驾驶者虹龙带着阿尔弗雷德和五条悟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五条悟手里还摇晃着阿尔弗雷德的名牌,脸上一派恣意潇洒的笑。 “看样子果然发生了异变。”忧心忡忡的夏油杰又推了推额角。 “不过杰君确实收获颇丰吧,那三个咒灵都非常强大不是么?”半空中的风吹乱了阿尔弗雷德的金发,碧绿色的眼镜仿佛幽深的森林。 就连常年和五条悟在一起的夏油杰也不得不承认,阿尔弗雷德的英俊程度好似现有的好莱坞巨星。可是他和悟的战斗到底太过凶险,居然能突破无下限术式,阿尔弗雷德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了杰,刚才太累了么?不过真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冒险解除了领域。”五条悟伸手拍了拍夏油杰的后背。 阿尔弗雷德也有些佩服的说道:“真的非常厉害,那是‘置行堀’的能力么?” 夏油杰按捺下不宁的心绪,淡淡地笑道:“差不多,而且悟,我没事,倒是你,通宵赶路又没休息,吃得消吗?” 夏油杰对阿尔弗雷德多了一层戒备,这么强大的人,而且跟上层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刚才伤到了悟,虽然最后还是悟胜出并撕下了他的名牌,但他总觉的阿尔弗雷德的实力不止于此。 “啊,完全没关系,这两天也算是确认了一件事吧,你看,一天的时间是有限的,要怎么样才能让效率最大化呢?”五条悟拿食指和拇指作尺,说罢就缩短至一半,他的神情似乎也很忘我地兴奋起来,“只要把不必要的睡眠就好了嘛!我昨天晚上补了三个多小时的觉,就已经足够了,现在依然精神百倍哦。” 夏油杰蹙眉道:“可是长期以往的话……” 五条悟屈指敲了敲太阳穴:“别忘了我已经会反转术式了。” 夏油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悟脸颊上的伤口上,虽说因为发动了反转术式而痊愈了但留下的疤痕却尚未恢复如初,一眼看上去仍然很刺眼,伤口的切缝过于整齐,他不仅想到万一这道伤口出现在脖子上要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但这动作却在隔着一尺的地方就猛然地滞涩,再也无法靠近半分,虽然肉眼瞧不见,但明显能够感知到强烈的阻力从四面八方挤压向他的手。 有多久他没有切身体验过无下限咒术了呢?夏油杰垂眼盯着那无形而永不能跨越的距离,一时间发了怔。 六眼外加无下限咒术被称作数百年才可能出现的组合,尽管如此却还是会有弱点。一个最简单不过但却又束手无策的缺陷,因为那是维持身体运作的基础,也就是精神力和体力。削弱它们只需要剥夺睡眠和休息的机会。五条悟曾经在这上面吃了大亏,所以现在已经着手在最大限度地减少依赖性和需求,直到短板被补齐的那一天到来才罢休。 明明悟最爱在晚上熬夜带着自己出去外面吃美食逛街看电影,第二天还执着的懒在床上不起来,非得是夏油杰连拖带拽的将他洗涮好弄到教室。 可是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悟已经越走越远了,那自己呢?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呢? 心念电转间,夏油杰的指尖就像被火燎了般颤抖了一下,便猝然地蜷缩回来,慢慢地攥紧了。 就在这时阿尔弗雷德忽然抓住夏油杰的手,将一样东西送到了他的手里。 “杰君,这段时间过的非常愉快,多亏有你。”阿尔弗雷德说道。 “这是?”夏油杰看着手里多出来一管药物,心底的不安感慢慢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逐渐变得阴冷。 “这是防止变异的药物,这一管我送给你,这样你就始终是你了。”阿尔弗雷德翠绿的眼睛此刻变得万分危险。 第四十一章 究极自爆 夏油杰本想说你在说些什么啊,变异是什么,下面的异变是你造成的么,别开玩笑了为什么做么做。可他话还没能说出口,就被五条悟毫无征兆地一把抓住了胳膊,拽着他就沿着虹龙冲到了尾部。夏油杰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步调,没想到他压根儿没打算和阿尔弗雷德在空中交战,脚下一点没刹车地勇往直前,眼看着就得从虹龙身上跳下去。 虽说虹龙只在学校里飞行的不高,但到底是在教学楼的上面,二教学楼在学校里比其他类型的建筑高出一截来,但他们也不是没从更高的地方跳下去过,甚至在还因此较过劲,趁着监督不在的时候,从横滨地标大厦的顶楼跳下来,这段经历暂时略过不表,重点是还从来没这样磕绊着真要一头栽下去过,这样没准备的姿势,就算是召唤出在咒灵垫底也免不了撞出个淤青。 五条悟冲阿尔弗雷德喊了一句:“早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面上咧开嘴一笑,却毫不留情地把夏油杰猛地推了下去,只是手仍然抓着他没放,于是自己也被顺势带着翻了下去。 夏油杰在看到五条悟脸上的神情时就打消了有所动作的心思,无奈叹息要是真要是摔了,大不了最后拿这家伙垫背。可失重的瞬间,五条悟却在最后一秒调转了他们两人的位置。 坠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过程却被身体的本能激得极度集中的注意力所放缓拉长。他们周围的景色蓦地就像是将画布上挤的颜料团一笔抹开。在夏油杰模糊的视野中,只有处在最中央的清晰无比,好似一个延时摄影中才能被肉眼所察觉的世界。 因下坠,他与悟贴得那样近,以至于那柔柔的白发数次扫过他的鼻尖。 他的眼睛真美,夏油杰在心里无可救药的想着,宛如雪山上澄明如镜的湖水翻滚出浓烈激荡的蓝,和他的双眼一对比,天空都显得暗淡。 现在明明是生死攸关的时刻,阿尔弗雷德很有可能是丧尸王,他们两个刚和大boss怼了个照面,不清楚对方真实的实力,而且丧尸潮流肯定波及到了普通人。 腹黑姐弟怎么办,盘星教怎么办。这些在夏油杰的心中挨个儿过了一下筛子,最后发现,都没什么重要的。现在自己只想沉溺在这片蓝色中。 当初为什么会觉得死去也无所谓呢? 是因为被这双蓝色眼睛注视着死亡就已经是非常美好的结局了。自己当初就是这么想的,五条悟是天生的了不起。 对不起啊悟,当初说了很过分的话,因为是你,所以你才是最强。然而一个陡然的阻力从五条悟的背后轻轻地托了一把,他们下落的势头猛然停滞,但没料到惯性使然,夏油杰重重地跌进五条悟的怀里,撞得五条悟闷哼一声,而夏油杰也因额头磕在了五条悟的肩膀上而嘶地吃痛。 五条悟赶紧用咒力将二人滞空,但是下坠的趋势还是让夏油杰头晕的厉害。瞬息间他们就到了能看到大半高专的高度,夏油杰这才得空喘了口气,五条悟则毫无遮掩地在空中高举双臂,大声喊道:“作战成功!” 夏油杰拍了一下五条悟的后脑说道:“这还远算不得成功吧!” 下面夜蛾正道也看见了他们两个,振臂高呼好像让他们两个快下来帮忙。可是天空中的阿尔弗雷德竟然也纵身跃下,并且不采取任何缓冲措施,直接坠落到地面。 重重的一声之后,阿尔弗雷德竟然好整以暇的站了起来,正对着宇都宫雅纪。 “够狼狈的,不知道你这种类型不适合正面作战么?”阿尔弗雷德的语气很是严肃,让在场几人心里一惊。 “阿尔弗雷德,你知道背叛天元大人的下场吧!”乐岩寺校长直接怒吼出声。 而一边的夜蛾正道也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场面说道:“所以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么,阿尔弗雷德,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对么!” 阿尔弗雷德将自己的头发往后捋露出光洁的额头,俊美的脸孔显出不近人情的冷漠感。 他飞速贴近东堂葵左腿正蹬将他踹出老远,解救了被踩在脚下的宇都宫雅纪。 “你擅做主张将病毒投放到了京都对吧。”阿尔弗雷德语气危险的说道。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说完阿尔弗雷德直接将手伸进宇都宫雅纪的胸膛,将里面跳动的心脏拽了出来。 而对方则是捂着流血的伤口单膝下跪说道:“王,你的玩心太重了,要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做,为了这个世界您得学着适可而止,同学游戏就到这里吧。” 宇都宫雅纪也非常惊讶,阿尔弗雷德居然在高专这么久还没有同化其他人,而且还牺牲了三名强大的盟友给夏油杰。 他看向半空中的两个人,尤其是那个扎着丸子头的夏油杰感到额外扎眼。 “再说如果您真的喜欢,何不赶紧同化了,现在的话,应该能让他保留自我意识吧。”充满恶意的笑浮现在宇都宫雅纪的嘴角。 可阿尔弗雷德不为所动的说道:“只是觉得他的‘咒灵操术’很有意思罢了,打算把他和五条悟一起研究一下,可是,很明显现在没有这么做的余地,只能全部杀死了。” 阿尔弗雷德说完忽然双眼变得血红,从森林深处家入硝子竟然走了过来,站到阿尔弗雷德身边。 “反转术式到手,这下就没有什么能阻止大范围同化了。”宇都宫雅纪看着已经被同化的家入硝子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同时将自己的手腕划破让大量的鲜血变成更多的怪物。 而他之前被阿尔弗雷德拽出来的心脏也被捏爆变成了更为恐怖的怪物。 “滴漏者,可以开始进攻了。” 十年前阿尔弗雷德的国家在超深海层发现了一种狩猎采集型的新品种深海鱼。在这种鱼体内,发现了鱼类病源病毒在和病毒融合后,他们开发了具有威胁性的海洋性病毒兵器“滴漏者感染后的人类。感染体的表面都会呈白色,肉体有一半是液体化。如果滴漏者再繁殖的话,在宿主的肉体会有想获得更多的水分和养分的冲动。所以滴漏者会寻找猎物并吸取其体内的体液。 其中远程攻击的滴漏者冲空中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开始进攻,而蟹钳蟹钳滴漏者拥有巨大的钥匙形态的手腕,正在和冥冥、乐岩寺等人战斗。难缠的是肉团滴漏者,一旦受到攻击就会自爆。 第四十二章 无可奈何 阿尔弗雷德看向空中的五条悟和夏油杰,瞳孔陡然变成金灿灿的竖瞳,脸颊上顿时被白色的鳞片包裹起来,四肢陡然变得巨大化,最后竟然是一头巨大的白龙屹立在大地之上。 它仿佛有着自我意识,直接从嘴里凝聚能量团扫射出去,天空中的二人狼狈躲闪,被这种实质性的能量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落在地面上。 然而到了地面才发觉,阿尔弗雷德化身成的巨龙体格非常巨大,刚才变异的丧尸被它变身的冲击弄得纷纷跌落,但还是忠实的执行指令。 “我的天,好像好莱坞大片。”五条悟恣意妄为的笑着,挥动手臂发动‘术式苍’将靠近的丧尸纷纷如雪片一般杀死。 夏油杰顾虑眼前的景象,不敢开展死亡循环领域。但是刚才的冲击波让他清楚,恐怕突破无下限术式的,正是阿尔弗雷德密度极大的能量,看似和‘术式苍’相似,但实际上不使用咒力的这份能量大概如同核能,极度危险。 ‘咒灵操术,文车妖妃!’夏油杰不得以发动文车妖妃。 “悟,尽量为我争取时间,先辛苦夜蛾老师一阵了。”说完夏油杰又对着乐岩寺他们说。 “丧尸交给你们解决,我们先去勇者斗恶龙了!” 歌姬的声音随后传来:“你们两个抓紧一点,这么悠哉当心被杀掉,人渣们!” “出了这么大乱子,天元大人竟然都不想想办法么?”夏油杰抱怨道,却立刻被一道严厉的声音呵斥。 “不可妄论天元大人!”这么说着的乐岩寺又扫了一道音节,面前的丧尸均四肢扭曲断裂的满地都是。 夏油杰嫌他杀人的方式太过反胃扭头不看,五条悟不满夏油杰被训斥也嘴上不停。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赶紧出手,再这样下去威信都要丧失没了哦,天元大人!” 然后从后面挨了夜蛾正道一记拳击,五条悟被打的吐出舌头。 “都什么时候了,少耍贫嘴。”放出好几个咒骸的夜蛾正道看着自己两个问题学生心烦意乱到了顶峰。 这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其实夏油杰推测的不错,阿尔弗雷德拥有同化他人咒力的本领,当初就是看上了这点,所以才让阿尔弗雷德提供合适的星浆体,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更改人体结构看来很反人类,但是阿尔弗雷德作为m国唯一的成品不可谓不成功,但是他们在被创造之初应该就已经植入大法则,即:没有命令不可擅自行动。 所以这究竟是m国的宣战,还是阿尔弗雷德故意为之。 天元大人提议将阿尔弗雷德留下以同化更加强大的躯体,但现在他们所有人似乎都错了,那就是阿尔弗雷德或许根本不止是拥有同化术式,他自己本身也被植入了稀有因子,那就是‘龙’。 看着眼前的白龙不断喷射火焰将高专的地皮都快掀开了,偏偏身形巨大前爪有力而且敏捷,几个回合下来五条悟并没有从他那里讨到什么便宜。 龙鳞异常坚固,被‘术式苍’击中只是外皮微微焦黑。 “像是冰与火之歌一样!”夏油杰兴致盎然的跟五条悟大声说道,后者好像也反应过来了,在空中哈哈大笑。 “确实,但是在冰与火之歌里面,龙是近乎无敌的吧。” “差不多,而且是塔格利安家族独占的!” 夏油杰感到久违的并肩作战使自己热血沸腾,不由自主的让文车妖妃锁定了宇都宫雅纪。 “那边的,应该是叫宇都宫雅纪吧!”夏油杰笑眯眯的问道。 “没错,在下就是阿尔弗雷德大人的手下,宇都宫雅纪。”鲜红色的瞳孔映照出夏油杰苍白的脸孔。 他知道夏油杰也是当今四大特级咒术师之一,所以没有掉以轻心,但是也不清楚具体能力,只能让更多的高等丧尸冲他发动攻击。 结果没想到一瞬间丧尸竟然集体断成了两截,倒在地上扭曲着爬行。 “诶~,竟然还能动啊~”夏油杰嘴里好像还有这对这种事务单纯的好奇心,探究的看着爬行的丧尸。 “所以就算失去心脏也能活下来,那么........”夏油杰恍然大悟道。 “是大脑吧!”这么想着的夏油杰赶紧让文车妖妃又嘶吼着拽出来一个孩子,这时文车妖妃直接趁着‘孩子’还是婴儿的阶段,抬手用涂得鲜红的手指捏爆了‘它’的头颅。 丧尸集体头颅都破裂了,霎时间战局反转。 只剩下阿尔弗雷德和五条悟在缠斗,虽然五条悟没能给阿尔弗雷德造成致命伤害。但是到底还没用动用终极杀招,并且阿尔弗雷德也没从五条悟这里讨到什么便宜。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么,不然我会考虑把你直接做掉。”夏油杰说道,抬起左手,而文车妖妃立刻感受到主人的召唤,飘过去伸手捧住夏油杰的手,神情变得静谧秀美。 和刚才大杀四方的残酷模样判若两人。 “真是够无赖的,这种招式。”额头冒汗的宇都宫雅纪抱怨的说道。 “真是一点都不公平。简直太无赖了,凭什么你们拥有这些!天才真是太任性了。”攥紧拳头的宇都宫雅纪好像第一次正视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别这么说,谁都不是天生的了不起,只不过是成分不同而已,但是这份成分,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现在我会赢,你会输。” “但是也无需懊恼,毕竟你们没有咒力,可能是拥有病毒造成的同化吧,可到底是依附于人类才能造成的破坏,过于虚弱了。” 夏油杰好声好气的说道,其实心中有些佩服阿尔弗雷德他们,他们也可算得上是普通人,虽然拥有着异乎常人的身体素质,甚至能改变自己的身体结构,可是到底逃不出血肉之躯的束缚。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都会流血,甚至这点上还不如你们,最起码你们可以再生。”夏油杰说道,指挥文车妖妃上前作战,尽量活捉宇都宫雅纪。 可面对文车妖妃的近距离咒力攻击,宇都宫雅纪竟然能够打的有来有回,似乎根本不畏惧对方强大的咒力。 只是说道:“那这样呢。” 宇都宫雅纪话音刚落,被同化的家入硝子忽然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并且用力程度堪称凶狠。 第四十三章 下作手段 “住手!”歌姬率先看不下去,赶紧解除了结界冲向家入硝子,伸手拉住硝子僵硬的手指。 “硝子!清醒过来!”不断的呼唤并没拉回硝子的神志。 究竟是什么时候同化了硝子的呢,对方同化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这么想着的夏油杰只好冲到硝子那里伸手把她一把打晕,然后交给了歌姬。 “恐怕并不是普通的感染。”夏油杰说着指挥文车妖妃又诞下‘婴儿’,这回没有多做犹豫,直接让其杀死。 然而就在夏油杰即将下手的时候,怀中的婴儿竟然同步爆发异变,头脑充血,很快便爆裂开来。 就连夏油杰的衣服都被溅上好大一片血迹。而宇都宫雅纪也同样命丧当场,不过他的身体组织竟然还活着,不断蠕动着组合起来。 “看来得用火才行。”神色冷淡的夏油杰严肃的说。 冥冥看到夏油杰脸色发白,推测他是咒力和体力双透支,恐怕这样下去会造成反噬,于是走上前去握住他的肩膀安慰道:“夏油,让我解决吧。” 夏油杰摇了摇头,回给冥冥一个安心的微笑,然后召唤出了漏瑚。 “极之番,旋涡。”淡淡的声音之后,漏瑚出现了,之后对短时间内反复见到夏油杰表示厌烦。 “夏油!别以为我会心甘情愿帮你做事!”漏瑚大声嚷道,心里对这个咒灵操术拥有者有这十二万分的讨厌。 “我没有要你心甘情愿啊,而是你不得不做,否则我祓除你怎么样,正好你的术式我想试试看。”笑眯眯的夏油杰在漏瑚眼里如同恶魔。 “你这小鬼,年纪不大还真敢说啊!”漏瑚撸起袖子心中暗骂,但是并没有破罐破摔跟夏油杰硬抗的想法,现在他为鱼肉,生杀予夺不过是夏油杰一句话的事情,但是只要活着未必不能找出夏油杰内心的空隙。 而且不光是他,还有花御和术式已经精进于完美的真人,现在都在夏油杰的麾下,之后咒术界五条悟的一家独大恐怕变得再不成立。 都是青春期的小鬼,难免不会有攀比之心,到那个时候他在夏油杰身边挑拨离间未必没有机会。 “那个,漏瑚是么?你一直在阴笑些什么,快做,把他烧干净,我看着恶心死了。”夏油杰出声打断漏瑚的设想,指着眼前蠕动的肉块说道。 “嘁!”虽说不爽,但是漏瑚还是用火焰将肉片烧了个干净。 “我真佩服这群人,居然一点都没有对于死亡的畏惧,或许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更适合做一个军队。”漏瑚收了术式淡淡的说道。 夏油杰却看着正在战斗的五条悟说道:“或许你是对的,恐怕有相似的基因,要多少个宇都宫雅纪都是可以的,是吧夜蛾校长。” 忽然被对准苗头的夜蛾正道顿感不妙。 “涉及基因学,还有阿尔弗雷德的事情,你预备作何解释,校长,如果这件事情放任下去,会酿成什么样的结局,你们预备星浆体,那么下一步呢。” 夏油杰咄咄逼人到,可夜蛾正道却一脸严肃的回应。 “绝无此事。” 夏油杰莞尔,叹息道:“有的时候装糊涂不失为更明智的一种选择呢,校长。” “那也是我来决定的事情。” “仍然这么固执,您可一点都没变啊,校长。好吧好吧,所以前段时间收入忌库的‘灯无荞麦’和宿傩的两根手指,要做什么和现在的局面没有半点关系对么?”夏油杰说 “以及传说中源信高僧圆寂后化成的狱门疆。呐,校长,这是不是很意外?我记得明明以前有人跟我说过,在天元大人的结界内找不到狱门疆的踪迹哦。” 夜蛾正道凝视着夏油杰道:“我还是和当年相同的回答,忌库里从来就没有保管过狱门疆。” “嗯,是吗?也许是真的吧。”听上去夏油杰对这件事并不是太在意,他兀自沉默了片刻,突然又说,“现在的天元大人,还是和最初一样的天元大人么,经由不断的星浆体同化,这种事情想想就很奇怪,活生生将另一个人的灵魂融合,那所谓的思想、感情,不会对他造成分毫影响么?” 未曾有片刻的犹豫,夏油杰听见夜蛾正道说:“是的。” 他抬眼,安静地望向他曾经的老师。对方的目光不曾有躲闪,他只能瞧见那里面从未动摇、一如既往的坚定。 夏油杰的一双眼睛便弯弯地笑,表面覆着一层薄凉的笑意含不住了。 他抬手,大拇指抵着眉心摁压,却止不住低声笑起来,断断续续地,直到随着他仰起头而爆发成苍白的大笑,在他们的头顶盘旋回荡,回响着连绵不绝的令人刺痛的不安。 不仅是一年级生,就连他的两位后辈都忍不住看向夏油杰,或是不解或是担忧。 “你在笑什么?”夜蛾正道问。 “抱歉抱歉,您别往心里去,”夏油杰抹了抹眼角,指尖沾染的湿润一瞬就变凉了,他的眼神也逐渐生冷起来,“主要是因为您说谎时的表情,实在是太滑稽了啊。” “现在大敌当前!你们两个的对话可以结束了!”乐岩寺不满的说道。 他的音频攻击对阿尔弗雷德好像作用微乎其微,于是推测到:“看样子他是单纯的肉体强大,或许是因为和龙融合了得关系,现在破坏力过去强劲,必须有足够强大的必杀技才行!” “真是够无可救药的。”夏油杰一语双关的说道,之后让漏瑚去支援五条悟。 同为火焰系能力的使用者,漏瑚也乐得用阿尔弗雷德这个叛徒出出气,就因为他的狗屎策略,花御他们才会被夏油杰逮个正着! “领域展开,盖棺铁围山!” 漏瑚几乎是在领域展开的一瞬间就到了白龙面前,开始对其进行猛攻。 “五条悟,退回去,我要烧了他!”气冲冲的漏瑚说道,而五条悟也清楚这是夏油杰的援助,也马上退出领域。 “死小鬼,葬身于此也别怪我啊!”残酷的笑容浮现在漏瑚的脸上,之后猛烈地烈焰将白龙狠狠的烧灼起来。 第四十四章 暂时结束 阿尔弗雷德在火焰的围攻之下攻势不减,依旧大肆破坏着生得领域。 很快漏瑚取消了领域回到夏油杰身边。 “这家伙不好弄。够厉害的。” “先回来吧。”夏油杰说道,看着阿尔弗雷德又准备了光波扫射,抬头看向了五条悟。 “悟,战况如何?” “很难说,我会使用术式反转「赫」,以赫为中心的排斥力。最小威力也是苍的两倍,出力最大可达正无穷,近似小型超新星。 五条悟难得严肃起来,战意凌然, 夏油杰在旁边补充道:“发动赫时也不需要结印,同样可以复数发动,有类似苍的衍生用法。” “有把握么?”神色凝重的夜蛾正道问道 “你当我是谁啊,五条悟诶五条悟,怎么可能赢不了他。”五条悟自信的回答却被夏油杰直接拽住手腕。 “你果然关闭了无下限术式。是为了集中咒力么?” “差不多,如果不能全力以赴,也对不起他自投罗网不是么?” “我在想他的目的,是不是已经到达到了。” “确实已经达到了。” “听起来你不太在乎。” “事实上我应该在乎么?”五条悟说完挣开夏油杰的手,又飞身和阿尔弗雷德开始战斗。几发赫射击出去,果然阿尔弗雷德变身的白龙开始哀嚎,术式给他造成了损伤,他控制不住的从空中坠落,掉落地面时砸出的灰尘令在场所有人捂住口鼻。 阿尔弗雷德接触了龙化,人却直接冲家入硝子和歌姬而去,夜蛾正道放出的咒骸挡了一下,但是阿尔弗雷德一拳就将其报废,接着快速来到歌姬身边。 歌姬马上展开结界弹开阿尔弗雷德,就在这一瞬间,五条悟的虚式「茈」击中了他,几乎是胸口瞬间开了个大洞,阿尔弗雷德俊美的脸孔布满鲜血,看着夏油杰的目光中竟然还有笑意。 不好! 他要做什么!还有什么是他能做的! 虚式「茈」是将顺势术式「苍」和反转术式「赫」重叠,生成可以弹射出去的假想质量。 直接表现为可以切割空间的能量波,造成的伤害统一为边缘光滑的圆形缺口,是目前咒术界杀伤力最大的技能之一,距离远,直径大,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五条悟弹指的手势还没有收回去。就看见阿尔弗雷德胸前的洞直接转移到了歌姬的身上。 “够傻的,明明被同化的都是我的同伴,最开始就应该干脆点全部杀掉啊,杰君。” 硝子倒在地上,浓厚的血液在她身下蔓延,很快将她白净的脸染上了血色,她眼底的乌青还在,可这过于日常的表现反倒让硝子的死触目惊心。 “亲手杀死同期的感觉如何,五条君。”阿尔弗雷德咧嘴笑道,内心充满了恶意,他就是想折磨这群强者,直到他们放弃对这个世界的掌控。 可是五条悟竟然又摆出了虚式「茈」的手势。 “现在的你,没有替身了吧。” “哈?镇上还有几百个,日本全境估计有上千个,你可以随便杀,反正本国全部都是我的同伴,我不会死,只要有意识,我的脑子会忠实的执行复活指令,无论多少次。” 这种绝望的处境几乎是夏油杰此生未有的,五条悟见状也直接下来和阿尔弗雷德展开肉搏。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五条悟单手结印,打算运用另一种方法战胜阿尔弗雷德。 把对手拉进无下限内侧,强迫阿尔弗雷德大脑为了“活着”而进行无数次重复的“知觉”和“传导”,产生大量无效信息,使大脑失去功能,只能站着等死。除此之外,拥有生得领域的基本效果,攻击buff+攻击必中。属于容易进不容易出的领域。 可是阿尔弗雷德将这份信息分散到各个同伴哪里导致现在京都的所有丧尸全部诡异的停止了动作。但是被动承受了五条悟的大部分攻击阿尔弗雷德很明显也没讨好。 “这是准备杀死多少人。”歌姬睁大眼睛,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无措和慌乱。 “各位,麻烦尽可能的帮助悟,我要开始救硝子了。” 夏油杰沉着的说道,他知道如果现在不冷静的后果大概就是全军覆没。 “咒灵操术,极之番,真人。”夏油杰将真人召唤出来,他当时没有放过真人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也是稀有的反转术式拥有者,而且用法上可谓是登峰造极。 “真人,去救硝子。”夏油杰简单的下达了命令,却受到真人的直接拒绝。 “我才不要,你个骗子!”真人裂开嘴说道。 “你可以将我吸收了之后自己去救她啊。” “那样成本太高了不是么?”夏油杰不耐的说道。 “而且什么叫我是骗子,当时在战斗不是么,你输了被我装进精灵球,事实就是这么简单。”夏油杰走过去轻轻把硝子抬了起来,他知道人死后脑还会留存一段时间,现在硝子还没有彻底死亡。 “即使我是从人类的恐惧和憎恨中诞生,但是已就被你的诡计欺骗了。” “算了,服输也不是不行,毕竟你这么脆弱,估计那天自己就死掉了,到时候我们就自由了。”嘻嘻笑着的真人来到家入硝子面前,伸手术式。 “无为转变。” 术式发动的蓝光包裹住了硝子,她破损的身体组织迅速的开始恢复,很快便恢复了呼吸。 这是真人术式的基础用法。对他人使用无为转变的条件是将手掌维持在原形的前提下触碰到对方,通过让灵魂的形态改变来强行改变肉体,变形后的肉体形态与本来的重量无关。根据使用方法不同,也可以进行极高效的肉体再生,或是通过改造大脑,让有资质的人短时间内成为咒术师。 “辛苦了,得到你真是太好了,要不然现在可有的苦恼了。”夏油杰由衷的说道,五条悟还在对阿尔弗雷德施加信息,由于双方的信息不对等,所以五条悟不知道多久可以彻底杀死阿尔弗雷德。 第四十五章 封印阿尔弗雷德 看着眼前的景象,夏油杰很快便有了想法,他出声呼唤五条悟,让他抓紧回到自己身边。 咒术师的强大自然体现在咒力上,五条悟之所以可以成为天花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六眼为他提供了极大的咒力提升。无下限可以彻底让一个人变成神一般的存在,可越是强大的人,其实弱点也越致命。 与之同理,阿尔弗雷德的强,是因为其强大的生命力和身体素质,既然作为龙的他已经可以算的上是天灾,那么其咒力也可算得上是顶级。 既然阿尔弗雷德的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无法被杀死,他和五条悟不知道谁会先被谁耗死,那么就干脆限制这份强大。 “夜蛾校长,请把狱门疆给我。”阿尔弗雷德冲夜蛾正道说道。 “没有那种东西。”夜蛾固执的说,神色依旧非常坚定。 “即使是现在您也要死守这个秘密么,悟很危险,如果失去他的话,我们的死亡几乎是板上钉钉,阿尔弗雷德恐怕会得到这个国家,我们将失去最后一搏的能力。”夏油杰斩钉截铁的说道。 “小鬼,你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计划失败了,你无法承担这份后果。”乐岩寺语气凝重的说道。 “我大概知道结果,可是你们身为教师,如果不能保护住我们,岂非最大的失职。” “失去我们,失去悟,咒术界将没有未来,这种京都陷落的场面,竟然还不能让你们交出‘狱门疆’么?” 夜蛾正道沉默了,看着五条悟杀得起劲,‘六眼’的炫目光芒几乎不可直视。 “为何如此断定狱门疆在我这里,你都知道了什么。” “什么啊,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 “只是校长您说谎了,我的‘不落叶烤树’对谎言有直接反映,所以我知道对于狱门疆您说谎了,刚才也只是诈您一下,其实如果您没有狱门疆,我恐怕真的会和悟一起杀死阿尔弗雷德全部的同化体。” “当然您也必须帮忙,因为这个该死的交换生是您搞来的,看他嚣张成这个样子我就忍不住想弄死他。” 扶着硝子站起来的夏油杰说道,旁边的真人也不甘寂寞的对其余咒术师跃跃欲试,似乎想要直接杀死。 “别乱动,敢弄死一个我直接弄死你。”夏油杰直接出声威胁到,感受到他充满逼迫感的视线,真人继续无所畏惧的笑了出来。 “我能感受到和你联系在一起的咒灵操术,似乎强迫我服从你,但是我们还保留了自我意识,其实就充分的证明,你已经非常累了吧。” “并没有哦,其实是觉得祓除你们三个怪可惜的,毕竟会说话,有自我思想的咒灵实在是太少了,而且你们的能力我还不清楚,所以不想贸然行动。” 夏油杰说道,眼神却专注的看着夜蛾正道,而那边的夜蛾好似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最后缓缓从怀里掏出狱门疆。 “夜蛾正道,你是疯了么,那个是用来!”乐岩寺话语还未说完就被冥冥拦在了身前。 “乐岩寺校长,现在听夏油君的,我可不想死在这里,我的钱还没有好好花完,我从刚才就在想这场战斗怎么才能结束,甚至做好了无法结束甚至死亡的准备。”冥冥说着贴近了乐岩寺。 “可我发现,我不想死,我想好好的去五星酒店洗热水澡,做精油按摩和香薰,然后享受美食,吃个痛快,然后躺在软软的床上睡觉。” “这样的日子来上半个月我或许会考虑出门,其余的工作我一概都不想管,如果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妨碍我的愿望,那么无论是谁我都会杀死,不惜任何代价。” “你们的算盘我不清楚,都是些知道不好的事情不是么?”冥冥说着,神色默然,这种失去了游刃有余气度的冥冥说起的话反而让众人内心一颤。 “没错哦,打完这一场去吃火锅吧,而且还要付给我4倍不6倍的钱才行,否则太亏了。” “都这个时候了,冥冥小姐就不要想着敲竹杠了不行么?”抱着硝子温暖的身体,好不容易找回状态的歌姬调笑道。 “现在什么都还来得及,失去的已经无法挽回,现在只有想办法并且实施了。”歌姬说道,将硝子安置在原地,走向夜蛾校长,从他手里拿过了狱门疆,将其交给了夏油杰。 而另一边的战斗也几近白热化。两人你来我往拳脚相加,本来在无量空处的领域之中,任何人都会进入瘫痪状态,所以对于这个好似永动机一般的对手,五条悟也感觉到了比伏黑甚尔更为艰巨的战斗,因为打不死,所以徒劳感不断侵蚀他的神经,无下限术式已经又开启,他的脑子现在飞速运转,他觉得兴奋,可又虚无。 这时候五条悟听到了夏油杰的呼唤,叫他过去。 可能是杰想到什么办法了? 这么想着的五条悟走了过去,却被夏油杰一把拉住,同时夏油杰手里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是一个古怪的红色方块,上面还不详的睁开了几双眼睛。 “阿尔弗雷德,你说过我是你的挚友不是么?”夏油杰忽然说道。 “我是这么说过,可那是骗你的,幸亏是在你得到‘不落叶烤树’之前骗的,否则当时可是有被烧死的风险呢。” “放弃吧,这样下去不是个问题,你也清楚你的目的。我们暂且休战不好么?”夏油杰循循善诱道。 “算了吧,其实我真的很讨厌你,最大的变数就在你身上,本来以为那三个特级咒灵能发挥更大的用处的,没想到三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还被你祓除了,简直太意外了。” “这么强干嘛不早点告诉我呢?”阿尔弗雷德整理了下衣领,碧绿色的眼睛充满杀意的看着夏油杰。 “你还送我香水,我猜把咒灵变成咒具恐怕也是你同化能力的衍生用法吧,比如将人体或者咒术的特质进行抽离。” “那个啊,你应该已经知道也是骗你的吧,只可惜你没用香水,否则现在也被我同化了。” “果然,是通过血液融合吧。” “宾果,真不愧是你,现在打算一起上么?”阿尔弗雷德面色阴冷的说道。 第四十六章 阿尔弗雷德的野望 阿尔弗雷德的过去可称得上是乏善可陈,还是胚胎的时候在培养皿中没有什么意识,只是努力想活下去的意志让他维系着自己的存在。 他对人类或者生命没有具体的概念,只是存在便想要让他长久,他大概是有父母的,虽然没见过。他融合了龙的基因,从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迎来了一群白大褂的掌声。 可他到底不是懵懂物质的,龙的智慧远远高于普通人,甚至灭绝也是因为降临的劫难。可他不但融合了龙,还融合了现代科技,他用过于便利的方式理解了人类的文明和社会。 对自己的定位却不明了,他想找到他的同类,却发现培养皿里面的兄弟姐妹大多没有活到成型,仅有一小部分成长为了婴儿模样,但是颜色却不同,泛着诡异的红或者深色的绿,有尾巴还有角,那是他们在融合其它的灭绝物种。 人类或许是这个星球上最弱小的生物,阿尔弗雷德想到,从前支配地球的恐龙只是静静地生存,但是人类依靠强大的破坏力毁灭了一切。 现如今,有一部分m国的精英成立降临会,在大财阀的资助下开始复苏古代种,要让地球回到过去,想要创造出更加强大的生命体来统治人类,现在星期的希望都寄托在阿尔弗雷德身上。 阿尔弗雷德的名字是以人类的某位君主命名的,他聪明绝伦,很快便掌握了现代科技,并且对于自身的改造也非常积极。 这如此重大的一步几乎让降临教会觉得世界下一刻就会改变。但他们最终发现,阿尔弗雷德的寿命也受到了恐龙的影响,恐怕无法超过30岁,这样的话,就需要留下更多的样本。 阿尔弗雷德的细胞被不断地提取,最后成为了无数个类阿尔弗雷德的共生体。那个时候阿尔弗雷德发现,他们的想法是共通的,只要拥有自己基因的个体,都会变成自己。 可以进行支配,那天阿尔弗雷德让类阿尔弗雷德的个体血洗了研究所,在场所有人都被啃食,借由唾液成为了共生体,而且他们的心脏和他连成一体,意味着自己死去他们也会死去。 而且他能选择将自身受到的伤害转移到其他共生体身上,所以在那一刻他发现了,如果想要这个世界真正的接纳自己,那就只有自己变成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之前他能同化一个城市,现在他能同化一个国家,而且在他的指挥下无论是基建还是艺术都得到了稳定的发展,他命令所有人各司其职,就连混混也成为保持环境卫生的清洁工。 这世界由我来进行运转,不这样不行,他被创造的初衷就是修正这个星球的错误,可是在另一个国家,非常强大的五条悟诞生了,他重新定义了世界的格局。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这么想着阿尔弗雷德派遣了大量的人力搜罗关于五条悟的信息,根据调查结果显示,五条悟1989年12月7日,天生拥有六眼,不可比拟的力量足以颠覆整个日本咒术界。他的出生改变了世界平衡,导致现代诅咒随之增强。出生就已经被挂上1亿悬赏,此后二十年各路诅咒师因他的震慑销声匿迹,现代咒术随之来到新的格局。仅仅16岁就已具有特级实力,与挚友夏油杰并称【最强】组合,后与夏油杰二人一同执行咒术高层下达的〖星浆体〗的委托,保护天内理子。 被拥有人类最强的肉体、反向【天与咒缚】的伏黑甚尔用特级咒具〖天逆鉾〗刺穿脖子,其后头颅被短刀刺穿。在濒死之际领悟了反转术式,通过无下限术式和反转术式的无间断运作,自此觉醒了无咒力消耗的无下限术式。 找到伏黑甚尔后与其再度交战,最终以“虚式”——【茈】将伏黑甚尔左上半身击没,成功将其击败。 原来在自己之前,这个世界被一个孩子改变了,阿尔弗雷德有些憧憬五条悟的强大,因为他是纯粹的强大,而自己是合成产物,但他们都是带着某种使命诞生的。 从哪一刻开始,阿尔弗雷德想要见五条悟一面。 为此他特意让自己的国家和高专达成了深度合作,他负责同化星浆体,将其变成一个没有感情和思想的人偶送给天元大人,然后高专给自己提供咒具或者咒术培训。 通过高专的咒术知识,阿尔弗雷德也成功将其他同化体身上具备的咒术天赋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并在高专的资格评定下,正式成为了能够化龙的一级咒术师。 如果五条悟足够强大,那么阿尔弗雷德是可以放弃的。 如果五条悟能够指引星球走向更美好的方向,那么阿尔弗雷德可以接受这种结果。 他其中的一个同化体名叫宇都宫雅纪,是个少见的头脑明晰之人,大概是对人类充满了失望,所以非常渴望阿尔弗雷德统治这个世界。 “别太温吞,否则会被打败的。”宇都宫雅纪说道,并且和阿尔弗雷德细数人类对于谎言的运用。 之后宇都宫雅纪用自身的知识将自己的身体改造成了丧尸,他所诞生的亚种无知无觉,但却继承了原主对于这个世界原始的疯狂杀戮的愿望。 “人类总压抑自己的本性,遇见你真好,我这种喜欢上杀人的怪物,居然有了正当存活的理由。”这样说着的宇都宫雅纪将研制的核能结晶交给了自己。 “你要变得更强,为了必要的时候去做正确的事情,这是必须要去做的,就算有人比你适合也不要轻易妥协,因为只有你肯定会这么做。” 他接过,然后一口吞下,阿尔弗雷德不在乎自身的毁灭,虽然他死去了,同化者也会死,但是对于星球是绝对的利好,他的使命就是要拯救这个世界。 他来到了高专,遇见了五条悟等人,结果令他大失所望,五条悟只不过是个有这绝对力量的疯子,他维持着平衡,但是却是以他自身为天平的平衡。 看着他和同学玩闹搂着夏油杰每天活的恣意潇洒,阿尔弗雷德每每都要压下心头的愤恨,有力量却什么都不做,难道他生来就是平凡度日的么? 从那之后,他决定孤身一人。 第四十七章 你接吻过么? “无论说什么都不管用哦,杰君。”阿尔弗雷德对于夏油杰的欺骗完全是一时兴起,他在自己的国家无需谎言,一切顺其自然,没有猜忌和怀疑。 可是夏油杰擅长怀疑,有非常谨慎的性格。这次潜入,宇都宫雅纪提议他来执行,可还是被阿尔弗雷德想要见到五条悟的想法妥协了。 夏油杰大概也是非常强的,虽然无法和他相比,但是同化的话也不是不行,于是他拿出香水谎称使用能让所有人爱上他。 按照人类固有的好奇心理,不应该不上当的,结果夏油杰一直都没用,于是他又找到家入硝子。 看着她频繁的盯着自己,然后阿尔弗雷德明白了,根据万物繁衍的规律,她觉得自己非常有吸引力,很可能会想要怀上自己的孩子。 这个太难了,自己的孩子成活率肯定堪忧,别说孩子了,就连他本身的生存都无法保证。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在家入硝子的饮食中滴入了自己的血液,并对此满怀怜悯。 因为家入硝子是非常稀有的反转术式的拥有者,可以用来救人,并且改变人体的结构。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嫉妒夏油杰,他继承的都是被同化者的知识和生命,但是夏油杰能够支配咒灵为己所用,简直是不用付出就得到回报的狡猾能力。 和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让阿尔弗雷德感到疲惫,他在扮演另一个人,一个正常的咒术师,一个正常人。 他必须吃饭、睡觉、聊天,每天保持和人的交往,就算再怎么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提升透明度,还是会被叫到名字。在热闹的火锅聚会中,他拿着筷子吃几乎没吃过几口的正常饭食,他觉得这就是‘美味’么,可大家都是开心极了的模样,夏油杰坐在他对面,给留着海胆头的小朋友夹菜,那一瞬间他的心又觉得不舒服了。 为什么要让他加入这一切,根本无法融入,也无法毁坏。 “如果你同意停战的话,我会让你看到好东西哦。”眯起眼睛的夏油杰说道。 “那是指你脑浆迸裂的画面么?”阿尔弗雷德说道。 “其实我是想留几个食材的,但是男的有些难吃,还是让旁边的几位女孩子做我的晚餐吧。”阿尔弗雷德想到,从吃的东西开始他们就是不同的,他有这龙类的味觉,只喜欢吃生肉,诚然现代人类的各种疾病让他们变得非常难吃,所以他只不过是在用心理战术罢了。 “这话说得真有歧义,有可能会让人觉得你是那方面的意思。” “那方面?你想多了,人类对我而言是低等生物,不值得繁衍。”阿尔弗雷德冷酷的说道。 “那你喜欢找乐子么,就是无聊的时候都做什么。”夏油杰竟然开始和自己闲聊? 这肯定是在预谋,可是现阶段他能做什么呢,攻击无效,也只有五条悟能和他一战,虽然最后胜负未知,但那也是必须要跨过去的坎。 他不认同让五条悟支配这个世界。 “说什么傻话,拖延时间么?” “肯定有的吧,一两个喜欢的爱好,游戏啊、看书啊、唱歌之类的。” “我不需要。” “是不需要还是根本没接触过?” “夏油杰,这些问题通通没有意义,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大可直说,因为之后你会成为死人,我甚至不想同化你。因为你的脸令人讨厌。” “阿拉,你竟然讨厌我么?不是讨厌悟,而是我?”夏油杰笑得更开心了,而他身后全体人员凝神听着他们的对话,这令阿尔弗雷德略微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 “多说无益,去死吧!”阿尔弗雷德率先发动攻击,将一旁的巨石举起冲他扔了过去,接着把角落里冒出来的东堂葵踹到一边,却发现自己由于他的术式变成了被击飞的一方。 但是单纯论起格斗术,这里面全部的人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他马上稳住下盘和东堂葵贴近距离战斗。他得咒术就是强化自己的肉体,和他本身的力量重合,反应能力、速度和吸收的技巧已经让阿尔弗雷德趋近完美,所以几下便将东堂葵打趴。 又和冲上来的真人开始缠斗,他知道这个咒灵有着和自己相似的能力,他也可以同化其他人,只不过会统一变成咒灵,能够改变灵魂的形态,不过本身的强度,根本不足为惧,杀死多少次都能重新复活。 阿尔弗雷德将真人砸在地里,准备手撕了他,却被夏油杰使用咒灵操术将真人收了回去。 “所以,并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有情绪,而是没有具体概念么,那也很简单了。” “如果停战的话,我就和五条悟就接吻一分钟给你看怎么样!”夏油杰石破天惊的发言让阿尔弗雷德感到被愚弄了。 他少有吼道:“看你们两个接吻有什么意思!” 夏油杰依旧笑眯眯的说道:“在你眼里的我是讨厌的话,那么悟呢?” “他至少拥有力量!比你这惯会耍小计的家伙强!”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的情绪再被夏油杰牵着走,他觉得不妙,但还是感觉胸中有股恶气,不出不快。 “所以是,对悟有好感但不多,但非常的讨厌我?”夏油杰握拳击在掌心。 “明明都是臭味相投的人渣,居然也能分出个高下么?”歌姬无语的说道,被阿尔弗雷德感人的逻辑弄得有些僵化。 “你接吻过么?”夏油杰突然问道。 阿尔弗雷德愣住了,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问出这种问题的,接吻? 低等生物之间交流情感的方式么? 太低等了自己怎么会做!而且他刚才还说要和五条悟接吻,他们两个吻在一起过么? 不行,不能再想了! 阿尔弗雷德摇摇头,却发现眼前张开了巨大的深渊,将他紧紧束缚住,他抬头看见夏油杰得逞的笑意和五条悟嘲讽的嘴角。 “真够纯情的啊阿尔弗雷德,麻烦你在狱门疆里过的愉快哦,下次再见到太阳,可能是一千年后了。” 夏油杰说完,深深的黑暗笼罩了阿尔弗雷德。 这个惯用小计的家伙!! 第四十八章 激战之后 夏油杰推测既然狱门疆可以完成对咒术的束缚,那么其实就是一种术式而已,一种特殊的结界术。从结果看,阿尔弗雷德被封印其实就是被装进了狱门疆里面,与外界分割开来。这种方式跟结界术很像。 说道结界术就不得不想到‘那位大人’了。 除此之外,要解开狱门疆,唯一的方式就是找到干扰术式的人或者物品,比如说天逆鉾、黑绳。既然是通过干扰术式的方式解开狱门疆,那么就证明狱门疆本身就是一种术式,以那个老和尚留下的咒物为媒介的术式。 “所以,现在是结束了么?”冥冥说道,走到夏油杰跟前,看见他手里的狱门疆上的眼睛已经变成翠绿的颜色,正在来回移动视线,气氛一度十分诡异。 不多时,狱门疆就被乐岩寺校长伸手夺过。 “够了,肆意妄为的小鬼!狱门疆由我和夜蛾保管,相关情报一概不许透露!”绷着脸的乐岩寺校长从他们身边走开,叫上了冥冥和东堂葵歌姬准备离开。 “所以这次交流会的冠军是谁呢?”夏油杰在后面紧接着问道。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惦记你那个冠军!”歌姬马上痛斥夏油杰的不合时宜,却忽然发现自己后背上的名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下去了。 “倒也不能说全然结束了不是么,所以我也.......”冥冥拿着歌姬的名牌默默拉开了距离。 “不要内斗啊冥冥小姐!”东堂葵以拳击掌,如果无视他从昏迷的硝子身上拿走的名牌,会以为他正在准备堂堂正正的打上一场。 “但是很遗憾.........”夏油杰摇摇头。 东堂葵还未能理解这份遗憾,就发现真人忽然从自己身后撕走了什么。 “我的名牌!” “太卑鄙了夏油前辈!” 东堂原地无能狂怒,夏油杰却施施然让真人对战冥冥。 自己却和五条悟面对面笑了起来。 “阿拉,悟是不是刚刚战斗完很累啊。” “如果我说我累,你会怎么办。”五条悟很快懂了对方的意思,也迅速做了苍的起手式。 对待老友,必须往死里打,否则被打死的就是自己,夏油杰的实力现在很是说不好,虽然能肯定他对自己没有杀意和恶意,不过其本身的性格实在与自己过于臭味相投。 也就是俗称的狐朋狗友,若不能‘趁他病要他命’、‘痛打落水狗’还叫什么朋友。 夏油杰咒力透支严重,五条悟‘六眼’消耗过大,只要这个时候撕下对方的名牌,便不能说是趁人之危。 “悟,之前的‘最强’我记得是复数的,总有人觉得你比我强很多,真是太令人难过了。”夏油杰说话间真人已经趁东堂葵重伤将名牌撕了下来,回到夏油杰身边汪汪大笑。 “所以呢,想做什么直接做不就好了嘛,就因为你总是有小女生的心思,所以才总让人琢磨不透,不过,难道真的是到了一个月的那几天了?”五条悟睁开眼睛,嘴角咧开对着夏油杰嘲笑道。 “夜蛾!快做点什么!现在损失已经非常严重,可不是让他们两个为所欲为的时候!”乐岩寺赶紧说道,对于这两个天灾的实力自己还是有数的。真让他们动起手来,连带着阿尔弗雷德造成的损伤,他们还有好日子过? “不行了,一旦进入这种状态就不是能劝住的,我们还是赶紧统计战斗损失吧。”夜蛾正道绝望的说道。 “左右不已经是你们东京校赢了么!赶紧停手!”乐岩寺校长崩溃的说道。 “肯定不行不行,那两个人渣。”已经醒过来的家入硝子苦笑着说道。 她对刚刚的一切处于能看见,但却变成旁观者的状态,因为过于荒诞了,直到自己被轰开的时候她也没觉得痛,甚至感情都没有。 但是在那个时候,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因为变成了阿尔弗雷德,所以才会对自己如此冷漠。那个金发帅哥,根本不能算得上是活着。现在她虽然保持了清醒,可只要阿尔弗雷德再次复活,她的被操控就是板上钉钉。而她现在与阿尔弗雷德仅剩的联系就只有空落落的平静,由此她推测狱门疆不能从内部打开,因为内部存在限制被束缚者释放咒力的设定,因此打开狱门疆只能从外部对冲完成。狱门疆除了外部无法打破和限制使用咒力这些特点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设定,那就是里面没有时间的概念。这意味它可能连空间、时间一同封印了,狱门疆里面类似于一个平行世界,这里没有任何时间概念,所有东西都被彻底的干扰,所有东西都停滞不前。 “就算是想出来,我也帮不了你哦,就当是好好睡一觉吧。”硝子默默的低语,看着两个同期打的沙石乱飞赶紧准备跑路,之后要她治愈的伤员还有的是呢,谁像那两个人那么幼稚。 “多重魂·几魂异性体!”真人火力全开和五条悟开展对轰,现在的他可称得上是真正的无所畏惧,无论如何都是夏油杰承担后果的认知让他兴奋不已。 真人将有着微弱拒绝反应的魂魄混合成型,制作成的高级改造人,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性能调整。一般的改造人等级在三级至略低于二级之间,而「几魂异性体」通过将多个生命一瞬燃尽从而创造出的具有爆发性力量的超攻击改造人类。 有着一击将漏瑚击飞的力量,其力量可以媲美一级,可缺点是在生命燃尽后身体会变得十分脆弱。 几个几魂异性体对五条悟发出自杀式进攻,却被‘苍’如纸片一般消灭,处于漩涡中心的五条悟如同天神,苍蓝色的眼睛发出耀眼肃杀的神采。 “就这点本事以为能打赢我么,杰,把真正的实力交出来。”五条悟冷酷的说道。 随即用准确定向为“只对需要位移的人/物有效”的苍,压缩出发点和终点之间的距离/空间,达成近似瞬移的效果。这次他把目标定位为夏油杰和自己。 期间产生的冲撞力对于普通人来说就像大货车一样,只能在路中间没有障碍物的时候用。 而倒霉的真人很快就被撞碎一地,然后艰难重组自己的时候,发现‘主人’夏油杰和五条悟又开始了肉搏。 第四十九章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你们两个都别冲动!”家入硝子喊道。 “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啊,两个人渣,那可是生命啊!虽然是咒灵凝结的,但是受肉的话会变成孩子啊,等我去给他找一个死去的婴儿受肉,总之不要背负如此沉重的罪孽啊!”家入硝子想冲到两个人中间,却被冥冥和歌姬死命拦着。 “你疯了,那两个人你看不出来什么状态么?!都是奔着弄死对方去的,你过去不也就是个死!” 因为夏油杰手里的婴儿,一切都在往神奇的地步发展,为了咒术界的平衡,再增添一个‘六眼’不知道是福是祸,但对于五条家绝对是绝大利好。 可是五条悟似乎并没有保下婴儿的意思,反而逼着夏油杰杀了自己成为最强,那可是文车妖妃的技能,直接死去可是没有使用反转术式的空间的。 夜蛾正道直冒冷汗,想着无论如何先劝一个。 “杰,那是婴儿,你不是这样的人,别留下关于一生的阴影,想想他没有任何反抗力量,究竟是什么样的孬种才会杀死婴儿。” 谁知夏油杰好似回神了一般,紧紧抱着婴儿,退了几步,神色有几分挣扎。 “自从有了文车妖妃以来,我杀了不知道多少个‘婴儿’了。” “但那是为了守护。”夜蛾正道回答道。 “你是为了保护我们,现在不同,那是悟,你最好的朋友,你不想杀死他,别听他那些鬼话,等回去之后我让他给你道歉。” “现在结束战斗,你赢了,本来就是这样,从你让文车妖妃诞下婴儿开始你就赢了,是悟他不讲理。” 潜台词夜蛾正道没有说出来,要是真的留下了这个孩子,恐怕从抚养到成长都会是无比艰辛的过程,直接导致自己的工作量增大。 他现在只想问问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么两个问题儿童,而且无论哪个都足以把咒术界搅动个天翻地覆。 “他留下也是负担杰,你应该直接杀死的,反正咒术界之后的‘最强’是你啦,我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反观这个再生体,他以后的命运会是什么呢?” “估计会被榨干所有的利用价值吧,这就是他的归宿,恐怕还无法想我一样有着正统的社会身份,以后没人会认同他,他也不会认同他自己,赶紧杀了吧,要不我帮你动手?” 话音刚落,五条悟骤然摆出虚式「茈」的手势。 而看见他手势的那一刻,夏油杰竟然打了个冷战,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蠢得可以,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入这个境地。 他现在已经不是叛逃的咒术师了,可为什么,还是会和悟对立呢? 就在这时,夏油杰怀里的婴儿忽然睁开了眼睛,白发的婴儿眨了眨眼睛,露出的眼瞳是和五条悟一致的‘六眼’,在这个时候夏油杰竟然弯起眼睛看着他,心中顿时涌现出一种柔情,视线落在了五条悟微微勾起的手指上,露出了五条悟熟悉的微笑。 听着五条悟催促他动杀手的话,夏油杰知道了,这个挚友是绝对不接收失败的,要么他死,要么自己死,就算只是个交流会也如此认真,果然是五条悟。 而这是对自己的尊重,对自己卑鄙的尊重,他也用同样的卑鄙手段取胜,想到这里夏油杰还是稍稍的感到了不快,虽然明知道这是可以预想到的状况。 可他是死过一次的人,而且就死在五条悟手里,所以现在才要开始呢,死人的威力,那些被遗留下来、巨大沉重而难以挥去的东西,会在他死亡后的每时每刻装作像是平静无波的湖海,只有在你猝不及防、毫无防备之时才突然汹涌席捲而来。 于是夏油杰掏出小刀抵在自己的动脉上说道:“不许动,悟,想杀死我么?” 既然你用虚式「茈」想要在战斗中赢过我,那偏偏不让你如愿,如果我是在你的逼迫下自杀的,那么你的胜利同样也是我给予的。 “哈~,随便你杰,反正我不在........!”五条悟的话被堵了回去,夏油杰用刀给自己的脖子划了一道,锋利的伤口不住渗血。 “认输悟,你快不过我的刀。”冷酷的说完,夏油杰又把刀扎进自己的脖子几分。 “或者我们两个不搞这种儿女情长的,你不开无下限,我也不用咒灵,单纯打一场,怎么样。” 五条悟取消了手势,但眼眸中擦亮了愤怒的神色。 “你觉得我不会杀你。” “你当然不会杀我,这就是你也同样优柔寡断的地方,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想我是因为你而死的。”夏油杰非常清楚,在上一世的小巷中,是五条悟看出了自己的疲惫和求死之心,当时没有比死亡更好的选项。 但是现在不同,他处理不了的事情,五条悟同样处理不了,于是都会被对方牵制,而夏油杰完全无需对此感到愧疚,因为五条悟先耍无赖的。 “好啊,杰,我会把你揍得只剩下半口气,别有怨言哦。”五条悟说道。 而夏油杰将婴儿交给文车妖妃,虽然她在抱着婴儿的时候发出痛苦的嘶鸣,但夏油杰还是下了死命令,让她不可以伤害这个婴儿。 两人又是一阵猛攻,直打的现场树叶飞舞,五条悟直往夏油杰的肩颈脆弱处攻去,看见那里渗血让五条悟气急败坏。 而五条悟的拳法受到家族中德高望重前辈的影响,走的都是以柔克刚的咏春拳法。 反倒是挡了五条悟几招的夏油杰,再次向五条悟攻去时都是以折叠刀开展迅烈且密集的攻势,只让五条悟不敢不避他的锋芒,连肉搏也不能进行,弄得十分火大。 五条悟夹住对方向自己踢来的左膝,夏油杰却趁势整整翻了一圈挣脱了开来,夏油杰才刚站稳,五条悟的左拳就已经先到了。 ——本来五条悟以为他会以右肘挡住,没想到对方却突然改变了路数,身段柔软的贴着五条悟的右臂捲入他的怀中,随后猛地抬头给了五条悟下巴一击头槌。 五条悟的下巴就狠狠的挨了一下,忍着痛、反应迅速的用右脚踢向对方,夏油杰早已退开。 自从有了自动无下限后,自己再也没有被这样狠狠痛击过,不禁久违的让他有些热血彭湃了起来,他没有用反转术式治癒肯定会乌青的下巴,而是和夏油杰再次战斗起来。 第五十章 真正的结算 那一架打的十分痛快,直打的飞沙走石,两个人没用咒术也把现场毁坏的如同狂风过境,片草不留。 等待他们打完的众人认命的把他们两个分别抬上了担架,家入硝子不敢给他们治疗,怕他们起来继续作妖。 东堂葵全称观摩了咒术界‘最强’的战斗之后,直接带着自闭而感动的泪水笑着说道:“原来我才刚刚起步,对于咒术根本还一无所知。” 冥冥没忍心说你已经很强大了,只不过比较的对象错了,从那之后冥冥根本不去想和那两人战斗的后果,只想永远别成为敌人,否则各种意义上都会死的一无所有。 歌姬神色凝重的搓手,觉得自己在战斗中什么都没做到,丧尸和阿尔弗雷德都是那两个人渣解决的,夏油杰还顺带收了三个强大的特级咒灵,而五条悟也可算得上是拯救了世界,那自己呢,谁都没能保护的了,她或许真的是最弱的。 “歌姬前辈,结界术我现在学还来得及么?”担架上的夏油杰笑着问歌姬。 “因为啊,狱门疆其实也是一种结界术吧,会不会非常难,感觉学会了之后能更加理解天元大人的咒术了,教教我吧。”夏油杰说道。 歌姬马上提起精神说道:“隔行如隔山啦隔行如隔山,如果你什么都会了,那我岂不是没有半点用处了。” “不是这样的哦,事实上会的越多,我们活下来的概率就越大,要是大家都能应对各种情况,想必会更容易活下来吧,变强是非常漫长的过程呢。” 担架上的夏油杰似乎很困,马上闭上双眼睡了。他是夜蛾正道和东堂葵抬着的,所以睡得堪称安稳。 而另一边的五条悟是冥冥和硝子在抬,她们两个存心恶整五条悟,老是说着,抬不动了抬不动了摇晃担架,让上面的五条悟时刻都有掉下去的风险。 但是心里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他不是一个人,站在顶端的还有夏油杰,而那个人竟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而且就在自己的身边,所以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岁月被片片剐剁,他们只要有彼此,那么就永远都是完整的。 “这次还是算杰赢!”夜蛾正道沉声说道,引来剩下几个人恐慌的视线,这是嫌这两个人还能喘气儿么,再打一架估计咒术界都要倒退三十年了。 “没有疑问吧悟,根本就是你在耍赖!”夜蛾正道冲担架上的五条悟怒吼。 而少见的,五条悟并没有表现反对,闭上双眼表示一切随意。耍赖什么的,杰也用了,可能这次确实是夜蛾正道偏心。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这场战斗太漫长了,所以先得好好休息。 是夜,月朗星稀,缺了一角的圆月悬挂于半空之中,为处于深山的高专镀上了一层霜色。 夏油杰一回到宿舍就断断续续的烧了三天,烧的脑子都迷糊了,一直在半睡半醒间徘徊。这份高烧来源自他的内心,而非身体,退烧药和反转术式都没办法让它消退。 高烧之下夏油杰的神智早就不清楚了,只记得身边一直有人来来去去,额头上一会冰一会热。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还是只是闭上了眼睛。 但他又一次见到了伊邪那美,在那个茶室她依旧端庄的坐在那里吃着差点,只是神色又落寞又哀伤,好像在等待弃她而去的夫君。 “夏油君,你的进度令妾身叹为观止。”她说着又用充满哀伤的眼睛注视着夏油杰。 “关于七大不可思议,你似乎只剩下‘送行拍子木’和‘灯无荞麦’没有到手了吧。” 夏油杰在梦境中苦笑,他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实体,只是被动接受着信息,他想问伏黑甚尔有没有来到过这里,而且八尺琼勾玉为什么迟迟不提供咒力给他,让他几乎无法姿月美波这个身份所需要的咒力。 可他无法开口,就连维持意识都非常勉强,就像是缓缓沉入温和的河水中。 “我们的契约很快就会结束了,到那个时候我会承诺给你自由,虽然妾身实在非常不舍,可我们都有要去做的事情。” “夏油君已经足够强大了,所以跟你说也无妨,‘灯无荞麦’的力量是能够穿梭时空,传闻主要出现在冬天寒冷的深夜。谣传这时若不是发酒疯,谁都不愿踏出家门一步。只能听到远处修行者的念佛声,此外就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在朔风中呼呼作响。在这种寒冷刺骨的夜晚,赶上差事还是会有人不得不出门。走在路上,忽见前方出现了一盏大灯笼,上面写着“二八、手工切面,乌冬面”的大字。这是当时荞麦面店常用的行灯招牌。 远远还能听到吆喝声:“来一来,瞧一瞧,热腾腾的荞麦面啊......”走近一看,却发现空无一人。等上好一阵子,还是没有人来。“ 可恶,耍人吗?”才骂了一句,行灯却忽然熄灭了。若撞上这种事就麻烦了,不就那人身边就会有凶事发生。 伊邪那美掩袖笑道:“自从那时开始,‘灯无荞麦’就会在各个时代的深夜出现在饥饿者的面前,所以也成为人饿的时候什么奇妙的景象都能看见。 “但妾身还是希望夏油君能够赶紧找到‘送行拍子木’,因为其本身源于夜里巡夜之人击打拍子木并吆嚯“小心火烛”,停下来后却听到拍子木的声音不断重复盘旋,如同有人在身后共同巡夜,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有人认为实际上是由于晚上拍子木的声音在狭窄的小巷中产生的回音。也有人认为是雨夜,雨点打击在拍子木上产生的声音。” “所以它的存在时间非常长远,而且送走过非常多的英雄豪杰,感受到‘送行拍子木’的火光,或许就能从这黄泉短暂的呼唤过去,他们本身也很喜欢凑现世的热闹,如果你能得到,想必是一大助力。” “啊?你说八尺琼勾玉啊。” 伊邪那美一直和他‘交谈’神色自如,好像对夏油杰的疑问了如指掌。 “那个的话马上就会恢复,这段时间妾身也是很忙的。” “现在的夏油君非常虚弱,所以我觉得多注意休息也无妨。毕竟无论多少年,黄泉的时间都不会流逝,保重身体哦夏油君。现在妾身只能依靠你了。” 第五十一章 黄泉低语 夏油杰的意识缓缓回笼,躺在宿舍的床上第一个看见的是五条悟躺在床边睡的四仰八叉。 “别穿外套睡在我床上。”夏油杰想这么说,可是非常无奈的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夏油杰几乎可以断定,他生病了,需要陪床,于是几人轮班,但是男寝中男生有限,所以连五条悟这个不靠谱的也轮上了班,而身为挚友自然毫不见外。 不但吃了夏油杰的慰问水果,还把他爱吃的零食吃光了,甚至在他房间里擅自放上了立式空调,还有一个电视架支着一个液晶大屏电视连着switch和ps5,还增添了个懒人沙发在电视机前。 把本来可称得上简洁的宿舍,直接变成五条悟的限时小窝。 困了就直接把生病的挚友往床里面推,躺在旁边睡的昏天黑地,就连夏油杰醒了也喝不到一杯水。 夏油杰关节发痛毫无办法,只能期待下一班的灰原或者七海赶紧过来把五条悟挪走,自己被挤到角落艰苦生存,如此情景人神共愤。 这场大病折磨的不止是夏油杰,还有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等夏油杰终于睁开眼睛,他们俩都不同程度的憔悴了很多。 “前辈您终于醒了,这几天您烧的特别重。”灰原第一个冲了上来关切的说道。 七海建人无语的推搡五条悟让他赶紧起来不要压到病号。 “听说您和五条前辈把‘帐’内的土地都打没了一层,真的是太强了,不愧是前辈,还夺得了交流会的头筹!”灰原调好温水送到夏油杰嘴边喂了几口。 等到终于能开口了夏油杰说的第一句话是:“谢谢你们灰原和七海,帮我把悟扔出去,门口的垃圾箱就行。” 五条悟终于醒了,但还是没从床上离开,不满的嚷嚷道:“怎么这么说,老子也是照顾你照顾很久了!” “五条前辈,您说的照顾该不会是每天打游戏,然后占用夏油前辈的床,并且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情况下,给他准备炸鸡作为病号食物么?” “炸鸡不行么!” “都说了油腻的东西不行!”靠谱后辈七海将手里打包的粥拿了出来,盛到碗里,交给灰原吹凉喂给夏油杰。 夏油杰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连连说自己可以吃,最后在坚持下自己拿起了粥碗吃了起来。 “真没想到阿尔弗雷德竟然是丧尸王。而且只自己一个人就把高专弄了个翻天覆地,幸亏是您们二位在,否则现在的情况恐怕就无法控制了。”七海担忧的说道。 “你们是如何知道的,我记得乐岩寺校长已经下令封锁了消息。” “是老子说的,不明不白的你变成了这样,总不能对可爱的后辈隐瞒实情吧,那也太见外了。”五条悟啃着炸鸡说道。 这下夏油杰终于清楚这两个人为什么在五条悟如此不靠谱的情况下依旧让他参与陪床了。 五条悟这人,天生就有些了不起。 高层看来需要竭力隐瞒的事情,在五条悟这里就可以随意说出,遮丑在他看来是最没有必要的事情,人都是知耻而后勇,没有五条悟做不到的事情,所以说也无所谓。 “没关系啦前辈,我们也申请了保密令,没有关系的。” 夏油杰相信灰原,他从来没有说过谎。 所以大义是什么呢,大义就是守护会员这样的人。 意义到底是什么,夏油杰待在这里就是有意义,不会有什么比现在还要糟了,我不想去思考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我只想回去,夏油杰满脑子都是回到这里,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我究竟睡了多久?” “整整三天,经过家入前辈的诊治,应该是跟您的文车妖妃有关系,由于负荷过大才造成您的发热。而且反转术式无法有效治疗,推荐您以后不要频繁使用。”七海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辛苦了七海,约个时间吃点你们爱吃的东西吧,我请客。”夏油杰知道这两个人跟着照顾自己不知道废了多少工夫,还是要表达感谢的。 “那老子呢?”五条悟还是赖在床上不起。 “要不是悟的话,我也不会躺这么多天不是么?那就干脆让你付账吧。”夏油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真不公平,明明这几天我也有好好担心你的。”五条悟瘪瘪嘴说道。 “啊,前辈,我们和七海现在有个紧急任务要去出一下,您多休息。”灰原看了看手表招呼七海建人离开了。 隔了一秒,五条悟才听到床上传来缓慢地沙沙的摩擦声,不必看他也知道夏油杰一定又支起了身子靠在床头。 “现在你应该浑身无力吧,虽然我没体会过发烧的感觉,但有的时候过渡使用‘六眼’也会让我浑身疼痛。” 五条悟的声音夏然而止,夏油杰伸手捂住了他的双眼,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对劲,于是丝毫没防备地就被夏油杰摘下了墨镜。 “我看见你流鼻血了,是因为眼睛么?”夏油杰问道。 “真受不了,只有你注意到了吧。”五条悟任由夏油杰捂住自己的眼睛。“孩子打算怎么办,现在只是再生体,但也绝不能杀死,否则你也会死。”夏油杰语气很平静,但即使被遮住双眼,五条悟也能看得出他严重有这不容置辩的意味。 “交给五条家么?”夏油杰淡淡的发问,征询五条悟的意见。 五条悟张合了一下手指,平稳了呼吸。 “家里的老头子们知道了之后都已经趋于疯狂了,给他们不是一个好选择。” “那怎么办,继续放在文车妖妃那里么,她可撑不了多久,肯定会杀死那个孩子的。” 五条悟淡淡地嗯了一声,却不置可否。夏油杰很敏锐地察觉到悟现在的情绪已经直逼很糟糕的那条线了,因此无论是什么方面看这都是相当危险的信号,管在悟的脸上着不出什么端倪。 “不如就当做灾备系统吧。”夏油杰忽然说道。 “我曾经梦见甚尔要取走你的‘六眼’,既然你这么危险,要是哪一天出了意外,我还能将你复活,这就是最好了。” 五条悟听完夏油杰的话苦笑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五条悟诶,谁能杀死......”五条悟说不出话来,夏油杰目光灼灼,有着不可直视的冷意和偏执。 “好啊,你想怎样都行,都随你就好了。如此一来还是放在五条家教养比较好,毕竟无下限术式和‘六眼’的教育他们是专业的。” 第五十二章 姿月美波近况 等决定了再生体的去处之后,五条悟就暂时回到了五条家,留下夏油杰一个人在高专接任务。 关于阿尔弗雷德事件的后续,处理起来似乎颇费功夫,不过好在混乱的事件不长,伤亡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期间他又回到了姿月美波那边确认了伏黑姐弟的安全,他们两个在丧尸爆发的时候都好好地呆在家里没有出门,食物储备因为平时的积累还有很多,总之是好好地保护了自己。 当姿月美波从卧室里清醒过来的时候,是伏黑津美纪惊喜的面容。 “美波阿姨,您醒了!”她冲上来抱住了姿月美波,感受到自己还真的是个失职的家长。 “受伤了没有津美纪,惠呢。”话音刚落,伏黑惠的身影出现在卧室门口。 “你们没事就好,做的好,抱歉,我.......”姿月美波有些羞愧,没能在危机爆发的时候好好照顾孩子们,这是作为家长和监护人的失职。 “美波,你是去阻止这场动乱了么?”对咒术敏感的伏黑惠很快抓住了重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姿月美波也惊讶于伏黑惠对于咒力的把控,他能感觉到伏黑惠的脱兔正守护在门口,而这些天没有任何丧尸接近这所公寓可以说是伏黑惠的功劳。 “是的,抱歉让你这么辛苦。”姿月美波愧疚的说道。 “没必要说抱歉,是你挽救了这些,和那个五条悟一起的对吧。”伏黑惠收了咒术,疲惫的压了压额头。 “可以这么说,不过为了奖励你们两个这么厉害,我要奖励你们两个,想要什么都行,过分一点也没关系哦。”姿月美波笑着说道。 看着伏黑惠就好像看着有着无限光明可能的咒术界的未来,总是会让自己分外的有成就感。 而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姿月美波让两个孩子留在卧室,自己到玄关查看情况,发现竟然是加贺警官站在外面,还带着新人警察伊藤纯。 隔着通话语音双方确认了彼此的状况,然后姿月美波打开门让两位警官进来说话。 津美纪在卧室门口探头看着两个陌生人,毕竟家里来客人这种事情她从小都没有接触过,于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会不会失礼呢? 这两个人看上去是美波阿姨的朋友,那自己应该怎么做呢?还是直接呆在房间里,毕竟美波阿姨家里养着两个孩子,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但是津美纪也知道孩子对于美波阿姨那样的女性可算得封闭了一种可能性。 美波阿姨还没有结婚呢,不能给她添麻烦,这么想的津美纪准备悄悄关上房门。 “津美纪,去泡些茶,拿点点心到客厅好么?”姿月美波冲津美纪说道。 津美纪眼睛一亮,立刻出声应下跑去了厨房。伏黑惠则是有些欣慰的弯起了嘴角,他因为和五条悟学习咒术的原因,所以并不经常回来,但看津美纪和美波的反应就可以知道,美波对津美纪有着毫无保留的关爱和认同。 “请用茶。”津美纪将茶点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好了,津美纪,我和加贺警官、伊藤警官有些事情要说,和惠去准备点晚餐吧,记得加大分量。”姿月美波微笑着说道。 “请您别费心了姿月夫人,我们已经很打扰了。”加贺有些紧张的说道。 “真不好意思,明明是第一次登门拜访,居然两手空空实在是见笑了。”加贺因为丧尸事件可谓是吃尽了苦头,警局内所有的力量全都用来镇压丧尸,随处可见的感染和血腥事件让他很久没有合上双眼过了。 “不算两手空空哦,我们还是带了些伴手礼的不是么?”伊藤说着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了盒装的巧克力递给了姿月美波。 “诶呀,这是限量款的名牌吧,我看见有商家主打过这款,据说非常好吃,送给我不要紧么?”姿月美波看起来非常懂行的将巧克力放在膝盖上。 “没什么啦。”伊藤挠了挠头,好似被姿月美波夸奖很是不知所措。 “就是女朋友给的,我一直没腾出功夫吃。” 居然有了女朋友! 加贺心中暗惊,明明昼夜颠倒的上班,居然还有了女朋友!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伊藤警官还是自己吃掉比较好吧,毕竟是女朋友特意准备的。”姿月美波笑着说道。 “没关系啦,她毕竟是做这款巧克力的厨师,我已经吃过一百块这种巧克力了。”伊藤纯捂住胃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的女友是明治巧克力的主厨和代理商,平时家里的巧克力就是堆积如山,而对于男朋友警察的职位明治小姐好像存在误解,觉得既然吃不上饭的话,那为什么不吃巧克力呢? 遂将大量的巧克力投喂给男友,日积月累下来养成了伊藤见人就给巧克力的习惯。 “正好您的孩子还可以吃,小孩子不都喜欢吃甜的么?” “那我就不客气了,惠,这个巧克力拿过去和津美纪吃吧。”姿月美波招手将伏黑惠叫过来,然后把巧克力放到他手里。 “咳咳,这次叨扰主要是为了确认现在市民们的人身安全,并且测验病毒的阳性阴性,必要的话可能要进行隔离。”加贺尴尬的说道,拿出了试剂。 现在警局的全部警力都用来挨家挨户的排查市民是否感染了病毒,就连加贺这种级别的警官都要出来做这种杂活。 姿月美波倒是很大方的伸出手臂让他们采集血样。然后让津美纪和惠也来采血,等待拭子反映的期间,加贺同姿月美波聊起了天海富江。 据说他手上的咒具已经没有了,现在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见人,间接性的逃过一劫。 “诶呀,这可是因祸得福,但是咒具的下落。” “并不清楚,天海富江的人际关系非常复杂又非常简单,来找他的人并不能去他本人的住所,也不知道藏匿的地点。” 姿月美波暗暗心惊,幸亏自己早就提前用园田海未的遗物‘送行拍子木’召唤出了天草四郎时贞替他从天海富江哪里找回了单边芦苇。 第五十三章 天草四郎时贞 “血样没有问题,恭喜您们三位了。”伊藤纯看着试纸的反应变成蓝色,开心的说道。 “真是谢谢您们二位特意来一次了。如果不嫌弃请在这里用点晚餐。”姿月美波感激的说道,搂着津美纪开心的抱在一起。 “就不劳烦您了夫人,我们还要去别家,能喝到茶已经非常感谢了。”加贺站起身来说道,他略略送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愈发断定这个家庭的不一般。 这所小区里面虽说也有幸存者,但是只有姿月美波这一整栋楼,一个感染者都没有,好像是被无形的庇佑了一样,而且他从伏黑惠的眼中看到了不属于一般少年的神采,他推测,可能伏黑惠也是一位咒术师。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先生在海外相比非常担心吧。”加贺问道,他是真的好奇姿月先生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取盘星教主为妻,而且儿子也是咒术师,想必也是那边世界的厉害人物。 “我先生的话还好,劳您费心,他最近生意那边出了些问题,短时间内不会回到国内了。”姿月美波滴水不漏的回答道,然后将两位警官送到玄关,让惠找了一些点心让他们带着垫肚子。 “情别客气,现在东京的安全都是你们在维护,请让我尽一份心意。”姿月美波得体的话和肢体动作让人觉得非常舒适,没多客套,加贺揣了几块点心叫上伊藤纯离开了。 “所以你们最近也知道爆发了严重的安全事故,可能近期不用上学了,得在家里宅一段时间了。” “就像美波经常做的那样是么。”伏黑惠将一筷子肥牛放到蘸料碗里然后推到津美纪旁边。 对于他这么温馨的举动,姿月美波也慷慨的给他夹了一筷子蔬菜。 “大概就是这样啦,估计也不会太久,顶多一周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先暂时忍耐一下吧。”姿月美波说道,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慢慢的喝,她经常沉睡,所以不习惯吃过硬的食物,每次醒来都会喝汤或者粥。 等吃完饭美波就被赶出厨房,姐弟俩收拾餐桌看着默契无比,姿月美波忽然也生出了一种有孩子真好的慈爱之感。 她回到房间,将‘单边芦苇’拿了出来,它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翡翠手镯,看着温润华贵,姿月美波将他带到手上,好像感受到她的手腕尺寸自动缩放成了合适的大小。 “和置行堀一样都是镯子么?”姿月美波喃喃自语道。然后看向自己的左手中指上面戴着明亮的钻戒,采用了藤蔓缠绕造型设计,内圈呈现交织纹理,质感由内而外,更是添加群镰小钻闪耀至极。 “送行拍子木,天草四郎时贞。”姿月美波淡淡的呼唤道。 不多时卧室内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一个身影慢慢从光芒中显现出轮廓,举止典雅声音柔和的说道:“你和孩子们没事真的太好了,美波。” 来者正是天草四郎,日本战国时代末期的反抗英雄。在江户时代初期发生的农民起义岛原之乱中担任指导者的少年。从幼年开始就倾倒于学问的他,自某个时期开始引发了各种各样的奇迹。 能够疗伤,在水面上行走的他终于作为神之子而开始被相信禁教的农民们热心的崇拜。 这是姿月美波后来了解到的知识,但是对于召唤出来的这位英杰自己是非常敬佩的,他总觉得能在天草身上找到奇异的共同点。 比如,都放弃成为英雄。 “承蒙您的关心,只可惜我的咒力不够,无法让您自由活动,但是我相信这个问题很快就能改善了。”姿月美波微微鞠躬向他表示感谢。 “别太勉强了美波,我一直都在你这边,所以不用担心。”毕竟还是咒力供给过于稀缺,天草四郎时贞很快便化作金色的粒子消散回到了戒指中。 其实戒指也好其它首饰也罢,不过都是咒具所暂时栖息的载体,如果本主失去性命,很快便会继续附着到新的物体身上。 姿月美波打开电脑,开始寻找着关于天草四郎时贞的相关信息,对于天草的能力自己知之甚少,如果想要让他发挥出全部实力,那么了解便是第一步。 因为咒力的稀少,她只能从送行拍子木中召唤出一位英杰,如果咒力充裕情况会大大改善。 天草四郎时贞,从小有着神童之称,长大后更是“相貌俊美,举止高雅。”本名益田时贞,后过继给天草甚兵卫改名为天草时贞。信奉天主教。 1630年幕府发布禁教令,凡在两个月之内不能放弃“异教”信仰的通通处死。 初战告捷之后也赢得了后面几场不小的胜利,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更加引起了幕府的极度恐慌,幕府先后采取了利诱、威胁、强攻的策略。最后因为城中粮草不足,加之幕府的12万讨伐军的重重攻打,终于城破。 天草四郎将民众的死亡的罪孽归结于自身,他在临死之前曾凄声高喊:“万能的神啊!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我一定……必定会……将世间一切的善纳入掌中!”。 其实天草四郎时贞的生涯并没有那么明确。有确定的只有在岛原之乱时坐上了可称为是最高责任者的位子。就算那只是个御舆——只是个装饰,这少年也毫无疑问是江户时代最大的武装起义,岛原之乱的首谋者。 姿月美波推测天草四郎时贞和自己一样,虽然讨厌人类,但也深爱着人类。在岛原之乱,他看清了人类到底能可以多卑鄙,下贱,且残酷的变得更强。连面对相同人种都这样了。如果是不同肤色,不同文化的话,又会加速人类的残虐到甚么程度? 抱着这种想法,他开始想着,拯救全部的人类,但是只拯救可以被拯救的人,对于无可救药之人依然会进行审判。 虽然是黑幕,但是个善良的存在。再说,天草四郎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否为恶行应该会是以岛原之战作为议论分歧点吧。 因为也可以说那是在个总有一天会到达的场所做了一点往捷径的指引。不过,另一方面是毫无疑问的恶。因为他不一个一个拯救人,只打算拯救「人类」这个种族而已。 第五十四章 高层交办的盗墓任务 新分配给夏油杰的辅助监督叫做林艺州,他似乎也知道名字拗口便让夏油杰称呼他‘林’就可以,他是个长相低调的,打眼看上去似乎还有点厌世,但夜蛾正道表示林艺州做事沉稳,虽然年龄小,但作为辅助监督已经是佼佼者,无论公事私事都可以交代他去办,特意分配给夏油杰当专属。 夏油杰知道辅助监督这个行业也是分等级的,能给特级当辅助监督的话薪水也是相应的最高,听说冥冥小姐的辅助监督几乎把她当作公主,连美容沙龙的预约都需要他负责,更不要说五条悟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了,本来也是二人的学弟,可能因为天资稍差了一些,就放弃成为咒术师,转职为辅助监督。 没想到偏偏摊上了五条悟这个野爹,不但要请小时工按时打扫他的公寓,还得定期给他送干洗的衬衫,车技也是备受挑刺,现在已经磨练成了有人躺在他后座睡觉都感受不到晃动的程度。 所以林艺州每次见到其他辅助监督,都会被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包围,好似被派去非洲挖矿的难民看万恶的资本主义。 他对此心里不是没有欣喜,夏油杰不是个事多的,就在出任务的时候两个人才会有短暂的相处,只要打理好他的食宿就行,而且根据大学进修的心理学来看,夏油杰不太习惯其他人介入他的个人空间,或许还有一些洁癖,因为他第一次见到夏油杰的时候,那位传说中的五条悟正坐在他床上,当时被夏油杰训斥不许穿外面的衣服上自己的床,所以林艺州每回都会注意车内或者住宿环境的清洁。 虽说如此,钱也远远不是那么好干的,特级的任务往往牵扯巨大,多半是积怨已深的咒灵,涉及当地的沟通需要辅助监督具备相当的话事技巧。 林艺州载着夏油杰从东京出发,因为这个任务是去一个墓室里面取到相应的物品,据说那件物品就是咒力的来源,只要能顺利祓除,地方连年歉收的问题也会相应解决,为此林艺州特意找了相关专业考古人员组队,他们是最后一个到的。 江之岛是这一趟的资深考古人士,据说是因为工作失误才被迫离开了考古队,看外表有个四十多岁,总爱穿一件绿色的外套,不知道的以为他刚从工地出来,表面上看人挺和蔼的。 不过夏油杰知道这种人不论表现出什么性格都是不可信的,再说他也不相信普通人能有几个打心眼里和善的。 他带的另外两个同伴都是跟了他很多年的,一个叫名取,据说特别会挖土,一个叫空五倍子,他很会用一种小匕首,他给夏油杰看过他的小刀,都是仿古的样式,他说到了墓地里很多情况都不受控制,提前做好准备是非常重要的。 他们这一趟来的是北海道,这附近的山里早些年有很多大名在此修墓,一直都是当地警察重点斗争的地界。 山嘛,又深又难走,就算发现了有人在进行违法犯罪的行动,等走到地方人早就不见了,因此这种行为屡禁不止。 夏油杰在当三级咒术师的时候没少来过这种地方,为了掩人耳目,则伪装成了游客,戴着帽子背着背包进了山,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不适应。 夏油杰跟着他们在山里走了两天,感受到咒灵的气息就远远近近的在山的周围徘徊,他没有质疑林艺州决定的意思,只是到了深山之前他要求林艺州留下,自己估计会在隔天凌晨完成任务,让他找地方好好休息。 林艺州由衷感谢夏油杰的决定,这进入深山确实不是什么有意思的过程,光是爬山都爬的人没什么脾气了,吃也只能吃压缩饼干和罐头,蛇虫鼠蚁也不老少,咬的他浑身是包。 如此在大山里折腾了三四天,他们才算是到了目的地,夏油杰完全搞不懂江之岛是怎么看地形的,这里的树啊草啊在他眼里都长的一模一样,包括他指的那块地方,横看竖看也不像有什么特殊之处,如果不是周边萦绕的咒力残留,他几乎要怀疑他们的专业水平了。 名取在江之岛的指挥下开挖,一把铲子撅得飞快,夏油杰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掘的,二三十分钟他就撅下去二十多米,几乎是一分钟挖一米,多亏这里的土质地松软,荒郊野外的也不需要做土。 打了约莫三十米,终于打到了墓墙,他们很熟练地检查有没有机关,商量怎么下去,夏油杰完全插不上嘴,只能站在旁边看着,想着高层让自己出这趟任务的目的,而且为什么是来取走某样东西。 夏油杰没有时间想太久,因为当他真正下到斗里以后,就印证了心里一直萦绕的猜测,脚步还没站稳呢,空五倍子的小匕首就对着他,让夏油杰在前头走。 “几位不是在开玩笑吧。可别吓唬我。这地方可瘆人。”夏油杰闲聊似的开口说道。 “夏油先生可能不知道,墓地会很凶险,你那位小兄弟给的出场费可远远不够我们下来一趟。”江之岛顿时撕下了那张看似和善的外皮,阴恻恻的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这群上流人士来这里干嘛,但是这墓地里肯定有非常多的宝藏,你雇佣我们本意不就是想拿我们趟雷,现在下了墓地,身不由己的事情就变多了,夏油先生,我们也不想染上人命,所以麻烦您乖乖配合。” 夏油杰险些没乐出声儿来,心说你们不想染上人命不代表他也不敢,回去林艺州是免不了处分扣工资写检查等一条龙服务了。 想来这个江之岛当初退出考古队也是因为手脚不干净偷偷出售古物。 夏油杰想着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假情假意的说道:“江之岛先生,咱们没有必要这样,薪水可以再谈,你说多少我绝不还价,我家里还有孩子,请别伤害我。” 回答夏油杰的是名取的推搡。 “别废话,谁还惦记你那点钱,快往前走!”被金钱烧红了双眼的人用刀指着他,虽然制服他们不过瞬间,但是夏油杰冰晶还是第一次下墓,所以还是决定保守前行。 第五十五章 我只是来带走你的 一直集中注意力在身后的人上,夏油杰一路都没怎么注意这个墓室,走了十来分钟才发现这个斗可能并不是我想的那种小墓,这个墓道实在太长了。 夏油杰知道中国的古代贵族非常看重丧葬,所以墓地都修建的像是个小小的国家一样,但是日本这边却没有这方面的条件和习俗,往往有墓室的都是天皇一家。所以这个墓大概率就是私建,而拥有如此大权力的古代贵族会是谁呢? 或许可以问问天草四郎,不过应该也没用,毕竟他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一个这么大的墓室,就算他们事先做过功课,也不可能完全记得路线,再说听他们的话茬,这里似乎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想着想着,眼见着前面出现了一个丁字路口,夏油杰心中一动,他感受到咒力的波动了,于是就势放出几个四级咒灵去打探,而且回头握住名取的手。 惊讶于夏油杰迅速的出手,名取竟然直接愣住了,那两个人也迅速围上来,被夏油杰一脚一个踹到了角落。 “很遗憾,这段旅行只能到此为止了,你可以上去,但是我会起诉你们。等着吃牢饭吧,或者直接死在这里,你们可以随便选,我得去办正事了。”夏油杰在昏黄的灯光下淡淡的笑着,但在被折断手哀嚎不断的空五倍子等人的眼中宛如鬼魅。 为了搞清楚方向,夏油杰的一只手一直按在墙上,这样做其实很危险,墓道的墓墙打磨得并不怎么光滑,而且还有可能按到机关,可是夏油杰更不愿意失去方向,他还是很少经验,觉得如果有机关可以靠着咒灵解决,但是失去方向可就要费大功夫了。 果然,他手下按了一个空,脑子反应过来了,身体随之跳向一边,但是没想到旁边也是空的,就赶紧召唤咒灵缓冲自己的下坠,结果却发现下面竟然还有一层密室。 七想八想的夏油杰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待了多久,这里真的非常的黑,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了,夏油杰琢磨自己接下来怎么办。 暗门下面的墓道明显提升了一个级别,不仅更为开阔,两边驻守的士兵身上的衣服也不一样了,墙上还画了大面积的壁画来讲述墓主的生平。 从壁画上看,长眠在这里的墓主人应该是一个将军之类的人物,他生平战功赫赫,一人可对战百万雄兵,夏油杰暗笑,说的跟宫本武藏一样,可实际上他们都没有传说中那么神,见过天草四郎之后夏油杰确定,这些人在当时是有着绝对的硬实力,可并不是神力,只不过是不断磨练加上卓绝天赋锻炼的实打实的强大。 夏油杰推测这里应该是个练兵场,受限于光照条件不足,他一眼望不到头,无法估算此处的面积,但是手电筒能照到的地方都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整装待发的陶俑士兵,和外头那些小兵不一样,这些是正经打仗的装束。 这些士兵的模样表情都不一样,足见得那时的工匠手艺有多出众,他一路朝前走,一路看着这些人俑,难免有震撼之感,但心中疑团陡然升起,都说日本是没有这个习俗和条件的,而且根据所学知识,日本历史上也未有谁能当此功绩建造规模如此巨大的墓室。 所以,这是谁的墓呢? 夏油杰走得脚都酸了,才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的中心点,他以为最中间会摆放着墓主的棺椁,而高专那边让自己取走的东西很可能也在里面,这里是咒力最为浓重的地方,没想到全不是那么回事,是一个穿着黑色的华服的年轻男人,面无表情的站着,手上捧着一个正方形的木盒子。 令夏油杰感到神奇的是他的眼神,虽然这些人俑都是死物,但工匠尽力维持了他们的神态眼神,你依旧能从这些冷冰冰的脸上看出他们原型之人的性格如何,有的人活泼一些,有的人木讷一些。 而他面前的这一位,眼神格外的冷漠,像是真真正正的石头一般,从这双眼睛里你看不到任何东西,眼眸深邃冷峻,轮廓线条清晰分明,如冰山一角,清冷而神秘,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冰。 他的武器也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都是长矛或者大刀,只有他背着一把看起来很名贵的武士刀,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散发出幽幽的光泽,材质很不一般。 夏油杰尝试着把匣子拿了下来,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匣子是正方形的,没有卡扣,分不出哪里才是正面。 “辛苦了,这个我就先收下了。”对着那名华衣公子,夏油杰假模假样拿走匣子。 夏油杰感受里面的咒力在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推测这也是一个咒具,但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高专才想着将它回收。 夏油杰觉得自己把高专想得太简单了,他随手把匣子夹在了臂弯里面,决定把它给带出去,剩下的路夏油杰决定让咒灵载着自己出去。 这些天他还能出任务纯粹是因为八尺琼勾玉近期恢复了灵力,自己佩戴了之后感觉咒力充盈了一些,所以才活蹦乱跳的出差,但其实体力和心理上的消耗同样很巨大,他不得已只能偷懒。 就在他耐心挑选咒灵的时候,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整个墓室都亮了起来,他下意识抬头,只看到一发低空照明弹射上了半空,夏油杰恼怒的用手快速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用处不大,泪水登时流了下来。 江之岛他们居然已经找到了这里来,夏油杰已经决心给他们点好果子尝尝,干脆就把他们直接放到这个墓室里面关上几天算了! 江之岛在不远处高声说道:“夏油先生,给你个机会自己出来,别让我们费劲,我们会将你的尸体好好的带给那位小兄弟的!” 看样子他们已经知道出去之后是牢饭生涯,于是准备在此地冒险杀死夏油杰,这样本来夏油杰师出无名,不是正规手续来的,死在这里也不会大肆声张。 正想着,后面那位华衣公子动了一下,前方名取等人的脸上竟也出现了诧异的神色,他揉了揉自己的小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我面前的华衣公子,颤声道:“老、老师!这泥人好像活了!” 江之岛的角度是看不到华衣公子的,因此他很不耐烦的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人俑怎么会活?” 名取又拍了拍脸,惊恐地道:“不对!不对!他真的活了!” 他话音未落,站在我面前的华衣公子就窜了出去,夏油杰的耳朵短暂地失聪了片刻,垂头对上了名取惊恐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 夏油杰一瞬间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滚到他脚边的是名取的脑袋。 第五十六章 广平亲王 刚刚还在说话的人的脑袋在我脚边上,夏油杰也诡异的升起了恐惧的情绪,他本来已经很久没有害怕过了,但此刻大脑竟然只能浮现出他现在很害怕这个信息,他根本无法处理它带来的种种情绪。 夏油杰只能看着名取的头,一遍一遍的强迫自己回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空五倍子持续的尖叫,江之岛又比他强一些,他大喊大叫地同时掏出了手枪,胡乱的朝那华衣公子开了几枪。 这几枪没有一枪命中目标的,诡异复活的人俑拖着手上的刀沉步朝他走了过去,片刻之后,千年陵墓中恢复了平静。 啊,原来他们竟然还有枪,幸亏刚才没和他们走在一起,夏油杰的脑子又阵阵的痛了起来,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一个劲儿的翻涌,竟然不可抑制的吐了出来。 刚刚他们发射的这颗照明弹已经不怎么亮了,在明暗交错中,他看不清楚地上的尸体,只看到那华衣公子充满血色的身姿,他缓慢的转过了身来。 夏油杰对上了他的眼神,脑中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原来他真的拥有这眼神,像冰山一样凛冽,又如同千年石头一般清冷,没有一丝人气。 他朝夏油杰走了过来,后者没有轻举妄动,推测这人杀人如同切菜一般,仨大活人连句饶命都没说出来就碎了一地,他能怎么办,这家伙八成是这墓的守护者,势要把侵入的盗墓贼一扫而光。 而且纯论体术的话自己恐怕不是华衣公子的对手,用咒灵么?文车妖妃还是真人,到底眼前这个人是咒灵还是......人类? ‘当。’是金属沉重触地的声音,应该是那把刀,紧接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母亲大人,您没事吧。” 夏油杰狐疑地看向眼前持刀单膝跪在地上的华衣公子,对方完全没有要把他的脑袋削下来的意思,夏油杰试探着道:“你喊我什么?” 华衣公子重复道:“母亲大人,万分抱歉没能及时感到您身边。” 我被吓的停转的大脑最起码过了五分钟,才正确了处理了这条信息,其间这华衣公子一直低这头跪在我面前,纹丝未动。 为什么会把夏油杰当成他的母亲?之前甚尔的咒灵是因为生前执念,就连甚尔他也是照样叫‘妈妈’,可眼前这是什么情况,夏油杰立刻想到怀里的那个匣子,他唯一和名取他们不同的可能只有这个匣子了,看来匣子里真的装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夏油杰擅自取走这个匣子,触发了这个华衣公子,出于某种不知名的故事,他将我认成了他的‘母亲大人’。 不过这个称呼还是听久远的,像是在演历史剧一样,而且他周身的穿着也非常复古,推测应该是过去之人,从他身上还感受不到咒力,所以这个在墓地里存在如此久的人偶,竟然是个大活人?更可怕的是,他能活,这屋里几万个陶俑是不是也能活? 夏油杰咳嗽了一声决定不节外生枝说道:“你起来吧。” “多谢母亲大人。”他站起身来,身高和夏油杰大致相同,就是眼神中还留存着一丝死寂让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活气儿。 “我已经很久没有呼唤过你的名字了吧,我的孩子。”夏油杰搜罗了一下之前看过的电视剧的情节,缓缓的说出这句话。 “是的,母亲大人已经很久没有称呼广安了。” 看来这个华服公子叫做广安,既然知道名字那就好办多了,等出去之后找找史料,看有没有能和广安对的上人物。 “我要离开这里了。”夏油杰说道,他内心现在很纠结,一方面广安杀了三个大活人还不知道如何交代,回到地上之后又要怎么安置,从年龄上来说自己还17岁没法儿收养这么大的‘儿子’,姿月美波也不可能拿着这个匣子当他母亲,如果贸然接近恐怕会被他砍碎一地。 广安起身之后在前方带路,应该是要带夏油杰离开这里,看得出来这公子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除了给夏油杰行礼的时候说了几句话,一路都很沉默,夏油杰也不知道要跟一个几千年的不知道是不是人的生物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如果戏要做全套的话,自己是不是也得换个自称,就像‘妾身’‘臣妾’之类的,想了想自己偷偷笑自己,本来就非常混乱的咒术界,这下又要被自己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出口在我们的头顶位置,广平尝试着朝上面顶开这扇可能几千年没有人打开的门,我用手电筒帮他打着光,看到他调整了自己的姿势,用双手很稳妥的撑住门的两端,缓缓地朝上发力。 他确实是个狠人,用了这么大的力气都能保持面部表情不过分狰狞,只是在太阳穴爆了几根青筋,金属材质的门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咯吱声。 夏油杰听到一声非常沉重的咕咚声,随即眼前猛然一亮,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广平见状立刻过来用黑色的袖子挡在了夏油杰的眼前。 “母亲大人,日光大盛,对您的眼睛恐怕造成损伤,请稍微等等。”广平说道,稳稳的抬起手臂给夏油杰遮光。 说来惭愧,夏油杰和五条悟在高专虽然可称得上是无所顾忌,但实际上都对浪漫啊、体贴啊这种事情有着一定程度的过敏,一旦被温柔对待,都有些不知所措、无所适从的感觉。 待那阵感觉激略微过去以后,夏油杰抬手试探着将广平的手压下去。 “已经没事了。”他说,偷偷从缝隙去看,广平沐浴在阳光之中,正抬起头朝外面看去,从上而下的暖光将他整个人笼了起来,冷峻的脸部线条柔和了许多,竟很像一个普通的人了。 夏油杰看的有些发愣,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只感觉痛的可以,那股呕吐的欲望又回来了,他拼命压制,拿出手机想要联系林艺州,却发现没有信号。 广平回头看向夏油杰,朝他伸出了手来,鬼使神差的,夏油杰真的把手伸了出去,轻轻的搭在了他的手心里,任由广平把我拉着他往前走。 自己身体里这种熟悉的感觉,绝非偶然,但是他和广平真的是第一次见面,这种刻入骨髓的羁绊让夏油杰内心发慌,还在犯愁和其他人怎么解释自己的‘儿子’时,广平突然停下脚步,又把刀抽了出来,泠泠的寒光晃过夏油杰的脸。 “母亲大人,请您退后。”广平这么说道,挡在了他身前。 第五十七章 糟心的开始 经历了这一番糟心的时刻,夏油杰现在对这个任务堪称无语至极,诚然它有着非常多的疑点,但是首要任务还是这个大活人。。 他来到外面走了好久才走到有信号的地方,给林艺州打了电话,让他准备车子等着自己。夏油杰看向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广平,心中的无奈加剧。 他相信,只要自己给他下令,说让他不要跟上来他肯定也会一个人回到墓地里继续变成石头,但现在现因后果都不明朗,他就不知道应该拿广平怎么办,况且,匣子里面的内容物自己也没有确认过。 出于安全考虑,夏油杰决定把广平待会高专,和夜蛾正道汇报,然后把烂摊子甩给他,广平的实力自己亲眼所见,大概就是目之所及及皆可斩的程度,要是把这个天灾放在外面保不齐出什么意外。 林艺州很快到了,夏油杰跟他简短的说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他连忙鞠躬致歉称是自己工作疏忽。 “万分抱歉夏油先生,是我没做好前期准备,幸亏您平安无事,我会如是上报接受处分。”林艺州如此说道,竟然让特级咒术师身陷险境,这可不是扣工资能了事的,此刻他的心中充满对自己的懊悔,竟然因为自己的工作失误让他人陷入困境,这让他分外自责,连忙称全是自己的判断失误。 没想到夏油杰却非常宽宏大量的说道:“没关系的林,他们到底还是不具备伤害我的实力,而且人心隔肚皮,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很正常。” “反正最后是广平杀死的,如实上报这一条就可以,如果你被停职的话,我也会受到影响,所以这次就暂且揭过怎么样。”夏油杰笑眯眯的说道,可眼睛的冷色却不减,堵得林艺州想要请罚的心直接熄灭。 踩着松软的泥土,夏油杰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宿舍躺在松软的床上睡觉。 “林,只能劳烦你辛苦一下了,我想直接回到高专。”夏油杰说道,这时他才发现广平一直在看着旁边的森林,于是出声搭话道:“广平,愿意和我回我工作的地方么?” “一切谨遵母亲大人吩咐。”广平依旧是冷着一张脸回答道。 林艺州有些愣住,他知道咒术界有些事情无法依靠常理解释,可是眼前有个白色长发紫色眼瞳的俊秀青年称呼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夏油杰为‘母亲大人’,这场面属实是有点冲击力的,最起码现阶段的林艺州不能完全接受。 直到夏油杰冲他摇了摇头,然后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他才清楚,可能夏油杰这个‘儿子’是有一些意外情况。 于是也故作淡然的请两人上车准备回高专,结果意外又再次出现,路过北海道的时候车胎竟然也意外爆掉,不是林艺州没做好检修,偏偏就是产品出现了稀有的概率问题。 林艺州想给夏油杰直接跪下,但是夏油杰却只是揉了揉眉心说道:“有的时候就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我非得赶着回高专的原因,就在这附近住下休息一阵也可以。” 可能是为了挽回自己的工作失误,晚上林艺州直接定了北海道最高档的米花酒店让三人入住,还给两人准备了温泉套餐,对此夏油杰兴趣不大,他是传统的日本人没错,但是个性中更喜欢一切极简,只做必要的事情几乎是他的人生信条。 夏油杰要求自己和广平住在一个屋里,主要怕这易燃易爆的物品伤及无辜。 原本夏油杰还担心广平这飘逸的打扮会吓到普通居民,结果人家熟视无睹,带着广平朝酒店里走的时候,正遇到几个穿着全套和服,插着满头花团锦簇钗子迎面走过来。 造型正是对标大和抚子,说是大奥朝代再现人间也不为过,这里应该是和服比较流行的地区,夏油杰着实涨了见识。 广平的造型这么复古,加上自身清冷的气质,几个小姑娘传了个眼神,其中一个最漂亮的凑过来搭讪,夏油杰哪敢让她靠近,拽着人就进屋了。 进了屋以后,夏油杰迫不及待的冲进浴室洗了个澡,直要把墓室里面的灰尘和晦气统统洗干净,他之前就有一点洁癖,现在更是洗得不想出来了,只弄的身上泛红才出来。 就在夏油杰洗澡出来之后,发现广平依然站在门口和一尊雕塑一样,连表情都没变半分,似乎对地上生活没有半分的好奇和不适,洗澡之前夏油杰吩咐林艺州给两人准备套换洗衣物,等把广平那身庄重的和服脱下来夏油杰才发现广平的身份可能并不简单,这套和服的材质上乘,是丝绸的,而且触之光滑冰冷,针脚细密浑然一体,绝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衣服。 他之前光顾过五条宅,但是身为当家的五条家主主持正式节日的时候穿的衣服也未必这件华贵,怎么说也算是古董了,夏油杰慎重的将其保管起来,寻思广平日后可能还要穿到。 难道是变成陶俑的时候把七情六欲都给磨没了?我是懒得问了,让他把刀放下,进去洗个澡,顺便教了教他怎么用水龙头。 夏油杰只教了广平用热水,忘了教他用那些瓶瓶罐罐,所以五分钟以后他就出来了。 夏油杰一看不行,认命的把他拎进去,挤了洗发水抹在他的满头白发上,这点上来看他和五条悟的发色是一样的,只是广平的更加柔顺。而且性格温顺几乎不讲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来到地上换了现代的衣服气质也变得平和了许多。 “广平,我不相信你没意识到,我不是你的母亲,我是男人。”夏油杰柔声和他讲道理,他直觉广平既然是个古代贵族恐怕就不能容忍欺骗。 于是着重强调了自己是个男人这点,还拉着他的手准备放到自己胸前让他确认一下。 谁知道广平听他说完,眼神半点波动都没有,只是直接跪在地上说道:“儿臣哪里做的不好,请母亲大人责罚。” 第五十八章 你我的联系 夏油杰不是没被跪过,他前世是盘星教教主兼职特级诅咒师不到二十岁,高专毕业,在冷漠的现代社会里开始为了大义打拼,除了受人指摘,还容易缺钱,因此经常需要使用一些丧心病狂的手段筹措资金。 夏油本人无所顾虑,对待低等生物淡然自若,微笑如同三月春风,可杀猪盘做的风生水起,从各路英雄好汉、时代骄子身上疯狂榨取油水,用完就杀,十分简便快捷。 不出一个月立足了威信的他在正厅接受核心人员们的朝拜,当时全身心俯首下跪憧憬于他的人不在少数,可都是忠诚于自己的欲望,从来没人像广平一样,好像臣服就是与生俱来的使命,是不存在第二种选项的人生。 可现在当教主的是姿月美波,左右虽然都是自己,可他现在不过一介学生,实在无法承受和自己年龄相仿实力还如此强大之人的屈服。 夏油杰想让广平不要动不动给自己下跪,认真的说道“我现在跟你跟你说,你不许再给我下跪,也不许给任何人下跪,以你的身份恐怕能让你跪下的人本来就很少,现在就更没有了。还有,你的刀除非在非常时刻才能出鞘,不能随意处置其他人的生命,还有就是,不许叫我‘母亲大人’我是个男人,不信我可以脱衣服给你看,听明白了吗?” 一听我要脱衣服,广平脸色大变,连忙退出老远和他说话。 “儿臣不敢忤逆母亲,也不敢冒犯母亲。” 夏油杰无奈的说道:“我叫夏油杰,你叫我夏油就行。” “这是母亲现在的称呼么?”广平自然的接话道。 ‘现在的称呼’,夏油杰有些发愣,按照广平的说法,那么这个‘母亲’之前还有其他的称呼,并不局限于男女?所以广平才相信自己这个男人也有可能是母亲。 夏油杰感到事情并不简单,正在这时林艺州打来电话通知两个人可以去用餐了,于是夏油杰暂时放弃了继续思考这件事情,高专上层既然直到这个墓地里面有咒具存在,那么肯定也具有相当的调查资料,关于广平的身份,如果上层一开始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那么就是让自己乖乖干活的意思。 现在咒术界的微妙平衡是由天元大人和御三家构筑,他们在平安时代那个咒术师鼎盛时代结束之后,相继进入了低迷期,很多大家族的孩子甚至都没有继承术式只能作为外家普通人过上一辈子,不可谓不艰难。 现在的御三家各位重视术式的继承,就连加贺家现任继承人加茂宪纪都是家主侧室生的孩子,因为正室未能诞下继承了术式的男孩,对外宣称是嫡子。母亲因是侧室而不受重视。五条家相对更加重视咒力,本来继承家族无下限术式就没什么用处,毕竟不是谁都能有命继承‘六眼’所以在五条悟降生之前,五条家积极入世,在商圈做的风生水起,据说不光是房地产业就连娱乐业和重工业也有所涉及,数不清的产业给家族带来数不清的财富,这也是五条悟嚣张性格的来源之一。相比五条家没有‘六眼’就无法使用的无下限术式,禅院家的术式可在三家之内称为最强,‘十种影法术’,是以影子为媒介,用手制作不同的手影召唤出对应的式神的术式,理论上来讲,咒力量越大,能同时召唤出来的式神越多,第一种伏黑惠现在就拥有的两只玉犬,一白一黑,这两只玉犬只能算一种,它俩的作用是侦查警戒还有搜取情报。由此可见禅院家的下任家主非伏黑惠莫属,而且禅院家相对封建,据说没继承术式的孩子会在家族中没有生存资源而变得非常艰苦。 现在既然是有五条悟的五条家堪称咒术界最强的话,那么天元大人不可能不会有所动作。 事实上天元大人的心思几乎是无处不在,首先实在禅院甚尔攻入结界的时候无所作为,任由五条悟和夏油杰遭遇人身危机,这可能是一种考验,但也有可能是对她没有损失的选项,如果赢了,两个人活下来会更好的为她效力,如果没能活下来,那么咒术界再次由她稳稳掌控。 而且天元对结界术有着深厚的造诣,可以利用结界术来获取各种情报,因而被咒术界誉为全知的术师。相传天元是一位人类术士,拥有不死术式,可以通过与星浆体同化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似乎非常符合广平所说的‘母亲大人’的特质,因为天元大人可以是任何人,曾经广平的母亲很有可能是星浆体,或者情况更复杂一些,广平是个有年代感的古人,所以他的母亲,是不是就是天元本人呢? 带着这份疑虑夏油杰连晚饭都没吃上几口,看着林艺州担心的面容他才宽慰到是最近见血了,有些反胃,本来只是随意一说,没想到林艺州以为夏油杰是在说自己办事不利,立刻奉上郑重的道歉,夏油杰却连连摆手说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 “是高专给的任务太急了,你是为了我的安全才迅速召集专业人员的,其实我如果没有他们也很难进去墓室,所以也不用自责,你的安排很有效果,再说我是特级,一般人还是无法对我造成威胁的。 夏油杰好说歹说是把林艺州哄住了,现在只想快点躺在床上睡觉。 可在躺在床上的时候,四周所有事物的色彩,很快就变得混沌而沉重,在空气中不堪重负地化开了,天地都被染得红黑。 他面前站着衣着华美的美艳女子,四肢还是人类的四肢,唯有一张脸血肉模糊,五官皆扭曲至不堪入目,却仍诡异又自如地动着,一张嘴以最完美的弧度笑着,却是从脸部中间生生斯开的一道口子,颤着淌下血与唾液。 他面前的那嘴一张一合道:“姐姐大人?” 夏油杰面色惨白,心神震颤,身体因惊骇而动弹不得。 那张长着糜烂血肉的脸凑过来,继续说道:“姐姐大人。” 第五十九章 动情的飞雪 ——,风铃声响起。 射进回廊的西照阳光终于变弱了,窗外已隐约模糊了起来。原来睡在那里的猫不知何时已不见了。 夏油杰知道自己在做梦,还被感到自己遭受被全世界遗弃似的、一种压倒性的不安感所席卷。不,与其说恐怖,不如说是寂寞和空虚。 曾经他身为无上限的咒灵操术使用者跟随夜蛾正道贴身的学习过。 “像这种妖怪们一定是基于什么理由,所以,才以这种形式留了下来。就像你说的,如果采信令人脍炙人口的传说,那么,没有比妖怪这些家伙能让人传说得更久的了。可是,包括你在内,现代人的常识,无论如何都无法和这些异形们一致。即使看了纪录,虽然知道内容,却不懂含意。”夏油杰跟着夜蛾正道祓除有着久远传说的特级假象咒灵‘玉藻前’,这是他祓除的第一个特级,所以和夜蛾正道才有了这番对话。 原来都是人,怨恨的对象也是个人。现代的人的痛苦,像死于医疗失误的普通患者,伴随枕边抽抽搭搭地哭泣,只不过变成如此的无趣而已。 “嗯,从前,女人生产的确攸关生死。而且,那时候也不能恨谁,也许有遗憾,不过那和怨嗔毕竟不同。”夜蛾正道思索片刻回答道。 在晚上夏油杰在夜蛾正道的监督下独自祓除了咒灵,在完胜回程的时候还继续和夜蛾的谈话。 “可是,为什么姑获鸟会和产女混在一起呢?抢夺孩子和怀着孩子不生,是相反的呢。” 好不容易理清姑获鸟传说的夏油杰拧开车上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喝进去了半瓶,“产女怀了孩子后,做什么呢?” “什么也不做。孩子在肚子里愈来愈重或者生了病什么的,这是为了增加怪异性所写的编后记吧。也有被赋予怪力再与豪杰故事结合,情节只不过为了测试读者的胆量而已。所以,现在的咒灵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生产死去之女人,由于怨念,变成此物。其形自腰以下染血,其声欧巴雷、欧巴雷地鸣叫。怎样?比看画还恐怖吧。”夜蛾正道的脸在接连不断的车灯反射中变得模糊不清,渐渐的,夏油杰的意识又进入了更深层次的昏迷。 这次他在五条宅五条悟的卧室里面,不知道怎么睡着的,很有可能使悟又去跟父母打招呼把自己单独留在卧室里面,结果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完全没注意到房间里,不知何时点亮的,灯亮着。 他觉得很口渴,想自己倒茶喝。 结果悟的书桌上竟然摊开了一本画卷,夏油杰凑上去瞧。 书中的图描绘着下半身看起来像被血染得鲜红的半裸女人,抱着也像是被血染红的婴儿。四周是荒野,倾盆大雨。 女人单手遮在额头前,另一只手并不像很紧要似地抱着婴儿,仿佛正要渡到这一边来似的。女人的表情阴郁。但不是劳苦、伤心、愤恨。是一种困惑的表情。 如果是愤恨的表情,那是很恐怖的。可是,与其说愤恨,不如说是困惑。是不吉利的。 图画上写着“姑获鸟”。 夏油杰在梦境中慢慢回忆起拥有‘玉藻前’的事情,当时他不是特级,而是三级咒术师,所以很多调查取证都是自己来做,甚至咒灵评级也都是凭着自己的直觉。 接触到产女流产之后产生的咒灵之后,夏油杰非常敏锐的通知了夜蛾正道,另一方面为了付出这个咒灵做出必要的准备,其中一方面就是搜集情报。 只是自己这个外来户打听这些的确像是无奈鄙俗的证据薄弱的谣传。说是中伤也不为过。所以过程显得异常艰难,亏得夏油杰有着较强的沟通能力,很快和当地人建立了基本信任,过了一周之后才慢慢有人对他的‘谣言’作出回应。 “那个被说得这么严重的可怜的妇人,到底是哪里的谁呀?” 村民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 “如你推测的,就是那个想看名医也无法去看的妇人。怎么说呢?那个妇人的娘家是妇产科医院哩,而且还是江户时代延续到现在的老医院。” “喂,江户时代可没什么妇产科医院,说老医院也很怪。”另一个村民搭腔到,把锄头立在下面准备畅谈。 “不,在江户时代,家系好像是四国诸侯的医生、所谓御医的家伙。明治维新的时候,紧随着诸侯来到东京,趁火打劫、混人耳目地建了大医院,所以说是老医院。在昭和初期,曾有内科、外科什么的,业务十分鼎盛。在中日战争前后,不知为什么景气转坏,现在只剩妇产科了。” 夏油杰推测可能不是什么名医,由于处在混杂了施展咒术看病的时代,所以医术也没怎么进步吧,这么想着的夏油杰错过了乡亲们的闲聊,最后听到的那句是:“就像你说的,医学日新月异,其实只要雇用高明的医生就好了,可是好像也没这么做。而且因为家系是御医,又不能断了香火,所以终于接纳了大学毕业的招赘养子。” “失踪的就是这个家伙?” “对。加上女儿催患原因不明的病,孩子生不下来,引起奇怪的谣言。由于是很有权威的老医院,又不能带着女儿去给其他医院看,事关信用问题。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呢。 “虽然因为刚才所谈的访停止了,可是,事实上,我从其他管道还听到了怪异的话题。” 晚上夏油杰和夜蛾正道汇报情报:“在那个发生失踪事件的医院里,还传出其他的谣言。在失踪事件稍早以前,好像经常发生婴儿不见了的事件呢。医院方面当然否认,好像都推说死产流产什么的,不,什么听见婴儿啼哭声啦、知道秘密的护士不见了啦,恶劣的传言不绝于耳,一时之间,好像警察也出面调查了。就在那时,发生了年轻医生失踪的事件。事实上,这件事医院也还没提出失踪通报呢。” 第六十章 你究竟是谁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夏油杰裹在被子中,困极了,阖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觉得窗外的风吵,一会儿觉得白雪反射的月光刺眼。 可是再凝神一看那里是什么月光,是广平银白色的长发在月光中泛出冷的光泽,夏油杰不情愿地磨蹭了许久,终于从被窝中起来,奇怪的是他身上仍然聚集不起一丝的热气,手脚冰凉。 “这么晚了怎么不休息。” “回母亲大人,广平不需要休息,所以在这里守护母亲大人。”广平谦恭的低头回道。 他可能真的不知道这么晚持刀守在一个人的床前是非常渗人的事情。 “你不觉得累么,躺在床上吧。”夏油杰用手支着头看着广平说道。 “遵命。”广平说道,去了夏油杰旁边的床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你在想什么?”有心探究广平的夏油杰问道。 “在想母亲大人。”广平躺在床上的身姿非常安稳,该说真不愧是贵族么。 “我们今天才见面。” “对广平来说并不是,无论母亲大人的颜姿化作何形,广平都能认出。” “匣子里面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么?” “不知,是母亲大人交给我让我保管的,而且嘱咐过里面的东西不可擅动。” 还真是个听话的孩子,夏油杰如此想到,可又对匣子里面的东西充满了好奇。 “你一点都不知道里面是做什么用的么?”可能是觉得广平对自己过于千依百顺,所以让夏油杰无所顾忌的继续发问道。 他忘记了最开始他还想着伪装一下广平的母亲这件事情,全身心回归了夏油杰这个身份。 “儿臣知道里面的东西会导致儿臣的沉眠,可其余的儿臣并不清楚,而且这次母亲大人苏醒的时间也非常缓慢,不知道和匣子里的东西有没有关系。” 夏油杰听完之后不禁后背发凉,要是广平发现自己这个‘母亲大人’迟迟未能原形毕露,那么自己这个冒牌货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刀下鬼,还是尽快回到高专商量对策为好。 面对这个不人不鬼的广平自己的实力还真有些不托底。 “先睡吧广平。”夏油杰结束了对话,对面广平也马上闭上了眼睛,好像本身已经累极只是在强撑着回答夏油杰的话而已。 广平闭上双眼,意识也慢慢回到了过去的平安京。 本来,这是一个常见的套路言情故事:美丽的双胞胎姐妹,姐姐常年卧病在床,过着灰暗阴沉的生活,嫉妒着阳光活泼的妹妹,不单嫉妒她的健康美丽,还嫉恨她过着精彩的人生。然而事态发展截然相反,姐姐被村上天皇看中入宫成为了宠妃,根据家仆所说,姐姐的容颜确实对男人们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可就算是入宫成为宠妃也并不是独宠,姐姐很快就成了众多妃子中较为平淡的一个,加上身体病弱总是惹得宫人不快,渐渐被侍女怠慢,在深宫中的日子愈发艰难。 村上天皇的子嗣稀薄,现在为止已经有了六位公主,朝野上的头号大事就是谁能率先诞下继承人,姐姐也非常争气,竟然怀上了皇子,一时间风头无量盖过后宫众多佳丽成为第一宠妃,家族地位水涨船高的同时,她想要妹妹进宫陪伴自己,天皇答应的当天晚上,妹妹进宫看到了姐姐。 姐姐已经和当初模样大不相同,华服和珠玉点缀之下衬着靡艳的面容让妹妹知道,姐姐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了,对比之下自己的青涩完全没有可比性。 浓墨重彩的姐姐,寡淡无味的妹妹。 觉得痛苦的妹妹晚上独自来到深宫处赏樱,竟然遇到吟诗的村上天皇。 妹妹心念一动,竟然吟出天皇流传到民间的诗词。 蔷薇开处处, 想似当年故乡路。 春已归去, 樱花梭巡而开迟。 狐狸变作公子身 灯夜乐游春 天皇非常欣赏这名有才气的女子,问起对方是谁,妹妹便说是来照顾姐姐的,假意不识得天皇,只与对方探讨诗词俳句,更引天皇为自身知己。 天皇久居深宫,虽然平日听惯了对自己的溢美之词,可宫外的女子初见便吟诵自己的诗词,岂不是在民间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于是心下大悦更愿意和妹妹接触。 最后妹妹也解除了与其他大名的婚约,被天皇接到宫里成为妃子。而两姐妹的恩怨远不止于此,妹妹似乎嫉恨着姐姐,恨她勾引自己的丈夫,骂她狐狸精。 妹妹真的喜欢上了天皇,对他索求独一无二的宠爱,可是天皇对妃子的爱如同露水,导致妹妹无差别的痛恨其它妃子,如此招摇的作风自然惹人不快,很快妹妹就树敌无数,再一次陷害中被拔掉了所有指甲,最后怨愤而死。 结果真的是陷害么?明明是妹妹自己爱惨了天皇,所以笃信邪恶的阴阳术,想要以此让天皇的心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最后姐姐生下孩子后,另一个宠妃祐姬妒火中烧,竟然在姐姐生下孩子后,将人囚禁,夺走她的孩儿。最残忍的是,祐姬还让人将姐姐妃的孩子杀掉,当着她的面喂给狗吃。 目睹如此画面,姐姐精神大受打击,并因此疯掉。 三年后,姐姐走到生命的尽头,临死之前想到自己的仇人,满带恨意用血写下诅咒。 姐姐去世之后,祐姬生下了自己的儿子——广平亲王。 虽然生下儿子,但是却早死。 据说祐姬去世的时候,曾有人看见身穿红衣的女子,在宫殿周围徘徊。 而她唯一的孩儿,也患上精神病,此后疯疯癫癫的。 村上天皇去世后,广平亲王继位,也就是冷泉天皇。 虽然继位为皇,但是疯癫的他却成为藤原家的傀儡,任人摆弄,并且几乎被废,当了两年天皇就下台了。 当初害死姐姐的祐姬,早死。 而她一心盼来的儿子,也是个精神病,当初的血咒竟然成真。 可是谁都不知道,那个村上天皇在姐姐有孩子的时候,就暗暗做下决定,要将长子的名字叫做广平,所以姐姐的孩子一开始就叫做广平,后来因为姐姐的怨念,广平又变为祐姬的儿子折磨她。 而这仇恨的螺旋还没有结束,广平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大人是一个痴恋深重的女人,把自己的灵魂牢牢的捏在手里,在他无数次转世中,有时候他去中国学习唐朝文化,有的时候是武士游走吉原,有时候是商人广泛通商。 广平有的时候也会对心思单纯的美丽女孩有着好感,但是这种感觉马上就会被自己的母亲剧烈而丑陋的破坏掉。 母亲大人强行与他接吻,从哪一刻开始,某一种神秘感就消失了。 第六十一章 硝子的愁绪 过了几天之后,夏油杰总算是回到了高专,他立马找到夜蛾正道汇报工作,详细说明了广平的事情,没想到夜蛾正道让夏油杰将匣子留了下来,同时让广平留下来。 夏油杰很担心的对广平交代了几句,不是他信不过夜蛾正道的能力,就广平那两下子,他怕夜蛾被攮死,高层还得怪罪自己,说不定关个禁闭之类的。 而夜蛾正道很显然也看出了他这份心思,于是让他快滚。 来到楼下夏油杰做了简单的伸展动作,然后默默的摸了摸自己颈间佩戴的八尺琼勾玉,现在正源源不断的供给自己咒力,所以自己的精神头才没有像之前那么虚弱,但繁忙的夏季已经过去了,现在入秋很多咒灵都不会在大范围的出现,而他也多出了些功夫调幅自己那三个会说话的咒灵。 不远处家入硝子双手插进白大褂两边的口袋里,她的身影被笼罩在婆娑的树影中,面容在日光下,就像被曝晒过的胶卷有些失真:“你这次回来的很慢啊?” 隐去了辅助监督的失职,夏油杰只说给硝子带了很多特产,过段时间才能邮寄回来。 “你知道么,天内理子决定成为咒术师了,可能过段时间就要过来上学,咱们三个人也很快面临毕业,你想好之后做什么了么?”家入硝子认真的发问,好像指望夏油杰真的能给出不同的答案出来。 “会继续当咒术师,毕竟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特长。”夏油杰不出所料的回答没能在硝子哪里得到任何反响。 她淡淡的回答了句:“是么。” “那硝子呢,准备做什么,听说你最近在考医生执照,还顺利么?” 家入硝子随手扔掉烟头烦躁的笑着说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在高专安装了监控。” “不顺利?”走到硝子身边的夏油杰伸手挡住从树间落下的光斑,语气轻松了一些。 “要考急救和心理,两个都是一塌糊涂,谁知道普通人做急救竟然有那么多注意事项。” “明明你出手的话一下子就好了?” 家入硝子瞥了他一眼,锤了下夏油杰的手臂说道:“我也不是随便一下你们就好了,和你们一样,也需要谨慎的计算。” “我知道,就像是一场真正的手术,但是你操纵的术式更为精密一些,只是看着像是一下就好了。”夏油杰善解人意的补充道。 “到现在为止我也经历过相当多的试验和练习,总是被人说反转术式有多么稀有,现在看来也是术式的一种,相反要在一定程度上顺利使用,还得伴随非常高的成本。”硝子歪头倒在夏油杰的肩膀上,就像他们三人组经常在一起休息,左肩归硝子,右肩归五条悟。 “你失误了?怎样的。”夏油杰抬手放到硝子的头上拍了拍,敏感的察觉到她低落的心情。 “七海啦,七海,不小心把他的内脏翻出来了,虽然马上又弄回去了,但是你没看见七海的眼神,好像再也不敢相信我了,估计以后他要是不当咒术师肯定也是因为我,当时就弄错了那一道咒力。”硝子叹了口气说道,她这几天一直烦躁不已,虽然七海表示自己的伤势不要紧,可是反过来被自己的病人安慰给了她非常大的挫败感,明明从小就接受相关教育,可还是忍不住怀疑,人命在自己的手里是否太过沉重了。 “或许是因为你很看重七海和我们吧,越不想让我们出事,所以才会弄错,不过我是觉得这种事情就是某种熟练度的问题,别总把事情压在自己身上,如果真的救不回来也不是你的错,上次阿尔弗雷德的事件,你连自己都没有救回来。”夏油杰半是安慰半是挖苦的说道。 “你那个叫做真人的咒灵也会反转术式不是么,看起来运用的比我强多了,你以后也能用反转术式治疗其它人么?”硝子看起来好像心情好了一些,问起夏油杰的咒灵,听说是他将自己救了回来。 “他本身就是咒灵的首领,由人类对人类的憎恶、恐惧中诞生的诅咒。更为深重的,是他对咒术运用的方向,他能将人变成咒灵。”夏油杰解释道,其实她内心清楚真人三人组的强大,也知道如果不是阿尔弗雷德的计划有误,他们三人组很有可能会搅动咒术界造成巨大的混乱。 毕竟一级咒术师在他们眼里恐怕也构不成威胁,至少要有两个到三个一级咒术师才行,自己是因为仰仗自身的几个咒具,尤其是面对真人哪里,他在恰到好处的时候解除了‘死亡循环’的结界,在真人想离开的时候发动了置行堀,置行堀的能力恰好就是将从你眼前离开的人溺死,甚至有想离开的想法都不可以。 真人就这么被喉咙处冒出的水弄得窒息而死。 从那时候开始夏油杰也清楚,咒具的力量是不可逆转的,假如自己在当时对着阿尔弗雷德发动不落叶之烤树恐怕他现在已经渣都不剩了。 该说不说阿尔弗雷德确实敏锐,自己有了不落叶之烤树后他确实没有对自己再说一次谎言,但不落叶之烤树还有一个特点,如果心中隐瞒之事被戳穿,也能发动咒杀。 “想成为特级咒术师的话会赚很多吧。”硝子惆怅的说道。 她倒是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毕竟家族底子也在那里,可如果要自己在东京买房,自己还得攒很久才够,对比土豪五条悟简直就是社畜的卑微人生。 “我觉得宿舍很好,我非常喜欢。” “啊,我知道我知道,因为你讨厌吵闹嘛,所以你是怎么受得了五条悟的。” “悟他是很好的人,因为是他所以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话说回来,悟呢,他出任务了么?”夏油杰疑惑的问道,但也知道如果五条悟在学校里现在可不会这么清静。 “他带着你的‘孩子’回家了。”家入硝子似笑非笑的对夏油杰说道。 “什么叫我的‘孩子’。”夏油杰无奈的说道,他承认自己或许弄出了个巨大的麻烦,可绝不是坏事,他会成为悟的灾备系统。 “你现在该不会想说自己根本没想要过‘这个孩子’吧,怎么说也算是你和五条家的结合产物,我还是很看好的。”硝子对这个设想感到有趣,她清楚自己的两个同期都是钢铁直男,但是偶尔在一起相处擦出这种火花不磕才奇怪。 第六十二章 仇恨的螺旋 夜蛾正道看着眼前的广平,似是无声的叹了口气,他缓缓下跪行礼道。 “参见广平亲王。” “别讲究虚礼了,快起来吧,别被母亲大人看见。”广平依旧是那副冷酷的模样,可能是短暂的贵为天皇,他眉宇间的贵气显得整个人非常不近人情。 听到这里夜蛾正道又叹了口气说道:“殿下,那个人是我的学生夏油杰,并不是您的母亲,您的母亲还在薨星宫,叫做天元大人。” “您保存的那个匣子需要由您亲自交给天元大人,我现在带您去薨星宫吧。” 夜蛾正道在广平抬手的手势中站了起来,不禁在心中对天元大人这谋划了千年的计划产生敬佩,只要有广平亲王亲自保管的‘雨水’,他们就能用‘灯无荞麦’回到任何一个时代。甚至还得打破时空的藩篱去往平行世界。 夜蛾正道曾经怀疑天元大人有对外扩张的意思,但是天元大人却称完全不是如此,因为现在他们掌握了这项可能性,就难保其它时空的人不会掌握,为了应对潜在的危机,他们必须做好预警。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在说我认错‘母亲大人’了?” 广平显得不约,持刀的左手拇指微推露出‘噌’的微鸣。 “是母亲大人让我将匣子交给你,我姑且照做了,但是再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就把你的头砍下来。”空气中升腾的杀气异常凌冽,夜蛾正道顿时心中有了判断,这恐怕是个不输给五条悟的大麻烦。 “属下遵命。”为了暂时活命夜蛾正道也只能屈服,这个广平真的如夏油杰所说,是个不懂得变通的人,虽然没有看上去那么古板,但实际上长年累月固化下来的特质反倒让他对一些事情分外无法容忍。 “那属下安排您和我的学生夏油杰一样住在宿舍里怎么样?然后伪装成您也是来这里上学的学生。” “可。”广平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而且,现在在这里上学的都是咒术师,您的话刚刚入学,是三级咒术师,我会让夏油杰带着您的。” 广平没有纠正夜蛾正道对夏油杰的称呼,在他看来母亲是迟早会君临整个国家的存在,自己要做的只是和往常一样等待就可以。 刚刚结束对话的两个人马上就被闯入的夏油杰吓了一跳。 “你不会敲门的么!”夜蛾正道被吓得一突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勾起了他无限的愤怒。 “阿拉,抱歉啊夜蛾校长,就是不知道你和广平谈的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夜蛾正道怒吼着准备像往常一样对夏油杰脑袋上来一下,却被一道银光抵住了喉咙。 广平不知何时已经拔刀出鞘,银亮的光华照出夜蛾略带惊讶的脸庞上。 “快住手广平,不许对夜蛾校长不敬!”夏油杰也有些被吓到,连忙冲上去把刀刃拿开。 广平则是将刀收入鞘中,从善如流的鞠躬道歉:“抱歉,是我失礼了,请原谅我。” 夜蛾正道哪敢不原谅天皇,连忙摆手表示没事。同时也明白广平决不能离开夏油杰,否则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毕竟他基本没有判断力,只是以夏油杰为中心。 “我听说悟已经回家一周了还没回来。”夏油杰有些担心的问道,毕竟是他让悟把‘孩子’带回五条家的,虽然以悟的地位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而且也是个巨大的好消息,但是回来没能第一时间收到五条悟的消息内心还是有些忐忑。 “确实,就连任务也是五条家派其他人去完成的,拜他们所赐,最近任务书倒是没有拖欠过了。” “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当他是谁,谁敢对他怎么样他能吧整个东京翻过来,估计又是在家里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而且这次还带了那么大一个事情回家,耽误些时间也很正常。” “我知道........好的,我会再耐心等等的。” “还有就是.......”夜蛾正道看着广平,咳嗽了一声。 “广平亲、咳咳、广平最近就交给你带了,现在是三级咒术师,你作为前辈好好教教他。” “您在开什么玩笑。”夏油杰难以置信的说道,这个危险分子夜蛾正道竟然要放在自己身边,那以后自己还怎么用姿月美波的身份活动,别说这个了,就连他睡觉广平都会站在自己的床头看着,这谁能受得了。 可是夜蛾正道完全无视他惊异的眼神,直接说道。 “就这么定了,放心我会给你涨工资的。” 这下夏油杰也没了脾气,在他看来这就是夜蛾下定决心的信号,估计是商量也没有用处了。 “您还记得祓除‘玉藻前’的事情么,夜蛾老师。” “我记得,毕竟也是特级咒灵嘛。” “是从一个传说开始,一个关于姑获鸟的传说,妇产医院里那个怀孕二十个月却依旧没有任何生产预兆的那个传说。一个家族的兴起伴随着一起隐藏在多年前的凶杀案,一个远行的医者被毒杀在异乡,临死之前念起了古老的咒语,因为被蛙毒杀死,于是他的诅咒里,这个家族世世代代的男婴都将长着一个青蛙一样的脸。没有人知道这样的诅咒传承了多久,没有人知道他的诅咒又是否灵验。” “怎么忽然想起了这个?”夜蛾正道询问道,夏油杰不是个横生事端的人,不、这么说也不准确,相反他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只要认定了就会做到底,所以夜蛾正道对夏油杰忽然问起玉藻前的事情感到非常疑惑。 “遇见广平的那一晚我反复梦见这段往事,所以我推测,这可能和广平的身世有关系。” “母亲大人,您想起来么?”广平在房间的角落里淡淡问道。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想起来,因为我只梦见了我祓除咒灵的细节。”夏油杰说道。 本来,这是一个常见的套路言情故事:美丽的双胞胎姐妹,姐姐常年卧病在床,过着灰暗阴沉的生活,嫉妒着阳光活泼的妹妹,不单嫉妒她的健康美丽,还嫉妒她过着精彩的人生。最后妹妹结婚,姐姐却因病丧失了生育能力,不再是个女人,孤独地苟延残喘,与家人如同陌生人般相处着。 第六十三章 只是感情残留 夏油杰只记得那个传说中,怀孕的女人痛恨自己的女性特征,更愿意失去生育能力,不想恋爱、不想与男人纠缠,不愿意作为女人呢。 根据当时夜蛾正道辅助监督的实力,他们找到了那个传说案件的相关卷宗,第一个是那个女人的主治医师。 “久远寺家族有先天遗传疾病,生出的男孩基本都是无头儿。在当时的社会,生出这种孩子是不祥之兆,会被周围人所鄙弃,整个家族在村子里要背负极大的压力。所以,久远寺家每个母亲,都承担一个善后的角色:将女儿生下的男孩用石头砸死。” “母亲砸死女儿生下的男婴,这成了久远寺家族的规矩。” 女人产下无头儿后,被母亲用石头砸死。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死,女人大哭大闹,父母不得不把她绑在床上,并把砸死的无头婴儿尸体放在她眼前,解释母亲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之后卷轴中写下了当时受理案件的女警官的疑问。 1、久远寺良子(怀孕女人)在主治医师的葬礼上说希望烧得一干二净,是不是希望将她与医生之间的事烧得一干二净呢? 2、与第二个主治医师之间,久远寺良子出现病情恶化,伴随着不断呕吐,食欲不振等反应,当时是不是怀孕过? 3、十六岁时妹妹久远寺秋子曾被不良少年纠缠追求并登门提婚,但这似乎是姐姐害的——拥有相似长相的姐姐吸引了这个少年,应该是假借了妹妹的名义,少年误以为是妹妹才纠缠; 她当时昏倒病情恶化,大家都口风很紧。 4、是不是怀孕流产了?姐姐甚至想过就此死去。面对战争,甚至希望战火将一切都烧得一干二净。 5、妹夫爱上了姐姐,给了姐姐一封情书,姐姐破坏了他们的感情。妹妹骂姐姐是:迷惑男人的妖女,淫妇,狐狸精; 6、内藤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在诱惑男人。 后面是女警官手写的记录。 战后第二年,母亲将实习医师内藤带进家里,这个男人似乎与母亲和妹妹同时保持着不正当关系,还觊觎着病弱的姐姐;姐姐妹妹间关系崩坏,姐姐遗忘不好的记忆,妹妹恨姐姐抢夺自己的丈夫; 父亲这一角色只存在但不出现,任由内藤在家中生活八年;一家人对姐姐的冷漠与无视...... 这样混乱的家庭关系持续了八年之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根据事件发生的时间推测,当年姐姐收到了妹妹男朋友的一封情书,她应该很开心得意,所以照片上她是笑着的,妹妹皱着眉头,从此与妹妹关系破裂。妹夫入赘,是为了姐姐还是妹妹,不得而知,总之妹妹夫妇关系应该是不太和谐,否则不会向内藤抱怨那些骂姐姐的话。 久远寺良子应该是自幼年便被主治医生长期侵犯,才会自暴自弃放飞自我,与男人纠缠,才会有不断呕吐的症状,甚至失去生育能力。也正因如此,她极度厌恶自己成为女人。 ——七岁时虽不能洞悉事实,但感受到了第一个主治医师的居心。他去世时姐姐一点都不悲伤,甚至恨不得他的尸体烧得一干二净; ——第二个主治医师死鱼般浑浊的眼睛,身上陈旧墨水的臭味;每次接受诊察时都不舒服,他的脸靠近便使她作呕,头晕目眩中,他削瘦的脸幻化成两个、三个…(被菅野下药,清醒后会失去相关记忆) ——对内藤身上烟臭与酒臭的下流气味很讨厌,对内藤触碰她额头的行为特别厌恶。当内藤试图侵犯她时,她“瞪向内藤,跟小时候一样”。 夏油杰推测,久远寺良子当年并不懂这些行为意味着什么,但从本能上厌恶这一切,并表现出各种不适应如呕吐,家人们却只以为是生病的症状之一,慢慢地她便不再反抗,只是内在性格渐渐扭曲膨胀,想要替代健康的妹妹而存在,也固执地拒绝成为女人,不想要女性的特质,甚至厌恶男性,反而对妹妹的感情有些复杂。 知道了这些之后夏油杰才在久远寺良子曾经的房间里住了两天,惹得极端厌恶男性的久远寺良子化身为的玉藻前现身,经过夜蛾正道的在旁边的指导,夏油杰成功将其祓除,同事也明白久远寺良子她早已分化出另一个性格截然不同、所谓“淫荡”的、勾引男人的另一边,最后的过度膨胀后破裂消失的便是原本善良理性、渴望家庭温暖、希望与妹妹修复关系的本我消失了,那么另一个完全占据这副身体的,就是另一个良子了。 一方面她继承了久远寺之母对家族诅咒的担忧,于是她不停地夺走医院里的婴儿并且杀死他们,因为她害怕那些婴儿会因为家族的诅咒而长着一个可怕的青蛙之脸;另一方面的童年回忆给了她另外的一种性格,残暴和放荡的因子。 “所以广平,你对这个故事有没有印象。”夏油杰问道,广平从来不对他说谎,所以自己佩戴的不落叶烤树从来没有反应,这时他下意识的摩挲自己的戒指。 置行堀化为了红色手镯,不落叶烤树变成了红色圈戒。 “有一些印象,这应该是母亲大人某一世经历过的事情吧,我推测没有太久,因为在故事中,母亲大人没有使用任何力量,所以我推测,当时的母亲大人还是沉湎于自己的情绪中。” “你推测这是一种感情的残留?” “只可能是这样,母亲大人是非常强大的,所以会从绝望中不断汲取力量,这才是我认识的母亲大人。” “您确实遭遇过许多非人的待遇,这也使您更加注重力量的运用。” 所以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夏油杰很想这么怒吼出来,但是他也清楚广平认死理的性格,现在自己想起了曾经的玉藻前和姑获鸟相关的事情可能真的和广平的来历有关。 他既然经历了这么多的轮回,但是却并不能准确捕捉母亲大人的情况,所以多半也只是被不断的差遣,然后不得以,变得如此强大。 第六十四章姿月美波的事业稳步上升(其一) 约定的会面场所是水月宫附近一家酒店里的茶室。 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举止优雅,利落地将菅田真奈美和祢木利久领到角落的座位。 祢木利久看了看价目单,不禁吓了一跳。 “一杯咖啡竟然一千元!”祢木利久心说现在的市场前景已经变得这么好么? “酒店自然会这么贵,应该可以免费续杯。” “哦,那最少要续上两次。” 祢木利久环顾四周,发现多是些西装革履的企业老板类人物。加藤穿的是惯常的宽松衣服,左脸的伤疤被绷带包住,和他们看上去有天壤之别。 这里外国人也很多。坐在这种地方心里总不踏实。 “为什么偏偏指定这种地方?” “说是有事正好来这附近,还说是平时经常来的店。” “经常来这种一杯咖啡就一千元的店?一个教会头子居然这么有钱?” “不清楚,听说还带两个孩子,丈夫在海外做生意应该手头都有点钱。另外,也许泡沫经济时代的生活比较奢侈,那种习惯还没完全改变。” “怪可疑的,这女人真的有老公么?而且那个老公会支持自己的老婆经营教会。” “我也这样想。可她长得漂亮,应该有人能容忍吧。” “你见过她?” “远远见过一面,就礼节性的点了点头。” 菅田真奈美想到,确实漂亮,可我并不喜欢。看上去挺成熟稳重,有时又显得柔柔弱弱,很难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所以这次她决定雇佣我们这件事情是谁牵线搭桥来着?” 正当祢木利久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咖啡端了上来。感觉香气和颜色都与普通咖啡店的不同,一尝发现确实美味。 “来了。”祢木利久小声说,目光转向大厅。 姿月美波穿着清新简约的白色上衣搭配橙色半身裙。整体配色清新时尚又不失俏皮气质。而且,这种“局部提亮”的搭配方式,不仅能打造出引人注目的高级造型,而且也不用担心整体造型会变得过于耀眼。菅田真奈美不仅暗暗佩服对方的身材,穿什么都这么好看,一点看不出已经有两个孩子的母亲。 姿月美波走路姿势像模特一样优美大方,还散发着坚定的气质。祢木利久又一次想,她真的只是教会经营人吗? 她注意到他们,微笑着走到近前。“让你们久等了,对不起。”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菅田真奈美客气的回答道。 身着黑色长裙的女服务员走了过来。姿月美波点了皇家奶茶。祢木利久发现她没有丝毫犹豫,看来是她在这儿喜欢的饮品。 “单刀直入的说了,你是从什么渠道得知我们两个的信息的。”祢木利久审视姿月美波。 “啊嘞,不是你们两个找到我的么,在咒术师的暗网上。”姿月美波慢慢吹凉皇家奶茶,在公司里菅田真奈美见过很多资优的白领,他们大多都是职场女性,可有些时候也会不经意展现自己女性化的性感的一方面。 可是姿月美波吹凉皇家奶茶的动作是上流女性绝对不会用的一种方式和姿态,过于随性。 “你是说盘星教内有能治好我脸上伤疤的咒术师么?”祢木利久有些低沉的问道。 “嗯。有的,。”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祢木利久的眼睛,那是一双令人身不由己地被吸引进去的眼睛。 祢木利久赶紧伸手端起咖啡。 “那我的问题很好解决,帮我治好伤,需要多少钱你只管开口。”祢木利久想起自己被父亲的情妇泼上硫酸的情形。那时的自己被痛苦淹没,从不敢在镜中看向自己,经过了漫长的时光,自己才终于接受诅咒师的身份,现在他迫切的想解决自己脸上的疤痕,将过去尽数抹去。 可这女子看上去却无所顾忌的说道:“你哪里有钱,还不是要靠非法手段取得,到那个时候还会让灵异对战科盯上,想想都会麻烦死了。” “做生意不就是银货两讫、各取所需,你到底能不能做这桩交易。”祢木利久留意不放过姿月美波表情的任何变化,一边继续说道,“而且你的盘星教本来就是巨大的关注来源,听说你们都是非术士集聚的团体,所以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有待商榷。。” 姿月美波的表情没有变化,更确切地说,脸上像是贴了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 良久,她注视着祢木利久的脸,眨了两下眼睛,仍毫无表情地说:“你觉得我是在骗你?”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不是么,我能感觉出来你是咒术师,可你直接联系到我和真奈美,这种信息差究竟是怎么形成的。”祢木利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和真奈美是直接接到了盘星教的电话,而那边的人对他们的现状显然非常熟悉,这让他感觉非常不妙。 他和真奈美都有些案底在身上,早年觉醒力量的时候也曾肆无忌惮做下很多案子,只不过是运气好,当时是在穷乡僻壤,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盘星教一直致力于互帮互助,这点我相信真奈美已经做过功课了。”姿月美波喝着微凉的奶茶说道。 “但是互帮互助,其实是咒术师之间的互帮互助,我的情报网还是有些全面的,因为教众都是些热心肠,虽然教内也有普通人的存在,但是他们道心坚固,都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姿月美波淡淡笑着说道。 可是祢木利久好像被她这种反映激怒,直接撤掉头上的绷带将被烧伤的皮肤露出,就像被狂风摧残过的废墟,破败不堪,满是疮痍。 一种腐朽、衰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心生畏惧。 “喂!利久!别这样。”真奈美赶紧将祢木利久拉回来。 “对姿月夫人太失礼了。” “啊?”姿月美波眉头紧锁。 “并没什么的,请别动。”姿月美波说道,然后将手轻轻放到了祢木利久的可怕伤疤上。 “受苦很久了吧,不要紧,马上就好。” 真奈美看着姿月美波纤细白皙的手放到那可怖的伤痕上,竟然不一会儿,生出了新的皮肉。 第六十五章姿月美波的事业稳步上升(其二) “原来您竟然是‘反转术式’的拥有者么?”真奈美惊讶的说道,更惊讶于姿月美波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咒术,连忙看向四周。 “安心吧,他们都只忙着自己的事情,我喜欢来这里的原因就是他们什么都不关注。”姿月美波收回手,祢木利久脸上的伤疤得以治愈,显出本来的英俊面容。 “祢木利久先生是因为喜欢真奈美小姐才想要治好自己的脸么?”姿月美波丝毫不觉得自己提了个非常冒犯的话题。 “哈~,您在说什么呢,我和她就是小时候的玩伴而已,她有男朋友的。”祢木利久无语的说道。 “还敢说是青梅竹马,都已经分手半年了你不知道么?我跟你说起过吧。”真奈美略带气恼的端起咖啡喝了起来。 姿月美波知道上一世他们两个就是情侣,这次也就帮他们提前捅破了一下窗户纸。 “你要多少,姿月夫人。”真奈美强行将自己的心情放到正在发生的事情上面。 “我知道这个事情没有市场价格,如果真是植皮医美这套服务下来恐怕也无法和你的能力相比,所以我预备出这之上7倍的价钱你看怎么样。” “不需要这么客气的,同为咒术师互相帮助很正常。”姿月美波一脸淡淡的模样抬手叫了一份甜品,还贴心的询问他们两人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本来应该单独庆祝祢木君的康复的,看样子只能等改天了。”这么说着的姿月美波还是以丝毫不上流的方式吃甜点,与其说是不够女性化,可实际上却透露出一股率直的气息。 “不牢您费心了,还是请您收下钱吧,这样我们也安心一些,毕竟您的术式如此稀有,万一被有歹心的人囚禁利用,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像是工具一样活着了。”真奈美衷心的介意道,她是真的对姿月美波有感激之情。 “就像你现在作为公司的工具一样?” 不喜欢甜食的真奈美露出了苦笑说道:“究竟被您了解到什么程度了呢?真是恐怖。” “为我工作怎么样,两位。”姿月美波开心的说道。 “我可以保证薪水,两位也只要做自己擅长的工作就行了。” “恕我拒绝,像是我们这样的人、” “你们这样的人?” “不,应该说咱们都是在这个社会的规则之外的,我们并不普通,所以很轻易就会招人嫉恨。只能伪装在社会之下生活,我们已经习惯这样了。” “因为本来就很普通吧,所以怎样都无所谓。”姿月美波平静的说道。 “除了五条悟之外的咒术师,几乎全员都是不值一提的,所以也无所谓什么特殊性了,反正究其一生也只能接受自己的普通,所以就来为我工作嘛,好歹也有志同道合的同伴。” “你说什、”真奈美有些语塞,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而且真奈美你之所以能过上现在的生活也都是用学校学习的知识加上高超的话术手段才能被委以重任,担当跨国公司的财务总监么?” “并不是因为你的咒术吧,毕竟你的咒术只能是让自己无法被追踪而已。如果以咒术师来看的话,你非常弱小,但是在社会上,你确实非常强大。” 一番话说完真奈美的内心仿佛开始了一场地震,从来没人如此否认她,也没人如此认同她,现代都会每个人都朝钱看,利久的脸注定让他在普通人的社会无法拥有一份正经工作,只有自己在虚无的现代社会打拼这种事情让她觉得疲惫,现在利久就在自己身边,他恢复了容貌,所以。 “那我们来谈谈薪资待遇吧。” “利久会比你高一些,毕竟有的时候需要他去执行一些有风险的任务,没意见吧,毕竟这才是适合他的工作。” 姿月美波站起身来说道:“如果同意的话可以直接去找樱田通子做入职,她是盘星教最大赞助商,一般的事情我交给她打理,但是最近她有些无心工作,我就让她直接拿钱就好了。” 说完姿月美波在两人的起身下告辞,来到门口真奈美竟然发现了最近红的发紫的超级偶像‘川上富江’开车接走了姿月美波,川上富江可以说是公认的日系经典美男,有一种侵略性的独特魅力,而其气质比起颜值更加吸引人。型男范十足,凌厉、傲气、阴郁,是女人心目中的完美情人。 “那是谁?长得不错。”就连利久都对川上富江分外留意。 觉得他长相虽然不惊艳,但是十分耐看。 “新晋超级偶像川上富江,演戏、唱歌、主持样样精通,并且形象非常正统,可以说是完美偶像。” “要是能要到他的签名就好了。”真奈美有些遗憾地说。 “刚才他接姿月美波走了,要是去工作的话应该有机会要到签名的吧。” “可能吧,不过你不觉得姿月美波的话,有种特别吸引人的特质么,我现在感觉对她非常有好感。” “我也是,可能这就是她的魔力?” 而车上的姿月美波和川上富江在车上闲聊。 “最近工作和学习是不是很忙。”姿月美波似乎非常关心川上富江。 “是啊,课程很满,通告也很满,一点时间都没有。”富江告别了初见时阴郁俊美的形象,整个人显现出侵略性的魅力。 “当初你说要让我成为偶像,我还以为是骗人的,不过有了你的资助,现在确实已经红了起来。”天海富江想到当初姿月美波要求自己交出‘单边的苇’,可他却拒绝交出,最后竟然被一个闯入家中的幽灵将‘单边芦苇’变成的戒指抢走,还说姿月美波会帮助他完成梦想,只不过‘单边芦苇’不是凡人能拥有的力量。 那个黑皮白发宛如剑士的男人离开后,自己隔天就受到了星探的邀约让他进行海选,然后一路对他大开绿灯,最后还是自己实在受不了毫无成长的自己,才用赚到的钱提升学历,学习更多偶像的知识,所以能有现在的自己,姿月美波可谓是功不可没。 而姿月美波作为邪教头子,有时候也会让他做一些正当宣传,毕竟他现在自己就是盘星教的一员,所以也有很多粉丝也想加入,不过盘星教的入会人员,要么有咒力,要么非常有钱,所以门槛还是很高的。 第六十六章 五条悟失踪 回到房间,刚打开灯,电话就响了。 “喂,美波,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伏黑惠的声音。 “啊?是惠君么,今晚要回来么?。”美波有些惊喜的说道,从房间走出来的津美纪同样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嗯好的,我现在准备做一些汉堡肉。好的十分钟之后是么。”电话挂断了,姿月美波开心的和津美纪说他们三个又能在一起吃饭了。 但内心中姿月美波却更像听到伏黑惠关于五条悟最近的情况,自从自己回到京都,五条悟就回家很久了,现在一点音信都没有,无论是手机还是信件。 很快,伏黑惠打开门走了进来。伏黑惠在t恤外套了一件棉布衫,下面是牛仔裤,头发也没好好梳理。 “还好吗?”姿月美波和津美纪把饭菜端上桌,看着身量明显已经高出很多的伏黑惠她心里有些欣慰。 伏黑惠随意回答道“还可以。” “训练怎么样?” “不太正常。”伏黑惠说。本以为她会表情严肃,没想到她眼中反而闪出兴奋的光芒。 “我就知道,五条悟最近肯定是和你在一起对不对?他的训练方式肯定不正常,毕竟他自己就不是正经训练.......” “美波?。”伏黑惠打断了姿月美波的推测。 “我说的不正常,不是指训练过程,而是,这段时间,五条老师没有联系我,无论电话还是地点,都没见到人影。” 姿月美波没出声,伏黑惠说的他也明白,但还是无法释怀。竟然就在这段时间,五条悟失踪了,还是回到了自己家。 “惠君,先吃饭吧。”姿月美波平静地说, 伏黑惠点点头。 “这是什么?蛋糕?”为缓和沉闷的气氛,津美纪发出了欢快的声音,把手伸向桌子上的纸袋, “呀,harmony的泡芙。真少见,美波阿姨,你也买点心?” “不是买的,天海富江的粉丝给的,他直接送我了。” “富江?”津美纪的眼睛亮了一下, “对了,你曾经说过一个叫做富江的教众,那个人就是大明星川上富江么。” “是啦,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居然这么有名。”姿月美波淡淡笑着架起一块汉堡肉放到伏黑惠的碗里,让他多吃一些。 然后伏黑惠一面用力的扒拉米饭进嘴巴里,一边弄出好像根本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汉堡肉的表情猛吃。 “能吃一个吗?”津美纪开心的说道。 “当然可以。” “那我就不客气了。”津美纪说着咬了一口泡芙,用手指擦了一下沾在唇边的奶油,然后看着伏黑惠,“惠君,你有什么要送给我么?” “什么?”伏黑惠没能马上明白她的意思,反应慢了一拍,接着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真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津美纪微微一笑,咬了一大口泡芙。 “真好吃,果然是harmony的泡芙最好。惠君,你也尝尝。”伏黑惠叹了口气说道:“因为快到圣诞节了,如果没有礼物恐怕会很难过吧,我猜。” 津美纪眼中的光越来越亮,从伏黑惠手中抓起那东西——两枚戒指,一大一小,材质是银的,她把大的交给姿月美波的。 “太了不起了!真漂亮!。”津美纪和姿月美波异口同声的说。 美波痴痴地注视着戒指,不久将闪着光的眼睛转向他。 “这不是普通的戒指,这种藤蔓的设计是定做的吧?”姿月美波向伏黑惠问道。 姿月美波将戒指戴在自己的左手中指上面,明亮的钻戒采用了藤蔓缠绕造型设计,内圈呈现交织纹理,质感由内而外,更是添加群镰小钻闪耀至极,她想着正好可以将送行拍子木放到里面去,这样就能随时召唤天草四郎时贞了。 “没错,是华屋定制的,五条老师带我过去定制戒指的。” “肯定很贵,你做了多少个任务。” 伏黑惠摸了摸鼻子说道:“大概5个左右。” “真是的,分明就是欺负小孩子嘛,不需要做危险的事情哦惠君。” “没关系,五条老师会跟着。” “乱讲,指望他正经,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姿月美波笑着说道。 伏黑惠也跟着无奈的笑了出来。 “你好像很了解五条老师,之前你们见过么?” “没有哦,从来没见过。”姿月美波肯定的说道,然后邮寄了一句:“不过只要一见面,肯定就能互相认出来的。” “听起来像是前世的恋人?”津美纪也笑着把戒指戴在中指上。 “这样好开心啊,我们三个在一起,真希望能永远这样。”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姿月美波伸手抹去津美纪嘴边的奶油,温柔的说道。 等津美纪睡着伏黑惠单独来到了姿月美波的房间,发现她果然还是穿着外出的衣服。 “你要出门?” “没错。” “为了五条老师的事情。”伏黑惠叹了口气坐在姿月美波的梳妆台前。 “你肯定知道这有多难。” “这次我会用别的手段,最好是先见见他家的其他人是什么状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虽然没有声张,但是盯着他们的肯定不止我一个。” “五条老师对你来说是什么人,如果这次你也出现意外怎么办?我和你一起去吧。” “惠,我很开心,而且我保证,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叫上你。”姿月美波走到伏黑惠面前摸了摸他的头。 “现在,先好好休息怎么样。” 银座梅园堂 将剩下的红酒分倒入两个杯子,酒瓶正好空了。樱田通子端起酒杯。 “那就最后再干一杯。” 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姿月美波也微笑着端起酒杯。 两只酒杯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樱田通子含着一口红酒,鼻子用力吸了一口气,感觉到红酒和花香的混合气味。 窗边装点着鲜花,窗外正是东京繁华的夜景。这里是位于酒店顶层的法国餐厅。 听说这里的主厨曾在法国多次获得勋章,看来并不是虚假的宣传,今晚的饭菜就足以证明。 “看您的表情,像是终于卸下了重担。”姿月美波微笑着说。 “我无法否认,确实是松了口气。和你这样狡猾的女人打交道,不能有丝毫松懈。” “我狡猾?” “当然。被你那漂亮的容貌吸引,人不知不觉就在对自己不利、对你们有利的合同上签字画押了。” “啊啦,就算是对我的容貌进行称赞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哦,樱田女士。”姿月美波横了她一眼,当然,眼神中并无敌意。 第六十七章 鹤唳华亭月 “我需要一直小心谨慎,以防被你的武器迷惑,才弄得疲惫不堪。正因如此,这样喝到的红酒味道才别具一格。”樱田通子意有所指的说道,她最近敏感的察觉到了教众对于姿月美波不一般的狂热,有些时候还会在散播教义的时候突然引起争风吃醋的事件,但是这些都被姿月美波化解了,仅仅用一句话。 “我才紧张呢,没想到会做成这么大的一笔交易。” “从你口中竟然能说出如此谦虚的话,真让我意外。你轻而易举就做出了让整个世界叹为观止的事情,难道你也会紧张?” “我也是普通人呀。”她把酒杯拿到嘴边。尽管为了吃饭没怎么涂口红,她的嘴唇依然闪着娇艳的色彩。 “我说过多次了。”樱田通子把酒杯放到桌子上, “看到你出现在我病房的那一刻,我以为是死神过来迎接我了,因为我是特别强硬的女人,所以派来了特别温柔美丽和我截然不同的女人来迎接我,就像是对我的某种讽刺,但是你救了我。” “谢谢。”她郑重其事地微微低头道谢。 “更让我吃惊的是你展现的力量,我深知自己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因为这种短暂的相交好像让我也变成了特别的。真是很神奇。”樱田通子喝了口酒继续说道。 “从那一刻开始,我觉得你大概是神?总有一天会指引人们走向正确的方向,现在你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可我总是很疑惑,就像你这种横空出世的女人,究竟有着什么目的。”樱田通子说完忽然感到有些好笑,应该是自己年龄大了,总是喜欢感慨,既然姿月美波愿意给自己健康,那自己也就提供能提供的一切就行了,于是赶紧转换话题。 “今晚情侣真多,是不是因为圣诞节快到了?”樱田通子回头看了看 “平时感觉多是刚结束会谈的企业家。” “樱田女士总是去贵宾席,也许根本注意不到情侣们的存在。” “不。别看我这样,还是很喜欢观察人的,去哪里总爱东张西望。”她微微转了转脖子,随后笑道,“旁边的人会怎样看待我们?” “不清楚。”姿月美波依旧噙着冷淡的笑容,给人温柔却难以接近的印象。 “虽然问女士的年龄很失礼,但估计我和你大约差十五岁,不,可能相差二十岁。”姿月美波扑哧一声笑了。 “不要恭维我了。如果和樱田女士相差二十岁,我不就成了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我今年四十五岁。你从外表看也就是二十四五岁,但从你的老辣表现看,不得不认为你应该积累了更多的人生经验,所以我猜你比我小十五岁。” “您随便猜。” “两个年龄有如此差距的人,在世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呢?说是母女,离得太近,说是姐妹,又相差太远。上司和部下?老师和学生?” “不论是哪种关系,都不会在这种地方喝酒吧,而且只有两个人。” “这么一来,两人的关系就非比寻常了。而且,原配和年轻情妇倒更像一些,也就是所谓的原配对峙。”说到这里,樱田通子隔着肩膀用大拇指向后指了指 “我们可以打赌,这里的人每三个就有一个会这么想。” “不会吧?” “事实如此。人呀,就喜欢胡乱猜疑。” 似乎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姿月美波的表情变得认真了。她一下坐直了身子,正好对着吧台。 “业务合作的签约事项到今天就结束了,但今后因工作关系,我们肯定会多次见面,估计也会像今天这样一起吃饭喝酒。那时,我会向五条家主引荐你。因此,我想跟你说清楚。如果你想接受引荐,希望你能以我的女儿接受,如果你有所顾虑,今后我也不会再提此事,也会注意不让这件事产生任何影响。” 这番话是昨天想好的。以收养为养女为名义之类的话,她原先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的,但如果不坦承自己的目的,事情就不会有进展。这是她一贯的主张。 姿月美波深呼吸了一下,舔了舔嘴唇,扭头看着他。 “太让我吃惊了。” “是吗?你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太吃惊。” “真正惊讶的时候,反而顾不上表情的变化。难道你是为让我惊讶而开的玩笑?如果真是那样,我倒应该反应剧烈些。” “你真是个厉害的女人。”樱田通子把酒杯端到嘴边,苦笑道,“这样轻松地把话题岔开,实际上脑子里在快速盘算,在这种局面下如何回答才最妥当。” 这回轮到姿月美波苦笑了,嘴唇散发出耀眼的光彩。 “说得我像个坏女人似的。” “别误会,我恰恰喜欢你这一点。我至今没有成家,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没有遇到聪明的男人。你的聪明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出类拔萃,而且,聪明的女人厉害。当然,看的角度不同,也可能误解你为坏女人,相信我,我自己也有这种困扰的,被誉为商界的‘女王’之类的,我也是有这方面的虚荣心的。” 姿月美波微微歪了歪头,随后以手托腮望着她。 “是在表扬我吗?或许如果我当真了,你又会蔑视我,认为这才是不折不扣的笨女人。” “打岔的话到此为止,能给我一个答复吗?”樱田通子直视着她的眼睛。 姿月美波把托腮的手抽了回去,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手指上戴着她引以为豪、设计独特的戒指和一个翠绿的镯子。 “您的心情我明白了,真是不胜荣幸。” “不胜荣幸……感觉后面会跟表示转折的词。” “嗯,请允许我在后面接‘但是’。请您也站在我的角度上想想,我没有丝毫思想准备。您的心意我明白了,在这层意义上我能接受,但若让我马上给出答复,就太为难了。” “没有希望吗?” “这种说法与您不相称。”姿月美波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说实话,我有些不知所措。现在听了樱田女士您的想法,绝不会影响以后和您见面。但如果每次见面都要我作出答复,那就另当别论了。”樱田通子轻声笑了。 第六十八章 暗流涌动 “这么说,要在一段时间内持保留态度?” “嗯,您这样理解也可以。” “太好了,还有一点希望。”樱田通子再次端起鸡尾酒,“那我先一个人举杯庆祝吧。” “不过,五条家主居然和您有着深度的合作关系,真是太好了。” “你为何会忽然执着于和五条家主见面,我听说他们很快要让年轻的继承人继任家主了,和年轻人的话你们会更有话聊吧?” “听说是一名问题儿童,而且也不是年龄相仿,我都已经27了,那位继承人恐怕还未成年。”姿月美波笑着摇了摇头 “再来杯鸡尾酒。”樱田通子对服务生说,随后冲姿月美波微笑道,“说实话,现在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工作。为实现梦想,我有很多要考虑,或者说必须考虑的事情。” “比如?” “继承人啊,虽然仰赖着你恢复了健康,但也实实在在的看透了很多真相,对于任何事情不是只想着眼下过活的。我相信你可以找到除我之外的赞助者,说实话我很嫉妒。”樱田通子靠在椅子上说道。 “我也想成为对于一个人来说独一无二的存在,但我这个人,从小就不受家里人待见,专心磨练自己的赚钱能力,以为有了钱才有自由,但是却忘记了掌握自己生命的从来不是自己,更是更多的外界因素。” “但如果按你的说法,你已经向我展示了更加精彩的样品。” “什么?”樱田通子眨眨眼睛。 “你自己。”她拿起酒杯,伸到她面前。姿月美波露出洁白的牙齿,呷了一口鸡尾酒。 “请记得安排我们的会面,咱们的关系你可以随意做主,我全面配合。” 姿月美波说完后站起身来离开,想要拿过账单的手被樱田通子挡下。 “我还想再坐一会儿,你先回去吧。”樱田通子说道。 水道桥一之味小吃店 看到好久没有来店里吃饭的伏黑甚尔,良子吓了一跳。 他的变化太大了,她甚至没有马上认出来。本就身在健壮的他面颊变得消瘦,眼窝深陷,脸色极差,最主要的是表情忧郁阴沉。 “怎么了?”良子都忘了递给他毛巾。 “什么怎么了?”他用深陷的眼睛望着她。 “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他的声音没有一点力气。 “那就好……最近你一直没来,我还担心你是不是生病了。真的没事吗?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不知为什么,甚尔淡淡一笑。 “偶尔才见面的你都会担心我,真奇怪。”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把目光转向挂在墙上的黑板,那里写着菜单。“来份蔬菜杂煮和玉子烧,还有啤酒。” “只要这点?不要套餐?” “今天不要了。”他开始看电视上的赛马节目。 良子把啤酒和小菜端上来,他默默地喝啤酒,时不时地抬头看看电视。主菜端上来后,他的样子也没有变化。他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喝了两大瓶啤酒,没有再点菜。 “今天不要夜宵?”结账的时候,她小声问。 “不要了。” “可你没怎么吃东西呀。” “没食欲。”他拿出一张五千元纸币。 良子没有立刻找钱,而是先递给他一张纸条和圆珠笔。 “能告诉我你的地址吗?想给你寄贺年卡。” “给我?”他似乎有些惊讶,然后笑着摆摆手,说自己近期可能会搬家,但看着良子执拗的眼光还是接过圆珠笔。 他的字写得相当好。良子曾听客人说过,高水平的手艺人字写得也好。 写完地址,接过找零,他头也没抬就走出了店。 一之味小吃屋的打烊时间是十二点。最后一名客人走后,有良子开始做饭团。母亲聪子诧异地问她这是干什么。 “我一会儿要去朋友那里。” “啊?都这么晚了。” “她们在开忘年会,我给她们带点吃的。这个,我可以拿走吗?”她指着店里剩下的金枪鱼生鱼片。 “不要玩得太晚了。” “知道。”或许是因为良子总在店里帮忙到很晚,她夜里出去玩,父母并不太管。而且,她的交往圈子主要是在当地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或同班同学,从不去不正经的地方。 但今晚她要去的地方并不是朋友家,她大衣的口袋里放着刚才让伏黑甚尔写的字条。 照着地址上的门牌号找到的是一栋陈旧的二层公寓。楼梯的扶手已锈迹斑斑,有子上了楼,找到房间号后摁响了门铃。 门开了,露出了甚尔消瘦的脸颊。 良子冲他低头行礼。他眨巴了几下眼睛。 “良子……这么晚了……” “吃的东西。”她把手上提的纸袋举了起来。 “专门给我的?” “怎么看你都是营养不良,担心你没好好吃饭。”说到这里,她发现伏黑甚尔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是不是打搅你了?” “没有,只是有些吃惊。” “是啊,没打招呼就来了,对不起。”良子向前推推纸袋,“不嫌弃就吃点吧。”甚尔犹豫着伸出了手,但在接过纸袋前,他看了看良子。 “外面冷吧?要不要进屋坐会儿,我给你沏杯茶?” 她也明白,他犹豫再三才说出这句话,估计是考虑到了让年轻姑娘进屋意味着什么。 没等良子回答,他又说:“太晚了不好。我送你回去,这样更好些。” “等等,”她慌忙说,“可以稍微待一会儿。” “是吗?” “嗯。”她点点头。 “哦。屋里乱糟糟的,那就……请进吧。”甚尔把门大敞开。 一踏进房间,良子瞬间感到一股寒气。 不是气温的问题,外面应该更冷,能看到屋里的电暖器发出的红光,但后背的确感到一阵寒意。 甚尔拿出了坐垫。小桌子上摆着满是烟蒂的烟灰缸、空啤酒罐和装花生的袋子等,十四英寸的电视正在播放今年赛马比赛的精彩片断。 良子端坐在坐垫上,环顾室内。虽是一个男人自己生活,收拾得还算干净。确切地说,房间里没什么正经摆设,她觉得缺乏生活气息。 “你在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甚尔边把水壶放到煤气灶上边回答, “在看电视。” “平时也这样?” “是啊,上班、吃饭、睡觉,就这些。” “不见见以前的朋友?”甚尔笑了。 “和朋友……好几年没联系了,不知大家都在干什么,关于我的事情恐怕都很陌生了。”看到他于一瞬间露出眺望远方的眼神,良子感到他特别想回去,只是有什么原因让他无法回去。 第六十九章 复活的伏黑甚尔 就在两个人的气氛陷入尴尬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两个人竟然怔住,一时半会儿竟然都没人想着过去开门。 过来一会儿门外人竟然没有管门铃直接开始拍门,而且是有节奏的持续不断的拍门。 “是收租的房东么?”良子有些担心的问道。 “比那烦人多了。”甚尔一脸烦躁的站起来开门。 这时候良子才发现如此没有礼貌的人竟然是位美丽的小姐,尽管穿着灰色的简朴套装,全身却散发着华贵的气质,脸上也神采奕奕,看上去充满自信。良子想,如果是在自家的小吃屋恐怕一辈子都等不来这种高贵美丽的女性出现。 看见屋内有客人,姿月美波也很快调整了表情。 “好久不见了,甚尔。”自愈美波莞尔一笑,搓了搓手说道“不请我进去坐么?”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姿月美波率先和良子搭话道。 “初次见面。在你们聚会的时候来打扰,真是抱歉。” “没关系。您吃过午饭了吗?如果不介意,就一起吃吧。”良子感受到姿月美波柔和的气息,不自觉放松了心情,觉得她眼角边的泪痣衬得她分外美丽。 姿月美波那双杏眼闪着妖艳的光,良子不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说店里还有事情需要忙一下。 “对不起,最近太忙了。”姿月美波双手合十, “今天也是抽空过来的。正在准备一个大的活动。”伏黑甚尔扭过头,咽了口唾沫。他没心情随声附和。 “你还在和那群普通人扮家家酒,不累么?” “这种事要解释起来很有难度,我不喜欢和那么多人在一起,也不喜欢每天要做的事情,但是喜欢那份不喜欢带给我的东西,可以让我养孩子,有实力的在社会中生活。想得到喜欢的东西,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听起来像是女人说的话。”甚尔疲惫的看着姿月美波,但那股违和感一直挥之不去。 “为什么这么说?”姿月美波有些惊讶的问道。 “你不是女人吧,这副身体也只不过是借用来的,你身上和我一样,有着灵魂强行回归肉体的感觉。” 姿月美波无可奈何似的说:“真拿你没办法。感觉还是那么敏锐啊。” 与术师自己对自身设下的普通「束缚」不同,天与咒缚是一种先天的强制性「束缚」。甚尔的天与咒缚使得出身自咒术师家族的他先天没有咒力,作为回报甚尔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强大肉体与超强的运动天赋,五感也极大幅度的提升。凭借着极致的触觉、嗅觉、听觉,甚尔不依赖视觉也可以感受到咒灵的行动,虽然在没有咒具的情况下无法伤害咒灵,但在对决术师时还是有着极强的战斗力。 术师可以通过“术式公开”这一束缚来提升自己的力量,虽然甚尔本人没有咒力,但和“术式公开”的原理相同,通过向他人透露自身能力也可以提升自身力量。 由于彻底摒弃了咒力,甚尔的肉体与咒力彻底划清了界限,反而获得了抵御咒力的耐性,这使得他可以将咒灵吞入腹中但却安然无恙。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让我交出回归肉体的谢礼么?”甚尔挠挠头说道,他对这具身体适应的不错,可能是因为姿月美波拿到了他的一部分身体进行转生。 “别把我想的那么阴谋论嘛,我们见过面的。”姿月美波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贴近甚尔,她知道自己的‘单边芦苇’对甚尔起的作用不是很大,但还是不敢停止咒力输送,毕竟这个家伙很有可能一个不爽就把自己砍死,这种仅有的好感姿月美波可不敢说是靠自己拥有的。 “虽然可能你已经忘记了,毕竟对于弱小你一点也不在意嘛。”姿月美波还是非常在意甚尔施加给自己的屈辱,称呼自己为‘猴子’,还把自己打了个半死。 “你是那个用文车妖妃的咒灵操使吧。”甚尔一针见血的回答道,同时打开了一罐啤酒。 压住内心的震惊,姿月美波还是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说道:“啊呀,真难得你还记得,当时可真是被你弄得太惨了。” “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横生枝节,现在我一千万都已经到手了。”甚尔也起了性质,看着姿月美波的眼神也带着些残忍的天真。 “你不会不知道我对于杀了自己的人没什么好感吧。比如我现在就像弄死你。” “你下得去手,对女人也可以毫不犹豫?”可能是作为姿月美波已经太久,夏油杰理解了身为女性的弱势和强势,每个人都不会觉得女性能有多大作为,反倒给了这个身份很多的可趁之机。 “你可不是女人。”说完伏黑甚尔直接发难将良子带来的筷子掷向姿月美波,破风的筷子直接在半空被一个虚空中的白发黑皮肤的人影截下。 那人影闪烁了一下,又消失不见。 “震惊呀,我以为结过婚的男人会有相应的恻隐之心。”姿月美波也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结婚这件事上追求理想?结婚就是改变人生的手段。你好好看看在这世上受苦的女人,都是选错了老公,说什么认真本分是第一位,要喜欢孩子,都是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当成了结婚的条件。” “彼此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婚姻,不是吗?”姿月美波对这个话题竟然有些感兴趣。 “喂,美波,你好好看看这世上的夫妻。过上两年,丈夫就开始厌倦妻子的身体,再过五年,连看都不看一眼,手上有点钱的男人就会在外面找女人。在那之前忍耐一下就行了。从根本上说是什么?只不过是生殖行为,小狗小猫都在做,根本用不着在意。关键是彼此的心,不是吗?” “真难得你居然对婚姻有这种看法。”姿月美波笑着说道。 “别看我这样,能娶到那么好的老婆也是有原因的,妻子是这世上我唯一能信任的伙伴。对于你来说,希望我也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当一方痛苦的时候,另一方能在舞台后方伸出援助之手,别人无法察觉,这难道不好吗?” 第七十章 用尽全力 姿月美波紧绷着的肩膀绝望地耷拉了下来,伏黑甚尔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看穿人心的把戏是一个比一个准。 “喏。”伏黑甚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道。 “你现在也是因为要让我去做那些事情吧,说是危险的事情,不如说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放心,我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反感情绪,毕竟我之前也是这么活着的。” “可是你最宝贵的东西在我这里哦。”姿月美波露出莫测的笑意说道。 “嗯?什么最宝贵的东西?”甚尔掏了掏耳朵疑惑的说道。 只见姿月美波拿下她的项链,说真的她不太想这么做,她已经习惯照顾伏黑姐弟了,而且这样感觉自己是因为有特殊目的才去接近他们一样,虽然初衷确实是这样,可现在他已经改变了想法。 惠成为了五条悟的弟子,津美纪也可以安心的成长。 如果不是五条悟那边出了状况,自己是不会想要复活甚尔的。 甚尔拿过项链仔细看了看,然后打开了心形的挂盒,然后惊讶的说道:“啊!这是惠嘛不是。” “这就是我最值钱的东西啊。”伏黑甚尔表现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把亲生儿子刚刚想起来的的羞耻感。 “你还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垃圾。”捏了捏拳头的姿月美波第一次在不要脸的程度上败了,还是败得彻底。 “当初不是你叫我和悟照顾好惠的嘛”姿月美波气的五脏六腑都快燃烧起来了。 “因为你们两个谁都比禅院家要好啊。”伏黑甚尔直接侧卧在地板上,健壮的身躯如同一座起伏的山丘。 禅院的唯能力论就像个私人的斗兽场,光凭天赋就能轻而易举地决定人的一生,如此残酷的竞争在真正的天选之人面前就如同一个笑话。 买来再多的优秀术式持有者又如何?眼前的姿月美波也拥有者非常强大的反转术式,更何况还有本来就立于顶点的五条悟,禅院哪怕用尽一生都不可能改变这个现实。 把伏黑惠送去禅院是在没有其他路可走的唯一选择,但凡有其他选择,伏黑甚尔都不会多看禅院一眼。而五条悟和夏油杰就是这个撞上门的新机遇,他当然想在确保口袋饱饱的前提下把伏黑惠托付给各方面条件都更优越的五条家。 伏黑甚尔收起吊儿郎当的散漫重新审视其眼前这位年轻的咒术师,顶着姿月美波的身份依旧让众人为他臣服,盘星教教主、反转术式的拥有者。而他的朋友是六眼的持有者、特级咒术师、史上最年轻的家主、咒术师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的五条悟……光是其中的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五条悟却能轻轻松松地将这些光环全部叠加到自己身上。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还真是大呢。 伏黑甚尔很少会感到挫败感,他在禅院备受欺辱时体会到的更多的憎恨和不甘,他能成为术式杀手就足以证明他的实力不受咒力的影响。 若是在几年前,伏黑甚尔还能自信满满地把五条悟和其他术师一视同仁,但如今他重新活下来的契机竟然是需要五条悟需要他的帮助,所以他的朋友将自己复活,可他已经提不起任何放狠话的念头。 有实力基础的狠话才叫威胁,不然就仅仅是无能狂怒而已。 “所以你的条件究竟是什么?”伏黑甚尔又灌了一口酒,要说他对惠没有感情根本就是骗人的,惠是礼物,是第一任妻子给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他曾经不尊重其他人,也不尊重自己活着,是那个女人改变了自己,救下了落魄、凄惶无依的自己。两人成了恋人,却经过漫长的告别终于永远分离,甚至没说过再见。她深深打动过甚尔,,用一个微笑、一下点头、一次挥手和这儿那儿的安静酒吧里安安静静喝几杯酒。感情还在的时候真是不错。 甚尔想说我已经和你说过再见了,那时候说再见还有意义。那时候说的再见悲伤、孤独而决绝。 “两千万,还加上和你儿子团聚,你自己和惠解释你是什么人,究竟都做了什么,虽然难以启齿的事情非常多,但是这是你要解决的问题。告诉惠,他非常重要。” 伏黑甚尔叼了一根烟,利落的将其点燃开始吸烟,但是表情却很凝重,他厚颜无耻惯了,靠女人养、赌博,只把自己当成个废物,根本毫无价值,这样的他去见惠,一无所有的自己,出现在惠的面前,然后改变他的生活。 “他已经习惯我不在的日子了。”笃定的说道,禅院甚尔看向姿月美波秀美的脸庞和匀称的体形。 在交往过的女人中,她无疑最具魅力。她看上去很坚强,但又会在一瞬间表现得脆弱无助,让人不由得想伸手相助。但她十分顽固,坚决不接受别人的援手(这可能是性格中书与夏油杰的那部分)。 她的这种态度有时让人感觉冷冰冰的,有时则感觉极其强硬,分寸把握得绝妙无比。她的眼睛具有其他女人无法模仿的魔力。如果被她注视,似乎内心的最底层都被她看透了,整个人都要被吸过去。 “认清现实,生命还没有止步于此,你曾经抛下了惠,还有能挽回的机会就要把握不是么。”姿月美波忍不住出言规劝道,她也是从黄泉回来一次的人,有时他也做梦,梦是很好的东西,又轻盈又坚固,在梦里一切都行将苍老,又尚未诞生。他看见二十八年诸般纷纭形同走马,在他面前流水一样经过,恍惚之间再度一生。 2017年12月24日,百鬼夜行失败,夏油杰战败重伤,逃入高专后巷,遇见追踪而来的五条悟,随即放弃逃跑。 他背靠小巷砖墙,慢慢地滑坐在地,右臂的开放伤口仿佛睁开一只永不瞑目的泪眼,无休止地汩汩流淌出温热液体,在身旁聚集成一小滩血湖。 他感到晕眩,眼前隐隐发黑,残余生命正在散失。 前来结果他的人就站在面前,白色头发,蓝色眼睛,这次也没有笑。五条悟抿着嘴唇,目光仿佛前夜的月亮一般洞明清澈。 真遗憾,这就是我的结局了……夏油杰尽力使自己笑起来。这个世界,他终于叹了一口气:一直……没能让我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第七十一章 合作达成 盘星教,华屋大酒店顶楼。 盘星教作为教会组织会定期惯例举行集会。 到那个时候,作为教主的姿月美波和一众上层必须出席。 顶楼的天台上华灯闪烁,是约四十叠大的宴会厅。里 面摆放着桌子,桌子上摆放的新年料理都是从常年往来的高级日式料理店送来的。 围坐在桌子旁的都是盘星教内部成员。其中还有在“外部”担任董事的人。 “啊,不过,教主是不是更加美丽了。”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大部分人只是远远看着姿月美波,她正在同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说话,那男人拿着盘子吃相随意的解决日料。还有新来的财务菅田真奈美和私人护卫队长祢木利久,樱田通子在一边闲适的和姿月美波交谈,两个人的身上都穿着新订制美丽和服,面料是樱田通子选的,她特别擅长穿和服,似乎也习惯于穿着和服四处活动。 “听说教主大人利用新捐赠的善款资助了不少贫困地区的学生,还鼓励他们继续学习,还成立了盘星基金会。” “教主大人真的非常善良呢,之前和她交谈过的信众都走出了生活的阴影,据说有几个人已经重病不治了,多亏教主大人的救助才能活下来“ “是啊,教主大人真的像是菩萨一样,不管我们是什么出身他都一视同仁的对待。” “据说现在的当红明星天海富江也是教主大人的粉丝。” 姿月美波不仅人长的漂亮,工作上也能干。尽管如此,丝毫不摆架子。对一年前突然接手盘星教的姿月美波,大家都比较有好感。 包括去年夏天因法事大家聚集的时候,对于她妥善的安排、待人接物时的礼貌态度,大家都赞佩不已。大部分人的觉得那么年轻真是了不起,作为社会上的教会代表确实无可挑剔。 今天也是,从一大早姿月美波就开始麻利地工作。尽管有两名女佣,对她们一一做了指示。 包括在和陆续到来的高级教众们寒暄的时候,也不忘在随时保全普通信徒的面子,让大家感觉十分舒服,真的是无懈可击。 伏黑甚尔低着头看着盘子里的寿司,正在寻思先吃那块,可却被姿月美波的声音拉了回来。 穿着和服的姿月美波正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伏黑甚尔想他很少见到女性穿和服了,禅院家的被认定为没有用处的女生才会穿上这种繁杂的衣服服侍男人,尤其是他还有个总是晃在自己身后的垃圾堂弟。性格嚣张跋扈,目无尊长,对女性丝毫不尊重。十分毒舌,连亲属都不放过。还认为女人天生应该跟在男人身后三步。 “甚尔。”姿月美波开口喊道,走到近前。 伏黑甚尔死了心,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 “你得好好吃饭才行。” 姿月美波看着他没吃多少东西,推测他是出现了受肉后的不良反应。 “需要给你叫些热盘么?” “不用,这样就行。”伏黑甚尔回答道,对于眼前的现状还有些微妙的不适应,他曾经受雇于盘星教,可对人员构成并不了解,这次看着教众们的反应他大概了解了。 姿月美波用了某种常人疯狂迷恋的特质,让所有人都臣服于她,虽然她对自己没有继续用了,可也很难保证这种力量究竟危险到什么程度。 “咒术师杀手,伏黑甚尔,我记得他已经死掉了。”祢木利久穿着黑色的西装,站在穿着鎏金长裙的真奈美旁边显得分外相配。 “没有什么盘星教主做不到的事情不是么?”伏黑甚尔耸耸肩笑着说。 祢木利久没有深究的意思,对于如此强大的战力他一向充满仰慕。 “所以计划分为三个阶段。”姿月美波清清嗓子开始说道。 “第一步,我会在樱田通子女士的引荐下去会见现在的五条家主,在这段时间内我会安排另一拨人去拜访五条家,让五条家不得以分出大量人力去前门应付突发事件。” “这部分主要是想确认目标人物的安全,如果顺利的话我应该会在五条家主这边确认情况,当然正门那一拨人是肯定不会强闯的。” “第二步,如果我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信息,利久就和甚尔进行潜入,这事儿甚尔做过,利久只要配合就可以,与此同时我也会准备过去,你们两个先去探索目标人物所在地,并且随时准备接应我。” “第三步,目标人物安全的情况下我们优先选择撤离,如果不安全的情况下,我们将解救目标人物作为首要任务,以甚尔的能力对方没有‘六眼’就没有解救能力,这个时候我们分为两拨,甚尔和利久去解救目标人物,顺带注意如果有白色头发的婴儿一并带走,这点也很重要。” 姿月美波说完结果真奈美递过来的饮品灌了一大口。 “疑问一,如果目标人物需要解救,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么?”伏黑甚尔终于吃了一块寿司旁若无人的发问道。 “以你们的性命为优先,受到威胁不要恋战,立刻撤离。”姿月美波说道。 “可是你还是希望能够救出来他不是么?我们会尽力的。”伏黑甚尔说道,裂开嘴露出自信的笑容。 “到时候就麻烦哪位祢木利久的配合了。” “我会全力配合的。”祢木利久对于强者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姿月美波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伏黑甚尔也情不自禁地笑逐颜开。 目黑区姿月美波住宅 “你为什么还在?”伏黑惠忍不住问道,距离前几天他和伏黑甚尔相遇两人的距离没有明显的拉进。 姿月美波邀请他过来一起住,似乎真的如她所说,甚尔是她的好朋友,多出来的一件客房收拾出来给甚尔住,在外人看来是姿月先生回国和妻儿团聚,但是伏黑惠却觉得两个人都没有结婚,同居也太不正常了。 津美纪倒是接受良好,认为是姿月美波就是很喜欢甚尔,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回来了,而且还帮忙养孩子,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才这么做的。 第七十二章 渣爹竟然在我身边 伏黑惠本以为伏黑甚尔在经过世间种种糟心烂肺之事后也就变成了糟心烂肺之人,这个男人就是这种性格,什么都不尊重,把自己当成一滩烂泥,在必要的时候让所有自以为是的家伙被他这滩烂泥击败的一塌糊涂。 “啊?”伏黑甚尔像是没听清楚那样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你一个人明明能生活得很好。”退一万步来说伏黑甚尔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小白脸他也是个成功的小白脸,这么多年来他带着个孩子都总能找到愿意供养他的女人,伏黑惠不是不知道对于这个人来说自己和律美纪就像是两个多余的拖油瓶。 之前律美纪妈妈留下来的钱还没用光时他没有跟着离开姑且还能理解,现在从自己手中拿不到任何钱了他依旧没有离开,这让伏黑惠觉得很不可思议。 就好像这个男人是想要陪伴自己的一样。 “我为什么要走,这里好吃好住的,难道还会饿死我不成?”摸出电视遥控器的伏黑甚尔将电视剧打开,故意用阴阳怪气的口吻漫不经心地说道。 伏黑惠盯着脸上看不出端倪的伏黑甚尔半响,墙壁上的钟还在一分一秒地走着,他拉了下书包的肩带,再磨蹭一会儿他上学就要迟到了。 “你记得把明天津美纪活动要吃的便当做好,然后去楼下买点菜和酸奶,顺道在搬上来几箱我们爱喝的果汁饮料,要柠檬味的。”姿月美波打断了他们父子俩的对话,递给甚尔一张超市的购物开,把头发扎上就准备去浴室冲凉,伏黑惠推测她这是又要‘睡着’了,不知道下一次苏醒是什么时候。 但是这次姿月美波格外的放松,现在家里怎么说都是有甚尔这个男人在的,两个孩子交给他照顾不信还能出什么岔子。但是刚这么想之后她就接到了学校的电话。 照理来说,学校接受了姿月美波的资助,一般都会默默的照顾两个孩子不会过多打来电话,等跟校长沟通之后姿月美波直接来到了客厅质问甚尔。 “你为什么揍小学生。” “去接津美纪的时候有几个男生搭讪她不让他走。”伏黑甚尔贯彻了自己作为人渣的不要脸,对于殴打小学生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姿月美波的额角蹦出了一节青筋,他深呼吸一口气,往桌子上放了信用卡说道:“明天去跟人家家长好好道歉,事情解决一下,花点钱买礼物,不许再打他们了。” “小孩子就像是小动物一样,你不打他们怎么懂事。”甚尔打完一个哈欠呈现懒散的姿态。 伏黑惠难得和甚尔的想法一样,小孩子也好大人也好,都是不打不长记性的,津美纪这么善良的女孩,肯定无法好好解决这种事情。 “津美纪自己能解决好这件事情。”好像看出了伏黑惠的想法,姿月美波出言打断道。 “上一次她就和高年级的学姐说过这件事情,那学姐同意罩着津美纪了,只不过是那几个学生是新来的不知道津美纪有人罩着,明天估计就会被那位学姐解决了,用小孩子的方式。”姿月美波说道,对于甚尔出手打小学生的事情还是哭笑不得,这家伙真是对谁都一视同仁。 “总之,好好做饭,接送孩子,打扫房间,我的房间不用,然后把衣服床单都洗了,之后随便你看电视还是逛街。”姿月美波说完就回房间了。 而甚尔盯着伏黑惠复杂的目光叹了口气,认命的去拿购物卡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健壮的手臂抬了整整三箱饮料也脸不红气不喘,接着去厨房倒腾点狗食去了,最后津美纪看不下去只好跟着去厨房忙活,甚尔只能帮忙打打下手。 吃完饭让两个孩子去写作业,得空了就指导伏黑惠的体术,虽然是以揍得伏黑惠鼻青脸肿的教育方式,可伏黑惠以外的觉得好像真正拥有了一个家庭一样,这让他分外的惶恐,又暗暗地欣喜。对于未来的不确定刻在他的骨子里,可随着自己变得越来越强,也慢慢能够掌握自己的生活。 总有一天能够保护这些人。 井系窟墓地 夏油杰来到井系窟墓地,这是大多数恐怖爱好者的朝圣之地,在网上有着非常高超的人气,大多数网民不相信的人们在论坛上唇枪舌战,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这里是经常能听到像是哭泣声的风声,再加上有野生动物的出没,各种各样的巧合串成了能够以假乱真的线索,让这里一度变得热闹非凡,狂欢的人们一边蜂拥而至一边打心底恐惧着幽灵鬼怪。 扭曲的情绪促成了咒灵的诞生,没有幽灵的墓地出现了诅咒,经由人类的描述而获得姿态的咒灵以人为食,最终这场自导自演般的诅咒事件以数人的失踪为结局,前来调查的警察在探索无果后只能以意外事故结案。 这的确是个讽刺意味十足的例子,然而最讽刺的是这种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 至今为止,在网络上依旧有几个活跃度很高的灵异论坛,夏油杰算是这些论坛的常客了,不过他会去关注完全是抱着准备好收拾烂摊子的心态。 午夜场的电视台定期会放送一些灵异相关的节目,怪谈之类的各地传说也是层出不穷。 人对未知的事物都会本能地去恐惧,对无法掌控的天灾同样如此,广而流传的那些灵异怪谈有不少都创造出了咒灵,夏油杰至今所收服的咒灵里就不乏这种类型。 越是知名的传闻就越能造就强大的咒灵,虽然这算是给夏油杰这种拥有咒灵操术的咒术师增加了一种收集咒灵的途径,但因此而造成的死亡人数只会不断累加。 为了防止诞生过高级咒灵的地点再次发生严重的诅咒骚乱,咒术界会在这些地点放置被封印的咒具进行镇压。 将拥有可怕力量的咒具分散出去不算是个明智的选择,却是现下最好的办法。咒术师的数量本就有限,饮鸩止渴至少能在一定时间内起到作用。 所以咒术界会安排专门负责巡视的咒术师来确保咒具的状态,诅咒师如今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他们很少有人能够驾驭住这些咒具,这让咒具的危险性主要在集中在封印状态上。 第七十三章 津軽太鼓 “特级?”夏油杰停下脚步,干枯的叶片在他的脚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幽幽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到底来自何处。 头顶,猩红的圆月取代了干净的蓝天,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像是被什么笼罩住那样黯淡下去。 “你可真是会没事找事。”漏瑚咂嘴,看着不同寻常的咒力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这不能怪我,我现在需要更多战力。”在月光之下,夏油杰的脸色更显得莹白如玉,此时目光低垂更有种悲天悯人之感。 “贪得无厌的家伙,你已经有了我、花御、真人、文车妖妃这么多特级咒灵和特级咒具了,却还这么执着的想要变强,当心这份欲望吞噬你自己。”漏瑚看向夏油杰的目光充满着深深的探究。 这个咒术师小鬼不仅有6名以上的特级咒灵,还有置行堀与不落叶之烤树两个特级咒具,可以这么说,现在的咒术界如果说有谁能够与五条悟抗衡,那么只有夏油杰。 可现在,他们要来祓除津軽太鼓。 “相传江户时代的本所所在地的津轻地区越中守的屋敷中有个火警塔。通常火灾发生时会有人登上塔顶,敲响塔顶的板木,而这个火警塔中使用太鼓代替了板木。如有火灾,其太鼓会自鸣,没有人知道是谁敲响了它。其他还有越中守屋敷的火警塔的板木在火灾时敲响却发出太鼓的声音的说法。”夏油杰默默说出津軽太鼓的传说,就在来到这个墓园的时候,一直暗暗涌动的咒力开始沸腾。 “你预备怎么跟高专那头交代。”漏瑚问了一句,作为一个智慧咒灵他明显具备更高层次的思考,这次用来在墓园封印的咒具正是津軽太鼓。 “因为定期巡查的时候,封印有所松动,就只好暂时回收,避免酿成更大的损失。”夏油杰说完就把津轻越中守的屋敷一脚踹翻。 雷呜般的巨响在眼前炸开,骤然的光亮带来极致的白,刺得夏油杰不由自主地阖上眼偏过头去,几秒钟后才适应,一睁开眼,却又哑然。 垂死的诅咒被强烈的情绪所驱动,似是回光返照般地一震,断开的身体陡然就要纵越而起,但最终也只是无济于事地左右摆动了一下,反而将密密麻麻的足折断在地面上,朝四周溅开紫黑色的斑点。 它阴恻恻地喃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这样虔诚地祈求,每天都去帮助别人,为什么只有我变得不幸,为什么痛苦的事情都会发生在我身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没做任何不好的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不公平、不公平!” 它定然不是在与他对话,或许是凝聚出这样诅咒的千千萬万个执念之一在独百罢了,它那歇斯底里的疯狂显得荒谬而可笑,怎么可能触动他。 “漏瑚,可以动手了。”夏油杰说道,开始率先布下了‘帐’。 “真是!惯会支使人!”漏瑚虽然不满,但也不能违抗咒灵操使的命令,只得和刚看起来很弱小的蜻蜓形状的咒灵战斗,但是很快漏瑚就感到了十足的诡异。就在两种咒力留下的残秽相触的瞬息,漏瑚的身体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痛,脑袋里嗡地一下,整个视野立刻如曝光的镜头般失真,他不由得阖上眼,最后映入眼里的残影却是夏油杰黑色风衣的衣摆,接着迅速倒了下去。,漏瑚不由得咬紧牙关,这种痛苦远超过他和咒术师战斗造成的痛苦,比一路向下割开他的身体来得重加凶狠,仿佛有一根铁锥从里钉入他的脑颅,不规律的阵痛感如落下的锤子,一下一下地将铁锥钉穿他的太阳穴。他忍耐得呼吸急促,仿佛要室息。 “发生了什么?”虽然说话声不大,但足以让漏瑚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立刻他便察觉到夏油杰放轻了声音又说:“你现在好像被重重的砸扁了,肚子这里还有腿这里,应该是两下。” 漏瑚也没精力解释太多,就低低地嗯了一声,等身体慢慢恢复的时候准备爬起来继续战斗,却被夏油杰勒令道:“别乱动”。 他闭着眼撇撇嘴,明面上着起来很不耐,但他还是任由夏油杰将自己收回体内。 “津軽太鼓,发动的条件是什么呢?”夏油杰喃喃自语道,可他清楚,津軽太鼓恐怕是所有的咒具里面最无法理解的一个了,几乎是毫无道理,看见漏瑚就直接施展了咒杀手段。 所以,条件是‘看见’么? “简直中大奖啊。”夏油杰开心的笑了起来,如果仅仅是看见就能发动如此强力的攻击方式,那么对于接下来的计划简直是有如神助。 不让津軽太鼓看见恐怕不太可能,所以只能让他失去目标,想到这里夏油杰忽然放出1千多个三、四级咒灵在这个墓地之中。 “送行提灯,领域展开,死亡循环。” 送行提灯立刻将这个地方包裹住,在津軽太鼓不断重击那些杂牌咒灵的时候,夏油杰稳稳的盯住了那散发恐怖咒力的源头,让送行提灯不断消耗它的意志,将其慢慢绞杀。 最后‘帐’外的夏油杰看着奄奄一息的津軽太鼓和自己灰飞烟灭的一千多只咒灵,他们头顶荫蔽随着诅咒被祓除而枯萎,明亮的天光从消失了大半的帐后涓涓地流动着。 “虽然付出了很大代价,但是这样,又多了一个七大不可思议的咒具。”夏油杰将‘津軽太鼓’化成的戒指戴在手上。话音刚落,仿佛有谁重重地锤在他腹部,那一霎就连心也被捏碎般痛苦。一直压抑着的恶心感终于铺天盖地地翻涌而上,视野里的景象在天旋地转。 夏油杰冷汗涔涔,脚下踉跄了两步,再也无法忍耐,整个身体往下一坠,双膝砸在泥土里,他跌进灌木中,任由细碎坚硬的树枝在手堂和手臂上划出道道百痕都臺无知觉,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佝偻着身字吐了个干净。 第七十四章 计划开始 夏油杰之前没吃东西,呕出来的只有胃酸倒流的液体,用上了仿佛要把胃都扯出来扔掉不要的狠劲,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野。咒灵的味道该是这世上最难以忍受的,这一刻他却觉得他吐出来的污秽远比咒灵还令人感到恶心与不堪入目。 可他体内不就堆积着这世间最丑陋之物吗?他吸收它们,从此听懂了咒灵的言语。 “绝不让你好过!”津軽太鼓的意识还有微微的残留,就用这仅仅一丝的残留就让夏油杰感到锥心的痛苦。 “死到临头还不忘搞一下,真不愧是特级咒灵。”夏油杰称赞道。 他呛咳着,突然有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想要笑出声来,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带着他自己也不理解的撞击着他的理智,乃至于他忍耐得浑身开始不住地颤抖,指甲死死地抠进掌心,近乎发了狂般地想要撕烂自己的腹部,把咒力统统破坏掉,就证那些失控的咒灵把他大口容食。 “绝不让你们得逞!”夏油杰拼劲全力调动术式的力量将体内几个特级咒灵进行调幅,强行把自己的痛苦分享给他们。 “悟,还在等我。” 夏油杰说着,想起了五条悟,白发下露出一双没了遮挡的眼睛,里面映着一片冻住的天空,冰蓝色寒峭得如结冰的湖。 只是这刹那的寂静立刻被他自己打破,跟电视里那种三线广告里的动作一样,他精神抖擞地在脸差比了个剪刀手,远冲他们俏皮地眨了霞眼,语调高昂而自豪道:“当然是你们师绝人衰的五条悟啦!” 夏油杰苦笑了下,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错,要不是和悟较真作出了再生体,恐怕也不会节外生枝,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悟被怎么了。 真希望是一场虚惊啊。夏油杰从地上爬起,然后召唤真人给自己疗伤。明明是一个战士却让自己做奶妈。夏油杰读出了真人的心思,于是也没有多说,直接一言不发的将他收了回去,现在身体哪里也不痛,计划可以开始了。 五条老宅,正门前 当天秋高气爽,京都下了一整晚的雨,地面的上的积水反映着澄澈的天空,夏油杰、家入硝子和广平坐着虹龙遥遥赶来。 他用文车妖妃轻松的将守门结界打碎,这是他最新发现的用法,既然结界也是用咒力形成,那么可不可以让文车妖妃以结界作为媒介生下‘孩子’呢?事实证明,完全可以。 随着五条家响起警报,夏油杰稳稳的站在了五条家那巍峨壮观的正门口,却又很有礼貌地敲起了门。 “五条悟的同学,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过来给五条君送寒假作业。”夏油杰笑着说道,手里拿着的是刚从夜蛾正道那里取回来的任务书,上面对他独自祓除津軽太鼓的事情作出严肃批评。 但是咒具已经认主,只能交给夏油杰暂管。 “请让五条同学出来接一下,这个是刚从校长老师那里取到的。” 五条家仆面面相觑,他们对夏油杰没有那么陌生,毕竟是和自家神子大人并列的‘特级’而且也不是没有来过这里做客。 看上去像是管家的人笑眯眯的出来说道:“夏油君,擅自打破结界的事情可以解释一下么?而且你预备为此负责么?” “你说那个脆的不行的东西么?抱歉抱歉,我以为是一阵强风,不小心就冲进来了。”夏油杰嬉皮笑脸的气人道,同来的家入硝子噗嗤一声不客气的笑了出来。 管家明显气的脸色发绿,但是此刻家主大人不在,对方又是各方势力都欲拉拢的特级咒术师,尺度很难把握,不过........ “夏油君说的作业,由老朽代为收下吧,肯定会交到小姐手里。”管家满脸面具般的假笑说道。 “小姐?哈哈哈哈!悟那家伙要是知道非扒了你皮不可!”家入硝子笑得放肆,却在看见对方那面具一般的面容时候内心泛起一阵诡异的阴冷。 “家入小姐,您在说什么啊,五条家这一代,只有小姐五条樱啊,悟是谁呢?”管家好像真的对此感到疑惑,看着对面两个人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的表情管家继续从善如流道:“两位,请先回去吧,今天结界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追究,只是不要太过分了,毕竟两位是樱小姐的同学。” 夏油杰目光怔怔的说道:“我要见悟。” “这里没有叫悟的人。”管家直接说道。 回答管家的是爆炸的火光,附着术式的古老木门倒塌,发出震天的轰响。 “敌袭!列阵!”五条家的咒术师整整齐齐冲出门外将夏油杰等人围住,为首者厉声喊道:“夏油杰!无缘无故冒犯五条家,你以为能全身而退么!” “我要见悟。”夏油杰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但是他的理性拼命地告诉他,悟出事了,而且非常严重。 夏油杰气定神闲,只是嘱咐广平保护好家入硝子。 随后发动了津軽太鼓,在场的所有咒术师都感觉自己的腰腹被重重砸了一下,齐刷刷的惨叫此起彼伏。 “让悟出来见我。”夏油杰年纪轻轻,但刚才那一下谁都不知道怎么发生的,现在他们好好地站在那里,可是刚才的剧痛似乎还有残留,那种恐怖的感觉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究竟是什么东西闹事!”随着清亮的女声传来,一个白发蓝眼的女生出现在半空,她身着浴衣冲着夏油杰所在的地方发动“苍”,瞬间广平直接冲到夏油杰面前挥舞名刀‘细雪’将那实质的能量劈开,四散的‘苍’依旧在附近砸出了几个大坑。 五条樱漂浮在半空中,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地面上的夏油杰,露出了不屑的审视:“本小姐没听错的话,刚才他们喊你夏油什么的,对吧?” “听说你还是特级?”五条樱说着,缓缓落在地面上正对着他们,她有着雪白的肌肤、银白色的长发和水蓝色的瞳孔,是一个五官端正、明艳清丽的美少女。 虽然不想承认,和五条悟的确有近乎百分百的相似。家入硝子如此想着,但是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还难以置信。 “喂,夏油,你来干什么?”五条樱不客气的说道,对于眼前的人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第七十五章 新任家主五条樱 “说话啊?被打成哑巴了?”虽说有好奇,但五条樱的耐心显然也不多,在一分钟内没等到夏油杰的回答后,她便比出“苍”的手势。 “就这点能耐么?”夏油杰说完直接发动津軽太鼓给了五条樱重重一击。 “等等,杰!别冲动!”家入硝子拉住夏油杰焦急的说道。 对面的五条樱几乎感觉五脏六腑通通移位了,强撑着没有把喉咙里的血吐出来,看向夏油杰的目光充满了嫉恨。 她一直活在人后,五条悟有多风光她就有多卑微,作为五条家的灾备系统她履职尽责,她也可称得上是天资聪颖,对于术式的学习从不懈怠,家族的安排也从不质疑。 这样的她终于等来正式成为继承人的机会,她得到了本来属于兄长的‘六眼’作为新任家主继承了五条家。 现在的她,本来应该替代兄长成为咒术界新的君王,可这份刚刚萌芽的野望,被出现的夏油杰粉碎了个彻底。 “你们说,五条家的继承人是五条樱对么?”家入硝子好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问道。 “没错!从来没有什么五条悟,五条家没有这个人!”五条樱挥退向前搀扶她的家仆,厉声说道。满意的看着夏油杰的目光变得呆滞起来。 “冒犯五条家的罪名,我会上报理事会,夏油杰,等死吧!”五条樱恣意妄为的话却被夏油杰低低的笑声打断。 “连术式反转「赫」都没有掌握的五条家主可真够废物的,还需要高层给你出气,五条家现在已经这么落魄了么?” “悟可是在你之上的天才,就你这种货色凭什么替代他。”夏油杰短促而讥诮地冷笑一声。 五条樱瞬间如坠冰窟,这种事情她何尝不知道,她总以为等自己有了‘六眼’这些问题就能迎刃而解,谁知道现实如此惨淡,她苦练了这么久,才刚刚能掌握‘苍’的应用。 “别妄想了,悟可是天生的了不起,你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不信的话我这就了结了你。” 夏油杰刚刚说完就准备发动津軽太鼓,结果却被一声怒吼打断。 “杰!给我住手!”夜蛾正道飞奔赶来,冲着夏油杰的头给了狠狠一记重拳,正在前面威慑家仆的广平没及时赶回来,看着夜蛾正道的双眼顿时浮现杀意。 “广平,别轻举妄动。”夏油杰捂着头艰难的说道。 “擅闯五条家,你疯了么,赶紧跟我回去。”夜蛾正道说着将夏油杰拉走,却被管家模样的人出言阻止。 “夜蛾校长,擅闯五条家的罪名您就打算这么一笔带过么?” “什么擅闯五条家。”夜蛾正道扯着夏油杰的肩膀回头说。 “只不过是找的人不在而已,五条家才是,准备愚弄咒术界到什么时候。”夜蛾正道愤懑不平的说道,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将夏油杰带走。 却在准备怒斥夏油杰太过冲动的时候发现这人竟然晕过去了。 “喂!杰!”夜蛾正道赶紧将人放下来,却被赶来的广平直接将人抢走抱在怀里,那副样子就好像是保护即将要死去的至亲。 他持刀挡在两人面前。 “不许靠近母亲大人。”说着探了探夏油杰的额头,确认只是劳累过度便将人抱了起来。 “总之先让他上车,回去才能好好休息。”家入硝子劝道。 可能是觉得女人的话中肯一些,所以广平暂时把刀收了起来走到后座,幸亏这次是夜蛾正道单独开车过来,否则人还装不下。 竹芝酒店大厅 姿月美波已经持续坐了一个多小时了,之前她在昏昏沉沉的睡觉。 因为是节日,再加上即将迎来值得纪念的开幕式,尽管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钟,大厅里依然挤满了身着华丽服装的男男女女。 姿月美波穿着和自己身份相符的素雅和服,发型特意预约明星妆造师打造,哪位声音细细的女人说自己看上去美极了。 她现在不在乎自己看起来怎么样,伏黑甚尔和祢木利久已经去前去营救了,不多时自己在前门闹的动静应该结束了,她现在不确定五条家主还会不会过来和他会面,毕竟五条家被侵入的事情也实在算不上小。 他必须救悟,夏油杰推测,五条家让实力弱于五条悟的五条樱继承‘六眼’能有什么好处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五条樱便于控制,而且是位女性,再生体的出现给了这个计划可以实施的空间,肯定是再生体陷入沉眠导致五条悟的六眼被剥夺。 想到这里夏油杰心如刀绞,愤恨和不甘自责融合在一起让他再也不能冷静,想要怒吼着踏平五条家,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是转念一想五条家不是傻子,再生体的出现等于为他们增加了一个‘六眼’,只是这个六眼需要和五条悟的同时存在,所以合理推测,五条樱的‘六眼’就是再生体的。 悟可能被某种手段陷入了封印状态,他的‘六眼’本质上并没有消失,只要封印解除归还了五条樱的‘六眼’,更为强大的五条家主就还是五条悟。 能不能通过文车妖妃解除再生体的能力呢? 但是没等他多想,门口处被众人簇拥的五条家主在樱田通子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姿月美波确信,五条宅的风波已经暂时平息了,只要在五条家主的陪同下,一定能有救悟的契机。 “单边芦苇。” 姿月美波发动单边芦苇,自己的眼角便出现一颗小小的泪痣, 一瞬间五条家主的目光便被深深吸引了。 “这是我的养女,叫做姿月美波。” 姿月美波冲五条家主低头行礼,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五条家主,但是之前都不是直接会面。 五条信以为认错人了。因为和他脑海中描绘的姿月美波的面庞相差太远。 盘星教的教主怎么都不应该是浑身散发着迷人娇媚的光彩的玩具娃娃。 彼此引荐之后他们开始交谈,在樱田通子看来如此的谈笑风生已经是非常好的开端了。 身穿黑色制服的酒店服务生走到姿月美波身旁,跟她耳语了几句后她连忙向前带路。 “母亲大人和五条大人请往这边来。” 乘电梯到了二十层,姿月美波沿着走廊向前走,上面铺满了能完全消除脚步声的厚厚地毯。在2055号正厅前,姿月美波为樱田通子和五条家主打开门,她的背后是美丽壮观的夜景。在昏暗的夜色中,她的眼睛闪着迷人的光。 第七十六章 五条家潜入计划 进入房间后随后姿月美波开始脱此前一直穿在身上的白色流苏披肩。里面穿着大红色的和服内搭。这让五条家主产生一种错觉,那鲜亮的颜色似乎让室内一下明亮了许多。而且,更加陪衬出她肌肤的白皙。 “初次见面,五条大人,久仰大名。”姿月美波暗哑的声音响起。 五条家主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犹豫片刻说道:“确实感觉和固有的印象不太一样。”” “只是印象”她微微歪了歪头。 “不”五条家主轻轻摇了摇头。 “还有神态,不知为何很熟悉。” 樱田通子这时接到一个电话,起身道歉之后离开了正厅。 “请告诉我和谁的神态非常相像呢?这非常重要。”姿月美波注视着五条家主用更加锐利的目光望着他。她又发挥了那种能将他的心吸入的魔力,使他无法拒绝。 “对我来说,那个人就是我的太阳。不可能随便说出他的名字。”五条家主无奈的说道。 姿月美波知道他的太阳恐怕就是五条悟,可内心依旧为他这种父亲感到不耻,放任儿子被封印的父亲,这世界恐怕没有第二个了,居然还敢惺惺作态到这种程度。 “让各位久等了。晚餐已经备好,请各位移步餐厅。店长的声音让姿月美波回过神来。 其余人等的目光通通转向了姿月美波,好像被她耀眼的美丽吸引,一幅唯她马首是瞻的样子。 “姿月小姐真是不同凡响。”五条家主真心的恭维道。 “能让这么多人团结在一起,肯定有不一般的魔力。” “哪里,咱们也去吧。”姿月美波说道,心里却暗暗埋怨自己用力过猛,单边芦苇的魔力太过强大,很难把握程度。 众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纷纷起身。 餐厅是一间和室,大小正适合亲友一同用餐。餐桌下方的榻榻米被挖空,坐下来用餐时腿可以伸开。这还是樱田通子提议的,目的是照顾五条家客人的习惯。 姿月美波邀请五条家主坐在上首。 “家母有事出门了,嘱咐我招待好您。”这么说道,其他人也都找到各自喜欢的位子就座。姿月美波则坐到了旁边。 会餐没有正式的开场白就开始了。 菜品应该叫作“西式怀石”,既有纯日式料理,也有几道西式荤菜。酒水最初只有啤酒和本地酒,随后又应姿月美波的要求,端上了白葡萄酒。 可是通过交谈姿月美波发现五条家主是个很值得敬重的人。他作为一名企业家,拥有冷静灵活的头脑,就像一台电脑,能将想法立刻转化为行动。这点看来和悟特别像,尤其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冷酷感。 然而,当他面对的不是数字而是人时,他又变得虚怀若谷、豁达大度,整场晚宴被他把握的非常好。甜品端上来后,晚餐接近了尾声。也许是可说的话题都已说完,餐桌上的气氛似乎过了最热闹的阶段。 “这么说来盘星教之前没有明确的教主或是领导人?”五条家主喝了一口葡萄酒有些惊讶的问道。 “因为是非术士的集团,而且大家的看法都不相同,只是几个投资人决定大方向。”姿月美波笑着回答道。 “那可真够不容易的,作为女性既然能将盘星教发展成规模如此庞大的教会集团。”好似是在真心实意钦佩姿月美波的实力,五条家主说话非常小心。 其实他的容貌只是苍老,可以看得出来五条悟遗传了他的好相貌,两人的五官来说,五条悟更加柔和俊美,五条家主则偏英俊,都说儿子长的像母亲,可能五条夫人的长相被更多遗传到了。 他的声音、笑脸,还有恣意妄为的神情,不知道何时才会回到我的身边。 一生中唯一的挚友,就这样被自己的任性妄为害入危险残酷的境地。 “非常开心的晚宴,这就告辞了。”五条家主彬彬有礼的说道。 “哪里,您能赏光不胜荣幸。您的车已经开到门口了么,我送您到正厅。”姿月美波说道和五条家主并排往前走。 这时,一股醇香扑鼻而来。我抬起头,看见店长小林为我们端来了咖啡。 她上前自我介绍道:“姿月小姐和五条大人,这是蔽店的一点心意,请二位等车期间慢慢品尝。” 她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自己作为店长的义务,当然这也是计划的一环,就在这个时候五条家主的车会被做手脚没办法用,然后姿月美波就能顺理成章的送他回去。 我们向她道谢后,各自端过杯子品尝起来。 “现在看你们年轻人总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什么都不害怕一样,明明还这么小就已经走到人前处理事务了,真是了不起。”五条家主感慨的说道。 姿月美波看着他的侧脸说道:“哪里,我都是有两个孩子的老阿姨了。” “哦,是吗?我有些惊讶,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五条家主真心实意的表示惊讶。 “是一对儿女,尤其是我的儿子就连泡茶、打杂这种最近女孩子不愿意做的差事都做得很好,而且非常好学。” “这样啊,真希望他们都继承姿月夫人的好相貌呢。” 姿月美波闻言,微笑着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一个黑色西服的年轻人走过来冲五条家主耳语几句。 “怎么了么,一脸苦恼的样子。”姿月美波大胆的问道,现在的她完全有胆量这么发问,因为单边芦苇的能力,所有人对她的声音只会感觉非常舒适。 “车子出了点问题,可能要多等一会儿。”苦笑着的五条家主说道。 “这有什么的,坐我的车回去不就好了。”姿月美波微笑着说道。 “那就、那就麻烦姿月夫人了。”五条家主平时并不是会接受初见面的人的帮助,今天这种事发生的实在不巧。 悟在学校的同学还闹到了家门口,实在是需要他回去主持大局,姿月美波也是咒术界的人,对于相关分寸肯定也非常了解,所以他接受了帮助。 第七十七章 五条悟的自救 五条悟醒来,觉得甚是头痛。 上次出现此类症状还要追溯到他十五岁时第一次宿醉。他本不应该醒过来,因为封印他的人是他的母亲,二人有着一样的骨血,所以五条悟没有防备就被五条家的秘术‘箱庭之梦’给封印住了。他发出一声迟钝的呻吟,坐起身,四堵雪白的墙壁立刻压到他的面前。 他很不满地啧了一声,这是他的幻想空间,五条江(也就是五条悟的母亲)不知道预备将他封印多久,自己打破箱庭之梦的方法几乎没有,毕竟被至亲放入一个悠长的梦境中,很难有自己醒过来的契机,现在五条悟所处的空间就像是梦境的中间层。 接下来他听见一个声音。声音轻柔地说:“嗨,悟~” 五条悟转过头,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找到一张很熟悉的脸,和有些奇怪的刘海,他笑了,他就知道自己的梦里面不可能没有夏油杰。 “坐过来些吧,杰。”五条悟随意的说道。 “这房间还真是太小了。”夏油杰听从他的话坐在他旁边跟他并肩。 “这里究竟是哪里?”夏油杰疑惑的看了看周围对他发问道。 “管他的。”五条悟说,“反正和你在一起,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夏油杰叹了口气:“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哦?” “我知道,你肯定已经来五条家闹过了,现在我还没有被你带走,证明你被夜蛾老头拦下了。” “你这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嘛,没有你的话我会很麻烦的。” 夏油杰柔和地说,但同时笑了出来。 “也未见得不是吗,我要是不出来,你就是‘最强’了吧。” “胡说些什么呢?”夏油杰磨了磨牙。 “你在我也是最强,也不知道是谁被封印在这里,太没有警惕心了悟,明明从小都是被悬赏长大的,因为是至亲就放松起来很笨哦。”夏油杰轻描淡写地说。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五条悟闷闷不乐的说道,心里倒是没有真的怨杰,但是就不想再嘴仗上面输掉。 “所以你知道我一定会救你啊,怎么样,要不要在这里像是公主一样等我救你出去。这几天可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呢。” 夏油杰望着他,露出一个宽容而无奈的笑。 “别自责啦,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两个共同商量的结果,再生体被控制了,你可以解除文车妖妃再生体的依附效果么,只要没有和我的共感,就没问题了。”五条悟伸出一只手,朝着天花板弹指,空气被小小地搅动了一下,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发生。 “估计可以,外面的我估计也会这么做的。”夏油杰轻快的说道。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很想见我,悟,快点挣脱这些。”夏油杰大方的说道。 可五条悟又恢复成懒洋洋的状态。 “你哪里来的自信,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直接做梦,我的肉体不会衰老,梦境也能提供给我很多的新鲜感,等我研究够了这个术式再出去也可以。”五条悟好像真是这么想的,往后靠在了墙壁上。 “可是我会很难过。”夏油杰故作苦闷地叹了口气, “这样不就得和悟一直在一起了么。” 五条悟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反正你也不是真正的夏油杰。” “真正的夏油杰在外面不知道会不会被改变呢,还是你想要个一成不变的夏油杰,或者任你的想法推测出来的夏油杰,我觉得不错,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弄出来非常相似的。”夏油杰看着他,目光捉摸不定那种目光太过清白坦荡,又全然无害 五条悟此时毫无办法,却非常清楚自己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就是这样,你好像总是在特殊的地方给人残忍的一击,所以我总推测你是不是有过不一般的童年创伤,你和别人提起过么?” “或许跟灰原说过哦,他毕竟是那么好的人。”五条悟的心轻轻抽搐起来,仿佛遭受电击。 “是我不值得信任么?” “才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想让悟知道这一切是我自己的选择。”夏油杰笑了笑,他的笑容仿佛晨间雾气一般易碎,但又如此坚固,很多东西能够轻易地隐没其中。 “那些是过去的残留,是我自己都讨厌的东西,虽然接受了,但还是很讨厌。”夏油杰笑起来,但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一切都是应该有意义的,最后却发现没有什么是必须存在的,就连自身也是,所以那段时间过的很糟糕,不想让悟看见,所以没有打开门,我憎恶这样的世界,有人受苦,而另一些人无动于衷,残酷而平淡的对待所有发生的苦难。忽视这些告诉自己这就是幸福。”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想好,但是悟,你不可以待在这里。” 夏油杰就坚定地开口,声音像碎裂的冰水一样倾泻下去:“这个世界难以忍受,没有悟这样的人去引领是不行的,曾经我是这么想的,悟就像神明一样,可以引导人们走到正确的方向。“” “很狡猾吧,而且很不负责任。”他微笑着说,“所以悟想说我很坏的话,也是可以的哦。” 五条悟看到夏油杰平静的脸,喉咙有些发紧,这是他推测出来的夏油杰,在梦境的边缘他没有多少意识的情况下,他依然具象化了夏油杰来陪伴自己。 他的心情有一丝痛意。他的友人微笑着,黑发披散,在等待这他的最终决定。 “这次回去要吃很多甜品,杰要请客。不光是甜品,什么都要请,一起玩游戏到三更半夜怎么样。” “可是我会很累,使用咒灵操术有些缓不过来,胃口不是很好。” “你这么安静的说实话,还真有些不适应。”五条悟安静的抬头注视夏油杰。 夏油杰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因为在你眼中的我,既爱出风头又善于隐瞒不是么? 五条悟长出了一口气。其实想说没有的。 悟,该走了。 房间缓慢地动摇起来,墙壁像一只破纸盒一样倾颓剥落,明亮刺眼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汹汹灌注进来,淹没了房间正中的五条悟。 第七十八章 伏黑甚而极度无语 一个死气沉沉的秋日,伏黑甚而带着一身血气,敲开了五条大少爷的房门。 在敲门之前,他刚刚砍伤了十六个家丁,吓退了七条恶犬,随之而来的代价是一条从肩膀上割裂到腹部的伤口,一根没入后背的箭,以及不计其数的微小伤口。 五条家不是吃素的,伏黑甚而想到,又宽慰自己,没事的,这也不是很丢人,毕竟被抓住还能落得个深情人设,例如为女人冲锋陷阵什么的。 但是祢木利久不这么想,不光不这么想反而异常冷静,从头到尾宛如ai一般的分析让伏黑甚而想要先把他的头撞进墙里面。 “所以,根据推测,五条悟的房间或者说是关押他的地方就是在内院,现在家主夫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们只能博上一把必要的时候挟持为人质。”祢木利久说道,用重力咒术将几个家仆狠狠的掼到了地面上。 “你说真的?那可是五条夫人,你疯了吧。”饶是伏黑甚而再怎么藐视常识也没想过出此下策,现在五条悟可以确保活着,也就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这样凭空闯入,惹了五条家就别想全身而退了。 “一切都是为了姿月美波大人。”祢木利久眼神中闪烁着不同于一般的狂热。 伏黑甚而见状哂笑,原来是被那个女人迷惑了。看着姿月美波,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诡异,可能是因为本体是那个夏油杰的原因,自己对他的情绪总是很奇怪。 “她这个人乍看之下就会让人这么认为。无论如何艰辛困苦,她都咬牙忍耐,拼命露出笑容,她就是给人这种印象。我和真奈美一样,都受到她的吸引,不仅是因为她的美貌,也是因为来自内在的光辉。” “内在的光辉啊......”伏黑甚尔不置可否。 五条大宅外门前 “真是豪宅啊,光从外面看,根本不知道里面有多大。”从大门抬头看房子的姿月美波说。大门和高耸的围墙后只看得到树木。司机按下装设在大门旁的对讲机按钮,立刻有人应声。 “那就送您到这里了,请慢走。”姿月美波刻意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 “我才是,麻烦夫人了,改日我会递上邀请函,到那时请您务必赏光。”五条家主客气的说道,转身走向门廊。 就在这时姿月美波的双眼闪过一模亮色,忽然叫住五条家主声音柔美。 “可以让我进去参观一下么?” “这不合适,还是改天....”姿月美波的双眼就在眼前闪烁,五条家主的心情却奇异的发生了转变,不自觉地就顺着姿月美波的话说道。 “那请进来吧。”五条家主的神智中只存在姿月美波的身影。 家仆们看着家主已经同意了,纷纷打开大门引两人进去。 ?庭院里有一张白色餐桌和四把椅子。或许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他们一家人会在这里享受英式下午茶。 喝着女佣端来的奶茶,姿月美波想象着幸福家庭的画面。然而,会晤并不令人愉快。 很快后宅就传来了骚动,更多的家仆飞奔过来将五条家主团团保护起来。 “家主大人,有敌袭,请您移居偏厅。” “我不要紧,夫人呢?” “夫人她....”家仆欲言又止,看着姿月美波跟在家主身边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但说无妨。” “夫人和少爷在一起。”家仆还是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偏偏是这个时候么。”五条家主目光忧虑的看向后宅。 “小偷怎么堂而皇之地入室的?” 处于这样生死未卜的绝境,五条家主的思绪却异常清晰,他直直地望着姿月美波,微红的双眼闪着光,似是含泪,但姿月美波清楚,那双眼没有溢出半点泪花,它一直很亮,只不过平日里被掩盖了。 “请告诉你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五条家主声音有些不稳:“把他们的性命当娱乐竞奖的气球一样,还要将我的太阳夺走么。” 面对五条家主的讥讽,姿月美波柔媚的笑了起来,为他能够暂时摆脱自己的控制而在内心暗暗赞叹,可表情却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对方,冷漠又无精打采。 “哎呀,死到临头了,还纠结这些有的没的,该说你蠢还是宁死不屈呢?” 尘屑中的剪影亮出了它的真面目,来人人高马大身材健壮,手中提着游云兴致盎然的来到了姿月美波和五条家主面前,但是伏黑甚尔的兴趣也消失的很快,他踢了脚刚被扔下的东西,嗤声道:“放心吧,虽然我还是很想再多杀掉几个术师,但是我可不打白工。” “已经够了,悟呢?”姿月美波冷淡的说道。 “别告诉我一无所获。” 伏黑甚而啧了一声。 “她母亲死抱着他不妨,祢木利久正在门口僵持呢,那个五条家主不就在这儿么,正好一起过去或许她会愿意交出来。”伏黑甚而说完把枪指向了五条家主。 “真让人心寒啊,人与人之间难道只有隔阂和不信任吗?”五条家主意有所指的看着姿月美波说道。 “您说过,你的太阳是五条悟,恰好我的也是。”姿月美波望着五条家主,眼角边的泪痣正好消失了。 “我不信任你们,五条樱已经可以继承家主了,所以,把悟还给我。” “闲话少叙,祢木利久撑不了多久的。”伏黑甚尔似乎想起某件头痛的事情事,扔给了姿月美波一把手枪。 五条宅内院 五条夫人那双大眼睛定定地望过来。“喏,悟,一天当中,有太阳升起的时候,也有下沉的时候。人生也一样,有白天和黑夜,只是不会像真正的太阳那样,有定时的日出和日落。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太阳的照耀下,也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活在漆黑的深夜里。人害怕的,就是本来一直存在的太阳落下不再升起,也就是非常害怕原本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现在的悟就是这样。” 五条悟此刻躺在母亲的膝盖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五条夫人则是慈爱的抚摸五条悟的头发,对着祢木利久露出了瘆人的微笑。 第七十九章 鬼子母神 祢木利久听不懂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况且他还以高度的紧张守在门口,生怕门外的家仆闯进来。 五条悟的房间里面还挂着一副子,写着‘诸法清净’,现在祢木利久只想把这里通通砸烂,到底伏黑甚而什么时候能回来,再晚点自己非把这个臭婆娘给弄死。 五条夫人姿容秀美,看着不过30左右,头发盘起插簪一派温柔秀婉。 “臭老太婆,赶紧把五条悟交出来,当心没命。” “没有哪个母亲会抛下自己的孩子,如果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但是我的太阳绝对会保护我。”五条夫人摇头。她的眼神是那么真挚,祢木利久最后一丝侥幸也不由得消失了。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你明白吗?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五条夫人将五条悟的头搂进怀里,眼眸深处的爱好像无穷无尽。 ?“那就放过别人的太阳。”姿月美波的声音响起。 “放弃抵抗吧,把悟交出来。” 出现在五条夫人面前的姿月美波在看到五条悟的那一刻仿佛就卸下了千斤重担。 “你是谁?悟在外面认识的么?看样子也不是同学。”五条夫人的微笑大方得体。 而姿月美波无意和她废话,眼角又浮现出了‘单边芦苇’。 “把悟交给我,五条夫人。” 五条夫人视线紧跟着朝而来的姿月美波,头脑仍是反应不及的呆然状态,脑内混沌不堪,难耐的痛感一阵阵地浮涌,视野所见之处也一样颠倒重叠,翻转动荡。 “绝不可能!”五条夫人忽然暴怒,直接掏出小刀扎进自己的手掌,剧痛唤回她的意识,但与此同时,她又非常小心的避免让血迹落在悟的身上,看向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慈爱。 “悟是我的孩子!不许任何人抢走。”五条夫人又把五条悟抱紧,嘴里喃喃自语绝不放手之类的癫狂话语。 姿月美波没有办法只能退回到门口询问五条家主。 “五条夫人这是......” “她只是太爱悟了。” “这种爱真令人窒息。” 五条家主闻言淡淡的笑了:“五条家在悟之前从来没有什么起色,在御三家之中也是最为式微的,悟的母亲身体不好又是旁支,是因为悟,五条家的荣光才又一次到来了。悟救了我们。” “可封印他是怎么回事。” “有的时候会不想放手,悟是这么优秀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着拯救人心的力量,所以我们决定封印他,让力量弱于他的妹妹樱出任家主,这样等百年之后悟苏醒了,他依旧会领导五条家走向正确的方向。”五条家主说完走到五条夫人旁边缓缓跪下。 “而且我们到死,都能看见悟是这副模样,不会老去,不会伤心,不会违逆我们,永远都这样看着他就是我们的梦想。” “悟的强大和你们没有关系。”姿月美波说道。 “而且他已经苏醒了,只不过你们还没察觉。” 五条夫人呆滞的目光一下子清醒过来,被她紧紧抱住的五条悟开始响起断续的咳声 “咳.....呃咳!”五条悟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父母,咧嘴笑了起来。 “久疏问候,父亲母亲。” 他一下子跃起,无视而神情近乎呆然,一直望着他的母亲,看向门口的三人组合。 他没有正形的走近三人中唯一的女性,贴到她耳边说道“杰?”明晃晃的‘六眼’告诉他眼前美丽的女人身上有着杰的灵魂和咒力。 “这个时候不许暴露我的身份。”姿月美波虽然放松,但还是紧绷着一根弦不放,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那今天很晚了,就不留下来瞻仰五条少爷的英姿了。”姿月美波打了个手势,意为快撤。 结果没想到五条悟突然发难,用‘苍’将祢木利久轰没了左臂,又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故技重施对着甚尔放出了虚式‘茈’。 “这次算是教训,下次擅闯五条家老子让你们把命都留下来。”五条悟说完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目黑区姿月美波住宅 “看看你的好朋友给我们弄成了什么样子。”甚尔转动刚刚被治愈的手臂倒在沙发上。 对面的祢木利久伤势比他要重很多,即使完成了治疗依旧留有大片血迹。 “姿月大人很正确的完成了任务。”祢木利久赶紧替姿月美波找补。 “我以为这一趟最大的收获是五条悟竟然是个妈宝男,没想到还有盘星教的大天狗。”伏黑甚而一阵窃笑。 祢木利久听到他的讽刺竟然也不生气。 “跟随姿月美波大人就是我的平生夙愿,无论怎样我都要守护她,跟是不是天狗没有关系。”祢木利久坚定的说道。 可是正因为他的话太过真心实意反倒是让甚尔失去了探究的兴趣。 “行行行,我去买菜了。”甚尔起身准备去楼下超市买菜做饭,最近青春期的两个小鬼饭量大增,弄得他拿点厨艺很快就捉襟见肘。 最近正在加急训练中。 “还说别人呢妈宝、天狗,自己不也是个家庭煮夫。”祢木利久嘴巴不饶人道。 伏黑甚而也不生气,到门口摆摆手就直接出门了。 姿月美波自知自己的生存建立在背叛一切的基础上,可这次行动让伏黑甚而和祢木利久受了重伤,樱田通子那里估计也会断了和五条家的业务,以一己之力将所有人送上了不归路,这种事情姿月美波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触目惊心。 不过她不后悔,损失由自己来弥补,伤口由她来治愈。 隔天,姿月美波正缓步在教内走动,她穿着一袭纯白套装,脸上露出堪称完美的微笑。那已超越了美貌,是她身上的光芒,瞬间吸引了四周的教众和慕名而来的记者。有人在经过后还回头观望,有人看着她窃窃私语,还有人憧憬地望着她。 第八十章 天草四郎时贞再度出发 姿月美波知道自己在做梦,梦中浮浮沉沉的一切让眼前的一切非常模糊。 她现在正在盘星教自己的卧房内休息,因为营救五条悟的计划盘星教受损,自己正在积极联动政商界扩大影响力。 她很累,所以在休息,但是送行拍子木还戴在她的手上,她看到了久远的梦境,属于天草四郎时贞的。 “……帮我……” 逃亡是从十天前开始的。十天之前,天草四郎时贞尚且属于家族年轻一代的希望,身材纤细,却膂力惊人,不论是太刀还是打刀,都如臂指使。很多人都说天草四郎时贞是为刀而生的天才,可将刀刃挥舞出火焰燃烧般的煞气。以刀立足的家族看好天草四郎时贞,认为他就是下一届的继承者,纵使他信仰外族的新教,可无人能抵挡他的魅力。 可随着幕府发布禁教令,凡在两个月之内不能放弃“异教”信仰的通通处死。 天草四郎时贞看得见部下眼中的愤忿,也明白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一多半不服,可是信仰之战不得不打。 他让所有放弃的人离开,自己苦苦支撑。在被围起来的一瞬间,天草四郎时贞已经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他起身拔刀而立,一人。十人。百人。天草四郎时贞切去一人的手指,砍下十人的头发,割裂百人的盔甲,没有伤却任何人的性命。最终他跳到内宅的墙头,发带已裂,衣袖散乱,气势却恢宏不改。 “我很乐意献上我的生命。 所以,请告诉我救赎他们的方法吧。 但是,如果无法救赎,如果在这场战役的结束, 需要他们的生命,那么我将放弃救赎人们,我将救济整个人类。 不论是善或是恶,不论是弱小的民,还是强大的人,我将拯救所有人类。” 说完,便从墙头一跃而去。 这是最炎热的七月,紫阳花开满了神社的石阶,浓丽的纯色花瓣蜿蜒一地,仿佛天草四郎时贞滴落的血液。 人人都期盼着摘下天草四郎时贞的头颅,将这反抗将领的头用木盘盛着端到天皇前面领赏,那位将军开出了五百亩水田、五百两黄金的高价。 天草四郎时贞勇猛果敢,但他毕竟势单力薄,在逃到第十天的时候,扶着翠色厚重的柳树,天草四郎时贞意识到自己终于到了极限。 想着横竖自己身上还有点钱,吉原的游女也不会嫌弃自己的年龄和血迹,所以他头一偏就拐进了一间敞开的门,随后重重关上。 从他贸然敲开姿月的房门,已经过了三天。三天之中,他从昏迷到醒来,身上的伤药换了四次,早已和姿月交换了姓名。 最初醒来那几个时辰,他还没有力气,只能窝在被褥里,看着姿月忙着洗衣服、忙着端饭进来喂他吃、又忙着拎起水桶,细细清洗门前的地板和树丛,抹掉天草四郎时贞脚踏出来的印子、掩盖那些有迹可循的血点。 事情虽然多,姿月也有些应接不暇,可他愣是桩桩件件都做完了。天草四郎时贞身上的贯穿伤太重,姿月便一刀扎进自己的胳膊,然后光明正大地出门开方子买药;天草四郎时贞身上的衣服浸透了血汗不能再穿,姿月便点了炭盆烧掉那些可疑的布料,又对外在的游女解释自己马上要登台,得买点新衣。 天草四郎时贞耳力极好,隔着纸门,也把他和游女的对话听得一字不错。姿月每一句话都道理充分,即便是他要当着面也挑不出任何错处,等姿月买了药和衣服回房,伺候天草四郎时贞穿戴吃喝,却也没有一句怨言。 “妾身知道您是谁。”姿月说,简短一句,也并未透露其他。 也许是因为姿月的细心,也或许是因为吉原和将军府的关系,而这三天里,追兵竟然一个也没有找上门来。 到了第三日夜晚,天草四郎时贞从伤口的麻痒里醒来,睁眼便看见姿月在他旁边等着。没等他说什么,姿月便从袖口里掏出一张薄纸,摊开展平,是一张通缉令,最上端显示着天草四郎时贞的名字和画像。 “您……”姿月看上去斟酌着用词,“下一步预备离开这个国家么。” 天草四郎时贞看了姿月一眼,答非所问:“你不希望我离开?” 姿月犹豫着点点头:“我不希望您离开,对我来说您就像是太阳一样,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都会去做,但如果不离开您会死去,那我宁愿将您留在我的梦里。” 天草四郎时贞吐出一口气来。 七月的夜空,若无星辰,便是满月。为了保密,姿月的房间白日不开窗扇,只点着香炉驱散药味和血气,到了夜半才掀开纸窗漏下一线夜风。此刻月光之下,风中传来茶香和红豆的甜味,三味线的乐曲混合着女子的轻笑游荡。 那些刀光剑影、血流满地,竟遥远得像是天草四郎时贞上辈子的事了。 “这么说你也是教众之一?” “是的,您不嫌弃我游女的身份,让妾身听您布道,从那一刻我就决定追随您了。”姿月憧憬的说道。 “那你想过之后怎么办吗?” “做游女从来不说以后。” 不多时故事讲完,茶汤已冷,姿月重新倒了杯水,推给天草四郎时贞。 年轻的武士说:“我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夜色里,他的鼻梁分开月光,脸颊一半莹润,一半晦暗:“我会祈祷,我们的灵魂会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姿月把自己的头发剪下来一截交给天草四郎时贞说道:“大人听说过游女会和心上人交换头发作为忠贞的信物,只要大人带着妾身的头发,或许可以迷惑大众,让他人以为您已定情,便会放过你。” 天草四郎时贞道:“我很感谢你的想法,姿月,请把你的头发给我,然后让我带着它死去,抱歉,这是我唯一想要的。” 姿月不说话了,看着天草四郎时贞站了起来后,赶紧扶住天草四郎时贞的肩膀:“您小心点,之前的伤口还好吗?裂开了没有?” 第八十一章 游女姿月 天草四郎时贞看他又一次忙前忙后,取出还没用完的药膏和绷带,突然叹了口气。 纸屏风后,还挂着一把琵琶两把三味线,樱木做的小鼓早就堆积了灰。白樱花被戳破之后,便一览无余。 天草四郎时贞说:“我这几天没见到你有客人,以我对吉原的了解,不受欢迎的游女恐怕没有资格单独住一间屋子。” 姿月笑出声来,给天草四郎时贞最后一道裂开的伤口裹好布料说道:“其实妾身已经赎身了,在这里主要是给姐妹们化妆和处理杂事,母亲觉得我手脚还算勤快,就给我一间屋子住着。” “妾身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入吉原,幸亏容貌不算多美也还过得去,才能让母亲轻易放手把卖身契还给我,吉原有几个姐姐被赎身娶走了,那个时候我以为她们能过上什么好日子,但一个月后我再度听到她的消息,她已经死了。染上吉原的病,就这么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天草四郎时贞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并不太擅长安慰人,但马上他就看见眼前的歌舞伎又抬起眼 “所以妾身还是幸运的,能遇见您,还恰好救下,这肯定就是妾身在这吉原中唯一的意义。” 天草四郎时贞摇头,道:“你的意义绝非如此。” 说完,他又道:“就像你今天救了我,但是无论什么人遇到困难你都会救助,这是源于你的善良之心,并非是我的启发。” “被这般称赞真实不好意思”姿月说,“只是比起做游女,妾身更擅长的,好像都是杂活……帮大家买东西,照顾病人,或者跑步加急送信……说起来,上个月有个新来的游女姐姐,住处起了火,我还和大家一起去救火呢,大家都觉得我非常能干。” 天草四郎时贞说:“那你当时……” “当时?火灭了,但是我整个人都黑了一圈,烟灰火灰把我的头发都黏住了,洗了好半天呢。” 两人对视一瞬,然后哈哈大笑。 一个月过去,天草四郎时贞伤口大好,分别选在一个有星星的晚上,他抱着刀,一身黑衣,姿月站在墙头,小声道。 “大人这一走,就别回来了。”她表情真诚,美丽的瞳孔中却浮现出不舍和哀愁。 天草四郎时贞道:“虽然如此……但是我有预感,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什么意思?”姿月道。 天草四郎时贞不再说话,对她点一点头,便不见了踪影。 姿月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连猫叫都安静下去后才回头,慢慢踏回房间,天草四郎时贞虽然走了,但留下的痕迹依然鲜明。纸门上端被抹除的血渍留下暗红的颜色,茶杯的数目成双成对,连屏风都换了。 她莫名有点惆怅,但也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会这么想,天草四郎时贞能够全须全尾地离开,分明是好事,最好再也不要见面了。 这么想着,姿月就睡着了。 她照常给姐姐们准备饭食,服侍她们梳妆,听她们讲客人有多难缠。 吃饭干活,虽然在助演的时候,三味线的弦因为不专心断了两根,但是和另一位游女姐姐说了好话,也就借到了。 下个月是花魁道中,整个吉原都热闹起来,十岁的秃和游女都准备了新衣服,连姿月这种边缘的游女也得到了加倍的赏钱,只等最后在歌舞声里看花魁如何亮相。 花魁道中当天,姿月抱着琴走到人群的角落,还没反应过来,就先听见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喧哗,他以为是花魁走出来了,伸长了脖子去看,却见到前方人群被分开,武士们结队,沉默地划了一片空地,当中一位年轻的男人,被人架在轿上,腰侧佩刀,气势华贵。 一瞬间姿月就愣住了。直到那些人在他面前停下,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磕巴了一下,说话也流利了起来。 姿月说:“大人也来看花魁?” 一个月有余不见,先前天草四郎时贞受伤的虚弱已经完全消失,此刻对方以一只手撑着脸,黑色的袖口暗纹华贵,衣襟间缀着家徽,即使在花魁道中,普通人也要给他让一条路出来。 天草四郎时贞说:“我来看你。” 四个字掷地有声,天草四郎时贞笑起来,那种陌生的贵气就此淡去,姿月也笑起来,说:“确实如您所说,又见面了。” 两人的笑声里,围观的人士都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花魁道中,花魁还没来,这两个人怎么占了道路,也没被吉原轰出去? 但看其中一人的穿衣扮相,连在吉原当中都可以佩刀,兼有家徽,莫不是什么贵家子弟,提前占了花魁的分吧。 人群思绪浮动,天草四郎时贞却不管那些,跟姿月又打了招呼就离开了,姿月旁边的游女推了推他,示意他跟上去,而姿月却瞪着眼睛表示疑惑。 “怎么会呢?” 游女扶着额头表示姿月顽固不化,当晚却传来天草四郎时贞花数百两黄金包了姿月的消息,没有谁听说过大家族的贵子会花费这么多钱包一个不卖身的前任游女的,一时间姿月的风头到了顶端,连花魁也黯然失色。 “您这是怎么一回事。”姿月像初见一样,忙着端水洗布,看顾天草四郎时贞的伤。 而武士给自己倒了杯酒,语气轻快:“来的路上,被埋伏了。不是什么大事。” “您为什么没有离开!”姿月狠狠一绕绷带,看天草四郎时贞面色一变,又赶紧把动作放缓,“您要下次再这么血淋淋地来,妾身就不帮您了。” “我说了我不会离开,我既灭杀,我亦创生。我既伤害我亦济世。无一人得逃离我手,无一人不收我眼底。败走者、衰老者为我所召。对我委身,从我而学,为我效忠。赐汝休憩。不忘歌颂、不忘祈祷、不忘我名、我身为轻,解放汝于万物之重苦。” “愿主怜此哀魂”天草四郎时贞缓缓说完躺倒在地板上,还是姿月看不过去,将他的头放到自己的膝间。 第八十二章 千子村正 话虽如此,但第三天,天草四郎时贞带着胳膊上的新伤口出现的时候,姿月依然边生气边给他买了药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 在熬药的咕嘟声里,天草四郎时贞把手放在姿月面前,轻声笑了笑。 “姿月,我需要一把刀,由千子村正锻造的刀。” 姿月反问道:“所以呢。” 天草四郎时贞说:“无论对象是谁,无论内容为何,只要是委托千子村正的工作,千子村正就必须以自己能满意的水准完成,是一个以此为傲的工作狂。为了工作,有时甚至不惜采取冷静、冷酷的手段。” 天才四郎时贞说完露出了自己的手臂。 “他想要年轻男子的血肉来锻造我的新刀,真是太好了。” 等天草四郎时贞第六次在姿月这里用包夜的方式待到天明时,吉原的游女们看姿月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纷纷说不愧是姿月,实在天赋异禀,胆大些的,直接上门询问是什么法子,让天草四郎时贞舍得给他这么花钱——那些黄金,可以买下十个百个姿月了。 “啊?”对于这些疑问和关心,姿月说,“真苦恼呢,有的时候我也是有想当女人的时候的,服侍男人,给他们布菜、穿衣之类的。” 听闻此言吉原的游女们对姿月的好奇一下子变得有些怜悯,姿月从前就是游女,在这个行业没干多久就赎身了,对于年龄尚小的她肯定对男人还有其他的幻想,这么一想又实在可怜,和那名武士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听说那名叫做天草四郎时贞的武士是叛军领袖,指挥过多场战役,因为信奉外教被通缉追杀,直到前些日子才回到养父家中负荆请罪,将军爱惜他的才华,不但恢复了他的身份地位,还将一番队交给他管理,瞬间变成为了平安京最受瞩目的人。 而又有些人意识到,以姿月的身板,大概她也不太适合做那种事情,何况每日早上出来,姿月一身皮肤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牙齿和手指留下的痕迹。 而姿月回到房间,关上门来继续和天草四郎时贞吵架。 “第一天大人来的时候,之所以坐在轿子上,是因为当时你的腿已经被砍了一刀,筋骨没有力气,所以站不起来。”姿月说,“而现在大人穿着这么厚的衣服,袖口又垂着,不愿意给妾身看——手也受伤了吧?” 天草四郎时贞在他的目光里败下阵来,伸手任他褪去和伤口粘在一起的布料,又说:“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这一次的伤口位于腕骨,表层的血已经凝结,布絮掺进皮肉之间,姿月找了根针,在火上烘烤,挑了半天也没挑干净,天草四郎时贞看她动作,冷不丁来了句。 “你这里怎么有针线?” 姿月手中不停:“妾身从小衣服就少,穿久了破了洞只能自己缝补,学会做针线之后,这些都是常备的了——你别动。” 天草四郎时贞说:“还没好吗?” 姿月道:“快了,大人怕痛吗?” 她放下针尖,脸被烛火摇曳出一种明暗交错感觉,天草四郎时贞看了他一眼,一时之间没有发现姿月手里从桌下捧了个杯子过来,稍微一定,就泼在了天草四郎时贞的伤口上。 酒液浸透伤口,带出稀薄的血水,残余的脏污,以及天草四郎时贞一声“嘶——”。 姿月把杯子倒扣回去,哀愁道:“受伤,疗伤,然后再度受伤,现在的我们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了么?” “选择为大义而死是正确的,无论多少次我都这么觉得,只是想着,要把能做的事情通通都做一遍,我讨厌什么都由他人裁决。 姿月摇摇头,给他的伤口裹上最后一层绷带,表情说不出的难过,“其实你还没有解决家族里的事吧。” 她的动作重新变得温柔,在灯光的映照下姿月容貌出众透露着聪慧,气质优雅而无可挑剔,全身散发出温柔的光芒,可她又一直流连于吉原之中,不得见到外面的世界。 “吉原的游女和格子,她们会因为外貌被划分三六九等……天生的美貌,后期的妆容和发饰,就是她们的实力……就算外表并不出众,也有游女因为诗文舞乐格外优秀,被人另眼相待……而每一次花魁道中,走在童男童女之后,和伞之下的花魁,不论容貌还是才华,都是游女之中最优秀顶尖的。” 吉原的屋内,灯光并不明亮,空气中还残余着酒的气息,隐隐约约,天草四郎时贞听见姿月的声音,眼前浮现出樱花、三味线和女人们的笑影,最后,所有物象显现出水一般的波纹,重聚成姿月认真回答的侧脸。 “所谓平等的时代不会在这个世界来临,姿月,希望来世能够让我们拥有改变一切的能力。” “只要大人有不就可以了?” “不对,姿月的力量也很重要,每一个人的没一份力量,都非常强大。” 天草四郎时贞说:“你觉得吉原是好地方吗?” 姿月摇了摇头,笑道:“这里是吃人的地方。” “因为死在这里的人太多了。”姿月说。 “大家都想靠着吉原敛财,暗流之下的交易大家都有所察觉,可是谁都不会去戳破,因为大家都是如此生存下去的,生存方式的好坏不是由个人来决定的不是么?”姿月说完,好像想起了很久之前发生过的、异常痛心的事情。 “那就靠我们两个结束这一切,无论什么事情,总要有人开始去做,不能等待别人,只能靠自己。”他说话时,贴在姿月耳侧,呼吸靠得太近,以至于姿月不知不觉连耳根都红了。不过年轻的武士仿佛毫无察觉,依然抓住姿月的肩膀,手指都陷进那柔软的皮肉间。 “我的战场在家族内部,在高墙之外,而他们的警惕会成为我的阻碍……所以,我需要你。”天草四郎时贞说道。 吉原的时间不太好确认,在这里没有从寺院传来的钟声,但每到夜晚,昏寐的灯光点亮道路的时刻,姿月便会放下缝补衣服的阵线,他就知道,天草四郎时贞可能要来了。 第八十三章 三千世界鸦杀尽 这一次更加过分,他在两个侍从的搀扶下进来,带着一身的酒气倒在姿月怀里,而姿月只是闭眼,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衣服下摆被他的血液浸透了。 这一晚相当漫长。处理伤口到最后,姿月已经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自从天草四郎时贞把他包下来,他就连着很多天没有睡过觉了。 白天当然有吉原的杂事要做,有时游女招待客人,也少不了他在席间弹弹并不高明的三味线。 而到了夜晚,他首先要去准备热水、干净的白布和草药,有时候少不了饭食和纸笔。除了治疗和进食,极少数的睡眠之外,天草四郎时贞有时候也会在他这里点一盏灯,拎着笔沉思许久,写下一些或许会牵动未来的文字。 那些东西姿月没有动念去看,只是更加小心地剪掉灯花,添上热茶,因此姿月的睡眠就更加不必要了。 “这一次……又辛苦你了。”他说。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姿月只觉得身上一阵暖意,对方大概是把外衣或者被褥之类的东西盖在了姿月身上,再往后,姿月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度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三天滴水未尽,掀开眼皮的一刻姿月就感到肚子传来翻江倒海一般的饥渴。她跌跌撞撞地迈步,拖出三天前准备给天草四郎时贞的饭团,凉了的海带和饭粒硬邦邦的,梅子更干涩,而鱼肉发出一股不妙的酸味。 “这应该是不能吃了吧……”姿月含糊不清地想着,一边把变质的部分挑出来,余下的吞进肚,一边小心擦了擦手,转头把之前自己的“被褥”拿过来,折叠四次,成为一个方方正正的团块——他醒来之后,除了饥饿,也发现盖在身上的东西,是一件黑色的外衣,裁制带着手工的触感,下摆染着一丝隐秘的香气。 第一日他把这件衣服收进柜子,准备等天草四郎时贞来了再还给他,不料接下来三天过去,半个月过去,天草四郎时贞却都没再来敲响他的房门。 一些游女窃窃私语,说姿月这样的家伙大概只是被贵家的公子认定为消遣罢了,又有人说幸好姿月被放弃了,不然真的要以为这世间对于美丑的区分出了岔子。 但姿月没来得及理会这些,花魁道中结束之后就是盂兰盆节,即便是吉原,也要出些布施和仪式。 游女们仍然踏着木屐挽着发鬓,布做的花朵摇曳在夜风之中,而将那些瓜果、水灯之类的东西搬运到河边桥下的重活不是她们要做的,全部是姿月的事。 盂兰盆节,游女们结伴来到水边,看灯光也看人。僧侣从寺院中出来念诵地藏菩萨的经文,将军身边的小姓持刀而来,跟吉原的老板互道辛苦,说盂兰盆节可以放下恩怨,让恶鬼渡水去往来生,所以小姐公子们都会来观礼。 姿月被叫去给贵人们的宴席弹琴,席间正在鉴赏者那把千子村正打造的名刀‘细雪’,不想宴席上却见到了熟人,多日不见的天草四郎时贞坐在席位的头等,脸上盖着幕篱,而膝头摆着那把‘细雪。 四面八方的香气和声音向着中心袭来,姿月只是盯着他看,半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反而被游女骂了一句呆头呆脑,又跟席上的贵客赔罪。 “不好意思,他可能身体不太舒服,我这就换个人来。” “不必了,”天草四郎时贞抬手,“就让他待在那儿吧。” 即使掩盖了脸面,但身姿和声音是没有改变的。宴席散场后姿月向着天草四郎时贞离开的方向跑去,但天草四郎时贞状若未闻。 此时此地,两人一人在桥上,一人在河边,姿月自觉有千言万语想要询问,这连着一个多月,为何半句话也没有回应?而天草四郎时贞沉默半晌,依然对他露出一个温和而俊美的微笑来。 “姿月,你要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这话没有任何解释,但姿月说:“妾身一直都在跑,说好了准备追随与您,我怎么可能甘心?” “我也是会有恻隐之心的啊。”天才四郎时贞说道。 “也会希望喜欢的女人能够好好活着,虽然这不对,但我依旧这么想。” 姿月一把扑到他的怀里闷闷地说:“妾身不在意,活着不过就是这样,遇见您之后才算活着,就算只有这一天也好,拥有您的幸福。” 犹豫良久,天草四郎时贞伸手拥住她。 “我发誓,肯定会在你身边。” 往日繁华绮丽的吉原,即便眼看快要到倾颓之际,也依然堂皇富丽,屋内传来女人和男人的笑语,空了一半的走廊上依然有拎着灯笼的童男童女行来行去。花魁仍然披着十二单,为了某个恩客的生日。柳树和花朵依然攀附着门廊生长,而姿月退回房间,开始想念天草四郎时贞。 当晚,姿月还没吃饭,便被两名武士一前一后架到了将军面前。将军府和吉原离得颇远,到了地方天都快亮了。 将军坐在屏风前面,脸上依然不动声色,等姿月被押到他跟前时,将军才用叹息一样的语气,说“你是叫姿月是吧。你可知道,之前点名要你的某个客人,其实是谋反的罪人。” 姿月跪在地上,抬头看将军。灯光照耀之下,将军宛如一尊佛像,只是看不清表情,眼睛也从未睁开真正看向被庇护的吉原或者姿月。 “我确实见过一个的武士,但他并不是谋反者。”姿月说,“将军,您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问完了,姿月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答案。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被关进地牢,依然饥肠辘辘,比起惊慌,更多的却是遗憾。 地牢里响起了微不可闻的水滴流动声。片刻后姿月抬起头,发现月亮出来了。 此间的窗户开得极高,隐约的月光和风透过铁栏杆渗进来,带着幽暗的血腥气,月光像白色的长方块,排布在地上。 地牢虽然彼此不相通,但厚重的石墙之外往往传来声音和气味。除了送饭的人之外,姿月便听见许多人被抓进来扔出去的声音。抓进来的是叛徒,扔出去的是尸体,数目繁多,囊括男女老幼,仿佛只要将军愿意,谁都是反贼。 第八十四章 吉原炎上 隔了三四天,姿月又被带到将军面前,只是这次她憔悴了很多,可目光坚定。 “我已经和天草四郎时贞约定好了,直到最后之前,我们一定会用一场大火,烧掉目光所及的、所有吃人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蠢话。”将军听不下去,顺手从身侧一位侍卫的腰间拔刀而出,对着姿月就砍了下来,“不过区区游女。” 天穹流云变形,风传来呼啸的声音。脚步踏在房檐之上,爆裂如春雷阵阵。就在姿月将要被一刀削去脑袋之际,他听见身旁传来了低沉而温和的声音。 “我来了。” 天草四郎时贞仍然披着黑衣,刀刃流光如水,缠绕如火焰,一刀逼退了将军,又转头把姿月从坠落的边缘扶起来。三人对峙之中,天草四郎时贞先开口,说。 “还好,没有迟到。” 姿月道:“大人从哪里来的?” “还能从哪里来?”天草四郎时贞摇摇头,一边举刀对着将军,一边看了姿月一眼,“不重要了,只是现在,刚好,不迟不早。” 这一番话说完,姿月只觉得如释重负。 游女们汇聚入吉原,成为被消费的繁花,而即使是出去的大门,吉原也只有一扇,黑色的木门当中,她们名为游女,实为囚犯。 改变不会一蹴而就,但其中的起因是纯粹的。天皇要镇压叛贼,天草四郎时贞要找回失去的东西,而姿月仅仅希望这个地方,不再吃人而已。 三两招下来,将军不敌天草四郎时贞,仓皇落逃。 到最后,砍杀声渐渐远遁,夕阳之下,整个吉原看上去都是红的,两个人仍然留在屋顶,互相说一会儿话,都知道此刻的安宁,不过是片刻瞬息。 不需要什么柴薪,吉原百年的木门和屋子,笼罩着繁复花纹的锦帐,乃至于流过无数人血汗的地板,都变成了燃料。当最后一抹夕阳的颜色沉入地平线,新的红色又再度照亮了夜空,大火腾腾而起,以眼前所见的一切为基底,火势像猛兽,像军队,又像一场倒灌的洪水,以高温冲刷一切。 住在远方的人们惊恐地发现百年的吉原变成了火海,俯首念叨阿弥陀佛,蝴蝶和鸟雀徘徊在远处不敢接近,曾经轻薄的丝绸和衣服,都变成残破的灰烬,在火场中漂浮,最终形成新的火点。 火焰之中,姿月和天草四郎时贞站在其下,两个人的眼睛都被火焰点亮,留下最绚丽的红色。 “烧得真是壮烈啊!”姿月说,“你知道吗,天草四郎时贞大人,那天你走后,我梦见你的头发变成白色,像是清晨泛白的天空。” 天草四郎时贞说:“是吗,既然如此,那就活下去,继续等待着天空泛白怎么样。” “可这对妾身而言已经是全无用处的事情了。”姿月说道。 “如果有来生,一定会在见到您。” 风卷起尘土,汇入火焰,形成新的火龙卷,终于那扇沉重的黑色大门也在火里坍塌了,彻底损毁的一瞬间发出巨大的吱呀声,仿佛某种野兽垂死的挣扎。姿月和天草四郎时贞不管这些,他们站在火场之中,缠旗猎猎作响,在风里飘扬。 远处的天空亮起一抹白色,那一线光明来自于太阳,很快天将要放亮,过去的重复就此被大火燃尽,而新的未来会成为拥有无限未知的可能。不论是天草四郎时贞的故事,还是姿月的人生,他们总会在一起。 姿月美波从梦中苏醒,这场梦过于漫长了,她有些乏力,有一次模糊了自己的身份界限。 “您醒了?”不知何时出现的天草四郎时贞以灵体化的模样出现在自己身边。 “抱歉,我应该等您自己消化完这段记忆再出现的。”天草四郎时贞似乎颇感无奈,轻轻耸肩,并不看姿月美波。 “这毫无道理,这具身躯,是我从停尸房里随意选择的,难道是因为她是姿月的后代?也不可能,姿月美波这个名字都是我买来的。”姿月美波心乱如麻,几乎无法厘清任何头绪。 “何必想清楚呢?这是和你毫无关系的记忆。”天草四郎时贞终于转头目光坚定的看着她。 “既然是毫无关联,那就当做梦境就可以。”声音轻缓的对姿月美波说道,天草四郎时贞确感到久违的怀念。 当初那个吉原游女,已经拥有了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在千年之后相遇似乎已经完成了当初的诺言。 “如果有来生,一定会去见你。”天草四郎时贞慢慢的说道,这是他和那个灵魂所定下的诺言。所以他心里知道,夏油杰的灵魂才是千年之前的姿月,只是现在变换了形体,但他不会认错。 “所以送行拍子木把你带来我的身边?”姿月美波想通了,千年之前,吉原的记忆也绝非巧合,而是这一世冥冥之中的安排,当初去中森哪里选择身份,明明还有其他的备选,或者可以不满意的情况下,自己还是选择叫姿月美波,听起来就有恍如隔世的亲切感。 “这种事情竟然真的会发生,我们竟然是千年之前的战友。”姿月美波喃喃自语道。 “可能是因为我们都遵守了诺言,姿月。”天草四郎时贞半跪在姿月美波面前。 “现在这一切可谓是千年之前的延续,我如今会不惜一切的保护你,我已经看见这个世界的巨大变化了,而其中有你的身影。”天草四郎时贞笑着,眼神中却有哀伤。 “所以直到现在,这个世界还是没能让你开心的笑出来吧。”说完,天草四郎时贞变得透明,呈粒子化消失了。 “所以这一切,也都是命运的暗中安排吧。”姿月美波如此想到,便准备离开教会赶紧回家。 现在家里的伏黑甚尔肯定已经在做饭了,他最近料理水平突飞猛进,面条做的出神入化,他们全家都爱吃。 所以,就连伏黑甚尔都已经回归了家庭,找到了应有的归宿,那么自己呢? 不光如此,因为个人的误判还将五条悟置于险境,虽然最后他成功自救,但是不可否认自己的强大有非常多的意外情况。 这时候他想回高专了,想去见见五条悟的想法变得非常浓烈。 第八十五章 年少的你 进入高专之前,夏油杰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五条悟这号人物。 非家族出生的咒术界刚迈入咒术界,难免会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更何况夏油杰本来就是个自傲的人。 樱花如雪般纷飞落下的四月,做任何事都习惯提早准备的夏油杰锁上了老家的房子,提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坐上电车前往东京,在开学的前一天来到了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夏油杰立在校门前,不紧不慢地认真打量了下新学校的整体概况,从天而降的粉色花瓣悄然无息地落在他的肩头,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给邻居发送短信,让他们隔三差五看看家里的情况,合上手机盖迈进了校园。 因为提前打过了招呼,夏油杰并没有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自己的班主任老师夜蛾正道,虽然对方看起来比起老师更像是个混黑社会的脸凶大汉,不过他从不会以貌取人,所以在一番礼貌的问候后他顺利拿到了自己寝室的钥匙。 要到全部学费的夏油杰正好符合申请的标准,以未来必须成为咒术师为代价,正因为有了这份奖学金,夏油杰的离家理由也变得充分了起来。 夏油杰满心期待地想,毕竟现在他的人生也迈入了下一个阶段。他确认了下寝室上的门牌号,将手中的钥匙插进了锁孔,转动间听见锁咔哒一声被打开的动静后夏油杰开始了漫长的清理过程。 由于其本身爱干净到有些洁癖的性格,他去水房打了一盆水把房间上上下下都擦了个干净,最后铺上干净的床单。 夏油杰擦擦汗水,准备去楼下看到的自动贩卖机买一些汽水和简单的零食庆祝一下。 但是没想到,等他再度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变天了。 只见走廊中间已经堆满了行李,正对着自己的房门,而且,门已经无力的躺倒在地上,好像被暴力拆卸了一样。 “这地方有些小,啧,不过还凑合吧。”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纵然夏油杰对高专的了解不多,只知道这是一个祓除咒灵培养学生的地方,也不相信这大白天还能发生如此诡异的事情。 他走到门口,发现一个有着柔顺白发的长条人影躺在自己刚刚铺好的床上。闯入者悠然自得地转头,一双如苍穹般弥漫着些许白雾的明亮蓝瞳哪怕在背光状态一下依旧像两颗通透的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一张让人一时很难辨认出年龄的娃娃脸俊美秀气,略显向上的慵懒视线直白地审视起来,就好像夏油杰才是那个不礼貌的打扰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优雅且危险的猫科动物。 “喂,怪刘海你是谁,别随便看老子。”作为五条家的大少爷,五条悟从小就在众星捧月中长大,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事情是不能如他所愿的。作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六眼持有者,打从五条悟的诞生就注定了他的非凡。 眼前这个怪刘海一脸呆样站在门前,该不会是自己的同学吧,五条悟内心烦躁不已,早知道就不应该来高专的,但是家里非说咒术评级都是高专决定,硬把自己塞了进来,现在岂不是要无趣。 夏油杰皱起眉头的放下手中的饮料,踩在被暴力击开的门板上,还算客气地开口道:“这里是我的房间。” “啊!管他是谁的,现在老子住这里,你随便去找间房住。” 娃娃脸五条悟蛮横霸道的说道,还在床上翻了个身,将床单揉皱,而那道褶皱就好像蹂躏在夏油杰的心中。 “给你三秒滚出去,否则我不客气了。”脸色发黑的夏油杰下发最后通牒。 “哈?怪刘海你生病了吧,你不知道我是谁么?”五条悟有些惊讶好笑的看着夏油杰,好像眼前这个人得了失心疯。 五条悟的名字像是咒术界的伏地魔,几乎见过他的每一个人都会对他产生相当程度的畏惧。 无论是出于讨好五条家的目的,还是单纯对六眼有所忌惮,只要是不打算和五条家交恶的人在对待五条悟时的态度都和凡人供奉神祇时差不多。 连外人都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五条悟能够培养出来的性格会有多自我。说好听点这叫随心所欲,说难听点就是无法无天。 从小就缺乏管教的结果是五条悟压根不懂得什么叫收敛,他傲慢到谁都能不放在眼里,连作为现任五条家主的他父亲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罢了,压根没人能够管得住他,更别说什么仁义礼孝了。 在五条悟看来,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无趣,那些献媚的阿谀奉承不过是些弱者的无病呻吟,除了能让自己更加轻松地得到想要的东西外毫无任何价值。 咒术师也好,非咒术师也好,对五条悟来说没有区别,人类就是人类,都不值得一提。 硬要做出比较的话,五条悟还觉得拥有丰富娱乐产业的非术师更加有用一点。 抱着这样的念头,当家里试图让五条悟就读高专时他才没有拒绝。 “三秒过了。”夏油杰话音刚落,手里的可口可乐就冲五条悟的脑袋飞过去。 当然被无下限术式隔开了,而五条悟从床上翻身跃起,看见他还穿着鞋踩在自己床上,夏油杰顿感备受侮辱,直接召唤咒灵不间断的对五条悟进攻。 五条悟也游刃有余的展达欧,而且他还抽出空来漫不经心的说道:“咒灵操术,有够无聊的。” 殊不知就在他对付咒灵的时候,夏油杰飞速跑到他身边,对着他就是一击上勾拳,而他的无下限术式虽然也做了阻隔,但刚才对付咒灵的时候咒力分配不均,还是被那一击的力道撞得牙齿发痛。 “你这家伙!”五条悟不再收手,直接与其开展近身搏斗。 可实际对付起来五条悟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离远了需要消耗咒力对付咒灵,离近了夏油杰的体术又非常难弄,而且还有骚扰性质的咒灵一直在身边徘徊。 第八十六章 久远的时光 只有对自己百分百信任的人才会把自己当成是主要攻击手段,尤其拥有操控类远程术式的咒术师大多都是偏爱明哲保身的风格。 若是没有足够多的力量作为支撑,再多的自信都会变成无用的自负。 五条悟自夸一句“老子很强”那就叫陈述事实,他本身就有着能够自傲的资本,他的起点就比大多数人都要高上许多, 按照他的自我标准来看待世人的话,压根就不可能有几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过高的眼界迫使五条悟成为了孤独的存在,无论他是否想要在意,这种寂寞感对他来说都是挥之不去的遗憾。 人的本质是群居动物,就连五条悟都不例外,他从不排斥人际交往,就算在一些人眼里他的态度可能不算好,但他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真正的封闭起来。 和夏油杰那一架打的十分痛快,让五条悟直接对高专生活起了兴趣。 最后两人被夜蛾正道冲着大头双双赏了一记重拳,然后让他们两个滚回去,再因为寝室的事情吵架明天就去出任务。 夏油杰心灰意冷的回到了房间,看着破碎的门和满屋的狼藉一片,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如同这件房屋,被五条悟创的毫无期待。 “杰?你是叫杰吧。去吃晚饭啊。”五条悟捂着大头自来熟的贴近了夏油杰。 夏油杰从小到大没有接触过五条悟这类人,明明两个人才打完架吧,明明自己被他弄得左脸都肿了起来了,他怎么还能没事人一样的招呼自己去吃晚饭呢? “我没空,也不饿。而且我们不熟。”夏油杰走近房间开始收拾,语气不善的说道。 “你这里还收拾什么啊,直接换别的房间不就好了,这楼层空房间多着呢,快走吧。”五条悟说完搭上了夏油杰的肩膀,没想到被夏油杰烦躁的甩了下去。 “你干什么啊?”五条悟不解的问道。 “你才是,都说了别烦我!”夏油杰心情烦躁,他知道五条悟说的是对的,这间寝室已经没有必要收拾了,但还是抱着微妙的不甘心。 “你生气了?”五条悟走到他面前。 “当然生气了,不是你我现在就能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觉了。”夏油杰咬了咬嘴巴里的嫩肉,觉得又不应该这样,他们是同学,第一天就把关系闹的这么僵也不是很好,而且自己以前也没有什么朋友。 根本没有谁邀请他一起去吃晚饭,自己又何必对人这么刻薄。 这么想着夏油杰又有些失落,但还是平复了语气说道:“不好意思,我语气差,我去隔壁住,等会儿要是你还有心情让我请你吃饭吧。” “啊,那好啊,那你快一些我等你啊。”五条悟立刻没事人一样走到了隔壁的隔壁,拆开门走了进去。 “你的房间不收拾么?”夏油杰冲里面喊道,毕竟他看见白天五条悟的行李还是非常多的。 “仆人已经收拾好了。”五条悟在屋里说道。 夏油杰走过去一看,发现岂止是收拾好了,就像是重新装修了一遍,对比自己的房屋就像是精装修公寓和普通的‘单人学生寝室’。 在这之前夏油杰一直对高专的寝室没有任何不满情绪,觉得十分上称,单人单间,还有桌椅衣柜。 再看隔壁同学的做派,夏油杰的心不禁离他好远。 “要不杰晚上和我一起住吧,他们把我惯用的床搬来了。”五条悟真心实意的说道,还把自己的身躯往里移了移,表示自己的诚意。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夏油杰说道,就转身继续收拾寝室了。 门声响起,眼皮一跳的夏油杰看都不想看过去一眼,他早就确认过了二三年纪的前辈们都不在学校,今天晚上整栋男生宿舍楼里就他和五条悟两个活人,反正要是鬼怪那就更不用理会。 不算执着的敲门声没响几下便偃息旗鼓,没等夏油杰松一口气,他的窗户就被从外面一把拉开了。“杰,不是说好了要去吃晚饭么?”探出脑袋的五条悟无视高悬的月亮理直气壮地问。 “抱歉,我躺下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夏油杰翻身坐起来,这件事情绝对是他不好,答应了人家却没有做到。 “幸亏老子激灵。”五条悟提了一袋kfc笑容明亮的说道。 从窗户跳进屋里的五条悟左右张望,而这个时候还没有安装窗帘的窗户透来冰冷的月光。 “麻烦你了。”夏油杰扯出个微笑说道,纵然他还是很累,但是也有陌生的感情敲击自己的心。 还没人到过自己的房间,虽然只是一小会儿,还没有彻底适应的房间。他从来没碰到过这么自来熟的人,大部分看起来热情的家伙在碰到明确的冰冷态度后也会自觉避让开,而不是像五条悟这样继续勇往直前。不如说,五条悟压根就无所谓夏油杰是什么态度,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有什么麻烦的,快来吃,我点了好多。”五条悟咬着圣代坐在夏油杰的床上,而这时面对那道褶皱,夏油杰心里竟然奇异的觉得很开心,不觉得冒犯。 这应该就是普通朋友过来坐在自己床上的感觉。 “喏。”五条悟侧过脑袋递了一袋子汉堡给自己,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夏油杰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半响后放弃地叹了口气。 “你叫五条悟对么?” “是啊,老子叫做五条悟。” “你这个自称…” “无所谓吧。”五条悟说完三两口解决了汉堡,又伸手向下一个。 “你能吃这么多么。”夏油杰有些惊讶,他是不知道其他人的食量,但是五条悟这个绝对可称得上是大胃王了。 “我的术式很消耗脑力,所以我得经常吃东西。”五条悟补充道。 “还有这种设定,就像闪电侠一样。”夏油杰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又意外的觉得很合理。 在夏油杰喝了整整一杯可乐之后,对着五条悟的俊脸注视了一会儿。 没想到被五条悟发现装起可爱的敲了下自己脑袋卖了个萌。夏油杰下意识屏住呼吸,捏了捏蠢蠢欲动的拳头。如果不是五条悟的脸上挂了彩,就连夏油杰都不得不承认在如此近距离下他那张本该精致到有些犯规的脸所具有的杀伤力。 第八十七章 伊藤纯的案件(一) “这是什么玩意儿?” 加贺恭一郎合上书,向伊藤纯扔过来,然后又转身回沙发躺着。 “看完了?”伊藤纯问。 “嗯,是占星术案件的卷宗吧。” “对里面写的内容,您怎么看?” 伊藤纯很在意加贺恭一郎的看法,但加贺恭一郎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便再也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好像在看电话簿。” “你觉得他对占星术的看法是否有误解的地方?”伊藤纯问道,他最近刚刚调入灵异对战科,所以对各种知识狠狠的恶补了一下。 听他这么一问,加贺恭一郎新招来的黑川茜摆出一副对占星术很在行的样子。 “媒体报道对身体属性的看法太过于武断。认为是太阳宫决定一切,在我看倒不如说是上升宫,单凭太阳宫来判断身体的属性,这种理解太过于偏颇了。不过其余的部分大致上是正确的,在基本常识方面没有问题。” “那炼金术方面呢。”伊藤纯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听她滔滔不绝,而黑川茜也从善如流的把一杯茶放到加贺恭一郎面前 “炼金术么,我认为他有概念上的错误。就像以前的日本人把棒球看作美国人的精神修养一样,以为如果被三振出局就得剖腹自杀,这种看法很荒谬。不过他认为点石成金是不可能的,这倒比那些利欲熏心的家伙聪明得多。” 伊藤纯其人,对于那些充满着神秘感或者被称之为难解之谜的事物有着莫大的兴趣,简直到了难以自拔的程度。原本只是间接性的接触了园田海未和天海富江等灵异事件,但是等自己知道身边一直指导的前辈加贺恭一郎竟然也是灵异相关的专家后演变成了只要一周不看此类书籍,就会像犯了瘾似的,浑身难受。这时候就只有跑到书店,寻找书名上冠以“谜”之类的书籍来解解毒了。 或许因为在这方面阅历广泛,所以伊藤纯才会对邪马台国存在论、三亿元事件等如数家珍。所以我这样的人,通俗上可以称为“推理发烧友”。 不过,在日本国内发生的诸多未解之谜中,最有魅力的莫过于发生在50年钱的占星术杀人事件。 在他和加贺恭一郎经手的案件中,灵异事件只占的上是冰山一角,而且据说有专门人士解决,就像是盘星教教主姿月美波那类的专家,但是无法否认,伊藤纯就是对灵异非常感兴趣,所以就把最难以捉摸占星术杀人事件翻了出来,也是最不同寻常的一起。尽管灵异对战科几乎绞尽脑汁,但是仍然无法洞察其玄机所在。这起杀人事件的古怪、不合逻辑,以及其规模之华丽可以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样说一点也不夸张,因为该事件发生后,几乎受到了整个日本的注目。将这起事件作为兴趣来研究的人们,相互之间探讨、争论了近四十年,直到今日,仍然没有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 伊藤纯自诩智商不低于这些人,所以也想加入挑战的行列,但却在挑战的过程中遇到了从未有过的难题,这对他的信心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这个难题的难度也是他始料未及的。所有的人仿佛进入了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永远徘徊在其中。或许在当时那个特殊的时代,战争一触即发,人们的心灵感到危机和惶恐,这样一起诡异的案件,才能够引起民众浓厚的兴趣吧。 具体的前因后果稍后再说。首先要说的是最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也是最无法理解的部分,案件中的六具右代宫家少女的尸体,其后分别在日本各地被发现。并且从这些尸体上,也找到了和她们的星座相互对应的金属元素。 但最让人啧啧称奇的就是这些少女的死亡时间,在这个时间之前,右代宫金藏早已死亡。而其他有可能涉案的嫌疑人,则全都有不在场证明。 而且,那些不在场证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所以我们只能由此判断,除了被害的少女之外,所有手记中曾出现的人物,都不可能犯下如此残忍的罪行。也就是说,除了右代宫金藏本人,无论是理论还是动机上,都不存在另外的犯人了。 最后众人讨论得出的结果,就是手记中没有提到的人才是真正的犯人,这种说法在当时最为盛行,但几乎每个参与讨论的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犯人”,激烈的争论景象不啻于世界末日的来临。总之,凡是能够想得到的答案都被人提出过,我个人所想到的答案也难以超出这个范围。 对于这起案件的关注,一直持续到现在。近几年仍有人试图折磨自己的大脑,乐此不疲地寻找新的线索。市面上还陆续出版过一些解密书,但观其内容,真让人怀疑这些书的作者是否真的用过脑子。这种书热销的原因不外乎抓住了读者的猎奇心理。众人一窝蜂拥上的景象,不禁让人联想起了美国的淘金热。 最有分量的言论,还是警政署长或者是总理大臣的看法。不过政客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空洞保守。还有些比较荒诞的说法,比如纳粹的活体试验,或者是日本国内有新几内亚食人族。 在这种荒诞无稽说法的影响下,有的人甚至声称自己曾经见过食人族,甚至还说就在浅草看见过野人跳着怪异的舞蹈;还有人说自己差点就成了食人族的大餐。当时,日本各地都流行过类似的都市传说,于是某家杂志社顺应这种潮流,举办了一场名为“人肉的吃法”的活动,邀请那些食人族存在论者以及美食家来发表各自的意见。 关于这点,伊藤纯想或许是有人利用右代宫金藏早已写好的手记来杀人。比如说,某个男人爱上了六名少女中的一个,但是遭到了对方的拒绝,于是因爱生恨,便将这名少女杀害了。但是为了制造假相,就按照手记上面的方法,将另外五名少女一并杀害。 第八十八章 伊藤纯的案件(二) 不过这种假设从现有的资料来看是难以成立的。首先根据警察的调查发现,六名少女的母亲右代宫夏妃对她们的管教十分严格,根本不可能发生男女感情的纠葛。当然,事件如果发生在现代或许还是有可能的,但在这么久之前,事实上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浪漫。而且就算真有这样一个男人,他也没有必要如此费力地杀害另外五名少女,甚至是将她们抛尸在全日本境内,他应该选择更简单有效的方法来一解心头之恨。 不过伊藤纯认为,想要超越前人的定论,获得这起惨案的真相,目前首要解决的,就是理清那些看似不可能成立的疑点,从中寻找有利用价值的线索。尽管找到凶手并破案似乎是不可能的事,但突破某个疑点,伊藤纯认为还是能够办得到的。这其中无论是军方处刑的假设,还是第三者行凶论,都存在着一个共同的疑点,那就是凶手为何能够得到右代宫金藏的手记?以及为何要按照手记中记载的方法,来实行那种非常人所能为的残酷杀人行径呢?唉,至今伊藤纯的思绪仍然在迷宫中徘徊…… 这么想着的他忽然在路过目黑区的时候,看到牵着孩子回家的姿月美波,瞬间大脑仿佛通开一般,是啊,为什么不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呢。 盘星教近期积极参与社会活动,教主姿月美波更是和政商两界达成了深度合作,产生了相当大的正面影响,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不出所料,大家对她充满了好奇,认为她有着相当的神秘感。 可是伊藤纯知道,姿月美波虽然有着众多光环加身,但本质上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于是自来熟的上前搭话。 “姿月夫人,下午好,带女儿出来买菜么?” 姿月美波看着伊藤纯又露出了熟稔的微笑。 “是的,伊藤警官,津美纪今天体操排名成绩很优秀,我买点东西犒劳一下她。” 牵着姿月美波手的津美纪闻言不好意思的低头羞涩的笑了,冲伊藤纯微微躬身行礼。 “这样啊,其实有点事情想听听看姿月夫人的看法。” “没问题,请一起上楼吧。” “诶?不会太打扰么?” “没关系的,惠他今天住在老师那里,家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不必介意,我们是朋友吧。”姿月美波随意的说道。 伊藤纯也伸手接过姿月美波手中的购物袋爽朗的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上楼之后伊藤纯说了声打扰了走进屋内,然后发现一个穿着家居服身体健壮的男人在屋内。 那男人无视了他的惊讶,从伊藤纯手中接过购物袋。 “今晚上就这些。” “对,你看着弄,津美纪喜欢吃辣口的。”姿月美波将外套脱下为伊藤纯拿来拖鞋。 “这、这位是姿月先生?!”伊藤纯张大嘴巴说道。 “啊,是的。”姿月美波应道,招呼他去客厅吃水果。 他一直以为海外的姿月先生身为商人,应该更具备精英气息,没想到居然是身材壮硕,一看就不好惹的形象。 “不用在意他,早就让他适当放弃做生意了,现在家里这么忙,直接就让他回来照顾家里和孩子了。”姿月美波说着从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开始削皮,姿势非常流畅,不一会儿就削成了块递到伊藤纯面前。 “谢谢夫人。” “所以,伊藤警官想询问的事情是?” “啊,是这样的,事情时间跨度比较大,我把事件的大致情况给你说一下吧,怎么样?。”伊藤纯赶紧从包里拿出自己整理过的案件信息。 “嗯,好的……” “占星术杀人事件,其实是由三个独立事件所组成的。首先是右代宫金藏被杀,然后是真理亚遇害,最后就是阿索德命案了。这本书是这样写的:手记的作者右代宫金藏,在完成手记的五天后,也就是十一年二月二十六日早上十点左右,被发现死在了自家的仓库中,也就是手记中写的那间改建成画室的仓库。 而这本写得像幻想小说一样的手记,则是在画室中书桌的抽屉里找到的。”“尸体被发现不久,距离金藏被害的目黑区大原町有一段距离的世田谷区上野毛,右代宫金藏独居中的长女真理亚也被杀害了。 警方怀疑这是一起盗窃引起的凶杀案,或许和之前金藏的死没有关联,只是单纯的偶发事件。站在客观的立场上来看,我也这么认为。 只是案发的时间正好处于金藏被害以及阿索德命案的中间,所以很自然地和另外两起命案联系到了一起。”“真理亚命案后,占星事件才可以算是正式开始。紧接着,金藏手记中的连续杀人案,竟也成为了事实。不过,虽然被称作连续杀人案,但受害者的死亡时间似乎是一致的,这也就是所谓的阿索德命案,梅泽家成为了一个被诅咒的家族。 “不过,姿月夫人,你知道金藏尸体被发现的昭和十一年二月二十六日是什么日子么?” 旁边给他们端来点心的甚尔显得有些不耐烦,“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对!就是二二六事件发生的日子,没想到姿月先生也会知道这件事。哦,原来是报告有注解啊。” “让我想想该怎么向你介绍这起空前绝后的连续杀人事件。我看还是先从金藏手记里的人物开始说起吧! “二月二十五日的白天,枝江离开右代宫家家到保谷去探望她的母亲多惠,直到二十六日的上午九点多,才回到目黑。而二十五日到二十六日发生二二六事件的那天为止,东京下了一场三十年不遇的大雪。” “枝江一回到家,就开始为金藏作早饭。金藏平时只吃她做的东西。当她把早饭端到画室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她敲了半天门,但里面却没反应,于是她走到窗户边向里张望。结果发现了金藏倒在地板上,周围还有一摊血迹。当时她吓得魂不附体,一路尖叫着往回跑。最后叫来了姐妹们,合力撞开了门。枝江走近金藏,才发现金藏脑后有一个圆形的伤痕,好像是被平底锅重击致死的,头盖骨碎裂,脑部受到重创,口鼻出血。” 第八十九章 伊藤纯的案件(三) “抽屉里的财物和一些贵重的物品都在现场,所以排除了因盗窃而杀人的动机。并且从抽屉中发现了那本诡异的小说手记。”“挂在北边墙上,被金藏称为毕生重要绘画的十一幅作品,并未遗失或者遭到破坏。而金藏的第十二幅作品,也就是遗作,却仍放在画架上。那幅画还只是打底稿的阶段,尚未着色,也未遭到破坏。至于暖炉,在少女们进入现场的时候还有点火星,不是很旺,但也未完全熄灭。在这个时候,就要感谢平日里读的那些侦探小说了。由于大家发觉这是犯罪现场,所以很小心地保护窗户下的脚印,也尽量避免触碰任何东西,所以当警察赶到时,现场被保护得十分完好。” “前面已经说过,前一天晚上,东京下了一场三十年不遇的大雪。所以从画室到后门,都留着清晰的脚印。由于遍布全城的积雪,才能留下这个让人意外的收获。脚印正好是案发的当天晚上留下的,而且需要注意的是,这些脚印显然不是同一人的。男鞋的脚印紧跟着女鞋的脚印。让人不禁猜测这两组脚印的主人是否是一起来的,但从脚印之间重叠的距离来看,显然这两组脚印是分别留下的。” “但也存在这两组脚印是同行的可能性,因为如果是一前一后地走,脚印就可能重叠。但如果是同行而来的,却又出现了让人想不通的地方。男鞋在走出画室后,就转身走向南面的窗户,在窗户下留下凌乱的脚印,然后转身走回去;而女鞋走出画室后,则是以最短的距离径直走向后门。所以如果这两个人是同时走出画室的,男鞋应该与女鞋有一定的距离才对。而实际状况却是男鞋的脚印踩在了女鞋的脚印上。所以说,男鞋是在女鞋之后离开画室的。走出后门就是柏油马路,十点多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行人经过。所以从后门出来后的脚印已经难以分辨了。” “下雪的时间是一个关键点,有必要解释清楚。据说目黑区一带,在二十五日的下午两点左右就开始下雪了。东京三十年来从未下过如此之大的雪,所以也没有人料想到这场雪会下到厚厚地堆积起来的程度,毕竟那时候的天气预报没有如今那么准确。那场雪从下午两点一直下到了晚上十一点后才停止,大约前前后后有九个半小时。这么大的雪,会造成积雪也是理所当然的。” “到了第二天二十六日清晨的八点半左右,约莫又下了十五分钟,不过这次的雪却只是断断续续的一星半点,两场雪的大致时间就是这样。要记住,有两场雪!” “再回头来说说脚印的事。现在可以推断出,两人至少是在雪停前的半个小时内进入画室,也就是说是在十点半到十一点。因为在这个时间内,进入画室的脚印被未停的大雪埋没了。在脚印上发现了一层薄雪。这点说明了两人离开画室的时间是在十一点后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半之间,并且是以女鞋在前男鞋在后的次序。” 我们从这些脚印中可以分析出金藏被杀的一些端倪。比如男鞋和女鞋的主人和金藏三人的确在画室中见过面。次序应该是这样的: “女鞋先来,见到金藏后离开。男鞋后来,杀了金藏后离开。这样的话,现场的脚印就不应该是我们发现的那样,我想这就是这起命案让人费解的地方。也就是说,如果男鞋是凶手,则女鞋一定见过他。反过来,若女鞋是凶手,也是同样的结果。不过,结合刚才的推论已经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因为男鞋是后走的。难道在女鞋行凶的时候,男鞋也在场?并且等女鞋离开后,他又踱步到窗前,留下脚印后才离开,这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了。” “以上的疑问都是基于凶手是单独作案的说法,如果换作是两人协同作案,情况又会怎样呢?假设是两个人作案的,这就要考虑以下这个问题。这里有个十分有趣的疑点,在被害的金藏的胃里,检验出有安眠药的成分。也就是说金藏在被害前曾服用过安眠药。药的剂量不大,离致死的药量还差很远,可以看作是他为了治疗失眠而服用的。只是在金藏服药之后,他就被杀了,也就是说,他是当着两个人的面服下安眠药的。仔细想想!倘若他是在一个和自己很亲密的人面前服用安眠药,那情理上还说得通。但现场有两个人,难道这两个人和金藏的关系都不一般?不然在客人面前吃下安眠药,等药性发作而睡着了,难道不是很失礼的事情么?并且性格古怪的金藏,会有那样亲密的朋友吗?” “所以,还是凶手单独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按照我的看法,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应该是这样的:十一点半,雪停,女鞋离开。然后只剩下金藏和男鞋。然后金藏服用安眠药。不过这个假设也存在这漏洞,倘若留下的是女性,金藏一定不会戒备,服下安眠药也很正常。 因为女人在体力上似乎不能够对他造成威胁,而且金藏的确有认识几个关系比较亲密的女性。但换作是男人就让人起疑了,金藏有关系如此密切的男性朋友么?所以安眠药这个问题的确很棘手,倘若不解开的话,就像鱼刺卡在喉咙里一般难受。以上我说的都是四十年来反复被讨论过的内容,仔细分析下来似乎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纰漏,但结合脚印的分析,目前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凶手是男人,而女人则见过那个男人。你认为那个女人是谁?” “不会是模特儿吧。”姿月美波沉思后说道。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模特儿应该就是见过行凶男人的那个女人。但当年警方曾数次呼吁那位模特儿出来作证,并且担保绝对会保护证人的隐私,然而那个模特儿却始终没有露面。四十年后的今天,要找出她是谁,简直是大海捞针么!真可惜,这样一个关键的证人就消失了!算了,我们说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一般的模特儿是否会工作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半?我想她一定是和金藏关系不一般的人。这样,就可以排除普通的家庭主妇和未婚少女了。” 第九十章 伊藤纯的案件(四) “以当时的天气推论,或许她是因为没有带伞,所以只能留下来等雪停了再走。但如果画室里没有伞,金藏难道不能去旁边的屋子里借么?” “有的人就由此推论,根本没有这样一个模特儿的存在,因为警察无论怎样寻找,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踪迹。因此就更让人怀疑,所谓两个人的脚印根本就是凶手伪造的。这种假设也引起过一阵热烈的讨论。不过随着线索被各种假设所缠绕,大家有种永远也找不到边际的感觉。”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一下这些脚印,从脚印着力的方向,以及回转的痕迹来看,我们能够判断出这两组脚印都是前进的,并且‘只走过一次’。所以即使女鞋在前,男鞋随后跟上,踏在女鞋的脚印上,也决不可能只留下男鞋的脚印。因为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在较大的脚印里还有这一个较小的脚印轮廓,当然就是女鞋的脚印。不过由于八点过后的那场雪,所以不容易看出来。” “接着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了,给您看的那张图上几乎已经全部标出来了。一张床、绘画用的油彩、绘具、笔记本、书桌里的文具、手表、还有一些钱,另外还有几本地图册,都不是可疑的物品。金藏似乎不在画室内放重要的东西,也没有报纸或者杂志,他大概不看这些,留声机、收音机什么的更不用说了。房间里的东西都和绘画有关。” “所以最后少女们的尸体的部位被组成了艾索德的人偶。”姿月美波淡淡的说道。 “您怎么会知道最后是身体部位被做成人偶了呢?”伊藤纯开始激动起来 “嗯,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之前接触到以为德高望重的人偶师,叫做夜蛾正道,他对人体本身感兴趣,沉浸在制作人偶的乐趣之中,这其中的道理,外行人是难以理解的。” “刚刚您也说过如果有可能会去制作阿索德,难道制作人偶真的有如此之大的吸引力吗?” “说成是魔力也无妨,人偶就像是人的化身。当我制作人偶的时候,全神贯注,手指触碰作品时,仿佛连魂魄也被吸了进去。而且制作人偶的过程就像是在制造尸体,有点恐怖。这种体验仅仅使用‘吸引力’这种温和的词语来修饰是远远不够的。” “其实上溯历史就可以发现,日本是一个不会制作人偶的民族,虽然日本也有过土俑或者陶俑之类的东西。但那都是象征性的作品,其意义只是代替真正的人。这和雕塑或者制作人偶的概念完全不同。” “日本的艺术史中,很少有肖像画之类的东西存在,所以更不用说是雕像了。在西方的希腊或者古罗马,每个时代的执政者或者英雄都留下了肖像画、雕塑、浮雕等作品,这样做的目的是供后人瞻仰。而日本却只有神佛的塑像,从来没有执政者的雕像。这倒不是说日本技术方面不如西方人,而是害怕魂魄会被雕像摄走。所以既便是肖像画,也很少见。” “在日本制作人偶就变成了一件很私密的事情,通常要躲着别人偷偷摸摸进行,制作者也秉持着一种神圣、严肃、集中的心境来完成作品。这样的制作过程,如同在和生命进行抗争。我从昭和起,就开始迷恋上这种创作的魔力。” “那么,你认为创作阿索德是……” “创作阿索德的想法无疑是邪恶的,制作人偶一定要使用人体以外的材料,那样做出来的作品才可以称为人偶。绝对不可以使用人的肉体来当素材。刚才我说过,从历史上来看,制作人偶这件事,掺杂着悲惨、阴暗的感情。所以我也能够理解他为何会产生出如此可怕的狂念。毕竟都是日本人嘛!” “不,或许应该说,在我们的所处的咒术界。只要是曾耽于人偶制作的人,就能够了解那种想法。只不过自己是否会真的那样做,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不是道德的问题,他制作人偶的出发点和态度和我有本质上的不同。”姿月美波喝了一口咖啡深思后说道。 “我了解您的意思,不过您刚才说也有可能制作出阿索德,而且金藏也许已经死了,那又是什么意思?” “嗯,或许应该这样说。我的老师,就是那个制作咒骸的人和我很熟,而我也对案件中提到的那个人偶有很大兴趣。但我对案子本身却没有兴趣,所以直到现在我都没考虑过谁是凶手之类的问题。所以你问我对案子是怎么看的,我得再好好考虑一下。我不善于向别人解释,尤其是对你这样的年轻人解释。” “至于金藏的生死,我看他就算还活着,也不可能和人有来往。一个人独居在深山老林并不像说说那么容易,首先吃就是个大问题,除非可以像神仙那样辟谷。倘若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身边也没有一个照顾自己起居的人,会很不方便吧。为了避人耳目,也不能过平常人一样的生活。而且他太太的娘家也会来找他吧。日本这么小,这些实际问题都不能解决,所以我说他多半是死了。” “但如果说他完成阿索德之后就自杀了,那应该会留下尸体,这样就会被人发现。当然,如果他死之前就想好办法让自己的尸体消失,那也不是不行。但如果这样,恐怕一个人完成不了的,一定有个人帮他处理了尸体。不是烧了就是埋了。或许他的遗骸就放在阿索德的旁边,这就是我的想法。” “原来如此……“伊藤纯喃喃自语,在笔记上写写划划了一会儿。 “也就是说,您认为艾索德已经完成了对么?” “嗯,没错,虽然不知道伊藤警官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感兴趣,但是对于一个已经解决的事情来说,我觉得这样推断很合理。” “真是麻烦您了,因为最近刚刚调入灵异对战科,所以就想学习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您真的很好学。”姿月美波由衷的称赞道,接着又说“在明治村里有个宇治山田邮局,内部其实是博物馆,里面展出邮票、邮政的发展史。里面还有江户时代信差的假人,明治时代的邮筒模型和大正时代的邮差人偶。不知为何角落里还安放着一个女人偶,我的老师认为那就是阿索德。” 第九十一章 夜蛾正道的私人委托 大概是情绪紧张的关系吧?天一亮,夏油杰就自然地张开眼睛。 夜里应该是作梦了,但是却不记得梦的内容,只记得确实作梦了。 至于是好梦还是坏梦,也说不清楚,因为并没有很不舒服的感觉。虽然有一点点悲伤的情绪,却也不是很深刻。总之,只留下作过梦的感觉。 身旁的五条悟还在睡。夏油杰要起来时,他发出睡得不太安稳的呻吟声。 走出酒店,将身体投入早晨的空气中,从我嘴巴里呼出来的气,好像一阵白烟。尽管身子和脑筋还没有完全从睡眠中醒来,但这样的感觉却很舒服。昨天足足睡了八个小时,这样的睡眠时间应该很充足了。 车子在名神高速公路上奔驰。走了两个小时左右后,夏油杰看到左手边的田地里,竖立着一个大看板,那是一个冰箱的广告,广告内有一个笑吟吟的女人,一头秀发在风中飘扬。 霎时,夏油杰想起了早上的梦。那好像是在海底,一个全身赤裸的长头发女孩,在昏暗中晃呀晃。她的皮肤白皙,乳房的下面及腹部、膝盖等处,都被绳子紧紧地绑住。她张着眼睛看他,但下个瞬间,她的脸上却没了表情,没有开口,仿佛在向他招手,而且往深邃的海底沉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清清楚楚,一种说不出的美和恐怖。这难道是此行的预兆?想到这里,夏油杰忍不住打个冷颤。 他想起自己和伊藤纯聊过那个艾索德案件之后,因为心底隐隐的好奇,所以和夜蛾正道探讨了一番,称如果真存在艾索德的话,恐怕就是完全的美与强大的化身了。 夜蛾正道沉思良久,最后把刚出过任务的五条悟叫了过来,并且下达私人委托,希望二人共同出任务,帮他调查艾索德。 酬劳丰厚,加上恩师情谊夏油杰他们没有拒绝。但是自从上次营救行动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就有些尴尬,现在相处还有微妙的不自在。 但是二人谁都不说,甚至晚上安排房间的时候还故意和以前一样要了一间房。 抵达明治村时,已经十一点了。从京都开到这里,因为途中有点塞车,总共花了五个小时。 停好车,才知道这里并非明治村的入口。要去明治村,还得搭专门到那个村子的巴士才行。 巴土沿着坡路爬行。路很窄,旁边的树枝不时和车身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从车窗看出去,可以看到一潭碧绿的湖水。但严格说来,那只能说是大的水池。走在明治村里,不管人在哪一个角落,好像都可以看到这个“入鹿池”。 整个明治村就像没有顶盖的博物馆。因为时间还早,我便信步游览。这个日本百年前的明治街道,很像现在的美国乡间,让人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欧美人建造房屋,仍以百年前的样式为基础,但日本人的房屋建造百年前和百年后,却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现在住在贝克街的英国人,应该还住在和福尔摩斯一样的房屋,使用着一样的家具,可是日本人却不同。日本的房舍样式,自明治时代改变以来,几乎已失去了延续传统的空间。 日本人的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呢?从现在摩登的日本建筑看来,日本人似乎想把自己的生活封锁在灰泥的围墙中。 明治时代人们的直接模仿也有问题吧!在高温多湿的日本,是不可能建造欧美那种重视隐私的楼房的。但是现在空调普及,日本人的房屋看来又将渐渐回到当时的风格。 日本人的房屋建筑、市镇建筑好像都绕了远路。在这里散步最舒服,而且让人感觉和日本街道完全不同的最大原因是,它没有围墙。 如果有一天所有家庭都有了空调设备,房屋都回到明治时代的设计,那么围墙就该全都拆除了:走在明治村时,夏油杰一边思忖着。走过大井牛肉店和圣约翰教堂,站在日本大文豪森鸥外、夏目漱石的日本式房舍前发呆。这房子的名牌上写的是夏自漱石的大作“吾辈是猫”,让人不禁莞尔。 走在夏油杰前面的五条悟,像是结伴来玩的,看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十分欢乐。夏油杰不禁想到:如果家入硝子现在和他们在一起的话,应该也像这样妙语如珠吧! 然而他现在、心里所想的并不是他开玩笑的事,而是夏目漱石所写的<草枕>中的一段:依智而动者为人所弃,依情而行者随潮漂流。总之,人生在世难也。依智而动便是典型的五条悟型吧。整个地球上,大概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句话了。 相反的,依情而行,随潮流漂流的,不就是他吗!而且他们兄弟俩,一天到晚叫穷,生活拮据。所以可以肯定对我们这两种人而言,人生在世真的很难。 人生并不是一句简单的人世难所能道尽的。走过漱石的房子,下了石梯,真的就有一只白色的猫躺在眼前。原来那并不是个玩笑。但是,这种没有车子往来的宁静之地,也正是猫儿们喜爱的居所。原来如此,这就是明治村。 走下石梯就来到广场。可以看到代表时代的市区电车噗噗地来回跑着。听到一群小女孩的欢呼声,因而将眼光朝角落望去,原来是一个中年阿伯,穿着侧边镶有金边的黑裤子、嘴上还用胶水黏了英国式的胡子,看起来神气十足。年轻女孩们围着地抢着要合照。他的腰间还垂着一把长刀。 一时我还没有会意过来,原来他是明治的警察。这么说有点抱歉,不过我真觉得他有点像街头广告艺人。拿相机的人小跑步的又轮流换了两三个,不知何故又涌起了欢呼声。但是穿金边黑裤的男人还是忍耐着。 明治村虽然是观光胜地,但是知道这里的人好像不多,因此没有夏日的轻井泽的热闹。在这里的服务人员,都是老人家,不怛态度亲切,而且精神奕奕。、 第九十二章 不同寻常的旅途 刚才夏油杰搭旧式的京都市立电车时,司机就是个老先生。他替我剪票时,特别把明治村的印戳重重盖下去,还叫我拿回去当做纪念品。我很惊讶。在东京,电车人员给他的印象都是冷漠无情的。 京都电车上的车掌也是老人,他精神饱满,认真地向乘客介绍左右两旁的景物,暗哑苍劲的声音响彻电车;看,右边是品川灯塔,左边是名作家幸田露伴的房子……他是车掌,但也一路担当导游的工作。这个人对自己的喉咙极有自信,可能以前是个讲师吧! 可惜的是,不久之后,一群不太礼貌的中年妇人团体上了车。她们配合著老人的解说,像水牛群一般在车里到处乱撞,弄得这台珍贵的老电车像火柴盒一样摇晃起来。 夏油杰对老司机最感惊讶的,倒还不是他的嗓门。当电车到达折返点时,原本老态龙钟的老人,突然宛如脱兔一般跳下了电车。夏油杰好奇的把头伸出车窗外,用目光追随着他的去向。 在参观铁道寮新桥工场、品川玻璃工厂的路上,夏油杰看到了立在路旁的黑色箱子。就是这个——邮筒!他心里面叫了出来,找到了!宇治山田邮局,太好了! 跑上小小的阶梯,踏上黑褐色、油污渗透的地板,夏油杰的心脏怦怦跳。奇怪,一个人也没有,刚过中午的阳光,照在地板上,光束中,浮尘清晰可见。 他的目光移动,先是江户时代的信差人偶进入眼帘,接着是明治时代的邮筒,那是红色的圆柱形筒子。站在筒子旁边的,即是明治时期起的邮差,从大正到昭和,一个个……阿索德呢? 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屋子一角有一具女性人偶。她穿着和服,直发覆到额前,静静地立在那里。 “这就是阿索德吗?”夏油杰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朝那人偶走去。她穿着红色和服,两手垂直,姿势呆板。发长及肩,可以看到身上有薄薄一层灰尘。这人偶大概有四十年历史了,令人有种阴森之感。 头发下方张大的玻璃眼珠,空洞地瞪视我,跟我梦境中看到的女孩不一样。 记得小时候,曾经看过跟海洋有关的电影,深海的幽暗中,突然出现鲨鱼眼睛的亮光会吓我一跳。 大白天,夏油杰一个人在这明治村的邮局博物馆里,静静地面对人偶,脑海里产生一连串想像。他有一种预感,这无边的寂静将会转变成一股巨大的恐惧。 夏油杰沉思了会儿继续探索,静止的人偶却蠢蠢欲动似的骇人。他慢慢地把脸凑近,隔着栏杆,他们的距离,大概相当于夏油杰的身高。奇怪,是室内光线的关系吗? 夏油杰竟然看到她眼睛附近的皮肤有皱纹,但她的眼珠子明明是玻璃做的呀!至于她的手,和真人不一样。 虽然不是看得很清楚,但那确实不像真人的手。只是……她的脸……太不可思议,为什么有微妙的皱纹? 应该看个究竟。夏油杰走到门口向周遭张望,没有人,就这么办吧!他决定跳过栏杆,仔细观察。正卯足脚力想要跳时,忽然听到“砰”一声,心脏险些麻痹。 一个女清洁员拿着长柄扫把进来,铁制的箱形簸箕,砰、砰地制造出好大的噪音。 她开始清扫地板,把香烟头、小石子集成一堆,胡乱地扫进簸箕。 这种情况下,夏油杰只好干脆先出去,回头再进来看。 邮局左手边有闲类似茶馆的店,他忽然觉得肚子很饿。明治村中并没有餐厅或茶馆。但正门前有一家,但一出去便不能进来了,所以夏油杰买瓶牛奶和面包果腹。然后根据导游说的,坐在隅田川新大桥旁的长凳上吃面包,看着帝国大饭店的玄关。 这里是明治村的尽头,游客到此参观后,必定折回。夏油杰一边吃东西,一边欣赏前面的水池,地上有座桥,叫“天龙眼镜”,水上天鹅优游,池水潺潺流下到入鹿地,是一个静谧的所在。 广阔的空地上,空无一人。树丛顶上冒出阵阵白烟,应该是蒸气火车吧。在远方高处搭建的铁桥上,突然出现三辆火车的踪影。 从常识判断,那个人偶不可能是阿索德。四十年前的人体,被摆在这里当装饰,应该是在众目睽睽下,经过检查后搬进来的。这么多人怎会容许这种事发生呢,这一想就知道根本不合常理。 但是,那个人偶是从哪里搬来的?是谁做的?怎么搬来的?如果这一连串的流程都没问题,那么这条线索就该放弃,一直把焦点放在这尊人偶上只是浪费时间。 再回到邮局时,清洁工已走了,可是却有几个游客陆陆续续进来,在这样的时间里,他一直觉得那人偶的眼光,越过游人的肩膀,直直看着自己。 夏油杰有些阴恻恻的,这趟出来到底是旅游大于调查,反正不是正式任务,也没察觉到咒力残念。所以一向很放松,他和五条悟白天就是闲逛吃当地特色小吃。 夏油杰现在对西京极的街道已经摸熟了,便一个人散步到运动公园。衡量时间,在五条悟大概起床了的时间,才悠哉游哉地走回酒店。 进门时五条悟那边的床铺并没有人,推测是出去了,就在夏油杰准备睡回笼觉时,电话铃声突然大作。他有种不安的感觉,赶紧拿起电话筒。 “杰……”不像五条悟平常的声音。平常的他,一定会说个冷笑话当开场的。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微弱、沉重,几乎听不清楚地在讲什么。不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夏油杰非常紧张。 “怎么了?你在哪里?有危险吗?什么事呢?不要紧吧?”电话中的声音突然高起来。 “啊……痛苦死了……我快死了,快,你来……”情况好像相当严重,五条悟一定是身处困境了。 “你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可是这问题问得真逊。他的声音逐渐转弱到几乎听不见,倒是听到车子的声音,还有小孩子的嚷嚷声。 这个电话可能在孩子上学的路上打的,而不是在室内打的。“我的状况……现在不能详细说明……” “我懂,我懂!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赶去。” 第九十三章 旅游图鉴 “在哲学之道……入口,不是银阁寺这边,是另一头的……入口……” 哲学之道在哪里?听都没听过,会不会是他一时混乱,说错地方。 “哲学之道是路的名字吗?确定?计程车司机知道吗?” “知道。来的时候,帮我买……面包和牛奶。” “面包、牛奶?没问题,要这些做什么?” “面包、牛奶……我要吃,其地的……还有什么?” 五条悟就是这副德行,在这个节骨眼还反问。 “你受伤了吗?” “没……有……” “好,我现在就去,等我。” 放下电话筒,我奔出公寓,赶到车站。五条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真的面临生死关头吗?他是个无药可救的人,但他只有我这个朋友。 但是他还会说些气死人的话,表示情况不致太恶劣。五条悟这个人,就算是死到临头也没一句好话。 夏油杰在四条河原町买好牛奶、面包后,便招呼计程车,告诉司机目的地。不久,车子抵达一块刻有“哲学之道”字样的大石头前。我下了车,环顾四周,发现那里有一座小公园,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穿过公园,沿着小河,才是哲学之道。走没多久,看到凳子上躺着一个流浪汉,旁边有条黑狗对着他猛摇尾巴。这不可能是五条悟。 可是刚要走过去,流浪汉却勉藏书网强坐起来,叫声“杰?”。竟然是五条悟,他显得有气无力的,亏我将他扶好。 坐在凳子上,夏油杰端详五条悟的脸,吓了一跳。他睡眼惺松,才两、三天没见面,怎么变得这样?无精打采,头发凌乱,双眼通红,眼眶下陷,两颊削瘦,脸色苍白,好像一个染病的游民。 “有没有买面包?”五条悟大概饿坏了,第一句话先问吃的。 “能不吃多好。做人真麻烦,要吃、要睡,其实都是浪费时间。如果把这些时间节省起来,人类一定可以有更大的成就。” 说归说,他仍旧打开纸袋,拿出面包,狼吞虎咽起来。 从五条悟现在的样子看来,一定是被逼到了绝路,因为当他顺利地做好事的时候,总是能表现得一派轻松。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夏油杰心中掠过,好不容易才打消这念头。没有这回事!相信他绝对是饿坏了,所以才猛啃面包。 看他好像逃难儿童般啃着面包,夏油杰突然同情起他来。 “你这几天都没吃东西吗?” “嗯,我忘了吃。从前天开始……不,是大前天开始……唉,总之,我是暂时忘了人生还有吃东西这件事。” 看来五条悟只是饿过头,夏油杰之前的担心,算是白担心了。但是,像他这样没有生活常识的人,若身旁没有一个人随时提醒他该吃饭了、该睡觉了,恐怕不会活得太长久。 本来夏油杰急着想告诉他我的发展情形,现在看来似乎得先听他的。但是要发问,也得等他吃完东西,才好问他进展得如何。为了不刺激五条悟,夏油杰显得十分小心。五条悟不作答,一个人喃喃自语,然后突然大叫:“那个叫朝的小子,昨天……渣滓!” 五条悟怒不可遏,眼露凶光,样子变得很可怕。 他继续乱嚷嚷道:“骗子!我虽然像个病蝗虫一样跑遍了东海道,还几天没睡,为什么大家在说早安的时候都把昨天的事抛到脑后了?几夜没睡也没什么关系,虽然抵抗力很差,可是该看的我也看到了。那是一大片菜花田啊!啊,那条路就像是铺满了书。是煞车的声音!到处都是!你听到了没?为什么?你怎么受得了!不对.那是大波斯菊园……对,是波斯菊田。那个拿木刀砍去花茎的混蛋,我把刀子丢了。现在一点危险都没有了。没有刺、没有爪也没有牙。我连木刀在哪儿都不知道了。是苔藓,苔藓黏在我身上,好像长了霉……风景很棒吧!要不要拍一张留念?怏,鼬鼠……鼬鼠!赶快抓!你要帮忙我。不快点挖洞,就再也抓不到了!” 完全不知道他在嚷嚷什么。大概只有“疯了”两个字,可以形容五条悟现在的样子。 夏油杰慌忙站起来制止五条悟。不断向五条悟说,你太疲倦了。事实上,他也确实是筋疲力尽。夏油杰想办法让他慢慢躺在冷硬的凳子上。 绝望自脚边升起,夏油杰感到眼前是一片黑暗。不只是他所说的话,而是实际上发生的事, 五条悟可以断言,五条悟是毫无进展了。 五条悟的狂躁症或许又发作了,自从跟被甚尔‘杀’了一次之后,他时不时就会显化这个特征。 现在看来只能放弃夜蛾正道的委托,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因为对方什么都不用做,而他和五条悟却必须挑战经历了四十年,却仍然无人能解开谜底的命案。 而且,就算最后五条悟能解开谜底,知道凶手是谁,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天内,找到艾索德,将她送到夜蛾正道的面前,从目前的咒力反应来看,恐怕也不是特别强大的咒骸。 昨晚,他大概就是睡在这冷板凳上的吧!真是的,即使自责,也不用这样处罚自己呀!若是下雨的话,怎么办呢? “我说,悟干嘛这么拼。”夏油杰真心实意的疑惑。 “没什么,就是不想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五条悟固执的把嘴边的面包屑擦下去。 “可是也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吧,你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本来我是这么觉得的,可现在我已经无法相信悟了。” “只是忘记了,不是什么大事。”五条悟看着夏油杰阴沉沉的脸,难得的心里没底起来。 五条悟变得全身紧绷,眼睛眯得很小,身上的血管微凸,嘴巴无力地松开,一副疯病即将爆发的样子。 夏油杰被他这个样子吓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心里一片混乱,只能等待着他下一秒绝望的瞬间。 “噢噢噢……”五条悟突然大叫出声。握紧拳头,向前挥出。 一对男女与我们擦肩而过,还回头看,一旁的黑狗也看傻了眼。 第九十四章 五条悟的疯病 虽然以前夏油杰对他有种种数不尽的怨言,可是夏油杰从未怀疑过五条悟的聪明过人,也很佩服他的思虑精密。然而这项长处,反而也害他陷入崩溃的边缘。 夏油杰顿时陷入绝望的悲凄中,仿佛已看到他即将步向疯狂,也昭示着他的脑死。 “怎么了?五条悟,冷静一点!”夏油杰不能袖手旁观。抓住他的肩膀,拚命摇他。但是当他注视五条悟的睑, 很奇怪,夏油杰被五条悟的人格感动了。 虽然他双颊凹陷,身体瘦弱,却使尽全力大声叫喊,彷佛一只自尊心强烈、张嘴怒吼的瘦狮。 忽然,他不再做狮子吼,却开始跑起来。 人一旦疯狂起来,谁也抵挡不住。他在前面跑,夏油杰则是虚弱地在后面追。夏油杰一面追,一面想,是不是五条悟看到小孩子快要掉进河里打算去救他,所以才狂奔起来呢,一定是的。不,非得是这样不可。 但是很快便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这货可是有无下限术式,可以瞬移的,可见无论是发疯,或者是奔跑都是在玩。 夏油杰一面跑一面转头张望。想起来还真奇妙,因为用眼睛看就知道,根本没有人跌落河里。 五条悟跑了三十公尺,却猛然停下来,转过头又往反方向跑,差点就和夏油杰相撞。刚才就站定的那对男女正用全速躲开他,夏油杰则拚命地再追下去。突然间他又停下来,抱着头蹲下来。那只黑狗很聪明,早就不知跑哪儿避难去了。 夏油杰微微喘气的跑近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吓坏的男女用责备的眼光交互望向夏油杰和危险的五条悟。 五条悟蹲下的地方就是他刚才狂喊之处。 早知道我就在这里等他就行了,夏油杰这么想到。 走近他。五条悟抬起头,一脸恶作剧的表情,就像他平常一派优闲的样子。 “杰,我们要去哪里?”看五条悟的样子,似乎一切恢复了正常了。但是夏油杰不敢大意,担心还会有其他的事发生。 夏油杰正想说“你跑得真快”时, 他却很快地又开口:“我真笨啊!” 对呀,我也有同感。 “实在太愚蠢了!我就像把眼镜架在自己的头上,却还拚命在房间里找眼镜的人一样。不过,虽然浪费了很多力气,从现在开始我要从头一步步认真检视。虽然开始迷了路,但没有造成牺牲,真是太好了。” “啊啊,真是太好了呢。”夏油杰随声附和道。 “其实以我们两个的力量,答案早就摆在眼前了。”五条悟兴致勃勃的说道。 “我更好奇你为何会如此在意,你不像是个会对这种事情在意的人。” “就不能是我闲的无聊么?”五条悟转头弹了一下夏油杰的额头。 “而且我也是很在意的,在你面前总是解决不了问题我也会很挫败。” “你这么坦诚可真让人不习惯。” “只对你这样。” 五条悟说完,就招呼夏油杰去博物馆。 “我们直接降灵不就得了,就用你的玉藻前。” “我也想过,可是这样一来不就失去乐趣了么。” “但也许,这种乐趣本身就不属于我们两个呢。本来就是只能作弊才能得到的答案,也只能作弊了吧。” “也是。” 一阵阵的强风吹动树梢,夏油杰小跑步经过渡月桥时,以为要闪电了,抬头看,却不见闪光,是春雷吗? “琴听茶馆”的客人不多,五条悟坐在挂着红色布帘的靠窗的位子上。一看到我, 五条悟略略举手,要我过去。他面前坐着一位穿着和服的女人,那个女人背对着夏油杰。 拿着两把伞,我在五条悟旁边的位置坐下,从五条悟的位置看出去,正好是渡月桥。“请问要点什么?”女侍跟在我身边,轻声问道。 “樱花饼。”五条悟熟练地说,并拿了几枚百圆硬币给女侍,替我先付帐。 隔着桌子,我可以很清楚地看着对面的和服女人。她眼睑低垂,给人的感觉、气质都很好,且面貌姣好,年轻时候,想必是个美人。她的年纪介于四、五十岁间。 妇人完全没有去动摆在面前的饼和茶,茶恐怕已经冷掉了。我很奇怪她为什么老是低着头? 夏油杰对这女人一点印象也没有。不管在电视或电影里,我都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按照常理,五条悟应该会替我们介绍彼此,可是气氛出乎意外地沉闷,大家都没有说话。虽然夏油杰曾暗示五条悟为我们做介绍,但他仍然不为所动,只说:等你的饼来了再说。然后又陷入沉默。 果然,得女待拿着托盘,端来小碟子和茶,摆在我面前后,五条悟终于开口:“他是和我一起来的朋友,叫做夏油杰。” 妇人总算抬起头来看我,并且微微一笑。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微笑,令人一时难忘。一个五十岁的女人,脸上会有这种笑颜,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微笑,羞怯中带点幽怨。 五条悟面向我,以梦中人物即将出场的口气说道:“杰,根据你的降灵结果,我们找到镇雄了,这位右代宫理御,就是右代宫家占星术杀人事件中,我们所敬佩的凶手。” 霎时,夏油杰觉得头昏目眩,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三人面面相觑。或者这才是足以与四十年匹敌的东西。 时间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突然之间春雷轰隆轰隆的响,电光闪过时,微暗的室内便乍放光明,房里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叫声夹在轰隆的雷鸣声中。 那个惊叫声好像是信号般,大雨开始落下,河和桥都笼罩在一片烟雾中,雨打在屋顶上发出很大的声响,若不大声说话,根本听不见,所以我们都沉默不语。 雨势渐猛,打在玻璃窗上,彷佛成了一幅泼墨山水,游人落荒而逃。有几个慌乱地打开店门,冲了进来,大声交谈。我好像听到来自遥远世界的声音。 夏油杰开始想:是不是五条悟又在开玩笑了?偷看五条悟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再看看那位女性,她仍然正襟危坐,一副很正经的样子。为什么她就是凶手呢?夏油杰左猜右想,心里渐渐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 第九十五章 追踪艾索德 右代宫理御,这名字是第一次听说,但是,她真的是我们全然不知道的人物吗? 看她的样子,大概是五十岁左右,那么昭和十一年时,她才十岁。就算她现在已经五十五岁了,当时也不过十五岁,也还是一个小孩子,会做出什么呢? 谋杀了金藏、杀死了真理亚和阿索德,干下一连串命案的,不仅是个女的,竟然还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吗? 当年的她,能够一口气切割六个女体,完成艾索德吗?那么她的动机何在?跟右代宫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我们手中现有的资料里,出现的人物中并没有小孩子呀!当时她隐藏在哪里了?难道说我们,甚至所有关心这个案子的人,都疏忽了这个线索?但是一个小孩子为何要杀害六个大人?她是在哪里下毒手的?她所使用的毒剂,是从哪里来的? 除了以上这些疑问外,夏油杰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如果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就是凶手,五条悟是怎么、从哪里把她找出来的?这个女人能够像一阵烟一样地躲藏了四十年而不被发现,五条悟是怎么发现她?并且在这个时候找到她?我和五条悟在哲学之道分手到现在,不过是一顿饭的时间呀! 外面雨势仍然强劲,不时闪电打雷,屋子里充满午后雷雨特有的燠闷。我们像化石般坐着不动。两势渐趋平稳、缓和,狂风骤雨慢慢停歇。 “我一直在想,不知道谁会发现这件事。”妇人突然冒出这句话,害我比先前更紧张。可是,随即,妇人沙哑的声音令我感到意外,那声音很难跟这张脸孔连想在一起,声音给人的感觉比脸孔的年纪大得多。 “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个谜底竟然在四十年后才被解开。不过我却想过,找上我的,一定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 “我想请问一件事。”五条悟说:“你为什么要待在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地方?其实你可以住到别的地方。以你的聪明和流利的外语,住在外国也不是很困难的事。” 窗外的天空依旧灰云覆盖,雨静静地下着,闪电时而划破天空。“这……我很难详细说明,简单说明的话……或许是……我心里一直在等待别人找到我吧!我是个孤独的人,就算有人怀疑,可能也找不到我身上。我认为能够找到的人,想必是跟我同类。像我这样的人,绝对不多……啊,我所说的同类,并不是说像我一样的坏人。” “当然,我了解。”五条悟认真地点点头,表示颇有同感。“我很高兴和你见面。”那妇人说。 “我更高兴。” “你能力很强,将来一定可以担当大任。”“过奖了。大概很难遇到比这件事更大的考验了。” “我的事算不了什么。你还年轻,人生才要开始,一定会遇到很多事。你有很了不起的才华,不过,不要因为能解决我这个案件而自满。” “哈,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你都没看到我们狼狈的样子呢!虽然我也会因为成功而自我陶醉,但是,这样的心情绝对不会在我的心里停留太久的,该清醒的时候,就应该清醒。今天晚上,我就要回东京,明天就必须把艾索德的事情告诉给委托人。我如果告诉你那理由,你应该不会反对才是。如果你不同意,我在此别过回去东京之后,也就只是从头把我搁下的工作继续做下去,至于今天与你会面的的事,在这事件就当作不曾发生过。在那个时间之前,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一切悉听尊便。” “你这话的含意,有点想帮我逃亡的意思唷。” 五条悟闻言,转过脸笑了笑,说:“哈哈哈!我的人生虽然也有许多经验,不过就是还没有进过拘留所,不知道那里面的情形。因此,每当遇到可能会进入那种地方的人来问我问题时,我总是很为难。” “你还很年轻,所以一无所惧。虽然我是女流之辈,但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不懂得什么叫害怕。” “本以为是阵雨,一下子就会过去了,但是看情形可能一时还不会停。请带着这把伞,不要淋湿了。”五条悟拿出那把白伞。 “但是,这把伞可能还不了了。” “没关系,反正是便宜货。” 我们三个人同时从椅子里站起来。右代宫理御打开手上的皮包,左手伸进去皮包里。夏油杰心里有许多话准备问她,但话到喉咙,却因为气氛不对,讲不出来。此刻的他,就像小学都没有毕业,却被迫在大学里听课的人,完全不懂别人说的是什么。 “所以玉藻前,给出了这个答案?”夏油杰推测道。 “没错,全都是靠杰给出了答案,所以我才能这么顺利。” “简直顺利到我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毕竟玉藻前把降灵记忆给了我,所以你一知半解很正常。” “没有什么答谢的,请收下这个。”说着,右代宫理御从皮包里拿出一个袋子,放到五条悟手上。那个布袋子非常华丽,有红白丝线缠绕。 五条悟说声谢谢,便很自然地把小袋子放到左手掌上瞧。步出茶馆后,我和五条悟同撑黑伞,向桥走去。妇人则撑着白伞,往相反的方向走。分手时,妇人一再向五条悟和我致意,夏油杰也只好连忙欠身。 两个人挤在同一把伞下,勉强走到桥上。我下意识地回过头,那妇人正好也朝这边看。她离去时,仍不时向我们表示谢意。我和五条悟一齐答礼。 包括我在内的日本人,大概都万万想不到,那个逐渐去远、变小的纤弱影子,就是轰动一时的案件的首谋。她看起来是那么平凡,和她错身而过的人,谁也不会特别注意到她。 打雷、闪电都停了,戏剧性的时刻已经过去。在走向岚山车站的途中,我向五条悟提出问题。 “你会好好地说给我听吧?” “当然。只要你想听。” “你认为我会不想听吗?” “不,不,我只是认为你不会承认脑筋不如我吧?” 夏油杰无话可说了。 第九十六章 最后的告白 等回到高专之后,夏油杰睡了整整三天三夜,这几天他无论是出去旅游或者是使用姿月美波进行活动都非常耗神,说起来可能有些丧气,他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是半个灵魂都遁入虚妄的人了。 七大不可思议也好还是艾索德也好,都不如躺在床上赶紧睡觉。可五条悟是个闹腾的,又在自己睡觉的时候闯进来,不管不顾把自己塞到床上,夏油杰没力气理他,往里面一靠接着睡觉。 好像被夏油杰的困意感染,五条悟说了几句之后竟然也打起了哈欠,接着也睡着了。 手里的信放在了被单上,被窗帘透过的阳光照得发亮。 右代宫理御给在岚山见面的年轻朋友:我一直在等你。我这样讲,你一定觉得奇怪吧?但以我的心情而言,我真的只能这么说。我很清楚自己已经变得很奇怪了。做了那么大坏事的人,内心经常处在不安当中,人自然而然就变得奇怪了。 当我在母亲喜爱的地方偷生时,好几次梦见非常可怕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前面,凶狠地斥责我,并且硬把我拉入牢房。梦里的我,是年轻时命案发生当时的我。我每日惶恐不安,几乎到了腿都会发抖的地步。知道梦境终有一天会出现在现实中。说起来,我也是在等待这一天。 然而出现在我面前的,竟然是年轻、优雅、不盘问我任何事情的你,所以我很谢谢你。我做了惊世骇俗、十恶不赦的事,你却和颜以待。为了感谢你的善良,我才提笔写下这封信。 想起来,这事件轰动了整个社会,可是因为你的善良,命案里的某些细节一直没有解开。因此,现在我想做的,就是稍微说明命案的来龙去脉,并且写出我心里的忏悔。 跟后母夏妃和她那群女儿的生活,简直像在地狱里度日一样。即使我的罪孽深重,但是讲这些话的时候,我仍然一点都不后悔。后来我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也遭遇到种种痛苦,但是一想到那一段日子,我就能一一忍受下来。 我母亲被父亲抛弃时,我才一岁。母亲抵死要把我带走,父亲却以她身体虚弱为理由,加以拒绝。但却让她一个柔弱女子从此孤独地在香烟摊度其余生。 后母抚养我长大,她给我的是一个痛苦的童年。现在再来说故人的是非,似乎有些不知感恩,或是过于为自己脱罪。在我小的时候,她从来没有给我零用钱,别说零用钱,连洋娃娃都没买过一个给我。我从来没穿过新衣服,都是捡姐妹们不要的。 我跟妹妹上同一个学校,我虽然比她大一年级,但我们是同年的姊妹,她每天穿新衣,我穿的却是旧的衣服,真是让我难过到了极点。我唯一不输给她的,就是优越的成绩,但是她们母女却会联合起来,不让我好好读书。 直到今天,我仍不明白,夏妃为什么不把我送回到保谷我母亲那里?大概是畏惧邻居的流言,和这么大的一个房子需要有人帮忙吧!我从小就很会做家事,对她而言,我是很好的佣人,所以每当我想去保谷,和我的亲生母亲生活时,她就有许多理由不让我走。 我的这些遭遇,不管是亲戚朋友、邻居或同学都不知道。因为右代宫家的大围墙,把我们从世界孤立起来。 每次我去保谷探望母亲,回来之后,夏妃母女就故意造谣,说我不知跟母亲诉苦什么。但是不管她们怎么说,我还是非去母亲那里不可。 虽然外人总以为我常常回去看母亲,其实不是,是在工作。这有几点原因。第一,母亲卖香烟,收入有限,我必须给她一点生活费,再加上母亲身体虚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病,因此,我得存钱,以防万一。 另外一点,以我的情形,没有钱的话,在右代宫家的生活就会有更多的困难。夏妃是绝对不会给我钱的,但是却让她自己的女儿在金钱上过得很自由,让世人以为右代宫家的女儿都是那样的。 总之,为了自谋财路,我不得不出外工作。母亲非常了解我的情形,所以右代宫家的人打电话到她那里去的时候,她就替我说谎,说我在她那里。如果夏妃她们知道我在工作的话,不知道又会说些什么。 那时候的我,身体还算结实。那时代,一个女孩子是不可能到酒吧里工作的。透过一位熟人的帮助和介绍,我每个星期去一家大学的医院工作一天。为了不给介绍我去那里工作的人增加麻烦,请容许我不说出那所大学的名字。我之所以了解人体的解剖,就是在那个大学医院学来的。 可是这件事让我变得虚无。我开始想,人的生命是没什么价值的东西。生命不过是寄居在肉体死了以后就离开。而这些都和好运、坏运和周围人的想法有关联。 曾经一度,我想自杀。现在想起来,虽然没什么道理,可是在我那个时代,对死的想法单纯,甚至有种向往,感觉它是生命的一种诱惑。 在那所大学的同一栋大楼,同时还有药学系和理科的学生上课。我站在砒霜的药瓶前,下定求死的决心。我偷了一点点砒霜,放在化妆品的小瓶子里,来到保谷的母亲住处。母亲蹲在火盆前,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小。 那一天,我是带着告别的心情,去看母亲的。母亲看着我,从腋下拿出今川烧红豆饼的纸袋子给我看。她知道我今天要去,特地买回来给我吃的。 我们母女吃着今川烧红豆饼时,我突然想到我不能就这样独自去死。我仔细的想着:自己在这世上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呢?活着虽然不快乐,也找不到任何意义,但是,如果我现在就死了,我的母亲该怎么办? 不管我何时来看母亲,母亲都像一团被遗忘的废纸般,无精打采地坐在香烟店的摊子前,好像除了那个姿势外,她没有别的姿势了。我想母亲的一生,大概就一直坐在这个小香烟摊的榻榻米上,到死为止了。她的人生是多么无趣呀!这个念头一起,我就更加不能原谅右代宫的那些人。 第九十七章 亡者的狂怒 亲爱的朋友:那天看见你带着你的朋友过来,我大概就清楚自己究竟缺少了什么,我不曾有那样的人陪伴在身侧,而你们二人的氛围,忽然让我想到了我的一生,无人陪伴的,孤独的一生 其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想杀死那一家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件,让我勃然产生杀机,而是经年累月堆积的不满,终于让我下手杀人。 后母喜欢热闹,右代宫家经常洋溢音乐和笑声,对照之下,保谷的母亲家则死气沉沉,完全不同。这种人间的差别待遇,寒透了我的背,我一辈子不会忘记。 对了,如果硬要找出是什么事,种下我杀人的动机,或许是这一件事:记得有一次,真理亚跑到右代宫家的餐厅,发现只有一张坏椅子可以坐,便大发牢骚(这个人原本就很爱发牢骚)。后母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小袋子说:把它套在椅子的一只脚上,再坐看看。那是母亲用心的收集,离开右代宫家时,忘记带走的小布袋。 当时我真是忍无可忍,真想和她们拚命。我想到:反正我已决心一死,不如利用我的死,让母亲得到幸福。 想起我的杀人计画,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虽然我觉得自己长得还可以,却对自己的身材没信心。可是那份自卑感,却是让我想到这计画的原因。请勿见笑。 在实行计画之前,我不断的演练,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利用工作上的方便,我花了一年时间搜集毒药。昭和十年的岁暮,我不动声色地辞去工作。之前我去工作时所留下的身分与地址,都是假的,所以并不担心会被找到;而且,我偷的药剂分量非常少,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药剂失窃的事。还有,每回我去工作的时候,因为担心被夏妃她们发现,所以工作时都戴着眼镜,发型也和平时不一样。很幸运的,果然没有人发现到这一件事。 老实说,我并不怨恨父亲,只觉得他是个任性的人。 杀害父亲的凶器,是医学院常常丢掉的一种装药物瓶的木箱子。那种箱子没有空隙,非常牢固,我把从医学院偷出来的石膏混上稻草,这是因我以前听说,加了稻草就会变得更牢固。然后在箱子上加上木棍,做成坚固的把手。这支把手虽然很牢靠,但在杀害父亲时,还是弄坏了。 要下手的那一刻,真的是很困难的。虽说父亲是一个任性的人,但是从来没有对我不好过。杀人那天的前几天,我告诉父亲,愿意当他的模特儿,但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父亲很高兴的同意了,他就是那种孩子气的人。 那一天,我在当父亲的模特儿,让父亲作画时,雪也开始下了。雪很大,那是我从没有见过的大雪,现在想起那场大雪,我还会心有余悸。是不是神叫我不能动手杀人,才下这样的大雪,来警惕我呢? 我很犹豫,心想:今天就算了吧。又看到父亲在我面前服用安眠药,我更想:那就明天再动手好了。 可是,明天也不行呀!父亲已在画布上用炭笔打上线条和基本的轮廓,明天就要勾出我的五官,再不下手,人家就会认出模特儿是谁。而且,明天二十六日是星期三,我答应后母夏妃要上芭蕾舞课。这个行动不能延到明天,不能拖了! 下定决心,我终于把父亲杀了。并且用剪刀剪他的胡子,别人一定想不透这是为什么,其实我本来是想用刮胡刀的。但是在使用刮胡刀时,父亲的鼻子,嘴巴突然流血了,让我十分害怕,不得不停手。后来我使用剪刀时,虽然我留心不让剪下来的胡碴掉在地上,但还是掉了。 然后我走出工作室,利用绳子从旁边的窗户拉上门闩,穿着自己的鞋子,走到栅门。因为怕被别人发现,当时有一种想退回工作室的冲动。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想到一件恐怖的事。能想到这一点,算是我的幸运吧! 到了外面的马路,我先试着用脚尖走,再尝试用脚跟踏,果然如我所想,鞋印中间有一点凹陷。如果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的计谋一定很快就会被发现了。 这个时候,我手上没有任何东西,便慌忙地尽量抓了满手的雪,再踮着脚尖,走回画室的门口。 我把雪装进皮包里,不够,我又在门槛附近,尽量不留痕迹地再拿一些雪,放进皮包。这些雪是用来灭迹的。先抓一把雪放在刚才踮着脚尖的印子上,再用爸爸的鞋子踏上去,踮着脚尖走的印子,就消失了。除去印子完毕,我走到马路,扔掉皮包内剩下的雪,再把爸爸的鞋子放进皮包里。要不是清晨又再度下了一点雪,可能会留下画室旁我掏雪的痕迹。 为了怕撞到人,我跑到离家不太远的驹泽森林。因为夜深了,一路上虽然偶尔有车子从我旁边经过,却没有碰到任何人。我很幸运。驹泽有一条极小的河流,我喜欢那里的河边,长满一望无际的杂草,藏身其中的话,很难被发现。假使我想死,一定选择这个地方。 我之前便在岸边一处挖好洞,然后用木板和草盖起来。于是,我把自己做的凶器、刮胡刀、爸爸的胡碴等等东西,一起埋进洞里。 直到天亮,我都待在森林里,轻举妄动的话,只会为我制造出目击者。除了躲在这里外,我什么地方也不能去。 很冷,我觉得自己快被冷死了,无限的后悔与不安浮现脑海。下雪的时候,我考虑着要不要回去,但又怕一走到外面的马路,就会被人看到。 父亲是个粗心的人,连叮咛我该早点回母屋,要不然会被锁在门外的话都不会说。我之前已向夏妃说会去母亲那里,如果她打电话去问,母亲也会依惯例骗他们吧。 我把自己创作的手稿,留在父亲的工作室里。它的内容,如今想起来,真令我感到不安,虽然那是经过仔细思考,才写下的东西,但是我的思考或许也有不周的地方。我也想过:如果我的计画不那么大,或许比较好,或许我只要把他们毒死就好了…… 第九十八章 冰冷的死亡 然而最让我担忧的,却是:万一警察抓到我时,我该如何面对母亲?她一定会遭受比现在更大的痛苦。我真的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愿意看见她痛苦。至于后母,我觉得一下子就让她死了,未免太便宜了她。 我一点都不担心笔迹的问题。因为父亲从二十岁开始,几乎就不动笔写字,跟朋友之间更无书信往来,所以应该很难找到父亲写过的字,来和我写的手记做笔迹比较。而且,我曾经在父亲留学欧洲时的素描簿上,看过他写的几个字,觉得跟我的字很像;当时我的心里还想着:我们不愧是父女呀! 但是,因为别人很容易看到我写的东西,所以也不能完全用我自己的笔迹,去写那一份手记。于是我找到一封中年男子写的信,并且模仿上面的笔迹…… 拉拉杂杂想了很多。每次一想起父亲曾经对我好,我就觉得自己罪恶深重。回想起来,在几个女儿当中,父亲最信赖我,最常和我说话,所以我才有本事写了那样的手记。我跟梅迪西的富田女士,似乎是他少数谈得来的人。然而,被他深深信任的我,竟然对他下了毒手。 从深夜到黎明的时间,长得超乎我的想像。冬夜实在漫长呀!天色终于泛白,但是新的恐惧又爬上我的心头。万一右代宫家中的其他女儿们,有人在我之前发现父亲受害,那我就无法把鞋子放回去了。工作室里有两双鞋子,这一点后母她们都知道,其中一双不见,并且被发现,我就大大不妙。可是我若是太早回去,又显得奇怪。而且,在送饭去之前去画室的话,会留下脚印。我的心七上八下的。 关于鞋子的问题,因为是匆匆忙忙间想到的方法,所以设想得并不周全,才会有这么多的担忧。我愈来愈忧心我把鞋子放回去是好主意吗?鞋子有一点湿,但这不是大问题,因为谁也不敢断言父亲不会在下雪时走出工作室,但是警察看到被我丢在工作室门口的鞋子时,难道不会想到要对照脚印是不最父亲的鞋子?虽然这是一双非常常见的鞋子,万一断定的结果和鞋印是一样的,总是一件麻烦的事。不过,如果鞋子不见了,麻烦会更大吧? 想来想去的结果,我还是把鞋子拿回去了。很幸运,并没有断定那个鞋印与父亲的鞋子有关,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早上又下了点雪,鞋印变得不吻合了,或是警察根本没想到要拿父亲的鞋子来对照脚印吗? 警察来我家调查父亲的死时,态度非常严厉。我是早有准备的,当然不会被盘问出什么问题。看到其他姊妹哭泣时,我一点也不同情,内心反而有一种痛快的感觉。只是昨天晚上在雪中站立一晚,可能感冒了,觉得非常不舒服,显得有气无力的,看起来反而更像遭遇丧父之痛的女儿。 母亲知道命案当时我不在右代宫家,也没有去她那里时,便以为我是巧合因为工作的关系,而留在工作的地方过夜了;为了不让右代宫家的人知道我在工作,所以她便坚称我在她那里。 母亲就是这样单纯的人。 现在我想谈谈真理亚的命案。 杀害真理亚当天,我是第二次独自去真理亚家。前一次是去了解地形,两次之间的间隔时间并不长。间隔的时间如果长了,难免让真理亚有机会和夏妃闲聊,说起我去她家的事。那就容易被怀疑了。 一想到这个计画,我就心跳加速,十分害怕。任谁也想不到一个年轻的少女,会干出这种事。杀父亲是如此,杀真理亚时也一样。 我在黑暗的路上,一边慢慢徘徊,一边担心:万一那个人正好今天不像平日一样的在这个时候经过这里,那可怎么办?为了配合这个时间,我已经杀死真理亚了。万一他今天比平日早,已经离开这里了……想到这里,我竟然双脚无力,整个人就要晕倒。所幸,他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眼前。后来我才知道真理亚死亡的时间,警方推测是七点到九点,我实在太幸运了。实际时间是七点多一点。警方可能是因为这案子是偷窃导致杀人,所以才将时间带拉得这么长吧!真理亚的葬礼之后,我故意弄脏几张坐垫。清洗坐垫的工作当然是我的,洗好了的坐垫,就晾在屋里风干。 这时的我,似乎已经对杀人这事渐渐习惯,把这种事当作一个游戏了。并且对即将来到的旅行,充满了期待。 杀害父亲和真理亚时,充满了变数,我的心情也很不安。但是这趟旅行几乎一切都在我的计画当中。我提起父亲在手记里说过的事(我们都有被告知一点点手记的内容),酝酿去弥彦旅行的气氛,结果后母她们都同意了。当我和雪子她们请求后母在岩室温泉多停留一天时,没想到后母竟然说她要独自回会津若松。一切都如我所愿。 虽然我很挂念母亲,可是我却不能让母亲知道我没有死的事情,因为她是个不会说谎的女人。我连母亲都得隐瞒,总觉有点残忍。但是万一母亲暴露真相,她所受到的痛苦,相信大于以为我已经死了。因此,我忍受着椎心刺骨的哀痛,离开了日本。 昭和三十八年的夏天,我终于忍耐不住,来到京都的嵯峨野,想见母亲一面。孰料,从落柿舍到岚山以及大觉寺、大泽地附近,我整整打听两天,都找不到母亲的店。 找不到母亲,让我非常气馁,当时的心情真不是笔墨可以形容的。 无可奈何之下,我便前往东京。但是东京完全变了,车辆数倍于过去,高速道路纵璜,到处可见和奥运有关的标语。到了东京,我最想看的地方是目黑。我从远处眺望右代宫家的旧址,从建筑基地的树林缝隙,看到了一栋新起的大厦。 第二个想去看看的地方,是驹泽的森林。之前我就听说过,驹泽已经变成高尔夫球场了。想去驹泽的原因,是想再看看我喜欢的小河、原野,还有杀害父亲时掩埋凶器的地方。但是,当我站在驹泽的土地上时,我非常的震惊。眼前尽是推土机、大卡车,根本看不到森林或小河。我沿着路走,在原本是小河的位置处,看到了许多大大的水泥管。该不会那些于泥管已经取代了小河,河水是从水泥管的中间流出去的吧?我当年埋凶器的地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第九十九章 艾索德的构成 太阳很大,我虽然拿着洋伞,仍然觉得汗水直流。赤裸着上半身工作的男人们,在太阳底下奋斗着。这和当日埋凶器的下雪夜晚,差别是何其大……离开驹泽,我去保谷。此时我已经想到,母亲应该是不会离开保谷的。仔细想想,她现在的确实年龄,已有七十五了,昭和三十年左右,我以为她会在京都开店时,她也六十好几,不可能在那个年纪还独自开新店。认为她在京都开店,只是我一厢情愿、自我满足的想法。我实在太愚蠢了。 到了保谷一带,往母亲的店走去时,我的双脚颤抖。前面转个弯,就可以看见母亲的店了,我所思念的母亲,今天也像往日一样,坐在她的店门口吧? 转弯了,但是没有看见母亲的身影。母亲的房子脏乱又老旧,周围的房子则是全变了。其他面对马路的店家,店面都已换成铝制的玻璃门,只有母亲的房子,仍旧是黑黑脏脏木框玻璃门,显得特别醒目。 店前没有摆香烟,母亲好像已经不做生意了。我打开玻璃门打开,询问:有人在吗?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我上前自我介绍,说是多惠的亲戚,从大陆回来,想探望多惠。 母亲在里面的房间睡着。她毕竟老了,完全像个病人。我坐在她旁边。母女俩终于见面了。 母亲的眼睛差不多失明了,看不到我是谁,一直向我说谢谢。我泪流不断。 此时,我的心里开始有了后悔的念头,后悔自己犯下那么重的罪。我想:我到底做了什么呀?母亲并没有变得比较幸福呀!我错了。 一连几天,我强忍悲情,向母亲解释,我就是理御。过了四、五天,母亲总算弄清楚我是理御,喜极而泣,高兴地叫着理御。不过母亲已经不能了解我到底做了什么事。 我还能要求什么?她能知道我是理御,我便心满意足。第二年,东京举行奥运,我为母亲买了一架当时刚上市的彩色电视,其实母亲视力几乎等于零,什么也看不见了。 当时彩色电视相当稀罕,附近的人都来看。奥运开幕典礼那天,电视机播放五架喷射机在天空画出奥运标志的五个圆圈的镜头时,母亲去世了。 我想替母亲做的事很多。到嵯峨野开店,是我为母亲实现梦想,也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我固然说过我有后悔的心情,但不是一般世俗的忏悔。既然自已做的事,是再三思考过的事,就不必后悔,否则一开始就不该做。我的心情,希望你会了解。 在京都开店的日子里,我认真回顾我的一生,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条虫。和三个年轻的女孩子一起经营生意的日子,虽然平淡,但也有一些小小的乐趣。 因此我下了一个赌注。对研究西洋占星术的你来说,我的一生或许可以从星座看出端倪。我于大正二年,三月二十一日,早上九点四十一分,在东京出生。 象征转世、不吉、死的冥王星(Б),就在我的第一宫里。我怪异,喜欢异常事物的个性,跟冥王星有关系。但是这里又有金星(♀)、木星(Ч)及月亮(Э)形成幸运的大三角,表示我的运势很强。我的计画能够顺利完成,也许得助于这个幸运三角。 而象征子女及恋爱的第五官,与表示交友、愿望的第十一宫,都很不好,所以我这一辈子,可以说是一个朋友也没有,当然也没有子女。 若说我对人生有什么愿望的话,那并不是拥有金钱、房子、名声,而是拥有一个真心相爱的男人。如果有这样一个男人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一定会全心全意的为他过活,对别的事物不屑一顾。 我一直住在嵯峨野,一心等待能够破解那个命案的人出现在我眼前。我把自己的未来全部赌在他身上。现在想来,我的这个念头实在可笑,但是到了中年以后,我就对我那个被命运封锁的恋爱运死心,期待的并不是一个爱我的男人,而是能“找到我”的人。不管这个人是怎么样的人,能够破解那个命案,一定是个聪明的人,一定可以让我爱上他,就算对方是个有妻室的人,也没有关系。而且,因为他握有我的把柄,我也只能给他绝对的自由,不会约束他。我相信这就是我的命运。 时间过去,我一天天老了,或许真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但是一定是一个比我年轻很多的人。我那个杀人计画太完美了,使得我的赌注落空,这真是我人生的讽刺,我所期待的男人迟迟不能出现,这应该就是上苍给我的最大惩罚。 不过,我一点也不怨你,遇见你,至少显示我下的赌注,并没有完全落空,只是丢的骰子没有嬴而已。我早已决定一件事,那就是当我被找到的时候,就是我死的时候。我的星座命盘上,司死亡、遗产继承的第八宫里,有象征幸运的木星(Ч),所以我想我的死,并不会给我带来痛苦,我可以死得干净俐落。最后祝你健康,这是我今世未了的执笔。我会在看不到的世界里,祝福你今后活跃、发展。 夏油杰知道傍晚才看到这封信,令他惊异的是这件事竟然是如此收场,看样子是特级假想咒灵玉藻前将相关的记忆给了五条悟,然后他根据相关的细节找到了右代宫理御。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艾索德的话,那么这起事件就是单纯的谋杀,那为什么夜蛾正道还会专门让两人去调查呢。 这么想着夏油杰的夏油杰推醒旁边的五条悟,两个人一起去吃晚饭。 “不过中间占星术的知识还是很有趣的。”五条悟咬着汉堡说道。 “不过你不吃么?” 夏油杰看着眼前码成小山的汉堡包,虚弱的笑了笑说道:“我刚起来胃口不好。” “你总是胃口不好,是上次弄得么?”五条悟状似无意的问道,但其实他清楚夏油杰为了自己做了多少,而且还深陷愧疚之中。 第一百章 圣诞将至 坐上中央线电车,夏油杰和五条悟就哪种口味的三明治最好吃展开了热烈讨论。电车门打开,五条悟二话不说就下车,我也什么都没想跟着下了车。等我注意我们下车的地方离目的地西荻漥还有一站的时候,电车门已经关上了。 “五条悟君,才到荻漥站呀!”夏油杰语气不善的说,似乎马上就要和他打上一架,他可是想早点回去睡觉呢。 哎呀是嘛,五条悟满不在乎似的:“这也是种缘分吧,正好在这下车了,就在街上逛逛吧。” “为什么?” “偶尔的心血来潮吧,以前我们两个不是经常这样么。”五条悟说道。 夏油杰心想以前那是闲的发慌,现在则是真正的社畜。 五条悟对于感兴趣的东西记得清清楚楚。他这个人,不管多大牌的人名字都记不住,却非常擅长记数字——顺便一说,圆周率他能背到小数点以后三百位。 记住这个又没什么好处,但要他说,只是毫不费力的顺便一记而已。这是五条悟曾经兴致勃勃地跟夏油杰说过的。 他说每个数字都有强烈的个性,“一”和“二”的性格就全然不同。他认为,“一”像美国总统似的高高在上,“二”却是个随风倒没主见的软脚虾。 这种个性的差别比人的长相差别还得,非常容易识别。掌握了这点,数字就非常容易印入头脑。 路过橱窗的时候五条悟忽然大呼小叫起来。 “哦!做得真不错呀!”展柜里有个摆装饰品的价值,五条悟站在那里兴奋地感叹着。 一进房间五条悟就不客气的转来转去,最后驻足在最感兴趣的那个角落。 “做得很精巧,颜色也上得仔细,相当不错呢。你真是很有做模型的天赋哟。过去我也做得不少……” 五条悟盯着墙壁一角,语气相当入神。夏油杰很喜欢看他这种天真幼稚的一面,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也做塑料模型,不过最吸引我的还是电动模型车。ho的电动机车做得真是一流。商场里电动机车卖场的玻璃柜台,对我来说简直是天堂。我常常趴在那里一看一整天都看不够,光想着,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东西呢!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下了坚定的决心,一从大人那拿到零花钱就做各种各样的山呀房子呀河流之类的规划模板。说起这事是因为,你这些机车模型都很精致,建筑树木之类的模型却很粗糙,这点让我没法感动。 “我那时候决心,以后成了大人一定要做出比那些好一百倍的东西来,不过现在对模型的爱好多少淡薄了一些,梦想也不再提了。 “这真让人痛心。真是痛苦莫及啊!白白长了个子,身心还是被无聊的世俗人情所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走上了岔路。早都忘了什么时候还抱有那种纯粹的情怀了。进入成人世界,真的会更快乐吗?分明越来越无聊了。” 五条悟交叉着手臂站在那思考着。店内的店员完全被他弄懵了。素不相识的两个陌生男人突然跑进店里,其中一个自顾自发表莫名其妙的长篇演说,说着说着又陷入沉默…… 他不知所措也是理所当然,我很同情这内向的店员,他大概都想不起来问问,这男人到底是谁啊? “请别在意,麻烦把刚才他觉得好的模型都给我们装一份。”夏油杰笑眯眯的说道。 店员如释重负,但随即又被更深重的忧虑包围了。 “没关系,去给他就行,顺便打好包装。”夏油杰说着拿出钱包,里面的万元大钞让店员安心了不少,赶紧露出职业性的微笑记下了刚刚五条悟说的模型。 “哇,居然都买下来了。”五条悟惊讶的捧着模型说道。 “就当做是圣诞礼物吧,看你那种孩子气的样子,哪能不给你买,毕竟我最惯着孩子了。”夏油杰侧过脸冲五条悟说道。 “那妈妈,能去吃蛋糕么?”五条悟也迅速入戏的说道。 “好啊,想吃什么都给你买。”夏油杰也带入情绪,慈爱的说道,看着五条悟的额目光真的如同看向自己的傻儿子。 走进银座的蛋糕店,两个人直接把菜单上的蛋糕都来了一轮,说起来当特级真的赚的很多,对于这种消费水平完全可以不眨眼。而五条悟好像天生和各种高级的事务很相配,在华丽的灯光之下用餐好像电影一样。 五条悟这人,光从外表来说还算挺帅的男人呢。夏油杰对他的个性太了解,到底很难认为他有多英俊,不过他个子很高。 本来嘛,女性方面也各有各的偏好,偶尔出现点奇迹,他受女性欢迎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前夜,街上到处都是jinglebell的旋律,简直让人厌烦。他们吃完甜品回到五条悟在东京的公寓,与外界的圣诞气氛完全隔绝,开始跟五条悟庞大的藏书做斗争。 本来促成五条悟这种生活习惯粗糙的人下定搬家的决心的,就是他收集成癖的习惯弄来的一大堆连地板都快压弯掉的书。书籍堆在地板上,五条悟坐在书上,夏油杰则片刻不停地打绳子,以这种方式干活干得热火朝天,突然被打断——外面响起敲门声。 五条悟答应了一声。夏油杰不高兴起来,好不容易才正经干一会儿活,五条悟这家伙,一旦没了干劲,很难再回到这类枯燥无聊的事儿上。 不过客人却是让我使不出脾气的人——五条悟一开门,外面竟然是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大概外头很冷,他鼻子冻得红红的,嘴唇也红得鲜艳,像女孩子似的。 “哎呀,你来了!”五条悟很高兴地说。 “我反正也闲着,就想来帮前辈搬家。”灰原一边解下围巾一边说,语气开朗。围巾把他有点长的头发弄乱了,更像个女孩子。 他干活相当利索。连五条悟这么懒惰的家伙,当着客人也不太好意思偷懒,效率出乎意料地高。这样到四点左右,几乎占满了卧室的书山就收拾好大半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与后辈的饭局 “真难以想象,要是夏油前辈全部收拾好这些到底会多累。”灰原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感慨的说道。 “诶?原来是为了杰来的么?”五条悟难以置信的说道。 “当然啦,夏油前辈身体最近不是不好嘛,就想着多休息一阵子。”灰原老实巴交的交代了前因后果。 “不过五条前辈预备搬到哪里呢?”灰原疑惑地说道,眼前这座公寓也非常宽敞,地段也好,想不出五条悟搬家的理由。 “因为要和杰一起住了。”五条悟直接回答道,之前夏油杰一直不同意和自己住,最近总算是磨了好半天才让他同意。 “啊!竟然是这样,两位前辈关系还真好。”灰原羡慕的说道。 “还可以啦还可以,主要是悟实在不敢一个人睡,我只好牺牲一下自己了。”夏油杰苦笑着说道。 “杰难道不想和我在一起么?”五条悟抛了个媚眼说道。 “真不好意思。”夏油杰对灰原雄说,“ 我请你吃晚饭,就当谢谢你吧。不过这会先喝点大叔泡的咖啡凑合一下好了。” “你说谁大叔?”五条悟不爽道。不过夏油杰完全无视他,问灰原雄:“你喜欢咖啡吗?” “嗯,我来东京以后就很喜欢了。东京有好多咖啡店呢。” “想不到吧?” “嗯,出任务回来的时候,休息时间也可以去喝咖啡,我很开心。”一边说着,灰原雄脸红了。 “悟泡的咖啡虽然没有咖啡店的好,不过也不赖啦。”夏油杰又说。五条悟正琢磨着说什么反击他一下,却听到了敲门声。 五条悟无言走过去开了门。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七海建人。他向五条悟默默行了个礼,也冲夏油杰点点头,走进房间里。 “听说您和夏油前辈要搬家……”他说,转眼看见灰原雄,倒吃了一惊, “啊,你不是……?” “他是来帮我搬家的。”五条悟说。 “既然来了,就一起出去吃饭吧。”夏油杰伸手搭在七海建人的肩膀上说道。 “明明没帮上忙......”七海建人有些局促的说道。 “哪里话,你来这里和灰原聊天就够了,毕竟你们也是挚友般的搭档嘛。”夏油杰了然的笑容在七海建人心底微微荡漾。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劳烦了。” 银座街道上到处都是铃儿响叮当的歌声,简直吵得人耳朵疼,圣诞前夜的气氛真是片刻也不肯离开银座这个地方。 夏油杰当时一共也没在银座喝过几次茶——当然这没什么好自豪的。五条悟是个十足十的有钱人,在银座各个店里都差不多是会员,和他来了两次之后店员对于夏油杰的脸也有一定的认识。 于是夏油杰一到银座就刷五条悟的卡,帮他找找存在感,但是多数还是两个人一起来的时候比较多。而且两人出任务什么的都是随便对付一口,有的时候夏油杰会真的忘了他也是个富家少爷。 “好,我们去银座最好的法式餐厅吧。是mp餐厅哟,可以吃到跟香榭丽舍大街上的本店同样味道同样水准的好菜呢。” 灰原雄慌了:“啊?你知道那家餐厅?那种地方要领带正装才能进的吧?” 五条悟毫不在乎:“去吃东西怎么能把脖子勒起来,没必要的啦。” 七海建人的表情也十分不安。夏油杰一个人咏叹:“唉!要是打了领带就好了。”mp在商业楼的地下层,搭乘充满新艺术派(artnouveau)风格的优雅金属装饰电梯下去,入口处有同样风格装饰的红酒架,正装的侍者一看到我们立刻笑容可掬地迎上来。厚厚的地毯连鞋子都会陷进去。听侍者说,五条悟早就预约了,他是专门来迎接的。 店里垂着灰原雄生平从未见过的豪华水晶吊灯,墙壁铺陈的显然也是高级木材,表面上也雕刻着精细的新艺术派花纹。木材表面打磨得非常精心,虽然会反光,颜色却很柔和。墙上各处还有椭圆或长方形的镂空,镶着镜子或绘画。 厚厚的红绒毯在地面上延伸,并不多的几张铺着白桌布的餐桌散落在各处,席上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金发的客人。打着白领结的侍者带领我们绕过桌子。我感觉脚下的地毯把脚粘滞得越来越紧…… “我想坐在那边。”餐厅内是复式结构,夏油杰向侍者要求了一个豪华的螺旋楼梯上的座位。 灰原雄懵懵懂懂地上了楼梯,椅子立刻被拉开等待他们就座。灰原雄像做梦一样弯下腰,屁股到底实实在在地贴上了椅子。 白色的餐桌上有个灯罩小小的台灯,光芒闪烁不定,仔细一看原来点的是蜡烛。 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精致的刻着店名的盘子、刀叉,旁边立着奢华的长脚酒杯。真像做梦一样,灰原雄恍恍惚惚地展开面前的白纸。 等他意识到那白纸其实是餐单,已经过了好半天了。可是那餐单跟英文报纸差不多,到处都是英语字母。他读得懂的只有貌似价格的数字,却完全不理解意思。再说餐单上写的也不是英语——本来嘛,读也无用,灰原雄根本不知道任何法式料理的菜式名称。 灰原雄完全懵了,丝毫不知所措。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尴尬处境,身旁的侍者保持完美的姿态,礼貌地略躬着腰,却好像也在冷冷地等待他出丑的那一刻。这样下去恐怕要做出更不可思议的举止了,比如把花瓶里的水一饮而尽,用小餐碟上的餐布抹脸、像梦游病人似的挑上一两段阿波舞……他像溺水者期待救命稻草一样望着七海建人。 真是的,既然前辈们要花大钱来吃饭,干嘛他要这么窘迫呢?真是没天理之至。 然而五条悟却很从容,大概他平常举止诡异习惯了,到这种时候反而格外镇静吧。接着他说:“圣诞节吃火鸡就太没新意了吧,杰?” “我都还好,你们点就行。”夏油杰放松的喝着纯净水,刚才七海建人看了,那杯水就要70元一杯。 第一百零二章 后辈的展望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都在不同程度上浑身难受,反观夏油杰,就和跟男友出来的公主型女友一样,什么都让男朋友安排,然后静静等待着男友哪里安排的不满意在满脸骄横的挑剔起来。 然而五条悟却很从容,大概他平常举止诡异习惯了,到这种时候反而格外镇静吧。接着他说:“圣诞节吃火鸡就太没新意了吧,灰原君?” 看得出来灰原也很紧张,完全不能放松。 “不过既然来了,就要火鸡好了。你们这儿的火鸡,配料可以用波尔多红酒和牛筋高汤吗?” “火鸡吗?是的,一定符合客人您的要求。” “那我就要这样了,肯定很配的。另外,既然来吃法式料理,可不能不吃肥鹅肝呀,是吧灰原君?我们要肥鹅肝酱。” “知道了。” “你怎么办呢,七海君?” “我,我也一样就行了。”七海建人赶紧拼命点头。 “那就照样来四份好了。另外,嗯……前菜就要老式的蜗牛吧。蜗牛也是法式料理特有的风味之一哦。杰,你……” “我也一样就行了......”夏油杰喝了点纯净水,又开始吃店家提供的苹果花,他吃苹果花的的声音愣是有一种脆脆的感觉,连带着他的莹白如玉的侧脸,很有种温柔优雅的神情。 “那也要四份好了。另外再要一份扇贝沙拉……嗯,然后还要桔子口味的葡萄蛋奶酥,和咖啡各四份。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请问要什么样的酒呢?” “要赤霞珠红酒好了,一九六六年的最好。” “知道了。”侍者谦恭的退下了,不知道是不是五条悟的错觉,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在夏油杰的身上。 “他为什么总是看你。”五条悟直接问道。 “可能是觉得我和谁看着眼熟吧。”夏油杰饶有兴致的说道。 “可是究竟是像谁呢?”灰原也起了好奇心,探过身仔细观察了前辈一番。 “姿月美波吧。听说她也喜欢来这里喝纯净水吃苹果花。”七海建人淡淡的推了推眼镜说出了准确答案。 “哇哦,你是怎么坐到这么清楚的。”夏油杰实实在在的有些疑惑,推了一杯纯净水给七海建人问道。 “也是听在这里做小时工的朋友说起来过,据说是位罕有的大美人,所以印象很深。”七海建人说道,拿起纯净水慢慢喝了起来。 “真的很有名啊。”五条悟别有深意的看着夏油杰。 就这样,侍者拿走了他们四人面前的餐单,平安无事地离开了。 好像自己的死刑被缓期了似的,灰原雄大大放松了一把。明明是大冬天,身上可是出了一身透汗。紧张了半天好不容易放下心了,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直过了五分钟左右才沉住气,言辞终于可以出口了:“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经常来?我还以为就是火锅店随便吃点,紧张坏了,而且五条前辈还懂法文?我听起来全是叽叽咕咕,跟咒语差不多,哈什么呼什么,到底是啥米碗糕?” “是foiegras和fontdeveau啦。我对法式料理很熟悉呢,以前还正经喜欢过一段时间,只不过后来这方面的事情就失去兴趣了。。”五条悟这家伙忙活得事情倒不少。 “foiegras是强化饲养的鹅的肝脏,法语就是‘肥的肝脏’的意思。世界三大珍味之一,在美食届非常有名呀。” “世界三大珍味?” “嗯,世界三大珍味,鹅肝、黑霉菌和鱼子酱。” “啊,鱼子酱我倒听说过。” “是吧?鱼子酱其实是鲟鱼的卵,洗净后用8~10%比例的食盐腌起来做熟,一般都是黑色的。以黑海出产的品质为最佳。” “黑霉菌呢?” “这是一种蘑菇,在布纳(buna)和奈良等地的森林里可以挖掘到。西欧是它的主要产地,加入黑霉菌的牛筋高汤也是法式料理的一种菜式。” “牛筋高汤?” “就是小牛肉熬煮的汤,类似日本料理里用肉筋和骨头熬的汤,是法式料理里最提味的。材料是小牛的筋、骨和肉,这家法式餐厅平常跟盐、胡椒、酱汁一样,总是做好了备着的。” “哦。”灰原雄真是服了,“想不到五条前辈竟是个美食通。平常你和大家都吃得马马虎虎的,可看不出来呀!” “我也不算什么美食通,只不过对人类的根本需求之一——食欲,这方面很有兴趣而已。”五条悟兴致勃勃地说,“我对自己有好几个要求。其中之一就是变成食物的专家。其实我原则上是不吃动物的肉的,最多直刺鸡和火鸡而已。原因说来话长,下次再说吧。” 红酒送上来了,打开瓶塞后,侍者慢慢地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斟上酒。五条悟举杯:“来,为了圣诞干杯吧,merrychristmas!”他轻轻说完,灰原君迟疑地把酒杯端到唇边,在口中含了一点点那红色的液体。 “对了,你还没成年呢。不过今天就不计较了吧,圣诞节呢。责任有我负。”五条悟亲切地说。 终于开始上菜了,桌子被大小的盘子覆住。 “来,灰原君、七海君,别客气。还想吃什么尽管说。” “好的。” 两个后辈的眼中熠熠生辉。而夏油杰从来没见过五条悟这么温柔亲切的样子。 虽然平时也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是认真起来还真有中额外帅气的感觉。 圣诞前夜,梦幻般的美食。柔和的灯光下,小提琴的乐曲静静地流淌,蜡烛的光芒柔柔地照着他们手中的刀叉。外面的喧嚣传不到店里,灰原雄全然忘却了这里是银座的一角,仿佛置身法国森林中的地道餐厅。 味道果然了得。灰原雄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忘记这顿饭。对两名后辈来说,应该也是毕生难忘的一夜吧。 “怎么样,你们还想去什么地方吗?”饭后喝着咖啡,五条悟又问那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今天是圣诞夜,你们不要客气。” “我们已经很饱了。”七海建人喘气靠在椅背上。 “不要吃的也可以呀。”五条悟笑嘻嘻的说道。 灰原雄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我想上东京塔看看。”他说。 第一百零三章 东京塔的梦幻奇旅 五条悟似乎也吃了一惊。不过不知为何,他什么都没问。 “那我们这就出发吧。杰,再磨磨蹭蹭的,圣诞夜就过去了哦!”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大概没有东京本地人会叫出租车开向东京塔吧,出租车司机投出别有兴趣的目光,大概觉得我们要么是登高爱好者,要么是喝高了头脑不清的东京人吧。承受着这样的目光一路来到东京塔,这里也充斥着圣诞音乐。 一下第一展望台的电梯,巨大的玻璃窗展现在眼前。好像撒了发光的金砂一般,东京的夜景光芒闪闪。灰原雄轻轻发出欢呼,疾步走上去观赏。 “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经常看见电视剧里面有这边的采景,当时就很想过来看看了。” 夏油杰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色。不过像这样高高在上的俯瞰都市的夜景,总是会打动人心灵深处。 灰原雄用扶手支撑着身体,探出上半身,额头使劲靠近玻璃,我们也跟着他凑近扶手,眺望着直到地平线尽头的那一片灯海。 夏油杰半晌无言地俯视下方,身边的五条悟也沉默地站着。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沿着扶手慢慢地走着,离他们稍微有点距离。夏油杰说:“不管看过多少次,都市的夜景毕竟很美啊。” 夏油杰第一次看到东京夜景,是在新建的新宿高层建筑上。想想看,那时候也倍受感动。灰原雄今晚可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美景,他现在必定也很受震撼吧。 “这就是东京啊。” 他并没有对谁说,只是独自念叨着。突然抬头去看七海建人时,发现他虽然背对着我们,却在用左手擦拭脸颊。 他哭了……?!夏油杰愕然了,为什么? “这样的光辉下面,寄居着多少孤独的灵魂啊。” 这时候五条悟的声音响起,引我转过头去。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而他声音深处隐隐有种怒气:“但是他们身边还有数不清的常识性的普通人,为自己的生存忙忙碌碌,怎么会考虑到拯救寂寞的灵魂这样超出常识的事情呢!” 他一说,夏油杰又看看灰原雄。 “我在东京住了很久,也从来没上过东京塔呢。” 五条悟说完自己似乎也有一厘米左右的反省的意思。然后又恢复了平常的口气:“我以前也看见过与此相似的风景呢。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个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你自己就会飞到半空中去。”夏油杰苦笑着说道。 夏油杰又一次无声地眺望那无边的光点。大部分光点都静止不动,看久了会产生自己浮在空间之中的错觉。有种宁静的,音乐性的印象。 “是什么呢?大海吗?”灰原雄说。 “以前我坐飞机飞过富士山麓。现在就想起那是眺望的情景了。” “啊,是树海呀!” “没错。那真美啊。一片青翠,好像最上等的毛线编织出来的绒毯似的。那种美丽也不亚于这片景色哦。从飞机上看不到碧绿树海的尽头,我当时可兴奋了。”五条悟又露出那副小孩子的幼稚模样开心的说道。 “我想,这最高级的地毯下面,到底有什么样的天国呢?其实却不是这样。根本不是这么美好的环境。一旦踏进去,那就是不能回头的弱肉强食的丛林。强者可以咬杀啃噬弱者,弱者最多发出几声惨叫罢了——连他们的悲鸣都穿不到那绿色的棚顶之上。如果我的耳朵有现在的百万倍敏感的话,一定会听到很多绿树下的哀号吧。” “这里也一样。那些光芒照耀的一个个地方,生活着各种各样的人。今晚,有数百万人对坐桌前品尝着美味的蛋糕吧。可是,那些与蛋糕无缘的场所,也有痛苦悲鸣的可怜人。只是我们的耳力太差,感受不到他们的声音。” “这下面,也有虎狼和野狗,还有毒虫和蛇,和各种各样的细菌。另有一些力量平衡着这些腐败的东西。这个平衡稍有打破,就要引发各种事件。像我们在这些旁观者只能看到丛林中的迷路,生存其中的人却要自己选择自己的道路呢。” “不要被漂亮的屋顶所迷惑,树海的翠绿屋顶下到底如何生存,我们根本没有概念。” “是啊。”夏油杰靠在栏杆上悠然的说道,他现在分外的想吸烟,但是这上面禁烟。 “这就是我们脚下无边的树海都市。外面装饰着美丽的光芒,那不过是种伪装罢了。光芒之下,几米见方的单位生活空间里,才能见到真正的利害关系。再怎么说我自己也好,你也好,都是这个连对方是狼还是小羊羔都无法辨认的世界中的一员罢了。” “所以咒灵的产生就是这么自然而然的科学现象,然后我们大概也是循环当中的一种,无论变得多么强大都得屈于既有规则之下,悟,你看人就如同路边的花草一样,那你是如何看我们的呢?”夏油杰笑着问道,但是回答他的只有凝固的空气和五条悟的沉默。 “答案下次给我也可以的。”微微叹了一口气的夏油杰露出苦痛的微笑,这一年他们经历了太多,无论是阿尔弗雷德也好还是五条家的事情也好,无法预料的事情多到难以想象。 从东京塔下来,五条悟又说想去喝千元的咖啡。当时千元的咖啡可是说出来吓人一跳的价码,灰原雄开始还以为五条悟开什么高级玩笑呢。 他们又打了车回到银座。那家咖啡厅靠近昭和大道,在歌舞伎座内侧。店里的陈设一律木造,古意盎然。一进店就踏上宽宽的木地板,红砖垒砌的壁炉里有真正火焰散发出融融暖意。 除了电灯照明以外,天花板的横梁上还垂着油灯,看来是五条悟中意的店。地板中央摆着一个小小的圣诞树,在漫天铃儿响叮当的洪流中,像这样装修简易、却摆着圣诞树的店是我们第一次见到。 我们的桌子占据窗边一角,价值千元的咖啡由小车推着慢悠悠地送上来后,留着小胡子的店主一杯一杯地放到我们面前,然后用打火机点燃茶勺上的方糖。 方糖燃着淡绿色的火光,在后辈们的眼里也投下一道光辉。 第一百零四章 喝咖啡的时光 五条悟的目光扫过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转向窗外。窗户由小小的黄色玻璃拼花组成,从外面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七海建人把那淡绿色的火焰扔到咖啡里,恋恋不舍地慢慢品尝。灰原雄也学着他的样子细品,而五条悟却半天没有沾唇的意思。他两肘支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交叉在咖啡杯上,就这样长久地无言静坐。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都快喝完那昂贵的咖啡了,这时候,厚厚的木门发出很大的声响,一个穿着灰色大衣、似曾相识的高大男人走进来。他似乎很冷似的缩缩身子,在店里扫视了一圈,认出了我们,径直向这边走来。 “原来您在这里啊,真是太巧了。”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外面的寒冷,他说话有点哆哆嗦嗦的。我仔细一看这个来到我们身边的男人,原来是加贺警官。 自从用姿月美波的身份和加贺警官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之后,夏油杰用自己的身份也接触过加贺警官,发现他是个意外聊得来的人,而且头脑聪明又细心,能提供给他很多思路。 “真是太巧了,加贺警官也来喝咖啡?” “没有啦,其实也算,就是儿子和女儿难得来一次,非要喝这里的咖啡,我给他们打包回去。” “我还以为这里不让人打包呢?”夏油杰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五条悟。 “本来是不让的,但是店主刚好和我是朋友,所以能特地网开一面。”加贺有些害羞的说道。 “那麻烦您也跟店主说一声,我也想带走一些。” “啊,当然没问题,那就不打扰你和朋友了。”加贺说完爽朗的笑了,透过他疲惫的目光,竟然也有些少年感。 五条悟无言地翻过帐牌付了帐,他们几人两两作别。 “要不要去看歌剧?”夏油杰出声询问五条悟。 “真难得,你竟然会想去看那个。” 五条悟有些惊奇的说道。 而夏油杰却走在前面悠然自得的说,总有人以为姿月美波身为女性有柔和的一面,所以也有人经常邀请她去听歌剧,本来觉得很无聊,但是很无聊的时候又很适合打发时间。 两人打车来到了帝国歌剧院。进入里面,大厅的上部,尤其是a区附近,精雕细刻,可谓精致至极。天花板是白色的圆顶,便于白天的采光。墙壁和立柱基本都以上等栎树为材料精制而成。台阶的正面,在精美的雕刻中间镶嵌有一个大钟。扶手下边的通透部分采用金属材料进行装饰,在第一级台阶旁,是一尊举着照明灯的少年青铜雕像。红木壁板上是繁复的乔治王朝风格的雕刻,上面镶嵌着珍珠贝,中间是彩色的玻璃和镂空的大镜子。 地板铺着阿拉伯风格的亚麻油毡瓷砖,天花板涂成白色,悬挂着别具匠心的灯具。这里随处可见高级的真皮沙发,配置了金属桌脚的茶几,衣着考究的绅士淑女手持烟斗或香烟,坐在那里谈笑风生。乐团演奏的卡尔·博特的轻快曲调不时从对面的一等娱乐室里传来。 “今天上映的是什么?”五条悟问道,对里面的空气感到有些烦闷。 “《茶花女》?我也不知道,随便看看吧。”夏油杰也有些烦,但想着是自己提出来的,又不好率先说想走。 ?“啊,你的大眼睛怎么这样顾盼生辉呢?总是充满好奇,毫不设防。”男人的话语里充满了钦佩之情,但又似乎有些凄凉,“你就像清晨的空气一样美丽温柔,但愿你能永远这样。回想我在吉萨认识的那群家伙,没有一个人眼睛像你这么清澈真诚的。那种地方物欲横流,也许他们以前也曾经洁身自好,但现在已经满身铜臭了。在那里如果有人用你这么专注的眼神望着别人,那他一定是盯着人家怀里的宝石。唉!那个地方多么污秽不堪。” 演员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 米克尔在他的侧面跪着,两手放在他膝上。 “喂!别唉声叹气的,提起精神来!” 她偷偷看过去,只见男人的眼里泛出少许泪光。 “嗯,我知道。你真是个好孩子。你就像……我形容得可能不太好,但的确像是奇迹。能遇到你真是太幸运了……这里叫什么来着?马蒂欧?对了,马蒂欧,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同样的土地,居然有这样的乐园。” “哎,还是说点令人高兴的事情吧。” “你还是不要离开这里的好。在外面,像你现在这样把手搭在男人的膝盖上,会被误认为是那种不正经的女人。” 米克尔大吃一惊,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没关系,没关系,你是可以的。你这么对我我非常高兴。是啊……令人高兴的事情我已经忘光了,我只有现在感到高兴。这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呢?” “这是个小地方。只要沿着水边走,不一会儿就会返回到出发的地点。需要我带你走一圈吗?” 米克尔立刻站起身来。 “啊,我很想逛一圈,但是现在不行啊。等我身体康复以后吧。” “好的,等你退烧再说。哎,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的名字嘛,如果我说出来,你可能会吓一跳,是个你知道的名字噢,对了,在这里的话,你也可能不知道。米索尔……你听说过吗?” 米克尔摇了摇头。男人于是笑了起来。 “你不用那么使劲儿地晃脑袋。你不知道法老的名字吗?哈哈哈,这地方真稀奇!我叫迪卡。” “迪卡?多好的名字啊!” “是吗?但我自己并不怎么满意。” “迪卡,给我讲讲城市的故事吧。” “你说城市?那里十分苍白,枯燥无味,人们的内心都冷冰冰的。那里既是世间的天堂,同时,也是最糟糕的地狱。在闹市区,有颜色单调的石造宫殿,入口处垂挂着五颜六色的遮阳布,女人们在里面的阴凉处喝茶。” “真稀奇!那些女人都很漂亮吧?” “只有几个吧。贵族的女性身穿这样纯白的衣服,在奴仆乐团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就像这样。” 第一百零五章 暴风雪 一度停止的激昂演奏在一等娱乐室再次响起。音乐制造出一种晚会的气氛,让夏油杰和五条悟更加陷入绝望。 “他们还要唱到什么时候?”五条悟捂住耳朵睡眼惺忪的问。 “我也不知道,我们走好不好,这主意糟透了。”夏油杰也放下了自己那张薄薄的树皮,干脆的承认这东西难以欣赏。 于是两人走出门外呼吸新鲜空气,却发现天空中气流异常,很显然是要来暴风雪了。劲风就在耳边怒吼,刮过去之后还带有嗷嗷的余音。 风雪决不因为五条悟是最强咒术师就对他有所区别,仍然无情地像在抽打他一样,五条悟的脸上肩上都感到疼痛。 夏油杰则用双臂抱住自己,无精打采地站着。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水桶接连不断地向这边泼水,挟持着风势的大雪滴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打在街道上。 夏油杰真的感觉自己是活的祭品,一个人这样站在狂风暴雪和惊涛骇浪里,反观五条悟的现状也很不自然,作为明星的他总是生活在花环之中,今天居然如此惨不忍睹——,但是五条悟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明星生活,以及来自于周围的奉承吹捧,都是虚幻的东西。这就如同人中了彩票,怀揣奖金,大家都围绕着你。 五条悟经常这样告诫自己,长此以往,一定要在自己内心修养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这么一想,五条悟总觉得自己一心好胜,所以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心里也能体会到一定的快意。自己投身于咒术界,就和纵身于风雪中没什么两样,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只要自己的生命不陷入困境,其它也不过是事业上的磨砺而已。 所以可以说,这样的状况正是五条悟所盼望的。想到这里他拉起夏油杰的手快步冲到风雪中,然后拐进一条小巷发动术式呆着夏油杰飞了起来。 夏油杰抱怨的锤他肩膀,但是很快被他的汪汪大笑淹没了。 现在回忆起来,姿月美波在今年夏天就要过去的时候,状态绝不是很好。这么说姿月美波可能会不高兴,她持续性的变强,其势力范围已经和御三家正式分不出高低,无论是谁都觉得姿月美波的魔性魅力已经可以说的上是无法无天了,但随着一些事情的发生,她的状态非常不好,患上了重度忧郁症,整个人好像是在黄泉的边缘徘徊。 病因很明显。一只总是跟着姿月美波的非常可爱的小狗,在她的膝盖上死去了。从姿月美波的工作刚刚起步,这只小狗就被津美纪和她取回来共同抚养,姿月美波照顾它不可谓不用心。 到现在成为知名人物,这只小狗一直陪伴着她。 小狗以前的主人,是住在纲岛的一位宠物爱好者。一天她突然得知自己患上了哮喘,于是根据医生的建议,把狗寄养在姿月美波这里。津美纪之前已经认识这只小狗近十年了,所以非常高兴地收养了它。 但是这只狗已经十二岁了,心脏变得脆弱,上下楼梯都很艰难。姿月美波只好带它乘坐电梯,或者干脆把它抱在怀里。但是如果不小心抱得太紧,它就痛苦地咳嗽个不停。 姿月美波说这只狗心力衰竭,血液浸到肺里了。也就是十来天的时间,小狗眼看着就消瘦下来了,姿月美波对它精心照料,片刻不离。直到带它到宠物医院去打针也失去了效果的那天晚上,坐在沙发上的姿月美波整夜都没有合眼,把小狗放在膝盖上抱着。 小狗最后扑通一下倒在了沙发上,从鼻子里吹出了带血的气泡。尽管如此,它还是立刻奋力抖动四肢,抬头看着姿月美波,摇着尾巴,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了姿月美波的膝盖上。 津美纪给小狗原来的主人打电话,在她的面前,小狗扬起下巴,如同急促的抽搐一样,发出高亢的吠叫,接着就在姿月美波的膝盖上不动了,然后从鼻子和嘴里不断冒出带血的气泡。 小狗从前的女主人抽泣着,而姿月美波的表现还算镇定。但很明显,她也同样遭受了重大的打击。她从附近找来纸板箱,把小狗的尸体放进去,第二天早上送去火葬。这段时间里,姿月美波基本没有说话。 简单的葬礼结束后,伏黑甚尔陪着她回到目黑区。他说:“人类的死是多么轻松啊,尽管也有不舒服的地方。”这个时候,姿月美波的精神还不错。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姿月美波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可以看出她总是有气无力。这种有气无力,并没有随着小狗死亡的过去而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忧郁症因为这件事而复发了。她在自己的房间深居简出,就是出来了也是好几个小时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就像老人一样。 对此同住的伏黑一家完全没有任何办法,伏黑甚尔更是没有应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他本身就是反社会人格一个,面对姿月美波的反应,他除了每天多做点好吃的之外束手无策。 而且每次敲门他都觉得自己是姿月美波上了年纪的爸爸,难道这个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大人了么。 外面下着大雨。姿月美波活像一只从泥里跑出来的老鼠,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他从外面回来后大敞着门,也不去擦头发,而是突然对伏黑甚尔说:“甚尔,我想了一下,你和我在一起之后,智力出现了退化现象。” 伏黑甚尔吓了一跳:“智力退化现象?” “和我在一起,你绝对不会有什么长进。这是我非常担心的事情。”接着她就穿着湿衣服,心神不定地在房间里徘徊。 伏黑甚尔仿佛挨了当头一棒,随即又很想笑,她现在连教会事务都是扔给真奈美他们办理,自己彻底做了个甩手掌柜,还好意思说智力退化? 原来伏黑甚尔一直没有注意,忧郁症患者的颓废会不知不觉地影响他人。姿月美波的大脑就是一部精密的机器,一旦陷入狂乱,他就会不可遏止地朝坏的方向发展。 第一百零六章 姿月美波的忧郁 一直温柔美丽的姿月美波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最终就会变成一个不可救药的自闭症患者。如同装满齿轮的精密机器,哪怕有一个螺丝松动了,就会引起齿轮的连锁反应,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最后把整部机器烧掉。 那天夜里,姿月美波的状态跌到了谷底。无论多好的工作都会有完成它的绝佳时机和最坏时机,但作为一件工作的开始,像那天一样糟糕的夜晚可谓空前绝后。 人背运的时候,就像一个旅行者遇到了沙尘暴,这时候不应该去做什么事情,而是要乖乖地伏下身子,等待沙尘暴平息。但现实不会给人喘息之机。 “晚上好!”随着一声充满朝气的问候,一位美貌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女性站在了敞开的大门的外面。伏黑甚尔一时哑然。 同样是人,为什么唯独她如此与众不同?简直不能只用美女这个词来形容。这个大家所认可的名人,像磁场一样向周围散发着吸引力。伏黑甚尔在自家门口看见了她,一时竟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高大强壮的金发男子也跟在她后面进了他们的家,其中一人的胸前还抱着一个绿色的大纸包。她用英语说了句什么,两个男子将纸包摆在了玄关附近,出去了。 “五条樱小姐,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伏黑甚尔说道,自从上次去了五条宅他们有过匆匆一瞥,后续发展他没有关注,只知道五条悟的‘六眼’回来了,而且看五条樱的状态,她的‘六眼’也消失了。 五条樱优雅地走了过来,轻轻地和伏黑甚尔握手。那举止动作是从未见识过的干净利落,而伏黑甚尔对这一切还很不习惯,不知道是吻一下她的手指好呢,还是就简单地鞠躬比较好,最后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一股我从未闻到过的香气,混杂着外面雨水的一丝潮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为什么会找上家门,这个肯定和姿月美波脱不开关系,要不是她用‘单边芦苇’让五条家主上了头,跟过来的五条樱也不会一下自己就被她的美丽俘获。 “伏黑君,好久不见,一向可好?”接着她向姿月美波的方向“嗨”地打了一声招呼。 而姿月美波却仍旧像死人一样坐在沙发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一副懵懂的模样。 “怎么回事?”五条樱问我。 “非常难办啊,五条樱小姐,她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三个月不见,五条樱确实变得漂亮了。她那完美的嘴唇边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担心。她转过身,坐在了姿月美波对面的沙发上,拉起了姿月美波的手。 “虽然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你一定要振作。”五条樱说。那副模样,如同自信地表示,有她在,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如何垂头丧气的人都会洋溢出热情来吧! 但是,姿月美波却不是这样。 “啊,是你吗?原来你在日本啊……”只有这么一句,然后他又痛苦地低下头去。 五条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瞥了我一眼。而我,不知怎样回答她。 “姿月美波小姐。”眼看着谈话毫无进展,五条樱站起身来,绕过茶几,坐到了姿月美波的旁边, “听着,我现在只能来找你了,我要拉住你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从美国飞回来找你了。”她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接着说:“听着,你能听到吗?这肯定是你最喜欢的咒灵,我保证你从未见过。一个叫理查德·阿莱克森的有名的富豪,在高塔上金库一样的密室里被杀了,现在化为咒灵,国外的咒术师根本无法祓除,兄长大人又没有时间……”五条樱说到这里,姿月美波似乎很厌烦地摇头。 “你说什么?那些芝麻粒大的灯谜……”她痛苦烦躁地说,“为什么来找我?那样的问题谁都可以解决吧?” “似乎非你不行啊,暂且先听我说说再下结论。”五条樱可怜兮兮地说。 “我再也不想考虑那些鸡毛蒜皮的三流咒灵了,如果真有类似的事情,跟高专说不就得了,夏油杰应该还在吧。”姿月美波似乎不怀好意,轻蔑地笑了。 “这一切只不过是最简单的把戏。喂!那个戴眼镜的人,就是你,你是犯人!警察,先给他戴上手铐!快!”姿月美波像喝醉了酒一样,软弱无力地靠在手肘上。 “为什么要让我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想做的人多得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力学法则决定了宇宙的秩序,这也是生物遗传现象的共同守则。在宇宙中光速是恒定的,什么是光呢?遗传力学究竟与光有怎样的联系? “时空在历史的推动下旋涡般前进而无法倒退,这或许与细胞以螺旋形态复制dna遵循相同的法则吧? “月亮和苹果一样,都遵循着地球的重力原则,宇宙虽然纷繁复杂,但是都像扬起风帆的航船一样,逃不脱它的动力规律。这样一来,所有的交响乐和电影等在时刻变化着的各种公式支配下,都能够表现复杂情感。 “这个世界遍布着上帝的暗示。上帝究竟为什么创造了这个世界?是为了展现邪恶,还是单纯的恶作剧?上帝在思考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吗?不只是宇宙,历史也蕴藏着答案。如果能找到用公式来表达文明兴衰的方法,那就等于找到了水晶钥匙。遗传,宇宙,所有的重力下落过程,还有文明的骄傲和种族灭绝等,所有的谜之门都可以用这把钥匙来开启。 “我们不过是时间监狱里的死囚,来日无多了。还是先来解答上帝的智力游戏吧。国外的咒灵?哼!”姿月美波仰靠在沙发上。 “这咒灵只有你才能祓除啊……”五条樱的声音仿佛是从内心深处挤出来的,十分低沉。 “对不起,我没有兴趣。”姿月美波冷淡地拒绝。 姿月美波用轻蔑的眼光冷冷地看着五条樱。五条樱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坚持不住了。 第一百零七章 五条樱的处境 “对不起,当然,我不认为你是唯利是图的人,我很了解你,从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和兄长大人一样的人。你工作绝不只是为了金钱。但我想那至少可以一定程度地体现你努力的价值。这些只是做你近来的研究费用而已。只剩五天了,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在五天之内把事情解决,然后你也可以继续进行你感兴趣的教会活动啊。权当捞外快补贴生活费用,如何?”姿月美波不再注视五条樱的脸了,用金钱来引诱他,明显伤害了他的自尊。 “当所有美国人都对此束手无策的时候,我说,世界上唯一能解开这个谜团的人会在日本闪耀登场,结果大家都笑了,但我并不介意。我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我了解你对工作的热情。你如果这样袖手旁观不是让我下不来台吗?” 姿月美波厌烦地摇头,回应道:“我没兴趣。” “这难道不是个让他们领教一下日本咒术的好机会吗?” “民族主义之类的东西,是ufo到来之前人类的痼疾。” “总之我先描述一下事件,你肯定会感兴趣的,好吧?” 看到姿月美波没有反应,五条樱开始叙述事情的大致经过。这个咒灵引起了伏黑甚尔的兴趣,如果是以前那个健康活泼的姿月美波一定会拍着手站起来叫喊“甚尔,赶快准备去新奥尔良”,然后先于五条樱窜出房间。但是现在,姿月美波却嘀咕着一组意义不明的数字。“46.15192304。” “姿月美波小姐……”五条樱说。 “你说姿月美波?”姿月美波本人一脸严肃地说,“有这个人吗?哎?不是2130的平方根吗?” 五条樱站起身来,走近呆立在房间中央的伏黑甚尔,而姿月美波仍旧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目光丝毫没有随着五条樱移动。这时房间里安静下来,能听见外面的雨声。 “伏黑君,究竟怎么回事?这简直是个病人嘛!” 伏黑甚尔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着。 “对不起。”伏黑甚尔痛苦不堪地说。 五条樱看到一脸紧张的伏黑甚尔,显出诧异的神色,笑了起来。伏黑甚尔也只好尴尬在一旁陪笑。接着,伏黑甚尔向她讲述了那只伴随了姿月美波十年的小狗在他的膝盖上去世的事,可话没说完,五条樱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抽噎着说:“我一直把他当做钢铁一样坚强的女人,可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脆弱。看到他像一个损坏了的电脑一样,真让人心疼!” 接着,她迈开脚步,向姿月美波走过去。 “现在对你说这些话,可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你一直是我的骄傲,因为有你默默地支持,我才可以在美国挺起胸膛自豪地说自己是日本咒术师。茫茫人海,我即使是一个人奋斗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寂寞。当我宣布自己立刻就要飞回日本的时候,大家都笑了,而我却仍旧满怀信心。因为当时我坚信只要能见到你,不管多么强大的咒灵都会得到解决。 “不,就是现在我也仍然坚信这一点。到底怎么了,请告诉我。是什么使你这样颓废?你变成这副模样,绝不是因为男人吧?这还让人稍稍宽心。 “但我在九月一日以前怎么也不能回美国。你是我的骄傲,我相信你所以才自信,现在我别无他法了,你是我最后的希望,最后的救命绳索。在裁判数到十以前,如果你还是这样躺在这里,那我也只能一起倒下了。 “如果你不说‘好的五条樱,我们一起赶赴美国’,那么我就一直在你的窗下等下去。” 外面的风雨依然在持续。五条樱丝毫没有被淋湿,刚才一定是保镖开车送她来的。我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她有没有带雨伞,高调发誓过的五条樱咚咚地迈开大步向楼下走出去了。伏黑甚尔惊慌失措,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一个两个的都是摸不着头脑的神经病。 “喂,你惹的桃花债,还不赶紧起来还。” “我没有任何的桃花,别妨碍我背圆周率。” “再怎么背也比不上五条悟,你是知道的吧。” 伏黑甚尔不怀好意的说道。 姿月美波仍然像个老人一样坐在沙发里。当五条樱在我们的蜗居里消失之后,轻微的雨声低沉下去,剩下一个格外安静的夜晚。那旋风一样转瞬即逝的人间尤物,难道只是的幻觉吗? 但是在房门边,橄榄绿的纸包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作为她的确来过这里的证明。伏黑甚尔打开阳台一侧的落地窗,迈过电视天线来到阳台上。我看见五条樱没有撑伞,一个人在下面的甬道上默默地站着。 那正是路灯的下面。水银灯青色的冷光之下,细雨如同无数的白色粉末静静挥舞,笼罩了五条樱。但她的头发却没有变化,因为早已被雨水淋得湿透了。我能清楚地看到五条樱昂贵的麻质上装和海军蓝的长裤都被飘落的细雨淋湿了。 伏黑甚尔俯视着这一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甚至觉得眼前所见的不是现实。五条樱衣着端庄得体,正像电影里一样。翻开铜版纸印刷的女性杂志的封面,近来日本的女性也开始模仿五条樱的发型和衣着款式。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位站立在马车道路边的姑娘,和五条樱相比,姿月美波就是无名小卒了,可风靡一时的她却舍弃了自尊,一直站立在雨中,伏黑甚尔不禁为之心痛。 我从阳台上返回室内,对姿月美波说:“她站在雨里!” 姿月美波还是如雕像一样没有反应。真是的!偏偏在姿月美波的状态糟得不能再糟的时候,五条樱出现了。 伏黑甚尔觉得无趣,就离开准备饭了,但是默默看着全程的津美纪走了出来,站在房间和阳台的分界上,反复地望着雨中的五条樱和沙发上的姿月美波。她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搬出一把椅子放在阳台上,然后坐了下来。 第一百零八章 津美纪劝导 至少,我应该守在这里,防止五条樱在黑夜里遭到什么不测。 津美纪这么想着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厨房里的伏黑甚尔正在准备晚餐,因为姿月美波情绪不好,他最近总是煲汤,倒是真像一个好丈夫。 津美纪双肘搭在栏杆上发愣,感觉到冰冷的雨水落在手上。一个小时过去了,五条樱仍然站在雨里。路灯下的她如同一个模型,一动不动。夜已深,行人渐稀,这使津美纪感到一丝庆幸,如果人多,难保没人注意到她。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偶尔路过的行人都毫无例外地回头,看一看浑身湿透的五条樱。过往的汽车也是一样,看见她的身影都放慢了车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津美纪担心附近有好色的酒鬼路过而一直提心吊胆。就这样,坐立不安之间,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津美纪始终不能定下心来,又回到了房间,站到坐着的姿月美波旁边。 她不知用什么样的言辞,如何表述才能打破这样的僵局,只好站在那里思索着。不用说,她对姿月美波的冷漠感到有些恼怒。不管怎样开脱,她都不能避免不近人情的指责。 她正下定决心要开口的时候,放在门口的纸包跃入了我的眼帘。津美纪想现在打开看看似乎也不晚,于是走了过去。 上面捆扎着明显不是日本制造的精致丝带。我把它解开,小心翼翼地展开橄榄绿的包装纸,里面是一个外表为天鹅绒质地的黑色大箱子。 箱盖上有一道横着的缝隙,把指甲伸进去向两侧掰,箱子的前半部分就往前倒了下去,里面是旋转木马,中间还有一个倒立着的小丑,部件全是用金属和陶瓷做的,真是一副豪华的摆设。我小心地拿起来,发现它相当重。这是我见过的最精美昂贵的玩具。 这样的东西通常都是可以活动的,仔细寻找,果然在木马环绕的镜子内侧有一个小小的发条。稍稍转动它,发条旁边的小控制杆就横了过来,八音盒轻柔的声音流淌出来,木马开始慢慢旋转。旋转木马分内圈和外圈两列,旋转的方向也不一样。在旋转木马的中心,倒立在两根平行棒上的一个小丑慢慢地落下双脚,最后着地,停了一会儿,又再次倒立。 最令人叫绝的是这首乐曲。津美纪总觉得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始终回想不起来。其实,那是《airegin》。 三个月以前,五条樱曾问过姿月美波喜欢什么音乐,津美纪记得自己对五条樱说,姿月美波喜欢吉他爵士乐,其中我们能记起曲调的就是《airegin》。 《airegin》并不是一首非常流行的曲子,没想到在美国,八音盒里居然采用《airegin》的曲调。看来应该是五条樱为讨姿月美波高兴,从厂家特别订制了这个东西。实际上八音盒不可能这么大,很难想像这么大的玩具会批量生产。也就是说,五条樱并不是为了这次找姿月美波帮忙,才急急忙忙弄了这么个好莱坞礼物来充数。 津美纪站起身,慢慢回到姿月美波旁边,八音盒仍在地上响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津美纪。”苦恼的姿月美波先说话了。 “噢?我想也是这么回事……”津美纪说,“我想说的内容,总能被美波阿姨洞悉。我比美波阿姨笨多了,这我承认,而且还出现了相当程度的退化现象,你们和惠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但我可不像你那样不近人情。听听这个八音盒,请问你作何感想?” “我觉得它很刺耳,好像婴儿的玩具。” “她那样一个大明星又是名门小姐,从美国万里迢迢地飞过来,就是前来拜会你。而且现在她完全放下了架子站在雨里,难道这样做你内心感觉很痛快?” “她比我顽强多了,没问题的!”姿月美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津美纪还以为他要到阳台上去,可是她一转身就要回自己的房间。津美纪非常惊讶,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真的不想去看看那个事件?” “试想你是一个大学教授。”姿月美波说着毫不相干的话,“教授要到大学里去上物理课,必须路过人行横道上的三个信号灯,三个信号灯都有盲人站在那里,你引导三个盲人过了横道,结果上课迟到了。这个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你就想说这些……”津美纪缓缓地说道。 但是姿月美波烦躁地打断了我:“这正是我要说的。物理课只有教授能讲,但是在路口引导盲人的活儿,只要稍稍热心,谁都能胜任。” “好啊,你听听刚才那番话……” “我什么也没听见!” “那起案件的难度如果只像对盲人施以援手……” “可能现在还不能侦破,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首先要弄清楚的是,你用不着对我说引导盲人是正确的选择,那点修养我还懂。但是如果有一百处人行横道,有一百位盲人站在那里,一天的时间岂不转瞬即逝?!最后不管对谁都只能漠然待之。” “但现在你是要去传播教义吗?你不过是坐在沙发上发呆而己!” “所以我现在要回房间里去啊,别拦着我。”姿月美波胡乱挣脱了津美纪的手臂,回到自己房间,关门之后“咔嚓”一声从里面锁住了。 津美纪长叹一声,无视伏黑甚尔的劝阻,拿起雨伞,进入了电梯,来到马车道的外面。五条樱仍旧站在那里,夜风掠过,雨滴时而吧嗒吧嗒地斜刮过来,五条樱从头到脚都浇成了落汤鸡。旁边就有撑开的雨伞,因为她一直低垂着头,双眼紧闭,所以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 五条樱鼻尖上的水珠向下落,下巴也开始向下流水,额上的头发都湿透了,紧紧贴在头上脸上,容貌完全没有显露出来,我稍稍放心。 “不进屋吗?”津美纪问。 “是她这么说的吗?”五条樱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第一百零九章 野兽的告白 “虽然她没这么说,但你还是进屋去吧。我来负责说服她,你如果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请你不要管我,我要赌一回。” “你如果生病感冒……” “请你……”五条樱奋力呼喊,“不要管我!” 周围很安静,而津美纪也无话可说了,只好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正当津美纪彻底绝望打算转身回去时,五条樱不知什么原因抬起头来,那副模样,就像感觉到姿月美波即将回来的小狗一样。 她表情复杂,双手前伸,似乎要向前奔跑,但冻僵了的两脚却不听使唤,趔趄了一下。 原来,姿月美波站在了我的身后。正当五条樱要扑到他怀里的时候,姿月美波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双臂。 她用英语急促地叫了起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这样的话语连我也听懂了。 “我喜欢你,一想起你就会落泪,怎么也忍不住要哭泣。”她一边叫着一边要冲进姿月美波的怀里,但是姿月美波伸直了有力的双手,拒绝了她。不甘心的五条樱嚎啕大哭,后来就一点一点地瘫坐下去,双手从姿月美波的裤子上滑下,顺着大腿落到膝盖,最后抱住姿月美波的鞋子,在石板路上像小动物一样缩成一团。 “不要这么冷漠,求你了……”她边哭边说。 说实在的,津美纪深受感动。我不知道五条樱对姿月美波的感情竟至如此程度。姿月美波弯下腰,将手伸进抽噎着的五条樱的左肋,慢慢地将她扶了起来。站稳以后,五条樱发现有机可乘,又想抱住姿月美波,但这一次姿月美波还是伸直了双臂。 五条樱如同一只窈窕的野兽,激动地咆哮,两个拳头敲打着姿月美波的肩膀。 就连姿月美波也一个劲儿的心惊肉跳,从来不知道‘单边芦苇’的竟然能让人如此痴狂,毕竟五条家主都没有中毒如此之深,他也只当是个好用的工具,现在看来也有一定的风险。 “好好听着!”姿月美波说道,“我不想和你这样的人物有什么瓜葛。” “为什么?” “你是个危险人物。” “哪里危险?” “你傲慢地以为只要自己采取主动,所有男人都会摇着尾巴照你的吩咐去做。世界并不会按你的想法运转,你必须认识到这一点。” “是吗?” 五条樱的双手被抓住,一面苦苦挣扎一面怒吼:“其他人暂且不提,我从未想过要随意摆布你,所以……” “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没有什么不同!”她仍旧叫嚷着。 “把你读过的书都告诉我,我今天晚上就开始读,全部记住,下个月可以考我,看我能记住多少……” “遗传物理学的书和你的剧本不一样。” “如果你命令我辞掉演艺工作,我立刻就能做到,随时可以加入到你的行列里。我和你的差距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大,我可不笨。” “我不会下那样的命令,我的命令只是两张机票。” “为什么?你怎么总是这样?到底有什么不满?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来到这里见你的……嗯?你说什么?” “两张机票,我和伏黑甚尔的。” “那……” “不错,我可以做。不就是咒灵嘛!看来很有趣,做!” 五条樱的表情像凝冻住了一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爆发了:“太好啦!谢谢!那么算上保镖一共五张机票,我马上……”“不对,我要的是两张到开罗的机票。” “开罗?为什么?” “我们要先去开罗,有件事情要调查一下。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去一趟布里斯班,不过时间可能来不及了。” 八月二十七日傍晚,姿月美波抵达了赫利奥波利斯机场。 他们混杂在同机乘客的队伍中,走在空荡荡的机场走廊里,很快发觉了空气的变化。气温很高但是比较干燥,并没有令人感到难受。 他们被褐色皮肤的人群包围着向前移动,来到了海关安检的地方。这里可以很容易地买到签证,所以姿月美波说,埃及是想来立刻就可以来的地方。 从充满朝气的机场工作人员身边走过,姿月美波走进大厅,眼前立刻出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中间有西装笔挺的绅士,也有灰头土脸、白色长袍一直罩到脚面的人,但清一色都是褐色皮肤,很少有所谓的黑人。他们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笑着。 他们一走出来,他们就同时停止了闲谈,睁着大眼睛注视着我们。我们因为皮肤白皙而相当引人注目,周围也没有其他白人。 一个少年钻出人群,张开双臂飞奔过来,向我们展示两条细胳膊上挂着的大量首饰,似乎要我们购买。 一个少女也拿着无数白花做成的花环,观察着我们的视线,伺机把那个东西套在我们的脖子上。 他们都身着长及脚踝的筒状衣服,有白色的,也有带花纹的。这应该是当地人的民族服装,就像日本的浴衣或和服一样。在日本,至少在日常生活中,穿和服的人正日益减少,可是眼前的埃及人却都自豪地穿着民族服装。因为这里空气炎热,这种简单的衣物正适合这里的水土吧。 伏黑甚尔想起了电影《东方快车谋杀案》开始的场景。衣着华丽的英国贵妇们,推开那些聚集过来的贫穷的小贩,傲慢地走出站台。 这时过分谦虚可不行,如果不趾高气扬地挺起胸膛,就会被人乘虚而入。 两三个中年男人也靠了过来,看到伏黑甚尔言语不通就转和姿月美波讨价还价。他们似乎是出租车司机,我们要离开开罗前往吉萨,必须乘坐出租车。就这样,在埃及人的簇拥之下,我们出了大厅,向机场的大门走去。 这时正值盛夏的夜晚。站在机场的大门口,外面就是宽阔的停车场。太阳刚刚落下去不久,停车场里星星点点的路灯都散发出橙色的光亮。 第一百一十章 国外之旅 气温虽高,走在空荡荡的停车场里却能感受到微风,清爽的空气令人心情舒畅。风中似乎掺杂了南方特有的味道,机场前既看不到沙漠,也看不到赫利奥波利斯的街区,空气中还有一丝干燥的灰尘的气息。机场里的灯光都很昏暗,外面的路灯也不是水银灯,而是别具一格地散发着橙色的光芒。 机场前面停放着大量的出租车,似乎都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到处是擦伤凹痕,车体也不干净。在日本早已看不见这样的车了。 眺望着眼前的景象,此刻我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经过长途跋涉,已经来到了另一个未知的文化圈,文明的发源地。 “美波,走吧,就坐这辆出土文物吧。”在机场前排列的破烂汽车中,这辆菲亚特显得格外可怜。两侧坑坑洼洼,油漆剥落,车窗前后只剩两扇;好不容易把后边的车门弄开,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非常担心在柏油马路上行驶的时候这扇门会掉下去。 发动了很久,引擎终于运转起来了。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一阵强烈的震动,汽车冲了出去。 这时再次环顾车内,座椅靠垫上露出了弹簧和黄色的海绵。车门的内饰完全脱落,当然也没有升降车窗的摇把之类的东西了。因为根本就没有车窗,所以摇把的缺头也不会造成不便。其实没有车窗也没关系,因为这地方一来没有寒冷的季节,二来几乎不下雨。就这样让埃及干燥的风吹进车内,反倒令人心旷神怡。 姿月美波“嘿嘿”地笑了起来,说:“很不错的车啊!如果放在银座,肯定被当成艺术作品。甚尔君,在南半球这种车很常见呢!” 看到姿月美波的忧郁症已经慢慢痊愈,我松了一口气。对他的忧郁症来讲,愚蠢笨拙的东西胜似药物。 伏黑甚尔回想起过去几次他忧郁症发作时的情形,就像电脑出了故障时会有一大串打印纸吐出来,上边全是没头没脑、不明不白的单词和数字,每次都让人目瞪口呆。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们只好举手投降,祈祷绝望的风暴尽早离去。总之那副样子正如同玲王奈所说,就是台坏了的电脑。 每当伏黑甚尔看到姿月美波,尤其是他变得疯疯癫癫的时候,就不由得会想,人的大脑果然和机器差不多。每当姿月美波开始唠唠叨叨,我就想像到这样的情景:在井然有序的电脑房里,一台歪斜着的电脑突然喷出白烟来。 出租车飞快地穿过赫利奥波利斯的街道,开罗机场就在这个与开罗毗邻的赫利奥波利斯小镇旁边。这个小镇干净整洁,据姿月美波说,很多有钱人都住在这里。向窗外看去,有很多崭新的建筑,路边行人稀少。 但是穿过赫利奥波利斯进入开罗市区以后,眼前的景象立刻为之一变。 道路拥堵,四面八方全是喇叭声,路边拥挤着肮脏的人群,有几个人在我们的车子前后跑跑走走,使他们进退两难。附近还有公共汽车,里面也是黄色的灯光,众多的乘客拥挤在车内的吊环之下,褐色的脸一齐瞧着我们的出租车。 公共汽车凌乱肮脏,而拥堵在马路上揿着喇叭的其他汽车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比它们更加不堪入目的是道路左右的石砌建筑物。 “那些全都是百年以前的建筑啊!” 姿月美波口中所说的建筑,在伏黑甚尔看来完全是遗迹。就像巨大的石山,又黑又脏,亮着灯的窗户少之又少,绝大部分窗户都熄着灯。敞开的窗户和破碎的玻璃在肮脏的建筑物上随处可见。废墟一样的建筑张着大嘴,里面黑漆漆的,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向我诉说着未知的异域文明。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曲调婉转的当地音乐,吸引了正觉无聊的我,可是这时出租车又突然开动了,耳边只剩下了风声。 如同赛车一样,我们的出租车左拐右突,猛然超过前面如同蜗牛一样的车辆,接着飞过路口,从中间线上茫然失措的行人身边掠过。 “你见过下雨吗?”姿月美波用英语问出租车司机。 “雨?什么是下雨?”司机盯着前方,大声反问。引擎的声音响得骇人,姿月美波对伏黑甚尔挤了一下眼睛。 开罗的建筑大多又黑又脏,多半是此地干燥少雨的原因。雨水在不知不觉之中,清洗着我们的都市。 贫困的人们在广场上成群结队,贩卖杂货的少男少女缠着头巾,道路两旁的商店里射出昏黄的灯光,当地特有的音乐发出悲哀的旋律,菲亚特肆无忌惮地在街道上飞驰。因为拥堵的地段随处可见,所以只有在能开起来的地方尽快赶路,多走一点是一点。 “看,尼罗河!”姿月美波低声说。 出租车上了大桥,宽阔的黑色水面在脚下延展,圆形的船只如同一只只趴着的兔子,船上彩灯闪烁,浮在水面上像一块大蛋糕。船灯的倒影在黑暗的水面上轻轻摇动。 “尼罗河!”出租车司机用地方口音浓重的英语叫道。 “十月大桥!”接着他又喊着桥梁的名字。这是一座相当长的大桥,十分气派。在漆黑破旧的建筑中间,混杂着很多像这样崭新的设施。尼罗河畔有好几栋现代风格的高层大厦,楼顶上显示饭店名称的霓虹灯闪闪发光。他们经过漫长的旅程,终于来到曾经培育了世界古老文明的尼罗河。也许是因为尚处传统市区的缘故,这里平凡得令人失望。河流的两侧是水泥堤坝,岸边是高层的混凝土建筑,这景象似乎是东京的隅田川。 “那是什么?”伏黑甚尔问道。 过了大桥不久,伏黑甚尔看见一座崭新的建筑。正中央的高塔屋顶如同一个洋葱头,其他建筑环绕在高塔周围。一路上我已经看见了好几个类似的建筑,都有着尖塔,干净得好像上周才竣工似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清真寺 房舍渐渐变得低矮,道路两侧点着黄色灯泡的小店也越来越稀少,人行道上聚集的人群虽依旧显眼,但人数却少了很多,我们已经出了开罗市区,很快就要到吉萨了。 五条樱说我们住在吉萨的梅娜豪斯·奥贝罗伊饭店,历史上这里曾经举行过数次政治会谈,是非常有名的地方。 在这家饭店的后面,就是姿月美波从孩提时代开始憧憬了二十多年的三座金字塔。终于要看到真的金字塔了,真是恍然如梦,就是在三天之前还料想不到会有这等好事。机会总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降临的。兴奋之余,对于这一切姿月美波依然难以置信。 胡夫法老金字塔究竟会以什么样的姿态来迎接她呢?会以它那巨大的震撼力让我屈膝膜拜吗?抑或我能够以冷静的心情,面对这巨石堆砌而成的三角形的山峰? 前面的道路似乎通向一座高台。 “美波,看!”五条樱指着窗外。 “啊……”姿月美波失声惊叹。那里是阿拉伯骑士的世界。新月如同一把巨大的镰刀挂在天上,月光皎洁。广阔的土地就像黑色的海面,而民家的私语则有如微波荡漾。散布的屋宅灯光稀疏,让人联想到月光照耀的水面闪烁着的含蓄光辉。 姿月美波所惊叹的,是屹立在水面上的清真寺的尖塔,它们的顶端如同锋利的标枪,插着独特的屋顶,下面就是伊斯蘭建筑所特有的景象,令她这个旅者的心情澎湃不已。姿月美波深信自己已经来到了阿拉伯骑士的世界。小时候看的图书里的风景,在干燥的风中静静地延展开来。如梦如幻的奇景,以伊斯蘭世界的方式慰藉着舟车劳顿的她。 “多美啊!”五条樱说道,目光慢慢移到姿月美波的脸上。 “简直是为了给人写生而创造的夜景。” 姿月美波点头说:“世界上还有很多美丽的风景。美丽的街道,黑夜里屏住气息的昆虫和精灵的气息,还有如同从成熟的果实里渗出的果汁一般从人们的唇边流出的音乐、诗句和传说。这些美丽一定会超越时空,映入神灵的眼睛里吧?在任何孕育了都市文明的地方,这些美景仅在几十年前对于人们来说,还是一顿丰富的感官盛宴。 “真是不可思议的美景啊,甚尔君。现代人发明了各种各样的调味品,添加在食品里,人们就感受到了美食带来的欢愉。但与此同时,一小片生菜或者西红柿,却如同泡在水里的草纸一样索然无味了。这其实是意义不大的循环运动,就像追赶着自己尾巴团团转的小狗一样。 “上天的这些启示,让我时常想:从人们穴居耕猎,只能仰望蓝天、倾听流水来感受生活之趣的时代,一直到如今镭射光盘和电脑横行的时代,人类享有的快乐的总量是恒定的。而刺激人类获得感动的能量也是恒定的。” 姿月美波发出了这样苦闷的言语,说明她的忧郁症还没有完全康复。 出租车颠簸着从高台上疾驰而下,前面就是宽阔的直路了。左右两边时而出现挂着霓虹灯的低矮房屋。 “那是什么?”姿月美波问司机。 “夜总会!”他喊道,“非常贵,夫人,那种地方还是不要去的好。” 这种担忧对姿月美波来讲倒是有些多余。 “那么谁会去呢?” “沙特阿拉伯和利比亚的有钱人。” “是石油美元养起来的财主吗?”姿月美波问。 司机像遇到知音一样拼命点头说:“是啊,夫人。那些混账店铺是为挥金如土的家伙们开的,他们的金钱可不是像我们这样辛辛苦苦赚来的,而是在自家地下挖出来的。” 宽阔的道路两侧,行人已经减少,可还是有人毫无顾忌地横穿马路。他们在高速行驶的汽车缝隙之间大摇大摆,而出租车也满不在乎地与他们擦身而过。 “瞧!看见右边了吗?是奥贝罗伊饭店。”司机说。 姿月美波以为这样有名的饭店应该是建在尼罗河畔的高层大厦,但眼前的却是用象牙色围墙圈起来的低矮房舍。 “金字塔呢?”伏黑甚尔问道。 虽然他说的是日语,但司机似乎听懂了他说的单词。 “就是那个。”他说着,指向前方。但前面是吉萨市郊的黑夜,什么也看不见。 “啊!”紧接着,姿月美波不由得大声惊呼起来。她以前并没有想像过,自己所看到的金字塔会是怎样的。前面只有黑色的夜空,她只好睁大眼睛努力搜寻。前挡风玻璃也肮脏不堪。 就在这时,她出乎意料地注意到了一个巨大的深灰色三角形,和黑暗的夜空几乎融为一体。 简直是一副动人魂魄的错觉画,巨大的三角形隐藏在黑夜里,一不小心就可能错过。 对金字塔的第一印象,是它比想像的还要巨大。姿月美波以为它的距离仍然遥远,所以还在夜空下寻找小三角形,但实际上,眼前的它比所预想的要大出十倍,因此看到的时候格外惊讶。 另一个印象是金字塔比姿月美波想像的更尖锐。尽管已经看过无数次风景照片了,但它的角度还是让我非常吃惊。我感觉它就像一柄长枪风玻璃也肮脏不堪。 就在这时姿月美波出乎意料地注意到了一个巨大的深灰色三角形,和黑暗的夜空几乎融为一体。 简直是一副动人魂魄的错觉画,巨大的三角形隐藏在黑夜里,一不小心就可能错过。 对金字塔的第一印象,是它比想像的还要巨大。姿月美波以为它的距离仍然遥远,所以还在夜空下寻找小三角形,但实际上,眼前的它比我所预想的要大出十倍,因此看到的时候格外惊讶。 另一个印象是刺向天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古老的咒灵 “终于看见金字塔了!真是感动啊……”姿月美波自言自语。 “进饭店吗?还是先看看金字塔?”五条樱将司机的问话翻译给姿月美波听。姿月美波立刻回答:“金字塔!” 于是出租车从饭店的围墙前面通过,转了个弯,爬上一面缓坡。 我们的车在夏夜的凉风中,飞快地接近了胡夫法老金字塔。从岩石剥落的痕迹看,我知道这就是胡夫法老金字塔。 前面的金字塔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就在它向上不停地伸展,顶端已经和暗夜混杂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车在距离金字塔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姿月美波迫不及待地撞开车门,司机将引擎熄掉,也走了出来。 他们已经离开了平整的大道,脚下布满岩石碎砂。一迈动脚步,就听见吧嗒吧嗒的声音。前面不远就是沙漠。 埃及的夏夜十分凉爽。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歌声,定睛一看,原来在金字塔第三级石阶上,有几个男女正在齐声合唱。 巨大的石砌纪念碑,在夜晚的凉气和年轻人的歌声中,横亘着伟岸的身躯静静地等候着我们。金字塔实在太巨大了,底边的两端隐藏在暗夜里,几乎看不见。金字塔令人倾倒沉醉,但近距离欣赏到的景像却和姿月美波以前梦想中的数字推理存在着少许不同。因为表面风化,岩石的位置都微微地错位,走近了就能看到七零八落的碎岩。看到这样的景象,我不由得回想起了姿月美波在飞机上说的话。 出租车司机靠过来和我搭话。他长着漂亮的短髭,褐色的皮肤,面孔几乎融入了黑夜。 “他说,这是一项难以置信的浩大工程吧。”五条樱译道。“的确令人叹服。”姿月美波回答说。环顾四周,空旷的沙漠之夜让人心生畏惧。附近没有贩卖旅游纪念品的商店,如果日本有这样的世界级名胜,决不会像这样孤伶伶地放着,肯定围满了纪念品商店和金字塔馒头店吧。 但在这里,除了几个男女迎着夜风合唱外,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几百年以前,当拿破仑的军队到达这里时,也是这样的景象吧?沧海桑田,亘古不移。五千年以前建造金字塔的时代也同样如此吧?遥远的往昔,建造金字塔的工匠们是否和他们一样,踏在同一块石头上呢?虽然事实上肯定如此,但却很难相信。 一个穿着类似警服的男人,踏着石头走了过来。此时此地,他会有什么不满吗?伏黑甚尔立刻提高了警惕。但出租车司机却过去和他搭话,还用手啪啪地拍着他的肩膀。警察也笑着回答司机的话。 “到这边来!”司机向我们招手。伏黑甚尔和姿月美波一过去,司机就扔下警官,带我们朝金字塔的方向前进。走近了伏黑甚尔才发现砌成金字塔所用的岩石高度超过正常人的身高。沿着一块块的岩石向上攀爬,恐怕会很费力气吧。 “这边!”司机用手向我们指示道路。月光的照射下,我看见了凿在岩石上的台阶。我们跟随他走上台阶,接着眼前出现平坦的通道。这条通道也是在石头上凿出来的,残留着扶手的痕迹。 歌声越来越大,他们们接近了坐在石头上的合唱团,然后从身后通过。歌声停了下来,一个长着黑色大眼睛的姑娘回头看着姿月美波,突然笑了。 “这里就是入口。”司机说。 原来这里就是“阿尔·马蒙盗掘孔”。伏黑甚尔这么一说,司机反倒问我阿尔·马蒙是谁。看来埃及人自己也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 月光照不进洞穴深处,保镖们胆战心惊地前进,心里充满了恐惧。路的尽头有一扇上了锁的铁栅栏门。 “到明天早晨你们就能进去了。”出租车司机说。 他们又一次从坐在石头上合唱的男女们身后经过。下了台阶返回出租车时,我没有再踏着岩石,而是在沙地上行走。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非洲大陆,哪怕很匆忙,也要体验一下沙漠行路的感觉。沙子很干燥,果然和江之岛的沙滩不一样。 伏黑甚尔和姿月美波以及出租车司机保持着一段距离,倾听着埃及年轻人的歌声,缓缓漫步。这时,他的脚趾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拾起一看,原来是镶着一块大石头的戒指。掸去砂土,吹掉灰尘,我看出戒指上镶嵌的石头是蓝色的。月光下,蓝色的石头熠熠发光。 指环的部分严重擦伤,显得十分粗糙,但是还没有生锈。姿月美波试着把它戴在左手的小指上。她的手指相当细,刚好把指环套进去。我想这可能是一位女性或孩子的东西。 就算这是小孩子的玩具,扔回砂土里未免有些可惜。姿月美波把它套在了小指上,急急忙忙向停在路边的出租车走去。 梅娜豪斯·奥贝罗伊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饭店,他们的车沿着围墙到达它的正门,进去之后道路一直通到玄关。饭店占地广阔,热带植物林立,地上铺着草坪。 他们在充满民族特色的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房间似乎在庭院的另一边。一个高大的黑人,身穿胭脂色的饭店制服,袖口和前襟都镶着金线,拿着钥匙,在前面带路。他才是我们所谓的黑人,但似乎不是埃及人。 他们从入住的别墅正面进入,乘坐具有当地特色的电梯,看见饭店内部墙壁都是金色的。电梯似乎喘息着,艰难地上升,耗费了很长时间,咔嚓一下,发出夸张的声音,来到了三楼。电梯门勉勉强强地打开了,眼前出现了漂亮的走廊。 涂着白漆的柱子分列左右,地面上铺着漂亮的阿拉伯式花纹的绒毯,上面还铺有一道红地毯,一直向里延伸,尽头是一扇伊斯蘭风格的大门,门上细部的花纹令人叹为观止。 所有房间的门都在白色的柱子后面。房间里有阳台,打开阳台门出去,夜风凉爽,栏杆上缠绕着常春藤,而我们刚刚看过的胡夫法老金字塔再次静静地出现在视野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远去 夜里,姿月美波梦见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她有着褐色的肌肤,站在胡夫法老金字塔前。 只见她身穿白色的纱衣,胸前垂挂着埃及特有的首饰,卷曲的黑发披到肩头。风吹起了少许尘埃,也吹起了她白色纱衣的前摆,露出里面长及脚踝的砖红色衬裙。 金字塔的周围是美丽的石造都市,如同大型风景画一样铺展在大地上。家家户户的外墙上涂得五颜六色,居民们唱歌跳舞,安居乐业。 宽阔的沟渠环绕着唯一的金字塔,远处是绿色的草丛,更远处漂浮着几艘扬着白帆的船只。沿着沟渠筑有石坝,石坝上有动物的浮雕。浮雕的四周有画框一样的方形边缘,都涂上了蓝色。 多么美丽的地方,姿月美波痴痴地眺望着这人间乐园。 姑娘微笑着,在沙地上行走,脚上穿着皮革制成的凉鞋。她挺着胸膛,走路的姿态有些娇嗔。我正回想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她的时候,她的笑脸忽然变成了五条樱的模样。 “啊,美波!”她正要抱住自己的时候,姿月美波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白色的天花板突然跃入眼帘。她一时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迷迷糊糊地思索,突然记起已经来到吉萨,就住在金字塔旁边的饭店里。 匆忙四顾,隔着带有花纹的窗帘能够感受到外面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可以看见外面绿色的草坪熠熠生辉。 这里是吉萨!这里有金字塔!姿月美波翻身爬了起来。 一出阳台,果然望见了对面的金字塔。早晨这个方向正是逆光,它显得暗黑。我又一次感叹,啊!真的来到了金字塔旁边。这是我一直以来无限憧憬的东西,现在近在眼前。姿月美波拉过墙边的藤椅坐了上去,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看着它。她愿意永远在这里眺望:它的确比我想像的要尖锐。 姿月美波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但这时却突然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她认为刚才的梦并不是发生在此地,因为它与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有很大不同。那应该不是埃及,倒很像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流域,似乎是古代东方的某个美丽都市。 有人说人类的梦境是没有色彩的,我并不这么认为,因为我就曾经做了好几次色彩鲜艳的梦。在刚才的梦境里,阳光绚丽,姑娘的衣服、水上的船帆,都闪耀着洁白的光辉。最令我感动的,是石砌堤坝上的动物浮雕和它背后鲜艳夺目的蓝色。那简直就是天国里的美丽都市。她的潜意识究竟是从哪里得到这样栩栩如生的古代都市的印象呢?它比我自己在头脑中胡思乱想出来的东西具体得多。 电话响了,吓了姿月美波一跳,思考也被打断了。现在电话铃声对她来说很可怕,因为她不懂英语,拿起听筒也不能交流。她忐忑不安地拿起电话,内心祈祷这是伏黑甚尔打过来的,但事与愿违,里边传出的果然是滔滔不绝的英语。 她一边冒汗,一边用这样简单的句子搪塞着。“美波,你这个样子如果迷路可怎么办?”话筒里又传出了日语,“你一听到英语,竟连朋友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来啦!” “喂,五条樱!再开这类玩笑我就回日本了!” “快点吃饭,然后我们出发!我和你一样想早点看到金字塔,不抓紧恐怕就来不及了。今天已经是八月二十八日了,可昨晚那个咒术师杀手居然没有打电话过来,我从这边打过去,可是她又不在家。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便和这些危险人物的人打交道。如果你刚才吓出了一身冷汗就去冲个淋浴。十五分钟以后我们在大厅门口会合。再见!” 姿月美波不该和五条樱这样的人做朋友。 现在她患忧郁症,津美纪和惠为他操碎了心,现在她痊愈了一些,马上又来新的事情来磨耗她的耐心,真是没完没了。 因为昨夜已经去过浴室,所以我不想再冲淋浴,只是草草洗了洗脸就穿上衣服,整理了一下提包,踏着甬道穿过绚烂夺目的草坪来到大厅。还没看到五条樱的踪影,周围散发着植物的芳香。 我刚把提包靠着圆柱放在地上,玻璃门就被推开了,五条樱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久等了,美波,我们这就去退房。”接着她就走向前台,和里面的服务人员说话。姿月美波站在旁边,观察着五条樱施展外交才能。她暗下决心,要学习英语,以备将来紧要关头能够一个人独当一面。 “姿月美波夫人?”前台里的服务人员把电话举了起来,突然问道。姿月美波一边答应一边接过听筒,扣在耳边。 “喂?”听筒里微微传出女人的声音,猜是樱田通子。姿月美波为了让伏黑甚尔也能听懂,开始说日语。 “昨晚你跳舞去了吗?你或许已经忘记了我们还剩几天时间。” “我去做调查了。教务不是有真理子么。” “还有呢?” “高专最近也没什么动静,五条悟也离开了东京。 登上金字塔石阶的时候,出现了管理员模样的人,把孩子们都轰赶开了。 经过昨夜的实地考察,他们已经知道了行进路线。和返程的游客在狭窄的小路上擦肩而过,我们站到了“阿尔·马蒙盗掘孔”前。 一位老人缠着头巾,身着当地流行的长衣,接过五条樱递过去的三张门票,撕开了一点后又还给了她。 入口很像岩洞,但偏着头走不远就到了隧道的尽头,接着就是上升通道了。姿月美波对这些早已经心中有数,但还是紧张起来。 狭窄得可怕,角度也很陡,这难道就是通道吗?姿月美波心想。 别说伸着脖子,就是贴着地面爬行都有点困难。脚下铺着木板,木板上每隔十几公分就钉着一道横档,让游客踩踏。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安装有栏杆,右边是电灯泡,照亮了狭窄的通道。如果没有这些设施,想必游客此时早已是恐惧不安了吧。 这是二十六度角的斜坡,实际走起来却相当吃力。膝盖和腰都弯曲着,就像蛙跳练习一样的姿势,令人感到局促不堪。姿月美波渐渐觉得,这应该不是给人用的通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咒灵之影 里面很热,再加上必须像兔子一样地行进,不久就浑身是汗了。认为金字塔是粮库的人,恐怕是没有亲自进来过吧, 终于出现了开阔的空间。伏黑甚尔尽情地舒展脖颈和后背,多么痛快舒服啊! 这里就是大回廊。狭窄的通道一直延续到大回廊中间,左右两侧稍高的地方还有岔道,也为观光客的攀登准备了栏杆,接着他们就看见了走在上面的游客。 向上仰望,只见左右两侧的石壁像支架一样支撑着高高的天花板,并逐渐向中央聚拢,所以最上边的天花板极为狭窄。成百上千年来,到这里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都手持火把,把陡峭的石壁熏得污黑。 电灯泡散发出黄色的光亮,照耀着这里狭长的空间。就如同进入了一个小小的教会,里面是别具一格的礼拜堂,吸引着人们。 他们没有登上大回廊,而是再次低头钻进了水平通道。因为这里是水平的,所以比刚才稍稍舒服了一些,但是仍然需要弯腰。 他们就这样艰难地前进,不久又突然出现一个宽敞的房间。经过打磨的石头将地面铺得严严实实,这是法老妃子的墓室。 “这是女王的房间啊。”五条樱说。 房间的确建造得十分精美。墙壁所用的一块块巨石都严丝合缝,我看想插进一张银行卡都很难,真没想到这居然是五千年以前的建筑工艺。 从水平通道返回,这时经过大回廊,我们登上了侧面的通道。一路上,在我们脚边有无数个四角洞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为什么这里会有洞穴?长期以来,这个谜团一直困扰着研究金字塔的学者们。他们走到尽头,微微屈背后,进入了法老王的墓室。 这里比法老妃子的墓室更加漂亮,黑色的花岗岩石壁,岩石和岩石之间仍是密不透风。就岩石打磨的平滑程度来讲,这里和开罗大饭店里的大厅装修不相上下。石壁的表面在五千年前经过精心研磨,至今依然残留着光泽。 地面上安放着这座金字塔内唯一一个能够移动的石棺——至少目前是这么认为的。正像日本考古队所指出的那样,这个东西作为石棺,尺寸未免太小了。 姿月美波则如同勘察犯罪现场一样,拨开往来的游客,仔细查看这个石棺和房间的各个角落。虽然他对我们什么也没说,但在去美国查看那个复制品之前,对眼下这个真家伙心里应该有点线索了吧?因此他才会在赴美之前特地飞到这里。 “怎么样?你对金字塔内部的印象如何?”伏黑甚尔问道。 “这下面还有一个房间啊。”他说。伏黑甚尔吓了一跳。这种说法在我以前读过的书里只字未提。众所周知的只是这上面是重力扩散室,有好几层扁平的小房间。 从“阿尔·马蒙盗掘孔”钻出来,耀目的阳光刺得他们一时睁不开双眼,周围所有东西都是白花花的,眼前的沙漠、金字塔下面的岩石都散发着白色的光芒。 为游客准备的骆驼来来往往,裹着头巾、围着长衣的当地人在旁边闲逛。阳光下的干燥沙漠,尘土的气息,我想起了早上的梦境。睡眠不足和时差使我头昏脑胀,姿月美波感觉自己就快陷入白日梦里了。他们三人就像昨夜的年轻男女一样,在石头上坐了下来,享受着微风拂过的感觉。“美波,你的戒指是……”五条樱问道。 “嗯?你说这个?是昨天晚上拾到的。”姿月美波把它从小手指上摘下来,递给了五条樱。 “多漂亮的石头,像是玛瑙。”五条樱已经戴了好几个戒指了,但她把其它戒指都套在别的手指上,将镶嵌着蓝色石头的戒指戴到了无名指上,张开手掌,欣赏了一会儿。 “送给你了!”姿月美波说。 “真的吗?谢谢!我要戴着直到我死去的那天”她开玩笑说。而姿月美波似乎正在专心致志地考虑什么事情,她烦躁地摆了摆手。 法老的艺术之美,简而言之就是黄金之美。法老认为他们的尊严与荣耀应该万世流传,于是常用永远不腐的黄金来装饰自己。与此相反,他们也为现实中自己的肉体不能永存而恐惧。讽刺的是,到了二十世纪,他们的肉体已经成为艺术品,被永远地保存在玻璃展柜里。 他们走出展馆,来到明亮的走廊里时,姿月美波惊叹一声,停下了脚步。 埃及石像和东方石像的不同,就是它高度的写实性连现代人都感到惊叹。在走廊里,我看到了一尊比所有埃及石像都要漂亮的法老像。 它呈立姿,右脚向前迈出半步,高度在三米左右,挺着胸膛,下颌微微前探,面孔上扬,没有双臂,下巴也缺了一部分,但是它的美貌无与伦比。 姿月美波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它美丽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微厚的嘴唇,从面容上怎么看都是一位女性,但因为没有胸部,所以应该是个少年。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面孔这么美丽的石像。 在埃及的研究者中,纳芙蒂蒂的胸像体现了女王的优雅,十分有名,可是在我看来,那算不上天姿国色。可是这尊石像用一种莫名的力量攫获了姿月美波的心,她的鞋好像被粘在了地板上,一动也不能动。她渐渐确信,这尊石像的模特是一位女性。 石像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方韵味。从眼睛和眉毛的距离看,这不是西方人的脸。 她看上去还很年轻,似乎只有十来岁。这时,我又一次回想起了早晨的梦。怪不得有些面熟,原来她和我梦中的女子很相像。 由于我突然停下了脚步,伏黑甚尔和五条樱奇怪地回头看着我。我看了看石像脚边的文字说明,上面只标明了吉萨出土,没有其他更详细的说明。 “怎么了,美波?”五条樱问道。 姿月美波醒悟过来,应道:“啊,没什么,只是这尊石像真是太逼真了……怎么说好呢……” 此时的心情,哪怕穷尽世界上所有的言辞都难以表达。 第一百一十五章 艾索德的重现 现在姿月美波已冷静下来,可以试着描述一下当时的体会。姿月美波可以断言,这尊栩栩如生的石像准确地表达了创作者的情感,因为作者有这样强烈的创作欲望,所以他成功了,她能深切地感受到作者的意志。 可以说,古埃及的石像几乎都是冷静、端庄、形式化的,有很多是作为建筑物的装饰,应建筑家的要求而制作的。但这尊石像明显不同,姿月美波能感觉到作者欲罢不能的思绪。 时间还很充裕,反正也要吃饭,所以最后我们还是登上了尼罗河的邮轮。 这是一艘豪华的大船,船体就像法老的船一样放射出金色的光芒。内部装修和外部涂层都五彩缤纷,别具匠心,非常漂亮。 船内的一大排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靠近船头的地方还有一个小舞台,一支小型的吹奏乐团正在调试音调。 五条樱戴着帽子和太阳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姿月美波和伏黑甚尔坐在她的对面。但是,五条樱却让伏黑甚尔坐在她那边,然后自己挤在姿月美波身边。 这是由大虾和比目鱼等海鲜构成的晚宴,还有鱼汤。姿月美波不禁回想起在五月份,他们三人在黑暗坡附近的餐厅里进餐的情景。乐队开始演奏了,姿月美波放下餐叉,目光越过五条樱的肩膀,注视着黄昏下缓缓流淌着的尼罗河。 餐后用茶的时候,前面舞台上出现了身着亮片比基尼的舞女,开始跳灵宝舞。这是微胖的东方女性,五条樱瞥了一眼后,用不容分说的语气说:“我们到甲板上去吧!” 太阳刚刚沉没,尼罗河的岸边,黑夜正要代替黄昏。 河上的风儿拂弄着五条樱和我们的头发,阵阵凉气迎面而来。 邮轮已离开罗市区越来越远,正慢慢向上游驶去。岸边高大的建筑物已经消失,我们本来可以一睹带有古尼罗河风采的景色,但转眼之间,夜幕就笼罩了一切。 船舱里的音乐依然在持续,看来大家都乐此不疲,而甲板上空旷静寂,没有客人的身影。尼罗河的水面上也没有其他航船,时而擦身而过的,是和我们邮轮类似的餐饮游览船。 “这么宽阔的尼罗河居然从吉萨那里移动到这里来了,真是难以置信。”五条樱一边向甲板上的藤椅落座,一边感叹。她已经换上了白色的超短裙,腰间围了一块薄布,双腕上的金色手镯闪闪发光。 “五千年前这里的景色应该截然不同吧?会是什么样子呢?”我点着头说。 船开始向左拐,在尼罗河上画了个u字,我们要返航了。 “在那样的时代,大家都像这样坐船出入吉萨吧?当航船接近岸边,巨大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出现在眼前时,大家都一定会睁大眼睛。正如同我们现在乘着豪华游轮接近纽约,看到了自由女神像,心里似乎有一种终于来到世界中心的感觉。当时的人们乘船前往吉萨,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 “是啊!”姿月美波深有同感,“但是现在,尼罗河上已经看不到那样的风景了,河流改道了。就如同五千年里尼罗河地理位置的变化一样,文明的中心地带也迁移了。” “迁移到西方了。”倚靠在甲板栏杆上的伏黑甚尔说,“中国、印度、巴比伦、埃及、希腊、罗马、巴黎、伦敦、纽约,文明的中心从不间断地向西方移动。这个趋势不可逆转。 “美国的历史,也是从东海岸向西海岸发展的历史,东罗马和西罗马两个帝国,延续下来的是靠近巴黎一侧的西罗马帝国,东德和西德也是如此,以西德合并东德告终。世界上的大都市也都是向西方发展,希特勒企图建立千年帝国,把文明的中心从美国唤回东方,结果失败了。”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为什么呢?” “这是科里奥利效应,和地球的自转有关。如果有哪位天才能用量子力学、电磁力学、遗传工程学等方法把这个难题解开,那一定会获得诺贝尔奖。不过前提是他是一个天才,而且还会对这样的问题感兴趣。伟大的天赋只有在远离世俗和功利的地方才能保持其生命力。这就是真理不可思议的一面。历史最后还是得靠亿万人民的想象力来推动。” “还是没听懂,请再解释一下,似乎也和我有关呢。”五条樱说。 “就像世界级的巨星疯狂购物一样。” “这我知道。好莱坞的巨星几乎没有幸福的。” “这跟金钱力学一样。美国解放了奥斯维辛集中营,美元就升值了;在朝鲜半岛一无所获,在越南也节节败退,美元就下跌。最后,历史就是在众人之中寻求妥协,然后一点一点地前进。 伏黑甚尔讨厌任何束缚,所以他也不能理解五条樱这样的女性居然能忍受长时间被保镖跟随的工作氛围。 姿月美波面向大海,此时的感受久久不能忘怀。一望无际的墨西哥湾在脚下延展开去,空气干燥,阳光炽烈,遥远的海面上似乎撒上了无数蓝色的亮片,光彩夺目。这里与我们常看到的日本平静的大海相比,别有一番气势,令人心潮澎湃。 于是我停在这里小憩,感受着海风。当我把脸向右偏转的时候,不禁发出低声的惊叹。 远处的海边,一座美丽的建筑正放射出庄严的光芒——金字塔矗立在那里,细碎的白色浪花围绕着它。 它的下半部分是石砌的,和我们曾经看到的吉萨第一金字塔一样,而上半部分则用玻璃制造,就如同遥不可及的宝石,在海面上熠熠生辉。 “现在应该出发了。”姿月美波说道,伸手搭上了伏黑甚尔的肩膀。 甚尔也耸耸肩表示知道了, “这里就是咒力的源泉没错。”甚尔淡淡说道,抽出了姿月美波给他定制的五菱军刺。 “那我们这就出发?去哪里?”五条樱有些跟不上他们二人的节奏。 “去海底。” 第一百一十六章 咒怨聚集之地 “可是潜水设备。” “之后再准备就行,今天就下去看看,有甚尔在的话就行,重要的部分他会完成的。”姿月美波笃定的说。 甚尔则是露出苦笑。 “当初你把我复活,就是为了打工?” “差不多,而且你也收到报酬了不是么?” 姿月美波注视着甚尔的双眼,露出颇具威慑性的眼神。 照理来说这种眼神对于甚尔毫无影响,但是现在他读懂了这其中的意味,如果:如果想和惠和津美纪在一起,就得配合她。 可恶的咒术师小鬼。可他似乎毫无办法,他已经缺失了太多时光,对于惠和津美纪,现在只要每天买菜做饭的生活固然不能满足他这种刀口舔血、好勇斗狠的本性。 可是他没有任何怨言,直接跳入水中,姿月美波在甲板上召唤出了天草四郎时贞。 “一路观光感觉如何,时贞。”姿月美波伸手抓住天草四郎的手臂,被他一把抱起然后站在甲板上。 “蛮开心的,一直都想活动一下。” “那直接去海底?” “当然。” 天草四郎时贞抱着姿月美波跳入海底,用咒力形成固定空间不断下沉。 过了一阵,他们三人上来之后,表情不同程度的凝重起来。 “下面有墓室,明天来。” 很快,五条樱也见到了他们所见到的景色。 五条樱在姿月美波旁边发出低声的惊呼,似乎把后面的尖叫硬压下去了。每个玻璃瓶中都装着一个婴儿的尸骸。 而且这些还不是普通婴儿的尸骸,四个玻璃瓶里都是蜷着身体的畸形儿,浮在黄褐色的液体中。 所有婴儿的头部都像陷落下去一样,非常小,嘴巴一直裂到耳朵附近,闭着眼睛张着嘴,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呐喊。手上并没有五根手指,而是像海豹的前鳍。 “这些玻璃瓶里的孩子是谁?”五条樱问道。 “这些是小阿努比斯们。”姿月美波回答,“或许他们就是这次奇怪事件的核心。虽然目前还有不明确的地方,但这种可能性很大。” 他们沿着扇形房间右侧的墙壁,向深处缓缓前行。因为整个房间是和缓的扇形,所以随着我们不断前行,里面的东西也都慢慢展现了出来。 有很多小木方和窄木板拼合而成的小木椅,沿着右侧的墙壁摆成一排,椅子和椅子之间密布着黑暗的洞穴。看来这个阿努比斯的家似乎相当复杂。 “这里可能是利用了未知的古代遗迹所建成的家,居住起来倒是很舒服。如果打算逃离尘世,这里应该不错。甚尔,你没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吗?这里的家具使用的都不是体积很大的材料,而是用细小的木方和板材拼凑而成的。” “啊,这能看出什么来呢?” “就是出入口,只有我们通过的那一个而已。那么狭窄的通道很难运进体积很大的东西……五条樱?五条樱呢?” 甚尔回头看,也没有五条樱的影子。 伏黑甚尔低声叫道:“见鬼!我说过不想让她跟着!” “啊!”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尖叫。 “美波!”远处有人在呼喊着。 “肯定在这里的某一个洞穴里。美波,我们分头去找,你去那边!如果看见她就赶快叫我。”伏黑甚尔低声叫着。 姿月美波奔回摆着玻璃瓶的桌子旁,钻进椅子边的洞口,可是很快就到了尽头,而右面则是狭窄的坡道,光线微弱,什么也看不见。我又急忙回到放置潜水用具的地方,拿来了两个潜水灯,再次返回那个洞口。 突然,前面出现了宽敞的空间。在这个不亚于小型体育馆的奇妙空间里,到处都是铁管搭成的脚手架,上面点着青白色的火苗,我处于安全考虑,熄掉了潜水灯。地面上密密麻麻摆满了无数个钢瓶,里面装着不明气体。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钢瓶埋在角落里,此外还有一个小金字塔,是用罐头一样的圆筒堆积而成的。 又一次听到了五条樱的尖叫,姿月美波向上仰望。只见空中有铁管搭成的一座天桥,五条樱正在天桥中央,一个奇怪的家伙从后面扭住了她的胳膊。因为隔着一段距离,从我所在的位置看得不是很清晰,我还以为是一个戴面具的男人。他没有头发,两只狼一样的耳朵耸立在头的两侧。 天桥很高,而且开始摇晃起来,姿月美波注意到伏黑甚尔已经顺着左侧的铁管向上攀爬了。姿月美波险些惊叫出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决不能让怪物注意到伏黑甚尔,她如果叫出来无异于向怪物通风报信。但是天桥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不论是怪物还是五条樱,都察觉到伏黑甚尔在逼近。 我叫了起来:“甚尔,要小心!” “没关系!”他回答道,“可以再靠近一点!美波,用灯照着五条樱!” “没事吧?他有武器吗?”姿月美波一边大叫着一边打开了潜水灯,照射着五条樱和怪物。奇怪的是,怪物似乎纹丝不动。 “没关系,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伏黑甚尔说。他好不容易接近了天桥,抓住栏杆飞身一跃,站到了上面。 天桥摇晃得越发厉害了,五条樱再次惊叫起来。 “安静!安静!五条樱,只要你不惊慌失措,他不会把你怎么样。”伏黑甚尔举起右手,一边稳步前进一边说。 “照着五条樱,美波!”伏黑甚尔面向前方叫道,“忍耐一下,不要动!” 此时怪物也发出了声音。姿月美波为了能更近一些看清怪物的脸,爬到了离天桥最近的脚手架上,一边爬,一边照着五条樱和怪物的脸。 当姿月美波站在脚手架的踏板上时,距离怪物不过十米左右。我两手各举一个潜水灯,像摄影场地里的灯光人员一样,照着怪物。 怪物发出了低吼,姿月美波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的血盆大口令她不寒而栗。 只见他的眼睛好像玻璃球那么大,狭窄的前额中间有一道凹痕,向前伸出的脸下边是张着的大嘴,一直咧到腮帮处。 阿努比斯,这就是在开罗博物馆的图画上见到的阿努比斯,他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是吧?果然有怪物!”五条樱叫着。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甚尔的咒语 这时,伏黑甚尔喊出了一串谁也听不懂的话,不,那恐怕不是人类交流所用的语言。总之,伏黑甚尔的嘴里发出了我们听不懂的奇怪声音。在我听来,那很可能是驱魔的咒语。 姿月美波屏息注视着事态的变化,同时环顾周围,一旦事情有变,紧要关头必须寻找一个能让伏黑甚尔和五条樱与怪物搏斗的武器。如果把脚下的铁管拽下一根来,倒是可以作为武器应付一阵子。 伏黑甚尔的咒语似乎没有效果,形势没有发生丝毫变化。洞窟之中十分闷热,充斥着乙炔气体难闻的味道。姿月美波觉得在橡胶制作的潜水衣和自己的皮肤之间似乎有汗流了下来。 伏黑甚尔仍然在喊叫,当然我无法记载其内容,就是连发音也难以模仿。 这时,奇迹出现了。怪物放开了五条樱。五条樱哭着向伏黑甚尔跑去。 “等等!”伏黑甚尔又大喊,右手用力在空中摆动。五条樱被他的声势所压倒,好像撞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一下子停了下来。她的面孔对着伏黑甚尔,因恐惧而拼命喘息,胸膛剧烈地起伏。我在这边将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五条樱的动作过于剧烈,天桥又开始摇晃起来。 “五条樱,不要乱动,按我说的去做。否则会很危险,懂吗?”伏黑甚尔说。 五条樱的身体微微前倾,两手紧紧地抓住扶手,轻轻地点点头。她所处的位置,正好是伏黑甚尔和怪物的中间。 伏黑甚尔口中继续念念有辞,五条樱一脸迷惑,姿月美波也惊呆了,伏黑甚尔到底在嘀咕什么呢? “美波,他就算了,只照着五条樱就可以了。”伏黑甚尔说。 姿月美波立刻把两个潜水灯的光亮集中到五条樱一个人身上。 她看到五条樱汗流浃背,她头发上的海水还没有干,而脸上闪闪发亮,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五条樱,慢慢转过身去,面对着他!”伏黑甚尔指着她的背后说。 五条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口结舌地看着伏黑甚尔,接着就像痉挛一样,拼命摇着脑袋:“不!” 但伏黑甚尔很冷静地说:“五条樱,我们早就说好的,是不是?要想从这里安全出去,你一定要听从我的吩咐。逃跑会更危险!” “我害怕!” “拿出勇气来!我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我这副模样可以吗?没有化妆,头发也乱七八糟……”为了给自己打气,五条樱还故作镇静地说着俏皮话,同时慢慢向着怪物的方向转身。 “美波,不要照他的脸,会吓到五条樱的。五条樱,挺起胸膛,你是五条家的大小姐啊!” 五条樱好像一下子就鼓起了勇气,上身也伸直了。 “好极了,就在那里转一圈,慢一点。” “嗯?什么?难道是时装发布会吗?” “按我说的去做。慢慢转!” 伏黑甚尔的口中继续念出咒语,这时奇迹出现了,怪物的口中也同样吐出言语。我看呆了。 伏黑甚尔在和怪物说话?!我的这个朋友什么时候学会了怪物的语言? “五条樱,再慢慢转一圈,对,感觉不错。你如果因为咒术造诣不够不能留在五条家的话,倒是可以去做时装模特。” “那是当然。别小看我,我擅长模特步。” 伏黑甚尔还是念念有辞,似乎在祈祷。 “需要脱掉比基尼吗?”五条樱问。 “不用那么体贴。你脑袋没病吧?” “噢,你这么说我很荣幸,我总是……啊!” 五条樱惊叫起来,怪物开始接近五条樱。伏黑甚尔继续念着咒语,也稳步向前。他的咒语奏效了,怪物在离五条樱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于是伏黑甚尔也站住。五条樱面对着我,她被夹在了伏黑甚尔和怪物中间。 姿月美波的手心都要握出汗来了。难以预料下一个瞬间究竟会发生什么。一旦事态恶化,就得让已做好了随时扑上去和怪物拼命天草四郎时贞上前干架的心理准备。 “你看你,五条樱,你居然说这些不合时宜的玩笑话。” “对不起,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现在还不行。就这样,在我发出指示之前不要动。”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对你说‘咔’的时候才行,五条樱。” 伏黑甚尔接着念咒语,听起来简直像天书一般。 五条樱又叫了起来。怪物又向前迈了一步。 “不要动,五条樱,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 “那就不要动!” 怪物又向前了两步,五条樱肯定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此时的五条樱不再尖叫,只是瑟瑟发抖,低声抽泣。伏黑甚尔没有动。 怪物伸出右手,触碰到了五条樱的肩头。但是他的手比较短,手腕也很薄,只有三个手指。 “哇——”五条樱终于哭出了声音。怪物的三个手指从五条樱的后脖颈处开始,一直抚摸到她赤裸的后背。姿月美波几乎也要大叫起来,但伏黑甚尔的表情依然冷静,所以她也忍耐着,专注于照明。 “闭上眼睛面对着他!” “我做不到!” “快!不会有事的。”伏黑甚尔说。 “没关系,天草可以、”“ 灯光人员请安静!”伏黑甚尔先制止了姿月美波。 束手无策的五条樱,此时只好双目紧闭,抬起下颌,颤抖着将毫无防备的身躯慢慢转向了怪物。 怪物伸出两手,轻轻触碰五条樱的腹部,然后放下两手,紧紧地盯着五条樱的身体。 伏黑甚尔还在说着什么,怪物也和他嘀嘀咕咕地发出声音,像是在和伏黑甚尔交流。从那怪物难以听清的声音中,我隐约听到了西班牙语“谢谢”的发音。 “好了,已经可以了,五条樱,到我这边来,我们过一会儿再拥抱,你先暂时等在这里。请把灯光照着他!”伏黑甚尔说着,伸出右手,慢慢接近了怪物。 伏黑甚尔的右手触碰到了怪物的额头。突然间,怪物开始反击了,他挥起右手,猛击伏黑甚尔的腹部。伏黑甚尔呻吟着跪倒在天桥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草四郎时贞,参上! 五条樱惊叫着跑过去。姿月美波想自己应该出场了,于是动身要往天桥上爬。 “你们别过来!不要担心!”伏黑甚尔用坚定的口气说。他真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 转眼之间就站立起来的伏黑甚尔,口中的咒语一直没有停,但他还是不接受教训,再次把手伸向了怪物的脸。 “住手,伏黑甚尔,你会被杀掉的。”五条樱叫道。 “住手,伏黑甚尔,别乱来!”姿月美波也喊着。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伏黑甚尔纵然不被杀死,哪怕只是负伤,她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连回去都很艰难。 “好了好了,你们太吵了,按我们进来的路线回去吧,到放置潜水用具的地方等着我,我随后就到。”伏黑甚尔回过头来对我们说。 “别瞎说!我们不会丢下你一走了之。”姿月美波说。 “是啊!”五条樱也说。 “我没说我不走,我随后就到。五条樱,按我说的做。” “你真的会来吗?” “当然!” “立刻就来?” “立刻。” 接着是短暂的沉默。伏黑甚尔和怪物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可以看出,怪物似乎并没有继续发动攻击的意思。 “那我们回去了,你立刻就来啊!”五条樱说着,给我使了个眼色。 “天草会留下。”姿月美波虽然心有不甘,但她对伏黑甚尔的信赖难道比不上五条樱吗? 五条樱过了天桥,看了姿月美波一眼,然后像演员谢幕后进入舞台侧面一样,消失在岩壁的阴影里。 姿月美波关掉了潜水灯,看了看桥上的伏黑甚尔和怪物。只见他们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站在那里,看来不会再次发生打斗了。她一面暗自祈祷伏黑甚尔能顺利脱身,一面惶惶不安地离开了现场。 下了脚手架,进入狭窄的洞穴,回到扇形房间,姿月美波和走过来的五条樱撞到了一起。 五条樱打量了她一下,就把姿月美波抱住了。姿月美波惊恐不已,一动也不敢动。她的身体还在颤抖,全身都被汗水润湿了,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然后她放开,向后退了一小步,说:“真可怕!” “走吧!”姿月美波提起灯说。 她们出了安着小木门的洞口,来到了水井边。周围比进来的时候昏暗得多,外面的太阳应该开始下落了。 背上氧气瓶,缠上铅圈,套好脚蹼,戴上潜水镜,就差没咬上供气嘴了,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五条樱无精打采地抱着膝盖,坐在平坦的岩石上。现在看她的模样,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漂亮女孩,或许是因为我们已经相当亲近的缘故吧。 她不说话,一直埋着头,大概是在哭泣吧。她仍然在颤抖,而周围的气温并不低。姿月美波现在开始慢慢能够体会到五条樱此刻的感受了。她平时虽然争强好胜,实际上却是一个感情脆弱的女孩子。 记得在横滨的时候,她还说姿月美波脆弱,现在看她也没有比姿月美波坚强到哪里去。或许姿月美波对她有着不同的看法,但在我眼里,五条樱就如同一件易碎的玻璃工艺品,当然也和她美丽的外表有关:只要她在身边,你总是担心有人会不小心将她碰碎。 在我眼中,五条樱的性格,和伏黑甚尔常说的那种外表漂亮,举止优雅,但是锱铢必较的女人恰好相反。 换句话说,五条樱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她都会勇敢地张开双臂去大胆面对,哪怕眼前是杀气腾腾的怪物。但她的内心却容易受伤,非常脆弱。现在暂时安全了,她却因为紧张和过度恐惧而瑟瑟发抖。 伏黑甚尔认为女性总是患得患失,但五条樱却总是舍身为人,不考虑丝毫的利害得失。因为作为五条大小姐的她,如果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应该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形象。 “美波。”她把头枕在膝盖上,额头上套着潜水镜,抬起脸来问我,“你和伏黑甚尔是夫妻么?” 姿月美波也把潜水镜推到前额上,说:“谁?伏黑甚尔吗?这个……” 姿月美波难得不知如何是好,从表面上来看他和伏黑甚尔确实是生活在一起的夫妻,可是实际情况确实,伏黑甚尔是自己的下属。 要说真正的夫妻是千年前的夏油杰和天草四郎时贞,这让从来没怎么思考这种事情的姿月美波略有些迟疑。 “ 而五条樱此时继续追问:“求求你,告诉我!如果真是那样,我可以放手。在我们家族范围内,那种人很多。” “你们在吵什么呢?”意外的声音,伏黑甚尔回来了。 “抓紧点,太阳快落了。”说着,他急急忙忙地背上氧气瓶,套上脚蹼。 “我在问他你是不是她丈夫。”五条樱说。 “什么?”伏黑甚尔的脸色突然变得可怕起来,“怎么可能?这问法太奇怪了!” “是啊,我就是一个奇怪的女人!”五条樱喊道。 “那你住院去吧!我可以给你介绍一家很好的精神病院。” “快回答我的问题!” “真是无聊。再不抓紧他就要来了。走啦!” “氧气只够三十分钟了。” “已经足够了。跟我来!”伏黑甚尔戴上了潜水镜,咬住供气嘴,从她手中夺过潜水灯,一下子就扎进了水里。姿月美波很想立刻跟在他后面,但最后还是让五条樱先下去了。 五条樱下潜的时候,只剩姿月美波一个人在陆地上。好奇之下,我忍不住回头看看入口,果然阿努比斯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 “需要我去弄死他么?”天草四郎时贞握住了他的那把名刀。 “不用了,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力气。那个咒灵,估计也是从某种深切的情绪中诞生的,和七大不可思议无关。” 姿月美波拿着另一个潜水灯。海水似乎很温暖。打开潜水灯开关,竟不可思议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全身像一条鱼一样。我没有料想到自己回到水中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安全感。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又不是女人 姿月美波回过头,用潜水灯照着后面,担心阿努比斯会追上来。真是一场噩梦!两三天来一直蓄积着的疲惫,此时全部爆发出来,使大脑产生了脱离现实的虚幻感。 后面什么也没有出现,姿月美波暂时松了口气。为追上伏黑甚尔和五条樱,她拼命踢动着脚蹼。 水越来越深,水压也在加大,耳朵开始感到疼痛,水温也在下降。咕噜咕噜地吐着气泡的同时,我的耳边还有咚咚的响声。是耳鸣吗?还是自己头部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姿月美波一边尽量频繁地呼吸,一边往水下隧道里下潜,终于回到了那个岔道口。刚才是从右边那条通道爬上来的,所以只要沿着右边不断下潜,就能抵达龙宫一样的水下神殿的房间。 但是,伏黑甚尔不知为什么却选择了左边的通道,五条樱吃了一惊,停了下来。她本来想一把抓住伏黑甚尔,但是没有成功。 伏黑甚尔迅速游远了。但是五条樱呆在原处没有动,她在等伏黑甚尔回头。她努力摇着手,试图向伏黑甚尔示意应该走另一边,可伏黑甚尔始终没有回头。姿月美波将灯光对准了她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伏黑甚尔也没有回来。五条樱只好也向左拐,去追赶伏黑甚尔。姿月美波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跟在他们后面。 从未经过的水下隧道和阿努比斯的家一样,到处是生锈铁板一样的红褐色岩壁,上下左右怪石嶙峋,不小心的话也会擦伤。只是这条隧道几乎是水平的,所以游动起来很轻松。 或许前进了一百米的距离吧。在水中很难估计距离,因为脚蹼能起很大作用,蹬一下能游动很远。突然隧道到了尽头,周围都是嵌着海藻的岩壁,挡住了前进的方向。 难道就是为了看这个?我想。氧气已经快耗尽了,早点回去该有多好!结果现在被困在这里。在这么狭窄的隧道里转变方向是很困难的。看得出来,五条樱的想法大致和我一样。 正在这时,伏黑甚尔的身体猛然上浮,只看见他蓝色的脚蹼,很快脚蹼也消失了。原来隧道呈l形,这里正是向上的转角。五条樱也舒展开身体,向上游去。 轮到我了,我小心翼翼地避免撞到头部,向上观望。这里如同水井的底部一样,是个近乎垂直的隧道,他们两人已经吐着大量的气泡升上去了。于是我蜷起身子猛吸一口气,身体立刻变轻了,轻轻蹬一下岩壁,踢动脚蹼,转眼之间我就追上了他们二人。 姿月美波一直在上升,身体明显地感觉到了水压的变化。快接近水面了,我的头部撞到了五条樱的脚。 哗的一声,伏黑甚尔浮出了水面。五条樱停止上浮,等待着伏黑甚尔爬上岸,而我在水下向上观看,海水再次变得暖和了。但是,这次上面漆黑一片,也看不见那绸缎一样飘动的水面。 伏黑甚尔伸出右手把我拽上岸。他已经摘下了潜水镜和脚蹼,五条樱正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地上,开始忙着拧她湿漉漉的头发。 “这是什么地方?”五条樱问。 “是啊,什么地方呢……”伏黑甚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潜水灯四处照射。 四周都是粗糙的岩壁,看来这里同样也是狭窄的洞窟。和刚才不同,这里没有任何光线。如果熄掉潜水灯,这里就会漆黑一片。不过,也可能是外面的太阳早已沉没的缘故。 “你把我们带到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地方了吗?这里不会也住着个怪物吧?”姿月美波放下氧气瓶说道。一股油臭味扑鼻而来。 “没人住在这里。一定要我说这是哪里的话,就是埃及。这里是埃及的吉萨。” “又开玩笑了。”姿月美波说。 “快来这边,让我们稍微运动一下!”伏黑甚尔说着,弯下身子,进入了黑色岩壁下面的一个小洞口,绝望的五条樱跟在他后面。进入小洞之前,我再一次看了看周围。跟刚才一样,我们钻出来的洞口简直就是一口水井。 姿月美波跟在他们两人后面,进入了狭窄的洞穴,油臭味越来越强烈。这里似乎是下水道,比刚才进来时经过的水中隧道还要狭窄得多。潜水灯照耀下的岩壁黑黝黝的,而且是连绵不断的上坡。 “哎!那个怪物是什么?”五条樱问完后马上开始大口喘气,喘息的声音在狭窄的洞穴里回荡。 不知走了多久,因为无法直起腰行进,所以越发疲惫。再说潜水本身就是个力气活儿,姿月美波很快感到头昏眼花,也可能是强烈油臭味造成的。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艰难前进,脚下堆满稀泥,如同水田一样泥泞。 走走停停,五条樱甚至还蹲在地上喘气。但不知伏黑甚尔是什么心脏,居然还是毫无疲态地向前走。 “喂!伏黑甚尔,等一等!”姿月美波喊着。 “快点来啊!”伏黑甚尔嘴上说着,脚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没有办法,只好跟着。 姿月美波记得自己曾经有过这样艰苦跋涉的经历。还好这条陡峻的隧道是笔直的,可以看得很远。再用潜水灯照照后面,我看到了我们出来的水面。不管走多远,只要回头,都可以看见那一小块水面。真令人惊奇。 当我再照射前方的时候,伏黑甚尔不见了。前面是冰冷的石壁。 “伏黑甚尔,喂,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先生!”我们叫着他的名字。 “什么事?真吵!”伏黑甚尔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你在哪儿?” “到尽头的石壁前拐弯。再加把劲儿!” 看来道路在这里弯曲了。姿月美波本以为后面的道路会变得平坦,可仍然是令人厌烦的狭窄上坡道。姿月美波歪着脑袋看了看拐弯处的石壁,以前所经过的隧道四周都像涂了层炭灰一样漆黑,可是眼前这面石壁却是灰色的。 第一百二十章 降灵 天草四郎时贞的身体微微发光,姿月美波疑惑的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谁知天草四郎时贞稍微抚弄了一下自己束城马尾的灰白色发丝,饶有兴致的说道:“这里存在记忆,如果想要完全洞悉这份咒灵的力量,很有可能就得通过降灵仪式将某个人传送回那段时光。” “会有危险么?”姿月美波慎重的问道。 “有我在就不会。”天草四郎时贞露出谦逊的笑容,伸手想要搭住姿月美波的肩膀,却被五条樱一把撞开。 “美波没有攻击性咒力手段,让我去。” “别闹了,要是你估计会坏事,只不过是经历一段时光,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天草四郎无奈的说道,给了远处的甚尔一个信号。 甚尔走过来将五条樱拉走。 “你别小看她好不好,她可是盘星教教主。” “可是!” 五条樱话音刚落,姿月美波就失去了控制,倒在天草四郎的怀里,天草将她放在地面上,让她躺在自己的膝盖。 “回到过去吧,美波。” 这一天,岛上一位十六岁的姑娘路过岸边。芦苇深处,一个巨大的黑箱子使她停住了脚步。于是她把头顶的水瓶慢慢地放在脚边,蹲下身来,膝盖着地,透过芦苇叶的间隙仔细观瞧。 太阳西斜,轻风徐来,风中飘散着水生植物特有的潮湿气味和小岛上水果的香气。天空里一丝云也没有,空气非常干燥,但这样蹲在水边,湿气还是很重。 姑娘把衣服卷到了膝盖以上,小心翼翼地靠近黑箱子。虽然那上面沾满了污泥和水草,但是箱体上有精美的绘画。 它应该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姑娘心中暗暗思忖。虽然现在污黑,但只要仔细清洗一下,毫无疑问是个漂亮的东西。 越靠近,越发能感觉到箱子的精致。斜阳下,箱子反射出金色的光芒。上面画着很多衣着空前华丽的女人,手里捧着形状奇特的乐器,握着外观独特的权杖。这么稀奇的箱子,肯定是王宫里的东西,不知怎么掉到了河里。 姑娘的心不禁怦怦直跳,虽然自出生以来还从未离开过这座小岛半步,但她也知道在岛外还有一个熙熙攘攘的世界。而这个箱子,就是从外面世界漂来的。 每隔几天,就有一班小船泊到岸边,原住民和外界的贸易就在这里进行。一到水果成熟的季节,小船每天都来。也有外面来的人曾在岛上小住几日,这时,姑娘总是赶去,津津有味地听人家讲述外面世界里精彩的故事。 据说外面的世界远比这里要宽阔,人口众多,房屋鳞次栉比。但那里有沙漠,非常干旱,充满危险。因为人口众多,所以鸡鸣狗盗、争权夺利之事屡屡不绝。相比之下,最好还是不要离开这座和平安全的水上小岛——在详细述说了种种精彩之后,外面世界里来的人总是发出这样的忠告。 依照这位姑娘头脑里对外界的想象,那个世界就是一座比这里宽阔的岛屿。可是渐渐的,姑娘发现她的想法并不很对。听说那边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国家,一滴水也没有,土地一直延伸到傍晚太阳西下的地方。因为没有水,大家都口干舌燥、烦躁不安,也无法像这里一样下河捕鱼,更是没有水果。人们总是不洗澡,所以身体肮脏不堪,皮肤皲裂。 但是,那里的女人衣着打扮美艳绝伦。尽管没有水,但是却有一种被称为酒的液体,喝了它,就会心旷神怡。乐师拨弄着乐器,弹奏着靡靡之音。高大的建筑直上云霄,繁华的街道两旁全是商店,里面的商品应有尽有。 虽然很难一下子都相信,但小岛的姑娘已经浮想联翩了。因为只要站在岸边,不管是东侧还是西侧,宽阔的尼罗河对岸,的确有绿色的陆地绵延不止,从天边的上游一直延续到望不见尽头的下游。 那边的陆地到底什么样子?有人住在那里吗?姑娘从小就觉得这些问题很神秘。据说往来的商船都是走了很远的水路,好不容易才到达这里的。 那里的女人真的很美丽吗?那些建筑真的与天比高?还有商店,真的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姑娘询问着前来经商的男人们。人家告诉她,那边虽然是寸草不生的干旱沙漠,但在遥远的下游,的确有一座美丽繁华的城市。 这时,姑娘第一次听说了“城市”这个词。在这之前,她还只知道“国家”。 从那以后,这位姑娘就一直憧憬着“城市”。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到那个“城市”里去看看——姑娘这样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虽然从未亲见,但直觉告诉她,这个表面有着绚烂夺目的绘画的箱子,就是来自那个世界。此时,未知的美丽与豪华使姑娘变得无所畏惧。 “哎呀!”姑娘惊叫了一声。原来她陷到水里去了,一直被淹到了胸部。她惊惶失措地往岸上爬,觉得还是到村里召唤男人们来打捞箱子吧,但是她很快纠正了自己的想法。“别慌!”她停在水里对自己说。反正衣服很快就能晾干,只当穿着衣服洗了个澡就行了。 她用两臂划水,慢慢游到了箱子旁边。 姑娘的双手好不容易触碰到了箱子,她这才发现,箱子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出许多。本来打算搬回家当坐凳用,现在看来仅凭自己一个人显然力气不够。但不管怎样,一定要先把这个东西推到岸边。于是她拨开茂盛的芦苇与水草,用右手和双脚划水,用左手用力推箱子。 如果不小心,箱子就会被河水冲走。姑娘尽量让箱子不要漂走,小心地推着箱子。但水草很碍事,怎么也推不动。就在箱子到达岸边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声音很低,可能是刮碰芦苇杆的声音,可是也很奇怪。因为已经到了没有水草和芦苇的地方了,那种声音依然没有停止。 第一百二十一章 箱中 姑娘突然觉得很可怕,吓得尖叫了一声,跳上岸来。箱子仍然在水中浮着,似乎里面隐藏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跳上岸来的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箱子,里面传出的声音越发频繁了,最初时断时续,后来响个不停,竟然变成了“咚咚”的敲打声。没错,是箱子里的声音。 “谁在里边?” 姑娘壮着胆子问道。没有回答。 “谁在箱子里?是人吗?” 姑娘又一次高声问,还是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微弱的声音,像是一个干渴的人在呻吟。 “谁?回答我!是人吗?” 姑娘又一次喊道。 “是啊,是我,放我出来。”终于,传出一个男人痛苦的声音。 姑娘很害怕。她想跑回村子叫别人来,但是箱子里的声音一直在催促她。 “快点放我出来,我要死了,快……” 声音断断续续,就这么把它扔在这里显然不行。姑娘忽然想起不远处的村旁树木上挂着麻绳,她急急忙忙跑过去把麻绳搭在肩上,把画有树木主人标识的木桩拔了出来,还拾起了旁边散落的石头,匆匆返回。 她再次跳进水里,吃力地用麻绳拴住箱子,自己又爬上岸,拼命地拉动绳子。但是,仅凭她一个人的力气是不可能把箱子弄上来的。姑娘拉上来一半只好停住,她决定仔细地看一看箱盖。箱子是越看越漂亮。上面是姑娘从未见过的花纹、看不懂的记号和许多漂亮的女人姿态,雕刻精细,色彩鲜艳。箱盖上没有把手,不管姑娘如何推拉敲打,它就是纹丝不动。再次仔细观察,原来箱盖的四周密密实实地钉了一圈钉子。 “咚咚!”姑娘敲打着箱子。 “你在里边吗?” “是啊,你能不能快点让我出来?” 箱子里的男人回答,他的声音比刚才微弱了许多。姑娘心中不禁产生了疑问:是谁这样伤天害理,把一个大活人塞进了箱子,还要钉上铁钉? 她拿起木桩,把尖头插进箱体和箱盖之间的缝隙里,又抓起石头敲打木桩。在这座小岛上本来没有石头,因为盖房子的需要,村民们从外界把石头买来。现在,小岛上的石头也不少见了。 随着她不停地敲打木桩,钉子嘎吱嘎吱地松动了,缝隙越来越宽,她伸进手指,扳住箱盖,向上用力。还是不行,钉子太紧了。 这时姑娘又从旁边点的地方插进木桩,再用石头敲击,等缝隙大一些,她就再次移动木桩的位置,接着用石头敲。接着又用全身的重量压上去。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夸张的声音令人激动。终于,一侧的箱盖“啪”的一声打开了。因为钉子已经开始生锈,所以相当结实。 姑娘又开始撬动箱子没被钉子固定的另一侧。到太阳已经开始下落的时候,箱子被完全打开了! 箱子一打开就散发出腐烂的气味,一个年轻男子躺在里边,身上的衣服洁白耀眼,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套着一个镶有大蓝宝石的戒指。 “没事吧?醒醒!” 姑娘叫道。但是这个男人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他的手脚和脸颊都如同木乃伊一样又干又瘦。 先是枯枝一样褐色的右手动了动,向脸颊移动,接着无力地揉了揉眼睛。 “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太刺眼了……”男人叫道,“水、水……” 姑娘连忙取过旁边的水瓶,双手合拢,用手心掬水,捧到男人的唇边。可是,他连起身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姑娘只好尽量将水滴进他微张的嘴唇里。男人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喝下去了。 姑娘很高兴,看这样子,很有可能把这个男人救活。而就在刚才,他还是奄奄一息的模样,姑娘还以为他不行了。 “还要吗?”姑娘问道。他没有回答。于是姑娘再次用双手掬水,给他灌到嘴里。如此反复多次。 突然男人咳嗽起来,他被呛着了。 “啊,对不起!” 姑娘连忙道歉。原来是水灌得太急了。 太阳越发倾斜,已经接近了地平线,风也变冷了。虽然箱子很结实,男人的身体并没有被水浸湿,但一直这样躺着肯定对身体不利。 姑娘忽然想起,距此地不远有一所废弃的渔猎小屋,那里应该不错,既能躲避他人的耳目,又可以好好休息。 “喂,天就要黑了,总不能永远呆在这里。附近有个小屋,到那里去吧。你能起来吗?从箱子里出来?”姑娘问道。 但是这个男人显出痛苦的表情。他的眼皮、头发、脖子都干巴巴的。 “太难受了,再来点水……” 于是姑娘又一次给他喂水。 “不行,这根本不够喝。我要起来,拉我一把……” 男人拼命支起身体,姑娘连忙跪在地上,用手托着他的脖颈与后背,帮他起身。 可是男人一动弹,浸在水中的箱子就开始摇摇晃晃,这样根本没法喝水。 “出来!你能出来吗?” 男人缓缓地坐了起来,扶住箱子的边缘,相当吃力地从里面翻了出来。“扑通”一声,他一屁股坐在了岸边,接过姑娘递过来的水瓶,咕咕地拼命喝起来。 “啊!总算好些了,”男人说道,“这里的地面怎么软乎乎的?” “因为下面全是芦苇叶。”姑娘回答。 “芦苇叶?真的吗?这是什么地方?” “马蒂欧。” “马蒂欧?没听说过。这是尼罗河吗?” “是的。” “这么说,这是座小岛?” “对,大家都这么说。说这里是一座小岛。” “大家都这么说……噢,你还从没有离开过这里吧?” “是啊。” 姑娘这么回答时,忽然觉得有点失落。 仔细看,男人的脸孔虽然憔悴,但不失整洁,毫无生气的干燥毛发随风飘动。但是在这刹那间,男人忽然倒了下去。 “你没事吧?” 姑娘蹲下了身子,把男人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噢,有点难受。让我再这么歇一会儿。已经没事了,不要紧。”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是痛苦的命运? “这么说,这是座小岛?” “死不了。他们把我害成这样,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喂,你知道这里离吉萨远吗?” “吉萨?吉萨是什么?” “你不知道?吉萨是座大城市。” “城市?噢,是这样啊,我知道城市,听说过。什么时候我一定也要去看看。” “还是不要去的好。”男人歪着头,苦着脸,但毫不犹豫地答道。 “但那边有美貌的女人,华丽的服装,漂亮的房子啊。” 男人听了,只好勉为其难地点头。 “商店鳞次栉比,商品应有尽有,还有欢快的音乐,是吧?大家都这么说。庙塔高耸入云,还有满身珠宝的财主,是世界上最奢华的地方。” 姑娘一边说,一边轻轻拨弄着男人的新奇衣着,“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布。这么好的衣服在城市里有很多吧?” “也有很多肮脏的阴谋诡计!心狠手辣的权贵,背信弃义的政客,出卖肉体的娼妓,陷害朋友换取功名利禄的小人,数不胜数。那就是城市!那些东西没什么可向往的。与那些珠光宝气的女人相比,你朴素的衣着更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米克尔(姿月美波)。” “米克尔(姿月美波)?有点奇怪,但很可爱。米克尔(姿月美波),不错。好了,米克尔(姿月美波),求你不要跟我说城市里的事情。好不容易恢复精神,可是一说这些就感到扫兴,那里就是个垃圾堆!所有人都腐烂了,就算有点儿高兴的事情,那也不过是恶魔在作弄大家罢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男人居然晕过去了。看来吉萨这座城市里有着令他深恶痛绝的事情。 米克尔(姿月美波)只好又给他灌了些水,把他的头从自己的膝盖上挪下来,放在柔软的地面上。接着她费尽力气,把轻了许多,但还是很沉重的空箱子打捞上岸。 米克尔(姿月美波)让男人待了一会儿,男人恢复了神智,米克尔(姿月美波)将他搀扶到了渔猎小屋里。她让男人在小屋里休息,而自己则急急忙忙地返回家,拿来水果,削成细丝给他吃,此外还拿来了山羊奶和鱼干。入夜,男人好像有点发烧。 这里虽然被称为渔猎小屋,但也不过是三面用芦苇叶编成的窝棚,芦苇叶也全都枯黄了,不过若只是躺在那里休息,这小屋也就足够了。 米克尔(姿月美波)回家后,不敢说出实情,只是问父母,如果一个外来的人,身体状况糟糕,陷入了困境,是否应该出手相救呢?父母告诉她,目的不明的不速之客是非常危险的,绝对不要和那样的人产生瓜葛。米克尔(姿月美波)心中暗暗吃惊,但是就这样把那个发烧的男人扔在那里她又做不到,看来以后将不得不偷偷前去探视男人的病情。 第二天黎明,当第一缕橙红色的阳光透过了芦苇叶的缝隙,照射进简陋的居室时,米克尔(姿月美波)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将盖在身上的麻布被单迅速叠好,拿着水果,一溜烟儿地赶往渔猎小屋。 那个男人已经从小屋里出来,此刻正坐在河水边,孤零零地抱着膝盖发呆。左手上的大蓝宝石戒指光彩夺目。 “怎么起来了?睡不着吗?”米克尔(姿月美波)问道。 这个男人像是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来。 “噢,是你啊!”他说,“不是,我一直在这里倾听流水的声音,清澈的水流可以洗涤人的灵魂。尼罗河的水声,清晨和夜晚截然不同。” 他依然没有精神,但情绪多少有些好转。米克尔(姿月美波)给他拿来了无花果。 “啊,谢谢。承蒙你的关照,我已经好多了。你自己不吃吗?”米克尔(姿月美波)摇了摇头:“这样的东西我天天吃。” “啊,你的大眼睛怎么这样顾盼生辉呢?总是充满好奇,毫不设防。”男人的话语里充满了钦佩之情,但又似乎有些凄凉,“你就像清晨的空气一样美丽温柔,但愿你能永远这样。回想我在吉萨认识的那群家伙,没有一个人眼睛像你这么清澈真诚的。那种地方物欲横流,也许他们以前也曾经洁身自好,但现在已经满身铜臭了。在那里如果有人用你这么专注的眼神望着别人,那他一定是盯着人家怀里的宝石。唉!那个地方多么污秽不堪。” 他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米克尔(姿月美波)在他的侧面跪着,两手放在他膝上。 “喂!别唉声叹气的,提起精神来!” 她偷偷看过去,只见男人的眼里泛出少许泪光。 “嗯,我知道。你真是个好孩子。你就像……我形容得可能不太好,但的确像是奇迹。能遇到你真是太幸运了……这里叫什么来着?马蒂欧?对了,马蒂欧,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同样的土地,居然有这样的乐园。” “哎,还是说点令人高兴的事情吧。” “你还是不要离开这里的好。在外面,像你现在这样把手搭在男人的膝盖上,会被误认为是那种不正经的女人。” 米克尔(姿月美波)大吃一惊,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没关系,没关系,你是可以的。你这么对我我非常高兴。是啊……令人高兴的事情我已经忘光了,我只有现在感到高兴。这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呢?” “这是个小地方。只要沿着水边走,不一会儿就会返回到出发的地点。需要我带你走一圈吗?” 米克尔(姿月美波)立刻站起身来。 “啊,我很想逛一圈,但是现在不行啊。等我身体康复以后吧。” “好的,等你退烧再说。哎,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的名字嘛,如果我说出来,你可能会吓一跳,是个你知道的名字噢,对了,在这里的话,你也可能不知道。米索尔……你听说过吗?” 米克尔(姿月美波)摇了摇头。男人于是笑了起来。 “你不用那么使劲儿地晃脑袋。你不知道法老的名字吗?哈哈哈,这地方真稀奇!我叫迪卡。” 第一百二十三章 法老之子 “迪卡?多好的名字啊!” “是吗?但我自己并不怎么满意。” “迪卡,给我讲讲城市的故事吧。” “你说城市?那里十分苍白,枯燥无味,人们的内心都冷冰冰的。那里既是世间的天堂,同时,也是最糟糕的地狱。在闹市区,有颜色单调的石造宫殿,入口处垂挂着五颜六色的遮阳布,女人们在里面的阴凉处喝茶。” “真稀奇!那些女人都很漂亮吧?” “只有几个吧。贵族的女性身穿这样纯白的衣服,在奴仆乐团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就像这样。” 迪卡说着,两个手掌合在了一起,上半身扭了几扭。 “不管是打鼓还是跳舞,我都会一点儿。” “啊,你肯定跳得更好。男人们一边饮酒,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发动同利比亚的战争。” “战争?” “对,是战争,就是相互残杀,这种事情再愚蠢不过。但这就是都市。如果一个地方别具魅力,就会有人绞尽脑汁要占领它。再过个几千年,人类也还是会重复同样的事情。” “男人们在讨论如何立于不败之地吗?” “不止如此。还总是说,胜就胜了,可千万别出个英雄什么的。总是提心吊胆的。” “英雄?为什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大家都怕自己的同伴中会冒出个英雄来。一旦出了个英雄,就会被塞进箱子,扔进尼罗河。” “啊?” “对利比亚人的战争庆功宴至今举行了好几次,大家都已经厌烦了。连那些美貌的东方舞女,甘醇的利比亚美酒,我也觉得无聊。因为早晚和利比亚会有一场全面战争,现在根本不是享乐的时候。 “那天,一个叫梅夫的贵族,召唤奴隶把一个漂亮的箱子抬到宴会场上。这个箱子做工精美、色彩艳丽。那个自豪的木匠说他本来想把这个箱子献给法老,但后来他改了主意,愿意送给恰好能躺进箱子的人。 “我们大家依次躺进箱子里,但箱子对他们来说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没有一个合适的。轮到我了,我一躺进去,就发现这个东西简直就是为我订做的一样。接着,那个梅夫大腹便便地走过来叫道:‘哈,迪卡,这个箱子是你的啦!’ “这时箱子忽然就被盖上了,他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钉上了钉子。原来所有人都是同谋,共同给我演了一出戏。后来我就被扔进尼罗河,不知怎么就漂到这里,恰好被你拣到了。” “是吗?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们都想干掉我,就按我的体型做了尺寸相当的箱子,当然是我躺进去最合适了。这群心狠手辣的家伙!噢,你的无花果真可口。” 迪卡非常年轻,眼看着体力就恢复了。第二天早上,米克尔(美波)小心翼翼带着迪卡来到了村民面前,大家并不像她担心的那样,而是把迪卡围在中间欢迎他。 迪卡浑身都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并且他善于言辞,很快成为村子里的明星人物。大家都喜欢聚集在迪卡周围,载歌载舞,听他讲都市里的故事。 三个年轻小伙子敲着大鼓,众多男女进行合唱,姑娘们跳起欢快的舞蹈。米克尔(姿月美波)能歌善舞,也夹在年轻的姑娘们中间。迪卡一边饮茶,一边拍手,笑得前仰后合。 小岛码头附近有为客人预备的小屋,迪卡在那里暂居。早晨,他跟随渔船出发,帮助渔夫捕鱼。后来,他还是搭上了一艘来岛贸易的商船,回都市去了。 离别之时,迪卡把左手无名指上的大蓝宝石戒指摘下来,送给了米克尔(姿月美波)。 他这样说道:“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么可爱的姑娘。我想你还是不要到吉萨那样的都市去,但是将来你如果非去不可的话,请一定来找我。我家是都市里最大的房子,很容易就能找到。你把这个给门卫看,说你找迪卡,他们会安排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个戒指是你的了。” 说着,他握住了米克尔(美波)的手,抱住她亲吻了一下,接着上船,恋恋不舍地挥手。商船载着他,顺着尼罗河向下游去了。 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米克尔(美波)长高了,脸庞也完全变成了大人的模样,她已经从一个小姑娘成长为一个大姑娘,村里前来求婚的男人络绎不绝。 一天,外出打渔的父亲没有回来,据其他船上的渔夫说,父亲的小船不幸倾覆了,他被冲到下游去了。但是母亲却对米克尔(美波)说,父亲是故意逃往陆地去了。母亲从此郁郁寡欢,愁眉不展。 米克尔(美波)把载着迪卡漂来的箱子搬回了家,当成大椅使用。她经常一个人仔细观赏箱子表面的精彩绘画。 成排的石造宫殿前边,戴着头巾的女人翩翩起舞,她们的额头上,手臂上,还有肩膀上,都缠绕着闪闪发光的金环,脚尖向后挑起,脚踝上也有美丽的装饰。不管是她们的衣着还是她们的容貌都非常美丽,米克尔(美波)以前从未见过。她想,这就是都市的模样吧? 一天,一个衣着与当年迪卡同样洁白的陌生男人前来拜访米克尔(美波)。他带来了迪卡的书信和金钱。 米克尔(美波)不识字,于是向那陌生男人请教书信的内容。这位从吉萨来的信使说,迪卡很想与米克尔(美波)相会,如果米克尔(美波)愿意到吉萨去,这些钱可以作为旅途的盘缠。 “钱是什么?”米克尔(美波)问。陌生的男人告诉她,只要拿出这个,米克尔(美波)就可以得到任何自己喜欢的东西。 米克尔(美波)的心怦怦地跳动起来,但最后她表示,不能把自己的母亲扔在这里不管,所以她不可能去吉萨。“这样啊。迪卡一定会感到遗憾的。”信使说完之后,怏怏离去。 五天以后。“我要离开这个岛,”米克尔(美波)的母亲突然说,“我要到陆地上去找个男人结婚。”米克尔(美波)不胜惊讶,但这样的事情在岛上时有发生。 “那我怎么办呢?”她问。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远渡重洋 母亲紧紧地抱住米克尔(美波),这样回答她:“你这么漂亮,一定会有很多男人爱上你。幸福就如同长着翅膀的小鸟,必须要趁它在眼前的时候把它捉住,不然会飞掉的。” 母亲接着就乘船离去了,留下了孤苦伶仃的米克尔(美波)。 从此,村里的男人们开始了对米克尔(美波)的求婚竞争,其中两个人还受了伤。长此以往,就算是米克尔(美波)接受了其中某个男人的追求,麻烦也不会顺利了结。即使没有这事,岛上的村庄里,年轻女性也不够。 米克尔(美波)来到码头,向看船的老人打听下一班航船到来的时间。得知次日清早会有一艘拉着玉米的航船到来,卸货之后将立即返回下游的母港普凯。 “那么普凯距离吉萨还有多远呢?”米克尔(美波)追问。 “吉萨……”老人沉吟着,似乎在追寻遥远的记忆。 “吉萨,那可是个大都市啊!世上最美丽的地方,但是还有非常非常远的路程。顺着这条河向下游前进,直到快到大海的地方才是吉萨,比普凯远多了。” “我想去吉萨。”米克尔(美波)说。 “那可是遥远的旅程,你一个姑娘根本去不了。”老人这样说。 但是米克尔(美波)去意已决。老人告诉她,那只能先到普凯,在那里寻找前往吉萨方向的船只,但老人又继续说:“如果你是我的女儿,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那天晚上,米克尔(美波)回到家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自己是留在岛上嫁人,还是选择到吉萨的冒险旅程? 但她只要一闭上眼睛,两年前迪卡那英俊的相貌就浮现在脑海里。接着村里男人们的面孔也一一浮现,虽然哪一个都不讨厌,但正如最近被人反复提起的,要让米克尔(美波)从他们中间选择一人做丈夫,也实在是不可能。如果说有好感,那他们都一样,但也仅此而已。能让米克尔(美波)一想起来就胸口作痛,甚至想要落泪的,只有迪卡。 米克尔(美波)于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到吉萨去。去看看迪卡,然后再回村子,到那时候,无论嫁给谁,米克尔(美波)都心甘情愿。 米克尔(美波)把迪卡的大蓝宝石戒指戴到左手的无名指上,又拿了前几天信使带来的被称为“钱”的东西,准备了香蕉和鱼干等食品,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码头。 看船的老人也过来了,米克尔(美波)向他问好。 “你还是要去吗?”老人深褐色的皮肤上满是皱纹,忧心忡忡地问道。 米克尔(美波)点了点头。 “外面的世界坏人很多,绝对不要相信陌生人啊!”老人叮嘱道,“最好能尽早归来,回到我们和平的小岛。”老人轻轻地拍着米克尔(美波)的肩膀。 晨霭之中,一片白色的船帆正向着码头缓缓移来。因为是逆流而上,它的速度不是很快。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航船终于靠近了码头。船上抛下一根缆索,老人接住,把它牢牢地绑在了猴面包树的树干上。 “好啊,今天能有一个帮手?”头上缠着白布的船老大看到了米克尔(美波),这样说道,“今天我恰好很着急。” “帮忙把这孩子给我带到普凯去!”看船的老人说。“没问题!过来帮我卸货。”船老大说道。 卸去货物的甲板显得很宽敞,米克尔(美波)上了船。船老大落下了船帆。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这又将是阳光炽烈的一天。 “把缆索松开!”船老大毫不理会旁边情绪紧张的米克尔(美波),若无其事地喊道。看船的老人将缆索抛了上来,紧接着船老大撑起长长的木杆,航船很快驶离了马蒂欧的码头。 船老大哼着小曲,咣啷一声将木杆扔到船底,转而操起了船橹。他一定把米克尔(美波)当做经常乘船外出的人了。 可事实上,米克尔(美波)不但是平生第一次乘船,更是第一次离开小岛外出。 她和岸上的老人相互挥手作别,眼看着小岛越来越远。火辣辣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米克尔(美波)的头顶,不知何处传来鸟鸣,河水强烈的潮气扑面而来。 小岛向后退去,航船顺流而下,不用扬帆就已经行得飞快。 看见了小岛的全貌,虽然还没走多远,可整个小岛已经尽入眼底,那里就是米克尔(美波)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渐渐地,岛越来越小,最后变得像一枚河上的浮萍。米克尔(美波)霎时感到了恐惧,对她而言,马蒂欧就是整个世界。从孩提时代开始,她就在此玩耍,游泳爬树、唱歌跳舞,本以为是宽阔的世界,可现在一看,居然是这么渺小! 与此相反,河流却变得如此宽广。从右岸到左岸是多么的遥远啊!仅凭游泳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到达的。 而河流两岸又是这样的绵长,走啊走啊,怎么也看不到尽头。岸上的树木间,时而有不可思议的东西跃入眼帘。 “那是什么?”她问船老大。 “是骆驼啊。” 米克尔(美波)以前听说过“骆驼”这个词,是一种在陆地上载人旅行的东西。但米克尔(美波)头脑中没有动物的概念。因为在马蒂欧,不要说骆驼,就是她就在此玩耍,游泳爬树、唱歌跳舞,本以为是宽阔的世界,可现在一看,居然是这么渺小! 与此相反,河流却变得如此宽广。从右岸到左岸是多么的遥远啊!仅凭游泳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到达的。 而河流两岸又是这样的绵长,走啊走啊,怎么也看不到尽头。岸上的树木间,时而有不可思议的东西跃入眼帘。 “那是什么?”她问船老大。“是骆驼啊。” 米克尔(美波)以前听说过“骆驼”这个词,是一小猫小狗也没有。时常看见的,只有枝头间或屋檐下的鸟儿。 河上还有其他逆流而上的船只,当他们错船而过的时候,船老大就高声喊喝,与对方呼应。对面的船只都扬着白色的风帆。来到河流中央,风越来越强,那些船的船帆鼓满了风,船一边刷刷地向上游滑去,一边哗哗作响。 向上游去的船都扬着船帆,米克尔(美波)所乘坐的船只是向下游走的,没有扬帆的必要。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热情的人们 船一接近河岸,女人的歌声就随风而至。定睛一望,岸边的石头上有一群胖女人蹲在那里,一边洗衣,一边齐声歌唱。 远离了生长的故乡,米克尔(美波)立刻感到了孤单。从此就要开始令人不安的旅程了,她有点想哭泣,可外面世界里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新鲜东西,眼泪也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米克尔(美波)已经沉迷其中,她东张西望,眼前的景象让她目不暇给。 “你到普凯去做什么?”船老大劳作之余,这样问她。“我要去的可不是普凯。”米克尔(美波)回答。 “那你想去哪里呢?” “我要去吉萨。” “吉萨?!那可太远了,在世界的中间,大海的方向。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去看熟人。” “是亲戚吗?” 米克尔(美波)感到迷惘了,但她不能让别人为她担心,于是就点点头。说了假话总感到心虚,她把视线移向远方的风景,轻轻地叹了口气。 阳光暴晒着船舷,风儿夹带着远方泥土的气息,吹动着干燥的风帆,和脚下湿润的水气混在了一起。 远方安静的水面上,白色的鸟儿扇动着翅膀。米克尔(美波)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接触过的空气,这和马蒂欧潮湿的空气不一样,而是宽广的新世界的空气。自己终于飞到了外面的世界!但接下来她又感到不安:“这样没事吧?我以前不曾离开过小岛一步。”她曾经深信不疑,自己将永远在岛上生活,直到了却终生。 “那还不错,有个亲戚的话就好办了,”船老大说,“都市是可怕的地方,如果没有熟识信赖的人,你一个姑娘还是不要去的好。” 她知道大家都这么说。“大叔,您去过吉萨吗?” “啊,我只去过一次,”船老大点着头,“那还是在年轻的时候,少年时代。” “那里怎么样?” “要说那里是什么样嘛,是啊……”船老大突然笑了起来,“那里在我们这些乡下人看来,就是人间天堂,是世界的中心,是世上最美妙、最灿烂的地方。地上居然有这样的乐园,我那时就想,自己要永远呆在吉萨,哪儿也不去。 “但现在不一样啦!我应该生活在适合自己的地方。人只要一出生,就已经决定了他将在哪里生活。现在我说的这些你可能还不懂。这就好像看到最漂亮的女子,尽管心里无限爱慕,但也不能让她嫁给我这样的穷鬼,否则对双方来讲都是不幸。美丽的女人,还是远远地看一看就行了。 “去吉萨搭什么船你心里有数吗?”米克尔(美波)摇了摇头。 “你一个年轻姑娘这么走可不行。好吧,我替你找一找。我心,是世上最美妙、最灿烂的地方。地上居然有这样的乐园,我那时怎么也得给你选一个不会打坏主意的家伙,搭那样的船。” “谢谢!”米克尔(美波)低下了头。 在船上整整坐了一天,下午太阳西斜的时候,普凯到了。 众多的船只停靠在防波堤附近,离岸越来越近,米克尔(美波)的心脏又开始急促地跳动起来。自己就要踏上马蒂欧以外的土地了!陆地上人来人往,大家都戴着白色、黑色或蓝色的头巾,而在马蒂欧,没有人在头上缠布。还有好几头高大的骆驼,接近细看,它们高入云天,令人心惊胆战。自出生以来,她从未见过人类以外的动物。 用几根圆木简单搭起的框架,挂上麻布就成了小屋。这样的屋子有好几间,似乎是卖东西的商店。店堂里的嘈杂声,骆驼的嘶鸣声和往来女人们的谈笑声一直传到米克尔(美波)乘坐的航船上。在马蒂欧可没有这样多的人,所以这也是米克尔(美波)第一次看到集市景象,她激动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船老大熟练地在船与船之间的缝隙里穿行,“咕咚”一声,航船靠岸了。 “哎!今天回来得早啊!”看船的男人大声招呼着,“哎呀哎呀,还带回一个漂亮姑娘。好!拉住我的手,姑娘!” 他猛然用力抓住米克尔(美波)伸出的右手,顺势把她拉上了石岸。 “啊!”米克尔(美波)惊叫了一声,没想到地面这么硬,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站起身后,她迅速地从石岸走向沙地,沙地也同样坚硬,米克尔(美波)的步伐都错乱了。 马蒂欧的地面总是很柔软,而这里的地面却是硬邦邦的,每走一步,膝盖都能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冲击。米克尔(美波)觉得这是陌生的土地拒绝自己的到来,不禁黯然神伤。 “姑娘,今晚你就住在我家里吧,我有老婆和一大群孩子,你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找一艘前往吉萨的航船,明早出发,顺利的话,你后天就可以到吉萨啦!”船老大拉着米克尔(美波)的手说道,“来,到这边来!” 米克尔(美波)第一次见到这样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得精神恍惚。他们穿行于喧嚣的人流中,两旁都是贩卖各种各样物品的商店。店主们好像在比赛一样,大声吆喝着。 人群散发出从未接触过的气味,使米克尔(美波)感到窒息。脚下的感觉还是没有变,只是脚跟似乎开始疼痛起来。 “真热闹啊!”米克尔(美波)问,“这里总是这样吗?” “是啊,总是这样。这里是各地船只集散的港口,感觉稀奇吗?” 米克尔(美波)点了点头,怯生生地东张西望,“哎,大叔,吉萨比这里还大吗?” 船老大笑了起来:“姑娘,这里还只是农村,根本没法和吉萨比。” 米克尔(美波)瞪大了眼睛,穿行于人流中的她,怎么也想像不出吉萨是什么模样。 船老大的家是用石头砌成的,隔成了三个房间,十分坚固,几根粗壮的圆木搭在上面就是天花板,这使米克尔(美波)非常惊讶,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宽敞的大房子。船老大的四个孩子一天到晚都呆在家里,一刻也不安宁。 第一百二十六章 终点 一家人为米克尔(美波)的到来做了精心安排,四个孩子被集中到一个房间。但米克尔(美波)的房间挂了门帘,而且四壁一扇窗户也没有,所以房间里黑漆漆的,她心惊肉跳根本睡不着。 这里的墙壁和地面,还有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硬邦邦的。而在马蒂欧小岛上,所有的东西都很软,房屋的支柱、墙壁和地面,芦苇编成的围墙,外面的道路,都用一种特有的柔和包围着生活在岛上的人们。 第二天早上,房间里仍然昏暗,也不知是否天亮。但孩子们来叫米克尔(美波)起床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坐在床上。 船老大的老婆也是非常好的人,给米克尔(美波)带上了鱼干和一皮袋山羊奶,一家人倾巢而出,到港口为米克尔(美波)送行。这么多热情亲切的人,为什么大家都认为外边很危险呢?米克尔(美波)感到不可思议。 船老大为米克尔(美波)介绍的前往吉萨的船主名叫卡玛尔,年轻得仿佛是一个少年。米克尔(美波)登船之后向他打招呼,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米克尔(美波)将迪卡信使带来的钱送给船老大,船老大吃了一惊,只拿去了一枚,其余的全都返还给米克尔(美波)。 “这可不行。这么多钱必须一点一点地用,不能一下子都拿出来。”他这样告诉米克尔(美波)。 船离开了河岸,船老大一家在岸边拼命挥手,米克尔(美波)也长时间地挥动手臂。卡玛尔依然一句话也不说。 船来到河中间时加速驶向下游,卡玛尔仍一言不发,看来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年纪似乎和米克尔(美波)相仿。船上载着大量的小刀、长笛和小鼓。过了好半天,米克尔(美波)问他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多东西,他回答说这是给吉萨一个认识的店里送货。问答之后,他又沉默了,过了许久,他又说,从吉萨回普凯,运送的将是纸莎草纸。 漫长而无聊的旅行。卡玛尔一句话也不说,但是他似乎并不是个坏人。 米克尔(美波)无所事事地望着尼罗河岸上广阔的绿野,以及在那其间劳作的人和动物。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米克尔(美波)拿出船老大老婆给的皮袋,开始喝羊奶吃鱼干,也分给了船头的卡玛尔一些,他也拿出了自己的水果和羊肉作为答谢。 米克尔(美波)从船底的长笛中抽出一支,试着吹了吹,卡玛尔立刻伸出手说:“看我的。” 长笛一接触到卡玛尔的嘴唇,立刻,悲伤的旋律流淌出来。这位青年心中的所思所想,还有他的经历,他的生活,都在这首乐曲中体现出来了。米克尔(美波)认为,尽管卡玛尔沉默寡言,但这首悲哀的乐曲是他最详细的自我介绍。 卡玛尔的船在安静的河流之上行进,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太阳西斜,清风送爽,卡玛尔忧郁的笛声在安静的河面上飘散。 米克尔(美波)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伸出右手拾起一面小鼓,先用指尖轻轻扣动,掌握了节奏之后,和着卡玛尔的笛声拍打着鼓面。卡玛尔一边吹笛,一边注视着米克尔(美波),露出了微笑,美妙的韵律荡漾在尼罗河上。 夕阳西沉,倦鸟归巢的时候,卡玛尔把船停泊到了岸边,指示米克尔(美波)裹着船上堆积的帆布睡在船头,而他自己睡在船尾。 入睡之前,米克尔(美波)踏上了陆地,那里被夜幕所笼罩,既看不见人,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只有脚下的沙沙声,一直延伸向日落后的地平线。米克尔(美波)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沙漠吧?从马蒂欧出发,两天里一直顺尼罗河而下,来到陌生的土地上。尼罗河越来越宽阔,从这里望不到彼岸,吉萨还有多远呢?米克尔(美波)终于知道了当年被关在箱子里的迪卡漂流得多么遥远。 米克尔(美波)去过岸上的厕所,仍然回到卡玛尔的船上,钻进船头的帆布里,问卡玛尔:“喂!吉萨还有多远?” “还很远,”卡玛尔回答,“但是,如果明天黎明就出发,晚上应该能到了。” “噢!”仰卧在坚硬船板上的米克尔(美波)想,原来还有那么远!哗哗地拍打着船体的水声就响在耳边,船儿轻轻地摇动。夜空里群星闪烁,如同一层飞散的银色粉末。 米克尔(美波)凝望着夜空,回忆起白天里卡玛尔悲凉的笛声。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迪卡的笑脸,她永远也不能忘记,迪卡与她吻别时的那种奇异感觉。 如果都像今晚一样,入睡前能看见星空,还真是令人感到舒心啊!米克尔(美波)感叹。在马蒂欧岛上的家里,米克尔(美波)总是能透过屋檐下芦苇叶的间隙看见星星月亮。否则她就会变得不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似乎有湿润的凉气笼罩在脸颊上,米克尔(美波)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在坚硬的船板上躺了一夜,她忍受着腰酸背痛,抬起头,只见尼罗河上飘散着淡淡的雾霭,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船仍旧在轻轻摇动,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鸟鸣。 她挣扎着慢慢起身,从帆布中探出肩膀和上身,在清晨凉气的围绕下,她呆呆地坐在船头。 尽管米克尔(美波)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船的摇摆,但是睡在船尾的卡玛尔还是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了。 “把你惊醒了,对不起!”米克尔(美波)说道。 “没关系,我们正好可以早点出发,争取在天黑前到吉萨。”说着,卡玛尔用河水洗脸。 解开了缆绳,船儿在晨霭中出发了。过了好一段时间,太阳才慢慢露脸。但是太阳一旦显露出来,眨眼之间就升得很高了。 米克尔(美波)展开双臂,长舒一口气,而卡玛尔则面对着太阳开始祈祷。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日思夜想 “你不叩拜太阳吗?”卡玛尔问道。看到米克尔(美波)疑惑不解,他说:“太阳神化身为人类的模样,就矗立在吉萨啊。” 听他这么一说,米克尔(美波)也觉得不拜一次不行,于是也做了祈祷。又是整整一天的漫长旅程。但这是最后一天了,晚上就能到达梦想中的吉萨,一想到这些,米克尔(美波)的内心就激动不已——到了吉萨,就能见到自己日夜思念的迪卡了。 迪卡的模样不会有什么变化吧?不,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应该有太大变化。出现变化的是我,和两年前相比,个子也长高了,体态也更像女人了。现在完全是个大人的我,迪卡会喜欢吗?想到这里,米克尔(美波)就变得怏怏不乐。迪卡会不会变得讨厌我了呢?如果这样就完了。从马蒂欧开始,经过了如此漫长的旅程,如果说在吉萨有什么熟识的人,也只有他一个。如果他讨厌我,那么在那遥远的土地上,我就完全孤单无助了。 太阳越升越高,周围的影子都消失了。船上热得如同一块火炭,发出干燥木材所特有的气息。已经是中午了,米克尔(美波)把羊奶和鱼干分了一些给卡玛尔果腹,自己也得到了卡玛尔的羊肉。 岸上还是广阔的绿色平原,偶尔有人驱赶着黑色的奇怪动物走过。那种动物和骆驼不一样。米克尔(美波)询问卡玛尔,他说那是牛,尼罗河两岸都是法老的土地,他们驱使黑牛耕耘麦田。尼罗河越来越宽阔,而且河面上的船只也越来越多。顺着卡玛尔所指的方向望去,米克尔(美波)几乎要惊叫出声,河面上忽然出现了一艘超乎想象的漂亮大船,向尼罗河上游驶去。 巨大的船体上是宫殿一样的船舱,远远望去,甲板上还有好几个服装华丽看似身份高贵的身影。 这艘大船有着卡玛尔的小船无法比拟的铺张与豪华,长长的船桨从大船底部伸出来,随着整齐划一的号子,船桨一起划动,但是却不见一个操桨的人。船桨一共有几十根,以米克尔(美波)从未见过的气势刷刷地一齐划动,方向一致,好像在配合着号子的命令。船桨一齐入水时发出哗哗的响亮声音,拔水而出时又是整齐的哗哗声。 在太阳的照射下,整个船体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原来船体表面早已涂刷成金黄色。再仔细看,上面还描绘着细小的花纹。 船上还扬起巨大的白帆,白帆上面也有米克尔(美波)看不懂的绘画和记号,和当年塞着迪卡漂流而来的箱子上的图案十分相似。 米克尔(美波)张着嘴看得出神,这么漂亮、配着这么多的船桨、速度如此之快的大船她以前从未见识过。米克尔(美波)一直盯着它,似乎那是一个陌生的怪物,让人有些害怕。吉萨的王者太阳神所乘坐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大船吧? 大船飞快地在眼前闪过,转眼间就远去了。和这样快的大船相比,周围的小船简直就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树叶。米克尔(美波)还在呆呆地望着的时候,大船激起的波浪已经涌动过来,把小船弄得摇摇晃晃。 “那是吉萨的船。”卡玛尔说道。 “真是太漂亮啦!真是这个世界上的吗?” 米克尔(美波)这么一说,卡玛尔就笑了一下,说:“有大批奴隶在船底操桨才划得那么快。” “奴隶?” 看到米克尔(美波)不解,卡玛尔把奴隶的概念解释给她听,最后悲伤地说:“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沦为奴隶。” 尼罗河的两岸明显越来越热闹,不只有田野,同时还有成片的建筑。河面上几乎挤满了船只,陆地上也越发繁华。在船上能出人意料地听见陆地上熙熙攘攘的声音,那是人们的高声歌唱和骆驼的嘶鸣。虽然身在船上,但米克尔(美波)知道,自己已经渐渐接近了梦寐以求的花花世界了。 看到米克尔(美波)对水面上漂亮的大船和陆地上喧闹的声音倾心不己,卡玛尔突然说:“米克尔(美波),你的眼睛像黑夜。” 米克尔(美波)吃了一惊,她看见卡玛尔正用闪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你的眼睛又大又黑,就像容纳着永久的悲伤,但在黑暗深处,却又闪着微光,那是热情的充满希望的光亮。” 米克尔(美波)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无声地注视着卡玛尔。她很惊讶,为什么一直沉默寡言的他,此时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你长得真是美丽可爱,米克尔(美波)。都市就像一块磨刀石,你就像一颗宝石,会被磨得闪闪发光。但是米克尔(美波),你要记住,都市绝不是只为了打磨你,而是本身就拥有魔力。自从东方来的优秀人物朝这里汇聚,几百年来这座都市就一直打磨着他们,直到把他们打磨得像供奉在祭坛上的祭品一样完美之后,都市就慢慢咬住他们的喉咙,吸干他们的鲜血。这一点你千万不要忘记。即使从今天晚上开始,你所看到的都市,会拥有世上所有东西都不可比拟的魔力,吸引你的注意,使你如痴如醉,你也决不要忘记今晚我说的话。那是可怕的地方,那群吸血鬼受到诅咒,已经濒临死亡了。繁荣过后就是衰败,但是谁也不曾注意这一点,和你我一样,大家仍旧争先恐后地向这里聚集,不知道自己的血正在被吸干。你的那颗大蓝宝石戒指这么明晃晃的,让人看到绝对危险,还是自己收在什么地方最好。”卡玛尔说。但是米克尔(美波)不知道把大戒指藏在什么地方才好,只好把它旋转一下,让蓝宝石朝向手心,这样,从外面就不会一目了然了。“还有那双拖鞋,还有衣服,都换掉吧。不然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是远方来的。这些东西在我去的那家店都能买到,交给我吧。到了吉萨后,一步也不要离开我。”他这样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全新的天国 米克尔(美波)点了点头。没有多久,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越来越拥挤,向这里聚集,不知道自己的血正在被吸干。你的那颗大蓝宝石戒指这么明晃晃的,让人看到绝对危险,还是自己收在什么地方最好。”卡玛尔说。 但是米克尔(美波)不知道把大戒指藏在什么地方才好,只好把它旋转一下,让蓝宝石朝向手心,这样,从外面就不会一目了然了。 “还有那双拖鞋,还有衣服,都换掉吧带着屋檐的小船也掺杂其间。到处都有声响,也有很动听的音乐。歌声和乐曲声,不止有岸上发出的,也有从周围的小船里传出的。 刚才看见的那样的大船现在开始渐渐增多了,时而又是一艘从旁边飞快地经过,就像一座移动的大山。很快这样的大船这边一艘,那边一艘,热情洋溢的音乐也从大船的甲板上飘下来。 水面的嘈杂声把米克尔(美波)弄得头昏脑胀,大小船只往来不息,忙碌的船夫摇动着船橹,看见米克尔(美波)就高兴地招呼:“喂,小姐!” 这时米克尔(美波)的心就怦怦地跳动不止。在马蒂欧,素不相识的人决不会那样轻易地打招呼,而此地的问候显得是那样的潇洒,衣着打扮也很讲究,面孔也很漂亮。 “啊!”米克尔(美波)惊叫了一声,一艘大船驶过之后,她看见岸上有非常稀奇的东西。 宛如梦中天国的风景,一座巨大的青色石砌宫殿浮现在水边。 首先是高耸入云的石壁跃入眼帘。石壁上面,雕刻有同当年塞着迪卡的木箱一样的五彩图案,美丽的女人婀娜多姿,还刻画有米克尔(美波)叫不出名字的动物。就好像是两个青色背景的巨大画框,在水面上轻轻摇动。 两个画框中间是宽敞的石阶,上面排列着数不胜数的石柱,中间围出一个巨大的广场。台阶从广场向下,一直延伸到水中,石阶左右两侧有巨大的动物雕像。 众人正顺着台阶向上运鱼,装着鱼的箱子在广场上堆得高高的。 在一个大石柱前边有一块宽敞的空地,一位服装艳丽的女人正在跳舞。 在舞女的周围,人们坐成一圈,用手打着节拍,高声伴唱。人群中还有人手持乐器在伴奏。那些乐器非常漂亮,声音也很大,米克尔(美波)也从未见过。 航船渐渐靠近了乐声嘈杂的石阶。终于到了都市,米克尔(美波)想,原来都市就是塞着迪卡的漂亮箱子放大很多倍。 水边的石造宫殿不止一座,而是沿着岸边排列了好几座。石柱的对面也同样是样式对称的宫殿。 在宫殿前跳舞的女人,穿着深红色的裙子,淡蓝色的薄纱搭在肩头。 音乐之声不绝于耳,虽然岸上和河面上的许多船上都传来音乐,但在石阶广场的人群聚集处的乐曲最为盛大辉煌。 米克尔(美波)站立起来,现在她知道了,都市还是一个到处都充满音乐的地方。她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几乎难以自制。 船只咕咚一声靠上了石岸,旁边立刻跳上来两个年轻的看船人。卡玛尔大声地对他们说着什么,但米克尔(美波)已经听不见了。他们搀扶着她下了船,踏上了石阶。 她的脚踩在坚硬冰冷的石头上,但这里和普凯港完全不一样。光滑亮丽的石阶一直向清澈的水里延伸,到水下深处仍能一目了然。 米克尔(美波)半信半疑地向台阶上面走去,这是通往天国的道路吗?她接近了观赏歌舞的人群。 “啊!”米克尔(美波)惊叫了一声,在那里赤足舞蹈的女人是她从未见过的美女。 只见她的眼睛周围画着黑线,眼睑涂成了茶色,上面撒着闪闪发光的金粉。轮廓分明的丰满嘴唇微张,只见皓齿嫣然。她时而发出一声喊喝,接着高歌一曲。 围坐在那里的男子也仿佛化了妆。 在米克尔(美波)眼里,他们就像一群个子比较高的女人,因为他们非常漂亮。他们兴致勃勃地观看舞蹈,时而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人群的对面,繁华的都市在眼前徐徐展开。太阳已经开始倾斜,金黄色的光线照耀在人来人往的石板路上。 米克尔(美波)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这巨石打造的道路,令她惊异之处不可胜数。首先就是道路两侧不见尽头的各个石质建筑。 米克尔(美波)从未见到过这么美的石造建筑,它们都呈利落的方形,如同木箱子一样方方正正。 所有房子的入口都用鲜艳的色彩装饰并加以雕刻,像记号一样的雕刻画随处可见。从这个特点看,那一栋栋的房屋就如同当年迪卡的箱子。房子的入口都有五颜六色的遮光帘,正像小小的宫殿。视线所及,这样的小宫殿数不胜数。 而眼前矗立着一个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不可思议的高台,它硕大无比,仰头看去,让人不由得头晕目眩。 “这肯定不是人工建筑物,”米克尔(美波)心想,“这应该是卡玛尔所说的太阳神的赐物吧!” 因为这个高台坐落在石板大街的尽头,遮住了多半的天空,高耸入云,连太阳都被它挡在后面。米克尔(美波)凝望着这硕大的建筑,内心忽然生出无限感动,以至于热泪盈眶。 圆圆的落日架在宽敞的平台上,就像盆中的水果。而石阶似乎正是面向夕阳而建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如此美妙绝伦的建筑?啊,因为这里就是大家所称道的都市,都市就是美妙事物的所在。米克尔(美波)的内心感到无限震撼。 再慢慢把视线从周围转移到眼前,左边是巨大的石丘。这岩石不是人工堆砌的,而是大自然的产物。 “这是狮子岩。”旁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定睛一看,是卡玛尔站在旁边。 “让我们靠近去观看吧!它是这座港口的象征,就像一头卧着的雄狮,很惊人吧?”他督促着米克尔(美波),向石丘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会 石山周围没有什么建筑物,两人离开港口广场前的宫殿,沿着石板路步行。狮子岩就坐落在比石板路略低的沙地上。在它脚下,装着水果和粮食的麻袋堆得高高的。从石板路向下看,两个弹奏竖琴的男子正倚靠在麻袋堆成的小山上。 “哎呀,看这里!米克尔(美波),这座石山就是一头卧着的狮子。这是狮首,真圆啊!” 的确,在石山的这一侧,上面有一个巨大的石球,下面又像人的颈部一样稍稍狭窄,再下面又是宽厚的岩石。简直就是一只横卧的动物。这是自然形成的吗?是偶然呈现出动物形状的巨大的岩石吗? 但是,米克尔(美波)完全不知狮子为何物。卡玛尔就告诉她:“就像一只猫,但是比猫大多了。” 但米克尔(美波)也同样不知道什么是猫,难道像是在船上曾经看到的牛? “就是那个!”卡玛尔指着前面。只见一只四脚的小动物正横穿石板路。 “噢,原来那就是猫。”米克尔(美波)说。如果猫蹲在那里,的确像上面巨石的形状。 两个人围绕着狮子岩转了一圈,接着走向吉萨的大街。米克尔(美波)第一次听见了自己行进在石街上的脚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太阳落下去了,黑暗笼罩了街道。石造房子的窗口边闪耀着松明的光亮,一直照着往来的行人。那景象也像梦境一样美丽。 “米克尔(美波),你肚子不饿吗?”卡玛尔问道。 见她呆呆地点头,卡玛尔牵起她的手,离开大道,在小路中拐来拐去,走进了一所房子。 首先是一个大房间,里面烟雾弥漫,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奇怪的香味。穿过房间,里面是一座被松明火把照射得明晃晃的宽敞庭院。突然响起的音乐声钻进了米克尔(美波)的耳朵。庭院的一角,有一片高出地面的石阶,两个漂亮的女人正在那里跳舞,她们几乎没有穿什么衣服,呈半裸状态。松明的光亮穿过白色的烟雾照耀着舞动的女人,宛如梦中的风景。 舞池的两侧有乐师班子,几个人时而停止吹笛,一边进行伴唱,一边弹奏。 庭院的一侧摆着很多桌子,卡玛尔选择了最后边的一个,叫米克尔(美波)坐下。其他的桌子前面已经全是人,挤得满满的。 两肘搭在桌上,接触到凉爽的石头,非常舒服。原来米克尔(美波)自从进入都市,一直非常兴奋,所以身体发热。原来都市所有家什都是用石头打造的。 “吃点什么?”卡玛尔问道。 米克尔(美波)现在才明白这个店是用来进餐的,起初她还以为这是观赏歌舞的场所。 米克尔(美波)摇了摇头。她虽然饥肠辘辘,但是一来她根本不了解都市里的食物的名称,二来朝四周观望,松明跃动的火焰照射在干燥的砖墙上,虽然写着许多菜名一样的文字,但米克尔(美波)一个也读不懂。 米克尔(美波)东张西望,眼前的石桌上放着一个木制容器,就着松明的亮光向里面一看,红色的液体盛在里面。卡玛尔见了,告诉她这个可以饮用。米克尔(美波)轻抿了一口,十分甘甜,简直令人飘飘欲仙。 很快,有人端上来一个大金属盘,里面是大串的烤肉和柔软的大面包。 “这是烤羊肉串。”卡玛尔说道。不管是大金属盘,还是烤羊肉串,米克尔(美波)都是第一次见到。 “小姐,从哪里来的啊?” 坐在旁边的一个男人,把声音压过嘈杂的音乐,喊着问道。 “马蒂欧。”米克尔(美波)回答。 “马蒂欧?”那人显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在尼罗河的最上游。”米克尔(美波)于是做出说明。 “噢,我听说过。”男人把叼着的长管子递了过来,接着,嘴里吐出一团白烟。这时,米克尔(美波)终于注意到,原来屋子和庭院里的烟雾是因为座位上的人们叼着长管子造成的。 尽管卡玛尔从旁制止,但米克尔(美波)还是尝吸了一下,结果被呛了一大口。虽然没有想像中那么好的味道,但是仍能感觉到一丝香气。 吃过晚饭,两个人很快出来了。天空中挂着一轮白色的满月,石造的都市里的所有建筑都沐浴在如水的月光里。 没有铺上石板的小路静悄悄的,米克尔(美波)仍能听见自己啪嗒啪嗒像踏在石板上的脚步声。蜿蜒的小路宛如迷宫,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方。总能看见露天的售货摊,无所事事的老人坐在旁边。 终于上了大道,行人稀疏起来。但是石房子中间总有几间点着松明,在漂亮的遮光帘下,似乎在出售什么东西。那些小宫殿一样的房子应该是售货的商店。米克尔(美波)为都市里商店的豪华发出惊叹的同时,也为他们在夜里还坚持营业而感动。在米克尔(美波)看来,天只要黑下来,大家都会回家睡觉的。 大道的正面又是一座高台。月光如水,它那黑色的轮廓显得非常清晰。那满月就仿佛是挂在高台之上。 “那是什么?” “是塔庙,”卡玛尔说,“是太阳神的所在。” 米克尔(美波)于是走向那巨大的黑色建筑。这时她的双脚早已软弱无力,几乎要跪在地上了。 “怎么回事?我好像不会走路了。”“因为你刚才喝了酒啊。” “酒?”米克尔(美波)问。 “对,就是能让人沉醉的水。瞧!那些人也醉酒了。” 卡玛尔指着道路两旁三三两两蹲着的人。经过他们附近,还能听见他们唱着悲伤的小调。马蒂欧可没有这样的人。 “你要向神殿那边走吗?”卡玛尔问道。 米克尔(美波)点点头:“那个人是谁?”只见墙边倚靠着一个黑影,仔细看去,原来各处都有这样胖瘦不一的女人。“是娼妓啊。”卡玛尔急忙回答。 “娼妓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法老 这个问题令卡玛尔为难,怎么也回答不出来。看到卡玛尔那副神色,米克尔(美波)大致估计到那是女人的一种工作。她怎么也不会相信,有女人居然会为金钱而出卖肉体。 越走越近,神殿也越发显得高大巍峨。黑暗中它巍然屹立,犹如一座大山。米克尔(美波)忽然很恐惧,这样的建筑太高大了,上面还有一个台形的方顶高耸在夜空里。 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宽阔的河流。河畔生长着高高的杂草,能听见虫鸣,白色的月光映照在水面上。河流对岸是令人惊恐的高高的城墙。城墙似乎是围绕着神殿,一直延伸到远方。宽阔的河流也围绕着城墙。 一座大桥横跨两岸,对面的桥头是点着火把的城门。明亮的火把和天上的月亮一同倒映在河水里,真是美丽的风景。若想靠近神殿,必须过桥穿过城门,进到城堡里面才可以。 米克尔(美波)战战兢兢地上了桥,城门两侧是格外巨大的火把,两个门卫脚踏沙地,手持长枪,带着露出耳朵的头盔,巍然挺立。 “这里是?”米克尔(美波)问道。 “这是法老家的入口。里面住着太阳神。别过去!” “那么迪卡一定在这里边了。” 米克尔(美波)这么一说,卡玛尔的眼睛都圆了。 “你说迪卡?” “对,我认识他……” “那么你到这里要找的人就是迪卡?” “是啊,你也认识他吗?” “是法老的次子。你说的是真的吗?” “次子是?” “就是神的儿子。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啊?” “我不清楚。但是这里是吉萨最大的房子,对吗?” “的确最大。” “那我现在向那个人打听打听。” “别过去,危险!” 尽管卡玛尔一再劝阻,但米克尔(美波)不予理会,她过了桥,走向门卫。晚风吹得火把呼呼地响,在外人看来,这一切都威严肃穆。 “喂!请问,”米克尔(美波)上前搭话,“迪卡在里面吗?我要找迪卡。” 接着她就把左手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拔下来,拿给门卫看。 门卫身高力壮,表情可怕。他一时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接过米克尔(美波)的戒指,对着月光和火把的光亮,翻来覆去地看。很快,他脸色大变。 “请在这里等一下。”他把另一个门卫留在入口,自己一个人打开门进去了。 卡玛尔从后边畏畏缩缩地跟上来,米克尔(美波)向他招手,让他站在自己旁边。 “我等一会儿把迪卡介绍给你,一个很不错的人。”米克尔(美波)说。 “米克尔(美波),我还想和你一起四处走走。”卡玛尔说道。 “可以啊。”米克尔(美波)回答。 “米克尔(美波),我喜欢你。不管出什么事,你也不要忘记刚才我在船上对你说的话。我总是这样一个人独来独往,就住在普凯,经常到吉萨运送货物和粮食。” 卡玛尔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使米克尔(美波)感到莫名其妙。火焰下,卡玛尔因过度紧张而显得面红耳赤。 “你,到这边来。” 回来的门卫手持火把,大声对米克尔(美波)说。 米克尔(美波)刚要进去,另一个门卫手中的长枪就在她身后横了下来。 “你不能进去,只能是她!” 回来的门卫用没有举火把的手,一下子抓住了米克尔(美波)的手。 “不行,那个人非和我一起进去不可。” 被抓住了手的米克尔(美波)叫了起来。但是门卫一言不发。米克尔(美波)重重地踩着沙地,被牵着往前走,她回头一看,横着的长枪的另一侧,是卡玛尔。 他举起右手,对米克尔(美波)这样说:“和你在一起很快活,米克尔(美波)。我明早就回普凯,但愿在普凯还能见到你。” 被牵着手的米克尔(美波)一直望着卡玛尔的孤苦表情,但是进去后,城门立刻就被内侧的卫士关闭,两个人都看不见对方了。 城堡的中央相当开阔,矗立着众多巨大的石柱。在手持火把的卫士的守护下,刚刚见到的内城光鲜夺目,米克尔(美波)从中穿过,走向前方。城堡里有很多火把,到处都是手持刀枪的卫士,大家都身穿同样崭新的衣服,这一定是军队,他们都举着火把。 米克尔(美波)被带到一个房间里,夜风吹动了房间门口垂挂的薄布帘。一进去就发现地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墙壁和天花板之间回荡着米克尔(美波)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卫士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石制长椅,米克尔(美波)想这应该是示意她坐下。 一坐下就感觉到石头的冰冷。墙上点着三盏小油灯,火焰发出低沉的燃烧声,散发出灯油的味道。刚才在餐饮店里闻到的异香,应该是为了消除松明的油烟味,在店里焚烧了香料的缘故。 在房间的墙上画有一整墙壁画,上面是尼罗河上往来的船只、各种各样的动物、小鸟以及服装华丽的女人。在都市里,不管到哪里,都有悦耳的音乐和逼真的绘画,并且食物可口,水果香甜,人们的容貌俊俏。 忽然门口的布帘掀开了,一位身穿洁白服装的美男子轻轻弯腰走了进来。 只见他长身玉立,气宇轩昂,走向米克尔(美波)。 “米克尔(美波),真是你吗?”进来的男人大声说。 米克尔(美波)从石凳上站起身,“是迪卡吗?”她问。 此时的迪卡早已不是当年那种文弱的模样,而是表情自信,动作坚决,一举一动都能体现出他的活力。 “米克尔(美波)!” 说着,迪卡握住米克尔(美波)的手,不由得拥抱了她。接着他微微弯下身来,捧着米克尔(美波)的双肩,仔细观察着她的脸。 “米克尔(美波),让我好好看看你。哎呀,变得这么漂亮啦!你来可太好了。” 其实说话的迪卡也有很大变化,他皮肤晒得黝黑,高鼻梁,卷发泛着光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真的姑娘 “啊,米克尔(美波),我早就想见你,天真的姑娘。这里的家伙基本都是一肚子坏水。你到街上去逛过了吗?” “嗯,非常漂亮。” “那些都是假象。马蒂欧才是真漂亮呢!来,我带你看看城堡!” 迪卡牵着米克尔(美波)的手,掀起布帘,来到了沙地的庭院里。走几步就踏进了石制的回廊,两个人快步走过左右石壁紧夹的回廊。 这难道是住宅吗?简直是带着屋檐的都市。到处都点着火把,无尽的回廊曲折蜿蜒,宛如迷宫。 又进入一个庭院,迪卡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 “看,这是粮库!那些麻袋里大麦装得满满的。” 黑暗宽敞的房间里,麻袋从地面到屋顶堆得高高的。 “这里的库房都是粮库,这边是大麦和小麦,那边是蔬菜和水果,油橄榄、甜橙、无花果,还有玉米,大部分水果这里都有。外面运进来的、城里种出来的,尼罗河上的货船就在仓库后边的入库口直接卸货,里面还存有黄油等各类油脂……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这个戒指是你的,” 迪卡说着,拿出了刚才米克尔(美波)交给门卫的蓝宝石戒指,牵过她的手,专心致志地给米克尔(美波)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另外,我还要给你这个绿宝石戒指,在全国都独一无二,是从东边都市里弄来的最珍贵的戒指。” “迪卡,我也差点忘记,我要对你说……” “什么?” “我也很想念你。” “是吗?我很高兴。到这里来很遥远吧?” “虽然很远,但现在看也没什么。”“ 我不会让你后悔的,米克尔(美波)。我要尽我所能帮助你。啊,到这边来看这个。” 迪卡打开了另一扇门,幽暗的房间里排放着桌椅。 “这里是学校。很多人在这里识字,领会先哲的思想。城堡里所有将来要出人头地的人都在这里学习。我想只要是人才,女孩子也应该到这里接受教育。米克尔(美波),你愿意识字吗?” “我愿意。” “好!那你从明天开始就到这里来学习吧。虽然也有平民学堂,但是我要让你上贵族班。” “识字,很难吧?” “很简单,但是越学越难。以你的头脑街上到处描画的文字你很快就能读出来,但是进一步学习会越来越深奥。文字可不止一个两个就能够用。来!看这边。” 迪卡又向另一扇门走去。这扇门特别大,门上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两个身高马大的门卫分立两侧,他们一看见迪卡,立刻跪下行礼。迪卡推开了两个门卫中间的门。 “看看这里,米克尔(美波),进来!” 房间里充斥着一种特别的味道,好像是陈旧的东西散发出的灰尘的气味。 “这里也是吉萨的精华所在。现在是晚上所以黑漆漆看不清什么,这里是图书馆,城堡中有好几个这样的图书馆。哎,看这个!” 迪卡说着,从旁边的架子上捧出用一只手勉强能拿住的石板,它外形浑圆,中间隆起,好像是一个摊开的鸟蛋。 “这是粘土板。看它的表面!”只见那上面细密地刻划着凹纹,都是大大小小的三角形,成行成列排得满满的。 “这是我们所不懂的东方楔形文字。东方的先祖们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文化财产,这里蕴含着远比我们现在更为丰富深奥的知识。这座都市,还有那边的神殿,就是根据先祖们留在这里的知识建造而成的。” “据说在东方,有和我们一样的巍峨的神殿,上面是一个巨大的森林。” 迪卡说完,又把粘土板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架子上。 “那边是纸莎草纸,上面写着我们现在通用的象形文字,”他又指着另一侧, “根据纸莎草文书的提示,可以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漂浮在湖上的一座岛屿。这个房间里有我们人类已知的所有世界上的秘密,都通过各种文字表现出来。生命、蒙昧、欲望,还有我们死后的世界、世界尽头、天空尽头里的东西,都可以通过先祖的文字得以了解。你不觉得这很了不起吗,米克尔(美波)?” 米克尔(美波)完全被折服了,缓缓地点头。 “这个世界充满了谜团。为什么男人会被女人所吸引?风是从哪里来的?西沉的太阳到哪里去了?人死以后会去什么样的世界,还能回到现在的世界看一看吗?如果能,那未来是什么样子呢? “你不为此激动吗?米克尔(美波),所有的谜底都在这里。那些秘密就隐藏在这黑暗深处,等待着我们去发现。所谓历史是什么?现存的文明,还有逝去的文明,就是历史,是我们吸取知识的宝库。” “但是要认识这些,必须掌握多种文字,就是逝去的文明所使用的文字。比如刚才我们看到的楔形文,此外还有苏美尔文、亚述文、巴比伦文,有很多种。我们想学会先人的知识,就必须了解这些文字。走吧,米克尔(美波),等你下一次进入到这里来,应该是从学校里出来,认识很多文字的时候。” 两个人走出图书馆,来到了庭院中间。 “那边是纺织场,那边是兵工厂,它对面是生产壶罐的工厂,这都是从东方传来的技术。这里就是一所伟大的学校。米克尔(美波),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在这里开始学习,来掌握更多的知识。好,现在我们去你的房间。” 迪卡说着转过身。跟在他后面的米克尔(美波)回过头来,只见皎洁的月光下,高大巍峨的神殿如同山一样横亘在那里。 迪卡叫米克尔(美波)来到保存纸莎草纸的架子前。 “到这边来!这个角落保存的资料描述的是人死后的世界。” 接着迪卡从架子上抽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纸卷轴。 “这是写在纸莎草纸上的《死者之书》,它的最初用处是作为随葬品放进贵族的棺木中,但是这份手稿被保存在这里了。到这边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亡者之书 迪卡把纸卷轴拿到了火把下,蹲下来在地上摊开。卷轴一转,就一直骨碌骨碌地延展开来。纸莎草纸上面描绘着不可思议的绘画,像一条小路延伸到图书馆的黑暗深处。 “瞧!人死了以后,就到太阳沉没的冥府之国去,在那里会遇到冥府之国的使者。” 迪卡指着火把照耀下的绘画的一角,上面有一个奇怪的生物。它上半身赤裸,似乎是男性,却又有一副动物的面孔。 只见它前额短小,中间凹陷,目光锐利,口吻突出,嘴唇一直开到耳朵下边,锯子一样的尖利牙齿排成一排。 它的耳朵并不像人类一样长在两侧,而是像动物一样向上立着,躯体是人类的,头部像狼或鳄鱼。 “好可怕!真有这样的人?” “不知道。谁也不曾从那里返回来过。一进入死亡之国,人们就会被这冥府的使者带到一个巨大的天平前。在那里,他们向你确认生前的所作所为是否有错误,是否欺骗过他人。 “然后从生前使用的肉体里取出心脏,放到天平上。没有说谎的话心脏就会很轻,如果心脏承载了生前的罪恶那它就变得很沉重,天平就会倾斜。冥府的使者就打出手势,等在旁边的野兽就会扑上去,把死者从头部开始吃掉。” 米克尔(美波)瑟瑟发抖。 “但是如果天平没有倾斜,冥府的使者就会领着你到俄塞里斯神面前,为你赋予永远的生命。” 迪卡的语气非常平静,说完就把卷轴骨碌骨碌地卷起来。可是米克尔(美波)仍然在发抖。黑暗的图书馆,火把照映下的可怕绘画,都使她内心充满恐惧。 “死后的世界以及将要接受的裁决,即便是法老也概莫能外。但死亡是暂时的,只要生前的善行得到证明,人就会获得永生。” 迪卡卷好了卷轴,站起身来,走回到架子前。 米克尔(美波)感到奇怪。为什么迪卡突然给自己看《死者之书》? “但我至今也弄不明白的是,生前的善恶以什么为判断标准呢?让某人欢喜就会使其他人悲伤。为了使吉萨的所有人都生活在和平幸福里,必须杀掉众多强敌。但是敌人也有家属亲人,如同我思念你一样,他们也思念自己的亲人。” 迪卡把纸卷轴放回到架子上,转过身,一下子抱住了米克尔(美波)。 “啊!米克尔(美波),哪里也不要去,你就是我的全部。现在我片刻也不得安宁,如果我不是法老的儿子就好了。” 接着他就吻了米克尔(美波)的嘴唇。这种晕头转向的幸福感觉使米克尔(美波)动弹不得。 “啊,米克尔(美波),答应我,哪儿也不要去,不要离开我!” 迪卡凝视着米克尔(美波)的眼睛:“啊,现在就答应我!” 沉醉的米克尔(美波)不停地点头。不用迪卡说,她此时也无法想像自己离开迪卡的生活。 “太好了!这样我就无所畏惧了。” 迪卡对米克尔(美波)低声耳语,再次抱紧她,反复地说“谢谢你”。 告别迪卡回到房间,米克尔(美波)正准备睡觉,忽然门开了。一个小个子女人站在那里。 “罗伊?”米克尔(美波)问。 因为走廊里火把的逆光,米克尔(美波)看不清女人的脸,她还以为是回房间的罗伊又返回来了。 “你就是米克尔(美波)吧?从尼罗河上游来的乡下人?” 女人走进房间,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苍白的面孔上浮出高鼻梁和大眼睛。这是一个褐色皮肤的美女。 “我是来提醒你的。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把迪卡的心夺走!现在迪卡居然给你雕刻石像!”接着她就无声地冷笑,“原来只是个乡下的白痴!” “你要提醒我什么?”米克尔(美波)平静地问道。 “所有的东西,太多了!不可胜数,无法一一道来,”女人突然暴跳如雷,声调陡然升高了,“喂!让我看看你是什么身子!” 女人大叫着,上来一把扯住米克尔(美波)的衣服。米克尔(美波)的腰带和衣服都散开了,一下子变得赤身裸体。 女人手里拉着米克尔(美波)的衣服呆住了。米克尔(美波)用手护住自己的私处,茫然地站在房间中央。 “为什么?怎么回事?” “你……”这个女人嘟哝着嘿嘿地笑了起来,接着声音越来越高亢,变成狂笑, “……你,哈哈哈哈……你没有穿内衣?哈哈哈,还有这样的乡下人?现在?” “请把衣服还给我!” “哼!乡下人正应该是这副德性!”女人把衣服摔在地上叫道。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变成一丝不挂的奴隶,你给我记着!在你出现之前,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米克尔(美波)赶快蹲下拾起衣服遮住身体。 “嗯!胸部也不大,屁股也很瘦削!你怎么可能给迪卡生出健壮的孩子!对这件衣服这么紧张?是迪卡给你的?真可笑!我来给你!” 女人再次抢夺米克尔(美波)的衣服,咬着牙哗哗地撕开,然后摔在地上用脚踩踏。同时她还大声叫喊,抬起头来时,她脸上的泪水在透过窗户的月光下显得闪闪发亮。 外面传来嘈杂声。人喊马嘶,兵器碰撞,士兵列队。 “注意外面了吗?看!快看呀!” 女人跑到门口,对米克尔(美波)大喊:“迪卡要出发啦!要去作战!一顿饭也不和我吃,为了逃避我居然要上战场!看!快来看啊!” 她肆无忌惮地过来,抓住衣不蔽体的米克尔(美波)的头发,拽到门口。 “到这边来看,看你干的好事!没人稀罕你的裸体,快来看!” 庭院中,能看见士兵们整齐的队列,其中一部分已经开始向城堡外出发。 “在这样的夜里出兵!简直是精神失常!” 她接着就把米克尔(美波)推倒在地。 “好好给我听着!你就会想起自己到这里来都做了些什么!你和奴隶亲近,居然把神圣的文字教给他们,你知道文字有多么重要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死别 那是我们的先贤豁出性命从神那里争取来的东西!而你却不当回事!还给自己雕刻石像,你想做女神?!你把这里弄得一团乱,你这个瘟神!恶魔!你来以后就没干一件像样的事!你是奴隶的间谍吗?! “迪卡一定会和我在一起的,你来之前迪卡爱的是我!可是你来以后他就不和我吃饭了,打猎也不带我了。 “可是你做了些什么呢?你是怎么报答迪卡的呢?你破坏了这里的秩序!你居然进贵族学校,你居然敢给自己雕刻石像!这种事情从未有过!你还想让奴隶罗伊到学校里去,你还一天到晚泡在奴隶那里去当老师! “议会一直在讨论你的问题。迪卡一直在包庇你!他被议会孤立了,树立了太多的敌人。以前把迪卡赶出吉萨的对手已经被迪卡流放或者消灭,可见你来之前他就树敌很多,现在你居然还把他逼到这步田地!难道迪卡什么也没对你说吗?” 女人的话音一停,外面士兵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我不知道。迪卡什么也没对我说。” “他就那样!总是把苦恼埋在自己内心。他哪怕听我一句,你早就沉到尼罗河里去了! “所以他只有发动对利比亚的战争,取得胜利,立下赫赫战功,才可能挽回威望。他只有成功才可能无视别人的指责,迎娶你为妻。 “怎么这么愚蠢!现在根本不是对战利比亚的好时机。现在沙漠的夜晚太冷,带的水也不够,会死很多人。议会全体成员一致反对,可他一意孤行,反而说正因如此利比亚会疏于戒备,真是意气用事! “真是傻瓜!你有哪一点值得他豁出性命?你这乡下女人的精瘦身板!托你的福,他已经发疯了,像野马一样失去了理智!他最后肯定追悔莫及!这全都是你的错!你要是能替他去送死就好了,那一切都解决了。啊!可恶的女人!我怎么办?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办?失去了迪卡,究竟,究竟还有谁能救我啊?!” 接着女人蹲在门口,双手掩面失声痛哭。剩下米克尔(美波)(姿月美波)跪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 这可是她从未想到过的事,为什么会这样呢?但米克尔(美波)现在至少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迪卡为了自己,正舍命蛮干! 苍茫的月光照着角落里孤零零的女人,只见她霍地站起来,用哭肿的眼睛瞪了米克尔(美波)一眼,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第二天,米克尔(美波)从罗伊和熟悉的奴隶那里知道了昨夜出现的女人。 这个女人叫塞梅特培提斯,母女二人都是东方的贵族,在迪卡的少年时代,周围的人就已经认定她将是迪卡的未婚妻。但她们同时也是异教徒,所以迪卡的想法逐渐发生改变,开始疏远她们。 至于现在的迪卡,虽然恨不能把塞梅特培提斯母女驱逐出城堡,但因为缺乏口实也一直没能动手。 塞梅特培提斯虽然是东方的贵族,但因为父亲被入侵的异族所杀,所以境遇也十分凄凉。她本来拥有此地早已断绝的东方大陆的高贵血统,具有崇高的身份,可事到如今,迪卡似乎也并不是非娶她不可。曾经拥有的大批家臣和奴隶正日益减少,可供东归的家园已经失去,她和母亲的内心正陷入狂乱。相对而言,这对母女在此地只能依靠迪卡,所以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但不管怎么说,此时迪卡被逼得走投无路却也是事实,只是他什么也没告诉米克尔(美波)就奔赴战场了。 迪卡出征一周以后。早晨,空气依然凉飕飕的,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还是灰白色的时候,米克尔(美波)的房门被粗暴地撞开了。 惊恐的米克尔(美波)从床上起来,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众人已经蜂拥而入,煞有介事地站在屋子中。人群里边还有那两个东方的没落贵族塞梅特培提斯母女。 她们在今天早上穿着祭司的服装。 中间的一位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面具,手持青色的权杖,面具上镶满青色的碎石,两只眼睛的地方像骷髅一样挖出两个可怕的眼窝,身上也裹着白色的祭司装束。 “高兴点呀!姑娘!你将要到太阳神那里去取悦他。这样光荣的职责由你这样身份的人所履行,你应该感谢上苍!” 他接着跨前一步,双手奉上一件白色的漂亮衣裳。 “沉没于西方地平线下的太阳啊,明天还要按时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姑娘,马上清洁你的身体,换上这件衣裳做好准备。”祭司庄严地宣告。 米克尔(美波)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站起身来。身裹白衣的米克尔(美波)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庭院。城堡内的女人们排成长队,做出一条花路。 花路的旁边,已经完工的米克尔(美波)的雕像正骄傲地屹立着。花路似乎一直延伸到神殿的台阶处。 神殿前面的广场上聚集了更多的人,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虽然被祭司们簇拥着的米克尔(美波)走近的时候,嘈杂的交谈声就停止了,可还是有些语句断断续续地钻进了米克尔(美波)的耳朵。 “迪卡好像全军覆没了!” “迪卡被敌兵抓去成了俘虏。” “已经被杀掉了。”米克尔(美波)不禁惊呆了。 迪卡,死了?!震耳欲聋的音乐突然传来,广场上排列整齐的法老大乐队一齐奏响了乐器。这样的音量犹如迅雷,米克尔(美波)惊恐之余抬起手来的时候,把迪卡送给她的戒指掉在了沙地上。 虽然她很想立刻就把戒指拾起来,但是祭司在后边推搡着,戒指就那样被埋在沙土里了。米克尔(美波)惊讶于法老大乐队的乐器形状。乐手们身穿和士兵类似的制服,手持乐器的形状和米克尔(美波)以前所知道的乐器都不一样。 第一百三十四章 死而复生 喇叭有很多,但是基本以木制乐器和陶制乐器为主。演奏起来,有的发出呼呼噜噜的风声,有的发出哗哗啦啦的水声,还有的和波涛席卷而来的声音一模一样。 再仔细听,过了不久,还有其他乐器的声音,就像动物的吠叫声、哼哼声——应该是模仿出来的。 演奏音乐的盛大队列迎接着米克尔(美波),接着乐队又像退去的潮水一样向左右两侧分开,出现在米克尔(美波)眼前的是巍峨的神殿以及延续到天边的大台阶的雄姿。但今天那里并没有卫兵的身影。 但此时的米克尔(美波)早已听不见什么音乐,也看不见朝阳照射着的神殿和台阶。 “迪卡死了?”只有这句话,一直在她头脑里旋转。 一个骑着驴子的干瘦老人,摇摇晃晃,慢慢来到狮子岩的脚下。正在这里和其他奴隶孩子一起玩沙子的罗伊,看见自己的手边出现了一个骑驴人的阴影,她于是停下手抬起头来,看着影子的主人。 “罗伊?” 看上去像老人一样的男子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可是罗伊并不认识他,所以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抬头看着骑驴的男人。由于他背对着太阳,所以面孔模糊不清。 男人以老人般的缓慢动作从驴背上移动下来,扑通一下两手撑在地面上。就在那一瞬间,罗伊窥视到男人的双手都仅有三个手指。 男人已经完全失去了头发,所以看上去像一个老人。但仔细观察,他的皮肤依然年轻。 他的面孔被烧伤了,所以他才没有头发,满脸疤痕。 “迪卡主人?”罗伊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惊讶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时过境迁,迪卡从吉萨出征不到一年,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当年那风流潇洒的面孔早已不见,代之以烧伤溃烂,头发也掉光了。 “吓到你了吗,罗伊?真是残酷的一年。你认不出我是谁也不足为奇。我的容貌全变了,身体更糟糕。 “我在利比亚几乎被折磨死,能活到今天简直是个奇迹。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死,我不管怎样也要活下去,回到这座都市。只有这一个愿望支撑我坚持到底。 “四天以前,机会终于来了,我得以杀掉看守逃命。四天里,我偷马,偷骆驼,一直奔跑,片刻也不敢休息,现在终于回到这里。我为什么一心想要活下来?罗伊,你知道吧?你应该注意到我的心思了。” “啊,迪卡主人,请宽恕我。不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罗伊,你在说什么?是啊,你看到我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才六神无主吗?不要担心。” “水,迪卡主人,我给您打水去,您的喉咙一定非常干渴。” “罗伊,不用了,冷静一点。”迪卡按住要站起身来的罗伊,让她坐在沙地上。 “那么水果,迪卡主人,请告诉我您需要什么水果。” “罗伊,别管这些了。我已经在路上吃了很多水果。你知道吧?罗伊,我执着地生存下来,只是为了米克尔(美波)。 我一定要见到她,再一次看看她的笑脸。正是有这样的决心,我经受了酷刑拷打也决不吭一声。什么也不能摧残我生存下去的决心和意志。 “罗伊,怎么了?为什么哭泣?为我悲伤?不需要为我担心。虽然身体衰弱,但是我仍然非常高兴,我终于活着回到了吉萨,那个姑娘在等待我回来。面对我衰弱的身体,她还会为我注入生命的活力吧?好了,罗伊,她在哪里?在城堡里吗?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迪卡主人,请原谅!我说不出口。” “为什么?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真可怕!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是异教徒干的。” “出了什么事?米克尔怎样了?难道……罗伊!米克尔(美波)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她成了异教徒的活祭品,太可怕了,我不敢说。” “说!还有什么?不管听到什么我都不害怕。” “我已经没法说得更多了,您还是问问别人吧。” “是谁干的?塞梅特培提斯吗?” “是她们一伙,还有哈姆瓦西卜祭司大人。” “塞梅特培提斯和哈姆瓦西卜混到了一起?以为我死了,就投靠了外强中干的大王子一派?” “请原谅!” “罗伊,好了,你已经可以走了。哈姆瓦西卜一伙过来得正好,我要直接问他。 我要让这条通向港口的道路,让这条在狮子岩下的道路,成为通往冥府的道路!” “迪卡主人,请三思。不可忤逆太阳神。”“太阳神我已经听得麻木了!他们根据自己的目的肆意歪曲神的旨意,不管做出多么卑劣的行径,他们都自欺欺人地以为神永远会保护自己。黑心肠的家伙们,我看透他们了。罗伊,你可以走了,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立刻离开这腐败的都市,回到你的亲人那里去。找一个伴侣,哪怕受穷也要正正经经地过日子。快走!” 迪卡挥动左手,将罗伊赶开。 “哈姆瓦西卜!”狮子岩下,迪卡双腿开立,大叫道。 上面的祭司注意到了这个声音:“谁啊?”“不认识了吗?迪卡!你给我下来!” “迪卡大人?您为何变成这般模样?我现在就过去。”祭司带着三个随从,顺着道路来到狮身人面像下。 “您枯干憔悴,但平安就好!这也是太阳神发挥了力量,是我日夜专心祈祷的结果。” “你还没有皈依塞梅特培提斯的邪教?” “哪里哪里!况且她们的信仰并不是邪教。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神和她们的神是一样的。好,我们不说这些,快点进城堡吧!喂!来人!” “不用了,不用你多管闲事!” “塞梅特培提斯大人她们也在等您回来。” “我不会理会那些肮脏的女人。” “为什么这么说?她们可是一直在担忧迪卡大人您的安危。”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无法挽回 “因为我死了,她们就吃不上饭了。” “哪有的事!” “米克尔(美波)怎么了?” “请忘了她吧。她绝不会给迪卡大人您带来好处。” “于是你们杀了她?” “您说什么?” “你们把她作为活祭品献了出去?吉萨的太阳神什么时候开始需要用活人祭祀了?从古至今,这片土地上的法老就一直严格禁止用活人祭祀,那种邪教的招式,恶魔的行径!” 祭司从容地笑了起来:“迪卡大人您已经太疲劳了,是谁把您蒙骗了?” “那你让我见见米克尔(美波),把她带到这里来!” “她败坏了城堡里的秩序,对这样违反风纪的事情我们不能放任自流。她只是一个学不会都市规矩的乡下人而已。” “只是你们这些腐败家伙的骗人的秩序吗!你们就用这个借口杀了她?” “已经让她回乡下去了。给她的东西足以让她一生快活。” “胡说!你们带她上了神殿,按住她的手脚将她溺死,然后剥下她的皮,塞梅特培提斯的母亲将它蒙在头上跳舞!塞梅特培提斯还用她的头盖骨做成了水杯!” 罗伊从狮子岩旁的道路上探出身子,大声喊道。迪卡怒不可遏。 “可怕的邪恶!哈姆瓦西卜,你真疯狂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我也没想到那对母女会闹到那种程度。这不是我的本意。嗯,我只是想抓住她杀掉……啊!迪卡大人,您要干什么?” 迪卡已经抽出剑来,冲向祭司。 “喂!傻瓜,快拦住他!”祭司向部下大喊。他的随从围向迪卡。 “滚开!你们也会受伤!”迪卡把铜剑深深刺进正在向狮子岩攀爬的哈姆瓦西卜的后背。 “啊!”祭司惨叫着,滚落到地面上。眼看着血就染红了沙地。他的随从惊叫着抱头鼠窜。 等回过神时,狮子岩的周围已是黑压压的人群,大家远远目睹了这可怕的一幕。 神殿的顶部,迪卡站在石阶最上方。他的两手被绑在身后,城堡里身居要职的人悉数到场,站在他的周围。 神殿的顶部是一个平台,中间建有一座石庙,有着尖尖的屋檐。石庙的下边有鳄鱼头部的雕像,都张着大嘴。 石庙的周围是深深的水池,从石阶上到石庙伸展着一条石头铺就的通道。这个通道呈一条直线,左右都是林荫。虽然这个地方远离地面,可是热带植物却在此生生不息。 神殿顶部的四周还有枝繁叶茂的果树和椰子树。 这里容易使人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从神殿顶部向下俯视,地面上的人们就像蝎子那么大,而房子如同玩具,远方的尼罗河上漂浮着无数船只,港口的宫殿好像烈日照射下排列整齐的瓦片一样。就是在这么高的神殿顶部,居然郁郁葱葱,低洼处甚至还有积水。 林荫道的尽头,一个身材高大、身披法老华丽服装的人站在那里。左右两侧是他的众多仆从,法老的面部经过化妆,手里拿着黄金做的权杖。 他独特的面罩上露出两个耳朵,胸前的护甲似乎都是黄金打制,在上午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站在他旁边的众人中,也能看见塞梅特培提斯母女的身影。 “这是法老的猴戏吗?”迪卡的两手被捆绑在身后,朝着自己血脉相连的哥哥叫道,“外强中干的无能之辈,这个宝座你还能坐多久?” 起风了。横扫沙漠的热风里,微微混杂着神殿顶部果木的芳香。 “迪卡,你有罪!”迪卡的法老兄长庄严宣布,“你对这个伟大的都市犯有大不敬之罪。” “还是由我来向你这个躲在假面后边的傀儡宣告吧,这个世界不会长远了!”迪卡似乎要与大风相对抗,大叫着。 “迪卡,你站在哪里?在距离地面如此之高的地方,能培育出如此茂盛的树林,这样的文明哪里还有?向下看看吧,那些放射出光芒的美丽建筑,尼罗河上漂浮着的漂亮大船,这样绝妙的地方在哪里还有?这就是文明,这就是神灵在此的证明,这也是世界的中心。任何人,在这不可抗拒的事实面前,都必将缄口不言。” “文明?神灵?你真的自负地以为它们总是在你身边?无论你做什么,都会像一只摇着尾巴的狗一样,永远也不会离你而去吗?多么傲慢啊!你以为这种木头堆的东西能够永远也不坍塌吗?” “迪卡,住口!你在冒犯神灵。难道我脚下的这些丰富果实明天就会消失吗?” “如果你想做一个真正的法老,那就到图书馆去,读一读那汗牛充栋的粘土板,在那里刻着历史。在东方,有很多你这样傲慢自负的家伙,他们曾经的光荣都像尼罗河里的水泡一样早就消失在沙尘下面了。在图书馆里,你还能毫无遗漏地听见傲慢的蠢货正发出最后的惨叫,然后被黄泉的黑暗所吞没。 “正视自己弱点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强者的灵魂不会眷顾不学无术的肉体。不能看清自己、沉溺于虚幻权力的人,不过是头盲目的犀牛。” “迪卡,这是你最后的声音了。我暂且宽恕你,但没有人会真心认同你的话语。你难道以为我们今天如此极致的荣华富贵会被其他人所超越吗?” 在场的人们都窃笑起来。 “这谁知道!”迪卡说。 “迪卡,你所说的,不过是诗人的呓语,造成的幻觉可以让很多人沉醉。但这都脱离现实,不合规矩,就像现在这样为人所嘲笑,没有任何说服力,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空想。 “数不清的绘画、美丽的建筑、动人的音乐充斥着大街小巷,除我的臣民以外没有人能建立起这样的高度文明。看一看近邻,他们从千年万年以前就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不过是一群感觉不到丝毫进步的原始人。再过一千年他们也仍然这样。这样的事实你应该最清楚!” “为什么只有我们的臣民才会建立文明?” “因为神灵选择了我们,而且现在神灵降临于我的肉体之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审判 “了不起!所以你就剥掉一个可怜女子的皮肤……”迪卡的声音变得低沉了,“就如同踩死小虫一样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命?” “你为什么痴迷于那个小丫头?那样的姑娘到处都有。” “自负的文明难逃诅咒,终将衰亡。你们杀掉我以后,我将在冥府复活,获得永远的生命,亲眼观看这个文明的终结。” “你最后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可以听一听。不要留下遗憾,迪卡,喊叫吧,作为你对这个世间最后的告别。” “我死而无憾!”迪卡叫道,“如果有遗憾,那就是没能把你们这些黑心肠的家伙一个不剩地埋葬。尤其是塞梅特培提斯你!我要把你们按在水里,挖出心脏,活剥人皮!如果有一天狭路相逢你们可要小心了!” “迪卡,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对!” “你现在就要被封在这座神殿里,用石头和粘土牢固地封闭起来。” “求之不得。我对这块俗不可耐的地方毫不留恋,黄泉的黑暗会拯救我的灵魂,我会安心地在永恒的黑夜里考虑收拾你们的办法。” “时间不早了。你好歹是法老的儿子,应该知道在神殿里该怎么做。让你携带松明和火石,这里还有写着步骤的纸莎草纸。在死者之国,如果想让心脏轻一点点,那最好按照步骤去做。” 接着,迪卡被人从两边抓住身体,面对着法老,向后掠下石阶。 在距离地面不远的台阶,有一级的中间凿开了一个洞口,里面是通往神殿内部的隧道。台阶下面有乐队,还有大批等待干活的奴隶。 迪卡没有任何反抗,大义凛然地率先走进洞里。隧道两侧已经准备好了一排巨石,架在滚木上,用来封闭洞口。 乐队开始演奏庄严悲怆的曲调,奴隶们根据指示,顺着石阶鱼贯而上,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圆木。还有一行人搬来载着巨石的橇子。 洞穴深处,四个壮汉围住了迪卡,给他松绑。油味强烈刺鼻。 他们把装着松明火石的皮袋以及法老给的一张纸莎草纸交给了迪卡。 “已经到了最后时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一个人问迪卡。 迪卡将皮袋和纸莎草纸塞进衣服里,沉默了片刻。对方将一个小火把点燃后,迪卡说道:“你们认为米克尔不过是沙漠中的一粒沙子而已,可对我而言她比这枚黄金戒指还贵重,是无法代替的宝贝。你们像杀掉一只小羊羔一样剥夺她弱小但本能够绽放光采的生命时,我就确信这个文明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总有一天,人类的生命将不再有高低贵贱的差别。虽然现在说建立没有法老也没有奴隶的世界很不现实,但是,将一个尊贵无瑕的生命像蝼蚁一样杀害却不以为耻的世界,将来终将破灭。当人们单纯地锐意进取时,人类文明就会进步。但文明一旦开始骄傲,衰亡也就来临了。 “好,我就要奔赴冥府了。就像《死者之书》所描绘的那样,在冥府里的死者将永远保持生命,然后复活回到地上。在傲慢的文明完结的时候,我的身姿将重新出现。那时,一定会有众多的罪人溺死。文明的衰亡,通常是溺死的。 “我那时的身影,就是教训,就是警钟。这就是我对诸位最后的赠言,请牢记于心。” 右手举着火把的迪卡,始终显现在神殿的黑暗里。四个人向迪卡深深鞠躬,沿着隧道退向洞口。 然后奴隶们慢慢进入隧道,在通道中间等距离地排好圆木,喊着号子推动了巨石。巨石的阴影渐渐遮挡了迪卡的身姿。他被永远地封闭于巨石深处的黑暗之中了。 “所以,你现在清楚了么。”天草四郎时贞俊美的脸孔出现在视线上方的时候,姿月美波恍惚着找回了自己是谁。 五条樱焦急的在她旁边看着,看见她醒来眼中竟有泪光。 “你沉睡了4小时。”她忧虑的说道。 “这期间你们都做了什么。” “把附近察看了一下,我真后悔,真不该带你来这儿的,我看见你的脸色变得好苍白。” “我没事儿。”姿月美波说着坐起了身,看着一旁的天草四郎时贞。 “你一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天草也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虽然他是灵体状态,不存在酸麻的感觉。 “差不多。” “究竟是为什么,迪卡,他变成咒灵了,是因为我么?” “对此,你不是心知肚明么。” 天草凉凉的笑了一下。 “我跟随过你的每次一转世,从吉原的美波开始,每一世的你都是女性,直到你变成了夏油杰,我以为这种轮回会结束。” “什么轮回?”姿月美波不解的问道。 “爱上你的轮回。” 天草四郎回答之后打住了姿月美波的话头。 “现在得先去祓除迪卡不是么,他因为对你的爱意和对命运的反抗在这尼罗河上成为咒灵,现在的话,拥有者千年法老智慧和力量的迪卡,估计是超越特级的咒灵,而且,因为是你,估计不会有反抗。” “我真不清楚,这件事情原本不会发生的。” “该发生的事情就是会发生。” “那枚戒指......” “没错,就是之前迪卡送给你的。” “那具雕像。” “这个说不好,也许只是单纯的美人,我不知道迪卡雕刻的你去了哪里。但是我愿意相信这个巧合。” “好的,我去。” 姿月美波说完转头回到了密室之中,在哪里,迪卡正安静的等待着她。 “不想说些什么么?”姿月美波想要打破这种沉寂的氛围。 “米克尔,我一直想见到你。” “对于发生的一切.......” “不用说的。”姿月美波走过去将手放到迪卡英俊的脸上。 “现在能相遇也很好的。” “我很抱歉,我没能保护好你。” “不是的,你为我做的事情,已经非常多了,谢谢你迪卡。” “如果没有我的话,如果我默默地死在了那个箱子,就不会连累你。” 第一百三十七章 法老王 “听着,迪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无愧法老的荣耀。” “现在我居然还觉得这个世界已经停止了运转,一直是在吉萨。” “或许本质没有改变。” “守护你,是我要做的事情,所以我看见那个小姑娘身上有你的气息之后,才会设法让她再来到我这里。” “我知道。” “天真的姑娘,现在以法老王的名义,我将与你同在。” 迪卡说完,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在这光芒之中他的容颜变得神圣而耀眼。 ‘超特级咒灵法老王迪卡,应送行提灯的能力,前来守护。’ 姿月美波现在明白了,自己过去经历的一切,让她遇见了天草四郎和迪卡,那么在高专的广平又是怎么回事? 姿月美波不想再继续想下去,回去和大家汇合之后就匆匆赶回日本。 在那之后的两个月时间里,姿月美波的精神一直处于仿佛刚从一场惊险刺激的梦境中惊醒般的状态。天气转凉,可姿月美波还在回味那令人晕眩的夏日。 在赫利奥波利斯机场大厅里看到的小贩,在开罗的朝阳中遇到的身裹长袍的埃及人,阳光下干燥的尘土,以及震撼着我内心的白色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开罗博物馆走廊里看到的美丽少女的石像,在尼罗河豪华邮轮的甲板上、手腕戴着金光闪闪的手镯、迎风而立的五条樱,还有宛若梦境的墨西哥湾的海底世界。矗立在水中的石造神殿,它内部的华丽壁画,天花板角落里的隧道入口,以及那隧道尽头的穴居怪人。 真是一言难尽。现在,回到了东京的家,返回了平静的生活之中。姿月美波仍然怀疑自己的经历是否真实,只感到头昏脑胀,如同酗酒或注射麻醉剂,又像是长时间泡过澡以后瘫软在沙发上一动也不能动的病人。 但是,从冒险旅行的沉醉中醒来后,姿月美波就开始闷闷不乐。刻骨铭心的记忆反倒令我心情怅惘,正如畅饮美酒之后的胃痛。一场秋雨一场寒,姿月美波的心情也变得灰暗湿冷。 在言语不通的异域里冒那样大的风险,还有五条樱,还有那个在二英副作用下出生的怪人。所有这些都超出了她的想像,给以恐怖的体验。 另外,还有一个意外。伏黑甚尔回来后又像以前那样无精打采。虽然通过这次的案件调查我们得到了十万美元的高额回报,但他居然无动于衷。 当然,这与工作的内容无关。如果他兴致盎然,为了工作就是绕着地球飞上几圈也不会有任何不快。但是这次,他投入工作时的状态就不好,本该静养一个月,直到精神完全恢复。但是这次却勉强地开始了工作,还一直努力地保持着平时的状态,他的确是身心疲惫了。结果从九月到十月,他精神萎靡,津美纪都看在了眼里。 感冒这种病,如果认真治疗休养,应该能很快治愈,但是如果勉强支撑,很可能越拖越严重。津美纪不知道抑郁症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特性,暗暗担心他可能久治不愈。 津美纪这位父亲的身体状况,只有这一点令她操心。伏黑甚尔这个人,身体强健,并没有什么脑力劳动者常见的小毛病,也不是药罐子,一年里顶多感冒一次。只有对某件事着迷的时候,他才会废寝忘食,不注意身体健康。他对美食基本不感兴趣,也不酗酒。据说欧洲的犯罪研究者如果没有鱼子酱和上等的葡萄酒就会不高兴,但是伏黑甚尔只要面包和红茶就已经满足了。 从某些方面讲,他是充满欲望的人,可是在另外一些方面,他却又清心寡欲。所以他绝不会因为暴饮暴食之类的不良饮食习惯就搞坏身体,唯一令人担心的,就是他的大脑有一天会变得不正常,可这是无法预防的。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津美纪一边照顾这对不省心的名义上的‘父母’,直到五条樱再次寄来洛杉矶的机票。五条樱的信封是粉红色的,内侧还有她漂亮的亲笔签名。这是邀请他们去参加电影节的入场券,内容表达对姿月美波的歉意和诚心的邀请,据五条樱所说,她在好莱坞有比较熟悉的明星,正好放映会结束可以参加派对放松一下。 津美纪过着平凡的生活,而在遥远的太平洋彼岸,明星们却依然生活在富丽堂皇的梦境里,这样的反差太触目惊心了。津美纪又回到普通日本人略带保守的感性中,甚至认为这个夏天的所有梦幻本已日渐远去,但五条樱的信件再次唤醒了她曾经的向往,这是她给我们发过来的重游梦境的邀请函。 “她请咱们出席首映会?”当津美纪将五条樱的信件内容进行说明以后,伏黑甚尔呆呆地问。 “你不想去吗?”津美纪说。 “过一段时间伊势崎町的电影院也能放映,我们走着就可以去看,为什么一定要坐飞机跑那么远去看场电影呢?” “可是这次能见到电影的主演啊?你不想去么?” “津美纪,人生苦短啊!我们现在正奔忙在人生途中,工作的时间很有限,哪能东张西望呢?” “对你来讲那可能无足轻重,但对那个五条小姐而言则是为了你能开心特意取到的票啊。” “我没说我不去。只是觉得在盛装聚会上装腔作势地发表感言很无聊。” “但是关于这次事件也……” “不过是正常的咒灵祓除而已?” “为什么?!”津美纪激动起来,“明明经历了很多吧,为什么要这么薄情的样子,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也得到相应的报偿了吧。” “所谓历史只不过是公认的谎言罢了。真理只要存在于少数几个人心里就已经足够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津美纪,不是我要如何如何,我说的是这罪恶的世界。” “世上的东西哪里会十全十美?这就是工作。”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好莱坞之旅 此时伏黑甚尔的脸上浮现出五条樱曾经模仿过的表情,说:“唉!津美纪,你虽然成熟了不少,但是什么也不懂。” “尽管如此,我还是支持五条樱小姐的感情,决不会屈服于你的悲观主张。”津美纪斩钉截铁地说。 津美纪永远也不会了解伏黑甚尔在想些什么,所以此时也摸不清伏黑甚尔的态度,只是觉得他对于赴美一事并不积极。 “这个案件已经解决了,以后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他这样说。 翌日是伏黑甚尔的生日,教众拥趸送来的礼物在走廊门口堆成了小山。上午,五条樱打来电话,毫无疑问,她也是来给伏黑甚尔送生日祝福的。 就是和五条樱通话,伏黑甚尔也同样是态度暧昧,犹豫敷衍。 “让美波接电话!” 好几次津美纪都能听到五条樱的怒吼,但是都被伏黑甚尔搪塞回去了。 “她在休息!”伏黑甚尔也是没有说谎,姿月美波确实又把自己关回了房间,整日整日不见出来。 这一天也像以前津美纪、伏黑惠和伏黑甚尔过生日的时候,做一大桌子的菜,然后享用了姿月美波提前定制的蛋糕。 结果第二天,他们还是登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这次不是去解决疑难案件,而是单纯去五条樱所谓的派对。伏黑甚尔总是以独创性作为行动的根据,所以也难怪现在他会一脸不悦。 在洛杉矶机场,她们坐上了五条樱派来的深褐色豪华轿车,向好莱坞梅尔罗斯大道的派拉蒙影业公司驶去。 津美纪感觉我们和五条樱的关系就像邻居一样亲近,所以以为她怎么也会到洛杉矶机场迎接我们,至少也会在派拉蒙公司的大门口等候。可是,五条樱在美国比在日本更有名。这种一般百姓的行为是不允许发生在她身上的。十一月二十九日这一天,我们经过了数重保镖们的仔细检查,终于在影业公司深处的一间会客室见到了五条樱。 这是非常豪华的会客室,地面和墙壁是抛光的大理石。墙上还有挂毯。巨大的玻璃鱼缸里,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悠闲地游动,前面是灰色的皮革沙发和红木材质的桌子。抛开室内设计风格中的流行元素不说,津美纪想首次使用sos信号求救的泰坦尼克号的头等舱也不过如此吧。 “嗨!”五条樱走进宽敞的房间。她身着黑色的紧身皮裤,厚厚的羊绒夹克,夹克上面还有金色丝线刺绣出来的几何图案。 茶色的秀发已经烫过,嘴唇上涂了深茶色的口红。她首先和伏黑甚尔和姿月美波拥抱,然后也轻轻抱了我一下。津美纪感觉到了她的丰乳细腰,还有高级科隆香水的味道。 “先到酒吧喝上一杯,然后我们就去观看首映式。”五条樱说。 这个酒吧别具一格,没有夸张的装饰,甚至没有现场乐队。津美纪他们围在英国风格的原木纹吧台前,享用着香槟。因为五条樱在这里,津美纪感觉自己亲身参与了美国电影历史重要的一页。现在的五条樱已经不是一位普通女性,从她身上不断发散的能量使周围的人倾慕不已。 “你们二位曾救过我两次。”干杯之后,五条樱说,“日本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有二必有三,以后说不定还有类似的事情要麻烦你们。” “但愿还是不要再发生了,为了你。”伏黑甚尔说。 “哎呀,为什么呢?” 伏黑甚尔的嘴角向下撇了撇,做了个滑稽的表情说:“如果说为什么,我希望你越来越成功,逐渐脱离五条家的阴影。我祝愿你以后顺利,不再遇到类似之前的麻烦。” “你言不由衷啊。” “我的确发自内心。” “我不怕麻烦。如果情节是直线式的一帆风顺,那必定不会是好的电影。我喜欢突破困难。” “下次你会被金刚抓走的。”伏黑甚尔冷冷地说。 五条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可以啊。它用毛茸茸的手抓住我,带我到丛林里去。我又哭又叫,接着会有白马骑士来解救我。我最喜欢这种中世纪的古老故事了。” “那我很同情那个白马骑士,被你缠住了,就会变成一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消防队员。今天非洲,明天北极,满世界地发号施令。我看那个骑士和他的白马都活不长。” 五条樱莞尔一笑,摇了摇头。这表情,这动作,完全是大明星的气质。 “不会那么糟糕。我当然以他的身体为重,我已经渐渐学会为别人考虑问题了。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 首映室比日本的要漂亮很多,到底是发源地啊!银幕不大,挂着大红色的布幔。座席并不是一个个的椅子,而是颜色鲜红的沙发,旁边还有红木酒柜。不错,好莱坞就是现代的巴比伦。 观众只有他们四个。五条樱在中间,他们一坐到沙发上,灯光就熄灭了。首映室里连禁烟警示灯都没有,像暗室一样一片黑暗。 大幕拉开了,派拉蒙影业公司的雪山标志出现在银幕上,主题曲从jl的大型音箱中流淌出来。 首先是云海,可能是从喷气式飞机中拍摄的,一片一片的云朵涌过来,然后又消失了。视野穿过了云层。 字幕首先出现在云团前边,音乐有一种跃动感,将威尔第的音乐《阿依达》注入了现代风格。其他演员的介绍陆续闪现,镜头的方向缓缓向下,从云团的缝隙间可以望见沙漠和金字塔的时候,导演艾维·特芙拉的名字出现在最后。 画面突然变黑,点点火把出现在暗夜中,古埃及的军队正在沙漠中战斗。后面是一大排战车,空中乱箭齐飞。死伤无数,尸横遍野。 一个指挥官模样的年轻人,冷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画面一闪,变成光天化日。凯旋而归的古埃及军队绵延不绝,走在最前面的,是刚才那个年轻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金字塔脚下并排着宽敞的石屋,微风轻轻摇动幔帐,犒劳军队的舞女们轻歌曼舞。镜头慢慢推近,褐色肌肤,眼睑涂成金色的五条樱出现了。 她画着浓重的眼线,美得令人窒息。那野性的黑眼睛,直射人的内心。金色的衣裳映亮了她褐色的皮肤。 “那是幻象,并不是米克尔。”五条樱似乎察觉到了姿月美波的想法,在她耳边轻声说。她那轻柔的声音,越发使姿月美波头晕目眩。简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了。 银幕上,专注地观赏舞蹈的年轻人旁边,还坐着另外一个漂亮的女子。从他们的台词来判断,她应该是他的未婚妻。 但是后来,他冷落了未婚妻,开始频繁地与舞女约会。于是,他的未婚妻设下圈套,将他关进了墓地下的石洞里。 伫立在黑暗之中的年轻人发现五条樱早就被关进来了,两个人飞快地奔向对方,拥抱亲吻。 五条樱一直观察着姿月美波的侧脸,说道:“我就是让你嫉妒你也不会吧?” 突然变成了空中俯视的镜头。一望无际的森林里升起一个橙色的大火球,一声巨响,又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一队喷气式飞机掠过森林上空,机翼上画着美军的标识。机舱里手握操纵杆的驾驶员摘下防护盔上黑色的护目镜,露出了那个年轻人的脸。 镜头再次切换,阴郁的天空下,自由女神像矗立着。冰冷的水面上,一群白色的水鸟掠过自由女神像。镜头迅速推近。 水上的栈桥旁边,是一家餐厅。一位女子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凝望着大海,微卷的黑色长发,白皙的脸颊,雪白的手指。这正是我们在刚刚过去的夏天里接近过的米克尔,那是久远岁月以前的她,尽管眼下她本人的转世就在他们旁边,可迪卡仍然非常怀念那个她。 镜头转向朝餐厅行进的船上,钢琴的序曲开始响起。五条樱两肘支在桌上,引吭高歌。 “海边的咖啡馆里,我一直等待着你。虽然并没有约定,但我仍渴望见到你——” 只见五条樱朱唇微启,正和着音乐的节律而低吟。 “今夜的我属于你,我等你说出指令。我是你的恋人,被你判了无期苦役——” 姿月美波注意到五条樱的大眼睛里一大串泪珠簌簌滚落。在银幕中水光的映照下,她的泪珠宛如青色的宝石,熠熠发光。 一个人在海边漫步的五条樱,与朋友一起身着紧身衣、脚踏溜冰鞋、边笑边滑的五条樱,在t型台上歌唱的五条樱,浓妆劲舞的五条樱。 对伏黑甚尔而言,这样的身姿正如同他在墨西哥湾里看到的一样,令人头晕目眩,无法直面。而现在,她距离我仅仅十几公分,他却并不觉得她有多么幸福。她得到了一切,同时却一无所有,因为她最想得到的,却连碎片也不曾碰到。 “美波,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不会属于我。” “你也是,注定会属于兄长的对么?” 故事本身拉拉杂杂,没有要点。五条樱饰演的阿依达在纽约复活,历尽坎坷波折,于一九八七年实现了自己五千年来不曾实现的梦想。就是这样的爱情故事。 就像伏黑甚尔以前说过的那样,世界文明的中心一直不停地向西移动,所以二十世纪的阿依达和拉达梅斯必须在美国复活。埃及已经不过是文明的列车不再停靠的废弃的车站。这样想的话,这场宣扬轮回转世的音乐电影在广义上,也是文明论的一种吧。 当津美纪一边欣赏电影一边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陌生街道的画面里出现了巨大的广告板。旁边的五条樱开始对伏黑甚尔说话。 “看,这是日本企业的广告板。日本家电公司的霓虹灯。汽车也是和日本企业联合生产的。那边的是日本的不动产公司,这边的是日资餐厅。这个你曾称之为巴比伦的好莱坞日子也不长了。这个王国将很快被日本企业所收买,以后如果缺少日资参与,将连一部电影也拍不成。 五条樱对伏黑甚尔小声嘀咕这些,使津美纪惊讶不已。她不太相信那种时代会很快到来。但是,这些话是处于好莱坞演艺圈的中心,对艺术世界了然于心的五条樱的言论。 “文明的中心是向西移动的。”伏黑甚尔仍然这么回答道。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句话里令人震惊的含义。美国以西,是日本,难道美国的下一个就是日本吗?! 这样的话在我的内心撩起了波澜,我呆呆地看着美国的最新影片。转眼之间,《阿依达1987》的画面又开始跃动。 津美纪经常观看那种歌舞老片,比如弗雷德·阿斯泰尔、吉恩·凯利等人主演的作品。但是《头发》以后的歌舞作品,我几乎没有看过。所以,上映的电影还是令我耳目一新,深受感动。看来,津美纪是很喜欢这样浅显悦目的音乐娱乐电影的。 电影情节接近了精彩部分,正是恶女岬金字塔内部拍摄的场面。五千年以后复活的米克尔,散发着金色的光辉,她展现了火焰般热情的舞姿。舞步不仅完美,而且如同幼兽般轻柔。 虽然这也是参加特殊培训的成果,但是在我看来这主要还在于演员本人超群的天赋。她跳动的不仅是学来的舞步,否则只能感到事倍功半。她的舞姿其实更像一只在原野上奔跑的猎豹,展现着野性的生命之光。 群舞渐渐移动到了场地中央的阿布·辛贝尔神殿上,领舞的米克尔走进入口,穿过黑暗的走廊,接着是在好莱坞的摄影棚里拍摄的如梦如幻的宏大场面。 米克尔沿着圆形的舞台,脚蹬旱冰鞋,一边拍手一边滑动。她的身后是圆形的伴舞队。歌舞的节奏越来越快,贴在身上的金属亮片泛出梦幻般的光芒。 拉达梅斯复活了,在二十世纪成为了一名战斗机机师,而尽情歌舞的阿依达则飞入他的怀抱,他们拥抱亲吻。 第一百四十章 最后一次 恰在这时,黎明到来了。海平线上升起了旭日。镜头再次拉开,两个人站在恶女岬的玻璃金字塔前边。这个画面是合成的,金字塔上半部分的玻璃被朝日映得火红。在经过特殊处理的胶片上,金字塔宛如一枚巨大的宝石。两个人身影的轮廓也因逆光而显得模糊不清。 “简直像水晶一样!”拉达梅斯说。 “水晶之夜的黎明。”米克尔点点头说,“新的一年拉开了序幕。” 接着响起了片尾音乐,两个人祝福新年的慢动作镜头开始了,摄制人员的字幕缓缓上升。 五条樱从沙发上轻轻站立起来,右手手指抚在额头上,彬彬有礼地向我们致谢。姿月美波和伏黑甚尔,热烈地鼓掌。津美纪不知道伏黑甚尔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津美纪可是发自内心的赞美,画面的确非常漂亮。 “可以载入史册的电影诞生了!”津美纪脱口而出,的确是发自肺腑。五条樱俯下身和津美纪热烈拥抱,而津美纪则越发为自己对电影的评价而感动。观赏这场电影,毫无疑问也是津美纪人生中的难忘经历。 姿月美波靠在沙发上,和五条樱握手,说:“真是杰作!能来这里看真是太好了!” 五条樱跳了起来,叫道:“我太高兴啦!有你这句话,那些尖酸刻薄的影评家怎样诋毁我都不怕了,我只希望你能高兴。真高兴,谢谢!我已经满足了!” 说着,她一下子坐到了沙发上,双手捂住了面颊,又立刻再次站起来。 “好,为了庆祝电影得到这样的好评,我们不再去喝一杯肯定是不行了!”她自己主动宣布说。 这正合我意。真奇怪,她好像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五条樱一个亲属也没有,没有一个人来褒扬她在美国一点一滴的努力。她在五条家已经是个废子,毕竟有正主五条悟的存在,任何人都是浮光掠影的陪衬。五条樱孤身一人,只想得到姿月美波的赞美,所以才如此敬业。如今,这一切都得到了最完美的回报。津美纪为五条樱能够获得这样的祝贺而由衷高兴。 因为她第一次看到五条樱如此尽情地欢笑。 我们分别从服务生端过来的托盘中取过高脚杯。 这时候一位打扮得体的绅士走了过来,冲姿月美波鞠躬,看姿月美波没有把手给他的意思,讪讪的笑了笑。 他厚厚的眼镜片后面,他的眼珠骨碌骨碌地转动着,津美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想,这样的人还真是到处都有。他们有钱有闲,有的还很有教养,喜欢往名人堆儿里凑。然后到处吹嘘自己的社交圈子,以此印证人生的价值。但出我意料的是,伏黑甚尔似乎格外中意这名医生。 “对,如果一言以蔽之,那事件的本质就是文明的衰亡。升起的太阳在傍晚会沉入地平线,闪亮的星星会在黎明时分消失,战无不胜的猛士纵有金刚之身,最后也会在墓地里长眠,看似不灭的文明有始必将有终。在恶女岬,一个文明衰亡了。如同诺亚方舟的传说,文明之死通常是因为发大水造成的。”伏黑甚尔不知道和医生谈论了什么,最后收尾的这句竟然直接把医生震惊在原地。 正当伏黑甚尔把头转向姿月美波,提醒她该回去的时候,一个身着白色制服的酒店服务生靠近伏黑甚尔,碰了碰他的手腕,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塞给了他。我觉得这样的信封似曾相识。 伏黑甚尔打开信封,果然是五条樱用日语写的信。五条樱能熟练应用两种语言,日语书法也相当不错。 “伏黑甚尔先生:我注意到了你那百无聊赖的表情。你也许不能接受,但这就是好莱坞。除去演艺事业,我也觉得这里很无聊。赶快出来,到拉塞尼卡大街和梅尔罗斯大道的拐角处,我随后就到。到我家去,喝点雪莉酒吧,我还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寿司店,不要客气,和你的朋友一起来吧。五条樱。” “我们就像从欧洲战场转战到太平洋战场的美军士兵啊!”伏黑甚尔把信件递给了我。 洛杉矶的街上,非常罕见地飘起了小雪。原来是雾雨变成了雪。我们为庆祝事件的圆满解决而干杯,并在外面进餐之后,沿着市美术馆的台阶拾级而上,站到了帕特农神庙一样的圆柱中间,极目远眺。 五条樱身穿银狐皮大衣,没有戴眼镜。从美术馆前面的坡道一直向下走,就是我们入住的酒店。 也许是因为寒冷,也许是因为紧张,总之五条樱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对我说:“伏黑甚尔先生,只一小会儿,请让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 伏黑甚尔点点头,两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靠在美术馆的石柱上。 五条樱拉着姿月美波的手,在漫天飞舞的小雪中离开了。 突然,她扑进姿月美波的怀里。 “求你了,只一小会儿,就这样……” 我可以隐隐听到五条樱的呢喃。 姿月美波似乎绝望了,一动不动。此时如果强行将她推开,姿月美波以后会后悔吧? 飞舞的小雪中,两个人的身影合二为一,长久地伫立在那里。接着,五条樱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姿月美波。 “吻我!”她声音嘶哑地说。 但是姿月美波的身体就像冰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求求你,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只一次,好吗?吻吻我,求你了……”五条樱似乎因激动而哭泣起来,我可以体会到她无限的怅惘。 姿月美波的脸动了一下,他的嘴唇慢慢接近了五条樱,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只是这样?已经不能再向你要求更多了么?” “盘星教主已经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姿月美波说。 五条樱绝望了,又一次抱住姿月美波。 “你的想法总是遥不可及,我听了都会吓一跳,最后也只能认可。所以,这次恐怕也只能这样了……”她似乎在自言自语,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与开始之时结束 “但我也很高兴。我一直以为自己性冷淡,当然我所说的不止是床笫之间。我以为自己对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很冷淡,只为自己而奋斗,把这个作为感情的指针,像一个女兵。所以,竟能像这样疯狂地爱上某一个人,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姿月美波还是沉默。 “那件事情,我一直非常感激你。我非常爱你,爱你爱你爱得不得了。这种感觉真是痛苦,你决不会明白的……这种情感对女人来讲非常重要,所以……我非常感激你……谢谢!” 接着又是一分钟的拥抱,然后他们的身体分开了,她满足了吗? “分别之前,请让我为你唱一首歌。这首歌也录入了这部电影,是我思念着你填写的歌词,这是《阿依达1987》中我最满意的歌曲。” 于是在飘舞的雪花中,她唱起来了,没有伴奏,简直是电影中的场面。 后来我得到了她录制的cd,这首歌曲也被收了进去。附在cd里的,还有她翻译成日语的歌词。歌词如下: 海边的咖啡馆里,我一直等待着你。 虽然并没有约定,但我仍渴望遇见你。 你从不在意别人,哼着歌走进店里。 和老板说着笑话,小费放进烟草盒里。 我早已经记不起,初次相遇在哪里。 我呼唤你的名字,每夜都在不停哭泣。 这真是爱的奇迹,何时才能属于你。 这爱是我的全部,其他我都愿意放弃。 今夜的我属于你,我等你说出指令。 我是你的恋人啊,被你判了无期苦役。 我只有相信奇迹,我早已意乱情迷。 我等待你的电话,义无返顾在所不惜。 因为你低吟浅唱,世界有了新意义。 我就是一个木偶,远处操控我的是你。 你就如野马一匹,时刻驰骋在大地。 你总是我行我素,我爱你的高傲神气。 抱住我,抱住我,今夜我不离开你。 我是你的恋人啊,被你判了无期苦役。 一曲终了,他们再次拥抱。 “真是一首好歌。”姿月美波低声说。 “喜欢吗?” “非常喜欢。” “这首歌是为你创作的,谢谢你,让我体会了爱的感觉……” 五条樱放开了姿月美波。 “哪里。要是能与你相遇相知就好了。” “没关系。好莱坞女性华丽光环的背后必定是巨大付出,而我只能为你献上一首歌曲。” 五条樱回望着姿月美波,慢慢走下了台阶。姿月美波没有动。 “五条樱!”姿月美波叫道。 “什么?”五条樱回过头问。 “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姿月美波说。 五条樱站在台阶中央。 “我也是。”她说。 “今后遇到什么麻烦,尽管给我电话。不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我一定去救你。” 姿月美波停了一下,接着说:“就像老掉牙的故事中英雄救美的骑士一样。” “谢谢你,姿月美波小姐。多保重!” 五条樱像灰姑娘一样,在台阶中央深施一礼。姿月美波用右手手指轻触额头,郑重其事地还礼,接着目送五条樱远去。 小雪正在融化。我倚靠在石柱上,凝望着好莱坞第一位日裔女明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雪花中。 “甚尔君!”姿月美波在小雪中招呼我的名字,“久等了,我们早点回去,喝一杯红茶吧。” 伏黑甚尔此时才回过神,慢慢从石柱中间走了出来。 伊藤纯场合 “这个电话机还要用吗?” 店长指着桌上的无绳电话问道。 “可能一会儿加贺老大还会和我联系,还是先放在这里吧。” 店长点了点头说:“那好吧。”然后转身回厨房去了。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伊藤纯注意到黑衣男子他们要的菜已经陆续上了好几道。 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伊藤纯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大意,因为极有可能接下来的某个瞬间就会发生杀人事件,而且就在的眼前。 究竟将要发生的事件是以什么形式开始的?是谁有这么大的胆量来这里干这种事?加贺老大说过,凶手是外面进来的,伊藤纯的脑子里对下面将要出现的各种可能做了猜测,想了半天也没法估计哪种可能性最大。 远远看见丹下警官不时瞟一眼,不知他是出于紧张还是想从伊藤纯这儿得到暗示。然而伊藤纯自己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因为对将要发生的一切是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出现,伊藤纯心里也完全没数,还巴不得有人来教我怎么办呢。伊藤纯甚至觉得丹下警官的视线像针一样刺了过来。要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却如坐针毡,其中的难受可想而知。伊藤纯又看了一眼丹下头顶左边的挂钟,时间已经是七点四十分了。 桌上的电话小声地响了几下。其实电话就在伊藤纯眼前,之所以听起来声音不大,是因为店里人多嘴杂,以及各种噪声。但此时电话铃那像秋虫鸣叫似的声音,在伊藤纯耳里就像巨大的爆炸声。我急忙伸手一把将话机抓在手里,几乎把杯子碰翻在地。 “喂……” “伊藤君,那伙人来了吗?” “来了,来了!三个穿黑西服的男子和一个白头发的老人。正像你说的那样,老人点了一碗糙米粥,现在正喝着呢。” “到现在还什么事都没发生?” ?“什么事都没有呢。我看丹下警官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那好,你听清楚了,伊藤君。一会儿要进来的人会是一身摩托车手的打扮。” “什么?摩托车车手?” “没错,他们戴着头盔,身穿皮革的连体服,脚上穿着长筒靴。或者下身穿牛仔裤,上面穿皮夹克。我想这种打扮的可能性起码百分之八十。” “打扮得跟真的杀手似的?” “是的。要是这种打扮的人进店里来就得注意了。多亏这家是s公司的下属店,因为他们规定,服务生必须在门口迎接顾客,再把他们迎到位子上坐下,对吧?如果进来的人不用人引路,那就更得特别注意了。我估计来人会直接向穿黑西服的那几个人坐的桌子走去。走到老人面前突然站住,然后拔出手枪就开枪。” 第一百四十二章 伊藤纯的再次会面 “他们要开枪杀人?” “我猜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是用手枪射击,他们的暗杀目标就是那位老人。如果发现这种打扮的人闯进来,无论如何得先把他们按倒再说,争取在掏枪之前把他们制伏。无论有什么困难,这一点一定要做到。你告诉丹下警官他们,我们事先已经得到了这么可靠的情报,万一这样都没把事情办好,下次我有事就不找他了,干脆找几个童子军的小姑娘来办算了。一定得向他强调清楚。” “咦?你说什么?” 也许是精神过于紧张,伊藤纯连加贺老大的玩笑话都没听懂。 “还有一点要特别注意:刺客不会是单独一个人,如果露面的只有一个人,那肯定还有人在暗地里配合。这点千万别忘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尽量早点儿来吧。” “你自己好好干吧,别指望有事我都在身边,以后让你一个人出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伊藤纯正想叫他再等等,可是他已经挂断了。 伊藤纯把话机开关关上,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伊藤纯紧张地思索着,用什么方式才能把加贺老大说的话通知丹下警官他们。 伊藤纯想站起来直接到丹下他们桌子去告诉他,这种办法既迅速又可靠。但就是怕引起店里人的注意。其他人倒还好说,如果惊动旁边那几个穿黑西服的人就麻烦了。 但是如果这些话让本宫或者其他服务员向丹下他们转告,又怕在内容上出现误差,只要经过中间人传话,实际上很容易产生听错或者理解错的可能。若是让他们转告一些小事还不大要紧,要知道这几句话万一传错了,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决不能出现任何疏漏。 伊藤纯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像上次一样请他们帮忙递字条。这样一来不但事情能够说清楚,而且也不容易出差错。 伊藤纯从记事本上撕下一页,小心翼翼地用简洁明了的语言写了几行字。字还没写完,伊藤纯突然感觉气氛有些异样,抬头一看才发现确实有事发生了。 只见大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位个子很高的男人,身穿黑色皮衣裤,头戴白色头盔,猛一看好像西洋的骑士打扮。下巴位置上还戴着一个向前突起的保护罩。 来人到收银台前和店员说了几句什么,但说话时连头上的头盔也没摘下。店员一边从收银台柜子边掏出一本菜谱递给他,一边低下头大声说了句“欢迎光临”。来人一点表示都没有,只是不耐烦地伸出右手制止了店员下面的话,然后又用手指着店里问着什么。我注意到他的手上没有戴手套。这时,来人已经大步向店里走来,估计他借口进来找在店里吃饭的朋友。 赛车手模样的人一直戴着头盔,甩下引路的女店员直接向黑西服男子旁边的老人走去。 来了来了!伊藤纯紧张得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脑子直发涨,口干舌燥。来人的步伐就像电影中的慢动作似的,一步一步缓缓走过丹下警官的旁边,径直向后面走去。 他就是杀手!杀手来了!可是知道他是杀手的,在这里只有伊藤纯一个人,也只有伊藤纯能够阻止他。 杀手的手已经伸进夹克里了,一定已经准备拔枪了。不得了! “丹下先生,就是他!” 伊藤纯的高声喊叫压住了店里乱哄哄的声音。 一瞬间,似乎店里整个安静了下来。伊藤纯知道,此刻全店的人目光一定都集中在我身上。 丹下警官不愧是多年摸爬滚打出来的,一把推开身后的椅子站了起来,转身扭住了这名可疑男子。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传来,伊藤纯起初以为是手枪发射的声音,但一看才知道其实并不是。声音是被按倒的男子身体撞击在桌角上所发出的,紧跟着旁边的四位警察也迅速扑了过来,死死按住了那名男子。 没费什么大劲,丹下警官和四名部下就把男子按倒在地制伏了。皮衣男子虽然人高马大,但在五位如狼似虎的警察面前,终究还不是对手。 伊藤纯赶紧跑了过去,站在他们身边,丹下手里拿着刚从男子手上夺下的大号手枪,正在翻来覆去地打量着。 被擒获的男子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身子还在不停地挣扎。几位身强力壮的男人打斗时衣服互相摩擦的响声,以及大口大口的喘气声交织在一起,显得非常刺耳。原来除了这儿,整个店堂里居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天花板上方传来的阵阵轻音乐还在不合时宜地播放着。 伊藤纯赶到他们旁边时,另一边围着老人坐着的三名穿黑西服的男子正疑惑地扭头向这边看着,看起来他们似乎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四个人还都端坐在椅子上没有站起来,几道恶狠狠的目光始终逼视着我们。 老人也朝我这边望着,这时伊藤纯这才发现,老人的目光阴森而险恶,比那三个黑衣男子更让人不寒而栗,仿佛一只瘦瘦的饿鹰在注视着猎物。看来只有他一个人像是猜到了什么,正和旁边几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黑衣男子交换着狐疑的眼光。 “多亏你喊了一声,帮了我大忙……” 丹下靠近伊藤纯说道。事情解决得如此顺利,他沙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松了口气的满足。 “都不许动!” 一声吆喝把我们都惊呆了,连一脸放松的丹下也紧张地绷起了面孔。 糟糕!我不禁心里一跳,居然把御手洗交代过的,要注意另一名杀手的话完全忘在脑后了。 只见大门旁边的另一名皮衣男子用手臂夹住了收银台边女店员的脖子,另一只手用枪指着女孩的脑袋。 “赶紧把他放了!不然我一枪打死她!” 穿皮衣的男子发疯似的喊叫着。和前一位杀手一样,男子头上也戴着头盔,前面的挡风罩一直放到底,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 “浑蛋!” 丹下从牙缝里骂了一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对峙 “快点儿!快把他放了!” 男子用力勒了勒被扣为人质的女店员,扯着嗓子催促着,边说边用手枪紧紧顶住她的头。女孩的脑袋被枪顶得歪向一边,大声哭叫起来。 四名警察一边牢牢把杀手按在地上,一边不约而同地向丹下投来征询的目光,意思是:该怎么办? 丹下的右手在腰部附近轻轻摆了摆,低声说道:“放开他!” “王八蛋!”?皮衣男子从地上爬起来愤愤地骂道。伊藤纯这才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他像是后悔事情办砸了似的,居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还想在谁身上出口气。 “还不赶快走!快点儿!” 在门口那位同伙的连声催促下,皮衣男子赶紧快步向门口跑去,透过头盔的缝隙,我看见男子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 男子冲过同伙身边,用肩膀顶开玻璃门冲了出去。从他的动作来看,这名男子很年轻。 等同伙出了大门,用手勒住人质的另一个杀手这才转过身来,猛然把手里的人质向我们狠狠一推。女孩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上,她尖叫着扑向丹下,再重重地和我撞了个满怀。伊藤纯和丹下都被撞得一个趔趄,几乎同时摔倒在地上。 等站稳后,丹下拔腿向门口追去,男子已经跑出了门外,玻璃门无声地在他身后关上了。 丹下警官带着四位警察,加上我,一起向门口方向拼命追去。正当丹下用身子撞开门的一刹那,只听见外头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接着传来一声惨叫。 原来,最先跑出去的男子被一辆开进停车场的轿车撞了个正着。随着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另一名戴头盔的男子惊叫了一声,停下脚步看了看。但是看来他很快改变了主意,扔下同伙,独自一人死命地向第一京滨高速路方向跑去。 丹下警官带着三名部下急忙向高速路紧追了下去,只有金宫一人转身朝倒在车头前不远的杀手跑去。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向哪个方向追。 “你也追上去!快!伊藤纯!”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朝我大声喊着。 “丹下一个人追就够了,其余三位都跟我回店里去,给我看好那几位黑衣男子!” 加贺老大边推开车门边朝前方喊道。原来撞倒杀手的正是他。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丹下警官的方向追了上去。原先跟在丹下后面的三位警察看来还是听从了加贺老大的安排,停下脚步转身往店里赶去。 然而第二位杀手跑得实在太快。丹下警官虽然体格健壮,但说实话,两条腿的功夫却不怎么样,伊藤纯和加贺老大两人不一会儿就把他甩下老远。 伊藤纯很快就知道加贺老大过分低估了这位对手,他跑得实在太快,而且又比我们俩年轻得多,加上凶狠异常。领着年纪最大的丹下和完全没有格斗经验的我一起去追,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加贺老大!喂!加贺老大,咱们该怎么办?” 伊藤纯边追边问他。 “看来丹下这家伙好久不锻炼了吧?” 加贺老大居然还能有工夫说句玩笑话。 “我们停下来等等他吧。” 他意外地放慢了脚步,还举起右手冲着丹下跑来的方向喊着:“快!加油!” 趁我们停下来的工夫,前头的皮衣男子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我实在不明白加贺老大打的什么主意。 丹下喘着粗气,好容易才赶到我们身边。 “丹下先生,再加一把劲就能抓到他了,快把手铐准备好!”加贺老大大声喊着。 “开什么玩笑,离他那么远,你怎么能抓到他?”伊藤纯气得冲他直嚷。 眼看着前面跑着的男子向右一拐就不见了。 “现在开始,大家一起追!” 加贺老大又大声喊道。我们三人只好拼尽全力,朝着男子拐弯后的方向接着追下去。 “丹下先生,快把枪让我用一下,快点!”丹下掏出刚从凶手那里缴获的手枪,递给了加贺老大。 拐过弯一看,男子正骑在一辆摩托车上,背向着我们,一只脚使劲地踩着马达。只见加贺老大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出其不意地用枪抵住他头盔下露出的脖子。 “该结束了,把手举高点!如果不想让我在脑袋上留下个洞的话。” 男子重重地吐了口气,身子失望地向前一软,然后慢慢把手举过了头顶。加贺老大迅速地一把揪住男子皮衣的前胸,左手伸进他内兜里把枪拔了出来,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就把枪“咚”的一声冲我扔了过来。我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捡起了枪。 “这还是意大利进口的车,关键时候怎么打不着!” 男子不服气地骂了一句,乖乖地从车座上爬了下来。刚才使劲踩着马达的这辆摩托车旁边,还摆着另一辆也是意大利制造的大功率摩托车。 “想干这种事我劝你还是改骑日本产的。丹下先生,明天早晨到我家附近一起跑几圈怎么样?赶快把手铐给他铐上,他的手都伸累了。” 丹下警官好容易拐过弯来跑到我们身边,一边呼呼地喘着大气,一边给男子戴上手铐。他只顾着喘气,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两辆摩托车可不便宜吧?你尽管放心,警察一定会替你好好保管。这种摩托车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在你恢复自由之前,你这马达打不着的毛病我一定替你修好。现在麻烦你跟我回餐馆一趟吧。石冈君,你把这两辆摩托车的钥匙拔下来收好。” “光拔钥匙就行?”我边问边把钥匙拔下来。 “没问题,这两把手枪就交给丹下先生了。咱们快点回去吧,不然又该有麻烦了。丹下先生,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至于吧。”丹下警官小声回答。 “烟还是得早些戒掉吧。哦,差点忘了,有件小东西忘记还给你了。” 加贺老大装出刚想起来的样子,掏出了一个螺丝帽似的东西,塞进了皮衣男子的衣兜里。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事件结束 “什么东西?”男子瞧了一眼问道。伊藤纯和丹下也看着加贺老大,不知他究竟回答什么。 “火花塞啊,你那辆摩托车上的。”加贺老大微笑着答道,“不是告诉过你,我对这种摩托车太熟悉了。” 他们正往回s餐馆的路上走,一辆警车响着警笛风驰电掣地超过了他们,车顶上的警灯一闪一闪,拐进了s餐馆的停车场。 等他们赶到时,那位被加贺老大开车撞倒的男子已经坐在警车的后座上了,头上的头盔也摘掉了,两边各坐着一名警察把他死死夹在中间,正在问他什么话。车内的顶灯亮着,所以从外面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看来男子的伤势不算太重。摘下头盔以后,他看起来和另一名男子一样,显得十分年轻。不知道的人看来,他甚至比丹下警官更像个好人。 看清楚是我们后,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官客客气气地跑上前来,一左一右把皮夹克男子押走了。把杀人犯交给他们后,我和加贺老大以及丹下警官一起进入了s餐馆。随着重重的关闭车门的声音响过,背后的警车发动起来,拉响警笛,沿着第一京滨高速路开走了。 s餐馆收银台附近,人群正排成一排,都是等着付款结账的。然而这不过是表面上的原因,其实大家都想围过来,趁排队的短暂时间好好看看警察和几名黑西服男子之间的较量。 “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我们三人正向他们的桌子走去时,我听见其中一位像是小头目似的满脸横肉的家伙骂骂咧咧地高声嚷着。 “我们不也是被害人吗?你们有什么理由扣住我们不让走?” 他们周围的四名身材魁梧的警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不约而同地向丹下投去求救似的目光。?“各位,让你们久等了。” 加贺老大声音洪亮地说道。黑西服中年龄稍大的那位耷拉着脸,恶狠狠地盯着加贺老大,如果换成孩子看到那凶恶的眼神,准会吓得大哭起来。 当初在远处看倒不觉得怎么样,走近了一瞧,这位老兄的相貌恐怕只能用长得很艺术来形容。脸上的肉鼓鼓囊囊的,遍布着凹凸不平的小坑,像橘皮一样粗糙,嘴唇上方和左边脸上各有一处很深的刀疤,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如果他的眼睛这么盯着我,想必我会怕得话都说不利落。 但是加贺老大的脑子像是构造非常特殊,对他的凶狠目光似乎毫不在乎,反倒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和警察之间坐了下来。 “来来,别急,有话先坐下慢慢说。” 说着他指着身边的另一把椅子向丹下警官让了让。看到我身边没有椅子,本宫飞快地跑回厨房给我搬来一把。 “你们真那么着急想回去了?你看看那边收银台排了多长的队,与其排在最后,还不如坐这儿咱们聊几句呢。” “说什么呢,你?” 黑衣男子瞪眼威吓道。加贺老大只是笑眯眯地举起了右手制止了他。 “好!好!请冷静一下。我们几个可是救了你们会长的命哦!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不但连一句感谢都没有,连等待收银台空出来的时候陪我聊两句都不肯,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一听这话,黑西服倒不吭声了。 “这么说来,今天的事惹各位不高兴了?那好吧,你们想走就请便,不过会长得稍稍留下一会儿,我有几句有趣的悄悄话想跟他说说。这些话会长一定会很乐意听的,你说是吧?” 加贺老大又抬了抬右手。 “请不要对我解释说会长患了老年痴呆症,这一点我和你们知道得一样清楚。所以,我看是不是先叫辆出租车把会长送回去?这不是为了我们方便,而是为了你们方便。然后咱们再慢慢坐下来好好聊聊。我这个主意你们看怎么样?你们比我还清楚,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和这位老人本来就没关系,另外,让老人熬夜对他可不大好啊。” “既然这些你都知道,为什么还不让我们走?告诉你,别不识趣,多管闲事!哼!” 另一个年纪稍大点的男子嚷嚷着。对于他这种拙劣的表演,连加贺老大也深感吃惊:“喂喂,各位,我原以为你们做事要更高明点儿,这也太让我失望了。看来你们还不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吧。你们要是非要这么认为,那我们就不得不对你们不客气了。” 说完,加贺老大站起身来,向黑西服们坐着的位置走去,他的动作竟让这些流氓紧张得不知所措。 “丹下先生,还得麻烦你再叫两辆警车来,看来咱们得帮几位老兄把横濑会长送回惠比寿他家里去了。咱们好不容易救下他的命,不让他早些回家可不像话。” 加贺老大说完,伊藤纯还不知他要干什么,没想到他径直走过黑西服他们所坐的位置,来到公用电话旁边,从兜里掏出一张卡塞进电话机,然后拿起话筒拨了几个号。 “喂,我是s餐馆的人啊。我就是店长,现在你们横濑会长受了重伤,看来已经快活不成了。他说有些话要对你说,请你无论如何赶来一趟。哦,你说你的电话号码啊?是和会长在一起的几位告诉我的,请你马上来一趟行不行?好的,好的,还请多关照。” 加贺老大把话筒放下了。 “一会儿这位横濑新会长就该到了。我想他赶来的概率超过七成。在座的各位可别往坏处想,他要看见你们这模样,准想找别的比你们更懂日语的人说两句。喂,丹下先生,是不是交代那两辆警车到后头躲一躲?”加贺老大又返回座位,和丹下警官擦身而过,这次轮到丹下打电话去了。 加贺老大坐好后,向收银台方向看了一眼,客人几乎走光了,店里还在看热闹的没剩几个人,顿时显得空空荡荡。 加贺老大回到座位后一直没有说话,看来在等丹下警官打完电话。 “其实这次事件的起因就是这位握有绝对权力的老人得了痴呆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虚张声势 待丹下警官放下话筒后,加贺老大又开口了。丹下也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这件事你们可干得不高明,别管老家伙怎么糊涂,怎么好战,要阻止他,办法还不多的是?何必想这种要他的命的办法呢?看来这位东床快婿在你们帮会里没什么发言权啊! “喂,丹下先生,你也坐下来好好听听。今天我到处跑实在太累了,没力气从头到尾对大家把事情说清楚。如果有可能的话,请允许我明天慢慢说,今天只能向你讲个大概,真想早点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这几位礼貌周全的先生都是总部设在惠比寿的‘e联合会’组织的主要干部。这个组织是搞不动产和楼房出租业务的公司。当然这些话只是糊弄外人的,他们干的是什么行当,说出来吓死你。这一点我就不用说得太明白了吧,看他的西服颜色就很清楚。这条道上的人近来很吃香,聚集了不少有想法能干事的人。事件的起因我刚才也提到过了,目的是想把坐在那儿的老会长,也就是这位老绅士送上死路。” 听到这里,那几位穿黑西服的已经坐不住了,他们七嘴八舌地乱喊起来,无非就是“你有什么根据”、“胡说八道”之类的。 “请各位静一静!静一静!因为你们舍不得掏打出租车的钱,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不过各位请放心,会长的耳朵有点聋,只要各位说话小声点儿,他肯定什么都听不见。可别因为一时冲动,影响了各位的大好前程,要是再赔进去一条命,那可就不太值了。 “我说得没错吧。刚才逮住的那两位年轻杀手,就是各位仁兄雇来的。这件事等他们自己先坦白了,你们再承认也不迟。你们和我都清楚,想干掉会长的确不容易,可以说,除了这里,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地点了。横濑会长整天待在惠比寿总公司十一楼的办公室里,要说兴趣爱好他只有两个,一是到屋顶菜园浇浇水,二是拿根球杆在屋里练练高尔夫。除此之外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看电视,每天早晚有高级酒楼的人专门送饭来,可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过日子。加上窗户上全加装了防弹玻璃,连墙壁都包着厚钢板,除非从天上向他扔炸弹,想要他命的人只能干着急。外面的人想杀他虽然没办法,内部的人想除掉他,办法却有的是。但是完事以后对外头不好解释,内讧杀人的名声可不好听。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既能除掉老家伙,又能不留一点痕迹,甚至还能把事情嫁祸给其他帮派。不是说老会长整天不出门吗?不,偶尔还是有机会的,他有时会光顾这里--s餐馆。 “老会长不知从何时起,喜欢上了这儿的糙米粥。无论周围的人怎么劝,每星期二、五两天晚上都要来这里喝几口。我想喝粥也许只是一个方面,主要还是他想出来走一走,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每回来喝粥他都叫上这几位主要干部陪同,坐奔驰车一起逛一逛。这既是他接触外界的唯一机会,也是外面的人干掉他的好时机。我说得没错吧?今天晚上的课是不是先讲到这里?伊藤君……” 加贺老大说完站起身来。 “喂,你着什么急!”丹下慌忙按住他说。 “对啊,你急着走什么!”伊藤纯也在一旁插话道,“好多事情你还没向我们说明白呢!” “可是,这几位今晚可是头一次来的啊!”中岛店长犹犹豫豫地说。一旁的本宫也重重点了点头。 加贺老大又坐回座位上,露出少许不满的样子抱怨道:“你们吃饱喝足了让我陪着聊,我可是整整跑了一整天没进过水米啊!有谁能体谅我有多辛苦?”他的话让大家一愣,想想倒也真是。在座的除了黑西服们,我们对这件事的背后情况真的一点儿也不清楚,所知不如加贺老大的千分之一。表面上看他还挺愉快,实际上为了调查这些事他想必已经累坏了,这我能清楚地看出来。 “这些事问不问我不大要紧,不是还有这几位在吗?想知道什么,问问他们不就明白了?” “也就是说,事情都是这几位早就策划好的?” 听到丹下警官这么说,加贺老大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那倒不是!这件事不是他们的主意。他们的计划刚才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但这并不是全部。这个事件背景相当复杂,里面的道道非常深。可以这么说,这样的事不是这几个脑袋瓜能想出来的。真正想出这个计划来的人,正是现在刚进停车场的这辆车子上要下来的这位。各位请先往这儿躲一躲。石冈君也请在椅子上坐下,脸上得装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中岛店长,请你把他请到这边来。” 不一会儿伊藤纯听见背后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又传来几声低低的说话声,中岛店长把一个矮个子男人领到了我们面前。 他抬头一看老人居然安然无恙,惊吓之中几乎想拔腿逃出去,但是晚了,金宫那有力的大手已经紧紧拧住了他。 “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e联合会’候任会长横濑春明先生。智商高达一百九,毕业于t教育大学的高才生。” 听加贺老大这么说,伊藤纯不禁吃了一惊。横濑皮肤很白,个子不高,瘦巴巴的像是没吃过饱饭似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黑道老大。他看起来很年轻,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穿着打扮就像学校的职员;白衬衣上面套着一件灰色毛背心,外面穿着件茶色的夹克衫,嘴唇上留着刮过胡须的痕迹,一双惶恐不安的大眼,眼珠子正神经质地不停打量着周围。 “横濑先生的计划实在太完美了,不能不佩服。” 听到加贺老大这么说,横濑不免大吃一惊,他站直身子猛然向我朋友鞠了一躬。 “你们的运气实在差了点儿。如果不是这位外强中干吓唬人的老爷子得了这种现代病,我看你的计划早就实现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津美纪的音乐练习 大门推开了,几位穿制服的警官大步走了进来。 “哦!警车已经到了。”丹下警官说着站起身来。 “那么各位老大,请分乘两辆警车到我们户部警署走一趟。别打算隐瞒什么,知道的都给我好好说清楚。别忘了我早就全盘了解了,别想吞吞吐吐,弄得大家面子不好看。 “丹下先生,我今天租车的费用和撞坏车的那点维修费,麻烦你们署替我报销了吧。还要请哪位开奔驰把会长送回家。” “那我去!”其中一位穿黑西服的男子大声嚷嚷着说,“和我们律师商量好之前不能把我们带走!你的话完全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能拿出来的证据一个也没有。如果以为凭这些就能定我们的罪,你们也太天真了。如果没人能举出证据来,你们凭什么要抓我们?别理他,我们走!” “难道还想回去后在律师指导下统一口径?然后再出钱收买几个胡说八道的证人,从头编排事件的情节?你们就别白费劲了,这样做是在浪费时间和金钱。你们若真要这么做,我们也没别的办法,只能送你们上‘那个地方’去了。不是警察署,而是警察医院。反正你们在哪儿招供效果都差不多。” 加贺老大越说越严厉。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脑子有毛病吧?” 其中一位黑道老大叫骂着站起身来。其余几人也围拢了过来。 “我把那个塑料袋一打开,你们各位可就来不及后悔了。你们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加贺老大也站了起来,手里紧紧抓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什么玩意儿?你这是!” 黑西装们又是一阵吆喝。 “至于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嘛……” 加贺老大说到一半,解开了手里的口袋,把右手伸了进去。只听见里头有什么东西被搅得沙沙直响。 “哦,里头装的像是什么粉哪。” 他掏出右手,伸直一个指头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有种植物的气味啊。到底是什么植物呢?这可得好好猜一猜了。” 加贺老大又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再感觉一下,像是什么花粉吧……看来也不是别的,像是杉树的花粉哦。” 加贺老大的话刚说完,一旁已经热闹起来了。 “还不住手?快把口袋扎住!”黑道干部们一起惊慌地大声怒叫着,又转向丹下警官求救,“赶快住手!” “那你们还不赶紧照他说的做!”丹下对那几位吼道。几位警察过来把三个黑西服围在中间。 “早这么老实的话不就好了?”加贺老大转身对我悄悄说道。 “这些花粉你从哪儿弄来的?”我小声向他问道。 “那全是吓唬他们的。就在那边的公园里随手抓了几把沙子。”加贺老大顽皮地小声说。 “这之后去那里呢?”加贺警官低声说道。 “您说什么?”伊藤纯直接问道。 “是这样的,姿月夫人邀请我们去她女儿练习音乐的地方参观一下,据说是个氛围不错的地方。”加贺警官略带吞吐的说道:“而且你看,我不是也会吹萨克斯吗,就想着过去试试,但是这种年轻人的活动。” 伊藤纯听到能见姿月美波,就赶紧抓着加贺警官往目的地去。 “那我来向你们介绍我们的成员吧,这位好像塞隆尼斯?孟克、戴帽子的是糸井玄尔先生,横滨‘钢丝锯齿’的老板,也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大家都叫他孟克先生,会弹一点贝斯。” “哪里哪里,我不会弹。”孟克先生谦虚着。他身材瘦长,年纪有六十左右。晒成茶色的脸上留着胡子,长得很有型。 “旁边的是太太伸子。” 刚刚给我们递毛巾的妇人笑着点点头,她心宽体胖,与丈夫对比鲜明。 “隔壁这位是店里打工的店员,名叫津美纪。” 这个姑娘一头栗色长发,眼睛很大,脸孔就像雕刻出来的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个混血儿。 “她对面的是盘星教教主姿月美波夫人。” 姿月美波皮肤很白,很年轻,而且有着近乎魔性的魅力,暗叹她果然风采不减,伊藤纯点头打了个招呼,她也向我点头致意。 “另外一位是她的先生姿月甚尔。” 这个男人我从一开始就留意到了。一头乱发下是一张轮廓深邃的脸,可以肯定是个美男,但似乎有些诡异。而且看人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很难让我产生好感。 他原本两手捧着杯子,介绍到自己时便稍微扬了下右手,点了下头。这动作在我看来好像英国人那般愤世嫉俗。 “那边站着的是爵士乐批评家大贯先生,你听说过吧?” 他只抖了下烟斗示意,半白的长发,一身双排扣西装,身体有些发福。这张脸确实经常在杂志上看到,是个名人啊。 “今晚他是第一次来参加我们的聚会。而这一位是久保先生,他也是爵士乐爱好者。” 久保长了一双大眼睛,中等身材,年约四十。他戴着一顶茶色紧裹着头的毛线帽子,身穿灰色西装,看上去很是精明。 在场的就是以上八人,加上我和加贺警官总共十人。 “等下还有一个人要来。”糸井先生说。 “是谁啊?”阿赤问。 “津美纪。” “啊,对,还有津美纪,居然没和父母一起来。” “因为还有其他的补课。”姿月美波解释道。 “现在的孩子也是真的不容易啊。” 说到这里,玄关那边传来了门铃声。 “啊,来了。”糸井先生说着,向玄关走去。 主人一打开门,立刻就听到外面激烈的风雨声。暴风雨看样子越来越大了。 “哎呀,真伤脑筋!” 飞溅的雨水也随着菜村的抱怨声一起冲进起居室,可能是因为风正好往屋里吹吧。从打开的门可以看到外面,在走廊日光灯的照射下,雨滴白色粉末般激烈地舞动着。 一关上门,房间便又回复到宁静温暖的舒适状态。进来的人放下伞,脱下湿透的雨衣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又用毛巾仔细地擦干裤脚,才向我们这边走来。走近了再看,才发现她还是个孩子模样,不过应该也超过十五岁了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甚尔的冲突 “巧,她就是津美纪。” 菜村也是大眼睛,头发三七分,穿着推销员的灰色西装。西装非常合身,手工也很细致。 “这两位是我们的新伙伴,吹萨克斯的加贺警官打鼓的姿月甚尔。” 菜村连个招呼也没打,以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们一番,然后便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对其他人说:“雨太大了。我想电车可能会停驶就自己开车来了。” 电车停了么?伊藤纯担心地和加贺警官对望了一眼。 “不用担心,我先生可以载两位回家。”姿月美波声音轻柔的说道。 “诶呀,帮大忙了。”加贺警官明显松了一口气。 预定要来的十一人全部都到齐了。彼此认识了之后,便一起谈笑起来。津美纪特别受欢迎,每个人都争着跟她搭话,菜村更是抢占了她对面的好位子,屁股生了根一样再也不肯挪窝。而完全对她没有兴趣的,就只有加贺警官和那个叫姿月甚尔的男人了。 伊藤纯让加贺警官陪我去阳台看看。刚刚开门的时候风是朝房间里吹的,所以我想或许阳台这边并不会被淋到。 果然不出所料,偌大的阳台,只要站在南侧无论在哪个位置基本上都不会淋到雨,都被公寓挡住了。 这个房间是在公寓的拐角,阳台也顺着房子的布局折成l形。如果走到东侧向下看,就能看到浊流翻腾的隅田川。但是走到那边就一定会被淋湿。 伊藤纯和加贺警官站在l形阳台的折角处,观看在黑暗中肆虐的暴风雨。脚下的河水恐怕正波涛汹涌吧,但只能看到漆黑一片而看不到水面的情形。 对岸的点点灯火与高速公路的路灯连成一线,透过白色的雨雾映入我们的眼帘。 “这风景让人真想大喊一声!”因为风雨嘈杂,加贺警官大声地说。对此我也很有同感。 回到房间时,菜村似乎想到吸引津美纪注意的绝妙方法了。 “今晚我就为津美纪小姐表演一个珍奇的魔术吧。” “真的?” “当然是真的。想看么?” “特别——想看!”津美纪很雀跃,女孩子大抵都是这样。 “糸井太太,有没有大些的白纸?包装纸背面也可以。” 糸井太太点点头,去里面拿纸了。其他人都期待地询问到底要变什么。 不一会糸井太太拿来一张商场的包装纸,背面朝上放在桌子上。推销员一面用手抚平上面的折痕,一面说:“现在,我要向大家借一些佩带在身上的环形的东西,什么都可以。最好是值钱的东西,高价的物品更灵验。”推销员一本正经地说。 “不用担心,并不会把它们变没了,只是放在这里而已,马上就会还给大家。项链、戒指,男士就提供手表吧。津美纪小姐,你也借我点什么吧,这个戒指可以么?” “这个?这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没关系没关系。” 大家都开始摘手表。伊藤纯本来也想摘,但想想还是算了。我的表是在当铺买来的迪士尼卡通表,才花了四千日元。 环形的东西陆陆续续被放在白纸上,最多的果然还是手表,评论家的那只还是卡迪亚。 “哇,大家用的都是高档货啊。哦!这不是珍珠项链么!是姿月夫人的吧?太好了,有了它魔术的力量一定能发挥出来!哈哈,我感觉到了。”推销员开始解说。“我来猜猜看吧。这条项链是结婚纪念日的时候糸井先生送给您的,对吧?选择这个礼物是因为格伦?米勒,对不对?” “你猜对了。”姿月美波在旁边说。 “真是温柔的丈夫啊。”菜村又说,“姿月先生,能不能把你的手表也借给我啊?” 看来推销员对姿月先生也没什么好感,语气冷淡,还带着几分敌意。 “你看不出来么?”姿月甚尔略带戏弄地说。 “看出来了,你没戴手表……” 推销员的轻蔑显而易见。 “没错,我没有手表。”姿月甚说得光明正大。 菜村不依不饶:“莫非拿去当铺当掉了?” “我连能拿去当的手表也没有,我是不戴手表主义者。” “哦,原来是主义问题,生活信条问题啊。”推销员不知为何愈发执着。 “你能接受这种说法的话,这样理解也无妨。” 姿月甚又将右手的手掌翻了过来,这个动作他做起来非常帅气,有做这个动作习惯的日本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真是信条问题啊?是什么信条?我还真愿闻其详。当然了,一定是与钱包重量无关的信条吧!” 菜村越说越过分了。 “要是我把钱包挂在腰带上,有在右手上戴点什么的习惯,也许也会戴手表吧,这样左右平衡感觉就比较好了。不过手表这东西还真是很重呢。” “……” “这么重的东西能给主人带来的好处却只有被时间束缚而已。” 姿月甚尔突然站了起来,搓了搓手。伊藤纯愣了一下,但却没有其他人惊讶于他的举动。 “在这个进步的社会里,让一个除了提醒时间之外别无他用的机器厚颜无耻地占领自己的左手,这不是太愚蠢了么?” 他一边踱着步,一边发表演说一般说着。 “若想占领我的左手,至少也要有手表十倍以上的机能。比如能够听广播、看电视、记录友人的电话号码,或者能够闪烁红光,告诉我眼前这个男人只是个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啊,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偷。如果是这么厉害的东西,我就愿意将左手贡献给它。” 房间中响起了笑声,姿月美波夫人笑着扯了扯他夹克的衣角,让他住嘴。而推销员的脸色已经气得发白了。 “说起来像东京这样时钟和公用电话到处都是的城市还真是少有,我在这里住了十年,从来不戴手表,却一次也没有感觉到不便。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钟,唯一没有的地方大概就是银座的夜店了,所以去银座有两样东西绝对不能忘带,一个是钱包,另一个是手表。因为店里的人不想客人很快回去,不希望客人知道时间,也不会提醒客人时间,甚至不希望客人上厕所。现在在座的诸位都戴着手表,想必都是银座夜店的常客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命案现场 “我在街上走的时候也不会带着电话,因为满街都是公用电话。诸位如此喜欢手表,是不是以后上街也都要抱着个公用电话呢?” 妻子姿月美波终于站了起来,在大家的笑声中,将姿月甚尔拖回沙发,严肃地跟他说着什么。占星师不耐烦地答着“知道啦知道啦”,推开友人的手。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到底是什么人啊。 “哼!别理那穷鬼了!” 菜村用只有津美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将收集来的环状物品摆放在白纸上。一共七个,其中最多的是手表,还有津美纪的戒指、糸井太太的珍珠项链。将它们摆成一圈后,推销员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一支万宝龙钢笔,从圈子的中间画出许多条线延伸到每个物品,最终变成放射线的形状。 “ok,现在准备好了。”菜村说着将钢笔放回衣服口袋,将记事本拿出来,翻到合适的页数,撕下一张。但是他没有撕好,左下部分有一点破了,并不是完整的长方形。菜村神经质地将它团成一团丢掉,小心翼翼地重新再撕一张。 “好了,津美纪,这个圈内的东西你随便选择一样,用这支笔在这张纸上写下来。我集中精神冥想,就能够知道你选了什么。” 菜村将纸交给津美纪。 “对了,标上数字比较方便。” 他说着,在每个环状物品旁边依次写下一至七的数字。一是评论家的手表,七是珍珠项链。 “你在纸上写数字就可以了,把选择它的理由也写出来,再写上自己现在的烦恼,我可以帮你解决。” “真的么?” “真的哦,不相信的话就当好玩写个试试。我不会让你后悔的,请相信我。” 菜村大概是因为职业习惯,又像在推销一样了。 “不用这支笔不行么?” “也不是,用什么笔都可以。你在那边写,我转过头不会偷看的。” 津美纪转过身去,写了些什么。 “写好了。” “写好了么?那将它对折。”菜村背对着她说,“折好了么?再折一次,然后再折一次,最后再折一次……” “折好了。” “好,把它拿过来这边。”推销员说。 “现在将脸靠近七条线集中的那一点……” “这样子?” “对,集中精神,将纸投向中心。” “扔过去?” “对,扔进去。你要一直盯住那一点,多扔几次。纸团掉落的方向就将指示出你写的数字了,一定会多次滚落向那个数字的。” “真的么?” “试试看就知道了,扔吧。” 津美纪探身到纸前,表情严肃地扔起了纸团。扔了再拣,拣了再扔。大家都兴致昂然地看着,只有姿月甚尔一个人在角落里打瞌睡。 纸团跳出了七个环状物围成的圈子,掉到了床上。菜村拣起它递给津美纪。 “这样可不行,一定要精神集中,因为你有杂念,所以纸才会跳出去。” 这时久保说:“啊,我好像有点喝多了,感觉不大舒服。”说着便离席去了洗手间。 “啊!我知道了!掉在哪个数字的方向最多,你自己留意到了么?” “哎?我不知道!” “是七,第七个环。” “啊?真的么?” 津美纪的表情也仿佛在说:“真的假的?” “我已经知道了,你写的数字是七,虽然你并不太喜欢珍珠,不过想试戴一下那条项链。” 津美纪呆立在原地。 “我说的对么?” “说对了。” “那接下来我来猜猜你的烦恼吧……嗯,请稍等一下。” 推销员闭上眼睛,用食指按住自己的眉心。 “我知道了!是单相思!” 津美纪有些恍惚了。 “你喜欢的那个人的名字呢——” “不要说!” 津美纪满脸通红,捂住推销员的嘴。 “你在纸上写了这个人的名字么?” “没有。” “那我就不知道喽。我是集中精神用千里眼来读纸上的文字的,纸上没写我自然也不知道,我可读不到你的心。” “啊?那太好了……” 这时久保回来了,菜村看到他似乎有些惊讶。 “怎么样?感觉好点没?” “嗯。”久保回答,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真厉害呢!”津美纪赞叹着推销员的魔术。 说罢他突然就以最大音量加入了。 当时的冲击我如何描述呢,挑战暴风雨一般的演奏一开始,我就感觉到自己汗毛直竖,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脱口大叫了出来,但叫声立刻被音乐与暴风雨的声音吞噬了。 他们演奏的是chickcorea的hymnoftheseventhgxy,伊藤纯头晕眼花,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第一次知道晕旋是怎样的感觉。如此急速、如此高难度的曲子,姿月甚尔竟然轻松地弹了出来。之后进入即兴演奏,他高超的技巧令我惊叹不已。加贺警官也一定惊讶得双目圆睁。这大概是johnmughlin的歌吧。伊藤纯敢肯定,姿月甚尔的水平比得上在原本的专辑中演奏的billconnors。 伊藤纯想象到紧贴海面飞驰而过的喷气式飞机,那是近乎疯狂的速度。才看到它开始上升,就立刻突破云层,飞入宇宙,让人情不自禁地咬紧牙关。 来日本演出的音乐家的音乐会我听过很多,也听过milesdavis、johnmughlin和chickcorea的演奏,却没有一个像姿月甚尔这般令我震撼。我第一次看到加贺警官这样拼命打鼓,与姿月甚尔相比,他的技术完全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即兴戛然而止,又回到了主旋律,节奏找得非常精准。而主旋律的节拍即使是旁听者的我也已经数不清楚了。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脑子啊,结构不同么?这个人的乐感好到令人发狂,还是他的头脑像计算机一样厉害?我真没想到在日本也有这样厉害的音乐人。 没有什么夸张的铺排,曲子唐突地结束了。暴风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已经惊呆了,连鼓掌喝彩都忘记了。 姿月甚尔又对加贺警官说着什么,加贺警官非常紧张地听着,点了点头。这次他开始打4beat,节奏依然飞快。这次的曲子是airegin,wesmontgomery的名曲。一小段高八度的演奏之后,再一次变成仿佛挑战外面狂风暴雨一般的高速弹奏。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狂潮 这一曲结束的时候,我已经被姿月甚尔这个男人完全折服了。他到底是什么人?!仅在演奏中会有认真的神情,一结束立刻又变回那副懒散的样子。 不仅是我,其他人也陶醉在了刚才的演奏中。姿月美波走了过去,和姿月甚尔握手。 “很怀念吧?”隐约听到姿月甚尔对他说。 大家喝了咖啡之后,听说加贺警官竟然已经做到了督查纷纷表示祝贺。 “我想请问您,经手过最深刻的案件是什么。”姿月美波又露出那种神秘的微笑,看着加贺警官的目光充满期待,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只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其他人,那就没人会拒绝她。 果然,加贺老大摸了摸额角还是述说起来。 那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的事。由于位处北海道最北端的山间,春天的脚步还很遥远,山里的林木、蜿蜒曲折的小径、溪谷间形成的小村庄,甚至较大的城镇,都完全被厚厚的积雪掩埋。河川冻结,低垂的枝丫也结冰了。入夜后,天神仿佛在叹息下界人类罪孽之深,地面上充满怒吼的风声,暴风雪肆虐,而且绝对会持续一整夜,直至东方天空泛白。 一辆夜行列车顶着北海道山间的暴风雪,向北前进。 如果自黑暗的上空俯视这列夜行列车前进的情形,隔着舞飞的雪片,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扭动身体、在一望无际的洁白地面上一寸一寸爬行的黑色蚯蚓! 这是由札幌朝石狩沼田北上的札沼线夜行列车。 列车车厢内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由于是在暴风雪肆虐的深夜里前行,列车速度并不快,亮着黄色小灯的朦胧车厢内可以听见列车碾过铁轨的单调声音,时而还有令整辆列车晃动的车厢连接器碰撞的声音,另外也有让外头的黑暗颤抖、仿佛由地底涌出的风吼声,以及吹在车窗玻璃上的雪粒声,甚至还有车厢内稀疏坐着的乘客的鼾声。 但是,除了这些声音,其他却似死亡般的静寂,完全听不见乘客的说话声。 既然是夜行列车,每个人当然以不同的姿态熟睡着。有的年轻男女倚偎着熟睡;也有人以唐松图案的包袱为枕,占据两个座位打鼾;还有人把鸭舌帽往下拉盖住脸,靠窗沉睡……简直是姿态各异。 乘客既是这种情形,车长也就很少巡行整辆列车了。他只是很慢很慢地从一节车厢走到另一节车厢,然后就无事可做,回到最后一节车厢自己的小房间内,也去睡觉了。 这辆载着几乎没有醒着的人、如同死亡般静寂地行驶于暴风雪中的札沼线夜行列车,飞驰于雪原上,形成似乎即将有某种恐怖事件发生的气氛。 就在此时—— 黄色灯光模糊照着的车厢走道上,忽然跳出一个阴森的红色人影。 那是马戏团表演时经常会出现的小丑——有张两颌很宽的大脸,双眼圆睁,大圆鼻,大厚嘴唇,厚唇下是清晰可见的络腮胡,胡子上似乎敷着白粉。这个小丑整张脸上同样敷着白粉,妆化得怪异且恐怖。小丑头上什么也没有戴,头发三七分梳,抹着发油,紧贴头皮,身穿宽松的小丑装。 车窗外寒冷到连呼出的气息都会被冻结,所以尽管车厢内暖气开放着,仍旧相当冰冷。座位上熟睡的乘客们都将大衣或外套紧拉盖住颈部。 但是,这位小丑涂满厚厚白粉的额际却微微浮现出汗珠! 那是因为小丑一直在跳舞。他额际浮现着汗珠,嘴唇浮现着阴森的微笑,在没有任何人观看、所有人都熟睡的夜行列车车厢走道上,全身浴满黄色灯光,专注地跳着舞。 他所跳的是难以形容的奇妙舞蹈,有些类似泡沫舞,可是手脚却不时痉挛般剧烈颤动。他像西班牙女舞者般做出高难度动作,既像即兴表演,又像事先编排好的一样。 但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小丑的舞蹈绝非醉鬼式的即兴表演!他的舞蹈有着一定的套路,像是长时间练习过的动作,很明显并非第一次跳这样的舞蹈。 但即使是这样,在接近拂晓、疾驰于国土最北端的夜行列车中,在大多数乘客都熟睡的列车车厢走道上,小丑究竟有什么理由必须跳这样的舞蹈呢?是小丑发疯了,抑或这景象是噩梦中的一幕场景? 的确,各位恐怕认为这太不现实了。事实上,这或许是重症精神病患所做的梦也未可知! 列车发出刻板的声音,继续行驶于札沼线铁路上。 车窗外,暴风雪更大了。 蓝白色的光线从车窗外照进来,是月光。暴风雪的上空究竟是什么样的天气呢?至少可以见到上弦月。 但是,小丑根本不理会这些,在车厢内边跳舞边前进。走过一节车厢后,他打开门,边跳舞边跨越车厢间的连接器。 站在连接器的位置,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更响了。由于这里很暗,隔着列车车门上的玻璃,外面的月光照入车厢内,朦胧映照出涂满白粉的小丑的脸,感觉更是恐怖万分。 小丑踩过发出如同印刷工厂内震耳欲聋的声音的连接器,站在隔壁车厢门后。尽管无人观看,小丑仍独自一边继续舞蹈一边握住门把,推开车门,继续舞动四肢进入下一节车厢内。 隔壁车厢的大部分乘客也都睡熟了。随手掩上车门,乘客的鼾声似乎更响亮了。 画着浓妆的小丑在这节车厢走道上疯狂地继续跳舞。不过,这儿却有一位乘客并未睡着——不,他本来是已经沉睡,却因座位距车门很近,在小丑随手掩上车门时,微微睁开眼皮。 这是个五十开外的男人。隔着盖至鼻尖的高顶帽,此人见到了惊骇的场景! 他不停眨眼,以为是梦的延续,但在意识到这是现实景象后,他双眼圆睁。接着,他在座位上撑起上半身,凝视着正专注跳舞的鲜红色身影。那条红色身影像是一闪一灭正在燃烧的小火团。 第一百五十章 小丑 不一会儿,小学生般的红色身影边跳边来到另一端的车门前,迅速拉开车门,身影霎时消失于门外。同时,车门也关上了,只留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静寂——除了铁轨的咔嚓声、外头的暴风雪声,以及乘客的鼾声。 戴高顶帽的男人虽然看到了小丑的舞蹈,却仍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住眨眼,感到有点儿可笑。他将双膝前挪,把帽子拉下盖住鼻尖,交抱双臂,闭上眼,打算继续睡觉。 小丑自该节车厢消失后到底经过了多少时间呢?五分钟?不,也许已过了十分钟。男人流连于半梦半醒之间,听着有规律的铁轨碰撞声、在黑暗里呼啸的风声,以及列车最前端时而响起的汽笛声。忽然,一声巨大的异响,让他一跃而起。 跳起来的同时,男人的高顶帽掉落在地板上。但他没有马上捡起帽子,只是茫然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伸出右手,捡起自己灰色的高顶帽。 男人把帽子放在膝上,凝视前方那个小丑消失的车门上的雾面玻璃——逐渐地,他脸上浮现出不同寻常的表情。 这是因为,刚刚那声巨大异响怎么听都像是枪声! 男人曾在军队里待过,绝对有自信分辨出枪声和其他声音的差别,尽管是在半睡半醒之间,他仍能肯定那绝对是枪声,而且是手枪的射击声。 其他乘客也被刚刚的响声惊醒,难以置信般的静坐不动。 戴高顶帽的男人继续侧耳倾听,但再也听不到疑似枪响的声音了。考虑到可能是自己听错,一向爽朗的他忍不住起身,沿着走道往前走——那是小丑前行的方向。 男人很快走到车门的玻璃窗前。他戴好帽子,拉开车门。立刻,他听到强劲的风声,同时,车厢连接器发出的声音也传入耳中。男人随手关上车门,走向车厢连接器。左首是洗手间的门,紧紧地关闭着。 男人很快发现风声这样吵人的原因了。列车靠站,乘客走下月台时开过的门留有一道细缝,并未关紧。外面寒冷的风以疾势吹入,夹杂着细雪飘舞,在黑暗中剧烈旋转,发出巨响。 男人快步走到门前,用力一推两片折叠式门的正中央处,门马上关紧了。立刻,风声停止,周围安静了许多,雪花也消失了,只剩下连接器的碰撞声,以及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 男人站在连接器上方,打开隔壁车厢的车门往里看,却没见到穿红衣服的小丑。 坐在门右侧的乘客并没有睡觉,他回头望着探进头的戴高顶帽的男人。其他乘客似乎都熟睡着。 由于坐在右边座位上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一直凝视自己,戴高顶帽的乘客试着问对方:“刚才有一位穿红衣服的小丑过来这边吗?” “小丑?”坐着的男人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用沙哑呆板的声音说,“不,没见到。” “没有过来这边吗?” “没有。”他摇头。 “那么,你听见刚才的枪响了吗?”戴高顶帽的乘客问。 “这倒是听到了。” “看样子那果然是手枪的击发声。” 这时,坐在左侧座位的乘客忽然坐起身子。 “我也听到了。” “我也是。” “我也……” 附近座位上的乘客接二连三地回应。 戴高顶帽的乘客一时怔立当场,沉吟不语。自己在座位上见到不停跳舞、身材矮胖的小丑边跳边走向隔壁车厢……但隔壁车厢的乘客却说小丑并未进入自己的车厢,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回想自己刚刚走过来的路径,马上想到左手边有个洗手间。他觉得那位阴森恐怖的小丑现在应该躲在洗手间内。但他方才路过时,洗手间内并未传出任何声响,只听到单调的铁轨碰撞声、时而由最前头传来的汽笛声,以及外头暴风雪的呼啸声。 距戴高顶帽的男人看见小丑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小丑会躲在狭窄的洗手间内二十分钟,甚至三十分钟吗?何况,就算他这样做了,又有什么好处? 男人感到背脊逐渐攀升起一股寒意。在车厢内是有暖气开放的,但连接两节车厢的空间里并没有暖气,或许因此他才觉得冷吧! 他感到腹内深处涌起一种既有些害怕,却又有些期待的心情。如果不仔细查看一下洗手间,自己的心境无法回复平静。 他关上通往车厢的门,鼓起勇气回到洗手间门前。门上的指示孔是红色,写着“使用中”三个字。男人心想:“里面果然有人。” 他敲门。但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应答。不过很有趣的是,洗手间内是否有人,凭感觉便能知道——至少,男人认定里面潜伏着某种东西。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吧! 所以,他再次边敲门边叫:“喂,喂……” 但同样没有回答。 “喂,喂,有谁在里面吗?如果有的话,请回答。”戴高顶帽的乘客提高声调叫着。 可是,还是没有任何应答。不仅如此,他仿佛还听见轻微的呻吟声,但那或许只是一种心理反应——情况太古怪了,所以男人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男人握住门把手,想用力拉开门。但是,门一动不动——门自内侧锁上了。 这时,刚刚醒来的乘客陆陆续续从隔壁车厢内走过来。 “怎么回事?”他们问戴高顶帽的男人。 “这个洗手间锁住了。” “可能有谁在里面吧!” “好像是有人在里面,不过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真的吗?让我看看。”说着,那位四十岁模样的乘客也用力敲门。 同样没有回答。他抓住门把用力转动。当然,门还是没打开。 “这样看来只好通知车长了。”一位乘客说。 “不错,这样比较好。”抓住门把的男人也表示同意。 站在通道的一位乘客匆忙右转,拉开通往车厢的门——他去找车长了。 留在原地的三位乘客静静站立在黑暗中。外面还是呼啸的风声,夜行列车继续在暴风雪里前进。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诡异的自杀 三位乘客都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是一面听着黑夜中的风声,一面静静等待车长。 不久,门哗啦啦地开了,睡眼惺忪的车长和方才那位戴鸭舌帽的乘客回来了。 “这间厕所吗?”车长以稍显粗暴的语气问。 四位乘客一同点头。 车长推开四人,来到门前,开始用力敲门——动作比之前的几个人都粗暴。 “谁在里面?”车长大叫。 但还是没有回答。 “如果有人请出声,否则我要开门了。” 同样静悄悄的。 “好,我要开门了!” 车长边叫边从上衣口袋掏出金属制的小工具。 “不回答吗?” 他又叫了一声,把工具尖插入门锁内。 “要打开喽!” 他操作工具,咔嚓一声,门锁开了。 站在车长身后的四位乘客都咽下一口唾液,心情亢奋。 “要开了哦!” 车长似乎是相当慎重之人,边伸手抓住门把,边叫着。可是,照样没有回答。最后,他抓住门把的右手猛一用力,把门拉开。 瞬间,车长背后响起惊呼声,车长自己也忍不住惊叫后退。 幸好,由于是夜行列车,乘客中几乎没有女性。若在厕所前的乘客中有女性,那么她绝对会大声尖叫,甚至当场晕厥! 洗手间内是恐怖的景象——不,与其说恐怖,倒不如说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洗手间内部狭窄的地板上有不住晃动的小火焰,因此有些许暖空气飘向站在通道的五个人身上。由于处于最北端的寒冷深夜中,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洗手间内狭窄的空间因无数点燃的蜡烛而暖和。大大小小的蜡烛密布洗手间的地板,有粗有细,全部被点着,火舌在窗缝吹入的寒风中摇曳。而像火焰之池般狭窄地板的正中央,躺着一个庞大的物体。 是小丑!他身穿宽松的红色小丑服装,仰倒,背部覆盖住小小的马桶。 但最恐怖的却是小丑那颗看起来很大的头颅,额头正中央裂开一个大洞,仿佛被砸烂的石榴一般。洞中流出红黑色的浓稠液体,沿着带着浓妆的白粉面孔滴落,连白色头骨都隐约可见。他双目紧闭,不过厚厚的嘴唇微微张开,可以看到洁白的门牙。垂落地板的右手已失去血色,开始泛紫,但却紧握住手枪,食指扣在扳机上。他的膝盖弯曲着,这是因为在洗手间内,马桶位置较高,和地板形成台阶状。小丑身体仰躺在马桶上,褐色鞋子踩在地板上,刚好在洗手间里呈对角线状。 如此恐怖的尸体,好像游乐场鬼屋里常见到的情景一样,令人战栗不已地静静躺在无数蜡烛所形成的火池正中央。 所有乘客的脸都因恐惧和惊悚扭曲了。他们张大嘴巴,露出洁白的牙齿,并发出碰撞声——这绝不是因为寒冷! 车长虽是三十岁模样的年轻人,却努力保持镇定,喃喃说道:“这真可怕,一定是自杀!” 他想伸手触碰尸体,却被脚边的蜡烛阻挡而无法接近。不过他反而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开始检查蜡烛下面的地板。 “这是一支一支点着的,滴下熔蜡之后才牢牢黏插在地板上,这样就算轻轻晃动也不会倒下。”车长自言自语地说着,站起身来。 “是以手枪射击头部吧?”戴高顶帽的乘客问车长。 “嗯,不错。”车长颔首。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后面的一位乘客双手合十,开始念佛。 见到这情形,其他四人也不由自主朝尸体双手合十,默默祷告。 “真可怜!大概内心有很深的苦恼吧……” “嗯……但也没有必要自杀吧?人活着还是有很多乐趣的。” 站在后面的乘客正在交谈时,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小丑开枪了——看起来已经死亡的小丑其实并未死亡。 众人惊叫着往后退,脚步快的已逃进隔壁车厢,较慢的则趴在地板上。小丑好像已经爬起来,随时都会朝众人冲过来。 过了良久,没有再听到第二声枪响。由车长带头,大家畏畏怯怯地回到厕所前。仔细一看,小丑真的已经死了。 前面车厢的车门突然被用力拉开,两三位乘客出来,快步走向这边。如同是一种约定,后面车厢的车门也开了,同样走出两位乘客。 “发生了什么事吗?”最前面的一个人问。 可能是察觉有异状吧,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最前面的人见到厕所内宛如地狱般的景象时,倒抽一口冷气。毕竟躺在无数烛光中央的小丑尸体,是只有在噩梦中才能见到的! 小丑化了浓妆的脸映照着摇曳的烛影,看起来触目惊心。已呈紫色的厚嘴唇显得更加凄厉,让看到的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车厢门又开了,人越聚越多。 车长慌了,心想“这样下去可糟了”。但厕所四周已形成人墙,人墙后面更是挤成一团,甚至还有人为了能看得更清楚,开始在后面频频跳起。 车长回头望着乘客,举高双手,要求大家保持安静。可是没有用,有很多人甚至异口同声地开始嚷叫。不得已,车长伸手把站在前头的乘客向后推,关闭了洗手间的门。 由于突然遭遇剧变,车长的情绪也相当亢奋,关门时非常用力,发出巨大的声响。看热闹的乘客们一瞬间怔住了,静谧无声。 车长又从口袋里取出工具,把尖端插进门锁,将门锁上。他再度转身面向人群说:“各位,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列车抵达终点站时,我会和警方联络,把尸体交给他们。” 站在人墙最前头的就是那位戴高顶帽的男人。车长推他的胸口,在他身后的人因反应不及,背部撞到车厢壁,不禁发出怒吼。 “别这么粗暴,我还没看清楚呢!” 洗手间的门已被锁上,除了携有专用工具的车长外,没有人能够把门打开,这也难怪乘客会愤怒。但自杀的小丑尸体终究不是观赏品,凑热闹的也没有付费,嚷叫自是白费气力。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奇想 乘客之中有人明白已经没什么看头了,快步走回座;有人却仍在叫嚷着,充满了想再看仔细的意图。 “车长先生,蜡烛就那样点着放置很危险,一旦引起火灾就糟了,所以就算尸体保持原状,至少也必须把烛火吹灭。” 聚集的乘客们一齐点头,异口同声表示赞成。 “不错,应该吹灭蜡烛。” 可能众人都有再看一眼那幕恐怖景象的心理吧! 车长虽已准备回自己的休息室,但转念一想,那位乘客的话也有道理。他考虑到如果漠视众人的意见,万一真的发生火灾,那么责任全都会由自己承担。 所以,他又从上衣口袋拿出工具,开锁,抓住门把,迅速开门。 “啊!” 乘客们惊呼起来。 连开门的车长也忘了放开门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小丑的尸体消失了! 额头开了大洞、连头盖骨也能见到、躺在烛火正中央的小丑尸体,仅经过几十秒,居然如烟雾般消失无踪。 蜡烛仍然在,无数的小火焰左右摇曳,但正中央却空无一物——小丑刚才躺着的地方现在只剩下白色的马桶。 众人在开门时因恐惧而一起后退,此时都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挤向门口。 大家最先想到的是:尸体还魂后躲在什么地方? 但厕所里空间狭窄,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门也不是由外向内开关式的,而是由左向右拉开的日式拉门。另外,里面连橱柜或网架都没有,整个厕所只是个狭小的四方形空间。 车长抬头望向天花板——他在想象那位小丑或许如蜘蛛般紧贴在天花板上。但天花板毫无异状。 接着,他跨过烛火,右脚踩在马桶上,检查窗户。 窗户牢牢地关着。再说,这扇窗户即使打开,也只是向斜前方打开一道缝隙而已。这道缝隙宽仅十公分,人根本挤不出去。 车长满脸狐疑地回到通道上,摇摇头。 “会从马桶跌下去吗?”一位乘客说。 “不可能的!”另一人回答,“不管身材怎么矮小,成人绝对不可能从马桶跌下去的。你看,马桶孔洞的直径顶多只有二十至三十公分。” 刚刚开口的乘客也点头表示同意。 车长也是这样想。马桶的确有一个孔洞,可以见到底下的铁轨和枕木,但是洞很小,如果是成年人,连头是否能穿过都很难说。何况,从车长关闭洗手间到再次打开,时间不到三十秒。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这样的想法本身就很可笑! 若是活着的人还有话说,但小丑很明显已经死亡,嘴唇变成淡紫色,手臂也呈紫色浮肿,最重要的是,额头有个很大的伤口,流出黑红色血液,连头骨也能见到,像那种情形,人实在不可能活着! 但是,如果小丑的确已经死亡,为什么他又能够起来,而且消失不见了呢? 忽然,众人注意到冻凝的车窗玻璃外——雪已停了,也听不见风声了! 怔立之间,所有乘客都认为自己做了一场古怪的梦,不禁面面相觑。 要由成田国际机场前往首都,通常要搭乘自西乡隆盛像耸立的上野山下的京成上野车站开出的特快。 这班列车要穿过上野公园的地底部分,到德川家坟墓坐落的谷中灵园一带才驶出地面,途经日暮里、新三河岛、京成盯屋等京成线的车站,一路朝成田前进,接着在昔日江户时代唯一一座横跨隅田川的大桥附近渡过隅田川,又经过京成关屋、堀切菖蒲园、御花茶屋等名称很美的车站。 但车窗外的风景却与这些美丽的站名背道而驰,显得贫脊单调。若是昔日的江户,这一带应该是一派田园风光吧! 不过,通往成田还有另一条路线,那就是浅草线地铁——由因赤穗浪士复仇而闻名的泉岳寺出发,经新桥、日本桥以及人形町抵达浅草…… 列车在抵达浅草后继续北上,由本所吾妻桥经过押上回到地面上,自青砥转入京成线,然后直通成田机场。 在这条路线上,乘客需要转搭由押上发出的京成线列车。不只是为前往国际机场的人提供服务,事实上,对于浅草附近的居民而言,这条路线也是通往小岩方向的重要线路。 四月三日下午四时,这班经过押上的京成列车上乘客比较少。就在此时,和前面车厢相通的门开了,一位弯腰驼背的瘦小老人蹒跚出现。进入这边的车厢后,他慢慢转身,小心地关上车门。 坐在长椅式座位上的乘客几乎全部转头,注视着这位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身高不满一百五十公分,非常瘦小,而且腰很弯,乍看像是孩童。他头戴又黑又脏、原本是蓝色的棒球帽,帽子下面可以窥见白发。 他关上车门,转正身子。看清整个车厢后,他堆出满脸笑容,朝坐着的乘客们鞠躬致意。 当然,乘客中无人回礼,只是以见到异物般的眼神注视着老人。 老人脸上的笑容如化石般凝固住。白色的胡髭、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深褐色的皮肤等,也如蜡像一样凝固了。 看上去,那是很客气的笑容,但是当笑容冻凝的时间太长时,看起来就具有其他意义了——即无法认同这个笑容反映了老人本来的意志。嘴唇虽是笑的形状,可是充血的眼眸却几乎满溢了怯惧和恐慌,以致无法区别老人究竟是笑还是哭了。 老人站在车门附近的座位旁。 车窗外掠过盛开的樱花。 列车地板不住地轻微摇晃,老人用力站稳。他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位高中女学生。他保持着那种哀求般的笑容,对女学生点了两三下头后,从作业服似的灰色夹克口袋中取出一支脏污的小口琴,拿至嘴边。接下来,老人开始吹口琴。琴声让车厢内的每位乘客都惊讶不已——那是流畅的、打动心灵的音乐!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凶杀 与老人那邋遢模样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口琴发出的美妙乐曲已经达到了很高的艺术境界。强有力的、节奏清晰的旋律,形成悠扬的高音。但最值得一听的却是颤音。老人扶在口琴侧面的右手拍击般地剧烈颤动,澄亮的高音立刻如民谣歌手握拳高歌时那样,变成了颤音。 虽然是体力已衰退的老人的演奏,却有足够音量,而且该控制的地方也控制得恰到好处。他嘴上的小口琴发出委婉优雅的音乐,溢满整节车厢,这远远超越外行人能达到的境界。 虽然完美的乐曲就在自己眼前响起,女学生却似乎无法忍受一样站起身,拉开通往隔壁车厢的门,消失于刚才老人走过来的方向。 尽管失去听众,吹口琴的老人仍旧在演奏完一曲后,以卑屈的姿势朝无人的空间点了两三下头,才缓缓转身,面向其他乘客。 那是带着一个小男孩的胖妈妈。老人同样面带和善笑容,向两人点头后,又把口琴拿至嘴边。 车厢内再度溢满美妙的旋律。 大多数乘客都觉得这是支曾经听过的曲子,好像叫做《美丽的大自然》。 “妈妈,好脏呢!”小男孩说。 母亲拍拍男孩膝盖,制止他讲话。 老人的鼻孔流出少量鼻涕,沾到口琴,而且和口琴接触的两边唇角积满大量白色唾液。那是因为他正全神贯注于演奏上! 但,老人对此却毫不在乎,圆睁红色充血的眼睛,哀求似的凝视那位母亲,扶住口琴的右手剧烈颤动,专注地吹奏口琴。旁观的人们唇际虽浮现一抹冷笑,却也有人暗自被老人专注、拼命的表情所打动。 “嘿,老爷爷,您吹得很高明哩!”在曲子即将结束时,那位母亲说。 曲子结束了。老人的笑容也更璀璨,拿开口琴,用力扭曲积满唾液的嘴唇笑了笑,数次朝那位母亲颌首致意。 “吹得太好了,太美妙了!”她鼓掌。 老人拼命点头后,便朝下一位听众向车厢后方移动。他迅速走过自动开关的门前,在一位推销员模样的男人面前。 老人脸上仍挂着和善的笑容,充血的眼角浮现泪痕。恍如裂开般的唇端乳附着唾液白沫,鼻涕也粘在白色胡子上。 不管怎么看,老人都不像正常之人,弯着腰勉强步行的姿势、因车身摇晃而用力踩踏的双脚,时而会痉挛般的颤抖。当他用那种卑屈笑脸和畏缩动作无数次点头后,又将被污垢染黑似的口琴慢慢拿到唇边,以被唾液弄脏的双唇含住小口琴,立刻,能令灵魂震撼般的音乐诞生了。 只要是有耳朵之人,若目睹眼前的情景,内心应该会被打动,因为,老人那沾满污垢的口琴响起了真正的音乐! 但,很遗憾,乘客没有注意这些。虽有人露骨讽刺演奏中的老人,不过那还算好的,毕竟还有人大声怒斥。若是有良知者,难道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行为? 老人默默地为受冷嘲热讽而演奏,静静地继续不断点头致意。 两位中年男人远远望着像纸糊的老虎般频频点头、脸上挂满笑容的老人,彼此交谈着—— “那就是京成线上著名的吹口琴老人哩!” “噢,是吗?”另外一人说。 两人皆愉快地笑了。 “他经常在这个时间搭乘这班电车。” “是老人痴呆症吗?” “可能吧!也许因为很善于吹口琴而忘不掉,才会特别搭乘电车吹给大家听。” “车掌允许吗?” “不,车掌怕给大家造成困扰,发现时会撵他下车,可是他很快又会再上车,而且继续吹奏。” “身材很矮呢!是游民吧……” “或许是吧!听说在浅草一带生活。” “每天会搭电车的游民很难得一见呢!” “是很难得!但,出乎意料之外,拥有某种才艺的游民还不少呢!像所谓的街头艺人也和游民差不多。” “不过,那位老人好像并不乞讨金钱?” “那是因为已经痴呆了,所以忘记钱的重要性。” “但,老年痴呆的游民,日子一定很难过吧!” “是没错!还好我们都不是游民,也值得庆幸了。” “哈,不错。但,世事是很难预料的,也许以后会破产,窝在隅田公园里生活” “别开玩笑!这种话太不吉祥了。” 电车由青砥驶住浅草方向,过了本所吾妻桥在押上停靠,然后抵达浅草。 一直吹奏口琴的老人似忽然想起般,下了车,踏上地下月台。 下车的乘客相当多,老人随着人群走,不过由于步行速度很慢,没多久就落在人群后头,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 很令人佩服的,老人也购买车票。在检票口投入车票后,他蹒跚爬上阶梯。看样子他无法大步行走,那蹒跚的步履既像刚开始学步的幼儿,也像傀儡玩偶,再加上身材非常瘦小,不管步行或爬阶梯皆花费相当时间。 好不容易来到地面。老人的身影和陆上熙来攘往的人潮与汽车噪音慢慢汇流了。 夕阳西斜,江户街的柏油路面闪烁着泛黄的光线,前方可见到一株烟雾状的桃色小树。老人边以笨拙的动作闪躲来往的汽车群边蹒跚走着。 路上行人的步伐很快,老人沿着护栏走到柏油路最旁边,以便不妨碍人们的前进。他的脸上虽已无笑容,但是表情却奇妙扭曲,既像是因风而整眉,又像是在轻轻的哭泣。 他在信号灯前停下来。斑马线的信号是红灯。 风中带着春天的气息,酷似樱花花瓣的气息,而,暖意里似含有些许轻狂。 老人与他身旁状似学生的年轻人相比,身高约莫只及对方肩下。 行人专用的信号转为绿灯,老人仍以蹒跚步履穿越江户街,在他尚未完全通过马路,信号又变成红灯了,像这样的步行方式,就算只穿越一线车道都非常冒险。 过了大马路,瘦小的老人走向尽头是浅草雷门的马路。远处,可见到悬挂在雷门的红色大灯笼。老人直行于宽广的柏油路上,看来是朝大灯笼走去,他是想回自己的栖身处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寂寞却华丽 不久,夕阳更斜了,风也开始稍稍带着寒意时,老人终于来到雷门前的t字路口。等人专用步道变成绿灯,他穿越大灯笼前的马路,溶入人群中,过了雷门的派出所前,慢慢走过正在拍摄纪念照的观光客旁。 虽已是日暮时分,雷门四周依旧人潮如织。大灯笼下,一位让狗带上大型眼镜的男人吹奏口琴行乞,但是,他的功力比不上瘦小的老人。 老人汇入仲见世街的人潮里。外面观光客人数也很多,感觉上,老人只达他们腰间。 仲见世街左右两边是一列齐整的纪念品店,有发簪店、煎饼店、玩具店等等,每间店皆充满清洁的色彩,也散发出特有的气息——华丽、寂寞的气息。 可能是因为它们虽然拥有店面,却仍像夜市的摊贩般小规模的缘故吧!或许已经司空见惯,老人对这些店面丝毫不在意,只是默默闪躲人潮,走在人行道上。 风自浅草寺方向吹来,又可闻到些许樱花香。 在仲见世街右转进入巷道,行人稍微减少了。老人马上又左转,眼前是仲见世商店街的红色建筑物,自背后望去,看起来仿佛某种宗教建筑,也许是江户时代的遗迹,也就是说,这片低矮的红色建筑物背面在诉说着昔日江户这个城市的规模吧!木造、有如积木玩具般构造的城市——江户。 但,这如果是就个人为单位的居住结构而言,却是城市中的异次元规模,其居住人口是全世界数一数二。 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情景! 在低矮屋檐的红色建筑物背面,仿佛在地面爬行般走着、身高不满一百五十公分的老人,却比周遭任何人物都更能溶入此一背景,恰似仲见世街的背面就是为这位瘦小登场人物特别辟建的空间! 在整个浅草里,只有他才是真正的江户人,也就是说,在浅草后街这处仍保存江户遗迹的角落,这位老人如同来自两百年前的彼方,除了他,所有的人们皆是浅草里的外国人!前方再度是等待的人潮。老人的表情没有笑意,只是要哭不哭般扭曲着,那种表情也似对前方人潮一种无言的憎恶。 这个世界被群众挤满了,就好像尘土覆盖都市的每个角落般,世界也被人群所掩埋。????※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和人群汇流后慢步前进时,老人的表情里展露出他至目前为止的生命时间,那如同屏息静气、马上就要潜入海中的潜水女之神情,也酷似即将骑机车飞跃十辆汽车车顶的冒险家的表情。老人已经持续不知多少日子和这个充斥着人类的世界对抗至今! 然而,那只不过是他日常的表情。瘦小老人只有两张脸孔,一种是嘴唇两端积满唾液的客气微笑,另一种就是像现在这样哭笑不得般紧板着脸——恰似只有外出服和家居服两套服装的人。 老人保持家居服的表情再次和人潮汇流,右转后又马上左转。 商店街飘荡着轻轻的音乐声。老人来到食品店前,露出些许困惑神情地站住,接着以慢吞吞的步伐进入店内。 店内看起来稍稍昏暗,老人有点难过地屈着穿灰色夹克的瘦削背部,拿起内侧平台上装着圈饼和米果的透明袋子,翻面一看,写着定价“四百元”。他将手伸入沾满黑垢的长裤口袋,掏出四个一百元铜板。 这时,在里面看着、年龄约莫五十开外的长脸女性走过来,伸出右手。 老人主动将掌上的四个铜板递给对方,然后转身,想要走出传来钢琴声的马路。 “喂,等一下!”妇人冷冷叫着。 老人停住—— “对不起,从本月份开始附加消费税,你还得给我十二圆。” 老人不理睬,似乎不明白妇人话中之意。 “等一等!这样不够的,还差十二圆呢!”她边说,便追着老人走出马路数步。 老人假装没听见的继续慢慢住前走,但,由于动作不便,很快就被追上了。 妇人和老人并肩走着,嘴里反复说着“还差十二圆”,紧接着可能以为老人重听,大声叫了“还差十二圆”。就这样,两人一块走了大约十公尺左右。 “像你这样,简直就是扒窃嘛!”女人终于忍不住大叫,“等于偷拿价值十二圆的东西!” 这时,老人的身体倒向女人。 由于过住行人很多,不少人如此证言。妇人的声音很大,所以引起非常多 ? 步看着的妻子,慌忙跑回店内。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年男人脸色苍白地询问老人。 老人被学生模样的男人扶起,呆怔不语,脸上又浮现那哀求般客气、和善的笑容,然后,一次、两次的慢慢点头。 风吹掠过马路,周遭弥漫着樱花香。 “这家伙脑筋有毛病吗?还是老年痴呆?”中年的商店老板恨恨地说道。再低头一看,妇人已翻起白眼,动作也变得有气无力了。 “喂,谁快去雷门的派出所找警察过来。还有,你可别放开那个老头子。”他对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说。 人群开始聚集了,转眼已成黑压压的人山人海。而在人群脚边、心脏被刀刃刺穿的女性已缓缓停止呼吸。 老人被年轻人捉住双臂,脸孔浮现愚蠢、空洞的笑容,简直就像电动傀儡般,不住点头——是毫无目标的继续道歉着。 “发生什么事?”人群中有人大声问。 “这个老头子为了不想付消费税,刺杀店老板娘。”中年男人恨恨地回答。 这时,人墙里很多人开始嚷叫了。 “岂有这种家伙?” 另外一人说:“太差劲了!” “老头子,你不觉得惭愧吗?你看,这人如此痛苦。真是混帐东西!” 妇人身体的痉挛愈来愈微弱。老人仍旧脸孔扭曲,以搓成一团报纸般的笑容面向众人,不停地点头,似乎除此之外,他丝毫想不出其他动作。充血的眼角浮现泪痕,扭曲的唇角积满唾液白沫。 远处传来似是警察走近的脚步声。人墙慢慢朝左右两边分开,两位制服警察跑进来。 不知从何处静静传来莫扎特的钢琴曲声。 第一百五十五章 加贺所言的古怪 加贺恭一郎在侦讯室前的走廊问小谷:“命案吗?” 小谷稍厚的嘴唇轻蔑似地歪斜,冷笑道:“是的,为了钱……” “是抢劫杀人?” “抢劫……不,不能算是,虽然是为钱行凶,却只不过是为了十二圆。” “十二圆?” “是消费税。凶手的老头子买了一袋四百圆的圈饼和米果,付了四百圆就想离开,而老板娘叫住他,要他付十二圆消费税。” “嗯。” “可是,老头子好像不明白什么是消费税,所以气愤之下刺杀对方。”小谷说明。 加贺很不愉快地闷哼出声。 “我一直认为应该不可能,却想不到仍发生和消费税扯上关联的事件,而且还是杀人事件。”小谷以厌恶的语气说。 加贺也无法抑制不快之念。不管如何,这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了,尽管是杀人事件,却绝对不该是必须由调查一课的凶案班出面调查的事件。但是,所谓败坏世间善良风俗的不祥事件,大多是如此微不足道! 进入侦讯室一看,身穿粘满污垢灰色夹克的瘦小老人呆呆坐在椅子上。头发花白、后脑勺的头发已快掉光,正在把玩置于膝上的蓝色帽子。 土田刑事独自在老人面前抽烟。他吐出的烟雾在由窗户射入的光线下,聚集于空间。 小谷和加贺一进入,土田立刻站起来,走向这边。他是位体格魁梧、貌似柔道高手的刑事。 他以略带厌恶的表情,低声说:“我拿他没办法,他一句话也不说。” “坚持自己的沉默权吗?”小谷同样低声问。 “不,也不是,看样子好像这个有问题呢!”土田用食指指着自己额前转了几圈。 “神经搭错线?” “嗯,完全乱了。只是嘿嘿笑着,一句话也不说。” “不会是演戏吧?” “看他的样子不像。” “被害者呢?”加贺问。 “好像刚刚死亡了。” “彼此认识吗?” “不,似乎不认识。” “那个老头是什么样人物?” “浅草的游民,冬天是租住三之轮或森下町的廉价木屋,天气暖和时就四处流浪。”? “这么说目前开始四处流浪了?” “应该是吧!但是他不吭声,什么都没办法了解。带他前来的警察稍微查访了一下,但,仲见世街商店区的人只说曾在浅草见过他。” “很久以前就见过?” “不,好像是最近一年内。” “这么说,他是居无定所了?” “是的。” “姓名呢?” “不知道。” “年龄?” “不知道。” “籍贯之类呢?” “完全不知。不管是恫吓或讲尽好话,他一概都不回答。” “身边的物件呢?”加贺问。 “现金两千九百元和一把口琴。” “口琴?” “是的,可能是行乞时使用之物吧!很脏很旧的口琴。此外,可确认身份的驾驶执照、国民健康保险证、老人年金手册之类的东西完全没有。” “这么说是无法调查出其身份和户籍了?” “是的,因为连姓名都不知道,实在是束手无策!” “是刻意隐瞒不说呢,或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想是自己也不知道吧!不论是外表或什么,只能认为是老年痴呆症患者。” “痴呆的老人杀人吗?这真令人心情沉重……”小谷说着,隔着桌子,在瘦小老人对面坐下。 加贺和土田则站在他背后。 “喂,你不知道自己姓名吗?”小谷大声问。 老人缓缓抬起低垂的脸孔,脸上漾满笑容。但,那种笑容并非一般人正常、健康的笑容,而是卑屈、病态的笑容。嘴唇两端积满唾液白沫,鼻下有已干涸的白色鼻涕痕迹。似在皱纹累累的深褐色皮肤中龟裂开的小眼睛充血,如同鱼眼般被泪水湿濡。 “姓名呀!你的姓名。”小谷大声说,“喂,演戏也没用的,你一定明白吧!别再装迷糊了,快说出你的姓名。你做出可怕的杀人行为,对不?” 小谷一副眼看就要把对方椅子踢倒的凶状,让自己的鼻子都快碰到老人鼻尖地怒叫。 但,老人只是慢吞吞地把身体向后缩,向小谷鞠躬,两次、三次…… “你在做什么?喂,你在做什么?向傀儡玩偶一样点头鞠躬也没有用的,快说出姓名,快!” 但,老人仍似想不出其他任何事般继续点头鞠躬,一径保持那哭笑不得般客气笑容地卑屈点头。 “老先生,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吗?” 老人点头。 “就是没办法!老先生,你住在哪里?浅草?上野?日暮里?”老人把头前后甩动,唇际仍保持浅笑。 “保持沉默权?老先生,你不会是智慧型罪犯吧!”小谷说着,回头望向背后的加贺,土田也看着加贺,似在说:如何,我说得没错吧! “老先生,你有刮胡子吧!”加贺静静开口。 一瞬间,老人充血的眼瞳望向加贺。 加贺并没有忽略对方的动作反应,他很清楚自己的话已被对方的神经接收到。 “你是怎么刮胡子呢?你一定有刮胡子吧!” 这时,老人也不知道是对加贺的问话颌首答复,抑或只是一心一意乞求原谅,仍然像纸糊老虎似的脖子前后甩动。 “喂!胡子呀,胡子,就是这个。”小谷以右手指背频频敲打老人脸颊,声音粗暴。 “如果不刮一定会愈长愈密吧?你是几天刮一次?带着刮胡刀吗?”加贺问。 但,老人还是不开口,只是不住颌首。 “喂,你有带电动刮胡刀或什么吗?”小谷问。 老人不理睬。 “是向有刮胡刀的同伴借用吗,嗯?是同伴借你的吗?”加贺问。 老人颌首。 加贺注意到对方头部以下的动作不像是机械式,更像是本身意志,他心想:这位老人绝对不是完全痴呆! “没办法,我放弃了。”说着,小谷靠向椅背。 “让我来。”加贺说。 小谷浮现讶异的表情,站起身来。 “口琴呢?”加贺问一旁的土田。 “在抽屉里。” 加贺颌首,坐下,拉开抽屉,右手抓住口琴,开口:“这支口琴是你的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加贺所言的古怪(其二) 老人头部的动作忽然停顿了。 “是你的吗?” 老人的头再度开始前后甩动。 “看样子终于可以沟通了。希望我还你吧?那么,你吹吹看。” 加贺将口琴递至老人鼻尖,老人伸出皱纹累累的右手缓缓接过口琴。 “吹吹看,放到嘴边。”加贺比出姿势。 老人缓缓把口琴拿到嘴边,立即吹奏出熟悉的旋律。约莫十秒,他停止吹了。 “怎么啦?再多吹一下。” 老人颌首,却似不想再吹。 “你吹得很好呀!在哪里学的?” 老人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是自己学会的?” 老人点头。 “从小就会吹吗?” 老人颌首。 “你不会讲话?” 老人缓缓点头。 “不会讲话?那么,会写自己的姓名吗?”说着,加贺递出纸和原子笔。 老人畏怯似的身体后缩,并不想写。 加贺静待,但,情形仍是一样。 “你口袋里的钱是用这支口琴乞讨来的?” 老人笑了。 “是不是?” 老人点头。 “你是在东京出生?” 老人颌首。 “家人、兄弟或亲戚呢?” 还是同样点点头。 “你刺伤的女人已经死了,你认识她吗?” 又是颌首。 “你和他有仇恨吗?” 脖子前后甩动。 “以前就认识她?” 虽是点头,但,看样子老人好像已不明白话中之意。 “是因为被要求付莫名其妙的什么消费税才一怒之下刺伤她?” 老人颌首。???? 不过,这应该不能视同他的回答吧! 加贺心想:已经没办法了,跟他无法沟通。他站起身来。 “这样不可能制作调查报告了。” “但,他是老年痴呆症,可以适当的填写吧!毕竟算是特殊案件,没必要明记姓名和年龄。”小谷说。 “不,这位老人仍有智力。”加贺说,“他并非出于冲动的殴打或撞击对方,而是以刀子刺伤,很难视为是智能丧失者的行为,应该认为具有杀意。” “是吗……”小谷似乎不能认同。 “痴呆症的老人不可能那样会吹奏口琴。” “不,正因为是痴呆老人才可能吧!”小谷反驳。 “无论如何,我希望稍微深入调查此事件,我心中有些疑点不能释然。” “我是不觉得……” “只要明天一天就行,好好的查访。” “在浅草吗?我不认为会有效果。” “或许吧!但,总得试试看。这位老人有明显的身体特征,说不定可查出什么眉目也说不定。不管如何,总不能有没姓名的杀人凶手吧!” “但是,加贺,在上野和新宿流连的游民中,抛弃姓名和户籍的有很多呢!毕竟只要申报失踪,过了七年,户籍上就自动视为死亡了,这位老人或许也是那样的人物。” “话是这样没错,不过,很少听说新宿的游民杀人,对不?何况,在刑事诉讼法上,这位老人是否年过七十岁也是重要问题。”加贺说。 “所以,只要比照申报失踪者或户籍上有疑问者的资料,应该已足够……” “这方面当然也必须同时进行。但,我希望至少能够有一天的时间深入查访。现在已经太晚了,就从明天一早开始吧!你们帮忙准备照片。”加贺肯定地说。 翌日,四月四日星期二,是个晴朗的日子。 加贺和小谷上午九时半顺道前住雷门前的派出所,向昨天押送刺杀食品店老板娘的瘦小老人到警局的警察询问当时的情景。 自称姓大口的警察表示,昨天那位老人虽似是新来者,不过最近的确经常在浅草见到,由于以前未曾惹过什么麻烦,所以没有较深接触,但,曾多次见到老人睡在松屋背面大楼铁卷门前的硬纸箱内。 大口又说,他做梦也没想到老人是如此凶暴成性的人物,还有,他完全不知道老人的前科、身份和姓名。 加贺和小谷心想,照这种情形,也只有试着去找隅田公园一带的游民碰碰运气了。 两人出了派出所,钻过大灯笼下方,沿着铺石板的仲见世街往浅草寺方向走去。有几只鸽子飞掠过仲见世街两旁商店的低矮屋檐,消失于远方。 春天上午的阳光明亮,处处被洒上水的石板湿濡,反射灿烂的春阳。三位金发少女踩着亮丽的阳光走向这边。或许因为时间尚早,仲见世街的行人稀疏。 “浅草看起来干净多了。”加贺说。 小谷颌首:“以前,这附近简直就是游民的窝巢哩!” 风里透着轻柔的春日气息,也不知是树木的味道,抑或是花香? 右转后马上再左转,两人沿着仲见世街背后的屋墙走着。前方可见到似一团淡桃红色烟雾般盛开的樱树。 这是樱花绽放的季节,一年之中只有一次,而且是极短暂却又最美丽的樱花季节,另外,更是人类在樱树底下最暴露出丑态的季节!两人来到昨晚遇害的老板娘所经营的食品店门前。淡绿色的铁卷门已拉下,门上写着“食品杂货樱井商店”几个字。 大概是邻居帮忙关上店门的吧? 食品店隔壁是药局。加贺和小谷进入药局,向身穿白衣的青年出示警察证件后,询问有关隔壁的老板娘之事。 “我几乎是全部看得很清楚。”似未满三十岁的青年说,“老板娘一直追着不想付消费税的客人,结果被刺伤了。我们也同样必须向顾客要求消费税的,像这种情形,真的太可怕了,自从命案发生后,对于向顾客要求支付消费税,我就一直胆战心惊呢!” “顾客大多不愿付消费税吗?”小谷问。 “与其说不愿付,不如说因为我们商店街的顾客几乎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很难开口要求他们付消费税的,结果,因为不能向顾客收取,只好由我们自行吸收了。其实想一想,消费税根本就是虐待以老顾客为对象的零售商店嘛!”? “但,只要每位顾客对等收取不就行了?”小谷说。 “不行!有时候家长会叫孩子拿和定价等值的百元铜板来买东西,在那种情形下就没办法要求付消费税了,所以,结果还不是都由我们自行吸收差额。”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加贺所言的古怪(其三) “你和隔壁的樱井太太也谈过这样的事吗?”加贺问。 “是曾经谈过。樱井太太对于药品好像很内行,所以经常过来我这边串门子,也谈过这种话题。樱井太太的店和我差不多……町内的人们都认为我们的年营业额应该不会超过三千万圆,所以没有人愿意付什么消费税。樱井太太曾如此发过牢骚。” “或许吧!”加贺颌首,“因此,樱井太太对于向顾客收消费税之事很急躁?”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虽不想批评已死之人,但,她的确有些斤斤计较于向顾客收消费税。而且,她开始在隔壁做生意才第二年,对于年营业额数目尚无固定资料,当然会急一点。” “啊,樱井太太开始经营食品店才第二年?” “是的。” “原来如此,太令人意外了,我还以为更久呢!” “不,才没有多久。” “她以前是做哪一行的?”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邻居们好像说过她以前在吉原的料理店待过。” “吉原的料理店?知道名称吗?” “名称嘛……好像是叫浮叶屋。” 一旁的小谷在记事本上记下。 “浮叶屋?没有错吗?” “嗯,飞鸽巴士都把它列入观光景点,相当出名哩!” “在这商店街,有谁更详细知道这些事情的吗?” “这附近我想没有,因为樱井太太是新来者。” “是吗?” 这点只要去浮叶屋询问就可以了吧! “樱井太太有先生和小孩……” “她好像是单独一个人呢!没听她提过孩子的事。” “哦……但是,在这地价高涨的东京,拥有一家店面很不容易吧?她是否有相当积蓄?”小谷问。 “不,那可难说……这一带都属于浅草寺的租地。樱井太太的店面以前也有人做生意,她可能是购买转让的经营权吧!租地的话,土地是不能出售的。” 加贺颌首:“樱井太太有可能是独身,那么,关于她的男性关系呢?” “这种事我完全不知道。” “她是受男性喜欢的女人吗?” “这……我实在……”穿白衣服的药剂师苦笑,搔头,“她的外貌虽不错,但是毕竟也五十多岁了……” “是否有男性或女性定期来找她?” “我没有注意到。” “樱井太太经常出门吗?” “不,好像一直待在家里,夜晚也都是在店后面的住家客厅看电视。” 加贺和小谷走出药局后,又继续在附近查访,但已无法获得比刚才的年轻药剂师所提供的更多情报了。 关于樱井佳子这位女性的身世,邻居们无人知道,顶多只知道她曾在吉原的浮叶屋做过事。另外,在事件发生前,也没有任何人见过吹口琴的老人。 而樱井佳予以前在浮叶屋做什么样的工作,也同样无人知道,这似是因为她一向不太与邻居打交道的缘故。 只不过,附近面馆的老板提到一件稍微有趣之事,也就是说,在浮叶屋主办的花魁道中游行里,食品店的樱井太太打扮成花魁,在浅草的仲见世街和橙街游行。 加贺问,所谓的花魁道中是怎么回事?对方回答说那是浅草春季的祭典之一,由浮叶屋举办,目的是向外国和日本观光客宣传,就在上个星期的三月二十六日才刚举行过。 由于花魁的装扮、动作、化装等都有一定规矩,因此邻居们皆谣传樱井太太绝非普通人物。 “照这情形看来,那位瘦小的老人不像以前就与樱井太太有牵连。”便走向隅田公园,加贺说。 “那是当然了,以这次的状况而言,应该不可能和怀恨杀人有关吧!问题只是消费税引起的争执。” “或许是如此。”加贺说。 “对了,加贺,关于刚才消费税话题中提到的三千万圆什么的,说是因为未达三千万圆而很难收取消费税,那是怎么回事?” “啊,那是税法规定,每年营业总额未达三千万圆的零售商店不需要交纳消费税。” “不需缴纳……这表示也不必向顾客收取?” “不,还是要向顾客收取消费税,只是到了年底结算时,很多商店未达到三千万圆营业额,因此不必缴纳消费税,所以……” “这种商店收取的消费税就饱入私囊?” “应该可以说是这样。所以,邻居们也都估计到樱井食品店的年营业额,也就是,扣除采购货品金额后不可能达到三千万圆,而不愿意付消费税。” “原来如此。但是,以樱井太太的立场,她怕如果达到三千万圆就麻烦,所以急于向顾客收取消费税,才惹出这次的事件……她因为做生意的经验太浅,还无法掌握自己店里的年收入究竟有多少吧?” “可以这么说。” “那么,店老板在年营业额达到三千万圆时,一定要向税捐处缴纳总额百分之三的消费税了?” “不,正确说来并非如此。这是由于零售店商店需要采购食品的本金,而这一部分已经支付消费税了,因此只要缴纳定价和采购价差额部分的消费税即可。” “那么就不是百分之三了?” “不是,是定价的百分之三中的两成,也就是说是百分之零·六。” “但,这样一来,就可能有人刻意设法让年营业额不超过三千万圆吧?” “没错,譬如把店面分成好几个不同部门,每一部门各自独立计算营业额之类。我认为樱井商店也有此种可能性,不过,才第二年营业,又……” 两人来到隅田公园。樱花盛开,风一从隅田川吹来,似覆满公园上空绽放的樱花花瓣立刻翩翩起舞、飘落。但,与此优雅风情正好形成对比,桃红色的樱花树下却是醉乱的飨宴。 密密麻麻占满公园空地,很多男男女女坐在铺着塑胶布或硬纸板的地上,大声笑闹。或许因为是上班日的上午,大部分是学生模样的男女。这座公园本来如同游民的天堂,可是在赏花游客侵入之下,今天到处见不到人。 两位刑事排开赏花的醉客,仔细寻找游民。由于醉酒者的声音喧哗,若不大声讲话便无法交谈。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寻访 好不容易在公共厕所旁的树荫下找到一个把硬纸箱撕开、躺在其上的肮脏男人。 加贺走进树荫,搭仙道:“这种季节很烦人吧?” 模样似五十多岁的男人睡眼朦胧,起初毫无反应,但,很快开口:“是啊,烦得令人受不了。” 加贺蹲下,把吹口琴老人的照片拿至男人鼻前,问:“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男人瞥了一眼,回答:“是见过,不过不认识。” “是瘦小的老人,没错吧?”加贺问。 男人颌首,仍回答:“可是我并不认识。” “你和他不熟?” “完全不。” “知道谁和他较熟吗?” “不知道。” “这位老人平常都睡在什么地方?” “那边。”男人指着言文桥方向。 “他都固定睡在那里?” “我完全不知道,你们去问别人吧!”男人说。 加贺站起身来,和小谷继续住前走。醉客们挡住两人的行进路线。 爬上石阶,来到稍隆起的土堤旁。隅田川就在污黑水泥堤防下方。上方则有东武浅草线的护栏。 加贺曾听前辈刑事说过,昔日隅田川有屋形船(棒槌学堂注:如中国的游舫),能在河上观赏樱花。但现在若想自河面上赏樱,被这段又高又丑像是监狱围墙的堤防挡住,顶多也只能从墙上隐约见到几朵樱花。 在东武线护栏下又找到一位蜷曲的游民。两人走进,让对方看吹口琴老人的照片。男人瞄了一眼,便马上慢吞吞地摇头。 “不认识吗?” 男人继续摇头,并不想开口。 附近也发现别的游民,但结果全都相同,同样只是摇着头,丝毫不想开口,仿佛已经有气无力,乍看似皆已老年痴呆——这点,和吹口琴的老人一模一样。??????※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两人自吾妻桥开始,过了言问桥至樱桥附近,也就是说,沿着隅田川由隅田公园一端走到另一端,排开赏花游客,每见到游民就让对方看吹口琴老人的照片。但这些又脏又黑的游民完全不想开口,唯一说话的只有最初见到的那个男人。 而且游民们在睡着时虽聚于一处,可是醒来后却经常单独一人,不与同伴们共同行动这样,他们当然不可能知道彼此的身世情况了。 他们对别人并不关心,不,甚至对于自己的生存也漠不关心。 从隅田公园的游民口中查出吹口琴老人的姓名和身世之行动归于失败了。如果游民彼此之间毫无联系,本来就不可能成功的。 “快离开这地方吧,那些酒鬼烦死人了!”小谷说。 加贺也有同感,两人快步离开公园,朝浅草寺方向走去。 “奇怪,为什么那么年轻却要喝得烂醉呢?何况又是在这种大白天?拿父母的钱念大学,经常上迪斯科舞厅泡马子,此外,他们有什么不好过的吗?见到喝醉酒后那样乱蹦乱跳的年轻人,我实在忍不住生气。”小谷恨恨不平地说,“搞什么名堂嘛……” “可能因为大家都这样吧!”加贺说,“也或许是因为小学、中学一路饱受考试压力,才借此自我放逐吧!” “这么说,加贺,你是认同那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喝酒瞎闹?”小谷神情严肃地问,他似乎感到很没面子。 “我并非认同。但,他们至少并没有犯罪,对吧?那么,就不是我们所能干预之事,只有交给教育委员会去伤脑筋了。” “教育委员会……” “当然啦!那些教育官员会向教科书出版社强索回扣,而文部省(棒槌学堂注:教育部)的高官也接受贿赂,其他任何事都不干……” 小谷笑了笑。 “对于这种现象,最该生气的是那些乱嚷乱叫的年轻人,他们是借此来转移愤怒。还好日本现在是承平之世,如果是幕府末年,说不定就兴起革命运动了,毕竟,在目前这种时代,一般老百姓只能以那种方式来表示内心的愤怒。” 小谷有些不满地蠕动嘴皮,却并未作声。 “最近的年轻人还算是很单纯,更可恨、更邪恶的中年男人或老年人多得是哩!”加贺说着,大步往前走。 来到大马路上,两人栏下计程车,加贺说:“到吉原去看看吧!” 在吉原大门的十字路口下了计程车。 现在,这里已是毫无出奇、充满车辆所排放废气的十字路口,但,以前这儿有著名花街吉原的大门。加贺和小谷踏入昔日吉原的区域内。现在,此地已是和往昔风情无法比拟的风化区,从很久以前,这儿的皮条客就已是一大问题。 两人向状似皮条客的年轻男人询问浮叶屋的地点。 虽然还是上午,但这种时间就已有人前住寻花问柳吗? 有大门向西走,自直线贯穿吉原的大马路右转,两人走入小巷。每一家店几乎都是土耳其浴。依年轻男人所指的途径,两人来到浮叶屋门前。门灯的毛玻璃上写着“料亭浮叶屋”字样,门内就有一棵樱树,绽满似桃色云朵般的樱花。 风很暖和,又闻到那股春天特有的香味。 加贺和小谷像穿越樱花树下般地走进木板墙内。地面铺着白色细沙,也有踏脚石,还洒了水。往横拉开木造双层楼建筑的玄关玻璃门,里面是略呈昏暗的脱鞋间。 “有人在吗?”加贺大声问。 “来啦!” 里面传来似很年轻、很客气的女声,同时,一位约莫二十岁的少女自柱后走出。 少女在木板地面并膝跪着,问:“有何贵事呢?” 加贺心想,这女孩太年轻了,说:“我们希望能见老板娘。”他出示警察证件,接着说,“想要请教以前在这儿做事的樱井佳子之事。” 少女知道对方是刑事后,浮现畏怯的神情,匆忙转身入内。 等了约莫五分钟,正觉得有些不耐烦时,一位大约六十岁、打扮华丽的女人出现了。 “可以坐下吗?”加贺说着,和小谷一同在入口的木板阶梯坐下。 “是曾在我们这儿待过的樱井之事吗?”老板娘微笑问道。眼尾和额际虽有皱纹,不过肌肤细嫩。 “是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被害女子 “她在我这里工作过很长一段时日,反应快,做事也机灵认真。”她以谈及好朋友般的语气说。 “很长一段时日是多久?” “这个嘛……可能将近三十年吧?” “三十年?这么说是从昭和三十年代就开始了?” “应该是的。” “她的工作是?” “厨房的女总管,对了,可以说是女服务生领班吧!” “为何离开这里呢?” “那是因为她自己的问题。” “自己的问题?” “她表示想独立做生意经营商店……她怎么啦?” “你不知道吗?她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老板娘表情僵凝了。没有怀疑那是演技的余地! “是被人杀害。” “被人杀害?被谁?” “这位老人。你有印象见过此人吗?” 老板娘很害怕似的盯着加贺递出的吹口琴老人的照片,沉默不语。 加贺注意对方的表情,却未发现丝毫变化。 “见过吗?” “不,没见过这个人。”说着,她递还照片。 “身高不到一百五十公分。” “啊,是吗?” “非常瘦小是其特征,有印象吗?” “不,完全没有。” “抱歉,很冒昧请问,老板娘在这里……” “是的,很久了。” “超过三十年?” “是的,在樱井来这儿之前就一直……” “这中间,照片上的男人未曾来过这里吗?” “是的,我不记得曾见过他。” “不管是以客人的身份或?” “没有。我一向很会记客人的脸,如果像他这样特征明显的人,我绝对会记得。” “在这三十年之间,没有发生过和樱井有关联的重大事件吗?” “在我记忆中是没有……” “樱井是怎么进来这边做事的?” “透过别人的介绍。” “别人?” “是某位实力派议员。” “樱井和那人是同乡或什么吗?” “不,不是的。那人是东京人,而樱井应该是在静冈出生。” “樱井多大年纪了?” “据说她是昭和九年出生,所以是五十四或五十五岁吧!不过她已经死了,可能无人知道其正确年龄了。” “樱井来这儿做事之前是从事何种行业?” “这我就不知道了。” “有谁知道吗?” “不,我这边没有人知道樱井的经历和身世。” “樱井自己也未曾提过吗?” “是的,她没有说过任何有关自己的事。不过,她是二十出头就来这儿,即使有什么经历也……我是曾想过,她也许结过婚……” “有那种迹象吗?” “不,也不是特别有什么迹象,只不过因为她个性很坚强……” “有关孩子的话题呢?” “从来没有提过。我想,应该未生育过孩子。”老板娘始终面带微笑,却不像很坦诚的样子。???※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听说在贵店主办的花魁道中游行里,樱井也参加了?” “啊,那个吗?” “每年都举办吗?” “不,并非每年,只有在飞鸽巴士公司或浅草的商店街提出要求时才举办,像去年和前年就没有。” “都是由贵店主办?” “不是我们就是松叶屋。由于松叶屋的规模比较大,所以通常由他们负责主办。” “樱井为什么今年会扮演花魁?她已经辞掉这边的工作了,不是吗?” “是的。但,每次我们店里负责初会时,樱井都扮演花魁的角色。” “初会?” “是的。我们和松叶屋从昔日江户时代就一直经营观光茶馆,因为这种关系,现在也被飞鸽巴士纳入观光游程定点之内,而每次巴士载观光客前来时,就会举办一些表演活动,在里面的大客厅……目的是让客人体验花街柳巷的初会。也备有舞台的。” 观光茶馆?初会?这都是加贺不曾听过的名称,事实上,他连什么是花魁道中也不懂。但,一方面他也觉得——追问很麻烦,就未深入追问。 “我这样说不知道是否恰当,但,樱井一打扮起来,在舞台上相当引人注目,何况她自己也喜欢这种工作,所以今年轮到我们主办花魁道中,就找她帮忙了。” 加贺和小谷出了浮叶屋,往大门方向走去,来到贯穿吉原风化区的大马路上时,发现很有意思的,两旁有多家大众食堂、面馆、咖啡店和贩售报纸杂志的店面。 但,那只是在从大门进入风化区方向、道路稍呈转弯的最初二、三十公尺一带的区间,等道路转为直线,两侧就已经全部是土耳其店面的现代风貌的吉原了。 “即使时代变迁,这里还是经营同样的行业。”小谷说。 加贺心想:事实上也是这样,如果过了一百年后,风化区变成大学,感觉上反而是四不像,很不对劲。 “肚子饿了。”小谷说。 加贺也有同感。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两人进入大门旁的大众食堂。 点了猪排饭后,加贺问小谷:“你知道初会和观光茶馆的意义吗?” “啊,刚才曾经提到……我不懂。”小谷抬头望着虚空,回答。他似乎一直都感到无聊,似认为像这样的查访不可能会有收获。 加贺觉得看样子有必要去见中村一面了。中村是和加贺交情很亲近的前辈,目前在继续调查班担任主任,兴趣是研究昔日江户,对吉原的今昔也有深入了解。 “什么是花魁?是指技女吗?如果是,应该就像现在的土耳其浴女郎吧!但,为何会在道中呢?提到道中,总觉得就像弥次喜多道中之类。” 对此,加贺也不太清楚。 吃饱后,加贺先站起身来。小谷想跟在后面,但他伸手制止了,独自走向收银台,边付账,便向老板模样的六十岁左右男人出示警察证件。 “我想请教一些有关浮叶屋的问题。”加贺说。 男人很惊讶似的瞳目,眼眸中浮现异乎寻常的神色。这点,方才浮叶屋的少女也是一样。或许在这种环境中生活的人畏怯警察的权力,乃是江户以来的传统倾向也未可知。 “约莫在两年前,浮叶屋内有一位叫樱井佳子的女性在工作,你认识吗?”加贺问。 第一百五十九章 花魁秀 “嗯,有,有的。”男人似刚刚想起来般颌首。 “你知道樱井离开浮叶屋的原因吗?” “那是……很可能是因为源田死了吧!” “源田?” “以前担任议员,一直经营大楼出租业,在麻布和银座。” “那个人为何死亡?” “源田一直是浮叶屋的顾问,不,应该算是幕后支持者吧!” “哦?” 这可算是小道消息了。 “樱井是在昭和三十二年或三十三年透过源田的介绍进入浮叶屋当女服务生。” “女服务生?” “不,表面上是这样,其实,应该是当女演员吧!” “女演员?” “是的。浮叶屋和松叶屋都会表演花魁秀让客人观赏,这时就必须有来自置屋、能扮演太夫美女,所以……” 太夫?置屋?又出现令人不解的名词了。 “浮叶屋让客人观赏花魁秀?” “是的,飞鸽巴士载来客人之类。” “是舞蹈和戏剧之类?” “那当然应该会有吧!但,最主要是要让客人体验往昔从江户来吉原寻欢作乐之人的心情。” 加贺又不懂了,总不可能让花魁和每位客人上床! “源田还活着、经常在浮叶屋露面时,樱井可说是非常风光,几近不可一世状,但,等源田死了,她就被赶出浮叶屋了。”食堂老板脸上浮现诚挚的笑容,静静地说明。之后,他首度发问,“樱井怎么了?” “樱井后来曾在浅草经营食品店。” 食堂老板好像很在意加贺以过去式说明,短暂沉默后,开口:“我想那一定也是源田持有的店面之一。” “那位姓源田的是浮叶屋和樱井的幕后支持者?” “是的。樱井怎么了吗?”老板再次问。 “被杀害了。”加贺回答。 老板惊愕,说不出话来,久久,才回过神来,问:“被谁杀害?” “这个人。”加贺让他看吹口琴老人的照片。 他眉头紧整,从收银机地下迅速拿起眼睛戴上,注视照片。 “身高一百五十公分左右。你记忆里是否曾在这附近见过这样的男人?” 老板紧盯着照片,但,很快回答:“不,没见过。” 加贺颌首,收妥照片:“所谓的花魁道中,除了樱井外,还有什么样的人参加?” “我想大多是浮叶屋的人。不过,只要是町内会会员有志者,提出申请也能够参加。 “是吗?谢谢你。”加贺道谢后,叫唤小谷,两人一起走出食堂。 之后,加贺仍带着小谷在浮叶屋周遭一带查访,又花了好几个钟头,却已得不到比浮叶屋老板和大门附近的大众食堂老板提供的更详细情报。 小谷大多数时间都沉默不语。很明显的,他是觉得无聊,也有所怀疑。 “累了吗?”加贺问。 “不,不是累。”小谷回答。 “这么一来已明白很多事情了,包括樱井佳子和浮叶屋的关系——透过经营大楼出租业的有钱人源田,她和浮叶屋不太正常的危险关系。” “话是没错,但,不管怎么查访,还是完全找不到有谁认识那位吹口琴的痴呆老人。” “嗯,是还不知道老人的姓名和身世。”加贺也承认这点。 “那位老人和这里的浮叶屋或樱井佳子如果毫无关联,那么,今天的查访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小谷转过脸,厌恶地说。 加贺沉默不语。 “那位老人根本就是老年痴呆,和死亡的女性在生活上并无关联。依我的看法,他们彼此不可能认识对方。”这样的语气很明显是在说,截至目前查访工作乃是浪费时间。 加贺也承认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难道你认为那位老人和浮叶屋时代的樱井在过去曾有过某种接触?” “是不能完全放弃这条线。但,在今天的查访中,已不得不放弃此一可能性了,毕竟已被如此坚决的否定。” “既然进入吉原区域内逛了这么一大圈,却无人表示曾经见过那位特征明显的老人,可见两人之间确实没有关联。”小谷便走在后巷,边说。 四月的阳光虽长了些,却仍已经稍微西斜了。马路上穿西装的皮条客增多,似是赏花后准备回家的红脸男人也增多。 “好,那么我们在这里分手,我还想再稍微逛逛后才回去。”加贺停住脚,他见到前方不远处有具公用电话。 一瞬,小谷脸上浮现“你还要继续查访吗”的表情,但,很快只说了声“那么,再见”,就径自转身,大踏步离去。 加贺走向公用电话,插入电话卡,打至调查一课的继续调查班。马上就联络到中村了。 他表示自己目前人在吉原,希望请教有关吉原的一些事,譬如花魁道中、观光茶屋、初会之类。中村终于答应了,说目前手边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马上就会过来,并指定加贺在大门进口处不远的中央街旁的p咖啡店里等待。 看样子,对于江户研究专家中村而言,吉原的内部就好像自己家厨房般熟悉。 加贺在p咖啡店靠窗座位坐下,点了杯咖啡慢慢啜饮,正好喝完的时候,中村稍胖的身影在外面柏油路上出现了。还是同样带着贝雷帽,一副艺术家风貌。 中村并不打算进来,只是在窗外招手。 加贺站起身来。 两人在柏油路上会合后,在加贺的感觉里,虽然每天皆在同一栋建筑物里工作,彼此却仿佛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 “好难得会在这种地方碰面呢!”中村一开口就说,黑框眼镜后方的眯眼柔和地笑着。 明明同样是在东京,却与在警视厅走廊不同,有某种怀念的心境。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件?”中村问。 加贺概略说明。 “嗯,那就与吉原无直接关联了!好吧,我慢慢告诉你有关吉原的一切,不过不能算是调查资料,而是一般常识。”说着,中村开始漫步住大门方向走。 加贺跟在身旁。 “这处吉原,现在也不称之为吉原,而是台东区千束,但是只要提到吉原,目前的东京都民还是都有常识,知道以前是在这里。当然,这种‘机缘’的称呼也有待商榷,正确说来应该是新吉原。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吉原 “以前的吉原是在日本桥的葺屋町,不过随着江户的发展,其位置正好在町中心,以风纪上而言不太合适,所以才被迁移至北边过神田川的这里。这是宝历年间的事,正确年代我已忘了,不过是在十八世纪。 “当时这里完全是乡下,若查看当时手绘的地图,就会知道四周全是稻田,也就是说,在这种地方砌起四方围墙,辟造出风化町 “在江户时代,称这里为新吉原,以便于旧吉原明白区别,所以,称这里为吉原并不能算正确。 “吉原也有俗称,叫做五丁町。那是因为在旧吉原时代,它是由江户町一丁目、二丁目,京町一丁目、二丁目,以及角町这五丁合并而成。但是变成新吉原后,规模增大很多,又加上杨屋町和伏见町,不过,尽管这样,大家仍是依着昔日习惯称为五丁町。不过,这些对你来说可能不太需要吧!你希望知道的是什么?” “像是观光茶馆或花魁道中之类。” “哦,是吗?茶馆吗?那是因为,吉原的花魁也有等级之分,依旗下女孩素质之不同,店的格调也有差异,大致上可分为大见世、中见世、小见世三级。想在吉原冶游时,像我们这种等级的一般老百姓是透过称之为‘篱’的格子窗选好花魁后,再进入店内直接交涉。 “不过花魁也有层级之分,像旧吉原时代的太夫,简直就像女王一般,这样的人物并不会出现在‘篱’内——以及西方的橱窗——供寻芳客桃选。而且,以我们这种没有身份地位的老百姓阶层,就算进去店内也没有办法见到对方一眼,更别说其它了。 “毕竟,你想想看,那可是没有电视和电影的时代,歌舞伎全部都是由男人演出,民俗戏曲又太低俗,那么,会让一般老百姓动心的所谓大明星或名演员,就只有存在吉原了,也就是说,像目前的松坂庆子、岩下志麻……还有哪些女明星呢?最近我没有看电影,是不太清楚,但,这种大明星都是在吉原。 “想要与这类顶尖级的明星冶游时,有既定的麻烦手续,也很花钱,只凭一时兴起冲进店内,表示想找北斋的画上曾出现某某女性,也是枉费功夫。 “想和这类称之为太夫或红牌的顶尖级花魁冶游之人,绝对是非常富有者,花钱的水平也和一般庶民不同。他们首先必须至观光茶馆,边摆酒宴畅饮便叫来中意的花魁,光只是在茶馆的花费就已不少了…… “何况,被叫来这儿的太夫——在宝历年间就已取消太夫名称,现在称为红牌——之花魁又会携带一大群侍从前来,简直就像是诸侯出巡一般,所以称之为花魁道中。”????? “啊,原来如此。”加贺总算明白了。 “这个花魁道中形同江户的风物诗,在浮世绘里经常被描绘,而浅草祭典只是重现当时的情景。” “那么,初会又是怎么回事?” “在茶馆和技女见了面,也并非只有一次就能够上床,因此,第一次见面就成为初会。这只是很平常的见见面、喝几杯酒、一同吃饭而已,别奢望从花魁身上获得丝毫回报。而花魁也几乎不开口说话,顶多只是点头或摇头。 “客人则必须大献殷勤以求博得花魁的欢心,再加上花下大把银子,若能因此让花魁笑,事情就算成功。” “哦?” “等再次像这样重新来过一遍后,第三次彼此就算熟稳了,才答应和客人上床。通常到这种时候会有特别安排,在茶馆里,料理端出时,筷子袋上也会写出客人姓名,客人和花魁宛如新婚夫妻般进入她的房间洞房。 “此时,花魁也会矫揉造作地刻意不上床,而即使已经上了床,只要这时有别位熟客前来,店里的年轻人就会过来打断好事,也可能好事泡汤。 “但,若因此就提出抗议,会被视为粗鄙、没水准,前面所花的一切功夫都白费了。 “此外,在茶馆见面时,若客人不合花魁之意,也可能被拒绝,也就是说,这完全是由花魁所主导的世界,足以显示当时的技女等于大明星。 “你看,这里就是自江户时代经营至今的著名茶馆松叶屋,就在大门旁。” 中村边指着便走过松叶屋旁,穿越大众食堂和贩售杂志报纸的店门前,走出大门外十字路口。 “这里就是昔日名震全国的花街吉原大门。现在虽是毫不足奇的十字路口,但在江户时代,这里可是进入梦幻宫殿、令人遐思的不夜城入口呢!对一般老百姓而言,由于没有其它娱乐,能来这儿乃是男人一生之梦。 “当时,浅草后面一带习惯被称为里田圃,对于往来吉原却又不太有钱的寻芳客而言为了抄近路,都是快步走过里田圃的田埂前来。 “所以,这大门四周一向安静。这条铺水泥的汽车道路以前被称为日本堤,只是土堤上是寂寞的僻静道路,左右两旁都是水池,由这边望去,对面的水池称为山谷倔和大河,也就是说隅田川相衔接。 “大门旁还保存有‘东河岸’的地名。所谓的江户,不只限于此处,很多地方皆保存着‘河岸’的地名,而所谓的河岸通常都是有竹筏、小舟采莲,网鱼的小渔场,我猜测这一带以前应该也有渔夫居住。” “渔夫?” “嗯。以我们现代人的感觉,或许无法相信,但,所谓的江户乃是水都,水陆纵横四通八达,到处又保存着‘河岸’的名称,因此在春暖花开时兼捕鱼为生的半农半渔者应该出乎意外的多才是。 “还有,这棵脏兮兮的柳树就称为‘回头柳’,是因寻芳归去的客人会在这棵柳树前意犹未尽地回头望着风化区而得名。虽然它现在只是加油站前一株奄奄一息的柳树……” “这是当时的树吗?” “不,应该不是吧!可能已经不知道重新栽过多少次了。即使这样,未免也太瘦弱了吧?是因为车辆废气的缘故吗?对了,我们过去日本堤看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寻芳客 “这里四周在以前都是稻田?”边等待信号,加贺问。 夕阳西倾了,路旁的小楼房和住家笼上阴影,实在难以想像住昔的田园风情。 “没有钱的老百姓是步行前来,但,想和花魁上床的富人又是如何前来?” 信号转绿,两人开始过马路。 “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坐轿子,请轿夫送来。而且,那并非普通的轿子,而是极尽奢华的所谓‘三枚驾笼’,也就是说由三位轿夫轮流替换抬着走,因此速度不会减慢,如果普通轿子是计程车,这就算是高级出租车了。” “啊,原来如此。” “另一种方式是搭舟来这边的山谷倔。先来到柳桥,也就是神田川岸边的浅草桥,再搭舟出大河,由大河左转上行,穿过吾妻桥,驶入山谷倔的狭窄运河。运河从现在的台东河边体育馆一带开始,直线通至前面的日本堤畔,下舟后,边聆赏鸟啼声边在土堤上日本堤步行八丁。” “八丁约莫多远?” “所谓的一丁应该是一百多公尺吧!因此是一公里左右。” 中村过了斑马线,立刻在大马路右转。 夕阳更斜,填满车道的车辆亮起了黄色雾灯。 “车声真吵!引擎和喇叭声让人听不见彼此讲话的声音。以前走在田园正中央的水池道路上,在像此刻这样的夕暮中边听鸟啼边走向吉原的风雅,如今连想象都没办法了。 “对了,在江户我们最耳熟能详的出版社笃屋就在这吉原大门的前方。 “前面北边,也就是现在的南千住五丁目,又和玲之森齐名的江户两大刑场之一的小家原。在将罪犯斩首后,习惯上会把头颅和记有罪状的牌子曝晒三天两夜。所以对当时的江户百姓而言,神田川以北一带乃是奇妙世界,寻芳冶游和刑犯惨死的印象并存。 “浅草的浅草寺境内经常成为身份不明的死者或倒毙路旁的尸体放置的场所,同时,若有人行踪不明,其亲戚也会来浅草寺询问。因此,从浅草至其背后千住、吉原一带,在江户时代就成为这样的死亡空间。 “对了,在这边往左,应该能见到被填埋的水池遗迹才对。” 中村穿行于停车场的车辆之间,来到隔开左侧两栋建筑物的小路上。这里有一片狭长形的公园一直朝隅田川方向延伸,公园里有溜滑梯、秋千、爬栏和植栽等等。 “你看,这就是山谷的遗迹,填满后变成这座公园,因此形状狭长犹如走廊,而且呈直线状。在江户时代,竹筏或舟船可能驶至这儿。” “寻芳客也搭竹筏吗?” “不,竹筏只是一般百姓使用的交通工具,会上吉原冶游的富人不可能利用那种东西,一定都是舟船,也就是现在所谓的游舫。舫上有座席,很宽敞,可以饮酒作乐,也可以找艺妓表演,似乎能够载几十人之多。”中村一面说明,一面穿行于直线状狭长公园内的游戏器材间。 “要搭船来到吉原,究竟需要花多少钱呢?”加贺问。 “这并无所谓的上限。烟花界是讲究花钱的世界,首先,到租船场要付给老板、船夫,甚至小伙计一笔钱;进入茶馆召花魁同样要付钱,而花魁的随从人员包括有称之为番头新造的经理,振袖新造的雏妓两、三人,‘秃’的候补技女,年约七、八岁的女孩两人,再加上妓院保镖两、三人,负责监视的老太婆一人,浩浩荡荡地形成花魁道中的游行行列,更是所费不赀。 “等酒宴开始时,这些人都陪花魁入座……而,并不是这样就结束了,还必须找艺妓来表演,两人一组的艺妓叫了两、三组,再加上乐师两、三人。这么庞大的人数,每个人都还得给钱,酒宴料理也得付钱。全部加在一起,最少得花掉二十两,多的话五十、一百两都不算什么。” “一两的话,以现在币值大约多少?” “这就很难估算了!若考虑及现在日元升值的因素,我想约值十万圆吧!”中村微笑地说。 “十万圆?” “没错,一两是四千文,一文等于二十五圆,当时一碗面是十六文,现在则是一碗四百圆,应该不会错。对了,当时在街头流莺才索价十六文,若和吉原红牌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但,一两若为十万圆,二十两就是两百万圆,一百两就是一千万圆了。”加贺膛目。 “是的,所以在吉原找红牌冶游的事和我们一般想象的召妓完全不同,以那样来解释也不符合效率。” “那又该如何解释?” “幕后支持者,也就是说想要维持吉原文化幕后支持者的感觉。” “啊,幕后支持者……” “吉原虽是风化区,但是如今仔细回想,它也绝对是一种文化。在江户这个封建时代,能读会写,也会和歌的女人,不是武家子女,就只有吉原的花魁了。何况花魁又是能歌善舞,兼带领江户的流行风潮,想维持这样能干的女人世界,一定需要庞大金钱,如果无幕后支持者出钱,根本不可能做到。” “原来如此。” “刚刚我也说过,那些花魁就如现在的吉永小百合或岩下志麻一般,依不同的看法,她们已算是时代的大明星……在幕府末年,来到浅草的外国使节见到属于圣域的浅草寺大殿墙上挂着吉原的娼妓肖像,都大为震惊呢!” “哦?” “当然,在西方国家,可能不会在教堂墙上以娼妓肖像画装饰吧?但,吉原的大明星却已经不能算是娼妓了,她们是时代的文化分子。是时代的象征。因此,依我的看法,她们之所以委身于男人,应该解释为对于幕后支持者投资的感激。” “那么,浮叶屋的源田……” “嗯,应该具有吉原文化的传统挂念吧!每一种文化背后都有幕后支持者,西方文化也相同。” 两人并肩继续住前走,不久,如走廊般直线的公园忽然变宽,也变漂亮了。地面铺着石板,假山水池里有薄薄一层水,水边更有崭新的水车小屋。 第一百五十九章 樱桥 “这是新近落成的公园。大河已快到了,你看,那就是江户街,对面可见到台东体育馆。 如中村所言,越过车道后,是一片植栽形成的河畔公园——隅田公园。 “啊,居然是通住这儿吗?我今天和小谷来这儿查访过哩!” 远方,约莫樱树所在的位置,仍传来醉客们的大合唱。 “春天的气息使人疯狂。”中村喃喃说道。 加贺深觉似听到奇妙的暗喻! 山谷倔在昔日注入大河处有座巨大水门,加贺隐约能感受到流水气息和樱花香混合的春日芬芳。 两人穿过植栽,走至能俯瞰大河水面的位置。 能够见到河面,但是因位于很高的堤防上,感觉上河面很低。没有船影,但,若是住昔的江户,河面上一定有很多竹筏、舟船和白帆船吧! “来吉原寻芳的客人是依据我们刚才走过的路线搭船而下,在此右转后,回浅草桥的租船场。” “一定是很愉快的旅程吧!”加贺并非迎合中村的心情,很自然地说。 中村频频颌首:“我是这样觉得,但现在已成为永远无法达成的憧憬了……这条大河,左边有千住大桥,右边有浅草桥一带著名的两国桥,是出名的投河自殺胜地……此外,到这里为止,却没有官方建造的桥梁。” “啊,是吗?樱桥当然不是,可是这问桥、厩桥和吾妻桥之类……” “不,只有吾妻桥是老百姓建造的。问题是,江户时代的桥梁只有吾妻桥、两国桥和再过去的永代桥,所以,连白帆船都能驶至这附近。” “嗯,在江户时代,这一带想必是个好地方……” “不,河对岸的这边是不祥之地,或许应该说,这条大河对岸的两国回向院周边地带乃是妓院和死人的欢乐地。不过在当时,人们都能习性掌握好与坏的分际,也就是说,所谓的江户文化本来就是邪恶文化,不管吉原、浮世绘、艳笑落语或歌舞伎,其本质皆脱离不了‘性’的欲望,因此当时的人们经常会感到有狼狈心理,也会自我收敛,非常容易管理。” 中村的话让加贺想起陌生的吹口琴老人那畏怯、孤独、痴呆的风貌。再想起生活于隅田公园的游民们,忍不住觉得即使到平成六年的现在,江户那种邪恶的一面似仍存续至今那么,又懂得善恶分际的坏人吗……那老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正如中村所说的,仿佛对于江户的邪恶一面非常熟稳一般。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加贺沉吟着。 如果那样,老人应该是和吉原有关联才对,但,在吉原又寻不到老人的痕迹! “那位老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加贺边感觉河风吹拂脸颊,边喃喃自语。 “不知道其身世吗?”中村问。 加贺颌首。 “但是,今天报纸已有小篇幅报导这桩事件,可以期待获得某种反应的。”中村说。 加贺心想,应该是吧!问题是,会有人注意一位游民因消费税而犯罪的小事件吗? “但,即是这样……”加贺说,“有人为区区十二圆而杀人,却也有人为了召妓,在吉原一夜花掉一千万圆,这未免太……” 中村苦笑:“那是因为江户人不把钱放至隔夜的习惯吧!当时的江户人,过了下午二时以后,就都停止工作,只专心于玩乐。” “是吗?” “好像是。虽然以目前在密闭的小房间中患工作中毒症的现代人眼光看来,那是太懒情了,但,当时想买房子随时就能买到,至少比现在的东京人好多了。” 这次轮到加贺苦笑了。 “即使现在,女明星的幕后支持者还不是同样撒着大把钞票?只是我们没有那种本事而已。算了,不管哪个时代,人情世故都是一样的。”中村说完,笑了笑。 但是,加贺已看不见他的笑容了。 远处的樱桥亮起灯光。 男人的身体在昏暗的地下室吊着,恰似因为犯下重罪被处极刑后,为求以谢世人而将之曝尸般。 勒住男人脖子、将他吊起的扣环仍发出窸窣声,男人的身体仍残留着刚才的挣扎余韵,微微晃动。双手被绕向背后,用皮质的扣环牢牢扣住,穿着灰色宽松长裤的脚似仍不停痉挛颤动。不,是真的在痉挛颤动!仿佛身体虽死,双腿却像不同生物一般。 矮小男人盘腿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静静盯视在自己鼻尖三尺高度的男人脚上那双脏运动鞋尖。他那白痴状的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表情——似是微笑、又像怯惧般哭笑不得难以言喻的表情。 乍看好像马上就要大笑出声般,又有如立即会惨呼出声、边哭边拔腿而逃的前兆。 但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矮小男人正把什么东西拿到嘴边,而且咬了一口,嘴唇开始不住蠕动。 仔细一看,矮小男人手上拿着的是桃红色的大馒头。 难道这么矮小、怪异的男人无血也无泪吗?是来自地狱一丁目的冷酷恶鬼吗? 面对刚咽气不久、双腿仍不住痉挛的死者,如果是正常人,不可能还蹲在其脚下方吃馒头! 周遭弥漫掺杂着血腥味、排泄物异味、呕吐物臭味、霉味、灰尘等气味所形成的无法形容的恶臭,这正是死亡的气息!不,应该说是杀人的气息吧!而在这样的气息中,除非是鬼,人类实在不可能吞得下食物。 不,别说是吞得下,甚至连胃内原本贮存的东西都会吐出来!但是,矮小男人却边笑边吃着馒头。他膝上放着小盘子,盘内有桃色和白色的馒头,就是在庆典时大家常吃的那种馒头。多么讽刺又不洁的景象啊!接着,矮小男人拿什么饮料至嘴边。形状像是温酒的小酒壶,果然没错,是酒!但,不是小酒壶,而是装在约莫零点六公升大小透明酒瓶内的日本酒。他居然在吊死的尸体前独自享受奇怪的酒宴。 不久,两颗馒头似已吃完,矮小男人站起身来,一口灌完透明酒瓶内剩下的酒,把盘子和空瓶置于地板上,拍拍自己长裤屁股。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吊死的男人 吊在天花板上的男人尸体发出轧轧声音——难以言喻的可怕声响——垂落地面。首先是穿着运动鞋的鞋尖碰触地面,然后使整个身体恰似洋菜所制成般,歪七扭八的膝盖着地,然后身体才慢慢、慢慢地倒在水泥地面,被黑布袋罩住的头发出碰撞声响,接着,整具身体仰躺不动。 矮小男人一摇一摆地绕着尸体走一圈,那姿势就像雀跃似的手舞足蹈。 他蹲在尸体头部位置,首先,想解开勒住脖子的扣环。脸孔挣得通红,努力想解开,却一直解不开,外面以皮裹住的铁环深深陷入下颧底!陷入的深度是在非比寻常,连罩住头的布袋都嵌入肉中,看不见环圈。他此时才恍然大悟,为何明明是身材壮硕、脖子很粗的男人,看起来脖子会那样长的理由了:喉结一带的肌肉拉长呈苍白色,下颧未刮净的胡须一根根分外明显。 扣环终于解开了,环圈扩张,从头顶上方拿出,被随手抛丢在地板上。 之后,矮小男人慢慢把罩住男人头部的布袋拿开,似脱帽般的动作。立刻,从未见过的怪物相貌出现了!双眼圆睁,不,正确来说是眼珠自眼窝挤出,挂在下眼皮上方,可以见到充满红色微血管的眼白部分,感觉上若一把扶起男人,那两颗眼珠会立刻掉落!但,更恐怖的是由口中伸出的舌头,这已经无法认为是人的舌头了。喷出的血掺杂唾液、呕吐秽物、泡沫延伸到胸口,舌头宛如一尾巨大的蛞蝓,令人无法相信是人类身体的一部分,倒像是本来一直寄居于此人体内的另外一种生物。 脸上所有器官都流血,泛黑、粘稠如浓汁般的血自鼻孔、嘴巴、耳朵溢出。??????????? 颈部左边肌肉似有一小部分被扣环刮伤,皮肉被削,露出红色肌肉和土黄色脂肪,未完全掉落的皮肤有如皱巴的布团或纸片般垂在下颧上。 矮小男人把脖子的这块皮肤用力住下扯断,覆盖在红色肌肉上,然后抓住吐出的长舌,想塞回嘴里,等完全塞入后,双手用力将嘴巴合上。但,等他一放手,嘴唇又开了,粘滑湿软的舌头又伸出来! 矮小男人从地板角落拿来两个水桶,一个里面装有水和白布,另一个是空的。他由水中取出白布,用力扭干,开始擦拭男人的脸。 首先,他把男人微秃的头发梳齐,然后拭净鼻下、嘴巴四周、下颧一带和耳下方的血及呕吐秽物,此外,脸上或颈部的汗水、体液、布屑等也都擦掉。 之后,他抓住男人的脚,让尸体伸直,揭开背后双手上的皮扣,使身体微侧一边,开始小心翼翼褪下其衣服。脱掉上衣、衬衫、长裤和内长裤。 恶臭扑鼻! 矮小男人也不知道是否脑筋有问题,见到上述秽物,闻到如此恶臭照样无动于衷,他伸手拭掉秽物放入空桶内,然后用水洗手,再扭干白布,拭净男人肛门四周及性器官周围,很仔细地、小心翼翼地进行着。 最后,矮小男人仔细地用白布将尸体全身擦拭好几次,这才取出白色棉花,撕成一小团一小团的,用竹筷子塞进肛门、鼻孔、耳洞内。同时,他把跳出的眼珠也硬塞回眼窝里,双手使力粗暴地塞入,再用力拉下上眼皮,让眼皮合上。 舌头也是相同,他再次硬将舌头塞入嘴内,但,就只是这条舌头,他怎么努力也没办法令它不再伸出! 矮小男人心想:这简直就是另外的生物嘛! 翌日,四月五日,有关消费税杀人事件的调查毫无进展,也未获得新的情报。 老人一如往常继续保持沉默。 一天的时间空洞洞地过去,傍晚时,加贺竹史也决心向同事降伏了。 拘泥于某些事的认真思考也要看时间和地点,像眼前的情况,似乎不适合这么做。看情形这纯粹只是为了十二圆而引发的冲动性杀人,事实上,这样认为也比较适当。 晚间八时过后,加贺开始准备下班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拿起话筒,立刻传来略带顾忌的男人声音:“对不起,我这边是宫城监狱,我是监狱刑官河合。” “是的。”加贺边应答边拉上皮包拉链,“有什么事吗?” “关于今天报纸上报道的消费税杀人事件中的凶手之老人……” “什么?宫城的报纸也有报道吗?”这件事出乎加贺意料之外。 “是的,我们这边以颇大篇幅报导,说是因为实施消费税政策而导致发生杀人事件。 “是吗……” 看来,舆论界也极关心消费税问题了。 “因为,我忽然发现杀害食品店老板娘的老人好像是以前曾入我们监狱服刑的行川郁夫,又知道你们那边正在调查其身份,才拨这通电话。” 加贺大吃一惊,皮包掉落地上。他重新坐下,拿出记事本,握住原子笔,问:“行川郁夫?汉字怎么写?” “是行东往西的行,三本川的川,郁则是有字右旁加都字的右半边,夫嘛……是丈夫的夫。” “是吗?” 可能是距离太远吧!电话声音有点小,加贺把话筒紧贴耳朵,让耳朵皮肤都痛了。 他很想大声问“监狱”两字,却极力克制了——想不到事件会朝意料之外的方向展开:“行川郁夫,确定吗?” “我想应该是不会错,但,身高顶多一百五十公分左右吗?” “不错,而且身材瘦削。” “那么,为了确定起见,我想问几个问题,方便吗?” “请问。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开口,几乎忍不住要以为是哑巴了。” “啊,是吗?身上是否带着口琴?” “有的。” “很会吹吗?” “很会。” “那就是行川没错了。” “是吗?这对我们太有帮助了,谢谢。”加贺从未想过老人有犯罪前科,“那么,他在那边待过多久呢?什么时候出狱?” “前年假释出狱。但是,现在又再度犯罪,假释将会取消,只好继续服刑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诡异至极 “是犯了什么罪?” “杀人。” “杀人?这么说,他以前也杀过人?” “是的。不过,在这里他却是模范囚犯,怎么看也不想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看来,想要了解一个人真的很困难。” 加贺心想,监狱刑官会讲这种话未免太奇妙了,毕竟,曾因杀人罪服刑的人,再度犯下杀人罪也没什么值得讶异的,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注意到是曾在自己监狱服过刑之人,难道不是? “行川是什么时候入狱?” “我想,应该是昭和三十九年。” “昭和三十九年?”加贺的声调不自禁提高了。昭和三十九年的话正好是东京奥运之年,而那位吹口琴老人行川郁夫竟然从东京奥运那年入狱迄今? “你说他是前年出狱?” “是的。” “前年的话,是昭和六十二年吗?” “是的。”河合回答。 “这么说,自昭和三十九年开始,行川在监狱里待了二十三年?” “不错,因为他是被判处无期徒刑。而且,他来宫城监狱前,好像也在千叶监狱待过,而在那之前,应该又在巢鸭监狱待过。” “那么,他究竟服刑多少年?” “现在我手边没有资料不太确定,但,可能从昭和三十六、七年就开始吧!” “哈、哈,这太令人惊讶了!这么说,他服刑时间高达二十六、七年了?” “是的,差不多如此。” 若是这样,行川不可能会在吉原一带出没了,因为他的后半生都是在监狱度过。 “知道他的出生年月日吗?” “现在是没办法知道,必须等到典狱长允许、查阅资料之后才会知道。如果你能给我一天时间,应该能够查明。”河合回答。 加贺决心前住仙台。 翌日,四月六日,加贺得到主任同意后,搭乘上午十时四十四分由上野开出的“山彦15号”列车,抵达仙台是中午十二时三十四分。 从仙台车站搭计程车,不到十分钟路程,就抵达昔日伊达政宗据守的古城——宫城——外的宫城监狱。由于以前东日本有一段时期只有此处设刑场,因此宫城监狱之名深受全国受刑者所畏惧,对于被判处杀人罪的刑犯而言,“送住宫城”即代表执行死刑的意义。即使到了现在,这里也是东北地方唯一有执行死刑设备的监狱。另外,帝银事件的犯人平泽贞通,也是被长期监囚于此。 以前的宫城监狱,从正门即可望见建造于明治时代的木造六角形牢房,所以被称为六角大学,不过现在已被改建为钢筋水泥的漂亮白色建筑物。 进入大门后,建地内有许多绿茵,给人相当悠闲的印象。另外,这里的樱树也开始稀疏绽放。 但,即使至今,这里仍在执行死刑! 在服务台表明身份,并表示要见河合后,由于事先已以电话联络过,对方立刻出来了。河合身材稍胖,不过很高,和加贺的搭档小谷有些神似,不过年龄可能大很多吧! “我是河合,请多指教。劳驾你这样大老远赶来,辛苦啦!”河合微笑,说。不过,眼神里充分显露出对加贺出乎意料年轻的意外。 “请这边走。” 加贺被带进空荡荡的、既不像会客室,又不像会议室的房间。 两人在不锈钢管椅子坐下。河合交握圆胖的大手放在三夹板桌面上,探身向前,语气急促地开始说话。 “实在令人惊讶哩!想不到行川是那样具有危险性的男人。” “在这儿没发生过那种事?” “不,完全没有。你也知道,我们这儿也设有惩戒牢房,犯杀人罪或流氓之类,通常不止一次会被关进这种牢房,但是,行川老人却从来没有过。可能因为已是那样年纪了,性情也温驯许多吧!在我记忆之中,他工作得非常认真,每天在工厂里作业至熄灯为止,就寝后也从未惹生任何问题。” “行川在这边时会说话吗?” “讲话当然是会,只不过有些结巴,因此和同伴之间几乎都不开口鲛谈。” “印象中,他是否精神不太正常?” “是的……应该不能算是完全正常吧!总是嘿嘿笑着,即使遭人欺负或什么,也不会生气……还有,他很听话,如果叫他向右边,感觉上,他很可能三年都不会转向别处,所以对我们来说,是可以不必费心的好囚犯。” “这么说,他很认真了?” “是的。而且,他吹得一手好口琴,中午休息时间经常吹口琴给大家听。” “妻子、家人、亲戚、兄弟方面吗?” “可以说是孤单一人。”河合边说,边从胸前口袋内取出似是囚徒名册的影印纸,在桌子上摊开。 “出生年月日和出生地点呢?” “嗯……大正九年七月十四日。出生地是藤枝市,也是在藤枝市被捕。” “藤枝吗?”加贺也拿出记事本,边记下边问。 “啊,如果有需要,这份影印可以送你。”河合说。加贺道谢,接过。 “被逮捕的罪名是?” “在藤枝市发生绑架幼童勒赎事件,但,男童却从藤枝山中的吊桥摔落至死,尸体被发现,事件当然演变成绑架又撕票了。有人目击行川带着这男童,因此他被逮捕,之后被地方法院判处无期徒刑。” “绑架幼童又撕票,才判处无期徒刑?”加贺颇觉意外,问。 “不错。一般来说,如果绑架妇孺撕票,凶手绝对会被处死刑,但,这桩事件可能是被推测行川并非故意将幼童从吊桥上推落,而是孩子自己不小心跌落……” “所以才判处无期徒刑?” “其实,行川很爱动物,性情也温驯,通常细心照料植物,不像是会故意杀人之人,我和他相处二十多年,对此非常清楚,他绝对不是会杀人的人物!”河合笑着说。 “但,他既然是模范囚犯,在监狱里待了二十几年,未免也太久了吧?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样,通常约莫十五年左右就能获得假释的,不是吗?一般而言,会在牢内待二十几年,都是只会在里面惹麻烦的问题囚犯!”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囚徒 “那是因为他自己不想出去。”河合笑了笑,回答,“你想想看,行川没有妻子、兄弟,也没有亲戚、家庭,对不?另外,他也没有钱。所以这里就等于是他的家一般,与其出去后在自己一无所知的环境中生活,倒不如一直留在这儿。” “嗯,他是孤单一个人的缘故?” “还有,从这儿出去之人,在能够完全恢复公民权为止的十年间,必须定期向监护机构报到。而那位老人并非会乖乖这么做的人。” “嗯。行川在藤枝市是昭和三十六年被逮捕?” “不错。” “当时他从事何种职业?” “好像是旧货回收业。” “旧货回收业?” “是的,似乎是回收废铁、有用垃圾之类,也就是说和游民差不多,生活于公园或桥下。 “这样的人会绑架勒赎?” 实在令人难以释然! “可能是一时着魔吧 据加贺所知,并无类似这种案例出现过。 “再说,这次他不是也刺杀食品店老板娘?” “也是没错。”加贺颌首,“对了,行川在服刑期间,是否和哪位受刑者或看守员特别有交情?”???? “看守员倒是没有,因为狱方皆特别警告看守员不得和受刑者太过亲近。何况,即使这样,最近都已发生一些问题了……” “受刑者方面呢?” “有。现在已经恢复公民权,很认真工作之人……不过,要去拜访此人可能不受欢迎吧!” “你的意思是?” “你也知道,出狱之人即使恢复公民权获得新生,还是不容易被社会所接受,一旦被知道有入狱前科,很可能会失去目前的工作,又不能结婚生子,因此很多人连对妻子、公司都极力隐瞒曾经坐牢之事,更别说是犯过杀人罪而恢复被掳夺的公民权的人。毕竟,若因自己或某人的冒昧行动,很难说不会使其因而丧失目前的安定生活!”河合说。 “原来如此,这是理所当然。但,对这方面,我自认会很慎重……” “和行川亲近之人正是这种例子。” “我会充分小心谨慎行事。” “以我们的立场,必须保护由这儿回归社会之人的人权。” “我明白。” “我虽然认为没有告诉你的义务……”河合显然不太情愿。 “这是杀人事件,希望你能帮忙。我会充分注意不让其权益受损。” “好吧!那……我告诉你。”河合好不容易答应了。 河合所说的男人,目前居住于岩手县的宫古市。 这天,因为天色已晚,加贺投宿仙台车站前的饭店,打算第二天一早才前住宫古市。 加贺打电话报告时,主任也显得有些不耐烦,似认为,既然杀人凶手的姓名、出生地,甚至至事件发生的二十多年内的经历皆已查明,还打算在调查什么? 在宫城监狱里和行川交情较亲近的男人姓秦野,目前任职宫古市内的j印刷股份公司。昭和十六年出生,现在已婚,育有一子,也是在昭和三十年代后期因杀人而服刑,被判处无期徒刑后假释出狱,恢复公民权。 上午九时过后,加贺打电话至j印刷公司,很快就找到秦野。 但,当他表明自己是调查一课的刑事后,果然不出所料,秦野支吾不想见面了。 “能否不要呢?”秦野低声说,“现在我总算过着还算正常的生活,请别再破坏了。” 虽是周遭人听不清楚的声音,但,如果有谁听见这样的台词,一定会认为是昔日的坏朋友打来的电话吧!加贺不自觉苦笑了。 “对于你的情况我十二万分了解,所以,电话里讲太久的话反而不好,对不?这件事与你本身毫无关系,我只是希望请教你认识之人的一些事,如果彼此能迅速把事情解决岂非都有好处?” “但是,为何找上我?” “因为只有你才知道。我现在马上过去你那边,你什么时候下班?” “五时半。” “那么,六时整在宫古车站前的咖啡店碰面吧!你指定地方,顶多只要一小时就结束了,最好是不要引人注目的店面。” “那么,在q好了……”秦野不太情愿地说。 “q吗?好,那就六时整碰面。” 加贺挂上话筒,走出公用电话亭,朝仙台车站走去。 由仙台车站至宫古,路程比想象中遥远。 搭乘十时三十五分开出的新干线至盛冈,必须再转搭开住宫古的山田线列车,至太平洋岸的净土之滨。这班电车班次极少,所以在盛冈有了时间的余裕,加贺就到站前吃午饭。本来他还想至白杨屋逛一圈,后来想想也做罢了。 搭乘十四时五十八分开往宫古的电车,一路上阅读周刊杂志打发时间,十七时四十一分抵达宫古,以时间上而言,正好赶上。 宫古车站前的街道不宽,给人稍没落的印象。加贺心想,就向中央线国分寺车站的北边出口。 虽然来过东北地方多次,却是第一次来到宫古。加贺在车站前边散步边寻找q咖啡店。可能已超越樱花绽放线的北端吧?此地的樱树不见开花。 q咖啡店坐落于距车站不远的窄巷转角处,沿路有许多小酒馆。 下午六时整,加贺进入q咖啡店,坐在最靠内侧座位等待。店内客人不多,约莫六时五分,终于进来一位似秦野的身穿作业服的男人,在加贺面前屈身行礼。? “请问是东京来的加贺先生吗?” “是的。”加贺回答。 男人边抱歉边自己退到边坐下。 一瞬,加贺惊讶了,因为秦野看来实在是位好男人。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以上,身体壮硕,双腿也修长,脸孔浅黑,眼眸绽出晦暗光芒,眼睛很大,卷发,容貌酷似拉丁血统。厚唇稍上方的左边脸颊有个似被削掘的小伤疤。 “这么大老远奔波,辛苦了。”男人以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说。由他那流氓模样的口气,也能明白其以前的经历如何。而对于加贺不似刑事的外貌,却丝毫未露出讶异的表情。 第一百六十七章 绝不可能 “我了解你的困扰。”加贺说,“但,这是杀人事件,无论如何请你协助。” “杀人事件?那样的话,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绝对全力协助,不过,是谁……你的意思是凶手是我认识之人吧?” “正是你认识的人。” “谁?”男人神情转为严肃,表情似在说:我想不出是谁。 “是和你在宫城监狱交情亲密的行川郁夫。” “行川?”男人惊呼出声了,“是行川老人?” “是的。” “那么,绝对搞错了。”男人哼笑出声,当场说。 “搞错?” “这种事绝对不可能,行川老人不可能会做出杀人之类的蠢事。” 加贺也忍不住想笑了。一提到行川杀人,每个人都异口同声说出类似的话,但,行川以前岂不是在藤枝市杀人,才会在宫城监狱里服刑? 加贺指出这点时,秦野又哼笑出声,这大概是他独特的笑的方式——曾饱受挫折而养成的习惯。 “他没有杀人。”秦野说。 “你所谓的没有杀人是?”加贺不由自主反问。 “就是行川老人并未在藤枝市杀害男童。” “你的意思是,这是冤狱?” 这是对警察的桃战,加贺的语气加强了。 “如果令你感到不愉快,我道歉,但事实就是事实。你可能不了解行川的事件吧?但是我和行川老人在一起将近二十年,他曾详细告诉我那桩事件的始末,也曾提出诉愿,希望警方能再次针对事件详细调查,所以我才会有自信的这样说。” “但,杀人者不会承认自己杀人的,不是吗?”加贺不自觉提高声调。 “刑事先生,那只不过是逍遥法外时才如此。你没有待在牢里的经验可能无法理解,在未被送进监牢之前,没有人会出卖同伴的,因为一旦出卖,在牢里整天共同生活的同伴迟早会知道。 “如果是已宣告死刑确定的囚犯,因为一直呆在单独牢房,又是另一回事,但,在普通牢房的话,若和同伴没有共进退的意识,实在很难混得下去。而真正杀人的人,半夜里一定会梦魔、捶手顿足又哭又叫,同伴们绝对会知道的。” “那么,为何会被判决有罪?” “刑事先生,我这么讲请你别生气,因为我只是在讲实话,也是为此,我才不想见你的……藤枝有一位著名的探长叫便山,大家都叫他捏造事实的便山。” 加贺沉默不语,坦白说,便山之名他也听过。 “此人因为根本查不出凶手,所以找上在公园流连、经营旧货回收业的行川老人,逮捕他后连日严刑拷打让他自白,陷其入罪。” “但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没有证据?” “在逮捕行川老人之前,便山就从藤枝市的变态狂、精神有障碍者、游民等等之中找出适当的对象,——加以严刑拷打,也因此,有五位自白罪行的凶手出现。而,这些人后来都证实其不在现场证明,结果便山只好不情不愿地释放了。 “之后,在另外一桩事件时,便山将他认定是凶手的少年以练习为名义,带至警局内的武术馆,连续多日加以殴打,让少年不得不屈打成招。也就是说,便山乃是这种乱七八糟的男人,诬陷他人的前科多得不胜枚举! “这么说是对刑事先生很不敬,但,在全国各地警察中,像这样的人……算了,还是别再说了。不过,最近在大阪,岂非也出现拾金不昧送交警方的家庭主妇,被警察诬告为嫌犯的事件? “在藤枝市的行川老人之事件时,是有人目击带着男童的男人,但,目击者也明确表示是穿着入时的年轻男人。而老人当时是游民,一身肮脏衣服,同时年龄也超过四十岁,怎么看也不会是穿着入时的年轻人。问题在于,实在找不到凶手时,警察为了顾及面子,也只好诬陷行川老人为凶手。 “当然,警方可以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譬如说是为了消除民众的不安,或是为了维持社会秩序之类的,可是被诬陷为凶手之人该怎么办呢?像行川老人,就因此饱受二十多年的地狱之苦。”加贺默默听着。 也暗暗记下了老人之前的人生履历,可以说是凄惨至极,那么他所作的一切,是否都是出于之前的经历呢。 “刑事先生,或许你会认为说成地狱之苦是太夸张了些,但,以行川老人的立场,丝毫都不夸张。像我这样的人,因为比较懂得逢迎应付,在牢里混得还算不错,可是老人什么都不懂,会被折磨死了,自然就加倍辛苦了,也饱受虐待。坦白说,如果没有我在他旁边,老人早就…… “你认为老人为何在宫城监狱里呆了二十几年呢?就是因为他没有杀人。不知有多少次他被告知,只要承认杀人,马上就可以获释,但,老人每次都摇头,也因此,只好等待地方法院下判决的那位审判长死亡了,结果到了前年,他才终于等到。不管如何,这是一个只顾面子的世界!” 秦野以低沉的声音乘兴说着,看样子他内心郁积着相当不满。 “不,我没有任何意思,毕竟现在我已非需要呼吁改善监狱内体制的身份。” “在监狱里无论遭受何等不合理对待,我一向认为这都是在补偿自己的罪孽而忍受来,只不过,行川老人事实上无辜,我才会同情地去照顾他。” “但是,他终于也出狱了。” “总算出来是没错。但,真正有杀人的我只待了十三年就出来,可是他却待了二十年哩!人生中最宝贵的时间都在围墙内白白耗掉,永远没办法挽回。” “行川在监狱里真的那样受到虐待吗?” 立刻,秦野有伤疤的脸颊又浮现晦暗的笑容:“那真是太残酷了,老人就是因为寒冷和慢性伤害,一条腿泡汤了,他本来能够正常行动,却因漫长的监狱生活,那条腿完全麻痹。对他本人来说,那就像是每天接受严刑拷打般的痛苦。所以,我认为老人绝对不管怎样也不希望再回牢里去的,就算死了也不想回去,毕竟那种日子并非人所能忍受。因此,老人不可能会杀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监狱生涯 “刑事先生,或许你会认为说成地狱之苦是太夸张了些,但,以行川老人的立场,丝毫都不夸张。像我这样的人,因为比较懂得逢迎应付,在牢里混得还算不错,可是老人什么都不懂,会被折磨死了,自然就加倍辛苦了,也饱受虐待。坦白说,如果没有我在他旁边,老人早就…… “你认为老人为何在宫城监狱里呆了二十几年呢?就是因为他没有杀人。不知有多少次他被告知,只要承认杀人,马上就可以获释,但,老人每次都摇头,也因此,只好等待地方法院下判决的那位审判长死亡了,结果到了前年,他才终于等到。不管如何,这是一个只顾面子的世界!” 秦野以低沉的声音乘兴说着,看样子他内心郁积着相当不满。 “不,我没有任何意思,毕竟现在我已非需要呼吁改善监狱内体制的身份。” “在监狱里无论遭受何等不合理对待,我一向认为这都是在补偿自己的罪孽而忍受来,只不过,行川老人事实上无辜,我才会同情地去照顾他。” “但是,他终于也出狱了。” “总算出来是没错。但,真正有杀人的我只待了十三年就出来,可是他却待了二十年哩!人生中最宝贵的时间都在围墙内白白耗掉,永远没办法挽回。” “行川在监狱里真的那样受到虐待吗?” 立刻,秦野有伤疤的脸颊又浮现晦暗的笑容:“那真是太残酷了,老人就是因为寒冷和慢性伤害,一条腿泡汤了,他本来能够正常行动,却因漫长的监狱生活,那条腿完全麻痹。对他本人来说,那就像是每天接受严刑拷打般的痛苦。所以,我认为老人绝对不管怎样也不希望再回牢里去的,就算死了也不想回去,毕竟那种日子并非人所能忍受。因此,老人不可能会杀人!” “但是,他刺伤对方,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有很多人目击整个过程。”加贺说。 男人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那样善良的老人,真笨!但,万一真有这种事,绝对有相当理由吧?理由是什么呢?” “为了消费税,只为不想付区区十二圆的消费税,刺杀食品店老板娘。” “岂有此事!老人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有问题!”秦野的声调提高了。 加贺从口袋里拿出吹口琴老人的照片,递给秦野:“这个人是行川郁夫吗?” 秦野接过照片,凝视着:“啊,愈来愈老了……不错,就是他。他现在怎么了?这里是哪里?”秦野递回照片。一看,他的眼眶微微润湿了。 “是东京,他在浅草,同样是游民。” “是吗?他说过自己单独一人,没有家人亲友……我好几次对他说,如果出来了一定要跟我联络,但,他可能怕带给我困扰吧……坦白说,他真的是个好人,有艺术才华,可以称之为艺术家。因为个性善良,又总是嘿嘿笑着,因此常受众人的虐待,可是他却比生活在自由世界里的任何一位伟大艺术家还要有才华,几乎全部受刑人都知道!” “行川郁夫如何被虐待呢?” “这种事现在说出来也没用。在监狱里,而且是在曾杀过人的家伙们所待的普通牢根本就是变态世界!另外,很多看守员也是糟糕透顶!我第一次见到行川老人是在宫城的冬天,那是昭和三十九年或四十年吧!反正就约莫这个时期。当时的宫城里有六角堂,不知你是否知道,据说那是为了囚禁在西南之役中被俘虏的叛徒,在明治十年紧急建造之物。我和行川老人都被囚禁于以六角堂为中心朝六个方向延伸的木造建筑物内。 “由于是明治时期建造的木造牢房,非常简陋,别说冷风吹入,单只是盖着棉被睡到天亮时,棉被上方都会铺满一层白雪。至于窗户,因为玻璃可当凶器使用,所以完全未嵌入玻璃,只是贴着一层塑胶布。房内无任何火炉之类,经常冻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即使能够忍受寒冷,牢房里竟然没有厕所,这就令人难以置信了。里面只一个加盖的桶子,必须当着众人面前在桶子里大小便,由于桶子很小,没办法同时大便和小便,必须大便后再小便,或小便后再大便,前后挪动腰部的上厕所。 “最困扰的是睡觉时。由于是关着三个人的牢房,若铺上三人份的被褥,就已无放桶子的空间,所以行川老人总是被要求和桶子睡在一起,有时一不小心踢翻桶子,就只好睡在粪尿堆中了。 “如何?牢房内没有厕所,很不可思议吧! “而,即使想在小桶大便,如果不习惯的话,根本没办法,没有可供屁股靠住的地,如果屁股放太低,又会弄脏,因此行川老人在未习惯以前,上厕所时常把桶子打翻,弄脏了地板,被同房的激进派分子猛揍一顿。即使不为这种事,他也老是挨揍,而每次我都拼命护着他。 “有时候是睡觉时,对方说他的鼾声太吵,就用枕头或棉被摔他,也曾被踹打,头部撞击墙壁或地板昏倒在地……在牢房,受刑人情绪都很亢奋…… “可是,行川老人也很不简单呢!不管被人怎么欺负,却从未生气过,只是面带微笑,眼眶浮现泪珠,两眼通红地笑着。若是我,绝对做不到的。” “那样被虐待……” “更惨的是,晚上九时就寝,早上六时半就被铃声吵醒,在这中间,想好好睡一觉时却会突然被叫起来训话。另外,食物也很差劲,若不能好好睡眠,身体马上就出毛病。”??? “即使如此受虐,他仍静静忍受,是否他内心有什么想法呢?” “应该没有吧!我想,可能是个性使然,讨厌与人争执,也许,该说他是和平主义者吧!” “没有老年痴呆症迹象吗?” “绝对没有。最初,由于老人经常是嘿嘿笑着,大家都以为他老年痴呆,连我也是这么认为。毕竟,刚开始时,他不会写字也不会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无法书写 “不会写字?” “是的。老人说过,他连小学也未读过,所以是个文盲。” “文盲吗……” “对于待在监狱里的人而言,所谓的文盲也是致命伤。因为无法以电话和外面的世界联系,面会时间又非常受限制,即使想诉苦或什么,也只能靠写信。何况,就算想向狱方提出什么申请,也都必须利用文字!尤其像行川老人这种是被冤狱之人,不会读和写等于毫无指望。他在昭和三十六年被不当逮捕时,一定也是由于不会读文件资料,才遭到被牵着鼻子走的命运……当然,那种文件资料上尽是一堆莫明其妙的汉字,就算会读几个字也是无用……” “文盲吗?所以才被欺负?” “也不能说是被欺负,监狱里本来就是阴湿惨虐的世界,老人又有点口吃,常被看守员吆喝,但,他只是含泪拼命忍耐。在里面洗澡时也是规定九分钟,先进浴缸浸泡,再出来洗净身体,然后又进浴缸,每一个过程各三分钟。而老人因为脚不方便,总是慢了一步,尽管我在旁边帮忙,还是来不及,当然又挨骂,甚至挨揍。到工厂时也是一样。受刑人必须脱光衣服,在被叫到编号时,光着身子跳过一尺宽的白线,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是相同。老人在跳时,全体看守员皆棒腹大笑,因为老人的性器官很小,也变形……曾经有看守员抓住他的性器官,让他疼得哇哇大叫呢!若只是那样还好,但,在工厂作业时,一旦看守员心情不佳,就会突然出现,在受刑人头上用力一拍,大叫‘喂,手趴在地上’,然后裤子被脱掉,兜裤布也被拉掉,同时又被命令‘喂,p眼让我看清楚些’。这是因为有受刑人曾将香烟或‘老鼠尾巴’放在塑胶袋内插入肛门内携进工厂,而看守管理员予以搜查,但,老人根本不抽烟,所以这只是单纯的虐待。 “回到普通牢房,点名、分配食物后,在晚间七时之前的休息时间,老人又要受同房受刑人的折磨,被要求打扫便桶、洗餐具等等,不一而足。某次,我终于忍耐不住,狠狠揍了同房室的激进派分子一顿,要他别再欺负弱者,此后牢房里才好不容易泯主化了。” “嗯……”加贺叹息,“老人是持续过了二十几年这种地狱生活吗?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想再回监狱了。” “当然喽!和昭和四十年相比,宫城监狱现在不论是建筑物或设备都好很多,受刑人的生活也获得改善,却仍不时适合进去两三、次的地方。” “那么,行川郁夫直到出狱前仍是文盲?” “开玩笑!老人很努力的,而且我也一直告诉他,如果想要得救,那就好好认识字吧!再说牢内的劳役,很多都是在印刷工厂执行,若不认识字就很麻烦。老人几近拼命地认真学习,后来甚至还喜欢上阅读小说哩!牢里是禁止娱乐性太强的小说,不过像经营概论或印刷技术革新之类的书籍并未禁止,只要套上这样的书皮,就可以蒙混过去,老人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拼命阅读小说。 “我曾经要他用记得的字随便写一些文章,结果,刑事先生,你知道吗?我吓了一跳哩!那已经远超过我的阅读能力了,几乎都已经算是写小说啦!” “写小说?” “是的,老人变成作家了。” “什么样的小说?” “像江户川乱步那样的小说。老人好像很喜欢乱步的作品,也读过相当多,所以才会写出模仿乱步般的小说,应该称之为侦探小说吧……只是并无侦探出现。 “于是,我就常趁看守管理员不注意时读老人所写的稿件,同时我还利用在印刷工厂服劳役时予以印刷成书,暗中送给受刑人阅读,坦白说,内容真的非常有趣呢!管理员后来也知道了,却也成为老人的书迷。所以,我才说那位老人很有才华,绝非寻常人物!” “那些小说目前在什么地方?” “我家还有两、三册。” “能够借我吗?” “没问题,只要你待会儿到我家去。” 谈话到这里中断了。加贺感到肚子饿了,同时也希望能在和这位看似很有知识的前科者多聊一些,就邀对方一起吃饭。 本来,他以为对方会说妻子在家等待而拒绝,但,秦野却低声答应了:“好吧!反正内人现在正好回娘家。” 两人进入可以俯瞰宫古车站前大街的火锅店。 虽是在大楼的三楼,却又厢座,两人在最旁边的座位坐下后,隔着落地窗可见到宫古的站前街。计程车和商用车群如动作缓慢的动物般形成车列缓慢前进。 “这里是个小城市,对吧?”上过洗手间回来后,秦野重新在座垫上坐下,边说。 “和东京比较的话,是很小。”加贺回答。 “但是,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却是最适合的地方。”秦野一面以湿巾拭手,一面略低着头,说,“是忏悔年轻时的愚昧,过着遁世隐居般平静生活的好地方。早上出了家门,我可以步行前往工厂,若是大城市,就必须搭乘电车或巴士吧!再说,我最好也不要自己开车。” “你也有过艰苦的生活?” “都已经过去了,不值得再提。只是,离开宫城后,在观察监护期间,如果再犯被判处罚款以上的罪行,又会被送回监狱,因此不敢开车,毕竟若出车祸或什么的,一切就完了。 “幸好这里车辆不太多,空气又清新,一旦孩子大了,也有地方可以游玩,因此我目前非常喜欢这里的生活,不管是朴实却对我很好的老婆,抑或早上前住工厂时的清新空气,我都很喜欢。我是很认真在生活着!”秦野感触极深似的说。 在加贺的感觉里,他已开始敞开心胸,不再怀有戒心了。 “秦野先生,你犯过什么罪呢?”虽然自知有些冒昧,加贺仍忍不住问。 秦野脸上浮现苦笑的表情。 第一百七十章 众生皆苦 这时,啤酒送上桌,加贺迅速拿起酒瓶替秦野斟酒。秦野也替加贺斟酒后,两人默默碰杯。 一口气喝下半杯,秦野开口了:“那件事我不太想讲,毕竟都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而且也觉得已补偿得够了。” 但,加贺默然。 他接着说:“十几岁时,我的家庭很乱,双亲离婚,父亲另外找了女人,又没有钱,所以我交上了坏朋友……是暴力组织分子,在演艺圈也很吃得开。 “我们经常带刚出道的女演员外出,开车兜风,自暴自弃地寻欢作乐,最后终于没钱了,于是计划抢劫银行,结果在和警卫格斗之下,因为害怕被捕,一时失手杀死对方。在东京地检处,我被求处死刑,不过法官因为我年纪轻予以减轻刑责,只判无期徒刑,总算拾回这条命……算了,我的事也没有什么好谈的,那纯粹是愚蠢的行为,最重要的是,行川老人真的杀了人吗?” “真的,是杀死食品店老板娘。秦野先生,你是否有所了解呢?” “不,我完全想不通,也没办法相信,因为他并非是这样的人。何况,行川老人和我都深刻体会过死刑囚的恐怖!我们曾被派负责死刑房的打扫工作。” “那是?” “负责照顾新建大楼第一牢房的死刑囚。这是品行端正、获典狱长等监狱高级官员信任这才可能获派的工作,同时也负责执行死刑后清洁尸体。我们无数次目睹单独牢房中死刑囚每天早上是何等害怕今天就会被送上刑场,以及他们是何等半疯狂般哭号大叫……他们会摔坏牢房里的桌椅当武器,疯狂似的抵抗,被瓦斯枪和电击棒攻击,意识朦胧的被拖走、吊死……被处绞刑的尸体是何等恐怖…… “死刑囚的打扫工作包括用抹布擦拭被吊死的尸体,再将干净尸体扶进棺材内。他们必须面对尸体狼吞虎咽为死刑囚准备的红白馒头或水果、酒,因为这些东西不准带回自己的牢房。这简直是一幅地狱图!最初,每个人都呕吐了,被绞死的尸体太恐怖了,却……所以,不管遭遇再痛苦难过的事,行川老人也不可能做出会让自己被判死刑的事……当然,他年纪已经那么老,是很可能不会被处死刑……” 加贺沉吟了。拥有凌驾旁人的智慧,而且曾经在监狱内受过如此多折磨,绝对比一般人深刻了解死刑的恐怖,但,为何还会杀人呢?而且只为了那种微不足道的动机??????※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行川郁夫厌恶监狱生活吗?” “当然!每天惨遭折磨,痛苦地流泪忍受,谁不会厌恶?” “他也告诉过你想出狱?” “不,那位老人几乎不会对人谈及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但,却讲过类似之语。” “既然如此,为何杀人呢?”加贺情不自禁喃喃自语了。 总不可能是对因冤狱而毁掉自己后半辈子之事自暴自弃吧! “会是自己因冤狱被折磨了二十几年,所以认为若不真正杀人是平白损失吗……” “怎么可能!”秦野笑了。 “行川提过自己的出生地、孩提时代的事,或是自己的经历吗?” “我问过他,他并不太想谈及有关自己的事,不过,他曾说自己是东京出生,孩提时代曾在上野一带玩耍,至于其他,我就不记得他曾说过了。难道他讲的是小说里的情节……” “他去藤枝市的理由呢?” “可能那里才是他的出生地吧!” “冤狱吗……你认为在宫城监狱里,是否还有其他冤狱造成的死刑囚?”加贺试问。 “有。”秦野肯定地回答。 “哦?” “以我这种前科者,是不该讲这样的话,但,一旦在宫城监狱里待过,感觉上就像面对昭和这个时代!” “昭和这个时代?” “是的,或许应该说是昭和这个时代因急速成长所造成的扭曲现象较恰当,感觉上,监狱里有很多人皆是被这样的时代扭曲所吞噬。如果是高官显要或名作家之类,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吧!但是,我不知想过多少次,如果我有写文章的才华,我很希望写来公诸于世。” “你所谓的扭曲现象是?” “或许我这么说是太率性,但,以我个人的想法,所谓的冤狱乃是强制维持社会秩序所招来的结果,不,说是维持社会治安也一样。如果不能逮捕罪犯,老百姓会对社会产生不安感,慢慢的对警察产生不信任,而这种情形,在一个人们皆热衷于赚钱的时代,不是极端危险吗?当每位日本人都必须成为企业尖兵的时代,一些轰动社会的重大凶恶事件都必须予以解决,对不?即使是借着为日本人的幸福设想的正义名目而施加暴力解决也在所不惜。 “我认为,在这样的时代,很自然而然的会出现像便山或帝银事件中那个叫什么的探长之类的人物——可恨又可悲的人物。时代的气氛成为认同他们存在的要素,证据是,最近在媒体上喧腾一时的重大犯罪事件完全没有一桩能够侦破、解决。并不是现今的警察能力低落,而是本来就应该如此,事件发生后才被动地采取调查行动的警察,不可能侦破每一桩事件并逮捕凶手。” 这番话对加贺具有强烈说服力,却也是很严厉的一种批判:“你认为帝银事件的平泽贞通也是冤狱?” “是的。刑事先生,如果你在宫城监狱内见到平泽老人的样子,应该也会这样认为的。事实上,监狱里每位受刑人心里都很清楚。另外,岛田事件的赤崛政夫也是,还好的是这个人在前不久再审时获判无罪。至于丸正事件的李得贤、牟礼事件的佐藤诚,我都有自信他们是被含冤入罪,他们都只是警方在维持社会秩序的大义名分下的牺牲者。我真的很希望一般百姓能更清楚认识他们因莫须有的罪名、长期所忍受的精神痛苦。” “这得是在他是真正无辜的前提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绝对无辜 “绝对是无辜的。但,一旦被判决确定有罪,就与很多权威人士的面子有关联了,加上又是维持社会秩序的问题点,很不容易翻案。想要翻案的话,除非那些关系人死亡……但是,当局最优先考虑的仍旧是维持社会治安秩序,因此很可能让囚犯关在单独牢房里静待其精神错乱。也就是说,为了最大多数人利益,代表国家权利的机构总是针对弱者行使暴力。我经常在想,身为警察者日常随时会遇上此种足以左右别人一生的关键时刻,若是人格较低,而且脑筋简单的警察,只要其坚持己见,就会让一些无辜的人一辈子在监狱里度过余生,甚至被行使国家权力处死。但,这种始作俑者自己却若无其事地营造幸福家庭。一个国家当然需要一流的警察机构负责维持社会治安,但,像这种情况时,也应该遴选最优秀的人才来负责,免得造成遗憾。”秦野以狂热的语气诉说着。????? 加贺默默用力颌首。对此,他完全有同感。 吃过饭,两人并肩走在夜晚的宫古街上,朝秦野的住处走去。 那是木造、灰泥墙面、两房一厅的公寓,玄关前摆放简单的鞋柜,也放置有小孩的脏鞋。加贺在玄关前等待。 不久,秦野拿出灰色封面薄薄的小册子,封面上印刷着“小丑之谜”字样,没有作者姓名。 “就是这个。”在昏黄的灯光下,秦野凝视加贺,说。 那是气温最寒冷的时期所发生的事。由于时值一月,明明应该冷得受不了才对,但是因为当时我人在北海道,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寒冷了。 人们常说,呼出来的气都结冰,而那个冬天,我的印象即是如此。 我在北海道主要干线之一的函馆本线列车上,是夜行列车。车窗玻璃上面布满霜,内侧则因人们的呼吸气息成为雾状。窗外风声怒吼,暴风雪吹袭着。 列车车厢内只亮着昏黄的灯光,疏落坐着的乘客也都眼神朦胧、神情寂寞。 地板两端皆有暖气孔,却因为吹出的暖气并不强,大家都缩着背、蜷缩身体地抗拒寒冷。毕竟是在暴风雪中疾驰的北国之夜行列车,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坐在乘客不多的这班夜行列车靠窗位置,双脚搁在暖气孔上,两手托腮,隔着雾状玻璃望向外面的暴风雪。风很强,感觉不到正在下雪的印象,只是时而有重重雪花横洒过来,玻璃上就有搅拌玻璃杯中的柠檬水般的泡沫滑动。 一直盯视着,居然觉得可以排遣无聊! 我时而像突然感到似的用右手手掌擦拭雾状玻璃,毫不厌倦地凝视雪花飘舞。 夜行列车在雪中陆续靠站后又继续北上,可是,这里对我而言是陌生的地方,加上又刮着风雪,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甚至连左右方向也无法分辨,只觉得照这样下去,似乎会被载往虾夷桦太一带。 对我而言,桦太是非常可怕的地方,倒不如直接经过后,前住苏俄的西伯利亚…… 想着之间,我害怕了,不知不觉缩着脖子。 忽然有了尿意,我站起身,沿着走道走向洗手间。 上完厕所,出来时,我听到仿佛昆虫振翅般低沉却很大的声音。我静静聆听之间,开始感觉不舒服了,呆立在上下车的车门前,隔着窗玻璃望向外面。 这中间,如工作机械般的、也似几百只飞蛾或昆虫振翅的嗡嗡声逐渐变大了,愈加接近我耳朵,而且是毫无停止地增大音量。 我不能忍受,用双手捂住耳朵,可是这样仍旧不够,只好连眼睛也闭上,蹲下来,否则实在受不了。但,尽管那样,还是非常难过,几乎想尖叫出声。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门开了,一阵强风夹着无数雪花吹入车内。 我大声尖叫,我瘦小的身体被某种巨大的手掌抓住,没有时间逃开,也没有机会抵抗。我的身体在眨眼之间被抓向暴风雪飞舞的雪白天空,雪花碰在脸颊发出清脆声响,脖子犹如被冷水冲淋般冰冷。 事出意外,我吓呆了——我是在空中飞翔。 到刚刚为止所搭乘的列车亮着点点橙色灯光,在远处下方蜿蜒前进,简直就像祭典节庆之日常会出售、以竹条编成的玩具蛇一般。列车顶上还可见到堆积的白雪!在小小的列车上空,一望无际皆是无数雪花,大年,我是在更上方,所以能望见一切。在无边无涯的雪原里慢慢蜿蜒前行的列车,实在是非常美丽的一幅画! 我说过自己在空中飞翔,但,那并非真的,我只是被白色巨人的右手用力抓住身体,举在半空中。接着,他把我的身体举得更高,高达自己脸孔处!若是平常人,被这样抓住的话,一定会怕得要死,但是我不害怕。巨人的脸像一块非常、非常大的福饼,也像被堆成的雪人一般,洁白的大脸孔上,圆圆的一双如红色信号灯似的眼眸闪闪发亮,看起来很善良,而且凝视着我,仿佛带着笑意。????? 红色眼瞳就在我鼻尖前方! 白色巨人静止不动,所以刚刚我搭乘的函馆本线列车已只能见到红色尾灯,没多久,消失不见了。本来在暴风雪呼啸声中还夹杂着列车轰隆的前进声,此刻只剩下暴风雪声了。我被巨人抓住身体,孤单地被留在雪花飘飞的暗夜高空中。 之后,巨人开始大跨步走了,每跨出一步,就响起那嗡嗡的震耳鸣声——仿佛数百只夏日昆虫同时振翅般,低沉、却又摇撼世界底层、具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声音。 巨人继续跨大步走着,排开覆盖白雪的大树,越过原野,跨过高山,不停住前走。寒风在我耳畔呼啸。 事实上,巨人行走时并未发出任何声响,他那在我眼中看起来如同小庭院般的脚掌,先是右脚踩在雪原,然后左脚跟进,不过,却未有丝毫声音,感觉上恍如踩在长毛地毯般松软,听不到一丝声音。 第一百七十二章 白色巨人 或许那是因为暴风雪的呼吼声太大了,反正,在人类耳中是一点也听不见巨人的脚步声,只是四周回荡着那如无数昆虫振翅的嗡嗡振动声。 巨人左右双脚轮流住前踏出,在白色暴风雪的黑夜里漫无止尽地走着,被巨人右手抓住的我却享受到难得的美妙风景! 如一堆巨人军旅在雪中静立不同的覆盖森林、在雪光反射里散发纯银光芒的河川、一眼望去仿佛绵延至世界边缘的无止境飞雪,全部都是几乎令人窒息的美丽景象。我忘掉恐惧、不安和心悸,出神地眺望着。 我陷入自己变成飞机或空中飞人的错觉中,而且一直享受这种爽快的心情和雪中幻想似的美景。事实上,这种风景较我以住曾见过的任何风景或照片都更美,我忍不住叹息出声了。 我一心一意地祈祷,不管在前面等待我的是何种命运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永远浏览这样的景色!巨人持续走很长的时间,已经爬过两、三座山了。由于地处北海道深山中的原野,完全没有住家,也见不到街灯,我逐渐开始怀疑,这儿真的是人类所居住的世界吗?也许是没有人类或动物之类栖息的世界边缘吧! 可是,并非那样。爬过第四座山时,雪中有小小的灯光亮着——是拼命冒着黑烟、像玩具般可爱的机关车往前驶来。 在我眼中,这列小小的列车恰似朝着天空驶来。原来巨人大跨步行走,已来到另一条铁道旁了。 巨人停下脚步。这时,嗡嗡的昆虫振翅声变小了,周遭一片寂静。 玩具般的列车驶过停下来的巨人脚边。列车车窗亮着点点橙色灯光,车轮辗在铁轨上发出隆隆的声音,疾驰过我的脚下。 突然,我的身体下降,接近列车车厢,眨眼已快到达积雪的车厢顶上——是巨人放下右手,让我接近列车。 过了车顶,我的身体被放低至车厢边后,巨人又再度开始走了,随着列车的蠕动,把我的身体移向前。眼前就是上下车的车门,有金属扶手的栏杆,巨人把我的身体沿着扶手栏杆移动,放松力量,于是我拼命抓住栏杆,双脚踩在车厢踏板上。 我的身体离开巨人的手,站在夜行列车上下车门外后,巨人以右手手指替我推开车门。我进入列车内,朝巨人挥挥手,关闭车门。 巨人静静站在暴风雪中,以鲜红的圆形眼眸,低头静静凝视我。 翌晨,加贺上班时,主任来了。 “你过来一下。”主任说完,走出走廊。 加贺跟在后面。一看,主任站在窗边等待。加贺一走近,他立刻大声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调查呀!”加贺回答。 “调查已经结案的事件?” “行川的事件尚未结案。” “已经结束了,是消费税杀人事件。我不知讲过几次了,不管是谁,都认定如此。如果我们闲着没事干还好,但是我们正忙得两眼发昏呢!别再浪费时间了。” “行川的事件并不是什么为了消费税杀人,他以前就认识樱井佳子了。” “你怎么知道?” “昨夜我查访时掌握到的证言。行川在浅草的橙街偶然发现扭花魁、正在游行的樱井佳子,发觉是旧识,就一直跟着游行行列移动,也就是说在上个月的二十六日之时,行川已有决定杀害樱井佳子的可能性存在。” “什么是花魁的游行呢?” “那是浅草在春天举行的祭典之一。” “你的意思是,那是计划性的杀人事件?” “至少不是因为区区十二圆而冲动杀人。”说着之间,加贺脑海中灵光一闪,“问题一定是出在静冈!行川虽是在藤枝市出生,可是少年时代是在东京过的,到了昭和三十年代才回到藤枝市。樱井佳子是在静冈出生。虽然在昭和三十年代,樱井是在东京的吉原,不过可以认为行川回静冈县是由于不知道樱井的消息。静冈和藤枝的距离近如眉睫,也就是说,行川对樱井的杀意很可能从昭和三十年代一直持续至今。 “但是昭和三十六年,行川因涉嫌绑架幼童并撕票而被捕,送入宫城监狱,所以整整二十六年间不得不中断其怀恨之心,直到出狱后才再度燃起。最主要的契机是在浅草见到花魁道中的游街行列!行川本来已经对追查樱井的行踪半放弃了,却因偶然发现扮花魁的樱井佳子而再度燃起杀人之念。 “没错,只有这样分析才能够解释得通!在东北地方的监狱里饱受虐待和折磨,每个人皆认为他一定不希望再回牢里,也证言他的个性冷静,不可能会杀人。但,他却杀人了!这绝对不可能是为了区区十二圆而杀人,而是有某种重大内幕背景存在,由昭和三十年代持续至今!”加贺边说,边在主任身旁踱来踱去,一副坐立不安状。 “见到扮演花魁的樱井佳子,行川大惊,想起两人间过去的某种因缘。所谓的花魁,其浓妆艳抹和一般的化妆截然不同,即使平日认识之人,忽然见到也可能无法认出,但,行川却认得出化妆成花魁的樱井,这表示行川一定在过去和打扮成花魁或穿和服浓妆的樱井佳子有所接触。这么一来,不是歌舞伎就是戏剧了!那又刚好和我昨天在源田大楼开发公司所推测的樱井之经历重叠,看样子朝这个方向调查是不会错了。” 加贺喃喃自语:要到藤枝市看看吗?还是再跑一趟静冈,彻底查明樱井佳子的过去经历? “喂,你在咕哝些什么?”主任打断加贺的思绪,问。 “你刚刚也听到了吧?这桩乍看之下很单纯的事件,其实隐藏着许多未知的内情,要我就这样放手是不可能的。”加贺回答。 “为什么?”主任的声音带着威胁意味。 “为什么?” “没错,为什么要拘泥于这种事?” “为了了解真相。” “了解真相又如何?凶手会是不同人物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无法改变 “应该不会吧!杀害樱井佳子的人是行川,这项事实不会改变,毕竟有很多目击者。”???????? “那不就对了?你这是在浪费时间。虽然理由改变,不过其他完全未变,行川同样是凶手!” “我不认为是浪费时间。我们的职责是解明真相,不是吗?” “别讲那种不成熟的话!你以为为何需要警察存在呢?解明真相并非第一目的,最重要是维持社会秩序,除掉社会上的恶徒。别以为干了警察就能到处挥洒自己的理想,世间并非为你一个人而存在。” “原来如此,是维持社会秩序吗?也就是说,只要能逮捕凶嫌,就可以不管动机或真相如何?” “我没有这样说,问题是,再怎么深入追查这件案子,也查不出什么名堂。” “那得试试看才知道吧?” “如果我们调查一课很清闲倒是无所谓,现在很忙……” “调查一课任何时候都很忙的。” “加贺,我坦白告诉你,那桩事件已经结案了,在凶手被捕的那一刻就已结束,你别浪费警视厅的钱和时间。” “那桩事件并未结束!” “混帐!你要让我讲多少遍同样的话呢?刑事的工作是逮捕凶手,别干其他事。” “主任,或许你是蔑视行川郁夫的人格也不一定,而这就是轻蔑人权!不,不只是你,世人皆是如此,由于对方只是在浅草流浪的痴呆老人,也由于对方曾因杀人罪被判刑确定且长期服刑,才认为他因不明白何谓消费税,只为了区区十二圆就可能冲动性的杀人。问题是,这位行川老人很可能有超出常人的智慧!” “死刑囚也有人权吗?” “主任,这在法律上是完全不同的,正因为是死刑囚,如果未执行处决,还能够弥补其罪行,唯有在被处决的瞬间才是罪犯!” “别讲那种放屁理论了,我不想像高校学生那般和你辩论,反正我们的职责只是维护秩序,别超越职权。” “解明真相才算维护秩序吧!” “你真的是有理说不清!” “主住,你没有面对过长期待在监狱里的人,也从未被警察权力的横暴和无理所折磨过,才会说出这种话。” “服从法律和秩序生活的我们,为何必须像罪犯般受纠正?反正……” “你是要我放弃现在所做之事吧?但,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没办法放弃。你说同样还是凶手,但,罪行却很可能会有所变化。依你的观点,杀人者皆为穷凶极恶之人,全该下地狱。不过,事实上杀人也分等级的,依目前的情况,若解释为店老板要求为商品付费却不愿付费而杀人,根本毫无酌量状况的,但,如果真相完全不同,而且有不得不杀人的理由,罪刑绝对会因而改变!” “若是这样,当事人本身为何不提及?” 加贺无词以对。??????※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这岂非很奇怪,对不?如果他不是老年痴呆,应该会说出来,说出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不是吗?”主任乘胜追击。 “无论如何,包括这点在内,我会一并调查。”加贺说,已有些意气用事了。 “如果你经常要做这种事,最后会在这儿待不下的。”主任抛下这句话,沿着走廊离开了。 加贺回办公室自己座位。 这时,邻座的小谷叫他:“加贺。” 最近,他大概也对加贺的单独行动不太了解,许久未打招呼,但,这时却主动开口。 “你看过这个吗?” 加贺望向小谷。 小谷拿着一册杂志,掀动封面。 “没有。是什么?” “上面刊载行川写的小说<跳舞的小丑怪谈>,好像是行川老人在宫城监狱里写的。” “在哪里?”加贺原地站起,自小谷手上一把抢过周刊杂志。 由于世人对课征消费税的反感,在浅草发生这桩事件引起异样的关心,媒体频繁竞相报导,对此,加贺也略知。另外,媒体也知道凶手姓名是行川郁夫,更知道他曾在宫城监狱里蹲过二十六年之久,所以周刊杂志会报导也不足为奇,但,加贺却从未想过连行川所创作的短篇小说都刊载出来。 他大略看了有关行川的报导内容。只有约莫四页篇幅,不算太详尽,不过已很扼要介绍加贺所掌握的事实。报导之后则是行川的作品之一——在北海道的夜行列车洗手间自殺的瘦小小丑,其尸体消失的怪谈。 这篇小说是在宫城监狱内的印刷工厂偷印并传阅于囚犯之间,当然除了宫古的秦野之外,还有别人会保存,可以推测杂志记者是从那些人手上取得。即使这样,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些! 今天是四月十一日,距樱井佳子遇害才刚过一星期,记者竟然已查出这篇小说的存在未免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是持有这篇印刷物之人主动打电话和周刊杂志的编辑部连络? 或许是这样吧!否则动作怎能这样快就令人难以理解了。 宫城监狱、秦野那边,甚至东京的源田处,都没有周刊杂志记者到访过的形迹。一般而言,民众投书或求助,杂志社接获的案例远比警方来得多,毕竟,那较能让民众安心!所以,警察系统大概也必须有所改善才行。 “这册杂志是什么时候发售?”加贺问小谷。 “星期五。”小谷回答。 这么说,这杂志的编辑部是和加贺约略同一时期拿到行川的小说了。 “我知道了,谢谢。”加贺想把周刊杂志递还小谷。 “不,没关系,你拿去吧!我已经看过了。”小谷说。 加贺把周刊放在自己桌上。然后,他打电话给台东区公所户政课,请对方帮忙调查樱井佳子的本籍地。他本来以为或许仍在静冈市,但,很遗憾的,已经迁至台东区日本堤了。这个住址大概是她在浮叶屋时代的住处吧!出生年月日是昭和九年四月二日。 本籍会由静冈迁出,应该意味着她在当地已无父母或兄弟姊妹吧!浮叶屋的老板娘也说过,樱井佳子是单独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樱井佳子 今天是四月十一日,距樱井佳子遇害才刚过一星期,记者竟然已查出这篇小说的存在未免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是持有这篇印刷物之人主动打电话和周刊杂志的编辑部连络? 或许是这样吧!否则动作怎能这样快就令人难以理解了。 宫城监狱、秦野那边,甚至东京的源田处,都没有周刊杂志记者到访过的形迹。一般而言,民众投书或求助,杂志社接获的案例远比警方来得多,毕竟,那较能让民众安心!所以,警察系统大概也必须有所改善才行。 “这册杂志是什么时候发售?”加贺问小谷。 “星期五。”小谷回答。 这么说,这杂志的编辑部是和加贺约略同一时期拿到行川的小说了。 “我知道了,谢谢。”加贺想把周刊杂志递还小谷。 “不,没关系,你拿去吧!我已经看过了。”小谷说。 加贺把周刊放在自己桌上。然后,他打电话给台东区公所户政课,请对方帮忙调查樱井佳子的本籍地。他本来以为或许仍在静冈市,但,很遗憾的,已经迁至台东区日本堤了。这个住址大概是她在浮叶屋时代的住处吧!出生年月日是昭和九年四月二日。 本籍会由静冈迁出,应该意味着她在当地已无父母或兄弟姊妹吧!浮叶屋的老板娘也说过,樱井佳子是单独一个人。 这是否表示已无人知道樱井佳子的过去经历呢?出生地迁移自本籍,没有熟人、朋友,以前照顾她的幕后支持者又已死亡。眼前有必要查出这女人过去的经历,该怎么做才好呢? 加贺首先打电话跟静冈县警局和静冈分局连络,表示目前在媒体轰动一时的消费税杀人事件的牺牲者樱井佳子是当地人氏,希望对方能尽可能协助调查,看看是否能知道其过去经历,并说明一、两日内会寄其年轻时代的照片过去。? 然后加贺打给浮叶屋,表明有必要清查樱井佳子过去的经历,需要其年轻时代的照片特别是在店里扮花魁表演时的照片,希望能够找出几张,最好是特写镜头。 浮叶屋的老板娘答应了。加贺问什么时候可以准备好,对方表示大概今晚之前就能找出,于是加贺表示明天早上过去拜访。他心想,如果拿到樱井佳子扮花魁的照片,也可以藉此向歌舞伎团和演艺圈查询了。 喘了一口气,加贺靠向椅背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总机小姐的声音传入耳中:“加贺先生,北海道来的电话。” “北海道?”加贺疑惑不已。等待片刻,话筒里响起悠闲的声音。 “啊,加贺先生吗?” 不像是东京人氏的腔调,不过有些熟悉。 “是的,请问……”加贺一时想不起来。 “或许你忘了,我是札幌的牛越。” “啊!”加贺的声调提高了,手扶住桌角,坐正身体。好怀念的声音——是札幌警局的牛越佐武郎探长,“原来是你,真是难得!从哪里打的电话?” “札幌呀!如何,你那边有什么改变吗?” “不,完全没有。还是老样子。” “很忙吧?” “是的,忙得团团转。你那边呢?” “这里是乡下地方,闲得很。”牛越的声音还是同样悠闲。他讲话的态度总是如此,简直不象警察,不过对于这时的加贺来说,却高兴得快双手合十了。 他本来已忘记世上还存在着以这种方式讲话之人。处于四面楚歌之中,心情也有点沮丧了,听到这个令人怀念的声音,真是由衷的高兴,甚至还觉得这声音乃是无上的救赎。 “真高兴呢!很感激你打电话来。有没有要事能上来东京一趟?好希望见你。” “很遗憾,没有。我也想去呢!” “你那边的气候不错吧?” “正是樱花盛开的时期。” “哦,现在才要盛开吗?这边都凋零了。” “是吗?应该是吧!和这边相比,东京偏南方,是应该过了花季……”牛越总是有所感慨。加贺真希望能永远和对方聊这种日常琐事。 “对了,牛越,有什么事吗?”加贺问。如果不主动提出,牛越永远不会谈到主题。 “啊,对了,是那桩消费税杀人的事,周刊杂志也有报导哩!” “是浅草的行川郁夫事件吗?” “没错,听说那桩事件目前由你承办?” “是的。”加贺边说,边颌首。 “昨天,从朋友那儿听到很奇妙的事。” “奇妙的事?” “不错,是凶手行川在宫城监狱内创作的小说。你知道吧?” “知道。刚才我也看过杂志了,而且,我自己也去过宫城监狱,拿到同样的作品。那篇小说令人毛骨悚然,对不?” “是令人毛骨悚然。” “坦白说,那篇小说怎么啦?” “小说中所写的事这儿真的曾发生过……有人这样说的……” “真的发生过?”加贺不自禁提高声调了。 “没错,所以我才想到要告诉你。” “在哪里发生那样的事件?” “北海道。” “北海道的哪里?”加贺边问,边翻开向秦野借来的“小丑之谜”的第一页,看着。 “札治线在离开浦臼往札幌中间的那一带。”札招线吗?行川的小说中的确写着“从札幌朝石狩沼田北上的札沼线”。 加贺接着从桌上书架中放着的几册书中抽出一本列车时刻表,翻开卷头的地图之页。 “札沼线吗?是连结札幌和沼田的路线吧!” 加贺以右手食指沿北海道铁道路线图移动。想想,在阅读行川的小说时,一方面认为事实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未曾确认过小说舞台之札沼线所在的位置。 很快就找到札幌了。沼田、石狩沼田比较难找,不过没多久也在旭川西方找到。 “啊!”他忍不住低呼出声,“没有这样的路线啊!” 没有连结石狩沼田和札幌的路线存在。是有自札幌北上的路线,却只到新十津川车站并没有更北上的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旧识 “石狩沼田是留萌本线的车站,位于深川和增毛之间。”加贺喃喃自语。 在加贺所看的索引地图上,所谓的留萌本线只是一条灰色细线。而由于函馆本线是黑色粗线,因此和这类主要干线相比,应该是登山铁道吧! “可是,没有从石狩沼田向南的路线……这是怎么回事呢?是那篇小说设定虚构的路线……” “不,加贺。”牛越开口了,“虽然尚未确认,但,难道不能认为在发生该事件当时确实有这条铁道存在吗?” “什么?现在虽无,当时却存在?” “是的,只不过现在已废线。” “可能有这样的事吗?” “不能说没有吧?” “那人说是什么时候的事件?” “好像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 “昭和三十二年一月……” “周刊杂志上刊载的行川的小说,也是同样时间,不是吗?” “啊,是的。” “昭和三十二年的话,已经是超过三十年前的事,铁道路线会改变也很有可能。” “嗯,或许吧!但是,行川的小说中所写的事件应该是幻想吧?现实世界里应该不可能发生的。那个人说和事实上完全一样?” “我是这样听说的。” “是身分明确、足以信任之人物?” “这点我尚未确定,因为,是透过中间人。一方面也是我以为关于这桩事件的调查已经结束的可能性极大,若是如此,那么我深入追问或许反而会造成你那边的困扰。所以,我只是把所听到之事转告,至于今后要怎么做,就看你决定了。” “你太客气了。不过,事件的调查尚未结束。” “哦,是吗?原因何在?” “行川会杀害樱井佳子似乎并非只因被要求支付消费税而冲动杀人,根据我的调查,发觉两人很可能为旧识。” “哦?” “两人……不,或许是行川单方面也不一定……他认识樱井,很可能这三十多年来一直很有耐性地在追查她的消息。” 加贺说明行川在花魁道中的游行行列中见到樱井时非常震惊地追着观看之事,以及他出生于藤枝市、昭和三十六年因涉嫌绑架幼童撕票被捕,在宫城监狱待了二十六年之事,还有樱井佳子虽然过去经历不明,却自昭和三十三年左右就受到源田大楼开发公司董事长的照顾,一直待在吉原之事等等。 “原来如此,花魁的打扮吗……行川见到花魁打扮的这位女性,马上神色大变?”???????※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是的。所以,对我而言,你刚刚所说的事实在太有帮助了,不过,还得说行川那篇小说中的事件确实发生之人是正常人才好,毕竟,那桩事件真的太奇妙了。无论如何,如果你能帮忙调查明白,我是求之不得。知道行川所写的奇怪小说内容其实在相同时期有类似事件发生,我当然没办法视若无睹,说不定视状况,我还准备去那边一趟呢!” “我明白了,那我就详细的试着去查明一切。对方既然目前住在旭川,我会直接去见他。还有,这边有出版多本有关北海道铁道沿革的研究书籍,我也会针对札沼线加以调查,一旦有了结果,我再给你电话,说不定会直接传真给你。” “麻烦你了,我会等你消息。” “别客气。那么,再见。” “谢谢。”搁回话筒,加贺情不自禁站起身来,心情的激动令他无法静静坐着不动。 虽是乍看平淡无奇的事件,却开始呈现意料之外的发展,感觉上,仿佛一切相关事物至此方开始运转。 “喂,阿永,过来这边。”骑球的阿澄说着,大声笑了,“试着抓我,如果抓到的我给你酒喝,里面有掺金箔的哩!” 阿澄晃动着手上四公升装的日本酒瓶,骑在球上,然后面向阿永,露出如花般美丽灿烂笑容,转动大球,开始在帐篷内移动。 身材矮小的小丑阿永一时怔住了,呆呆凝视阿澄的笑脸。 阿澄是马戏团的招牌女郎,非常漂亮的女孩,肌肤如桦太的雪般白,脸颊桃红色,樱桃小嘴红得不必擦唇膏,眼睛很大,眼瞳略带棕色,睫毛特别长,天生的往上翘,平日大家就常笑称可以放着三根火柴棒也不会掉下来。 鼻子稍呈鹰勾状,但是很高挺,也很美。除此之外,阿澄的身材也很漂亮,双腿修长。所以只要静静站在球上,观众们就已忍不住拚命鼓掌了。 她简直就像是洋娃娃——就像西洋的洋娃娃,也像日本娃娃。 小丑阿永第一次见到阿澄这女孩时,因为她实在太年轻又太漂亮,惊愕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盯视对方,心想:日本竟然会有如此美丽的女人! 阿澄这时虽是在练习中,但是脸颊却擦粉,平常扎在脑后的长发也放下来,樱唇又涂上唇膏,看了就令人受不了。她站在红白相间的球上,简直就像一幅画般,何况练习时只穿贴身短裤和泳装似的短衣裹住身体,均匀修长的双腿几乎完全裸露,只要是男人,若受这样美丽的女孩所怂恿,一定都会无法拒绝。 阿澄迷人的樱唇绽出花开般的笑容,不停地大声笑着,仿佛遇上什么可笑的事般笑个不停。另一方面,小丑阿永很蠢,所以同样嘿嘿笑着的边说:“给我酒、给我酒”,边蹒跚跟着骑球的阿澄跑。 这是很扭曲的一幅捉迷藏游戏画面,骑在大球上的美女和嘿嘿笑着、蹒跚跑动的小丑开始在帐篷内团团转的跑着。 阿澄格格笑着、有如鸟般的声音响彻帐篷内的圆形顶端。阿永边不停叫着:“给我、给我酒”,边紧追在球后。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阿永四脚朝天的跌倒了。本来以为他是不小心跌倒,可是,他的脚却很快地被拉开! “喂、喂、喂……”阿永大惊失色,不住地叫救命。惹得四周的人们轰然大笑,骑在球上跑的阿澄也停下来,看着被倒吊起来的阿永,笑个不停。 第一百七十六章 娃娃 阿永是中了圈套。阿澄的同伴在地上用绳索做出圈套,等阿永的脚踩在圈套的瞬间,用力一拉,立刻,恰似抓到动物般,阿永被倒吊在半空中了。 空中飞人的达雄和骑特技脚踏车的常吉两人拉住吊着阿永的绳索两端,绑在帐篷支柱上。两人边绑边笑着问:“阿永,觉得如何?” 骑球的阿澄从大球上下来,跑向被吊高的阿永前,大笑:“哈、哈、哈,阿永,这模样不错嘛!” 她用力打被吊起的阿永脸颊。阿澄这样做的时候,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漂亮!这女人的个性有点偏激,可是不知何故,当她在捉弄别人的时候,却也是她最美丽的时候,或许,所谓的女人就是如此不可思议吧!阿澄扭开日本酒瓶盖,凑在嘴巴猛灌一口,然后用力把酒喷向阿永的脸。阿永受不了,惨叫出声,那种样子更是难以形容的可笑,连在其他位置的人们都聚集过来,一齐大笑。?????? “阿永,只喝日本酒太无聊了吧?我再拿别的酒给你喝。有人手边带着啤酒吗?”阿澄以雀跃的声音,说。 这女人是平常最感到无聊的人之一,所以总是以这种方式捉弄人,或是向谁恶作剧来排遣无聊,而每次几乎都选择小丑阿永为牺牲对象。问题是,在做这种事时,阿澄总是眼神生动、满面灿笑,美丽得足以吸引任何人。 “有啊,这里有啤酒。”一位团员递出刚刚大家正一起轮流喝着的啤酒瓶。 阿澄接过酒瓶,用手指按住瓶口用力摇动,然后朝阿永的脸喷出啤酒。 “哇——” 阿永不能忍受地在半空中扭动瘦小的身体,同时难过得两眼流泪。啤酒液体毫不留情地沁人鼻中、眼里、耳内,阿永痛哭出声了。他的样子太可笑,聚在四周的人们皆棒腹大笑,甚至高兴得站立不主,蹲了下来。阿澄也快乐得哇哇大笑,仰躺地上手舞足蹈。 被吊在半空中痛苦挣扎的阿永一见到大家这样高兴的情形,也又哭又笑,发出白痴般的嘿嘿笑声。 “喂,阿澄,用嘴喂他喝啤酒,那么阿永一定会喝很多的。”一个男人好不容易忍住笑,说,“对不对呀,阿永?” 阿永颌首,应了一声:“嗯。” 众人又大笑了。 阿澄猛灌了一大口啤酒含在嘴里,伸手按住阿永被倒吊而上下相反的头,亲嘴,将啤酒渡入阿永口中。 众人一起哄然大笑、鼓掌。 “阿永,好喝吗?”另一位男人问。 被倒吊的阿永羞报地笑了,回答:“嗯。” “哈、哈、哈,这家伙竟然脸红了。”男人说。 众人又一起哄笑。 翌晨,加贺前住吉原的浮叶屋拿到樱井佳子的照片后,才踏入警视厅的办公室。一看,札幌的牛越已传真过来,内容如下—— 加贺先生: 有关昨天告知的札沼线之事,弟在这边找到“北海道铁道百年史”一书,里面有叙述札沼线奇特历史的文章,在此予以摘列出。 弟虽未搭乘过此札沼线列车,不过因它属于乡间的登山铁道,再加上遭逢战乱,札幌至石狩沼田的各路段在几十年间曾多处中断,等慢慢再度通车,本以为全线可畅通无阻时,又再次因战争而中止营运,至二次大战后才逐渐恢复,想不到在昭和四十七年却终止一半路段的营运,导致目前只行驶于札幌和新十津川之间。 若整理出札沼线全线通车的期间,则只有在昭和十年十月十日至昭和十八年九月三十日,以及昭和三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至昭和四十七年六月十八日。 据此推测,行川郁夫的小说中叙述之事件发生时的昭和三十二年一月,应该符合全线通车期间,也因此,那桩事件绝非无法成立或虚构。 只不过,札沼线在前述全线通车的两段期间,并非直接行驶于札幌和石狩沼田间,而是由两处分别驶至浦臼后又各自折返石狩和札幌,也就是说,乘客必须在浦臼转车。 弟已向国铁及其他方面询问是否能拿到昭和三十二年一月当时札沼线的营运时刻表,但所得到的回答皆为“或许很困难也未可知”。 接下来弟将去见自称在昭和三十二年一月曾搭乘行川小说中所述的那辆列车之人物,若有收获会立即再度告知,请耐心等待。 牛越佐武郎笔 加贺拿着传真回座,仔细读了两遍后,心里在想:真是常常找牛越的麻烦了,若需要昭和三十二年一月的列车时刻表,或许自己在这边查询较好也不一定,毕竟东京总比乡下地方较能妥善保存旧的列车时刻表,就算国铁没有,东京的交通博物馆内也有保存相当年代之物。 接着,加贺看浮叶屋提供的樱井佳子的照片。一张是黑白、一张是彩色,当然黑白照片是年轻时代、彩色照片则是最近拍摄,听说是去年元月份拍摄。但,虽是元月新年的照片,却几乎毫无化妆,发型也是平常的发型。 照片上是脸颊瘦削、感觉上有些阴沉的妇人。鼻梁高挺,鹰勾鼻,眼窝低陷,嘴唇抿成八字形,眼神稍带着阴险。 至于黑白照片上的女性则非常明艳动人,很难想像两者会是同一人物,所谓的洋娃娃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打扮成文乐的饰偶,不过,两者的印象截然不同!应该是眼睛很大、牙齿皓白的缘故吧!昔日吉原的技女们因基本原则乃是客人们的一夜之妻,所以都将牙齿染黑。这是中村说的。 江户时代的女性,一旦结了婚,都有染黑牙齿的习惯。但,樱井佳子是现代的技女,并未染黑牙齿,露出雪白皓齿微笑,仿佛西洋的洋娃娃,也就是说,像在西洋洋娃娃身上穿着花魁的衣裳般楚楚可怜又可爱。 浮叶屋的老板娘说过,这是樱井当红时期的照片,就像现代女明星般的送给客人。???? 如果是这副模样,的确会深受男性客人所喜欢吧!老板娘说是昭和三十四、五年左右拍摄的照片。那么,是行川在藤枝被逮捕前不久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岁月的残酷 实在无法想像这两张照片上的女性是同一人物!三十年的岁月居然会使一个女人如此改变,如果仔细比较,是何等可悲和残酷! 两者不仅容貌不同,看起来连个性也完全不一样。昭和三十年代的樱井佳子楚楚动人,感觉上率真、开朗,可是昭和六十年代的她,给人的感觉却是晦暗、阴郁、残忍。依户籍记载,她是昭和九年出生。那么,作花魁打扮的照片是她二十五、六岁时所拍摄,也是最亮丽的时期。若是这样的绝代风华,即使是最著名的女明星也比不上! 加贺将照片置于桌上。不久,他站起身,打算把照片影印,送至静冈警局,以及和歌舞伎、戏剧有关的各团体。这天——四月十二日一整天,他就全力做这件事。 第二天上午,牛越的第二通电话来了。 “啊,加贺,事情严重啦!”一开口,牛越这样说。 “事情严重?” “我目前人在旭川……” “劳驾了。” “啊,不,这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发生的札沼线车祸事件。” “车祸事件?” “最后列车出轨了。” “出轨?” “没错,因列车出轨的车祸事件。不知何故,寄给你的札沼线的列车年表上未写出。列车虽未翻覆,却因出轨而停下来。” “原因何在?” “原因似乎不明。事件发生后警方也深入调查,但,结果发现在铁轨上动手脚的可能性极低。不过,第一节车厢——意即最靠近机关车的车厢——突然失控,这是调查之后的解释。” “失控?” “是的,随着一声巨响,第一节车厢往上抬高。” “住上抬高?” “不错。” “是朝向天空般抬高?” “就是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谁说的?” “当时的车掌。我已见过这位当时的列车车掌,是大正十五年出生的人物,名叫杉浦邦人,目前已退休,住在旭川的郊外。” 不愧是牛越,居然在如此短暂时间里查出当时的列车车掌之住处。 “那班列车是什么日期的何种列车?” “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的b45班次列车,十九时二十八分从浦臼开出,二十时五十一分抵达石狩沼田。但,当天因为下大雪而稍微延误,出了碧水车站不远就发生此一事件。” “车厢住上方抬高……” “是的。” “不会是在车厢内装置炸药,爆炸后引起这样的事故吗?” “不,我也考虑及此而问过,但,杉浦肯定说不可能。照理,不可能有人会在那种登山铁道列车装置炸彈,因为并无重要人士搭乘,最重要的是,该车厢内几乎没有乘客,好像只有两、三人,而且,在那样偏僻的乡下地方,乘客们都是车掌熟识之人。” “嗯……” “何况,杉浦也大致检查过乘客们的行李,并未发现携带装着足够让列车出轨的瀑炸物之大型手提袋的人。” “那位杉浦先生的记忆力可真好呢!” “一方面是因那桩事件令人难忘,另一方面则是他持有当天行车日志的副本,即使到了现在,有事没事时还经常拿出来看。” “哦,那又是为什么?” “这个人也是回忆起当时的事件,想要写一些文章。” “写小说吗?” “好像是自传之类的东西,听说他是东京某位著名文学家在北海道的学生。他表示有关该事件的部分马上就会完成,如果完成,他答应影印一份给我。一旦拿到后,我会立刻寄给你……” “一切拜托你了。这位杉浦先生就是说刊载于周刊杂志上行川的小说乃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之人吗?” “不,不是,但也是住在这附近的人。老一辈的几乎都还记得那桩事件,最初告诉我的是在札幌市中心经营杂货店的小久保,透过他的介绍,我又见过两、三人,这才知道旭川的杉浦这个人。” “是吗?那么……” “加贺,听过他们的话,我明白这是非常重大的事件,若综合他们的叙述内容,行川的小说里所写的只不过是极小部分而已。” “这么说,小说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事实当然是事实,而且听过这边几个人的话之后,更发现其内容毫无夸张。” “哦?” “不仅这样,写得还算是很保守。坦白说,那似乎是桩更奇妙的事件,几乎是足以称作怪谈般的事件。” “怪谈?如果像行川的那篇小说所述,的确可称之为怪谈了……化妆的瘦小小丑在暴风雪夜的列车上跳舞,最后如烟雾般消失于洗手间内。” “不,还有后续内文,更有其前段事件,甚至这班列车的司机在这桩事件和车祸事故之后,精神出现异常,被送进精神病院。” “真的吗?”??????※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应该是真的,因为好像有人冲向这班列车。” “冲向?” “没错,是冲向列车自殺。” “是这班615列车吗?”为求慎重起见,加贺问。 “是的,似乎就是这班615列车。然后,被车轮辗断的尸体用防水布和草席盖住,放车厢最前端的上下车入口处,准备抵达终点才交给沼田警局。” “这是说,放在住上抬高的那节车厢内?” “是的。” “那么,也就是说放置被辗断尸体的车厢突然抬高?” “是的……” “实在有些令人难以置信。没有放置瀑炸物,乘客又只是车掌熟识的极少数人,这样的车厢会……” “不,更恐怖的是,被辗断的尸体竟然会动。” “什么?你说尸体……那是尸体,对不?” “没错,头被辗断了。” “头?” “是的。虽然没有头,但,尸体竟然站起来走路……” “走路?岂有此理!” “不……是的,我也完全不相信。只不过知道当时事件的人们,都非常严肃地如此证言,所以,在这边,对于相信当时情形和传说的人们而言,这是一桩很著名的事件——在一部分人们之间。” “这……” “我也是在北海道土生土长,却居然不知道有这样的事件,正因如此这次忽然产生强烈兴趣,才打算更深入调查。我会陆续告诉你调查的结果,但,加贺,你没办法来这儿一趟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 来我这里 “啊,是吗?我明白。那班列车的司机之所以会精神异常,是因目睹那样怪异之事……但,那可能是因为司机不知道在车厢内发生之事吧!” “不,应该并非这样。司机在列车出轨时因撞击力而被抛出驾驶座外,等他在雪地回过神来时,见到前方出轨的机关车,以及出轨后撞到树上的车厢上 ? —好像姓德大寺——的脑筋就出毛病了,可能车祸的冲击也是原因之一吧!病情时好时坏,最后被国铁解雇。目前似仍住在车祸现场附近,即使札沼线在这一段路线已停驶后,仍能听见列车过的巨响,或见到列车驶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幻听或幻视吧!他常独自站在昔日铁轨而如今已变成马路的空旷原野,梦吃般的说‘不只是列车,连巨人也走过来了’。也因为这样,家人才会送他进精神病院。目前已经出院了。” ——这是何等奇妙的事件! 加贺不知该说些什么,话筒贴紧耳朵,怔立当场。 翌晨,加贺怯怯地走到主任面前,表示希望允许他前住北海道出差。 “你的脑筋是否出毛病了?”主任说着,旋转椅背背对加贺。 加贺考虑着是否还要解释,想想,作罢了。主任已经很不高兴自己继续调查这桩事件,多说只是徒然再挨骂而已。于是,他默默退回自己座位。 小谷要外出调查新的事件,向加贺招呼,但,加贺摇摇手,不得已,小谷独自离去了。分送花魁打扮的樱井佳子的照片之各方面都犹未有任何反应。加贺打了两、三通电话询问,却无值得欣喜的答覆。 到了傍晚,牛越传真过来了: 加贺: 昨天提及的杉浦所写的自传中有关札沼线离奇事件之部分已拿到,特别传真给你。文章中所写的内容,依杉浦之言,绝对是自己亲眼目睹的事实,如果你相信他的话,再读过内容,应该会发现行川郁夫的小说毫不夸张,甚至可称之为含蓄的表现。 杉浦的文章和行川的小说,两者内容完全一致。也就是说,昭和三十二年一月的那桩事件,自殺被辗断头的事件和列车出轨事件是事实,而在车厢内发生的离奇事件应该也是事实。稍后弟将再告知调查所得。 回顾自己在国铁多年服务岁月,从没有像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夜里的那桩事件般强烈、怪异,兼具不可思议的体验。当时,我是在札沼线的登山铁道列车上担任车掌。 所谓的札沼线,可能即使北海道当地人士也有不曾听过的吧?也就是说,它是连结札幌和留萌线的石狩沼田之间的单线铁道。 但,自札沼线通车后就经常时断时续的无法全线贯通,战争爆发至昭和三十一年之间,浦臼和雨龙间中断,到了昭和三十一年十一月再度通车,终于才全线畅通。不过也因此形成了自札幌至浦日,以及自石狩沼田至浦臼的区间式营运方式,由札幌要去石狩沼田,必须在浦臼转车。 依当时的业务日志,那个暴风雪之夜,我执勤的b45列车是十九时二十八分自浦臼开车,也就是说,十八时五十三分抵达浦臼,接运札幌开住浦臼的b19列车上的乘客。这班列车早十六时二十二分于幌开出。 但是,在那个暴风雪之夜,我究竟经历了什么呢?现在我要开始叙述那夜一连串发生的事,可是愈想却愈糊涂不解,毕竟,很难认为那种事真的会发生,总觉得仿佛是我的灵魂飘住遥远的陌生异乡所目击的幻影! 我是大正十五年出生,当时三十一岁,正值对工作已适应、开始产生自信的时期,同时内心也充满热情,一心一意地希望让去年岁暮才开始全线通车的札沼线能够有美好的发展。 那天,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正好是新年气氛已过的时期,b45列车自浦臼出发之际,一整天都阴沉沉的天空开始有了变化,我觉得有股不祥的征兆。 一月底,又是浦臼至石狩浩田间的最末班列车,当然搭乘人数很少,机关车拖挂的车厢也只有三节,所以在车厢内坐着或看杂志或拄着脸颊开始打盹的乘客们都是不知见过多少次面的熟人,依我的记忆,几乎没有一见即知是旅人的乘客。 由于已是三十年前的住事,也许有人会认为我记忆有误,但,对我来说,那却恍如昨日刚发生一般的印象强烈,不可能会出错。事实上,那是很糟的一夜,回顾自那夜起至我届年退休为止的岁月,不曾再遭遇过如此严重且离奇的怪异事件。???※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天空的云团流向有异,不过从浦臼出发时并未飘雪。这班列车的路线行经积雪深厚的内陆山间,但是白天有除雪车除雪,行进间并未受到影响。 话虽如此,我心里还是祈祷最好别下雪。毕竟,北海道的铁道一到冬季,可以说每天都是和雪对抗的日子! 但是,列车过了南下德富一带,窗外开始飘着点点白雪了。不,应该说和白雪飘舞的印象稍有不同吧!这夜,漆黑的天空里刮着强风,雪花像是斜掠而过的飞絮。等过了下德富,经中德富时,才转为典型的暴风雪之夜。 站在上下车出入口一看,风虽没有想像中大,可是混合着空中的隆隆声和风吼声,简直就像暴风雨来袭。不,这种形容也无法充分表达那夜我心中的不安,或许,若说那夜乃是地球的最后一夜会较恰当吧!也就是说是,在我的感觉里,那根本就是神的最后审判之夜。 我比平时更加卖力工作,不太休息地穿梭于各车厢间,因为我心中非常不安。 离开新十津川车站后,马上发生第一桩事件了——可能出站还不到一分钟吧!根据当时的日志,b45列车是十九时五十二分自新十津川车站开出,因此时间应该是十九时五十三、四分左右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雪天 不过由于下雪,可能较时刻表稍慢些。 首先是紧急煞车,接着整辆列车产生碰撞冲击。当时我是在第一节车厢,也就是机关车后面紧连的车厢,但冲击似也延伸至后面车厢。随着强烈的煞车声,列车很快停住,静寂笼罩了整辆列车,窗外是呼吼的寒风和机关车上警告出事不断鸣响的气笛声。 我听到从机关车方向传来大声交谈,沿着车厢走道往前跑,打开车门,跳下雪地时,狂舞的雪花拍打我脸颊,我的脚深埋雪中至膝。我艰苦地拖着手脚慢慢住前走,发现司机和副司机拿着手电筒自前方走来。 “怎么回事?”我大声问。 风声很大,雪花又毫不留情地拍打我眼睛和眼皮,非常难受。 “有人冲向列车,不知道自殺或什么……像这样躺卧在铁轨上。”司机边大声回答边走向这边。 我停脚等待他们。两脚趾头因寒冷很快没有感觉了,同样的,直接接触寒气的脸孔、脖子和双手的皮肤也失去知觉。 “哪里?”我问。 “这边走,再过去些。”副司机回答。 两人走过我站立之处,继续住前面走,我也转身跟在他们背后。 “这一带的铁轨是弯道,对不?看不清楚,而又下雪,身体上也覆盖白雪……我刚想到那可能是人时,已经太退,车轮辗过去了。”德大寺司机站在我身旁,说。 大概由于寒冷吧!他的声音在发抖——他应该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意外事故。 “就是那个!是尸体。”副司机低声说。 的确似乎是尸体!在两节车厢正中间有一具人的身体。 坦白说,我也是第一次遇上列车辗死人的事故。一想到自己立刻就要见到被车轮辗碎的人类身体,我害怕不已,膝盖不住颤抖了,一方面由于恐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寒冷。 前辈们曾告诉过我多次如何处理卧轨尸体的方法,也提及洗掉粘附在车身上的肉片和血渍的麻烦,所以内心已有所觉悟,还好,当时见到的尸体状况并没那样糟糕。在手电筒灯光照射下,车身、车轮等底下几乎毫无血污,当然,即使有,或许也已被雪覆盖住——雪花还是不停飘落。 尸体身上是黑灰色大衣,脖子似围着黑色围巾,围巾拖卷在雪地上,是男性。 两条腿好像被截断,包括膝盖在内的两条腿并未在四周发现,可能是在被截断的瞬间溅飞到哪里吧! “是卧轨自殺吗?”边说,另一位车掌也一面晃动手电筒,一面由列车后方走向我们。我们分开搜寻男人的双腿,途中,我考虑到这边交给别人就行,就和德大寺钻过车身底下至另一侧,忽然,我们对望一眼——尸体没有头。 似乎围着围巾的脖子正好卡在铁轨上,头颅和身体被整齐截断,在德大寺司机的手电筒灯光照射下,伤口面呈红黑色,但,可能是雪花继续堆积的缘故,好像没有流太多血。 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放置不顾,因此我和德大寺合力把没有头和腿的尸体自车底拖出。 “喂,连手也没有哩!”德大寺说。 一看,果然没错,尸体的双手也是自手腕部分不见,应该是双手也放在铁轨上吧? “我回机关车拿防水布。”德大寺说。在车厢透过窗玻璃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脸孔极端苍白。 “喂,怎么回事?”车窗开了,一位乘客问。 “有人卧轨自殺,马上就开车了。”我回答。 “啊,这里离市镇很近,没办法。”乘客说。 找到两条腿了,但,四个人分开拚命寻找,也未能找到头和手,或许比腿小太多,经被雪覆盖也未可知。感觉上,雪愈下愈大了! 不能停留太久!虽是下行的最末班列车,但,札沼线是单线通行,还有上行列车,我们停上搜索,回到列车上,继续前行。 尸体放在第一节车厢最前端的上下车入口地板,以防水布和草席盖住,打算交给石狩沼田的警方。 b45列车在暴风雪里北上,我和另一位车掌感到奇妙的疲累,待在第三节车厢最后端的车掌室休息。 但,就在石狩刚过的时候吧?一位乘客来叫我们,说是洗手间打不开,希望我们去看看。另一位车掌姓丹野,因为是我的前辈,所以我只好带着开锁工具,跟在戴鸭舌帽的乘客身后。 到了第二节车厢前端的洗手间前一看,已经聚集了好几位乘客在门前形成人墙。 我排开众人,拉住门把试着开门,门的确是被反锁住。我用力敲门,问:“有谁在里面吗?” 没有回答。我再问一遍,并大声说:“要开门喽?” 但,仍旧毫无反应。于是我从上衣口袋取出开锁工具插入门缝间,再度开口:“要打开了,没问题吧?” 同样无反应之后,我开锁。门把上的孔穴内写着的“使用中”红字消失了,转为“空”的蓝字。 我又说了一声:“要开门了!”,才将门打开。而,就在这瞬间,我背后响起惊呼声,连我自己也情不自禁尖叫起来。等声音停止,车轮驶在铁轨上的隆隆声响忽然在耳际变大了——是自马桶的洞穴底下传入。 风声也呼啸。 就在风声和铁轨的隆隆声中,一位脸上擦满白粉的小丑仰躺在洗手间地面,身体正好和洗手间地板成对角线斜躺,但是由于身村非常瘦小,感觉上印象又不对。很明显,小丑已经死亡! 白粉边缘稍露出的额头和下颧一带的皮肤蓝黑似蜡般,完全是死人的色泽。自发亮、宽松的红色小丑服袖口露出的双手呈紫黑色,连丝毫生命气息皆已消失。?????※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由于全身能嵌入厕所地面,可见身材极矮,顶多是一百五十公分左右吧!似是马戏团的小丑。 右手紧握泛现黑光的手枪。 “一定是自殺,用手枪射击自己额头。”我背后的一位乘客说。 “我也听到枪声。”另一人也说。 没错,男人额头有个黑色枪孔,能见到白色骨头。 第一百八十章 地狱景象 但,令我们震惊的不只这样。男人瘦小的身体四周地板上密密麻麻插着腊烛,而且都已点着,仿佛已死男人的灵魂般,厕所内狭窄的地板上满是小小的火焰。风一吹时,一齐朝相同方向摇曳,更配合列车振动的一齐颤动。 窗户紧闭,风似自男人背部底下,也就是说是经由马桶穴孔吹上来。 这时,我恰似窥见传说中的地狱景象般,心情不可思议地庄严肃穆,如同静静站在地狱入口,甚至,我还怀疑自己是站在异次元世界的入口,怔怔凝视已死亡的瘦小男人脸孔:自额际裂开的枪孔中流出一道黑红色液体,眼睑牢闭,厚唇微张,可见到些许牙齿。 我蹲下,检查蜡烛底部。是一支支的滴腊固定住,也就是说可推测是有所觉悟的自殺。男人应该是将腊烛牢牢固定在整个地板后,躺在正中央,以手枪击额自殺吧! “这位小丑是从那边车厢一直边跳舞边走向这边。”一位戴高顶帽的乘客开始说,“很可怜,那大概是自殺前的最后舞蹈吧!” “跳舞?”我问。 “嗯,是跳舞,一直这样边跳边从那边过来,我没睡,看得很清楚。” 但是,我回想多次巡视车厢的经过,却不记得见过如此引人注目的人物。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小丑可能本来没在脸上擦白粉,也没穿鲜红色小丑服,自然不会引人注目了,等决定寻死后,才进洗手间化妆成这副模样,完成最后舞蹈,又进入洗手间结束自己性命,也就是说,舞蹈是他踏向死亡的一种仪式! 但,即使这样,过程未免太华丽了些。 “这是开枪射穿自己的头。”戴高顶帽的乘客说。 我也同意。 “活着总还是会有快乐,何必自殺呢……”其他乘客也感慨地说道。 就在此时,恐怖的事发生了。小丑还没有死,一声巨响,他紧握的手枪发射。幸好枪口并非朝向这边,才得以平安无事,否则就糟糕了——或许是临咽气之前的痛苦让他在无意识之中扣引扳机吧! 子弹潜入洗手间墙壁,我们都尖叫退后,有人趴在地板上,有人逃进隔壁车厢。 我们很有戒心地躲避很久不敢动弹,但,看样子只是这么一枪,死者已完全断气,一动也不动了。所以,我们又怯怯地再度聚集在洗手间前。 “真令人惊讶!居然还活着……” “明明看起来已经死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应该不要紧了吧?” “嗯,好像真的死啦!” 左右两边车厢的车门被用力打开,新的凑热闹人群开始聚集,似乎人家都听到枪声。 “发生什么事吗?”挤在最前面的一人问,同时硬插入我们之间,望向厕所内,立即凉呼:“啊!” 在他的声音驱使下,其他围观人群也争先恐后挤向厕所前,瞬间,开始互相推挤了。 “别推,痛死了!”有人叫着。 我判断情况危险,决定在抵达石狩沼田之前封闭这间厕所。 乘客们陆续聚集在我两边,车厢内的人甚至还叫醒熟睡之人一块前来,有人嚷叫着看不见,要求别人让开一下。我稍微推挤在前面之人的胸口要他们后退,同时伸手拉住门把将洗手间门关闭。 在关上门之前,我的视野里见到在无数摇晃的烛火照射下尸体所浮现的苍白脸孔、变成紫色的嘴唇,以及微露的牙齿。 关门声响起时,人墙后方有人很遗憾似的叹息,因为,那些人并未见到。接着,这样的声音逐渐变大,甚至还有人嚷叫。 我判断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解散,就用工具再将洗手间门锁上,之后面向众人,大声说:“各位请回座,尸体等列车抵达终点站会交给警方。” 接着,我用力推人群最前面的几个人的身体。我虽不认为自己动作太急,但,我推站在最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后退,导致站在最后面的人背部似撞到墙壁,马上怒叫出声了。 “别那么粗暴!我还没看见呢!” 不过,听了我的话,有几个人似死心了,开始三三五五住回走。 我松了一口气——下一个停靠车站已快到了。 但是,也有人硬是不离开,其中一人对我这样说:“车掌先生,蜡烛就那样放着很危险的,如果引起火灾怎么办?至少该把腊烛吹熄才行。” 留在四周、没有回座的人们一起颌首,更有人开口:“对呀!没错。” 或许,他们是希望再见一次那幅地狱景象吧! 虽然我能猜出他们的心意,却困惑不已,毕竟,这样的讲法也非常合理,若就这么放置不顾,一旦真的发生火警,责任绝对由我负责,很难申辩。 我仔细看,留在现场的只有四个人,于是心中判断,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混乱,就决定再度开门将烛火吹灭。明知不能破坏事件现场,可是,眼前的情况不同。 我又拿出放入上衣口袋的开锁工具,把前端插入门缝,住上一扳,锁扣弹开了,然后我抓住门把手,用力住侧拉开门。 “啊!”我不由自主惊呼出声。背后也响起同样的惊叫。 一瞬,我有了全身血液停止流动的错觉,同时后颈部的头发仿佛根根倒竖。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无法相信眼前见到的情景,呆握住门把手,目瞪口呆怔立当场。 怎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呢?男人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我背后的乘客们也呆立无语,但很快回过神来,紧贴着我背部,注视洗手间内。 无数的烛火仍继续燃烧,但是中央出现人型的空虚,可见到白色马桶。马桶是中空,底下不断传来铁轨的隆隆声和寒风吹掠车身下的呼吼声。 我首先想到的是假自殺,尸体其实并未死亡,所以在洗手间门关闭后再度爬起躲藏某处。我探身入内,仔细搜寻由地板至天花板的各部分,立刻,我抛弃这个想法了。门是侧拉滑开的和式方式,洗手间内部狭窄,又未放置家具,没有能躲藏的场所,别说是人,连猫或老鼠都无法藏身。 第一百八十一章 邪恶幽灵 而且,我想起尸体额头的伤口,那种伤口根本不可能伪装,是真的裂开一个洞,连骨头都能见到。嘴唇也胀紫,双手更出现死者特有的斑点,绝对不可能是活生生的人所伪装。我以右脚大步踏在马桶旁,支撑全身重量地进入洗手间内检查窗户。但,车窗紧闭。 我退出门外,关门,站在走道上。从我关门上锁至再度开锁、把门打开之间,前后不到一分钟,不,甚至应该不到三十秒吧!锁上门,赶开围观人群,听一位乘客之言而略微踌躇又开门,只是这样而已。 这中间,已死亡的瘦小男人却如烟雾般消失,衣服、手枪都未留下,只剩无数摇曳的烛火。 “会是从马桶掉下去吗?”乘客说。 “不可能的。”另一人回答,“再怎样也无法让成年人的身体从这种马桶孔通过,你看,孔洞很小哩!顶多是二十到三十公分左右的直径。” 这点我也有同感。为了怕孩童发生可能掉下去的危险,列车的马桶孔穴造得非常小,连孩童的身体都过不了,更别说是成年人的身体。 我和乘客们一同在洗手间前怔立良久,逐渐的,我觉得自己像作了一场噩梦,一股无限强烈的恐惧自心底升起——方才自己见到的会不会是幽灵?栖息在这一带的邪恶幽灵? 暴风雪夜在列车上跳舞的邪恶幽灵? 我怀疑自己是目睹异常现场,也庆幸居然还能够平安无事,不,事实上,找更怀疑自己哪里出了毛病,也害怕说不定几小时后会发狂。一想及此,我更坐立难安了,深知怎么也想不透如此异常现象出现的理由,只希望马上离开现场。 但,不将烛火熄灭不行,太危险了……忽然,我又想到,这些蜡烛究竟又是怎么回事?真的可以这样随便吹熄吗? 问题是,不吹熄也不行。一方面因为冷,我全身不住发抖,但,仍旧极力抑制地如同趴在地板上般将蜡烛一支支吹灭。这时,我耳畔听到如夏天昆虫振翅声般奇妙的声音,我以为是耳鸣,甩甩头,可是声音并未消失。 吹灭全部烛火,我把洗手间门关闭,锁上后,那个声音忽然消失了,正好是列车滑入渭之津车站月台时。 这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事件并未就此结束。 b45列车通过中之岱车站时,窗外原本狂烈呼吼的风令人难以置信地止歇了。我站在上下车出入口一看,听到的只剩脚底下隆隆的铁轨声,连暴风雪也停止,天空更无雪花飘舞,能够见到上空的月亮。 黑云掠过月亮,或许,上空一带还是有风吧! 我开始在列车车厢来回巡视——过了车站后会有乘客上车,这是必要的措施。 我走到第一节车厢最前端,确定卧轨的尸体无事后,又往回走,快到第二节车厢的洗手间时,可见到门把手上的孔穴内是“使用中”的红字。我并未特别贴上“禁止使用”的字条,不过乘客们都明白原因。 在洗手间前,我忽然注意到有昆虫振翅般低沉的嗡嗡声,而且,声音出乎意料之外的持续很久。 这令我联想到在窗外追着列车飞来的巨大昆虫。可能是遭逢不可理解的事件让我的感受性混乱了吧!我自己也因这样的想像而哆嗦,快步走向车掌休息室。 但,振翅声一直跟着我,逐渐转为摇撼脑神经般的巨大声响,恍如整个世界皆在震动的发音。就在我开始怀疑可能是自己耳鸣或幻听时,低沉的嗡嗡声忽然停止了,我也回到第三节车厢后方的车掌休息室,开门入内,坐下,喘了一口气。 虽是寒冷的夜晚,我却全身冒冷汗。 丹野和我换班,走出休息室。之后,我独自一人休息很久,可能经历太多事,体力稍有消耗吧! 列车停靠碧水车站又驶离。我仍静静坐在座位上,等列车出了月台,我才站起身,开门。就在上半身探出走道时,发觉前方车厢有奇妙的骚乱。 外头已无风声,也没有似幻听的振翅声,只听见铁轨的隆隆声和机关车的汽笛声,但,夹杂在这种机械规律的声音之间,有人们嚷嚷般的声音。也许这样的说法很奇妙,不过当时的印象仿佛是隔壁城镇的喧嚷声随风跨越一座山地传达耳边。 我有一种似亲眼目睹海市屋楼的幻景般难以说明的郁闷,不,可以说是不安或不祥的预感,而且是极端强烈的不安! 从这时的经验,我已经能够想像,在原子弹爆炸之前,会预感到自己所属的世间瞬间消失,以及大船沉没前、船员会有某种确实的预感,这种情形绝对存在!由于心中的郁闷过于强烈,我走了两、三步,也就是说类似闹区扰攘人群呼喊的方向。这时,我忽然注意到左侧窗户染红了。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遥远记忆,说不定是我本身的记忆视野变质,但,至少视在只要回想起来,记忆里第三节车厢左侧的整排车窗都是鲜红色。一旦闭上双眼,就有着左边墙壁垂挂一整排红色发亮的正方形板子之印象!但,见到这样的窗户,只是有如眨眼般的一瞬,才开始寻思“这是什么”的时候,一声轰然巨响,第三节车厢的地板往上抬高了。 我记得在恐惧之中曾想到:会是撞上什么吗? 因为,列车是自前方依序住上抬高。 通住第二节车厢的门裂开,我仿佛能见到第二节车厢的地板,也就是说,该车厢已抬得更高了,而且车厢地板有如水面般的颤动。 紧接着,第三节车厢侧面有熊熊火焰和黑烟喷出来。乘客们惨叫惊呼,强烈的破坏声不绝于耳,而在我的视界里,窗玻璃次第粉碎。 乘客们自被破坏的门爬着逃入第三节车厢。我则用力抓住附近的椅背和墙壁,想尽办法让身体固定。我明白是列车出轨了!  歹  列车发出狂暴的声响,大幅扭曲,部分墙壁裂开,自裂缝中,我见到被红色火焰染红的雪景。 第一百八十二章 纷飞 车厢内,乘客们的行李纷飞,座椅碎裂,人们惨叫地相互碰撞——我的记忆只到这儿再度回过神来时,我人在雪中,身上堆满玻璃和列车的各种碎片。身体动弹不得,好像已经四分五裂一般,至少,应该有多处骨折!我心想,也许自己会就这样死掉,全力想自铁板和玻璃碎片底下爬出,但,身体怎么也动不了,不得已,只好大声呼叫了:“喂、喂!” 在这之间,不停有巨大声响传来。我虽尚不明白是什么声音,不过,列车的车祸现场总会不停发出各种巨响,只是我丝毫不确定:我醒来大声呼救的那瞬间是在车祸刚发生呢,抑或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无论如何,我心里兴起强烈的恐惧,害怕这样静静不动的话,会遭火焰吞噬,就此活活被烧死——这是完全没办法坦然面对的绝对恐惧。 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设法了解目前所处的状况。我的额头上抵着块冰冷的铁板,一直覆盖至脚趾,所以,我的四周一片漆黑,勉强想挪动身体时,立刻响起了碎玻璃碰撞的哗啦声。 持续大叫之间,人声逐渐接近了。 “喂,这底下有人哩!”有声音说。 这时,我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人也晕厥了。醒来时,躺在雪地上,四周无人。 接下来的记忆是,身体被放上担架,抬上列车,医师在我右臂注射。我茫茫然在想:左臂是否已经压烂了? 另外,还有在列车上的记忆,我被放在走道上。 等再度醒来时,天色已亮,我在石狩沼田的医院里。 坦白说,我曾想过自己是否会死,但,实际上我的伤势并不严重,完全未烧伤,除了若干外伤和无数撞伤,就只有左下肋骨有一根出现裂痕。可能因当时年轻吧?只待了约莫两星期,我就出院了,毕竟,札招线复驶的工作正等着我。 但,同事丹野的伤势却很严重。列车出轨当时,他人在第二节车厢,左半身遭受灼伤,失去左腿,虽幸免于靠轮椅过后半辈子,却一生都离不开义肢和拐杖了。 即使这样,在与第一节车厢邻接的第二节车厢里仍能保住生命,已是接近奇迹的幸运,因为,第一节车厢的四位乘客全部死亡,而第二节车厢里的五位乘客之中也有三人死。至于第三节车厢的乘客,尽管并无死者,却有六人重伤。??? 在这种意义下,身在第三节车厢只受轻伤的我,几乎可称之为奇迹了。 事故发生的概要是,第一节车厢和机关车及后面两节车厢脱离后出轨,在雪原上前进约三十公尺,撞上附近的巨大樱树后横倒停住。 第二节车厢也跟着出轨侧倒,第三节车厢约莫断成两截,座位裸露于雪地上,但,虽出轨却并未侧倒。 机关车出轨但未翻覆,不过司机德大寺虽只受轻伤,日后精神却出现异常症状,有幻视、幻觉倾向。 由于我的伤势最早痊愈,因此有机会在医院、列车保修厂及其家中详细多次听德大寺和丹野两人详述一切经过,若综合他们的证言,昭和三十二年发牛的这桩事件非常不可解,也十足的恐怖! 我是基于两个理由而肯定事件的不可解。一是,b45列车毫无出轨的理由。当夜虽然积雪很多,但是除雪车才刚除过雪,而且,若在新十津川一带出事还很难说,但,在发生意外事故的碧水至比龙之间雪已止歇,风势也转弱,视界清晰,又无雪崩或落石。另外,又不是在战争期间,更未有政界要人搭乘,没有理由被人在列车上装置炸药。 而且,德大寺他们的驾驶也不该出现疏误,根本不可能出轨。 当然,这种原因不明的出轨事件也不是没有前例。多数车轨彼此未能协调转动的结果,亦可能造成出轨。问题是,当然并无这样的因素存在!通常,车轮彼此未能协调转动大抵以拖多节车厢蛇行的货车居多,而且也只有一、两节车厢会出轨,只要马上停住,并不会酿成巨灾。 可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的这桩事件却是由于第一节车厢住上抬高所酿成,只能称之为令人难以置信的天灾横祸。 另一个理由是在第一节车厢发生的不可思议之事。对此,我并未直接经验,完全是听据称目睹一切的同事丹野所迷。综合丹野和德大寺两人叙述的内容,当夜的异常事态如下: 列车离开雨龙车站后,原本在窗外肆虐咆哮的暴风雪完全止歇了,本来查验车票时需要提高声调,此时只要低声即可。 从某种意义而言,丹野乃是较神经质的人,他表示在查验车票之间感受到奇妙的不安,也听见那耳鸣般的声音,因此怀着惶乱的心情进入第一节车厢。这时,他最先想到的是置于车厢最前端那具卧轨自殺的尸体! 为何会如此呢?他也不明白,但,就是不由自主地担心,为了确定毫无异状,在进入第一节车厢后马上快步沿走道往前行。 最主要可能是曾多次听到有关这一带传说纷纭的怪谈吧?我自己也多次听说“在山里载穿白色和服女性的计程车,下到山麓时,该女性消失,座椅却一片湿漉。”之类的事迹。丹野和我相同,这时他就是想起此类怪谈。 第一节车厢只有四位乘客,虽不是彼此熟识之人,却皆多次搭乘札沼线列车,因此丹野见过他们。 来到车厢最前端,丹野慢慢拉开玻璃门,门外应该放置盖着防水布和草席的卧轨自殺尸体才对。没错,尸体的确还在,苍白的云光反射下,覆盖防水布的尸体映入眼帘。 丹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也起了疑念,因为,盖在防水布上的草席滑开,旁边掉落着一枝钢笔。他走近,拾起钢笔,右手抓住草席,打算再将尸体盖好。就在此时,防水布缓缓拱起来,他一时无法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全身冻凝,只能双眼圆睁、怔立当场。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丑之谜 这之间,盖着防水布的尸体慢慢的、慢慢的撑起身来,最后,上身坐起,防水布和草席自尸体胸口滑落。 接着尸体竖起右膝,以不自然的僵硬动作,挣扎似的拚命想站起。能够见到血污的泛黑长裤。尸体仍旧穿黑灰色外套、系黑色围巾。但,围巾上方没有头颅。 此刻,脖子被截断的无头尸体似装有机关般、以笨拙的动作站起身来,和丹野仅以约一公尺距离相面对。丹野绝非胆小的男人,可是事到如今,他忍不住大声惨叫,沿背后的墙壁退至通住第一节车厢门前,挣扎似的开门,逃进走道。 第一节车厢里的四位男性乘客听见丹野的惨叫,都竖直耳朵,心想究竟是怎么回事,等见到丹野倒退进入车厢,立即一齐站立。 这时候,无头尸体仿佛追着丹野般慢慢进入车厢内。乘客们同时尖叫,开始逃窜。他们争先恐后地住后面逃,但,坐在最前面的人被置放在走道上的大纸袋绊倒了。那是装着面粉的纸袋,乘客中有人在沼田的面包工厂工作,这人定期送面粉至工厂。 他跌倒的瞬间,纸袋破了,里面的白色面粉溅出些许在地板上。无头尸体缓缓逼近在地板爬行的这位乘客,乘客害怕得尖声大叫,抓起一把面粉掷向无头幽灵,正好命中其胸口,面粉宛如白烟在四周飘舞。 很不可思议之事发生了,幽灵边做出伸手在空中搔抓的动作,边苦闷后退。 乘客认为已发现怪物的弱点,拚命抓起面粉朝对方丢掷。本来打算逃至后面第二、三节车厢的另外三位乘客和丹野都怔住了,却马上觉得不帮忙不行,毕竟,只有一人攻击就如此有效,多人合力的话,也许就能击退怪物。 于是,四人也急忙跑到装面粉的纸袋前,开始抓起面粉用力掷向无头幽灵。在五个人全力攻击下,怪物退却了,后退至原先的上下车出入口,关闭玻璃门。 丹野匆忙离开第一节车厢想找我,拉开第二节车厢的隔间门,随手关上,但,才走了两步,就已发生什么事,此后的一切他毫无记忆。醒来时,已躺在驶住石狩沼田的列车走道上,全身裹着绷带。 不,是否绷带仍很难说,因为全身过度剧痛,恢复意识只是极短暂的瞬间,很快又再度昏厥了。 丹野的证言是这样,至于德大寺司机的话就更令人不解。他表示机关车后方的第一节车厢响起爆炸声的同时,车体往上抬起,连带机关车也浮起,好像快出轨,所以马上反射动作地操控煞车,但,紧接的瞬间,他人已被弹出车外。 醒来时,远处前方可见到机关车和列车车厢起火燃烧,但,他的头部似遭撞击,自额际流下的血从眼睑不停沁入眼中。在蒙胧之间,他极力拉回逐渐远去的意识,抬头望向天空,却见到奇怪的物体。 那是白色巨人,无比高大,几乎头顶着天、脚踩机关车。若以这条巨大人影的眼光来看,机关车和列车车窗简直如同玩具火车一般吧!巨人静静低头注视德大寺。这时,在他朦胧的脑海一隅已有所理解:列车事故是此人所为,是他伸出右手把车厢拉起! 同一时间,德大寺又听到那种撼动四周、恰似巨大振翅的震动声。他心想,是巨人引起这样的声音吗? 巨人眼眸闪动异样的红光! 我因被压在裂开的车厢墙壁底下,并未见到那样的巨人,不过听德大寺这么说,也觉得事故发生后似听过那个如耳鸣般的奇怪幻听,不,如果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应该已不能称为幻听…… 即使这样,实在野太不可思议了!德大寺痊愈后,重回司机的岗位,不过他有夜间驾驶列车时,曾告诉副司机说,每次在碧水和北龙间的这一带都会见到白色巨人。 而因为他每次都会紧急煞车,国铁方面疲于应付,要求他接受精神科治疗,到了昭和三十六年.他终于被迫辞职。之后,他屡屡进出精神病院,目前与妻子住在事故现场附近,几乎每天都在附近徘徊。 我自己也因这桩事件身心受创,后来总算痊愈,不过每当想到失去一条腿的丹野和这位德大寺,还有罹难亡故的乘客们及其遗族,总是心痛不已。 昭和三十二年一月的那桩不可思议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很希望在自己死亡之前能够揭开这个谜团,我也觉悟,只要能揭开谜团,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读完长长的传真稿,加贺栗然了。他趴在桌面,双肘拄在桌上,双手合十撑往下颧,茫然若失。 现实世界里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也因为抱持这样的观点,他甚至未认真检讨过行川的那篇小说,问题是,如果牛越的报告和这位杉浦邦人的手记属实,则一切都是事实了。但岂有…… 假定杉浦的手记内容属实,那么,在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夜里,札沼线的列车车厢上的确有小丑跳舞,之后小丑躲在洗手间内以手枪自殺,但是尸体却在一瞬之后如烟雾般消失,不久,卧轨自殺的无头尸体站起来走路,然后放置尸体的第一节车厢忽然往上抬高,b45列车出轨。但,这种童话般的奇妙内容,究竟谁会相信? 那么,这桩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何种理由导致这桩怪谈般的事件必须发生于北海道山间的登山线列车呢? 插在小丑尸体四周的蜡烛又是代表什么? 杉浦车掌证言,列车出轨前,第三节车厢左侧窗户一片鲜红,这又代表什么? 这之后,第一节车厢往上抬高了,原因何在? 以上的一切完全令人不憧,甚至无法猜测。 还有,德大寺司机因列车出轨被抛出车外,从昏迷中醒来时,见到白色巨人,那又是什么?巨人有闪动红光的双眼,若有某种理由而非幻觉,到底意味着什么? 啊,加贺注意到一件事了!是行川的小说。 第一百八十四章 手账 他慌忙拿出收在抽屉内的“小丑之谜”。为什么会如此大意呢?行川的小说中岂不是也有“白色的巨人”吗?那童话般的奇妙内容和德大寺的证言符合。 加贺迅速再度阅读行川的这篇小说。读完,他又茫然不解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大寺的证言和行川的文章内容几乎一模一样,这意味着什么呢? 但,不管内容再怎样一致,这种事应该不会真正存在,所以连丝毫考虑的余地也没有必要吧!德大寺是神经错乱,因此他看到白色巨人或看见无头的卧轨自殺尸体起来走路,都无关紧要,毕竟他并非正常人! 而且,也可能是这样吧!昭和三十二年的这桩列车事故,札幌的人们不知道,可是事故现场当地的老年人却记得很清楚,如此一来,德大寺事后精神失常而见到白色巨人的幻想之事可能在当地广泛流传,甚至被当地报章杂志详细报导也不一定,而行川看过这类报导,所以后来才会在宫城监狱内写出那些小说。 不,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否则不可能有其他理由。 加贺又想到一件事了,第一节车厢往上抬高的原因,而且这也是b45列车出轨的理由,更或许,这也是白色巨人伸出右手抓往第一节车厢往上拉起,造成列车原因不明出轨的理由? 他忍不往失笑了。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又不是供孩童观看的怪谈电影只不过,如此一来,行川所写的“白色的巨人”童话究竟在暗示什么呢?被巨人的右手掐往,经由高空从一辆列车送至另一列车的故事,行川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灵感的呢? 就算白色巨人的映像确如自己方才所想一样,但,由一条铁道被送至另一铁道上的列车之情节,又是在诉说什么?至于那种幻想和现实事件奇妙符合的情景,其背后又指出何种意义? 不懂,完全不懂!加贺是第一次碰上如此不可思议却又异想天开的事件。由于太令人费解,一旦静静思考,都快要像德大寺般脑筋出毛病了。 所谓巨人行动发出的那无数夏日昆虫振翅般的嗡嗡声,德大寺、杉浦和丹野皆听见,行川也在小说里写出,那么,这就不能仅以幻听来解释了,可是,若非幻听,这种异声又是怎么回事? 加贺抬头望着天花板,他已宣告放弃。 ?札沼线上发生的这一连串事件在叙述什么?为何如此奇妙至极的事件会一夜之间连续发生在札沼线列车上?最重要是,行川郁夫和这一连串事件又是何种关联? 这桩事件既奇怪又富含奇妙魅力,在加贺过去的记忆里从没有过如此不可思议的有趣事件。问题是,由事件的最初到最后,并未出现樱井佳子的形影,这又该如何解读呢?也许这桩事件和行川郁夫的过去有某种形式的关联,却未提及他和樱井佳子的牵扯…… 目前,加贺仍无从推测。 昭和三十二年,在札沼线的夜行列车上,身穿红色小丑服的瘦小男人籍手枪自殺,只有这点似可确定。那么,这男人到底是谁,和行川有何关联?身材似与行川同样瘦小,却不是行川,因为,行川至今仍活着。 翌日上午,牛越又打电话来了,询问是否已读过传真内容。加贺回答已读过后,牛越马上问感想如何。 “真令人惊讶!”加贺说。毕竟,他的思绪还是一团乱。他反问:“牛越,你的看法呢?” “坦白说,我也是摸不着头绪,我从来没想到会有如此诡异的事件,不,应该说是意外事故吧!”???? “确实是太令人震惊。”加贺说,“那完全都是事实吗?” “嗯,在石狩沼田或北龙、碧水一带,似乎是非常著名的事件,当地老一辈的人们都知道,而且从昭和三十二年当时起,就存在许多述及此意外事故的文章,当然,大多不是公开出版的刊物,而是存在于文学同好所创办的同人杂志之类的刊物上。昨天传真给你的杉浦的文章,当时也是发表于同人杂志,最近才重新改写。” “啊,原来如此。你见过杉浦了?” “见过了。” “他表示文章内容都是真实发生?” “没错,杉浦肯定的答覆,他说自己只会写真实发生之事,没有虚构内容的能力。看样子,此人对文学的信念就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 “我也至国铁的资料室意外事故相关部门调查过。” “麻烦你啦!” “不,那不算什么。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札沼线b45列车确实有出轨事故的记录存在,地点在碧水至北龙间,时刻是二十时三十八分,记述内容和杉浦邦人的文章完全一致,只不过未提及无头尸体行走之事……” “嗯……” “在那之前,新十津川至石狩桥本间的卧轨自殺事件也有记录。加贺,很有趣的一点是,列车出轨的事故中,记载为死亡七人、轻重伤十六人,可是关于卧轨自殺的尸体……” “如何。” “却记载为‘不明’。好像未能在事故现场寻获……只写说当夜卧轨自殺之尸体下落不明,因此无法确认其身分。另外,关于出轨原因,同样记载为‘不明’。” 加贺沉默了,事情过于离奇,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卧轨自殺的尸体去了某处,也就是说,因为尸体能够行走,所以自己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牛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加贺开口,声调略微提高了,“札沼线列车这天夜间发生一连串不可解的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完全不懂,坦白说,我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杉浦说他毕生的心愿只是能够解开那天夜里的事件之谜,在谜团未解之前死都不甘心。对了,我已请北海道各警局重新调查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是否还发生与这桩事有关联性的其他事件之记录,应该这一、两天内就会有结果。”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真的太麻烦你了。” “别客气。依我的预感,似乎会查出什么眉目来。一旦有结果,我会马上和你联络。” “我知道,一切拜托你啦!”说着,加贺搁回话筒。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但,挂断电话后稍微分析,才开始觉得说不定一切真的如牛越所言。 像这样奇妙至极的事件有可能不是单独发生,说不定同时在别的地方也发生与此相呼应的其他事件,而,该事件或许就是解明这一连串不可思议之事的关键!牛越不愧是经验老到,他发现若是为这札沼线的事件苦恼,大概也一无所获,毕竟过程离奇古怪,不可能解明真相,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其他方面寻找突破。加贺认为牛越的这项判断非常正确,他耐心等待着。 德大寺兼光居往在这稍稍远离人迹的北龙山中已将近二十年。茅草屋顶的往宅乍看纯日本式的农家,不过也有西式的日光浴室,住起来相当舒适。尽管交通不便,但是最近食品店或书店会用车辆送货前来,德大寺自己也时而会上街散步、购物,实际上并无多不便。 他和妻子及爱犬往在一起,女儿已嫁至札幌。他选择住在这儿的理由很多,包括离开市区的吵杂,以及听从医师建议,这附近植物很多、空气清新。当然,北海道地价低的土地很多,会选择这儿也是基于德大寺兼光的强烈意志!妻子和女儿皆激烈反对,因为这儿乃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德大寺担任司机驾驶的列车出轨,导致很多乘客轻重伤,甚至死亡的现场附近。 自从意外事故之夜以来,德大寺兼光的精神就产生异常。身体虽只是撞伤及擦伤,是精神上却受到难以消除的创伤。德大寺自己是没有明显的自觉症状,不过别人却肯定为如此。 那夜,他由机关车内被抛出雪地上,全身和头部受重击而晕厥,等醒来时,雪地上站着顶天立地般的白色巨人,以红色双眼低头注视自己。此后,每次驾驶夜行列车来到这附近的山间时,如果是下雪夜,他总会见到白色巨人排开前方树林走来铁轨旁。 这时候,他脑海中昭和三十二年意外事故当时的情景瞬间苏醒,在尖叫出声的同时踩煞车,副司机则大惊地慌忙制止。由于这种情形多次发生,德大寺被调职至车辆保修,但是在此也经常出错,不得不至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最后终于被迫辞职了。 靠着父亲留下的房子和一些土地,生活上是没有问题,只是失去工作,持续过颓废般的生活终究有些难堪,因此无法再居住于札幌街上,德大寺卖掉房子,迁居北龙的山区。女儿也因父亲催害精神疾病之故而无人攀亲,直到三十岁才终于获得良缘。 德大寺在这儿的生活非常单调, 由于已上了年纪,一早就起床,看报、看电视新闻、阅读书刊,中午过后,街上的食品店和书店会定期送东西前来,之后,直到傍晚为止,还是读书,最近,也开始写点东西,因为他发现写文章可以让精神平静下来。 但,写太多会疲倦,因此他一天顶多只写几张稿纸或便笺,由于原本就不抱着发表的念头,即使随同自己死亡而消失也无所谓,不过写着之间忽然觉得有些文章还颇值一观,不知不觉间也和昔日同事杉浦邦人一样,幻想着能够自费出版了。 也并不见得真想那样做,只是…… 傍晚,在外面天色犹亮之际,他大致就吃晚饭,尤其是昼长夜短的季节。然后,散步,也带着爱犬同行——这已经成为他迁居这儿将近二十年来不变的习惯。他的爱犬已是第二代了,每到傍晚散步时刻,一旦时间稍过,就会吠叫着催促出门。????? 散步时走相当长的距离。德大寺年轻时代曾经是田径选手,对自己的腰力和腿力颇自信,虽然目前已步入老年,因为养生有道,即使精神上出了问题,身体仍旧极端硬朗。他这十几年来的散步路线已固定,一出家门,就沿沼泽往下走,然后爬上稍陡的山厅来到芦苇丛茂密的平地后,又走了约莫十分钟,抵达稍宽的车道旁。 这条路像是河边土堤上的道路,高出四周地面,沿着道路,一侧有着樱树群生的地,德大寺来到这里时,会在能尽览樱树林的石头坐下,静静让时间流逝。狗也乖乖地在他身旁等待。 樱树林可能已栽种十几年了吧!也不知是有人栽种,或者自然萌芽而成长,不过其有一棵特别古老高大的樱树,树干也粗,开花的数量亦非其他树所能比。北海道的春天来得较退,樱花绽放期也较晚,到了四月中旬过后的现在,才好不容易疏落绽放,但,这棵樱树却已经盛开。为什么有如此大的差别?每当花季时来到这儿,德大寺总是感到不可思议。 德大寺会在这儿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有时候更静坐几个钟头之久。妻子有一次担心了,曾来找过他。 目前是春天,昼长夜短,但,不管是夏天或秋天气候温暖时,连冬天他也是一样,在散步时前来,在同一块石头坐下,没多久太阳就下山了,所以,他也都准备了手电筒。 驶过前方车道的车辆都亮大灯,灯光断断续续照出樱树疾驰而过,感觉上樱树有如列队于山间的士兵历经日本军国主义强权时代的德大寺,经常会有这样的幻觉。 他也常试着想起一桩又一桩那个时代的痛苦回忆,令人厌恶的回忆数都数不清。 那些人现在怎样了呢?在这个和平的时代,他们去了哪里? 正因是极限的弱者,才会想籍威吓他人、辱骂他人,来发现自己的优越和生存价值,否则即可能被自身的自卑意识击垮。有些人或许会告诉自己说,那些怒斥自己、在新闻影片镜头中见到信奉的人物会大叫“起立”,甚至殴打所有在座者头部的人们,全都是弱者,应该可怜、原谅他们。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冰冷的黑暗 但,即使到了这把年纪,德大寺仍未能完全原谅他们,至今回想起来,犹会愤怒得全身发抖,毕竟,那是毫无理由的暴力! 最近也发生类似的事件。一对年轻男女将车停在夜晚的港边,在车内交谈时,小混混们敲破车窗,将两人拖出来怒斥,男人被狠揍之后杀害,女方则被侮辱之后,同样遭杀害。 主嫌的十九岁少年虽未成年,却仍被判处死刑,舆论喧腾一时。 不管任何时代,人类的暴力行为倾向都不会改变,但,唯有在战争期间,暴力才被世人、舆论所认同。 德大寺一面想着这些,一面静静在这儿度过天色慢慢开始转暗的这段时间,事实上,他是为了拥有这样的自我时间,才会不顾一切反对的迁居于此。 这里乃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暴风雪之夜,德大寺遭遇列车出轨事故的现场,此刻他所坐的石头一带,就是他被抛出车外时掉落之处。 当然,那时是一月底最寒冷的时期!北海道内陆的寒冷几近暴力,以呼出气会结冻来形容毫不夸张,这附近一带完全覆盖厚厚的积雪,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悠闲自在地坐着当时的札沼线已经没有,单线铁轨被拆除,铁轨旧迹即眼前的道路。 樱树林乃是当时就存在迄今。出轨后疾驰的第一节车厢撞到樱树干而停住,是哪一裸?现在已记不清楚,但若依据自己模糊的记忆,可能就是那棵开最多花的老树吧!如果是的话,当时那棵树连根被撞起,居然不会枯萎地活下来,而且还开最多花,实在不可思议! 德大寺在越过樱树、目前车道处出轨的柴油机关车的上空见到几乎顶着天的巨人,当时他的意识并非寻常,由于受严重撞击,全身抽痛,神志朦胧,没办法站起身来,不过,德大寺却清楚记得一直注视自己、两颗红光闪动的眼眸在漆黑天空发亮的白色巨人。此后,每当雪夜里驾驶列车来到这一带,经常会见到站在樱树林那一头的白色巨人。 大家都说是幻觉,连德大寺自己也觉得可能没错,因为,等将列车停往再度抬头时,眼前只剩一片冰冷的黑暗。 但,德大寺却认为那位巨人出现是要通知自己列车有危险,所以就会反射动作地紧急煞车——昭和三十二年一月那桩出轨事故的恐惧在此时会如爆炸般在他脑海中苏醒过来。 由于工作中太多次出现这种情形,德大寺自觉已不能再当司机,所以上级下令时就完全服从。但,不再担任驾驶员后,精神方面更加恶化,时常会有严重的情绪冲动,全身不能动弹。 这种感觉没办法用言语形容。德大寺曾努力想以文章表现究竟是何种心情,却无能为力,那既似悲伤、虚脱、绝望的感情,却又完全不同。或许该说是支撑人类活下去的能量在瞬间消失于另一度空间的感觉吧!眼前仿佛黑幕垂覆般一片漆黑,一股想尖叫的寂寞突然占据心头,全身不能动弹,泪水夺眶而出,像严重晕船般…… 工作中频繁出现这种状况,德大寺终于前往精神病院求诊。即使没有那样的感觉时,他也全身乏力,什么事都不想做。结果,他很快变成形同废人,辞掉工作,整天待在家中不久,他忽然开始在想,若不与事故现场对决而获得某种形式的胜利,自己将无法静度过徐生,随着时间经过,他更确定了这种观念,因为,他是在这儿发生事情,才导致精神出毛病。 德大寺离开国铁后多次来到这儿,他感觉这个地方似有什么在呼唤自己。但,什么也未曾发生!有趣的是,司机时代见过那样多次的白色巨人,自从离开司机岗位后却一次也未再见到。 不管是冬夜,抑或暴风雪夜,他不知来这儿伫立过多少次,但,白色巨人从未出现。前往事故现场似已成德大寺的信仰。他心想,若有事必来,何不就迁居在此?妻子和独生女当然强烈反对,但他却不听。如果继续逃避,只是让自己真正变成废人,何不坦然面对,开辟一条生路呢? 就这样,他每天在既定路线散步,傍晚到达这儿。这是因为他判断,若在大白天,是百分之百见不到那白色巨人。 将近二十年这样持续下来,或许也有代价吧?他的身心皆恢复健康,但,尚未再遇巨人。 那双眼闪动红光的巨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自己遭遇的列车出轨事故又是怎么回事呢? 德大寺知道,只要能搞明此一谜团,自己的精神创伤就能痊愈,自己挫败的人生也才稍微具有意义。 尽管不知这一天何时来临,不过自己将永远持续着每天前来这儿吧! 四月十七日星期一上午,牛越来了电话。 “加贺,我找到了,很奇妙的事呢!”牛越劈头就说。很难得有稍急促的语气,可能是兴奋之故吧! “奇怪的事?” “是的,是命案,陷入胶着的杀人事件,和札沼线的意外事故同时发生,在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是旭川警局和我连络,局里留有调查记录,我刚刚请他们送过来。” “地点在哪里?命案发生的地点?”加贺问。 “同样是在列车上,函馆本线的神居古潭一带……” “函馆本线……”加贺喃喃念着。函馆本线?岂非完全不同的路线?但,好像曾在哪里听过,会有关联吗?如果有,可就有意思啦! “函馆本线开往旭川的第11班次列车,六时二十分从函馆开出,预定二十时二十分抵达旭川。” 一边听,加贺一边从书架拿下列车时刻表,迅速翻开卷头的索引地图。由于是今年的版本,札沼线只到新十津川为止,不过应能了解函馆本线和札沼线两者之间的地理位置,但若想详细了解,就需要昭和三十二年一月当时的列车时刻表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留萌线 “所谓的函馆本线……”牛越恢复悠闲的语气想要开始说明。 “我现在也翻开198九年度的列车时刻铁道地图。函馆本线是连接函馆和旭川的铁道吧?由函馆经长万部、小搏北上,连接札幌、岩见泽、陇川至旭川。” “不错,我现在也看着时刻表上的地图。” “依这条铁道的路线开,在札幌之前的桑园分岔为二,函馆本线和札沼线并行北上至与留萌线衔接。” “是的。” “是函馆本线的第11班次列车吗?” “没错。” “咦?神居古潭是在哪里?” “根据调查记录,列车在札幌是十六时十五分开出,在岩见泽是十七时三十二分。事实上,目前已无神居古潭这个车站,不过以前是位于纳内和伊内之间……看来非得拿到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份的列车时刻表不可了。但,我向这边的国铁方面查询的结果,似乎也未保存……” “我想这边的交通博物馆应该有保存吧!让我想想办法。” “函馆本线的第11班次列车十九时五十一分驶离神居古潭车站后,在第五节车厢的洗手间发现一具年轻男性被射杀的尸体。” “被射杀的尸体?也是在洗手间?” “是的。子弹一发贯穿男人肺部、一发留在腹腔内,两颗皆寻获,是左轮手枪专用子弹,不过并未找到手枪。” “没查出凶手?” “没有。” “你说是十九时五十一分被发现?” “不,那是当时第11班次列车自神居古潭车站开出的列车时刻表之预定时间,因为列车已离站,发现时间应该在悄后,可能是十九时五十二分左右吧!那天夜间有暴风雪的记录,所以如果列车较预定时刻稍延误,或许更晚。” “这么说,或许只是单纯的偶然也不一定,不过,和札沼线有人卧轨自殺、杉浦执勤的b45列车临时停车的时刻却大致符合。”加贺急忙边看牛越上次的传真内容,边说。 “啊,真的哩!”牛越佩服地说。 “虽说函馆本线的列车上发现尸体乃是在列车离开神居古潭站之后,但,时间也无法确定,对不?因为发现者是乘客而不是车掌。假定再延后两、三分钟,就是十九时五十三、四分了,那就与杉浦的文章中所写之卧轨自殺时刻十九时五十三、四分钟完全一致。” “没错,这就有趣了。” “并行于两条铁轨上的列车几乎同时发生这种异状,虽可能是偶然,但,也可能另有原因。” “是的。”????※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关于函馆本线列车的命案,有目击者或什么……” “完全没有。照理是有击发手枪的声音,但,一方面乘客很少,另一方面外头又有暴风雪,所以……” “暴风雪?”加贺心中一动,问,“依杉浦的文章,这天晚上起先的确有暴风雪肆虐,不过自某一时刻以后,雪就停往,风势也转弱。” “啊,不错。” “这么说,凶手极有可能在暴风雪吹袭的时间带遂行杀人了。” “嗯,是有可能。” “我记得文章内容是在过了中之岱车站后暴风雪忽然完全止歇,由于并无当时的时刻表,现在已无从得知列车经过中之岱车站是什么时刻,毕竟,札沼线的这一段区间,目前已不存在。” “是的。” “函馆本线第11班次列车上的被害者身分查出来了吗?” “是查出来了,被害者是旭川当地的暴力组织成员,调查记录上写明其绰号是“炮弹”。” “这么说,是暴力组织间的彼此斗争?” “不,好像不是。” “死者只有一人?” “是的,姓名也知道,是荒正公一,当时住在旭川市内。” “如果不是黑道火并,理由呢?” “最主要是,那种地方不太可能有复数的暴力组织并存,而且,在昭和三十年代初期,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是吗?” “这边的局势算是稳定的……正因如此,这桩暴力组织成员命案的动机迄今依然不明,凶手也不明。” “一旦没有目击者,当然这位被害者从哪里搭乘这班11列车也不明了?” “不,男人口袋里有车票,是小搏至旭川的区间票,所以男人被推测是从小搏上车,还有……” “关于推定死亡时刻或死亡已经过多久等……” “这个嘛,接获报案,旭川警局的刑事在旭川车站等待,第11班次列车抵达旭川后,在二十时二十分进行验尸,依体温下降等因素,判定死亡已约过了两小时。” “比二十时二十分早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十八时二十分?” “是的。十八时二十分的话,等于第11班次列车行驶于奈井江和丰沼一带,依列车时刻表第11班次列车是十八时二十二分自丰沼车站开出,十八时十五分自奈井江车站开出。” “调查记录上也写明第11班次列车当时的明确时刻表?” “不,警方只是依列车时刻表推测。话说回来,被害者荒正公一自小搏搭乘第11班次列车时刻是十五时正,之后在奈并江、丰沼一带被射杀,至神居古潭车站过后被乘客发现。” “原来如此。”加贺边听牛越说明,边以手指指循着到车时刻表最前面的路线图移动。由于函馆本线目前仍存在,当然有站名存在。 “这位姓荒正的人在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的行踪有查清楚吗?”加贺问。 “不,没有,在小搏市内也未找到目击者。警方向暴力组织查访,干部和同事都表示不知道荒正前往小搏的理由。” “确定他是去小搏吗?” “不,他们也推称不知,警方只是依车票推测。” “这又是奇妙的事件哩!” “嗯,所以当时警方也束手无策。一方面无人对荒正抱持行凶动机,另一人面组织里也没有竞争对手。而,荒正虽非品行特别端正的男人,但是酒品不错,女性关系也正常,不能算很差劲的恶徒,依调查所得,不是会因怀恨而遭杀害的人物……警方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猜测也许是途中与谁发生冲突而……” 第一百八十八章 走钢丝 “但,他是被枪杀,对吧?可能只是与人冲突吗?” “问题就在这里。” “手枪是荒正的吗?” “不,组织里的人都说不是。当然,他们也有说谎的可能。” “是的。” “另外,有趣的是,荒正被杀害之后不久,他所属的组织解散了。” “解散?这……原因何在?” “警方没有后来的记录,但,也许因为有人被杀而遭受打击,改邪归正吧!” 加贺笑了笑:“有这样的暴力组织吗?” “加贺,这边的暴力组织就是那么一回事,成员大多只是营造厂的一些粗暴工人。” “你所谓的该暴力组织,表面上挂着营造厂招牌?” “不错,兼营建筑和不动产交易之类……” “哦……”加贺叹息出声了。 同一天的约莫同一时刻发生杀人事件,这虽有趣,却也未免太毫无关系,而且事件发生的地点相距太远了——是行驶在另一条铁道上的另一列车。 即使并非同一列车,至少也希望是发生于札沼线沿线某处的事件,但,两桩事件距离太远了! “牛越,你认为这两者之间有所关联吗?”加贺问。坦白说,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清,所以才预料牛越应该与自己有相同心情,会回答:“很难说”。 但,牛越的回答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牛越用平静的语气肯定回答:“我认为有关联。???? “哦?”加贺怔了怔,问,“你的意思是?” “因为这两桩事件都太轰动了。在东京的人是不知道,可是对这边的人来说,在行驶中的列车上被杀害并不多见,也就是说,事件的前两年和后两年,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更何况几乎是同时又连续发生,因此在北海道的人们心里,认为这很明显是一桩相关联的事件。以我在北海道于了三十多年的刑事之直觉,我判断是相关联的事件绝对不会有错。”牛越的声调虽平静,却具有说服力。 “原来如此……”加贺颌首,“或许是这样没错,但彼此还是太扯不上关系,更何况又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件,该从哪里着手呢?” “这个嘛,你说得也没错,问题是若要解明你目前所侦查的事件,还是不能逃避,对不?” “是的……” 可是,愈是深入追查,遇到的谜团也愈难解,当初只被认为是为了区区十二圆的冲动性杀入,想不到会变成如此棘手的事件! “这两、三天我调查的结果如上所述。但,札沼线的怪事件和函馆本线的命案都陷入迷宫,所以这里的人都盼望能够解明真相,想不到如今却与东京警视厅调查一课的名刑事扯上关联,也算是某种缘分吧!如果你愿意帮忙解开三十年前的这个谜团,只要用得到我,我绝对会全力协助。” “你太客气了……” 但,究竟要从何着手呢?牛越虽然那样说,问题是,这两桩事件真的彼此有关联吗? 尽管在北海道这里是难得的凶恶事件,却也可能是偶发冲突造成的命案,也许两桩事件同时发生根本纯属偶然。 “接下来我该调查什么?”牛越问。 加贺在内心呻吟了。牛越对自己似乎评价极高,但,如今他的头脑非常混乱,坦白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加贺未回答,牛越接着说:“那么,我就试着调查在事件之后解散的旭川源田组后来的情形……” “什么!”加贺情不自禁提高声调,“牛越,你刚刚说什么?” “咦?你是指源田组吗?” “旭川的荒正所属之暴力组织是源田组?”说着,加贺握往话筒的手用力。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组长是源田平吾?” “嗯……不,请稍待。”牛越似在翻阅资料,“啊,没错,组长是源田平吾。” “是吗?” 加贺终于明白了,是源田大楼开发公司,旭川时代,源田大楼开发公司是暴力组织。 “牛越,真不简单,你的预感完全正确,这两桩事件的确有关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牛越困惑莫名。 “你不必调查源田组,后来的情形我都知道了。后来,源田组撤离旭川前来东京,以东银座为据点,陆续盖了多幢出租大楼,也就是说,北海道的流氓来东京大幅扩展势力。” 源由平吾的儿子正吾说过,公司是昭和三十二年在东京正式设立。为何在这之前没有想到?时期也完全吻合! 在北海道最后干下函馆本线和札沼线这两桩铁道杀人的重大事件后,源田平吾带着旭川的同事们来到东京。没错,加贺慢慢开始明白了。之后,啊,对了,若这样分析,还有另一项事实也符合,也就是说是女人,樱井佳子。但,其关联何在? 加贺不自觉站起,哗啦一声,电话机被拉倒了,他兴奋得坐立不安。 两桩重大的铁道事件是在昭和三十二年发生,源田平吉他们离开旭川前来东京当然也是昭和三十二年了,同一年,樱井佳子经由源田介绍进入吉原的浮叶屋,这只是偶然吗? 在这之前呈静止状态的加贺的脑筋开始剧烈运转了。 没错,不应该是偶然!这两桩列车事件,不,或许只能算是一桩,但,不应该与樱井佳子无关,也就是说,认为互有关联才是自然。那么,在当时,樱井佳子岂非也该在北海道? 甚至,行川郁夫也是一样。 三十二年后发展成杀人事件的两人间的冲突,或许早已诞生于当时的北海道,也就是说是源于列车上发生的事件,而这就是世人所谓的消费税杀人事件的伏线。 樱井佳子,是樱井佳子……加贺梦吃似的反覆念着,忽然脱口大声说:“樱井佳子,是樱井佳子!” 这两桩铁道命案绝对与樱井佳子有关,如此,一切才能够解释得通。加贺仿佛已能朦胧看见三十多年前持续至今的故事情节。 “樱井佳子应该需经打扮成花魁……打扮成花魁,这又与衣裳有关联,不,一定是这样……”加贺喃喃自语。他虽是手握话筒贴着耳朵和嘴,可是脑海里却已无牛越的存在。 第一百八十九章 马戏团 “见到作花魁打扮的樱井,行川昔日的杀意复苏了,所以,当时的樱井一定必须是花魁打扮,问题是,在哪里呢?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忽略了什么……对了,是行川的小说,小说内容几乎全部是事实……啊!” 加贺又大叫出声了——是白色巨人! 在行川那篇童话般的小说中,男人被白色巨人的右手抓往,自行驶中的函馆本线列车带至札沼线列车上,难道不是意味着由函馆本线的第11班次列车移至札沼线的b45列车吗? 不错,行川果然和这两桩列车事件有关。尽管不知是什么样的关联,却必定有关,也就是说,他曾置身现场。 若是这样,可认为那四篇小说的内容皆反映出某种事实。虽不知是直接或间接,却绝对是反映事实。札沼线的小丑自殺、消失是事实,清洁恐怖的吊死尸体也是行川在宫城监狱时代的亲身体验。 白色的巨人也许是童话,不可能真正存在,但是,内容中有关函馆本线和札沼线的部分非常真实,具有暗示性质。 这样一来,最后那篇马戏团里的小丑故事是不是也该认为是事实呢? “是马戏团,牛越,是马戏团啊!”加贺大叫。 “什么?马戏团?”牛越的声音里透着困惑。 “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一定有马戏团在北海道的某个地方表演……” “但,当时正值隆冬哩!”牛越犹豫地说。 “是花魁,打扮成花魁!难怪送樱井扮成花魁的照片给戏剧和歌舞伎圈会毫无回应,因为那是马戏团的宣传照。为何在此之前我会没有注意到呢?樱井佳子和行川郁夫曾经是同一马戏团的团员。没错,行川是小丑,而樱井是打扮成花魁的骑球女演员,是团里的招牌。而在该时期,他们所属的马戏团至北海道巡迥演出,地点嘛,可能是札幌郊外吧……不,根据荒正身上的车票,地点在小搏的可能性极高,对了,应该是小搏。牛越,你刚才说过愿意帮忙调查,对吧?” “是的。” “那么,很抱歉,你能调查昭和三十二年一月是否会有马戏团至小搏演出吗?” “马戏团吗?没问题。” “当时的列车时刻表我负责找出。现在我希望稍微整理一下思维,所以就此挂断电话,等脑筋完全清楚之后,我会主动和你连络,可以吗?” “当然啦!我马上与小搏方面联系。” “真不好意思。那么,我要挂断电话了。”加贺挂断电话。 这时,他才首次注意到电话机倒了,慌忙扶正,全身因兴奋而汗湿了。 加贺立刻又拿起话筒,打给神田须田町的交通博物馆。因为国铁本身出乎意料之外并未保存古老的列车时刻表,倒是交通博物馆保存不少。 说明自己的需要之后,加贺先挂断电话,等稍过一段时间再度询问结果。这时,馆员答覆说昭和三十二年度的列车时刻表已遗失,不过有昭和三十一年十二月份的列车时刻表,如果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应该和昭和三十一年底的时刻表相同。 加贺非常高兴,表示马上会过去博物馆,希望对方能够帮忙影印昭和三十一年十二月份的列车时刻表,只要有关北海道铁道的部分即可,另外并提醒,还需要卷头的索引地图之后,他冲出办公室,前往秋叶原。 他带着从交通博物馆拿到的影印资料袋来到神田川上的万世桥,打开,取出数张纸来。最上面乃是北海道的铁道路线图。乍看之下和现在的路线图并无改变,不过,札沼线部分却有很大的差异,自新十津川以北的路线往前延伸和留萌线的石狩沼田相衔接。 与一旁并行的函馆本线相比,停靠的车站较多。等见到实际印刷出来的札沼线路线图就更能够确定了,同时,那一连串的不可思议事件也在他脑海中产生真实意味。 加贺把其他资料放回袋内,只拿着地图,上半身倚着万世桥栏杆,沉吟不语。 小舟在神田川污浊的水面留下波纹,远去了。 函馆本线的桑园站是札沼线北上的起点,而札幌是在桑园的右侧。但,札沼线是由札幌开出,所以札沼线列车是与朝旭川北上的函馆本线列车呈反方向行驶于札幌和桑园之间,也就是说是向西行驶一段距离才恢复北上。 从地图上看,浦臼正好位于桑园和石狩活田的正中央。在札沼线列车上自殺的小丑从札幌搭乘札沼线北上至浦臼,再由浦臼换搭札沼北线——虽不知是否有这样的名称——在过了石狩一带进入洗手间举枪自殺。 举枪自殺?是什么样的手枪呢?会不会是和函馆本线列车上的杀人事件中同样的左轮手枪?但,枪和自殺的尸体皆消失,已经无从调查了。 而在那之前,列车离开新十津川车站不久,有身分不明的男人卧轨自殺,载着尸体的列车在行驶中,又有小丑自殺,不过尸体在发现后又很快消失。 列车继续北上,于碧水至北龙间,发生原因不明的出轨事故,很多人证言出轨的原因是另一节车厢往上太高。之后,可能因为事故的纷扰吧?卧轨自殺的尸体和小丑的尸体都自事故现场消失。 另一方面,函馆本线又如何呢?源田组的成员荒正公一从小搏搭乘函馆本线的列车,在经过札幌、岩见泽,驶过奈井江、丰沼车站一带时,不知被谁以左轮手枪射杀后放置于洗手间内,直到列车驶离神居古潭车站才被发现。 在两条并行的铁道行驶的列车上发生这样的事件,那么,此两者之间的确有关联,应该有证据存在。 盯视地图之间,加贺首先注意到共同点,也就是说,两边的事件皆是以北上的列车为舞台。这中间是否有某种秘密呢? 他移开视线,凝视神田川水面,沉吟着,然后,视线再次回到图上。虽然同样北上,却非不同的铁道,而是其起点部分相衔接。换句话说,这两条铁道路线——函馆本线和札沼线——是以札幌为分歧点划分为二、有如双胞胎般的路线。? 第一百九十章 表演 这么一来,在这两班列车上登场的人物,荒正公一和身穿小丑服的瘦小男人,他们最初是否有可能搭乘同一班列车呢?也就是说是小搏至札幌的函馆本线列车,只是小丑在札幌下车换搭札沼线列车。 加贺拿出影印的列车时刻表,找到函馆本线的部分,寻找第11列车的行车时刻。他立即找到了。 这班列车上午六时二十分自函馆出发,十五时整由小搏开出,十六时零七分抵达札幌停靠几分钟后,十六时十五分开出。 那么,札沼线方面呢?他找出扎沼线的部分,再找到b45列车的行车时刻,却发现这是行驶经涌臼至石狩沼田的北线列车。b45列车十九时二十八分驶出浦臼,而与其衔接的南线b19列车十八时五十三分进入浦臼。之后的b21列车抵达浦臼的时刻是二十时五十分,无法衔接b45列车。 b19列车是十六时二十二分自札幌开出,时间上正好来得及赶上函馆本线第11班次列车抵达札幌的十六时零七分。这岂非能推测他们曾搭乘同一班列车?也就是说,两人本来一同搭乘第11班次列车,但是小丑在札幌下车,换搭札沼线的b19列车。 但,原因何在? 在目前的阶段,凭手边的资料不可能了解。不过,事情愈来愈有意思了,至少,已隐约可窥见事件轮廓。最重要的是,在这两条铁道路线发生的事件,以函馆本线的小搏为起点的可能性非常浓厚。 刚才找牛越帮忙在小搏方面调查乃是正确,无论如何,小搏必定存在着什么内幕,而,这内幕很可能就是马戏团!对此,加贺颇有自信。他考虑到必须把影印的列车时刻表送交牛越,立刻离开万世桥栏杆。 ? “加贺,你真是高明!”一开口,牛越很难得雀跃地说。 这是翌日,四月十八日星期二上午。 “我目前来到小搏。小搏市户政处留有记录,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三日至三十一日之间小搏市大前町青烟水产股份公司仓库遗址曾有吴下马戏团公演。” “是吗?”加贺的声调忍不往提高了,心想:终于成功啦!至少,又向事件核心逼近一步。 “只不过,户政处和警局里都没有人清楚知道马戏团演出当时的确实状况,只听说过概略,还好他们介绍了两、三位可能了解的人,我正打算前往拜访……” 加贺真想对牛越的热忱鞠躬致敬:“实在太麻烦你了。” “哪里,别客气。这也是针对北海道发生的事件之后续调查,却把东京警视厅大忙人的你卷入,我都还想向你致歉呢!还有,我打电话的目的是告诉你吴下马戏团在东京的事务所地址,不知你那边是否也能同时调查……” “是吗?那当然求之不得。”加贺说着,准备纸笔。 “虽不知道吴下马戏团目前的事务所是否仍在这里,但……可以念地址了吗?” “请说。” “东京都中央区佃一四0一番地吴下马戏团事务所,电话号码是(五七0)一七xx,负责人为吴下精太郎。当时并无邮递区号。” “我记下了,谢谢。还有,我已拿到昭和三十一年十二月份的列车时刻表,昨天已传真至札幌警局了。” “啊,是吗?找到了吗?太好了。我打算今夜回札幌。对了,还有什么事吩咐?” “这是为求慎重起见……在札沼线的事件中,瘦小的自殺者手中握住的手枪曾当众开一枪,这是什么手枪?如果能查明就有相当助益。” “啊,是吗?手枪……看来只好问杉浦了。” “我也这么认为。杉浦的文章里和行川的小说中都未写明手枪的型式和类别。” “我明白了。其他呢?” “没有了。我这边若调查吴下马戏团有结果的话,会再与你连络。” “好的。那么,我就在小搏稍稍跑一跑。” “拜托啦!”加贺挂断电话。马上又拿起话筒,拨吴下马戏团的电话号码,话筒里传来似录音的女性声音。 “您拨的电话号码现在是空号。” 加贺心想,这件事看来并不容易。 吃过午饭,加贺独自前往佃岛。云层低笼,天气阴沉沉的。 江户时代,这儿被称为佃岛,是江户湾内的小岛。佃的名称乃是德川家康入江户城时,让摄津之国佃封的渔民迁居此地,于江户湾特权经营渔业而得名。但是目前因佃大桥和相生桥的衔接,已经失去小岛的印象了,而成为佃岛、胜时等新生地的一部分,隶属中央区。 加贺搭计程车至初见桥的十字路口,进派出所询问地址所在的位置——因为,地址的名称与现时使用的标示不同。 幸好派出所内是年长的警察。加贺一提到佃一四0一,对方马上就说应该是旧地址,然后进里面拿来一本黑色封面的册子,边禅掉灰尘边翻页。 “啊,是在大川端河川城一带。” “大川端河川城?”加贺反问。 “是的。从佃大桥上应该能够见到,就是有高层公寓大楼所在的那附近,那儿是新都市计划的一环,昔日的建筑物已全部拆除改建为高层公寓,所以原先住在那附近的人们都已迁出。” “没有人迁入高层公寓吗?” “这可难说了,毕竟听说房租很贵。” “这里没有那批高层公寓往户的名册吗?” “那批高层公寓目前尚未全部完工落成,所以并未送来往户名册。” “这么说,知道进行此一开发计划的公司之住址和电话号码吗?” “知道,请稍等。”巡佐又转身入内。这次,他带出一叠塑胶名片盒,置于桌上,翻找良久,总算找到了,“就是这张。港区六本木三之八之九es大楼,新东京开发股份公司,电话号码是七四零之……” 加贺抄在记事本上。 加贺接下来前往六本木三丁目。很快就找到了es大楼,是大量运用铝材和玻璃的摩登大楼。 第一百九十一章 轻蔑 在服务始出示警察证件说明来意后,服务始小姐表示需要名片,所以加贺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对方。服务台小姐转身入内,加贺只好坐在沙发上等待。过了很久,对方才回来,请他上六楼,并说六楼的挎田先生会接待。 加贺搭电梯上到六楼,走出铺着黑色御影石的走廊。一部分墙壁也是贴黑色御影石,感觉上气氛静谧,看得出花了大把钞票。 进入走这尽头一间没有房门的房间,可见到压克力隔间板对面呈几何图形摆放着许多摩登的白色办公桌,几乎每一张桌上都摆着电脑显像器,这种显像器似能收入桌内,所以没有摆显像器的桌子并不表示并无该东西。椅背是棕色,座垫是橙色。面对电脑显像器而坐之人,也有金发蓝眼的,让加贺觉得好像进入外国一般。 “啊!”随着一声低呼,坐在入门附近的年轻日本男性站起身来。他先向身旁的外国男人用英语吩咐什么之后,才走到加贺身前。 加贺出示警察证件。男人只说他姓挎田,并未露出要拿出名片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男人以如电脑般冷漠无表情的声音,问。 “我希望知道以前住在佃的大川端河川城建地上的住户们现在的往址。”加贺说。他的声音里或许透着些许唐突的回响,垮田一瞬间浮现轻蔑的表情。 “那是我们公司提供代替用地部门负责的工作。”说着,年轻男人停往了。 加贺耐心等待。心想,那又如何呢?既然是自己公司的一个部门负责,公司内应该留有名册吧! “我想知道的人是吴下精太郎,以前就往这附近。”加贺说。 男人终于动了。很奇妙,会让人联想到电脑之人,仿佛若不输入某种资料,就无法转入下一程式。 他坐在自己座位,操作键盘,显像器萤幕陆续出现某些英文。之后,他催促般要加贺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加贺慢慢坐下了。 “旧居民归入哪个档内,需要费一些时间才……” 听男人的口气,旧居民好像就如同殖民地的原住民一般,而他形同以亚洲为殖民地、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白种人。 “是贵公司的提供代替用地部门负责,却没有明确的名册吗?”加贺问。 “提供代替用地部门与m大楼开发有密切关系,所以……接下来是企业秘密,请别望向这边。”男人一面操作键盘,一面冷冷说道。 “啊,找到了。”男人冷漠地说着,开始组合书面上的英文字母,哗、哗、哗的讯号声响个不停,“吴下精太郎预定迁居河川城一一0四号,目前正等待完工,暂居银座七丁目四之x、g综合公寓,电话号码是……” “请等一等。”加贺掏出记事本,迅速记下。 男人默默注视日本刑事依然以这种古老方式工作。 抄完后,照理已经没事了,但,加贺却觉得就这样离开有所不甘,邀男人出了走廊,问:“河川城预定何时完工?” “八月份。” “我前些日子也去过东银座的源田大楼开发公司。” “哼!”男人唇际浮现轻笑,似意味着:那种二流公司算什么? “因为你们,东京的环境完全变貌了。”加贺讽刺,说,“地价高涨,昔日的悠闲情怀也荡然无存。” “你是想说,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心灵契合也消失了,对不?这种情绪化的攻击我们早就听得耳朵长茧了。这们都市位于环太平洋之中,突出后隆起,目前己非讲那种风凉话的时候,白种人相信有色人种较低等,如果我们站在最前线的人稍有退缩,会被如何欺压可就不得而知了,你能了解吗?如果不想跟上时代潮流,只要维持贫穷生活即可。但,在较突出的地点,不管是哪里,土地价格皆会上涨的,你看,香港不也是相同?抱歉,我很忙,失陪了。”说完,这位年轻的企业尖兵转身,背向加贺。 加贺目送对方背影,良久,才走向电梯。 加贺利用es大楼一楼大厅的绿色公用电话打至g综合公寓,请总机小姐转接吴下精太郎的房间。 加贺表明身分,说明目前正在调查某桩事件,为了解昭和三十二年一月当时吴下马戏团的内部情形,希望能和对方见面详谈。 “啊……”老人声音中断了,很明显是怕麻烦。 “不会耽搁太多时间,我现在马上过去。” “我正想出门散步。”老人说。 “那么,请指定附近的咖啡店。”加贺毫不放松。 老人回答:“最近的咖啡店不是老年人去的地方,再怎么说也要去茶屋这类的地方。”之后,接着,“好吧!三十分钟后在圣路加医院正门玄关碰面。” “没问题。”加贺回答后,搁回话筒。看看表,已经下午四时半了。 在筑地下了地铁,朝圣路加医院走上,想不到雨开始滴落。 是雾雨,不大,但,加贺并未带伞。铺石板的人行步道很快泛黑,映照出行人身影。擦掠护栏疾驰离去的车子也逐渐溅起哗啦水声。 加贺加快步伐,沿着大楼或建筑物屋檐下朝圣路加医院前进,不久,来到医院低矮的围墙旁。墙内停满密密麻麻的汽车,雨滴从车顶往下滑落。 进入正门,往似是玄关的入口小跑步,一看,檐下站着一位神情微冷漠、拄拐杖、戴帽子的老人。 加贺小心翼翼地防止滑倒,跑至檐下的老人身旁,问:“请问是吴下先生吗?” “是的。”老人回答。 加贺出示证件。老人上身微向前倾,重心倚着拐杖看证件,然后满足似的点了两、三下头。 年龄大概八十岁左右吧!头发被帽子盖往,看不见颜色,但,应该是白发没错。身材矮少,仅比加贺的肩膀稍高些。但是,五官轮廓很深,眼窝低陷,鼻子稍大,乍看似是外国人。全身毫无赘肉,可能年轻时代锻炼过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对小丑 “刑事先生想问我什么?”老人以略带沙哑的声音,问。他的语气里仍旧不够友善,似是典型的顽固人物,过去曾深受束缚,譬如退休警官之类的,常会变成这种老人。 进出医院的人们频繁走过加贺和老人身旁。加贺觉得他们两人妨碍通行,很想改变地点,但,外面正在下雨。 “怎么样?在这儿站着讲话也不方便,何不找一家咖啡店……” “我没告诉过你很讨厌咖啡店吗?”老人立即回答,“如果讨厌这儿,那就边走边谈吧!反正我也要走到佃,每天都不间断。” “但是,下雨了?” “我有带伞,虽然只有一把,不过应该够用。”老人撑开伞,开始快步走下石阶。 加贺也跟在身旁。两人沿着圣路加医院的建筑物走。 “你经常在这附近散步吗?”加贺问。 “每天都要走一趟。这一带是东京我最喜爱的散步路线。” 加贺仔细一看,发现虽然在雨中,这一带却仍具有相当风情,围墙环绕的华丽宅邸也多。他对老人述及这些。 老人缓步走着,视线望向前方,说:“这一带当初是外国人的往宅区,是东京最高级的地区,至今仍保存许多当时留下的景物,像这座圣路加医院就是美式的装饰艺术建筑物。以前,我曾希望能当建筑师,所以对此非常了解。这座医院,还有现在的东京都庭园美术馆、旧朝香宫邸,以及日比谷活动中心皆是,不过,朝香宫邸是法国系统的装饰艺术。但,对毫无兴趣的人谈这些,一定很无聊吧?” 加贺回头望向圣路加医院。那是以直线构图的有趣建筑物,建筑物顶端四周有蝴蝶结环绕篮钵状的阿拉伯风格图案。 “你想问吴下马戏团时代的什么事?”老人仍旧凝视前方,问。步行对他而言似有些难受,不过并未浮现在表情中。 加贺帮老人撑伞:“我想请教昭和三十二年一月在小搏举行的巡回演出。”???? “昭和三十二年一月……”老人似在搜寻记忆,“啊,我们的确曾至北海道巡回演出,在隆冬的皑皑白雪中,连车子皆无法利用,糟透了。” “一般马戏团连冬天也要演出吗?” “要,只是,如果天气太冷,手脚会冻僵,表演失败的机会也较多。” “你们曾在小搏青佃水产的仓库遗址搭帐篷演出,对吧?” “啊,应该不会错……对了,没错。” “当时,在一月二十八、九日之间,马戏团内部没发生什么事件吗?” “内部?你的意思是团员?这就不记得了。应该是有吧?遭遇到各种事.在马戏团里,一些小事件等于是家常便饭。……可是,时过这么多年……” 加贺从西装内口袋掏出作花魁打扮、年轻时代的樱井佳子的照片给吴下看。 吴下接过。或许是老花眼吧?他把照片拿得很远看着,但,马上由口袋里取出眼镜,打开,戴上眼镜,忽然间,他停下脚步了:“啊,这是阿澄,骑球的阿澄,为何有这样的照片?阿澄现在怎么了?” 老人的视线第一次望向加贺。隔着老花眼镜,老人低陷的眼眸因惊讶和怀念而圆睁。 “你说是阿澄?” “是的,但,那是艺名,本名我已经忘记。” “是樱井佳子。” “对,没错,或许是这样。” “这个人表演什么特技呢?” “什么……这个嘛,我们团里的人什么都会,也都有表演,包括空中飞人、走钢索骑球等等。” “很受欢迎吗?” “根本就是我们团里的当家演员,若以现在的方式形容,等于是吴下马戏团的超级巨星、最具号召力的女演员。她最常表演的是打扮成花魁走钢索或骑球,由于外貌漂亮,几乎所有观众都是为了看她而来,很多还是每天前来棒场。” ——果然不出所料。 加贺在内心暗叫快哉。樱井佳子在吴下马戏团是以花魁打扮表演特技,所以,行川见到樱井的花魁打扮模样,立刻知道是她。也就是说是,行川郁夫应该也曾在吴下马戏团里待过。加贺接下来拿出行川老人的照片递给对方。这是目前的照片,由于过了二十年岁月,或许吴下很难判断也未可知。 “这人我不认识,是谁?”果不期然,吴下摇头了。 “姓名是行川郁夫,你应该认识才对。” “行川郁夫……不认识。我不记得这种姓名之人。” “不可能的,请你仔细看。虽然这是现在的照片,但,三十年前应该在吴下马戏团里待过。” “但,我不记得这样的姓名……” “身材很矮,不到一百五十公分,很会吹奏口琴,极可能是小丑。” “小丑、很会吹奏口琴?啊……会是吕吗?” “吕?” “是的,吕,吕氏兄弟。我想起来了,这是现在的照片?这么说,那家伙还活着?” “吕氏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由于事出意外,加贺头脑混乱了。 “兄弟俩都在我们团内,是一对小丑。他们也是不错的家伙,我们在北海道演出期间,他们自称是从桦太——不,现在应称为库页岛吧——逃出来加入我们。工作非常卖力,脑筋也聪明……现在人在哪里?” “我想应该不对吧——这位老人姓名是行川郁夫,道道地地的日本人,出生于藤枝市,在藤枝有户籍和房产,其中一定有错。” “不可能!吹奏口琴,兄弟都是小丑,在我们团里只有吕氏兄弟。” “不,是否兄弟我不知,但,或许不是吧?” “如果是兄弟,另外一人去了哪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昭和三十一、二年。” “那不就对了?当时很会吹奏口琴的小丑,我们团里只有吕氏兄弟,而且是到昭和三十二年正月为止,之后就失踪了……” “失踪?” “嗯。对啦,我想起来了,不错,是昭和三十二年正月在小搏演出时,马戏团的票房号召演员失踪,是和吕的弟弟私奔逃走,当时造成我们很大的困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十二元 “私奔?” “没错,是私奔。团里的年轻人都迷恋上阿澄,想不到会是和吕……我们很困扰,急忙征求美女入团,但是,却无人愿意打扮成花魁模样走钢索。虽然演空中飞人的女孩改为扮花魁骑球,却并不顺利。这是我在小搏留下的最深刻回忆。” “这桩私奔行动是发生在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吧?” “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不错,我想是那样,是结束演出的三天前。后来吕的哥哥也离开了,留信道歉说‘对不起,本月份的薪水不要了。’” 吴下一口就咬定,反而让加贺愕然了。行川是吕吗?如果是,他的过去就查明了,也了解他和樱井的关系,一切更可解释得通,以及终于已经抵达核心重点,但是…… “吕氏兄弟不会写日文,讲日本话也很差劲,不过小丑表演倒无所谓……” 这点,也和行川在宫城监狱里的行为之证言一致! “但,他们突然离开未免太过忘恩负义了。” “是可以这么说,问题是,我知道他们无依无靠,等于白白利用他们演出……的确,阿澄被带走造成我们马戏团相当大的打击,但,毕竟已是过去之事……” 行川真的是吕?如果是,在藤枝市仍有行川的户籍和房子究竟又是怎么回事?事态发展成这样完全出乎加贺的意料之外。 加贺在雾雨中默默走着整理脑海中的思绪,同时把老人还给自己的照片收回口袋。但,老人并未收起老花眼镜。 吕氏是兄弟俩这点也出人意表!然而,行川是外国人?是真的吗? “吕氏兄弟的姓名是什么呢?” “嗯,应该是……瘦小的哥哥是吕泰永,弟弟则是吕泰明,但,记不太清楚了,因为从未叫过他们的全名,也没有写过。” “那你们是怎么叫的?” “我想是叫阿永和阿明吧!两人在团里都很受欢迎,弟弟身材很好,不过兄弟俩脸孔长得酷似,兄弟嘛!” “弟弟身材很高吗?” “很高,可能有将近一百八十公分吧!” “两人的技艺是什么?” “不,什么也没有。一般人一提到马戏团里的空中飞人,会以为他们一辈子只当空中飞人,但,绝对没有这回事,他们也会走钢索、照顾动物,甚至做其他任何表演。所以,他们兄弟既一同演小丑,也会帮忙卖零食,更会分开来扮演任何角色。” “哦,是这样吗?” 加贺对此完全一无所知。 “马戏团内每个人就像一家人,手边没事的就帮忙别人,只是,吕氏兄弟的哥哥因为身材矮小,不能做小丑以外的演出,否则就会被一眼看穿。” “樱井佳子也是相同?” “不,毕竟她是团内最具号召力的大明星,所以被当成公主般呵护。” “那样不会出问题吗?” “是有人反感,所以,我早就想到她迟早会离开。但,阿澄现在怎么了?”?? “这个月三日死亡。” “死亡?为什么?” “她离开后完全未再与你连络吗?” “完全没有。她为何死亡呢?” “被人杀害。” “被人杀害?这个月的三日?被谁、在哪里?”吴下老人似是非常惊讶,停下脚步。雾雨静静飘落他瘦削的肩上。 “浅草,浅草寺旁的商店街。” “浅草?她住浅草吗?但……是过什么样的生活?先生和孩子呢?” “没有。独自经营一家小食品店。” “独自?那么,吕呢?”老人老花镜片后的眼眸圆睁。 加贺犹豫了,不知是否该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报章杂志皆已报导这桩事件,老人没看到而已,何况,说出来或许能让老人再讲出某些内幕也未可知。 “被吕杀死的。” “吕?哪一个吕?” “哥哥,身材瘦小的那个。” 老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静静怔立在加贺帮忙撑的伞下。 “但是,这当然必须照片上的老人是吕泰永。” “刚刚的照片再借我看一下。”吴下老人激动地说。 加贺再度从口袋取出照片。 老人一把抓过,上下移动老花眼镜盯视着。手上的照片不往微微颤抖。 “没错,是吕泰永,嘴巴、眼睛和眉毛都有几分神似,的确是瘦了不少……如果未仔细看,分辨不出是谁。他是经历什么样的人生呢?一定很辛苦吧……可是……” 吴下把照片还给加贺,眼睛泛着泪光。 “为什么会对阿澄……” “我就是希望能了解这点。”加贺立刻接着说,“世人误解这桩杀人事件,认为只是为了区区十二圆的消费税而行凶,但,不可能的!我不相信,所以才独自继续调查迄今,而听了你方才的话,我更肯定自己不会错了。所以,能否告诉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或者,你觉得这桩杀人事件的理由是什么?” 吴下老人再度缓步往前走。前方可见到佃大桥,慢慢接近上桥的石阶。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明白,因为我一直以为吕泰明和阿澄在一起,而哥哥泰永已经回国。” 把行川郁夫当作吕泰永吧!这么说,哥哥仍活着,阿澄——也就是说樱井佳子也活到这个月三日,但是,弟弟泰明去哪里了呢?只有他消失无踪。 “在马戏团时,哥哥泰永是否曾因什么事而怀恨樱井佳子?” “这个嘛……他或多或少曾受过虐待,不过并未严重到会因此而怀恨杀人,如果有,应该也是在离开马戏圈之后吧!毕竟他们离开至今已超过三十年。” 加贺心想:或许是这样吧 但是,也不对。樱井佳子离开马戏团后,当年就在吉原出现,这时已无吕泰明的身影,在她背后存在的男人是源田平吾。 假定行川是吕泰永,他可能为了找到樱井佳子并且杀死她,而舍弃归国之梦,才定居她出生之地的静冈附近,整整三十二年毫不放弃复仇之念,这中间必有非常重大的理由。 不可能是离开吴下马戏团之后的三十二年间发生。但,若非在马戏团内,则吕泰永会对樱井佳子深植如此抹拭不掉的怨恨,难道不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当夜发生了某件事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瘦小 加贺和吴下并肩爬上通往佃大桥的石阶。 “樱井,不,阿澄离开马戏团后,马上在吉原出现,当时她幕后的支持者是源田平吾。” “源田?”吴下又似在搜寻记忆。 “在旭川经营源田组营造厂,你有记忆吗?” “源田嘛,是有这么一个人……自从在旭川演出后,他就对阿澄有意思,一直纠缠不休,表示要我让他照顾阿澄,不管我们去札幌、小牧,或是去小搏,他都紧跟着。” “你如何处理这件事?” “我对阿澄说绝对不行,不能成为那种流氓的情妇,不管对方嘴巴讲得多好听,反正也只是当其情妇,这点我坚决反对。我严禁阿澄去见源田派来的手下,也派人告知源田说阿澄是马戏团的台柱,绝对不让她离开。” “阿澄听你的话吗?” “不,她已经厌腻马戏团生活了。从小她就过着马戏团生活,使她一心想出去看看外头的世界。” “所以和吕泰明私奔?” “或许吧!如果是和吕泰明在一起,我不会反对。但,阿澄是想看外头的世界,所以我派团员轮流监视她,若没有内部之人帮忙,她应该出不了帐篷。” 来到佃大桥上,是距水面相当高铁制、崭新而乏味的桥梁。车辆以飞快速度掠过,倚着人行步逼栏杆,能俯瞰底下褐色的宽阔水面。 这儿已是江户湾。有几艘船驶过,霜雨静静地洒落船上。 此际,加贺脑海里已能隐约见到一月二十九日所发生事件的轮廓。樱井佳子是利用行川郁夫之弟,也就是说吕泰明,逃离吴下马戏团,但她的最终目标并非贫穷的吕泰明,而是源田平吾。源田可能告诉樱井,只要带她至东京,就会给她过着奢华的生活吧!厌腻不停迁移演出的马戏团生活,樱井左思右想之后,决定相信源田所说的话。 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她和吕氏兄弟逃离马戏团的帐篷,从小搏车站搭乘开往旭川的第11班次列车,但,接下来加贺就搞不懂了!源田的手下也搭乘第11班次列车,这点应该不会错。问题是,这位姓荒正的人却在列车经奈井江、丰沼一带时,在列车洗手间被射杀,凶手是吕泰明吗? 假定是,则吕泰明和樱井佳子又去了哪里?樱井不说,吕泰明后来就如烟雾般消失了。另外,在这稍早之前,列车抵达札幌中站时,吕泰明之兄行川下了第11班次列车,转搭科沼线的第b19列车,理由何在?他为什么和弟弟分开呢?更何况,行川后来又在浦臼换搭b45列车,于过了石狩一带,在洗手间内以手枪自殺…… 不过,不可能自殺的,事实上行川郁夫仍活着。那,当夜在洗手间以手枪自殺的瘦小男人是谁? 当然不会是行川!那么,吕泰永和行川是不同人物吗?问题是,身高不到一百五十公分的瘦小男人绝对不多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加贺直想大叫了。这桩事件到底要怎样解释?他觉得整颗头都快爆裂——两条铁道、两列列车上几乎同时发生的几桩事件复杂得纠缠不清,简直就是迷宫!加贺已不想多言,默默走过佃大桥。过了桥,回头一看,在雾霭低笼的视野里,具特征的绿色圣路加医院建筑物已模糊,无论如何,总是非常东京化的风景。 再度走下阶梯。可能为了提高桥的高度才设石阶的吧!由于这底下已非河川,而是京湾的一部分,大型船只进出也很频繁,有必要架高桥梁。 穿过桥下,过了大马路,吴下默不作声继续走着。他并未挑选路径,大概本来就是可散步的路线。 进入巷内。突然,眼前展开了仿似江户般的街区。有一家瓦屋顶上面挂着时代剧里见的大招牌“佃煮”的店面,另外,同样卖“佃煮”的店面还有不少家。?????※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店门前铺着大石块,石块被雨湿濡,仿佛被擦拭过般反射亮光。店门是镶嵌玻璃,马路上能清楚见到里面排列的玻璃柜等物。 江户时代可能没有玻璃,店门口只挂着一块布。但即使这样,家家户户的屋檐都很低,让加贺不由自主想起浅草。江户时代的往家皆很低矮,营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情。曲折走过这种往家间的巷道后,来到一座红色桥梁上,是一处小型码头,狭窄的水上系满渔船和小舟在雨中飘摇。加贺想起来了,这儿在昔日乃是渔夫们所居往的小岛。 过了红色小桥,沿水塘左转,可见到白水制成的崭新小舟。这儿是前往江户湾,甚至前往外海工作的船只们归来时的窝巢,这种情景,可能从往昔的江户迄今昔未曾改变吧。但是,目前沿着水塘也陆续建有高层公寓了。 顺道前行,来到一座漂亮的小公园。有乾净整齐的绿地和小池,四处散置现代式长椅。穿行过公园,来到可俯瞰江户湾的海边高台上。有一栋形状奇妙的白墙建筑物,吴下朝该建筑物走,爬上石阶。来到建筑物的白墙边。似乎新建不久的吧 “这建筑是依照江户时代的灯塔式样重建,因为在这座佃岛四周自昔日就有许多渔往来。” 雨还是继续下个不停。灯塔四周也有长椅,但是都淋湿了,不能坐下。两人望向海并肩站着。 前方是雾雨静静飘落的江户湾和佃大桥,右侧就是大河川城及一些超高层大楼。加贺想起方才见过的新东京开发股份公司的年轻矮小职员。 “由这儿虽看不见,但位于这边的相生桥自以前就存在,而靠银座这边的佃大桥却是最近才完成,所以,战后有很长一段时期,这边仍靠渡船和对岸往来。”吴下老人并不像特别怀念往昔,以稍粗暴的语气,说。 春天的长昼似也即将在雾雨中落幕了。 “我生长皆在此地,很喜欢渡船,经常搭乘,最喜欢就是这种时刻。日暮时分,搭驶向河面,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华奢感,尤其是边闻着做晚饭的饭菜香边来到码头,在夕照射下上船,感觉上很幸福,那是战前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华奢的气氛 “为何会有华奢的气氛呢?” “那是因为,这座岛上往了很多在银座咖啡店上班的女服务生,不,现在应该是称女侍应生吧!她们每到这个时刻,都会搭船出门上班。” “啊,原来如此。” “这座岛有如洞穴一般,尽管位于灯火辉煌的银座背面,事实上却很寂寥,简直像下村镇般静寂,但,总是别有一番风情,不过一旦架上这样粗俗的桥梁,就变成索然无味了,仿佛成为对岸的一部分。或许,现在已无人认为这里是岛了吧!” 加贺颌首:“所以才打算往在那公寓里?” “是的,我不想离开这儿,毕竟是在此土生土长,也希望死在这里。东京这个地方,一旦卖掉房产迁居别处,就再也回不来了。” “原因呢?” “当然是地价高涨了,而且是毫无行情的猛涨,同时,物价也飞涨,如果我不一直留在这儿忍耐,也许就活不下去了。” 两人接下来又沉默良久。 “吴下马戏团后来怎么了?” “昭和四十七年解散。” “为什么?” “一方面我年纪大了,另一方面,时代也已经不同。当时整个日本正风行什么列岛改造之类,全国各地逐渐找不到能搭建帐篷的空地,而且年轻人在进入马戏团不久就受不了而离开,也就是说,包括人权问题、儿童福利法、劳基法等等的法规,再加上人民拥有罢工权,已非能经营马戏团的时代。”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经营马戏团?” “我们家世代相传的。从江户时代就是靠杂耍谋生,明治时代表演特技……我虽不想继承,但,身为长子总是没办法。” “练习场也在这儿?” “不,是在两国那边。” “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吧?地价这么高……” “没错,要维持一个马戏团,既得有广阔的土地,还得花钱,在东京弄马戏团,实在不可能。以目前这样的地价,做什么生意都划不来,尤其是马戏团更糟!那种东西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和世事轮替相同,也与老人和这儿的人情一样,命运注定必须消失。”说着,吴下老人沉默了。 夕阳沉没于雾雨和雨云的背面。 “但是,吕泰永会杀死阿澄……应该是有相当重大的理由吧……”他转头凝视着加贺,“如果你希望对吕氏兄弟的事更加了解,可以试着去找往在热海的八坂,待会儿我会给你他的往址。吕氏兄弟在我的马戏团时和他最亲近了。” 加贺在jr东海道线的藤枝车站下车。他是从新干线的静冈车站来到这里。时间是四月二十日星期四上午。 他是来找在昭和三十六年以绑架并杀人的罪名,将行川郁夫逮捕的便山宗俊的。 加贺的调查不断发掘出重大谜团,最重要的一点是,户籍在静冈县藤枝市上新田町二二○八的行川郁夫极可能是由库页岛偷渡过来的吕泰永——若不能确定这件事的真假,调查将无法继续进行。 行川有可能是吕泰永吗?如果不是,那么调查必须回归原点重新开始。 便山是大正二年出生,现年应该七十六岁。加贺将藤枝警局给他的地址告诉出租车司机时,司机一瞬间浮现出类似沉吟的表情。等车子开始行进,加贺才发现距离真是很远。 下了出租车,眼前是如悬崖边缘般的道路,脚边有石墙和树丛,底下是岩石和白浪,微微可以听见浪涛声。 穿过马路,狭窄的陡坡路沿山侧上升。加贺抬起头往上看,到处可见石阶。司机告诉加贺,地址就在坡路顶上。 加贺开始往上爬。天气非常晴朗,阳光灿烂,山边处处可见樱树,却都已凋零。一旦加快步伐,加贺便觉得全身冒汗。 坡路中间的,路旁唐突地竖立着一块老朽的木牌,上面钉着“便山”的名牌,看样子这似乎就是便山宗俊的住处了。感觉上这里环境不坏,虽位于陡坡半途,开车上来会有些困难,但是,狭窄的庭院里有菜园,还能俯瞰骏河湾。 不过,房子和庭院都非常荒芜。庭院内杂草茂密,塑胶袋和纸屑到处都是,房屋也很老旧,玻璃到处有裂痕。屋檐低矮,屋顶上的电视天线已被腐蚀。 玄关前摆放着几个已缺角的保丽龙[4]箱子,里面是脏污的盆栽,大多已枯萎并翻倒。 加贺摇摇头——便山在这里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推开玄关门,加贺问道:“有人在家吗?” 没人回答。隔了很久,昏暗的走廊仿佛有谁走过来。外面太亮了,以致屋内显得格外阴暗。 一个骨骼粗壮、瘦瘦的高大老人出现了。他的头顶上已完全没有头发,眼窝凹陷,鼻子又大又圆,左鼻孔下方有一大片不知是胎痣或什么的黑块,身穿蓝色细格的皱巴巴的和服。大概是经常盘腿而坐吧,他的和服前摆已经变形,露出长满浓毛的胫骨。 “请问是便山先生吗?” 对方默默点头。 加贺出示警察证件说:“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加贺,有些事向你请教。” 但是,便山毫无反应,只是用锐利的视线打量加贺。片刻之后,他才低声说:“请到庭院的回廊……” 他的声音给人以晦暗的印象,而且声调很高,很像女人的声音。 加贺来到庭院时,便山也走到玻璃门对面,很费力地拉开门,让加贺在回廊坐下。 加贺坐下,边眺望海面,边称赞这儿的环境,天南海北地聊着。一旦打开话匣子,加贺发现便山绝不是冷漠的男人,甚至还可说是十分健谈。他还站起来打算泡茶,加贺赶忙阻止。但他仍旧站起来,搬来一张折叠式的小桌,桌上放着水瓶和茶具。 他非常艰难地打开茶罐盖,手不住颤抖,也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饮酒过度。正这样想时,加贺从便山口中闻到了阵阵酒气。 “你一个人住?”加贺禁不住问道。 “老婆跑了。”便山以粗暴的口气回答,声音里仿佛含有怒意,但马上又恢复柔和的口气,“自己一个人,总是很不方便。”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组合谜团 看来他的情绪不是十分稳定,也许是喝醉的关系。 泡好茶后,加贺啜了一口,这才慢慢说明来意——包括在东京浅草发生的、乍看是因消费税杀人的行川郁夫事件,以及自己为追查这一事件而前往东北的宫城的事,还有北海道发生的多桩离奇事件和吴下马戏团的事,甚至吴下马戏团团长所说的行川郁夫其实是朝鲜人吕泰永…… 从加贺提到行川郁夫这个姓名开始,便山的神情很明显改变了,看来他似乎记得行川郁夫这个人。 “所以,若不能确定行川是否就是吕泰永,调查便无法再继续进行。如果确定行川和吕泰永不是同一个人,我们还要安排另外的行动方案。我这次前来是想向便山先生请教昭和三十六年的绑架幼童并撕票事件的详情。” 加贺凝视着便山。 便山久久不做声,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开口说:“别把我看扁了。” 加贺耐心等待着。 沉默笼罩着四周,春天的微风带来植物的芳香气息。 “你大老远从东京来,就是想盘问我过去有没有犯过什么错吧?”便山喃喃说道。 “不,便山先生,请不要误会。”加贺急忙说,“不是你本人的问题,而是,行川的真实身份对这桩事件的调查非常重要。” “我不知道。”便山的声音犹若雷鸣,眼尾往上吊,闪动着疯狂的光芒,“想想自己的身份吧!我可算是你的老前辈,和你父亲相当,你居然用那样的口气对我说话?半点礼貌都不懂,混账东西!” 便山的肩膀在不住颤抖。 加贺静静等待他说完,才说道:“这并非礼貌或道德的问题,就算你过去做了些什么,我也不放在心上,我只想知道行川是否是吕泰永。” “有人目击那家伙和被绑架的孩子在一起!很遗憾,如果你不服,可以去告我。” 便山一脚踢翻小桌,哗啦一声巨响,茶杯掉落在庭院的地上,泥土被染成黑色。 加贺站起身来,捡起茶杯,扶正桌子。 “便山先生,坦白说,我现在看重的并非是行川是否冤枉,而是想知道现在以‘行川郁夫’为名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是在藤枝市持有户籍和房子的行川郁夫。” “我为了日本,为了日本人,为藤枝市奋斗至今。”便山开始叫嚷,“可是,为何要受到这种打击呢?我到底做了什么?如果没有我,这个藤枝市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模样。” “便山先生,那和这件事无关。” “世人知道什么?罪犯总是奸诈的,如果好好和他们谈,他们绝对不会讲真话,要等他们讲出真话,最少要花几十年的时间。” 便山再度踢翻桌子。 “我做事都是为了世人,我为自己的工作感到骄傲,我是在拼命,不怕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你想想,这个世上若没有警察,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你找错攻击对象了,如果要指责我,世上还有不知多少更恶劣的家伙,不是吗?真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混账东西!我只希望安静地度过晚年罢了。” 加贺静静站着,等待便山平息怒气。 “行川郁夫在藤枝市的户籍是你刻意安排的吗?昭和三十六年时,主人行川善次病殁,你让在公园收旧货的瘦小男人迁入此户籍,然后制作了移送检方的资料,是吗?” “你这门外汉,根本不了解什么叫调查。”便山大叫。虽然年近八十岁,刑事的旧习似乎仍未改掉。或许,这种男人才是天生当刑事的材料吧! 便山终于疲倦了,颓然坐在地板上,沉默良久,之后开始静静哭泣。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为了社会、为了正义而努力,但,现在的我变成了什么样子?居然连这种乳臭未干的小鬼都来冷嘲热讽!像你这种家伙,根本不明白什么是世态炎凉,什么是社会法则,只是个不懂事的小鬼。”便山自言自语般的说着。 “你伪造行川郁夫的户籍,事实上,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姓名身世,对吧?” “但是,你要证实这点是很困难的。”便山气愤地说。 “没必要证实。我并不想加罪于你,只要知道行川的真实身份就行了。户籍是你伪造的,对吧?” “那是没办法的事,你能了解无法逮捕明知是凶手的人的痛苦吗?” “并不是没有户籍就不能逮捕。” “那表示你根本不懂。” “但,结果若是冤狱呢?那未免太可笑了。” “什么!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在茶杯和桌子之后,便山自己也摔落庭院。 加贺后退数步,避开,慢慢离去。无论如何,他来藤枝的目的已经达成。 “站住!懦弱的家伙,你想逃?” 便山仍在背后大叫,加贺知道他并没有突然中风。不过,看样子,这位昔日的魔鬼刑事目前过着相当悲惨的生活。 加贺虽然是警方的人,不过却很了解身陷牢狱近三十年的行川——不,是吕泰永——心中的不甘。 走出便山家,左转,加贺仿佛奔向大海一样走下坡道。 4 加贺直接前往热海去见八坂。他买了车站的盒饭当做午餐。 在开往热海的列车上,加贺思索着。既然知道行川郁夫是吕泰永,一切就能顺利进行下去了。就是为了确认这一点,他在见八坂之前先去见了便山。 加贺希望知道更多在吴下马戏团时代的吕泰永,以及弟弟吕泰明的事,更希望了解他们和樱井佳子的关系。在这之前,事件被时间的面纱包裹了三十二年,到了目前的阶段,登场人物的轮廓已清晰浮现出来了。 行川郁夫就是吕泰永这点出乎意料,而在吕泰明这位从未想到过的人物出现后,感觉上登场人物终于到齐了——毕竟,这个人一直隐藏于暗处。 调查有了相当的进展,但是,两条铁道路线的两班列车上同时发生的组合谜团却依然无法解开。所谓的组合谜团是: 第一百九十七章 毫无重叠之处 第一,札沼线上身穿小丑服的瘦小男人自杀,而且尸体消失。如果把尸体消失视为独立事件,则离奇事件就有六桩,但是两者是在极短时间内连续发生的,可以视为同一事件。 第二桩事件是列车的出轨。这个不明原因的出轨才真是奇妙诡异。意外事故发生后,警方判断在铁轨上放置石块之类的可能性极小,而且,若是在铁轨上动了这类手脚,最先出轨的应该是最前方的车头。 第三桩是卧轨的尸体在列车出轨前站起来走路。这简直就是怪谈! 第四桩则是卧轨自杀事故,发生于现在的新十津川车站附近。 第五桩则是另一条铁道路线——函馆本线——上的列车洗手间里发生的暴力组织分子荒正公一被枪杀的事件。这桩事件和札沼线列车上发生的事件不同,没有正式的文件记录,更没有证人的证言,目前知道的只有结果。也许这桩事件并不亚于札沼线的事件,同样伴随着令人不解的现象! 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在北海道发生的这五桩事件也许可称为灵异现象,它们应该算做一个组合谜团。然而,这个谜团太棘手了,光从三十二年都没人能解开这点而言,即可明白其困难程度非同一般。 等一下!加贺突然想到,自己一直认为这些事件乃是在两条并行的铁道路线上同时发生,但是,真的是那样吗?如果试着将这五桩事件依发生的时间顺序整理,会是何种情形?假定有的事件的发生时间完全重叠,的确可以视为在不同场所发生的不同事件,但…… 加贺拿出记事本,首先写出五桩事件各自发生的时刻。第一桩是札沼线列车上的小丑自杀事件。依杉浦邦人的文章,时间是六四五列车离开石狩追分后不久,而依当时的列车时刻表,六四五列车是二十时十八分自石狩追分开出,自杀事件应发生于二十时十九分或二十分左右。积雪可能导致列车行车稍有延误,那么假设为二十时二十分应该是最准确的。 接下来是列车的出轨,这与卧轨自杀的尸体站起来行走约莫是相同的时刻——先是尸体站起,紧接着列车发生出轨。依杉浦的文章,事件发生在碧水和北龙之间,而依列车时刻表,从碧水开出的时间是二十时三十六分,到达北龙则为二十时四十一分。因为是在两者之间,推定时间为二十时三十九分至四十分最为恰当。那么,尸体步行是二十时三十九分,列车出轨为二十时四十分,不会相差太多。 然后是卧轨自杀。依记录,这是发生于列车离开新十津川车站后不久。列车从新十津川车站开出的时间是十九时五十二分,如此一来,事件应是发生于十九时五十三分左右。 札沼线方面大略如上,而函馆本线的第十一班次列车呢? 荒正公一的尸体随第十一班次列车抵达旭川时,依尸体体温等状况推测,推定死亡时间是大约两个小时前,也就是列车行经奈井江、丰沼一带。从时间上来说,是十八时十五分至二十二分之间,也就是十八时二十分左右。 加贺将五桩事件的发生时间写在记事本上,却发现毫无重叠之处。也就是说,这一连串的事件宛如一条河流般,顺畅地往前推行,一桩结束后,下一桩发生,最先发生的则是函馆本线上荒正公一被杀事件。 一、十八时二十分,荒正公一在函馆本线第十一班次列车上被人杀害。 二、十九时五十三分,札沼线第六四五次列车发生卧轨自杀事件,死者身份不明。 三、二十时二十分,小丑举枪自杀,紧接着尸体消失。 四、二十时三十九分,卧轨自杀的尸体站起来行走。 五、二十时四十分,六四五列车出轨。 据此,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的一连串事故若被视为一个谜团,则谜团始于十八时二十分,结束于二十时四十分,演出时长大约为两小时二十分。 关于这些事件,加贺仍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 一是卧轨自杀。自杀者的身份至今不明,原因是尸体从列车出轨现场消失。 另外一点,列车出轨前,杉浦邦人见到车厢窗外一片鲜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点因后来发生的重大事件而被人忽略。 还有,如夏天无数昆虫振翅般的嗡嗡声也令人不解。行川,不,吕泰永的小说里也提及这个声音,同时,列车司机德大寺也听见了。这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以上都不是能够轻易回答的问题。加贺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自静冈转搭的新干线已经抵达热海。 加贺打电话给八坂秀作。八坂正好在家——加贺在东京时已用电话和对方联络过。 八坂的语气非常柔和,和便山形成鲜明对比。他要加贺搭乘三号巴士,在入舟神社前下车。 加贺在入舟神社前下车时,一位身材矮小的银发男人已在巴士站等候。加贺本来猜想对方应该更老些,结果却出乎意料。他顶多五十岁,戴着眼镜。 加贺与对方点头打招呼,八坂立刻露出笑容,不住点头作揖,然后快步走过来。 “我是八坂,让你这么大老远前来,实在不好意思,辛苦了!” 八坂客气的态度反而让加贺不好意思。他与便山强烈的对比更令加贺几乎忍不住笑出来。 两人是在布满青苔的旧石墙处碰头,之后并肩往前走。走了没多远,石墙变成篱墙,沿篱墙左转,是一条陡斜的上坡路。 “我就住在上面。”八坂边说边往上走。 他目前住在老人安养中心。加贺本来表示不需要对方特别出来接自己,但是八坂回答反正闲着无聊,走一走算是运动。 可能是以前在马戏团锻炼过吧,即使上坡,八坂却不吁不喘。 这里是静谧的住宅区,四周不见咖啡店或商店。 “每天都有一趟小型巴士驶去市区。”八坂说。他虽然身材矮小,腰杆却挺得很直。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习惯 老人安养中心位于坡路的中间。进入镶嵌着玻璃的玄关门,左右两边是脱鞋间,放置着大型鞋柜。走廊铺着绿色的塑胶地砖,穿拖鞋行走时,发出啪啪的冰冷回响。 朝左边走,排列整齐的桌前坐着三三两两的老人。这里空间宽阔,由大窗户可见到外面的绿荫,光线明亮,是相当舒适的安养之所。 “就在这边坐吧!”八坂请加贺在大桌前的钢管椅上坐下,自己绕到对面,缓缓坐下。 “这地方真不坏呢!”加贺由衷地说。 “是的,我住得很习惯。”八坂秀作回答。 胖胖的中年女性送日本茶过来。加贺点头致谢。 八坂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加贺发觉自己有必要先开口,但又不想马上提及杀人事件,就谈起了在佃见过吴下精太郎的事。 “吴下先生健康吗?”八坂说,“他在电话里告诉过我,好像是为了吕泰永的事……” 八坂主动把话题转到这上面。他的态度和语气虽然冷静,不过却有欲言又止的感觉——或许吴下的电话让他有了某种觉悟,可是加贺的身份却又令他不敢畅所欲言吧! 加贺先提及在浅草发生的消费税杀人事件,然后述及自己循线前往宫城和宫古追查,终于查到了吴下马戏团,也确定凶手和被害者都是曾在吴下马戏团待过的演员。 八坂秀作紧盯着加贺,仔细听他说明。可能因为吴下已事先提及,所以听到凶手和死者的姓名分别是吕泰永和樱井佳子时,他也未露出特别惊讶的神色。 “我是调查到这个阶段,才第一次知道吕泰永有个弟弟,名字叫泰明。吕泰永以前在吴下马戏团是什么样子呢?何时入团?还有,关于他的过去,尤其是与樱井佳子有关联的部分,希望你把自己所知的详情告诉我。” 八坂秀作困惑似的眯着眼,过了一会儿,羞赧地笑着说:“原来是这样,不过,事情太多了,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讲起。” “吕泰永是何时进入吴下马戏团的?”加贺问。 “我想应该是昭和二十二年吧!当时吴下马戏团正好在北海道。” “北海道的哪里?” “丰富,最北端的稚内附近。当时东京的状况相当糟糕,战争的幸存者疏散至北海道。吴下马戏团在练习场和事务所贴上丰富的地址,招募战后复员的人加入。就这样,大家在北海道恢复精气,一边训练一边赚钱维持生活——时间是从战争时直到昭和二十四五年。 “在北海道,团里的动物能很好地适应,我们也能吃饱肚子,同时可以再补充一些马或熊。” “你也是复员的士兵?” “是的,我是很幸运地从南洋复员回国。由于举目无亲,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也不太可能生还,所以见到练习场的招募团员的纸条后,我立刻赶往丰富。 “丰富是非常适合住居的地方,附近有温泉,也有原生态花园,对于舔舐战争创伤、企图重新出发的人而言,是最佳场所。在战争结束后,吴下马戏团经历过这么一段蛰伏时期,好不容易到了昭和二十五年,才以北海道为中心,慢慢展开活动。” “吕氏兄弟是在这段时间加入的?” “是的。他们可能是听人谈及的吧。兄弟俩跑过来,表示实在无法谋生,不管做什么工作都好,希望能够加入马戏团。一方面,我们当时没有太大的选择余地,毕竟能否再开始表演都是一大问题,因此就让他们加入了。” “但是,所谓的马戏团,如果没有特殊才艺是无法进入的,不是吗?譬如空中飞人,或者走钢索等。” “运动神经太差的人是不可能,除此之外,只要每天训练,不论谁都可以做到的——当然,需要合适的年龄。” “哦,是这样吗?” “没错,而且,吕氏兄弟都有自己的专长。弟弟运动神经极佳,身材又好,臂力也够;哥哥身材虽矮,却适合当马戏团的小丑,而且又会吹口琴,至于倒立或翻滚,只要稍加训练马上可以学会。” “原来如此。这么说,昭和二十二年到三十二年的十年间,他们都待在吴下马戏团?” “是的。” “这中间,吕泰明迷恋上了樱井佳子?” “可以这么说。樱井是团员森川夫妻在战争期间收养的孤儿,已经长大了,人也变漂亮了。第一次和吕氏兄弟见面时,她可能才十四岁吧!当时她是个小女孩,但渐渐长大了,也变漂亮了……” “那么,她也喜欢吕泰明吗?” “最初,我想是樱井佳子喜欢上泰明的吧!这是因为团员们大部分都已结婚,在昭和三十年前后,单身的应该只有吕氏兄弟。” “八坂先生你呢?” “我也结婚了,而且还有了孩子。还有一点,团员之间恋爱结婚是极正常的事,甚至还很受鼓励,因为如此一来,团员就不会因为结婚而离开了。 “也有团员在演出地和迷恋自己的女性结婚,这种情况下,妻子也会加入马戏团一起到各地表演,等于又增加了一位伙伴。” “那,吕泰明也……” “是的,当樱井佳子成年,变成团里的招牌大明星时,泰明开始认真考虑结婚的问题。因为那家伙是个很严肃的男人——谨慎、老成持重、诚实。 “团长和团员们也盼望两人能够结婚,因为当时佳子大受欢迎,到处都有人诱惑她,也有人来马戏团提亲。由于她是团里的摇钱树,一旦离开团队会遭受损失,所以我们都希望她能和泰明在一起。 “毕竟,马戏团如果少了她,观众肯定会少很多。泰明认为,既然大家都这样希望,结婚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最初他真的非常苦恼。” “原因是什么?因为他是外国人?” “以结果而论,的确是这样,但却不是世人想象的那种情况。一般人可能觉得他是朝鲜人,不过在团里,那完全不是问题。泰明苦恼的是,他曾经发誓要和哥哥泰永一起回国! 第一百九十九章 傲慢心理 “那对兄弟在战争期间历尽千辛万苦,之所以打算一起回朝鲜,其中包含着我们日本人实在无法理解的坚定决心,而他们也一直咬紧牙关,朝这个目标在努力。弟弟如果娶日本女人为妻而留在日本,很明显是破坏了两人的誓言,所以泰明非常苦恼,我多次亲眼见到他苦恼的样子。” “这么说,吕氏兄弟是想在吴下马戏团存些钱,然后等待机会回国去?” “是的,但不只是那样。后来泰明喜欢上了佳子,他也曾对我说过,说自己喜欢佳子,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甚至可以为她而死。我什么话也不能说,我实在没想到他会那样苦恼。” “樱井佳子呢?” “问题就在这里,现在回想起来,那女孩可能不是这么想的。至少,她并非真正喜欢泰明。也不知那女孩是否有悲惨的过去,她内心里不会相信别人,而且喜欢玩弄别人,或许是由于大受欢迎而产生了傲慢心理也不一定…… “但是,泰明产生了真感情。最初是佳子喜欢他,可是,我觉得后来她反而慢慢冷淡了下来……而且,这个女孩似乎开始认为不该和其他团员在一起,和同属团员的泰明结婚,就永远脱离不了马戏团的旅行生活。不管怎么说,马戏团的严格训练还是很辛苦的…… “她仿佛憧憬着奢华的生活,也曾经开玩笑般对我说过,希望能够一直住在东京,不需要再练习踩球,过着轻松悠闲的日子。本来我以为那是一般少女都有的梦想,后来却发现不是那样……” “她想逃离马戏团,并付诸行动了?” “是的。” “因此利用了吕氏兄弟?” “这虽然只是我的想象,却很可能是这样。她在小樽逃离马戏团后,如果和吕泰明失散了,又没有回团,并且马上过着由源田支持的奢华生活,那么她可能只是利用他们兄弟逃出马戏团,真正目的却是跟源田在一起。” “嗯。” “另一方面,泰明很可能以为和佳子一起离开马戏团后,可以带她回朝鲜。” “不错。” “泰永很可能是为了弟弟才帮两人一起逃走吧!因为对吕泰永这样的人而言,除非有相当重大的理由,否则绝对不会背叛曾照顾过自己的马戏团,当然,他弟弟也一样。 “佳子为了逃离辛苦的马戏团生活,或许会骗泰明说愿意一同前往朝鲜,不,吕氏兄弟的家在南边,应该叫韩国…… “在小樽时,我曾在帐篷后见到泰明紧抓着哥哥泰永痛哭,用韩语说着‘已经没办法了’。我猜泰永一定是在那时答应帮助弟弟,在那之前,他可能一直反对这么做。” “嗯……”加贺沉吟着。 老人安养中心外头的阳光似乎已经西斜,射在桌上的光线开始泛黄了。 加贺脑海里慢慢有了推理架构。樱井佳子希望脱离贫穷的马戏团生活,到东京过着富裕轻松的日子,所以决心接受旭川的源田平吾的诱惑。 但是,一个女人单独离开马戏团前往旭川,又未免太危险了,毕竟,对于马戏团以外的生活,她是一无所知的,因此,她请了真心爱慕自己的吕泰明。何况她也知道自己受人监视,所以必须请吕氏兄弟帮忙,因此假装和泰明私奔。 就这样,三个人从小樽搭乘函馆本线的第十一班次列车。此时,源田的手下荒正公一也偷偷来到小樽,只不过他并不是来帮助佳子的,而是代替源田监视她,所以会跟着三人搭上第十一班次列车。 荒正是一个人吗?不,很难这样认为,源田应该会派另一个小混混跟着一同行动! 第十一班次列车抵达札幌时,泰永跟弟弟及佳子分手,下车后,独自转搭札沼线的第六一九次列车——关于这点,加贺实在猜不透原因何在——泰永究竟有何打算呢?是计划在前面的什么地点会合吗?他离开弟弟,不会感到不安吗?兄弟俩应该没有分开行动的理由才对。 如果他是打算独自回朝鲜,方向又正好相反,他应该朝函馆方向前行才对。 无论如何,荒正——或许还有同伙——在第十一班次列车内出现在吕泰明和樱井佳子面前。这么一来,情形会如何演变呢? 也许樱井佳子立即显露本性,投向荒正这边吧。 受骗的吕泰明怔立当场了,然后,可能一同前往洗手间,展开一场乱斗,结果泰明杀死荒正……但,吕泰明后来去了哪里? 泰明也被杀了吗?若是这样,为何没留下泰明的尸体?不应该只有荒正的尸体,却没有泰明的尸体呀…… 不懂,实在不懂! 而吕泰永的行动更令人不解。他为何举枪自杀?而且尸体凭空消失……更何况,他现在依然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依杉浦的手记,那时的瘦小小丑——只能认为是吕泰永——的尸体额头有个孔,可以窥见白色颅骨。这不可能是演戏,绝对有尸体存在,那么,这是谁呢? 不懂,完全搞不懂,五桩事件的谜团简直牢不可破! 加贺交抱双臂沉吟不语,八坂凝视着他,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嗯……”加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吕氏兄弟之中,谁持有左轮手枪吗?” “是的,泰永持有手枪,拿给我看过,说是在库页岛曾发生过很多事,所以用来防身。” 是这样吗?那么,是这把手枪杀害了荒正?只知道这点也不会有多大的进展。 “弟弟泰明也有手枪?” “不,只有哥哥有。” “只有一把?” “是的。” “哦……”加贺叹了口气,改变了话题,“你说过,吕氏兄弟是从库页岛逃出来的?” “是的。” “为什么是库页岛?不是从朝鲜吗?” “他们是被抓壮丁而被迫去库页岛的。” “抓壮丁?” “不错,他们是这么说的。那是战争期间一种强制动员方式,以昭和十三年颁布的《国家总动员法》为后盾,即使是国内的日本人也不断被送上战场,殖民地的人当然更惨了。 第二百章 烧毁 “有那样的事吗?” “像你这种战后出生的人可能已经不知道了,可是,当时的确存在这种残酷的事。 “由于认识吕氏兄弟,我对这件事很关心,收集、阅读各种书籍和资料,发现在库页岛,现在仍有超过四万名被日本政府强迫送去工作的朝鲜人,但是,当局却假装没有这回事。 “就算是战争期间所为,也是不合情理,如果不能设法弥补这个缺憾,我觉得日本没办法成为真正的一等国家。当然,我这么说有很多日本人会生气,但我真的是替日本着想。” “吕氏兄弟是被强迫从朝鲜带往库页岛的?” “是的,关于这个经历,他们兄弟详细告诉过我。那时候的情形真是触目惊心,走在马路上会无缘无故被打,然后被丢上卡车,大腿被木棒打得差点骨折…… “在当时日本的报纸杂志上也经常会看到这样的消息。在内地,学生去看电影被围殴,和女生单独走在马路上也会被围殴,警方抓住的不良少年可以载满两辆卡车……所谓的不良少年,只是去看了一场电影罢了。 “然而,在国内满嘴道德的日本政府,却在朝鲜半岛随意掳人,真搞不明白对日本人而言,究竟什么是道德和正义?” “能更详细地告诉我关于吕氏兄弟的过去吗?”加贺上身往前挪。 “也许一切都归罪于战争。”说着,八坂喝了一口茶,然后沉默不语。 他看起来是行事稳重的人,却在谈及这类话题时,充满了狂热。在战争期间他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呢?看样子绝对有令他相当气愤的回忆! “但是,总不能将任何事都归诸于战争。从朝鲜抓人的事早在太平洋战争之前就有了,这是不可原谅的,如果是战争中的歇斯底里行为还能理解……”八坂的语气逐渐冷漠下来,“在朝鲜半岛被抓,被送往日本本土、南洋群岛、千岛群岛或库页岛的朝鲜人的总数,由于记录已被烧毁而无法确切了解,但一定有数十万人,甚至更多。 “最近,日本临海地区有人被朝鲜方面绑架,预备培养成间谍。事发之后举国震惊,但是,日本在四五十年前也在朝鲜半岛干过同样的事,而且人数更多。 “以吕泰永的例子,那是昭和十八年的事……在昭和十四五年,抓人的方式是假借招募劳工,可是到了昭和十八年的战争期间,手法就愈发粗暴了。日本籍和朝鲜籍警察带着木剑到各住家拖出男人,一旦遭抵抗,马上用木剑将其打得几乎骨折后丢上卡车。 “当时的日本籍警察是非常可怕的,泰永说过,一个日本警察就能制服一个村子。 “除此之外,警察同样也抓朝鲜女人,号称是征召‘女子挺身队’,骗说去旅馆之类的地方当服务生,其实是送往前线当‘慰安妇’。当时的朝鲜半岛就处于这样的时代……我在前线也抱过‘慰安妇’,现在回想起来,根本是在做蠢事。 “吕泰永是想去亲戚家,走夜路时,碰到载着日本籍警察和朝鲜籍翻译员的卡车,被痛殴一顿后丢上卡车。他挨揍的地点是庆尚北道的大邱市,随即被带至大邱市警局。在警局中庭过了一夜后,母亲和弟弟泰明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带着换洗衣物赶来探望。 “警察向其家人说明,他们这些被抓的人要到日本服劳役,时间为两年,不过可以领取高额酬劳,大概有两千元。到了出发的时候,泰明痛哭,舍不得哥哥,最后就和哥哥一起走了。 “接下来他们辗转搭乘火车和船来到下关,然后被关在货运列车内,送至北海道。在列车上,甚至到了北海道之后,他们都受到严密监视,完全无法逃走。 “就这样,他们被送往库页岛,在库页岛的留多加郡建造军用机场。仅仅这个地方就有两千多名朝鲜工人,尽管很多人不会讲日本话,却被严禁讲韩语,完全要统一行动,一旦叫到编号而未马上答应,号称教官的日本人立刻一拳挥过来,有时还用十字镐柄重击腰臀。 “开始做工后,情形与在列车上或朝鲜半岛听到的截然不同。本来是说每天能吃五合[5]的饭,但实际数量要少得多,而且一半以上是大豆,还掺入米糠。这里采取两班轮流制,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就算向教官报告发烧或肚子疼,却只能被怒斥为装病而挨揍。 “揍人的工具是十字镐柄或木剑、皮带,甚至是烧红的火钳子,日本人借此刑罚取乐。 “而且,本来讲好日薪五元,但是一个月后接获通知,薪水是两元五十钱。有人表示抗议时,立刻被狠揍一顿,并被告知必须扣掉来这儿的旅费。 “这两元五十钱还要扣掉八十钱的伙食费,以及质量差劲的手套、护腕等费用,几乎所剩无几。 “泰永的身材比别人瘦小,这种劳动对他是严重的负担,弟弟泰明就是担心这点才跟来。 “泰明身材高大,又正值体力充沛的年龄,经常拼命帮哥哥干活儿。 “这年十月,机场完工了,大伙儿本来以为可以回国,却又被送至更北方的川上煤矿。这儿的生活状况更糟糕,宛如住在集中营一般。很多人费尽心机想逃走,虽然也有较幸运者逃回北海道,不过大部分都被抓回,饱受毒打之后,以身体虚弱已经无用为理由和死者一起掩埋。 “还有很多……反正,是极端悲惨……吕泰明因没食物可吃,捡日本人丢弃的剩饭食用,结果吃坏肚子,又挨了一顿狠揍,差点死掉。不过,在这种时候,兄弟俩能在一起相互扶持,已经算是幸运了。 因为怕被报复,全都遭到枪决。为了毁灭证据,一把火烧掉了拘留所。 “由于时局危险,吕泰永设法弄到一把左轮手枪,随身携带,以便危险之际用来防身。 “在川上煤矿约有两千名同伴,都一门心思地想离开这个人间地狱,转眼间就剩下几个人了。可是吕氏兄弟却与病弱者以及老人一起留下,一方面是他们身上没钱,另一方面则是如果不留在川上,很可能无法掌握撤离的时机。 第二百零一章 听闻 “两人知道这样下去永远回不了祖国,就设法逃出川上町。他们想混在撤退的运货列车上的日本人里,可是却被日本人告密,被苏联警察逮捕,处以两年的强制劳役——似乎在日本人撤离后,苏联方面也因劳力不足而苦恼…… “两人之后所受的苦已经不想多讲了,反正后来他们听说西能登吕岬有日本渔民以每人三百元或一袋白米的代价偷偷运送逃难者前往稚内,于是千辛万苦地逃到这处海岬,凭慌乱时期拾获的贵重金属搭上渔船,于昭和二十二年夏天抵达稚内海岸。 “由于身无分文,他们只能靠野草以及向附近民家乞讨的食物果腹。他们步行南下至丰富,在丰富得知吴下马戏团正在招募团员,就赶到我们的帐篷。” 八坂的叙述结束了。 加贺回过神来,发现窗外夕阳已经西沉,老人安养中心亮起明亮的日光灯。在八坂背后,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在桌上摆设晚饭。 虽然明知该告辞了,但加贺却未起身。行川郁夫——不,吕泰永——经历过何等漫长的人生旅途啊!而这个旅途的终点却是杀人!在这个旅途的终点,昭和时代末世的春天,他杀死一个人,而动机则跨过三十年的时空——为了替弟弟报仇! 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事件…… 加贺在热海车站打电话给札幌的牛越。 已经两天没联络了,牛越那边会有什么样的进展呢?关于吴下马戏团在小樽演出时的情况,加贺已经掌握得比较充分了。当然,这些有必要告知牛越。 但是,牛越没在札幌警局,说是已经下班回家。 加贺看看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这也难怪。他道谢之后,挂断电话。 这天晚上,他直接回到了东京的住处。 翌日,四月二十一日,加贺来到警视厅时,牛越的传真已经在等着他。看时间,是昨天下午十四时零八分。内容是—— 加贺兄: 关于吴下马戏团在小樽的巡回演出,有记忆的人已经很少了,弟虽然四处查访,却未能有多大收获,实在抱歉。 东京方面的调查状况如何?由衷希望能有好的成果。 对了,幸好我另外得到了可以弥补上述遗憾的情报。曾在札幌的a报社任职三十年、已届年退任、目前定居札幌的摄影师神和住,上个月在当地某百货公司举办“北海道三十年回顾”的摄影展。弟虽未能前往参观,不过局里有同事去看过,依其所言,在题名“昭和三十二年初”的数张照片中,有标题为“源名寺火灾”的一系列航空照片。 这是由空中拍摄、在雪夜里熊熊燃烧的源名寺的照片。在此系列照片旁边,还有“札沼线列车出轨现场”的照片。有趣的是,这也是航空拍摄,两者角度非常相似,而且时间都为昭和三十二年初——这让我心中一动。 这两组都是非常具有震撼力的特别报道照片,神和住因此赢得了什么摄影报道大奖。由于都是在飞机上拍摄,照片摄入的范围极广。因为时值雪季,在夜间搭飞机拍摄事件现场,是有很大的风险的,毕竟可能会遇上暴风雪……在展览会场,照片旁附记着这是无法复制的冒险飞行成果。 所以我在想,这两个系列的现场照片很可能是拍摄于同一夜! 也就是,神和住本来想拍摄某一桩事件,却偶然遇上了另一桩事件,于是顺手拍摄下来。 我急忙拿出地图寻找源名寺坐落的地点,果然发现,正好在碧水与北龙间,但目前已不在的札沼线铁轨旁了——那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列车出轨事件的现场。 看样子我的预感完全正确——也就是说,这两个系列的航空照片是搭机去拍摄源名寺火灾现场的神和住,偶然遇上札沼线列车出轨事故,才一并拍摄下来的。 这样一来,我发觉已能解开与札沼线事件有关的一个谜题了。那就是,杉浦邦人在自传文章里叙述列车出轨前,他见到第三节车厢外一片鲜红——这不就是其理由吗? 铁轨旁的源名寺当夜发生火灾,杉浦走在第三节车厢走道时,六四五次列车正好驶过燃烧的源名寺旁。 弟现在就要前往举办北海道三十年回顾影展的百货公司,打算借用展览手册或刊物,顺便问一下神和住的地址,稍后再和你联络。 牛越佐武郎 原来如此,是发生火灾,所以车厢左侧窗外才一片鲜红。这是很有可能的,若是据此延伸,再配合接下来发生的异常事故,那么…… 但传真并非就此结束,加贺马上又接收到下一封传真了,发出时间为昨天下午十四时二十七分。或许是心情激动吧,牛越原本方方正正的字迹显得相当凌乱。 加贺兄: 打过电话,不过兄未在家,因此再度传真。 我已从百货公司借到在摄影展中出售的神和住的摄影集。“札沼线列车出轨现场”的照片拍摄得很好,几乎无法想象是夜间所拍。照片清楚地拍摄到列车出轨和还冒着白烟的六四五列车的车头。 弟询问百货公司的承办人,发现果如预料。神和住本来是趁暴风雪止歇的空当从札幌起飞想拍摄源名寺火灾,却偶然碰上札沼线列车出轨,就拼命按下快门拍下来。照片集内也有同样的说明。 不过很遗憾,神和住已离开札幌,目前迁居旭川。还好,我手中有他目前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就在旭川机场附近不远处。忽然,神和住变得结结巴巴。我认为其中必有隐情,就对他说,不管任何事都请说出来,结果他终于坦白了。 刚才我打过电话给他,聊了许久,他表示在百货公司展出的和摄影集中发表的并非全部照片,还有拍摄源名寺的火灾后,又自空中拍摄的朝熊熊燃烧的源名寺方向前进的第六四五次列车的照片——也就是即将出轨之前的六四五次列车。 第二百零二章 稳重 忽然,神和住变得结结巴巴。我认为其中必有隐情,就对他说,不管任何事都请说出来,结果他终于坦白了。在他的书房里还保留着一张照片,是截至目前为止从未让任何人看过的不可思议的照片。由于心里恐惧,神和住多次想将它烧毁,却又舍不得。 这件事令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照片。他却吞吞吐吐,表示不能在电话里说,因为这张没让人看过的照片如果只靠语言说明,自己一定会被认为精神有毛病。 我必须去看那张所谓的不可思议的照片,所以现在打算再去一趟旭川。 如果方便的话,加贺兄明天是否也能来旭川呢?既然是照片,我觉得最好你也能够亲眼看看。当然,也许只是对事件无所助益的寻常照片,但是,杉浦邦人也住在旭川,若能顺便见一下此人,应该不会毫无收获。更何况,神和住本人对那张照片极其看重,似乎有一定的价值。 如果来旭川,在羽田机场有直航的班机。弟方才看过时刻表,每天有四班。今晚我也要回家,明天早上再前往旭川。与神和住碰面,应该要到傍晚了。 你看,搭一二九次班机如何?这班飞机十七时十分由羽田起飞,十八时四十五分抵达旭川,弟会在旭川机场等候。当然,如果你未能挪出时间前来,也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我只是顺便前往,若不能见到你,事后我会再打电话联络。 我想,到了后天,我应该会回到札幌警局。 后续调查我一定竭尽全力,若明天能见面,那就最好了。 牛越佐武郎 不必说,加贺看完传真内容后,已经是坐立难安了。 看看表,是上午十点半,距一二九班次飞机自羽田机场起飞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牛越应该已前往旭川了,看样子,这趟旭川之行是不可避免了。 加贺坐下,开始写到目前为止的调查报告,这项工作花掉约莫两个钟头。之后,他带着报告来到主任的办公桌前,表示自己接下来要到北海道出差。不必说,主任当然嗤之以鼻。 “看完报告你就知道理由了。”加贺说。 “你还拘泥于那个痴呆老人吗?真蠢!”主任冷冷地讽刺道。 加贺沉默不语。他心里在想:这只是因为你对这桩事件完全不了解,不知道那位老人在此之前有着什么样的人生,也不明白这桩事件对日本人具有何种意义。 但加贺不想再为此事争辩了,毕竟主任的话没错,凶手并不会因此改变,会改变的也许只是凶手的名字……不仅如此,包括便山在内,警方相关人员的过失会被揭穿,身为刑事,绝对不希望看到这种结果。 “你突然说要出差,但是,现在不可能拨出出差费。”主任以挑战的眼神注视加贺。 这点,加贺心里当然有数。 “我自费。” “因为你是单身汉,对吧?”主任调侃道,“不需要子女的养育费,可以随心所欲地旅游,但是,可别搞错了,我们这儿不是旅行社。还有一点,你也该留点积蓄吧!别只是乱花钱。” 加贺苦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出办公室。 飞机较预定时刻稍迟,在十九时整降落旭川的机场。 虽是昼长夜短的季节,北方机场的黄昏似来得较快,天色已经暗了。 加贺并未携带大型行李,所以很快走出海关,见到坐在并不宽敞的大楼角落沙发上阅报的牛越。 “牛越。”他走过去,叫着。 牛越慌忙站起,频频点头,说:“啊,真是难得,好久不见了。” 小眼睛、脸颊略红,看起来似有些害羞状。加贺心想:牛越有点苍老了,但,态度仍旧那样诚挚,最重要是不觉得像和警察面对面,毕竟在这数日的调查里,对警察已感到有些失望。 “真的好久不见。还好,你的身体同样健康。”加贺由衷地说。他觉得像是见到自己亲戚一般! “在传真里写得那样急,你不会是勉强挪出时间前来吧?” “不,没有这回事!我都感到来得太迟了呢!还好,现在似乎仍来得及。” “是吗?那就好……你看起来气色也不错……” “托福,连小感冒也没有。” “太好啦!” “我的脑筋是不太好,但是身体状况尚可。” “别开玩笑了。中村好吗?” “他也同样生龙活虎。如果知道我能这样和你见面,他一定会羡慕吧!这次前来,我并未告诉他……对了,神和住的照片如何?” “这个……”眨眼间,牛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微微整眉,“前面有间咖啡店,何不边喝咖啡边聊?” “好啊!” 牛越走在前面。他身材矮小,背微驼,步行姿势独特,上身微微左右晃动。??????? 咖啡店的窗外有风,暮色里,北国散落生长的树枝飘摇,或许,班机就是因为这种风而延误吧! 加贺点叫咖啡,牛越点叫牛奶。 “或许你早已想到这种情况吧……”女服务生离去后,牛越开口了,“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夜间,札沼线列车在出轨前,杉浦、德大寺都听到夏季昆虫振翅般的嗡嗡声,另外,行川的小说中也有提到……” “是的。”加贺接腔。这点,他在飞机上也已经考虑到,“可能是神和住他们搭乘的飞机引擎声吧?” 牛越用力一拍膝盖:“果然你也想到了!” “不,是在前来这儿的飞机上才想到的,但,真是如此吗?” “是的,我认为这才是正确答案。这是因为,如果是长年生活在此的人,一定会认为像刚刚仍下着暴风雪的夜晚,不可能有飞机飞行,即使听到嗡嗡声,也不会想到是飞机的引擎声。” “可能吧!”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嗡嗡声是飞机引擎声吗?如果是,这又解开一项谜团了,像这样若能一步一步的解明那一连串离奇事件之谜与真相就好…… “关于先前说的照片之事。”说着,牛越探身向前。 第二百零三章 时代的情形 “是的。”加贺也同样动作,“怎么样?” “果然是很特别,反正,你先看看再说……就是这个。”牛越低头,打开公事包,右手伸入摸索,自里面取出一张约扑克牌大小的照片,递给加贺。 加贺伸手接过。一看,是自上空拍摄夜行列中奔驰于雪原上的照片,他忽然想起吕泰永小说中的“白色巨人”。 “这是?” “札沼线的第b45列车,在出轨之前,尚未抵达源名寺旁。神和住搭席斯纳小飞机拍摄燃烧的源名寺,在飞越源名寺上空时,见到这班b45列车而不自觉地按下快门,结果拍到这张照片。” “当时是夜晚,居然拍得这么清晰?” “他是使用超高感度的软片,所以能清楚拍摄到肉眼见不到的暗处。” “原来如此。但,这张照片又……” “你没注意到吗?仔细看这边,列车车顶部分,你看……” “啊!”加贺情不自禁低呼出声。 因为太暗而看不清楚,但,仔细看时,朦胧可见到黑色列车车顶上有个小小的“人”的形状,似是有人至大字躺在车顶。 “你用这个放大镜仔细看。”牛越递放大镜给加贺。 加贺把放大镜举至照片的该部分,瞬间,他有种自己是席斯纳飞机上乘员之错觉——那“人”是仰躺,能见到脸孔! “这是人在列车车顶上。” “是的。”牛越回答。 “没错,因为是瘦小的男人。” “瘦小的男人……啊,的确是穿小丑服,脸孔也擦白粉,眼睛闭着……是小丑的尸体吗?” “神和住是若无其事的拍摄,但是放大后一看,竟然出现人的影像,所以他猜测也许是灵异照片。” “只有一张吗?” “是的。之后,飞机和列车愈离愈远,飞机再度回转拍摄源名寺,又再回转,反覆数次,最后在源名寺上空拍摄到b45列车的出轨。” “嗯……”加贺凝视照片,沉吟。 咖啡和牛奶送上桌了,等女服务生离去,加贺才再度开口:“这表示拍摄这张照片后至这班列车出轨,中间隔了相当长的时间?” “应该是这样吧!”牛越喝着牛奶。 加贺未掺砂糖和鲜奶,直接喝黑咖啡:“这是第几车厢的车顶?从照片上看不出来。” “我也问过神和住,但他回答说记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是由前面算起第二节车厢。” “第二节车厢……而且,这个位置在车厢最旁边,这么说,岂非就在洗手间正上方?” “啊,不错,就是这样。” “瘦小的小丑在举枪自殺的洗手间正上方车顶?” “一定是。” “这么说,拍摄这张照片的瞬间,列车车厢内的洗手间门前正挤满包括杉浦在内的围观人群,而且因尸体消失震惊不已?” “没错,就是这样!但,原来尸体是移到车顶……” “应该不会错了,可是……无法确定手上是否握着手枪,从照片上看不出来……”????????? “是的,但,实在太不可思议了。”牛越说。 “又出现新谜团了。”加贺也恨恨地说。本来以为已慢慢解开一个谜团,却又增加新谜团。 “不会是灵异照片吗?”牛越还是执着于这点,“已经死亡的这男人,灵魂在升往空中的半途,却正好被自上空拍摄到?” 加贺默然。他无法讥笑牛越的这种想法,事实上,仔细一看,身穿小丑服的男人那呈大字状的尸体似未与车顶密接,仿佛浮在车顶上。 “真是麻烦透了。”加贺说着,整眉,搔了援额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照片。但是,至少待地前来一趟是有其代价。” 但是,坦白说,他内心并不觉得这张照片特别值得重视。 接下来,加贺由牛越带领去见神和住。神和住是满头银发、身材不错,有些精悍的老人,全身散发出行动力,非常适合当媒体摄影师的人物。 在这次侦查工作中,加贺见过各种类型的老人,有能让人感受其人生感性、也有似便山那样的人,也就是说,只要看其现况,就可了解此人经历过的人生。在春天能碰上此等综括整个昭和时代的事件,实在具有奇妙的象征性。 神和住的家位于可由机场步行抵达的距离内,拥有相当广阔的建地,不过只有一部分以篱墙围绕,房屋四周是菜园和空地。在东京,根本不可能见到这样的住家!加贺在客厅里边望着玻璃窗外的菜园,边跟神和住交谈。神和住的脸孔、身体皆健硕,讲话声音也宏亮,他详细说明那天晚上在空中拍摄过程是何等冒险,以及列车出轨的瞬间,连在高空都听到巨大的声响。 由于用餐时间将到,不方便逗留太久,打电话叫来计程车后,加贺和牛越进入旭川的饭店。 两人边吃晚饭,加贺边叙述自己到目前的调查结果,包括见到吴下精太郎、前往藤枝市见便山宗俊,还有在热海见过八坂秀作等等。并且,他继续说明,从这些人物的证言中已明白行川郁夫是韩国人,与弟弟被自朝鲜半岛强制带往库页岛,昭和二十二年才脱逃、在小搏的吴下马戏团待了十年,兄弟俩本来的姓名是吕泰永和吕泰明。 紧接着,加贺又说明樱井佳子也是吴下马戏团团员,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和泰明一同离团私奔。最后,他把宫古的秦野送他的行川所写的小说“小丑之谜”拿给牛越看。 由于牛越只看过“跳舞的小丑之怪”,所以很热心地阅读着,连筷子都忘记动了。读完,牛越把印刷物递还加贺,说:“这么一来,也能了解行川,不,吕泰永在吴下马戏团时代的情形了。” 他开始举筷用餐,喃喃自语似的说:“白色巨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而,被由函馆本线的列车带至札沼线列车,一定含有重要意味,你不认为吗?” “嗯。”加贺颌首。 “既然明白写出函馆本线和札沼线的铁道名称,其中必有缘故。” 第二百零四章 简单的理由 “是的。”加贺回答,“最初,我以为‘小丑之谜’中所写的一切纯属幻想,是行川,也就是说吕泰永幻想所生的产物。但是‘跳舞的小丑之怪’、‘吊死者’和‘小丑与女人’皆是实际发生过的事,如此一来,也许应该认为这篇‘白色巨人’也是反应某项事实才对。” “不错……”牛越嘴巴一面动着,一面点头,“不过,吕泰永和吕泰明也可算历尽千辛万苦,我们日本人逼使他们度过悲惨的人生,想想,内心实在很惭愧。”??????※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加贺也默默颌首。这点,他完全有同感,甚至觉得,日本人为此不管向韩国人如何道歉皆不为过! “但,即使这样,吕泰明到底去哪里了?”牛越说。 “他们兄弟的半生大致已明白了,但,问题的一月二十九日!对此,你如何推测?” “加贺,到昭和三十二年为止,他们的行动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牛越抬起睑,凝视加贺。 “嗯。”加贺漫应一声,再度沉默了。事实上,他自己都尚未有明确的理解。 “樱井佳子逃离马戏团后,目标应该是找源田平吾吧?而,荒正是奉源田之命前来小搏,他追踪吕氏兄弟和樱井佳子三人,由小搏车站搭乘函馆本线的第11班次列车,到这部分为止,应该已经能确定吧?”牛越说。 “我想是的。依我的想像,荒正可能还和源田组的另外一人在一起,如果能找到此人,就可明白当时的情形了。” “哈、哈,不错。”牛越说着,拿出记事本,记下什么,“会是多大年纪的人呢……” “既然是在源田手下跑腿的,当时可能二十多岁吧?” “如果当时二十工岁,现在约莫五十五岁左右了,好,我试着查查看。”说着,牛越把记事本放回口袋,“我在旭川警局里有老朋友,今夜就请他帮忙调查。对了,接下来的问题是……” “依我的看法,”这次是加贺拿出记事本,“第11班次列车是十五时整从小搏开出,十六时零七分抵达札幌,这时,哥哥吕泰永下车了。” “哦?” “之后他转搭札沼线的第b19列车。这班列车是十六时二十二分从札幌开出。” “也就是说,吕氏兄弟分别行动?” “没错。第11班次列车载着弟弟泰明和樱井佳子,还有荒正,继续前行,到了十八时二十分,荒正公一在列车上的洗手间遇害。我推测,这是因为源田的这两位手下出现在泰明和樱井面前,樱井跑向荒正,泰明和荒正发生冲突,结果……” 但是,加贺边说边失去自信了,他觉得这样的推测似乎有某种错误,虽无法指出错在哪里,却绝对有问题。 由于加贺沉默,牛越开口了:“你说吕氏兄弟分别行动,原因何在?” “唔……” 加贺也不明白。会这样认为,只因为疑似吕泰永的人物搭乘札沼线的第b45列车。 的确,不论从何种角度来看,吕泰永皆没有抛开弟弟和其恋人,转搭其他列车的理由。是因为泰永发现荒正他们的存在而逃走? 不,应该正好相反才对。自从库页岛以来,两人已经同心协力度过赌命生活,当弟弟面临危险时,哥哥泰永有可能单独偷偷逃走吗?不可能,他应该会留在第11班次列车,至少,他手中持有在库页岛弄到的防身手枪。 对了,还有手枪的问题存在。依热海的八坂证言,这把手枪是杀死荒正的左轮手枪,而且是哥哥泰永随身携带,如果泰永在札幌下车,岂非手枪也跟着他?或者,泰永把手枪交给弟弟?又,或者杀死荒正的乃是他自己携带的手枪? 加贺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这些疑点告诉牛越。 “嗯,这就难懂了,不过,你听听我的看法如何?”牛越说,“也就是说,哥哥泰永并未在札幌下第11班次列车,而是陪弟弟他们一起,但,荒正和其同伙忽然出现在三人面前,于是彼此展开樱井佳子的争夺战,此时,哥哥泰永射杀荒正……” “但是,吕泰明和源田的另一位手下去了哪里?还有,樱井佳子呢?” “这个嘛……既然杀死源田的一位手下,另外一位可能也被杀吧!问题是,只有一具尸体……” “或者,源田的手下只有一人?” “不,加贺,那还是很奇怪!这样的话,樱井佳子将没办法找到源田,而且,泰明应该也活着。” “这么说,源出的两位手下之一被杀,另一位活着之人则带樱井佳子去见源田?”??????????※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这样才能解释得通。”牛越说。 “那么,泰明在这个时候怎样了呢?泰明是由衷喜欢樱井,他也说过为了樱井可以抛弃性命,如果他活着,更不可能让樱井去源田身边了。” “是的。看样子只能认为他当时已被杀害吧!而,泰永杀死荒正具有替弟弟报仇的意义……” “不错,这样的推断就具备非常的概然性。但,如此一来,泰明的尸体何在?”加贺哺哺自语,“而且,这表示十八时二十分左右,吕泰永仍在第11班次列车上,当时列东正行驶于奈井江、丰沼一带。而若吕泰永这时仍在第11班次列车上,如何能出现在行驶于不同路线的列车上呢?” “嗯……”牛越也沉吟不语。 当然,这必须是在b45列车上穿小丑服跳过舞后,在第二节车厢洗手间自殺的瘦小男人是吕泰永…… 加贺忽然想到一点:且慢!如果这样认为,那就能解开一项重要谜团了!如果b45列车上的小丑是吕泰永——身高不满一百五十公分,又作小丑打扮,连左轮手枪都准备齐全,只有他而已——的话,为何要在列车上做那样疯狂般的表演呢? 谜底解开了。不错,为何之前一直猜不透吕泰永在b45列车上做如此奇妙之事?穿上小丑服,脸上又敷满白粉,在夜行列车上跳舞,还把自己关在洗手间内举枪自殺,理由很简单。 第二百零五章 证明诡计 也就是说,这是表示吕泰永人在函馆本线的第11班次列车之不在现场证明。假定吕泰永在第11班次列车上杀死荒正公一,则他在b45列车上如此夸张的行动,就成为最好的不在现场证明,可以被剔除于杀害荒正的涉嫌名单外。而,事实也是这样,他的计划完全成功了。 加贺呻吟出声。到现在他才注意到这件事,这是何等复杂的事件呀!还有一点,那就是列车出轨,正因为b45列车在终点站附近发生出轨这种重大事件,小丑的舞蹈和死亡之显著、离奇事件才变成模糊化。问题是,b45列车上的小丑跳舞与死亡,真的只是吕泰永杀死荒正的不在现场证明诡计? 加贺闭上眼:或许这是事实也未可知! 但,如果这样,吕泰永十八时二十分在第11班次列车内杀死荒正,就必须籍某种方法移动至行驶于远处的b45列车上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除非…… ——白色巨人! 除非被白色巨人的右手抓往,由行进中的列车带至另一列车,否则没有别的方法。 突然,加贺觉得吕泰永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他是预料到自己的调查和推理终有一天会到达这里,才在一、二十年前就写下“白色巨人”这篇小说!吕泰永不是愚昧之徒,不仅如此,他还是天才,而且以天才特有的傲慢,正低头嘲讽自己。 加贺心想:真是可怕的家伙,可怕而且非比寻常的家伙,自己总算明白其真面目了。 四月二十二日,德大寺兼光整天都觉得与平日有某种不同,心情一直亢奋不已。 有这样的心情当然不能对妻子说,否则她会以为他的脑筋又有毛病,强迫和她去看精神科医师。 但,对德大寺兼光而言,四月二十二日的异样却非常明显,首先,住家四周的空气不一样,阳光的色泽也不同,树木和芦苇的绿色,甚至小河的流水声也很特别,仿佛正向德大寺合唱低诉。 德大寺站在回廊旁、坐在庭石上,或是待在西式日光浴室兼客厅的沙发上认真思索其理由,同时凝神继续倾听环绕周道的大自然拚命向自己低诉的声音。 妻子来向自己攀谈,但,她的声音却传不进耳中。虽打算适当的回应两句,不过看样子却和庭院里的枫树相同,只能表现出无动于衷。 德大寺完全知道这种态度很危险,一旦陷入此种状态,周遭人们会认定是疯狂。但,不是的,对自己来说,一切皆有理由存在,他只是想静静倾听溢满四周的声音罢了。 所以,德大寺极力装出自然的态度,如往常一样和妻子一起吃晚饭。等饭后带狗走出玄关外时,春天的夕阳仍在西山顶上。 沿沼泽往下走,屈身躲开突出路上的树枝,来到陡坡时,风中已能感受到花的香气——甜蜜却带有死亡与疯狂的气息。 排开脚边的芦苇,德大寺的步履比平常缓慢。每走一步,夕阳就西沉一些,德大寺明白自己有如秒针般,每前进一步就愈接近其桩戏剧化的事态。 沿着左右曲折的山路,德大寺兼光来到平日的原野,左手边是建在札沼线铁轨旧迹上的国道,能够一览无遗群生的樱树林。 夕日西沉了,风开始转冷。德大寺右手拉着系狗的皮带,慢慢在石头上坐下。 面对着无数的樱花,忽然,他听见静谧、不可思议的音乐声,似是西洋弦乐夹杂琴声,以前未曾听过的旋律。他面对樱树,凝视着其中特别高大的一株,每次,只要在这儿坐下,他总是凝视着这株樱树。 这株老樱树比其他树都高大,而且,在其他樱树只有六、七分开花时,它已经完全盛开,几乎连枝干都看不到的缤纷,恰似淡桃红色的云笼罩夕暮的地面。???????????※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为何只有这一棵老树会如此多花呢?为何它能压倒其他树呢?德大寺一直思索其理由,却总是想不透。 起风了,微风让樱树们低声合唱,花香不绝。 “啊!”德大寺低呼出声。 盛开的樱花花瓣开始在风中飘落。多美丽的景象呀!仿佛突来的暴风雪,淡桃红色的云缓缓扩散——是花瓣的暴风雪! 但是,只有那棵盛开的老树花瓣似雪飘落。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事? 花香不停袭向德大寺,但,他无法理解,为何甜美的香气会让自己想起死亡和绝望? 不过,他终于明白今天一整日异样心情的理由了,那种特殊感觉就是“预感”!来往飞驰于国道上的车辆,大灯照亮在风中飘落飞舞的樱花瓣,疾掠而过。德大寺坐在石头上,无止尽地凝视这幕情景,三十年的时间亮起白色火花,在他脑海里逆行掠过。 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深夜的暴风雪里,他一个人静静坐着,忽然,树与树相互擦撞、断裂,然后是哗啦的脚步声,不久,狗开始吠叫,疯狂般吠叫。 这时,右前方山后出现白色巨人的巨大身影,冲破上空的黑暗,圆圆的白色头颅在高空中。白色巨人似以双手排开树丛,慢慢走向德大寺,每跨出阔步,树木就裂开,响起倒地的声音。 巨人来到樱树林上空。德大寺全身僵硬,屏息仰望上空。白色巨人边走近,边以发出红色的两颗眼眸俯视着德大寺。 德大寺发现巨人白色的躯体透明,心想:简直就像白烟嘛!狗持续吠叫,疯狂般不停吠叫。 巨人穿过樱树林,来到德大寺眼前,巨大的脚就在德大寺的鼻尖前。 有某种声音发出,非常巨大的声音,狂暴的破坏声,在不间断的爆炸声中透着燃烧的火焰声。草被排开,土和雪四溅,树木倒塌,机关车出轨往前直冲。 白色巨人伸出大手想抓德大寺的身体。德大寺本能地闪躲,但,还是被抓往了,移动数公尺远。 霎时,他耳畔响起剧烈爆炸声,b45列车的第一节车厢擦掠而过冲向原野,刚刚他所坐的石头飞向高空。 第二百零六章 沉默不语 第一节车厢直线冲向繁花缤纷的老樱树。仿佛世界末曰般的撞击声——车厢撞上老樱树,立刻,花瓣在空中飞散,树干剧烈摇完,车厢往后弹高,挟着满天尘土掉落,但是没有起火燃烧,只听见狂乱的破坏声。 狗和德大寺都平安无事。这简直是奇迹!是白色巨人救了他。 狗仍旧持续吠叫。 回过神来时,德大寺发现自己趴在草地上。他抬头一看,白色巨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四周还有狂风呼吼般的隆隆声撞击余韵。前方特别醒目的老樱树仍在剧烈摇晃,花瓣仍在缤纷散落。 德大寺缓缓走近。一辆大型拖车撞上樱树干,白烟缓缓向上冒起。见到这幕情景,他已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怔立当场。 但,马上听到驾驶座传来人的呻吟声,以及玻璃碎片掉落的哗啦声。 轧,轧——国道上开始有车子停下来。 有人在叫:怎么回事?不要紧吗?然后是关闭车门、有人跑向这边的脚步声。德大寺也慢慢地走近拖车。 他来到驾驶座前。拖车前方是被撞倒的大樱树,巨大的树根露出地面。 “啊!”德大寺大叫。 一阵轰隆巨响,老樱树开始倾倒了。德大寺逃开后,背后的老樱树倒地,尘土满天飞舞,树根朝向空中,根须处缠着如排球般大小不可思议的圆块,高挂空中。尘埃开始落定,同观人群聚集树根四周,当然,德大寺也是其中之一。 最初,大家关心的焦点是从拖车驾驶座救出伤者,不久,其中一人发觉背 四月二十三日,加贺在饭店房内起床,正在洗脸时,有人用力敲门。他急忙走过去,开门,发现门外是脸色仓惶的牛越。 “加贺,在札沼线列车出轨的现场樱树下发现人的骨骸。” “人的骨骸?札沼线列车出轨现场?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b45列车出轨的现场啊!当时第一节车厢曾撞击的老樱树底下出现人的骨骸。我方才打电话到警局,同事告诉我的。怎么办?要马上过去看看吗?” “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要过去看看吗?” “当然,我立刻准备。”加贺回答。 “那么我在楼下大厅等你。”牛越说。 “知道那棵老樱树下为何有人的骨骸之原因吗?”在前往旭川车站途中的计程车内,加贺问。 若是埋在樱树底下,应该不容易查明的,是被挖出来的吗? “三十二年前,出轨后的第一节车厢猛烈冲撞上的那棵樱树,又被偏离国道的长途拖车撞上,司机在打磕睡。结果,樱树倒了,人的骨骸缠在根须上倒向空中。这实在是可怕的偶然,而且,出轨当时的列车司机旁大寺兼光又正好在附近。” “这简直是偶然的重叠嘛!”加贺说。 “会是死者在呼唤吗?”牛越说。 “或许吧!”加贺喃喃说着,表示同感。 牛越诧异地凝视加贺。 “已经知道骨骸的性别、年龄、死亡多久等等吗?” “好像是相当多年了。性别是男性。”牛越回答,“加贺,你认为这骨骸会是?” 加贺沉默不语。 “会和目前你正在调查的事件有关联吗?” 短暂沉默后,加贺回答:“虽然尚无法肯定,不过,我认为有关联。” “什么样的关联?譬如,骨骸是谁?抑或……” “可能是吕泰明吧!”加贺说。 首先从旭川搭乘函馆本线列车,来到深川后,转搭留萌本线列车。本来是打算直接前往石狩沼田,但是,没有直行列车可由旭川前往留萌本线的石狩沼田。??? 由深川转搭十时二十四分开出的列车,才离开车站不久,车窗外已是一片悠闲景致,仿佛已进入深山幽谷,脚边芦苇丛不绝。有小河流,也处处可见似是水芭蕉的白花,艳阳高照,洋溢着高原列车的情趣。 加贺心想:真不愧是北海道,如果是东京一带的新干线之旅,绝对观赏不到此种风情。搭乘时间虽仅仅二十分钟,加贺仍买了便当和茶,和牛越面对面边赏景边用餐。 “加贺,假定昨夜出现的乃是吕泰明的骨骸,那么出场人物就全到齐了。”牛越摺叠好吃完的便当盒,重新以绳带绑妥,说。 “虽无确实证据,是你刚才提到死者的呼唤,我才一时联想到,但是如果不幸言中,就几乎已经掌握全部出场人物的行踪了。”加贺回答。 “如果是吕泰永的弟弟,为何会陈尸于樱树底下……” “当然,不明白之事还有一大堆,而且,若骨骸并非吕泰明,也比较容易解释,至少与事件无关。” “是的……” “不过,事实上若是吕泰明,那就很难解释了,也就是说,他是活着来到这里的吗?如果是活着来到这里,死后又是谁将他埋在樱树下?” “加贺,我忽然想到,列车出了新十津川车站不久之后,卧轨自殺的尸体如果是吕泰明……” “啊!” 不错,原来如此,他竟然忽略这点了。 “只有卧轨自殺的尸体未在一月二十九日的列车出轨现场被发现,那么,只能如此解释了。” 因为,不知何故,那具尸体被埋在樱树下了…… “尸体不是在列车将出轨之前自己步行吗?也许是自己走进樱树底下……”牛越不知是开玩笑或认真地说。 “对了,列车出轨时,车厢撞到这棵樱树,所以樱树当时应该也倒下……”加贺接着说,“结果有人把尸体丢进树根刨起的洞穴内……” “啊,原来是这样。所以,救难人员事后重整时未注意到,把樱树推回原状,刚好覆盖往尸体,才会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加贺默默颌首。事实上,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这次樱树又被撞倒才发现,如果只是倾斜,说不定就不会发现了。”牛越说。 “这么说,老樱树等于巨大的墓碑了……”加贺接着,“但是……”不,暂时别考虑这件事,毕竟樱树下出现的骨骸仍未能确定是不是吕泰明,纯靠假设来推论毫无意义。 第二百零七章 同伙 在石狩沼田车站前拦了计程车,表示要至碧水和北龙间、昔日札沼线铁柜通过的地方时,司机问:“是发现任的骨骸之现场吗?” “你也知道?” “今天早上的报纸刊出很大的篇幅呢!” 但是,加贺不记得旭川的报纸有报导这件事。 年轻司机很健谈,记性似也不错,两位刑事从他口中获得不少情报。不知何故,北海道的计程车司机都很喜欢和乘客交谈,好象认为这是对乘客的一种礼貌。 依司机所言,拖车司机虽然伤势严重,可能得在病床躺上一个月,不过并无生命危险。车祸是昨夜七时左右发生,被发现的骨骸至少已死亡十年以上,是年轻、高大的男性,只有一个人的数目,四周并未再发现其他骸骨。 加贺觉得更有可能是吕泰明了,因为当时吕泰明年轻、身材高大。 车子进入山路时,司机说:“这里以前有札沼线的铁轨。” 加贺和牛越知道,这次他们并非搭乘列车,而是搭计程车走在札沼线铁轨上,逐渐由石狩沼田反方向接近列车出轨现场了。 刚觉得周遭视野开阔时,前方已见到狭窄的道路两旁停了几辆车,左侧可见到无数樱花。在东京,樱花早已凋零,可是在这北地里,现在才是盛开季节,樱花独特的香气仿佛随风飘入计程车内。 在北海道,赏花者似乎很少,但是樱花树下却挤满另一种人群,樱树林内则是人的骨骸出现处。 下了计程车,加贺和牛越并肩站着,环顾四周。这儿似是山间的盆地,四面环山。 牛越和计程车司机正谈些什么。 阳光灿烂地洒在加贺双肩。天空一片蔚蓝,雪量稀少,樱花盛开,在微风里不停翩然飞舞、飘落,洋溢着春天的气息,至少,这并不是适合来看尸骸的日子!加贺右手提着旅行袋,和牛越一同自国道走下缓坡。草原上有两道拖车车轮痕迹,前方是树根迎向空中的老樱树,树根四周被打上木桩拉起绳圈。有相当多人聚成一团。拖车似己吊离,不见踪影。 两人下了草原后,和风轻拂至脚边,樱花花瓣也离枝飘舞。 “好优雅的事件现场呀!”牛越轻声说。 排开人群走近绳圈旁,找到圈内似是指挥者的男人,加贺和牛越一同出示警察证件。 约莫五十岁出头的壮硕男人自称姓雄角,北海道道警,很罕见的姓氏。 加贺概略说明自己至目前为止的调查经过,因知道这儿发现的死者疑与自己所调查事件有关,希望对力能告诉已查明的事实。 雄角带两人至斜向空中的樱树根前,指着树根上方。该位置比加贺眼睛位置更高。底下的穴洞又深又黑,树根约莫比两个人合抱还粗……当然,底下的空洞是警方又再深掘而成。 “头盖骨缠挂在这里,其他部分则是自下面的穴洞陆续挖掘出。” “已经全部找齐?” “是的。” “没有多出来的吗?” “到目前为止,没有。你们也看到了,其他地点也这么仔细搜集。” “关于骸骨,已知道哪些特征?” “男性,年龄二十至五十岁之间,身高约一百七十八公分,血型a型,营养状况不太好,死亡已超过十年。” “死因方面呢?” “不知道。” “骨头的破损状态如何?” “骨骼因为完全四散,所以破损严重,几乎可称之为粉碎状了。” “双手手腕、颈部、两大腿骨这部分被截断,你认为呢?” “这就……毕竟破损太严重了,目前什么都很难说,今后或许能判定也未可知。” “骸骨目前在何处?” “送往石狩沼田警局了。” “骸骨有可能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死亡之物吗?” “依我个人推测,是有充分可能……” “那么,是韩国人的可能性如何?” “这就不知道了。” “我明白啦,谢谢。”加贺致谢。 更详细的内容似乎至石狩沼田警局询问比较妥当,毕竟已过了这么多年的骸骨,只有法医学家能够研判。不过目前没有任何要素能否定骸骨是吕泰明,可视为有充分可能来进行推断应该不会出问题。 加贺接着问住在附近的德大寺兼光家地址的位置。雄角在自己的记事本页上画了略图,撕下,递给他。是步行颇远的距离,约须二十分钟。 加贺颌首,再度道谢。 走出绳圈外,牛越问:“加贺,你现在要去见德大寺?” 加贺点点头。 “我打算和旭川警局连络,彻底查一下源田组当时的组员是否有人仍活着,如果顺利,不见得会找不到被杀害的荒正的同伙。” “那我们就此分开行动吧!”加贺说。 他心想:这样也好,自己一个人也可仔细地进行分析。 “加贺,你接下来预定的行动是?” “先去见德大寺,然后,也想看看新十津川车站附近的卧轨自殺现场。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或许能够顺利达成也不一定。”看了看时间,还是上午。 “这么说,今夜你要在新十津川住宿了?” “大概吧!有办法和你连络上吗?” “我待会儿会和旭川警局连络,若有必要,我会回旭川。我的朋友是旭川警局刑事课的三田,我会把自己今后预定的行动完全告诉他,你打电话给他就行了,如果有什么事也可以请他传达。我给你电话号码。”说着,牛越掏出记事本。???????? 加贺也拿出记事本。 “关于石狩沼田的骸骨检测,我也会试着打电话询问。”牛越说,“或许能知道什么新的事实结果。” “现在你怎么走?”加贺问。 “我刚刚要计程车司机等待。如果一切顺利,今夜我们再碰头。”说完,牛越转身走向国道。他的肩头粘附两、三片樱花花瓣。 加贺独自开始往前走。他拿出雄角画给他的略图,进入宽度不足五十公分芦苇丛间的小径。旅行袋背在右肩,拉松领带,步伐稍稍加快,小心地不让自己流汗。 第二百零八章 昨夜又见到了? 心想,这简直就像在健行一般,在东京,是无法有这样的经验!前面微呈下坡,他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不久,听到轻微的流水声,似乎已抵达河岸边,水澄清透明,岩石很多,流水冲洗岩背,岩石湿濡,泛着黑光。流水在岩石下方形成漩涡,宛如漾着蓝宝石绿的白浊。 加贺眺望片刻,再度迈开脚步,沿着沼泽边前行。小径稍微宽阔了些,却仍未遇见行人,大概这一带的住户很少吧!环顾四周,未见到住家,河川上也没架设桥梁,两旁仍是无止尽的芦苇。 不久,小径离开河边,开始稍呈上坡了,但,坡度并不陡。到了坡顶,终于可以见到德大寺的家。庭院有老人伫立,身穿牛仔裤、虾褐色衬衫。 加贺走近时,旁边狗屋里的狗开始吠叫。德大寺这才注意到加贺。加贺一面颌首示意,一面走近老人。德大寺全白的头转向这边,脸上浮现不可思议似的表情,但,身体仍动也不动。 他的视线盯往一点,却并非凝视加贺。 在加贺眼中,德大寺果然和常人有些许不同。 “请问是德大寺先生吗?”加贺问。 隔了很久,德大寺才慢慢点头。 加贺出示警察证件,说明自己身分,表示自己来自东京,想请教昨夜之事,以及三十二年前列车出轨那夜所发生之事。 德大寺说狗太吵了,带加贺往河川方向走去。 德大寺说话的速度异常缓慢,几乎可以说是每个字都分开,这点,让来自东京的加贺印象特别深刻,似乎在德大寺体内,时间的流速比正常人慢了三倍。 他很悠闲地叙述昨夜之事,说明自己总是下午六时左右吃完晚饭,然后独自带着狗散步,昨夜也是一样,却想不到在平时散步途中休息的樱树群生地点偶然目击那椿车祸,因为距离实在太近,也感到非常震惊。 拖车是擦掠过自己身旁剧烈地撞到樱树,而那棵樱树正好也是三十二年前的冬夜,自己执勤的列车出轨,机关车后的第一节车厢撞上的同一棵树。 “我之所以搬来这种往户稀少的地方,也是为了想见到某种东西……” “什么东西?”加贺问。 “我说出来,你可能会以为我精神有毛病吧?但是,我昨夜……” 德大寺的话突然中断了。 两人并肩朝小河往回走,流水声逐渐清晰了。两人来到一处小高台上,站在芦苇间往下望,河川就在下方,有一座小桥,也能见到几户住家,看样子这儿并非只有德大寺一家。 “是白色巨人吧?”加贺说。 立刻,德大寺双眼圆睁,问:“你如何知道?” “我知道你以前曾见到过白色巨人。那么,昨夜又见到了?” 德大寺沉默相当长的时间后,缓缓颌首:“昨夜我终于又见到了,而且,现在我也发觉那是什么东西了。” “发觉?” “是的。我在想,那可能是长眠于那棵樱树下的死者所作的梦。” 这句若无其事的话对加贺造成异样的冲击,他怔立当场了。 风中,芦苇叶在脚边沙沙作响。 在德大寺家打电话叫来计程车,加贺前往新十津川车站。 札沼线列车已不存在,只有搭计程车前往了,虽然似乎也有巴士通行,但是等班车总是麻烦。 以北海道的人而言,这位司机算是沉默寡言型,所以加贺能专注于事件的推理。到目前为止已不知反覆分析过多少遍的内容,但,每再发生一桩事件,他又会重新依序推演。 由于突然加入白色巨人,对于事件推演并无助益,因此他全力集中于札沼线列车上,毕竟,增加了新的事实,当然也能有新的结果。 加贺拿出记事本,翻阅前些天去见热海的八坂途中,在新干线列车上写下的内容。 在札沼线的b45列车上最先发生的事件是十九时五十三分,列车刚开出新十津川车站不久,有人卧轨自殺。 方才牛越曾讲过令人惊愕之语,也就是说,这位卧轨自殺者会不会是吕泰永的弟弟泰明? 这句话也带给加贺颇大的震撼,他觉得有某种真实感令自己不能漠视牛越的话,或许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存在!若是那样,究竟又意味着什么?是在札沼线b45列车遇上卧轨自殺事件的十九时五十三分之前,吕泰明仍活着? 这件事有几项深具特征的要素。首先,尸体被移至b45列车的第一节车厢,然后,列车在北龙和碧水间遭遇出轨事故,最后,卧轨自殺尸体不知何故未能在出轨现场发现。 岁月流逝,三十二年后的昨夜,列车出轨现场发现人的骨骸。加贺也对牛越说,这很可能是吕泰明的骨骸。如果自己猜中,则十九时五十三分卧轨自殺的吕泰明乃是在二十时四十分掉进因撞击而倾倒的樱树下穴洞内。 但,这又有些奇妙了,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若上述推测正确,吕泰明的尸体不应该会自己行动地进入樱树根底下……不,也不见得,因为列车出轨前,尸体岂非自己步行? 白痴!不可能的。 这桩事件有很多地方掺杂着怪谈般的状况,也是最令人感到棘手的部分。 等一下! 加贺觉得似乎有灵感自脑海涌升,他以右手食指用力按往额头。 吕泰明的尸体——如果真是吕泰明——被列车车轮辗断了大腿和脖子,若只有脖子很难说,但,大腿断了,不应该能站立走路,所以,绝对是另外一个人…… “啊!”加贺低呼出声了。 是哥哥!哥哥吕泰永在吴下马戏团是份小丑,身材又瘦小,只要由头上披着泰明的大衣,岂非正好是泰明的肩膀高度? 一定是泰永!虽不知道其中有何种理由,但,泰永头罩弟弟的大衣、披上围巾,躲在防水布和草席下,这表示吕泰永当然是活着。问题是,在这之前几十分钟,如果在车厢走道跳舞、二十时二十分将自己关在洗手间自殺的小丑是吕泰永……他在当时不就并未死亡? 第二百零九章 化妆 吕泰永活着,只是伪装成已经死亡,但,他是怎么做到的呢?他的手有尸体特有的浮肿,额头有弹孔,而且流血,无法认为这是靠化妆,第一,他身旁并无拍电影的特殊化妆高手跟着,他只是单独一个人,因此必须是独力能够完成才行。? 且慢,等一下! 泰明卧轨自殺的尸体失去头部和双手,如果吕泰永拿着弟弟的头颅和手腕以下的双手呢?利用这些…… 不,不可能,小丑的尸体在众人环视下还开了一枪,这意味着小丑的尸体四肢和头齐全,而且尚未完全死亡。 加贺再次意气消沉了,本来以为已能见到一线光明,却又在眨眼间溜逝。 更重要的是,小丑开枪后不久,尸体马上自洗手间消失。这简直是幻术,从未听过这种事!小丑的尸体是移动至洗手间正上方的车顶,是瞬间的空间移动吗? 加贺忍不往笑了出来。居然会发生如此极尽奇妙的事件,真服了它。何况,这之后还出现白色巨人把列车抓向空中。如果一切全是真的,那就不是凭常识处理事情的顽固警察能够解决,应该找巫师帮忙。 加贺放弃推测,靠着椅背,眺望车窗外的街景。大慨已进入新十津川市街了吧! “先生,你是否哪里不舒服?”司机忽然搭讪,问。 加贺苦笑了,也许因为百忍不解,看起来愁眉苦脸吧!他说:“不,我很好。” 接下来,他开始陪司机闲话家常。光只是思索与事件有关的事,他也感到疲累不堪。 司机开始谈及自己的家庭,包括小他三岁的妻子、自己母亲以及两个孩子,另外,还认为或许再生一个会更好等等。加贺虽不觉特别感兴趣,仍旧默默听着,甚至对于拥有能如此光明正大向外人述及的家庭有些羡慕。 话题接着从个人计程车转到使用液态瓦斯的计程车上。司机说,使用液态瓦斯的计程车在经济方面是比较划算,所以计程车公司才会利用。的确没错,瓦斯费用较低,也和汽油一样能让车子顺畅行驶,虽然瓦斯桶占据部分后行李厢空间,也不至于引起多大困扰,麻烦的只是供气站太少,跑长途会有所不安,同时,引擎马力也稍有不足。 加贺望向前方的后视镜。镜中心见到中年司机的眼眸似时而在观察自己,是典型北海道的纯朴木讷型男人。但,好像个性豪爽,只要被问及,不管自己有何遭遇都可能说明。 “液态瓦斯吗?”加贺忽然心中有什么动了一下,说,“汽油引擎也是让液态汽油为雾状燃烧而驱动,所以一开始就以瓦斯状供气或许效率会更好。” 司机深获我心似的颌首:“是啊!我虽没上大学,但高校是读工业学校,学过内燃机。汽油引擎是以化油器使液态汽油化为雾状和空气混合……” 司机开始展现他的知识。加贺则抱着排遣无聊的心理听着。 “空气中漂浮着粒子状汽油时,形成非常容易爆炸的状态,只要有一丝丝火花,马土就会引爆,而内燃机引擎的汽车就是控制这种爆炸使之连续引爆让车子前进。不过,化油器并不理想,有时候无法使汽油形成雾状,而是呈水枪喷水状。” “哦,是吗?”加贺内心虽希望对方尽快结束说明,却仍搭腔。 “因此汽油无法顺利燃烧。而且,就算勉强成雾状,点状也会附着于气缸的燃烧室内壁,或是有时候太浓,有时则太淡,导致火星塞点火也无法顺利引燃,未燃烧的气体就排出来,造成废气污染上的问题。所以,才要靠着在引擎内设计再燃烧室,也接加触媒转化器等等,使废气能充分燃烧,但,最好的方式还是让气体能在汽缸内完全燃烧,就没有排废气问题了。” 看样子,认为这位司机沉默寡言是大错持错,北海道的计程车司机全部都是爱说话。 “像本田车厂就是依此种方式制造c引擎,由燃烧室的形状上下工夫。但,不管何种引擎,皆有必须将液体化为气体状的问题,如果一开始就利用瓦斯气体就简单多了。” 加贺默默颌首,因为如果过度搭腔,司机的话好像永远讲不完。 “若使空气和瓦斯气体完全混合成雾状,不管任何东西皆可燃烧,不,应该说是爆炸。即使是平常认为不燃之物,若均匀地混入空气成雾状,同样会迅速燃烧,这是非常可怕的,因为会引起大爆炸而燃烧。譬如面粉,若将之与空气充分混合成白雾状,只要有一丝丝火花,马上就会造成大爆炸。” “哦?”加贺佩服地说,“面粉是吗?” “是的。所以,面粉若一不小心,就和炸药一样,平常不会燃烧,只是由于未混入空气,一旦和空气混合就很严重。” 加贺若无其事地听着,但是逐渐的,他开始注意到重点了,两眼发亮,呼吸急促,坐直身体,甚至连腰都抬起来,最后终于大声问:“你说什么?” 司机惊讶,猛踩煞车,懵懂地转过睑来:“怎么回事……” 加贺凝视虚空一点,大叫:“面粉会爆炸?” “是,是的。”司机回答。 “居然有这种事。”加贺喃喃自语。截至目前为止,他从未想过面粉会爆炸…… 就是这个!这样岂非已经解明了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b45列车的出轨原因。????※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为什么自己从未往这方面去想呢?警方这边的人都未注意到这点。面粉若和空气混合成雾状,很容易引起爆炸…… 事件之夜不正是这样?突然开始步行的卧轨尸体——无头尸体——让第一节车厢的乘客害怕不已,偶然踢破置于走道的面粉袋,所以抓面粉向尸体丢掷,当然,车厢内弥漫着白色面粉烟雾,结果…… 源名寺发生火灾!b45列车驶过火灾现场旁,火屑飞进第一节车厢内,引起爆炸。 第二百一十章 车厢 没错,绝对是这样,没有堆放瀑炸物的车厢引起大爆炸,车厢往上飞起……明白啦,已经解开一部分谜团。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司机小心地问。 加贺回过神来:“咦?不,没有这回事。谢谢你,终于解开一直不懂的谜团了,真的很感激你。” “这……那太好了。”司机满头雾水的表情。 “不,很抱歉,我因太高兴而……”加贺坐正身体,“没事的,请继续开车,我想到新十津川车站。”他自己觉得有点羞赦,不过,心里在想:还好是搭计程车而不是搭乘巴士。 “可是……”司机不好意思的说。 “什么事?” “已经到新十津川车站了。”司机说。 车站前有商店和很多住家,是比想像中还大的街区,只不过,视界所及,车站前并无计程车。 札沼线的铁轨在这个车站结束,锈蚀的阻车器竖立在轨道终点,老旧的车站建筑物后面堆满锈蚀铁轨,似在述说着这条铁路的过去。 废弃的铁轨遗址成为道路。加贺就是由这条路前来,却又再循这条路往回走向北龙。 闻到春天及绿意的气息,和都市里的气息有相当大的不同。但是,即使沿着道路走很久,还是都可见到住家,在春天,现在是如此,可是在昭和三十二年的冬天,这一带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在道路呈缓弯处停下脚步。已经看不见新十津川车站了。十九时五十三分b45列车遇上的卧轨自殺是在这前面吗?这儿离新十津川东站不远,又是正好弯道处,视界不良,前方被树林档往。 加贺打算在这里整理一下自己的推理所得,就在护栏坐下。 四周有零星几户住家。 被认为是白色巨人抓起、导致b45列车出轨的谜团解明了,也就是说这并非超自然现象。而,一旦解开这项最大的难题,其他问题应该不可能无法解开。 刚刚在计程车里曾深入分析。首先,假定在目前所在的这个位置被b45列车辗断身体、身穿灰色外套和披黑色围巾的男人是吕泰明,其尸体由杉浦邦人和德大寺兼光移入车厢,放在第一节车厢的出入口处,此时有一项重点存在,也就是说,尸体缺少头、手腕以下的双手这三部分。 为何这点很重要呢?因为这三部分被利用来制造身穿小丑服的小丑尸体没错,绝对是这样。加贺坐不往了,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带着植物气息的风吹拂过他的脸。 第二节车厢洗手间内的小丑尸体,这看起来虽是尸体,但是围观人群和杉浦所见到却只是这三部分,其他则为蓬松的小丑服。如果没有仔细用手触摸整具尸体,则很难知道只是两只手和头颅组合成的尸体,更何况当时是那般异样状况,又是在暴风雪之夜的夜行列车昏暗的洗手间里,而且目击的人不是警察或医师,只是一般人。再加上蜡烛…… 对了,蜡烛!加贺兴奋不已。这样终于明白点燃并摆放那无数蜡烛的理由了,那并非用来营造气氛的工具,而是为了让人无法接近尸体旁。 由于蜡烛插满地板,当时车掌杉浦邦人无法蹲在尸体近旁仔细检查。当然,额头有弹孔会让人以为已无确定生死的必要,何况,还得顾及为警方保持现场。?????????? 没错,那并非吕泰永,正确地说,是弟弟泰明的尸体,不,应该说是其一部分。在夜行列车车厢走道跳舞的是吕泰永,但是洗手间内却是已死亡的弟弟泰明的尸体之一部分,兄弟俩在这时候互换角色,也因此,吕泰永可布置成他本来就在b45列车上,而且已经死亡。 既然是兄弟,脸孔多少会有些神似吧!一旦又擦上白粉化妆,就更难分辨了,如果再使身材看起来很矮,谁也不会想到是另外一人!吕泰永为何要做这种事?应该是为了不在现场证明吧,也就是说他没有搭乘函馆本线第11班次列车的不在现场证明——因为,吕泰永杀死源田的手下荒正。 加贺交抱双臂,走在昔日札沼线遗址的道路上。 荒正是十八时二十分在函馆本线的第11列车内被杀,这点绝对正确,那么,十八时二十分左右,也就是第11列车行驶于奈井江、丰沼一带时,吕泰永在列车上。樱井佳子也在车上,所以弟弟泰明一定也是。 这样一来,在十八时二十分这个时刻,吕氏兄弟是在和札沼线不同的另一条路线的列车上,可是,吕泰永又是如何能于一小时三十分钟后出现在札沼线的b45列车上呢? 推定杀害荒正的时刻之后,不管是往札幌或绕经北边的石狩沼田,都搭不上b45列车,同时在暴风雪中也无法利用汽车,更别说摩托车了。 啊!加贺又有某种构想浮现,他停往脚步。哥哥泰永就在身边,泰明应该没有卧轨自殺的理由,可是,十九时五十三分,泰明的尸体却遭b45列车辗压过,如此一来,b45列车岂非必须停车? 加贺怔立应是昔日泰明的身体被列车辗断的位置。他明白了,虽然只是一点一点的,但已能窥知这桩惊人事件的全貌。列车因为辗压泰明而停往,当时的列车车厢,上下车的车门乃是手动方式,由乘客自行打开后上下车。所以,吕泰永此时才能够在新十津川和石狩桥本之间并无车站之地点搭乘列车…… 是的,这才是吕泰明被列车辗压的真正理由,是哥哥泰永故意安排的,以便让列车停住。 这么一来,吕泰明在当时就已经死亡了,也就是说,在荒正遇害的同一时间,泰明也被杀害死亡,或是已经死亡。 假设以上这些安排皆为事实,则吕泰永在函馆本线的第11列车杀死荒正后下车,由自己目前站立的这个位置转搭上札沼线的b45列车,就有其必然性。而,吕泰永也有了无法推翻的不在现场证明,绝对不会被怀疑杀害荒正。 第二百一十一章 红色眼睛 加贺再度往前走,对于自己获得的结论,他还是不太敢相信。但是,这样就可以了,虽是难以置信的推论,他却仿佛听到有声音在告诉自己:这是正确的。 剩下的问题只是,吕泰永如何由函馆本线的第11列车移动至此? 在暴风雪中不能利用汽车,也应该没有巴士,就算有,背着死者、身高不满一百五十公分的男人也太引人注目了。总不会利用滑雪吧?但,又如何能拿到雪屐呢? 还有不少谜团:小丑的尸体为何能在一瞬间从洗手间内消失?尸体为何能够开枪?屋顶上的尸体又是谁?红眼睛的白色巨人呢? 不过,加贺认为依目前这种方式继续下去应该能够解明,毕竟当初以为无法解明奇妙的超自然现象,现在岂非都解明了?只要再加把劲就行。 牛越佐武郎来到拢川。从石狩沼田和旭川警局的三田取得连络时,三田告诉他说,昨夜要自己帮忙找寻、昭和三十二年是源田组手下的小混混之人,很可能就是目前居往拢川经营木材行的柴町。 三田也是相当优秀的人物,很快就已查出。 拢川是函馆本线沿线的城市。牛越问明地址和电话号码,立刻经由留萌线的深川直接前往柴町家。 是距车站的商店街相当远、规模不太大的店面。附近有河川,铺砂石的空地上竖排着无数木材,停着三辆小货车。旁边有老旧的和式建筑住宅,一旁则是预铸式搭建的事务所。牛越和柴町就是在事务所见面。 进入时,响起踩踏薄地板时特有的鞋音。正面有大型不锈钢桌,右手边的屏风后有简单的沙发组。坐下后不久,似是柴町年轻的女儿从和式住宅端茶过来,行过注目礼后,匆匆退去。 在牛越眼中,柴町年约六十岁左右,头发已白,中央一带已稀薄,脸孔属于圆型,微低着头,轻声说话。 “确实,昭和三十二年当时,我是在源田那里受到照顾。” 柴町的神情看似苦笑,也似客套的笑。牛越怕影响对方说话的心情,并未打岔,只是颌首静静听着。 “我家世代经营木材行,所以和营造建设的源田有交往,当时我等于是去他那边当学徒。”柴町静静叙述。 感觉上是非常内向型的人物,很难认为以前曾与暴力组织有关联。牛越慎重地斟酌字句,说出这点。 柴町歉然,说:“不,据我所知,源田组毫无世间所谓的暴力组织之行为,从不施行暴力,也未做过触法的贩卖事,只不过因为一部分凶狠的组员常爱惹事打架,加上源田老板又经营几家酒馆,所以才会被误以为暴力组织。” “组员之中是否有人拥枪自重?” “没有这回事!”柴町首度凝视牛越,拚命摇动右手。 “请告诉我有关荒正的事。” “是的……他的性情的确粗暴,一喝醉酒便和人打架,酒品不好,甚至对女人方面也手脚不太干净。” “当时的年龄是?” “应该比我大三年,昭和三年出生的吧……所以,当时我二十六岁,他是二十九岁。? “和荒正公一至小搏接樱井佳子的人是你吗?” 柴町沉默不语。 “这是已过了追诉时效的事件,而且我们也没打算现在再重新调查事件,只是希望知道当时的事实关系——为了调查别桩事件所必需。” “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柴町的语气很沉重。也难怪,这乃是杀人事件的告白,“但是,我可以发誓,我和那位韩国青年的命案毫无关联,虽不知你能否相信,但,当时我只是在一旁而已。” “一切都是荒正独立所为?” “我不想把罪行完全委诸于已死之人,但,那是事实,我没有那种胆量。” “能否正确告诉我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发生之事呢?你曾前往小搏吧?” “是的。” “几个人?” “两人,我和荒正。” “为什么去?” “源田老板的命令。” “源田的命令?” “是的。老板说吴下马戏团里的少女樱井佳子想来找自己,但是包括团长在内,所有团员全部反对,如果一个人去可能有问题,要我陪荒正同行。所以,我和荒正去了小搏。” “什么时候出发?” “一大早出门,下午抵达,然后在帐篷四周徘徊。” “你们打算怎么带走她?” “我只是陪荒正同行,至于要怎么做,我完全一无所知。” “哦?” “荒正的臂力很强,一旦到了紧要关头,可能打算潜入帐篷内吧?老板就是因此才会指定荒正。” “结果呢?” “正当我们商量该怎么办时,三位男女出来了,是樱井佳子和两名一高一矮的男人。” “你们两人也认识樱井佳子吗?” “马戏团在旭川演出时,老板带我们去看过多次,所以大致认识,但是,当时他们三个人在一起,让我有些意外。” “想不到会和男人一起吗?” “完全想不到,也没听说会这样。” “然后呢?” “三个人的行李都很多,好像是逃离马戏团模样,而不是出来街上溜达或什么,所以,我们决定跟踪。” “嗯。”牛越颌首。 “结果,三人匆匆赶往小搏车站。” “步行吗?” “是的。” “有相当距离吧?” “是的。我忍不往抱怨,为何不搭计程车呢!但,积雪又厚,车辆几乎无法行驶……我们沿着运河跟踪,但是雪愈下愈大……那天的一切我都清楚记得,想忘也忘不掉。” “结果到了车站?” “不错。三个人好像要买车票,我们心想,这下可麻烦了。” “麻烦?” “是的,和两个男人在一起,不可能会是去找在旭川的老板,很可能是打算前往函馆吧!所以,荒正就说现在也无计可施,毕竟是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不如继续跟踪,等入夜后再抢夺女人。我也觉得只好这样,就颌首表示同意。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起走 “下着大雪的日子,等候列车进站的人都集中在车站内设置煤油暖炉或火钵四周。我因为太冷,觉得肚子很饿,可是他们三人立刻走向月台,所以我们也只好买了到札幌的车票,跟在他们身后。想不到他们竟然搭乘开往旭川的普通车。我们面面相觑,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十五时自小搏开出的第11班次列车吗?” “时间我是记不得了,不过应该是这样没错。不是小搏为起站的列车,我记得是跳上驶进月台的列车。” “哦!” “我们和他们进入同一车厢,坐在能见到樱井佳子的座位,目的是观察其动向,因为虽然是往旭川的列车,还是无法放心。” “你们和樱井没有正面交谈过吗?” “我是没有,但,荒正有,老板应该带他和樱井佳子见过面。我们静静观察她,的确,她是很漂亮的女人,连我都着迷了,仿佛是列车上一朵盛开的鲜花般,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 “那三个人果然是要去找旭川的源田平吾?” “是的,因为樱井后来是这样说的。” “但是,两位男人有何打算呢?樱井打算介绍给源田吗?” “会是怎样呢……那种女人心里想些什么,我这样的人不太清楚,也许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带他们一起吧?可能认为,只要到了旭川,再叫他们回去就好……” “这样未免太自以为是、太任性了!”牛越说。 “是没错。但,她是马戏团里的大明星,当然不希望独自搭乘列车了,总会想要有人在身旁伺候吧!那位身材高大的韩国青年也全心全意照顾樱井。对了,樱井后来也告诉我,她独自一人没办法逃出帐篷。” “原来如此。” “在札幌,我们买了车站便当吃,樱井他们三人也是一样。” “这么说,吕泰永也一直在第11班次列车上吗?也就是说,身材瘦小的哥哥并未在札幌下车?”牛越问。 “没下车,三个人一块吃便当。”柴町淡淡回答,“不久,瘦小的男人可能为了让两人单独相处吧?吃完便当后,立刻换到很远的门边座位,独自开始打盹了。” “是来到距你们较近的座位?” “不,是更远的另一边,不过,我们一直都能够见到他。” “瘦小的男人是否有特别怪异的打扮?” “怪异的打扮?你的意思是?” “譬如穿华丽的衣服,或是脸部化妆?” “不,是很平常的打扮,穿鼠灰色大衣、系围巾。” “弟弟呢?” “一样是鼠灰色大衣、黑色围巾,应该没戴帽子吧……” “原来如此,兄弟俩是同样服装。”牛越感慨良多地说。 “是的,当时男人们的穿着相同,只是,当地人是不太会做那样的打扮。” “你们在第11班次列车的同一车厢内一直看着吕氏兄弟和樱井佳子?” “是的。” “瘦小的哥哥也一直都在同一车厢内?” “当然。”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呢?就这样默默看着他们抵达旭川?” “我是认为这样就行了,但是荒正很无聊,他是急性子,讨厌静静等待,又喜欢惹烦,所以对我说该去向那女人打声招呼。” “当时列车是到哪里?” “我想是出了砂川车站后吧!我虽然讨庆惹麻烦,却也不明白樱井真正的心意,也想问清楚她既然要去找源田老板,为何还带着马戏团的两个男人,我怀疑她是否真的要去找源田老板。” “原来如此。” “还有一点,我们不想在旭川车站造成太大的骚乱,因为一旦被旭川的警察盯上,事情就很难做了,也会被当地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所以我并不太反对荒正的那种想法。 “不错。所以,你们走到吕泰明和樱井佳子的座位……” “不,没有。” “没有?” “是的。我们站起来,沿着走道走向后方车门,打开,向面对我们的樱井招手。” “是谁招手?” “荒正,因为他曾和樱井见过一、两次面。我只是站在他身后。” “樱井马上发觉?” “不久就发觉了。发现樱井的态度有异,在一起的青年也转头望向这边。樱井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独自走向我们,出了隔间门外,我们站在上下车出入口的洗手间旁交谈。” “当时你是第一次在近距离看着樱井?” “是的。” “感觉如何?”???????※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只有一句话,这女人实在太美了!” “你们谈了些什么?” “荒正先问:‘你是樱井佳子吧’,她颌首。荒正接着说:‘源田老板要我们来接你’,她似乎很惊讶,回答:‘我打算到了旭川后再打电话’。荒正又问:‘和你一起的男人是谁’,樱井回答:‘是朋友,我请他们送我到旭川’。” “请他们送到旭川?”牛越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 “樱井又说‘到了旭川就和他们分手’。她的口气很不在乎,我记得当时觉得她简直就像女学生一般,事实上,她当时也很年轻。 “荒正问:‘在旭川若和他们分手,他们会怎么做’,樱井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应该会回马戏团吧?’。” “樱井佳子是和吕泰明私奔逃离马戏团的,至少,吕泰明是这么认为,所以应已下定决心不回去了。” “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是,樱井自己却似乎不当一回事。” “嗯……结果呢?” “接下来有什么样的对话呢……我已经忘记,但是,后来和樱井在一起的韩国青年过来了。” “当时你们马上知道他是外国人?” “不,当然不知道,是后来听樱井说的。身材高大的是弟弟吧?他来了,问樱井‘怎么回事’。我至今仍记得当时他脸上和善的笑容,而且每次想起来就心痛。他是稍微有点娃娃脸的青年,大概以为我们是樱井的朋友或什么吧!” “樱井怎么回答?” “她说:‘我现在要和这两个人一起走,再见’。” “唔……” 第二百一十三章 “青年怔怔站在隔间门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樱井冷冷说道:‘很简单,就是要分手了,你把我的行李拿过来’。青年还是呆然若失,于是樱井格格笑了,说:‘你以为我真的要和你私奔吗’。 “‘你骗我’青年问。这时,荒正边说‘你呆站那边,里面的人会冷吧’,边抓往青年衣领,把他拉到这边来,然后用力关上隔间门。这时,我心想对方的哥哥可能会看到,就隔着玻璃窗望过去,但,他还是低头打盹。 “即使这样,青年眼里似仍没有我们的存在,面对樱井再问一遍‘你骗我’,也说‘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当时他的神情非常沮丧,连我看了都觉得可怜。” “那么,樱井佳子如何?” “她只是冷冷说:‘我本来就不曾喜欢过你’,于是,青年冲向她,想抓往她。现在回想起来,我是很同情那位青年的,可是当时却认为,樱井既然是老板的女人,我就必须保护她。于是我和荒正马上阻止他,而我前面也讲过,荒正是急性子,又喜欢惹事打架,当然很快揍了青年几拳,这么一来,形成了一场乱斗。我虽不希望使用暴力,可是青年身材高大,体力又好,荒正再加上我都打不过他。荒正大叫‘把厕所门打开’,我开门,三个人倒进厕所,正当我觉得闹成这样可不行,其他乘客听到声音会跑过来看时,青年忽然不动了。” “那是?” “我一看,青年胸口插着刀柄,是荒正刺杀的。青年痛苦呻吟,最后只叫了一声‘佳子’,就咽气了。我心想,他一定很迷恋樱井吧!但,同时内心也慌了,知道这下子事情严重了。” “后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心想,这样已无法搭乘到终点站的旭川了。荒正问我‘喂,怎么办’,我回答‘只好跳车了’。列车出了砂川,正迅速朝拢川,也就是说朝这个城市接近,可是如果在拢川车站下车,一定有人目击,唯有在拢川之前跳车,逃进这儿——这个家当时就已存在了。 “己没有时间再犹豫不决,所以我回车厢去拿了樱井的行李,荒正则拿了我们的行李。乘客很少,又是在列车行进之中,没有人注意我们。樱井的行李置于网架上,我望了青年的哥哥一眼,发现他似仍在打盹,就拿着行李匆匆回到厕所前。” “吕泰明的尸体在洗手间内?” “是的。” “你们从外面把洗手间门锁上吗?” “我们根本没有多徐的心思考虑及此。我打开出入口的车门,要樱井‘跳下去’,她回答‘不要,会受伤’,于是我只好强迫她往下跳。当时积雪很厚,又是在草地上,所以她并没有受伤。我也跟着跳。大概在拢川车站约莫一公里前方吧!在跳车之前,荒正又进入厕所里,摸索青年的口袋,并拭掉刀柄上的指纹。 “我扶樱井站起来,拾好行李,和她慢慢往车站走,一面等着荒正,可是荒正并未跳车。列车远离后,我又沿着铁轨寻找,还是找不到他,直到翌晨看了报导,才知道他已被射杀。” “嗯……”牛越沉吟,“也就是……” “我认为是青年的哥哥醒来,走过来看情形,知道弟弟死亡,就开枪射杀在尸体旁的荒正。” “应该是这样吧!” “是的。” “这么说,洗手间不仅是荒正命案的现场,也是吕泰明遇害的现场了?” “是的。” “但是,并未检测出吕泰明的血迹。” “依我见到的情形,几乎没流血。” “原来如此。但,吕泰明的尸体后来到哪里去了呢?”牛越喃喃自语。如果札沼线的北龙和碧水之间的樱树下所发现的尸体确实是吕泰明,这…… “跳车后,你怎么做?” “带着樱井到这里,然后打电话给在旭川的源田老板。” “然后呢?” “老板吩咐我送樱井至拢川的旅馆,他会亲自来接她,所以我依言行动,先送樱井至车站后的富士屋旅馆,再把旅馆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告诉源田老板,自己就回这里往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回旭川。” “原来如此。” “接下来因荒正死亡,组里乱成一团,我也被刑事问了很多事,等过了约莫一个月,风声渐止时,组织却宣告解散,大半人员都随老板前往东京,但是我因为继承家业,就回到拢川来。” “樱井呢?” “我想是随老板去了东京,不过以后的事我完全不知道。” “嗯……”牛越交抱双臂。当时的经过情形终于明白了,但,他仍有些不敢置信。??????※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屏风那边的电话铃响了。柴町站起,走至屏风后,小声讲着什么,不久就叫着:“牛越先生。” 牛越慌忙站起,走过去。 “你的电话,旭川警局的三田先生打来的。” 牛越接听时,三田说:“加贺刚刚从新十津川来过电话。” “什么时候?” “差不多一分钟前。” 牛越心想,原来加贺目前在新十津川吗? “他说想和你连络,所以我给他你这边的电话号码和地址,他可能很快会与你连络吧!”三田说。 “太好了,谢谢。”牛越挂上话筒。 之后,牛越抱着等待加贺电话的心情,回到柴町面前,问道:“你对樱井佳子的印象如何?” “当时她很年轻,感觉上似是涉世未深的女孩,也有些任性骄纵。” “嗯……” “可是真的很漂亮,也难怪老板会着迷,好像女明星一般哩!” “她不喜欢吕泰明?” “好像是。当时她仿佛一心一意的想离开马戏团,所以,也许只是利用那位青年。” “我想也是。”牛越用力点点头。 加贺也因为即将到来的悲剧结果暗自心惊,这就是一切的起源。 但,内心却很难堪,毕竟,吕泰明是牺牲性命都在所不惜的认真。 “她是很任性的女人吧!”牛越喃喃说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苦笑 柴町低头,颌首,脸上浮现似是苦笑的表情:“年轻女人或许都是这样的吧!譬如,在拢川车站前跳车后,一起步行至我家时,她沿路上不停地发牢骚,说什么很冷啦,跳下车时脚扭到很痛啦等等,最后终于要我背她。但,她从未想到一切原因却是自己带着男人同行,只抱怨事情不如想象顺利。而且,她未再提过死亡的马戏团青年,好像毫无兴趣!” 牛越苦笑了。但,并不是每个年轻女性都是那样吧?而是樱井佳子比较特别。 他正想这么说时,屏风外有人叫着他的名字,是熟悉的声音,并非当地人的口音。 牛越急忙站起,走到屏风旁望向外面,立刻口瞪口呆了:“加贺!” 加贺竹史面带微笑站在门口,然后,他缓步进入。 “加贺,你来拢川了吗?我一直以为你在新十津川的……” “我是去过新十津川。” “这么说是从十津川来的?怎么这样快?” “步行。” “步行?” “牛越,我终于明白一切了。这个拢川车站和新十津川车站相距只有两公里。” “什么?” “函馆本线和札沼线的拢川车站与新十津川车站是最接近的两点,也是步行可达的距离。” 牛越也怔往了:“我住在北海道,居然会不知道这件事。” “任谁都想不到在日本境内,同样国铁的路线间,彼此会有如此近距离相接的车站!这是盲点,我应该更早就查日本地图的。由于只看列车时刻表的索引图,反而未能发现。” 加贺说着慢慢走近牛越。 牛越茫然若失,连向加贺介绍柴町都忘了。 行川郁夫,也就是说吕泰永,单独坐在樱田门警视厅三楼的拘留所内,即使加贺进入,他也不看一眼。 等加贺把携带来的钢管椅放下,发出声音,他才神经质地抬起脸来。 由于不许携带口琴进来,瘦小的老人看起来显得很无聊,但是加贺心中竟然奇异的升起了敬爱之情。 加贺坐下。可以见到老人头顶稀疏的白发。也不知是否自己修剪,长短不一。半白的胡须已经很长,感觉上鼻涕还沾在胡须上。 他沉默不语,静静观察吕泰永老人。对方就像又老又脏的小动物一般,那驼缩的背部叙述着从朝鲜半岛开始迄今漫长而艰辛的孤独之旅。凝视之间,他的胸口一紧,极力和想转身走出拘留所的心情对抗着。 自己在达到这样的结果之前,也历经相当漫长的旅途,但若与这位瘦小老人相比根本就微不足道,就算有些许辛劳,面对老人,也涌不起丝毫希望获得回报的心境,甚至想丢弃成果地逃离老人面前。 目前在加贺面前的这位老人乃是日本人在遥远的昔日所犯之罪的被害者,面对他,身为日本人的自己就算是警察——不,正因为是警察——也不能采取高压姿态。一想及此,加贺就觉得自己一身仿佛背负着四十年前日本人的罪孽!在加贺坐到自己面前时,老人似已安心,又回到他的冥思之中。他蹲在地板角落,如同雕像般动也不动。难道自从被送进这里以来,二十多天里他都是这样过日子? 感觉上似已习惯于单独被囚的生活。也难怪,自从二十多岁起,他的大半人生都是过着囚居生活! “你是……吕泰永吧?”加贺开口说。 被叫出自己本人的姓名,老人的全身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但,他并未点头,也没有抬起脸。 “行川郁夫乃是昭和三十六年被藤枝警局的便山刑事强制迁入行川家的户籍而得到的姓名。你的本来姓名是吕泰永,有位弟弟名叫泰明,出生于目前的南韩庆尚北道的大邱市,昭和十八年被抓夫送往库页岛,昭和二十二年前往北海道的稚内,进入当时在丰富招兵买马的吴下马戏团,直到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才在小搏逃离马戏团。”加贺凝视着微微低头的吕泰永睑上的表情,说。 虽不知吕泰永是否在听着,但,他脸上浮现轻笑,不置可否。 “你们逃离马戏团的这天,离开祖国之后一直同甘共苦的弟弟泰明死于函馆本线第11班次列车上,是被旭川源田组手下的小混混荒正公一所杀。为了替弟弟报仇,当时你开枪射杀荒正——是使用在库页岛时代就随身携带的左轮手枪。?? “之后,你流浪至静冈县藤枝市,在市立公园一边收旧货一边寻找某一人物,也就是说樱井佳子。她是你们兄弟在吴下马戏团时团里的台柱、招牌明星。你认为弟弟的死亡,这女人也该负责任,所以想要找到她,完成替弟弟的复仇。 “樱井佳子是出生于静冈县静冈市,就在藤枝市的隔壁。 “但是,昭和三十六年,在你找到樱井之前,却因当时在藤枝发生绑架幼童撕票的事件,被误以为是凶手而逮捕,然后遭藤枝警局的便山刑事用行川郁夫名义收押,判刑之后被送往宫城监狱。 “你在昭和六十二年出狱,之后就在台东区的浅草定居,同时在京成线的车厢内吹奏口琴。但是,三月,你奇迹般的偶然发现樱井佳子了。这是因为她在花魁道中的绕街游行中扮演花魁。 “四月三日,你刺杀樱井佳子,消除长达三十二年的累积怨恨。而,这就是世间所谓的消费税杀人事件背后的真相。” 老人无任何反应,也未回答对或错,但是,加贺知道自己的话绝对正确,也知道眼前的这位悲惨老人并没有痴呆! “为了查明这些真柏,我花费相当多时间,见过很多人,也走过不少路,但是若和你的经历相比,根本微不足道。也许因为你体验过无法形容的艰苦使你变成目前这样吧!可是你并非愚蠢之人,刚才我听说的话你应该也能够了解的,对不?” 此时,奇迹出现了,一直无动于衷的老人慢慢颌首。 第二百一十五章 撕裂 “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尤其脑筋特别聪明。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在那刮着暴风雪夜一连串发生之事,你竟能在那样短暂的时间内想出,而且付诸实行,对于你的这种能力,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世人对你怎么想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我只知道你拥有常人无法比拟的思考力和判断力、实行力。正因为你的这些能力,函馆本线和札沼线这两条铁道路线上发生那样重大事件,在整整三十二年间仍旧是解不开的谜团,好几个星期来,我也是完全摸不着边。 “不过,昨天由新十津川车站步行至拢川车站时,我终于解开谜底了。现在我要按顺序开始说明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暴风雪之夜,你独自完成的一切行动,如果有错误,请务必指出,可以吗?” 吕泰永仍未望向加贺,脸上也依旧是那像哭又像笑的表情,但,加贺静静等待时,他缓缓点头了。 加贺慢慢自怀中取出记事本。 “首先是杀害源田组的荒正公一。这件事发生于函馆本线第11列车上,当时旭川警局的鉴定人员调查荒正的尸体,推定死亡时刻为十八时二十分左右。但是,实际上命案发生于砂川和拢川之间,所以时间应稍微延后,是十八时三十五分左右。 “你的行动是这样的。为了让弟弟和樱井佳子独处,你离开至较远的座位打盹,但,忽然醒来时,弟弟泰明和樱井已经不在座位上。你大惊失色,就走向洗手间看看,可能你心中已有不样的预感吧! “你打开洗手间门一看,弟弟果然倒在里面,荒正正在擦拭插在弟弟胸口的刀柄指纹,并摸索口袋。你勃然大怒,掏出手枪,当场射杀荒正。 “由于是正行进中的列车,而且是在洗手间内,再加上乘客很少,外面又吹着暴风雪,很幸运的,枪声并未被任何人听见。 “接着,列车驶进拢川车站月台。你躲在洗手间内,锁上门,静待列车再度开出。等列车离开拢川车站后,你回座位拿了自己和弟弟的行李回洗手间,留下荒正的尸体,拖出弟弟的尸体,托开上下车的车门,然后丢下行李,自己也跟着跳车。接下来,你背着弟弟的尸体和两人的行李步行于雪地上,走了约莫两公里抵达札沼线的铁道路线。 “在此,可知道你很厉害的地方。虽然周遭的人们普认为你很愚蠢,事实上在北海道巡回演出之间,你已将北海道的地理环境完全记在脑海中,你早就看过地图或什么,事先已知道这处地点是函馆本线和札沼线之间距离最接近的位置。 “你走到札沼线目前已废止的铁轨旁约莫花了四、五十分钟吧?如果是晴朗的日子,又稍微走快些,应该二十分钟就能到达。但,这天夜里是暴风雪,而且你又背着重物,一定得花费加倍的时间! “函馆本线的列车是十八时五十一分驶出拢川车站,所以你跳车的时间大约是十八时五十五分左右吧!当时,列车可能因为大雪而稍误点…… “若再加上四、五十分钟,也就是十九时三十五分至四十五分之间,你背着弟弟的尸体来到札沼线的铁轨旁。 “接下来你怎么做呢?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智慧了。你打算在这里搭乘下行的札沼线列车,从没有车站的地点上车。为何要搭下行列车呢?因为想让人以为你是在札幌由函馆本线的第11列车而有了在该列车上发生的荒正命案之不在现场证明。???? “你等下行的扎沼线列车前来,再让列车停往。怎么做到呢?那就是让列车辗压弟弟泰明的尸体。你让弟弟的尸体横躺在札沼线的铁轨上! “我有自信,你当时是将泰明的颈部以及双手手腕稍上方靠手肘的部分置于铁轨上,因为这样一来,刚好可以被列车车轮辗断。 “也就是说,这幕卧轨自殺不仅要让列车停往,还有另一项非常重要的理由,就是利用头、双手这三个被切断的人体部分。所以,我相信你用绳索系往泰明的颈部和双手手腕,然后拉往这三条绳索的另一端,静静躲在铁轨旁,等b45列车辗断这三部分的同时,就拉动绳索,迅速收回这三个部分。 “这实在是太可怕的事,简直令人无法置信,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件。但是,你的确这么做了——让亲弟弟的尸体被列车车轮辗断。 “我想,你心里一定很痛苦吧! “你把这三个部分迅速放入手提袋后,跑向停下来的列车,推开车门,上车。 “泰明的尸体剩下的部分由车掌运至车上,置于第一节列车出入口的门内后,列车继续前行。另一方面,你躲进洗手间,取出小丑服穿上,脸部也以白粉化妆,同样,也将弟弟的脸化妆,目的是让人无法分辨不是同一张脸孔。 “你再拿出另一件完全相同的小丑服,在里面装入雪后,置于洗手间地板上,将泰明的头摆在头的位置,双手则插入袖管内。 “刚刚让尸体被列车辗断时使用的绳索则由马桶孔内垂下,又再系一条绳索于小丑服上,总共四条皆自马桶孔垂下。当然,小丑服的衣摆和鞋子也用绳索系往吧! “接下来,你在尸体四周布满密密麻麻的蜡烛,点燃。若说为何要这样做?目的是让发现者不能接近尸体,这样就不怕诡计被拆穿了。 “完成这些准备后,你走出洗手间,把门锁上。要从外面锁住洗手间门其实很简单,你只要把锁扣扳上朝天花板,再用力拉下门,锁扣自然会因震动的作用力扣上。至于若要把门打开,只要用一条铁丝就行了。 “之后你就等列车停靠某个车站了。只要列车一停,你从没有靠月台的另一边门下去由车厢底下拉往从马桶孔垂卜的四条绳索,绑在门外的扶手上。关上车门,朝列车尾端跑去,再打开第三节车厢最后端的出入口车门,上车。 第二百一十六章 手提袋 “列车开始前行了,离开车站。这个车站应该就是石狩吧! “你进入第三节车厢后,开始边跳舞边沿着车厢走道前进,让坐在左右两边的乘客皆注意到你。这当然是为了加深印象,以便当作你并未前往第11班次列车的不在现场证明。 “你走过第三节车厢和第二节车厢,来到你事先布置好的洗手间前,确定着一个手提袋吧! “想不到,这时候车厢内却发生一件非常奇妙之事,也就是说,只有头颅和双手的泰明的尸体,居然会开了一枪! “车厢内一片混乱,连你也出乎意料之外,但,这样一来,更无人会怀疑瘦小的尸体只有头和手了。我也是一样,因为只有手的尸体不可能会开枪,正因为这样,在拘泥于上述的常识前提下,我也只好暂时放弃前面的推断了。 “但,这只是因为我是日本的凶杀课刑事! “在日本这个国家,老百姓未被允许持有枪械,所以很少碰上握枪的尸体,当然也未记录有这类现象。但是,在外国却有类似的案例存在,也就是说尸体会开枪,理由乃是因死后肌肉僵硬。 “尸体的食指以扣往扳机的形状僵硬时,终于扣引扳机了! “这大概是老天在帮你吧?因为在这之前你遭遇过太多不幸。 “车厢内的围观人群慌忙逃窜,不久又怯惧地回来了,于是,车掌为了保 袋,你可能用雪覆盖往吧!反正是夜晚,从飞机上应该是看不见的,只是很不幸,却被拍下来。 “你收回弟弟的尸体有一项另外的理由,就是希望搜集齐全后予以完整埋葬。基于这种理由,不管要冒多大危险,你都想要完成此心愿。 “你在车顶上卸妆,脱掉小丑服换回原来的穿着,从车顶攀爬至前头的第一节车厢,下来,潜入放置弟弟尸体的出入口车门内,将尸体丢出车外,当然,装着头和双手的手提袋也一同去出。你是打算稍后再拾回,埋葬于某处吧! “但,很不巧,车掌却在这时来了。在这里,你忽然担心的是,如果卧轨自殺的尸体消失,一定会引起骚乱,搞不好车掌还会让列车停往,沿着铁轨搜寻看是否掉落在某处。 “所以,你在不得已之下自己盖上防水布躺下乔装尸体,希望能瞒过一时,你期待车掌只要见到尸体就安心,马上会离开。可是想不到车掌似发现什么异常,而准备查看,所以你害怕得站起来想逃走。 “或许你是打算逃,但,车掌因为见到尸体忽然站起来,几乎吓破胆地踉跄逃进车厢,所以你也追入车厢内。理由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据我想像,可能车掌拿走你弟弟身上的什么遗物吧!所以你追着想拿回。 “当然,第一节车厢里的乘客们也大惊失色了。在恐慌之下,他们开始抓起破袋里的面粉向你丢掷。由于丢中你眼睛,让你无法忍受,就退出车厢门,把门关上。 “就在那一瞬间,发生大爆炸了,这是因为铁道旁的源名寺火灾产生的火花溅到车厢内,导致面粉引起爆炸。我也是由这次事件才知道面粉具有容易爆炸的特性,我想,你应该也一样吧? “b45列车的第一节车厢往上跳起,机关车也出轨,第一节车厢冲向雪原,撞击樱树。大概,你突发的异想让上天也被打动了吧!结果,你和泰明的事件被这桩车祸事故所掩盖,你也得到能任意逃亡的机会。 “你在马戏团的训练使你在这种重大事故里也毫发无伤地奇迹似获救后,回到铁轨旁收妥弟弟四散的尸体后,又回到现场,将尸体丢进被车厢碰撞而倾倒的樱树根下穴洞里,让老樱树成为弟弟的墓碑。 “之后,你就悄然远离了。这就是三十二年前那一夜你的全部行动。但,你可能不知道,你弟弟的骨骸已在前些天出现了…… “你后来离开北海道,南下本州后前往静冈,抛弃回故乡的梦。你暂时定居藤枝市,在马戏团里,你也听说那一带是樱井佳子的故乡,所以以为能够查明樱井佳子的行踪。 “我猜你大概很希望回故乡,因而以为那女人也会和你相同,想回到自己故乡,但她并不是,而是希望能在东京定居,,能在大都会里过着奢华的生活,这点,聪明如你也估算错误了。 “为了替弟弟报仇,你舍弃了回故乡的梦。也许你们俩曾发誓一同回乡,所以你才不想单独回去吧!这种心情我非常痛切地能理解,虽然,你内心的痛楚我只能了解极小部分但……” 加贺停往话,凝视老人。 瘦小的老人蹲着盯视地板,俯首不语,皱巴巴皮肤中的眼眸充血,眼眶里含着泪珠。 也不知是回想起到目前为止漫长的艰辛过去呢,抑或只是他日常的状态?只不过……加贺在想:往这样漫长旅途尽头的杀人行为,究竟谁能够予以审判? “如何?”加贺淡淡说,“如果你愿意开口,请告诉我上述的推测是对还是错。” 老人缓缓抬起睑,望着加贺,如鱼眼般湿濡的眼眸凝视加贺,虽然还是那一贯的似笑似哭表情,但,泪水也滴落脸颊往下流。 见到这种情形,加贺认为自己必须开口了。 “此刻面对你,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加贺继续说,“该怎么说才好呢……我在想,如果自己不是刑事的话,应该可以更爽快说出想讲之言吧!只是,我现在对你非常感激,感激自己能和你所做过之事有关联……我不会婉转说明,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感动,只觉得,所谓的人类实在真不简单…… “这样说或许会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的生存方式真的很厉害,如果我也能模仿就好。 “一直保持沉默、默默忍受——降临自己身上的考验,却绝对不忘记目的,不管他人怎么说、不论外人怎么想,即使被嗤笑是老年痴呆也不以为意,若是我,到底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 第二百一十七章 脑筋 “那是……你错了。”老人首度开口,“因为我个性懦弱,只能这么做,而刑事先生是坚强的人,才会以为我也一样。” 加贺无语,静静等吕泰永再说些什么,但,不管等多久,老人的嘴唇也不再吐出一个字。所以,他只好又开口了。 “在宫城监狱服刑的时代,你写过小说,在这四篇短篇小说中,有关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夜间发生的事件有两篇,那是因为你希望将事件始末告诉别人吧?” 老人久久没反应,但,又慢慢摇头,说:“我是想让秦野看的。” 原来如此。在监狱里,秦野一直护着老人,对此,老人无以回报,所以才想写小说代替道谢之意。 “你是从哪里知道白色巨人的故事?” “在监狱里听北海道的人说的。” “那位北海道的人是说德大寺司机脑筋有毛病,所以才讲这种话?” 老人很慢、很慢地颌首。 “你从这儿得到灵感,才写出那篇小说……” “刑事先生,你看错我了。”突然,老人喃喃说道。 “看错?看错什么?” “我的脑筋并不好。杀死荒正后,我跳车,并非想转搭札沼线,而是背着弟弟盲目地走着,想找个地方把他埋葬,结果偶然碰上另一道铁轨。” “啊,是吗?但,你在铁轨旁却想出那样不简单的计划……” “只是突然浮现脑海而已,因为,我喜欢玩魔术。” “并非任何人都能够想得出来哩!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没有自信?”加贺凝视老人,老人仍旧毫无反应,“其他呢?我的想象是否正确?” 老人又以几乎会令人昏倒的缓慢速度颌首。 加贺忽然想起德大寺兼光。也许,这两人目前是住在同一个世界里。 老人突然低声说:“只是刑事先生……”但,他马上又沉默不语。 加贺本来想问只是什么?但,放弃了,问:“你身上好像带着很多蜡烛,那是怎么回事?” “露宿时,最困扰的就是亮光……所以,我很早就搜集了……” “你是打算一面露宿、一面和弟弟一起回韩国?” 老人颌首。 “你希望回祖国?” 这时,老人的脸孔很快扭曲了,眼泪不停掉下,同时无数次用力点头。 “真的那样想回去?”加贺内心受到强烈冲击了。老人虽然那样想回自己的国家,却为了替弟弟报仇而一直留在日本迄今! “我在祖国有……妻子。”老人继续低声说。 ——原来有妻子? 加贺又感受强烈震撼了。 “我是无所谓了,但是……库页岛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 加贺站起来,递面纸给老人,之后,他呆立良久,却不再坐下地拿起椅子。无论如何,谜团已经解明了,虽然是可怕的困难事件,却终于查明真相,而,他希望以自己所查明的事实,尽可能帮助眼前这位老人。 走出拘留房,请看守员锁上门,再带着椅子放回三楼走廊角落。 走向楼梯,但,刚踩上第一阶,他又踌躇了,转身回到拘留吕泰永的房间的,隔着铁栅栏凝视对方。 吕泰永没有抬起脸,只是盯视地板。加贺静静等他抬起脸来,但他却不想抬起。 “真的很对不起,让你承受如此多的折磨。”加贺说着,深深低头致意。 加贺看不见老人是何种表情,但是,抬起头后,他转身走向楼梯。 踩着楼梯爬上四楼,加贺心想,对自己而言,这次的事件到底代表什么呢?刚才,自己曾讲过吕泰永的异想打动上天,但,此刻加贺却觉得,上天仿佛透过这次事件想告诉自己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自己现在是未能充分了解,但,可能是昭和这个时代日本人过去所犯之罪,甚至现在仍继续犯的罪孽吧!而,上天就是要身为警察的他注意这点,而且好好予以把握、揭露。 “警察是吗……”加贺不由自主喃喃说出。 在楼梯中央的回转台,加贺碰上由上面下来的主任。 “嗨!”加贺打招呼。 “笨蛋,你回来了?”主任哼笑,“已经查明一切了吗?” 加贺颌首。 “这么说,凶手是别人?”主任同样问。 “不,一样是他。”加贺回答。 不知有何可笑,主任大笑出声,说:“如果游戏结束,该好好卖力工作了。”主任转身下楼,但,继续大声说话,“这个世间不是如你所想像般的故事情节进行的,白痴就是白痴,罪犯就是罪犯,垃圾也永远是垃圾,经过这次之事,你应该也明白了吧!” 加贺追着主任下楼,抓往他肩膀,让对方转过身来后,抓往其胸口,用力推向水泥墙,抵住。 主任以怯懦的眼眸瞪视加贺,边挣扎边嚷叫:“你打算一辈子都干小刑事吗?” “我无所谓!”加贺大声回答,“我不希望向任何人耀武杨威,就算是面对小流氓混混,我都会采取尊重的态度,也就是说,我只是个和平主义的信徒,完全不在乎什么权势、地位。但,像我这样的人,还是会有你这种人刻意想欺负,就让人无法忍受了。 “你对这次的事件了解多少?你知道这次事件对日本人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吗?也许直到现在,你还是以为这只是痴呆老人因为不懂消费税的意义,才发作性的杀害老板娘吧?对不?” 加贺知道自己的嘴唇发抖,他深刻体会到自己对老人的无力感。 “自己不想学习、不想行动,也不想追根究底……唯有像你这样的人才会蔑视别人,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你打算怎么做随便你,我不在乎,但,我不能忍受你的狂傲。你叫我白痴我无所谓。但是我不能忍受你叫那位老人是垃圾,更不能忍受他再继续受折磨。” 加贺瞪着主任,对方沉默不语。 “我可能真的是白痴吧!总是全力投入不可能有丝毫收获之事,却对可以高压之人谦虚,对不能得罪之人大声怒斥。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但是,我这种个性改变不了,只要认为不对,即使是警视总监我照样不怕得罪地直言指责,因为我只要走自己相信正确的一条路。我并不希望你能了解,但请别再管我的事。我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在自己短暂的人生之中,面对遇见的每一件事,都能够完全明辨黑白,只是这样而已,请别再打扰我。”加贺说完后,松手。 主任默默抚平被弄给的衬衫,扶正歪斜的领带。 加贺缓缓转身,爬上楼梯,头也不回…… 这天夜里,加贺打电话给牛越,主要为了说明“白色巨人”。 “加贺,所谓的白色巨人,你认为是怎么回事?”牛越问。 加贺回答:“对此,德大寺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他说,那可能是长眠樱树底下的吕泰明所做的梦。” “哦……” “死者所做的梦吗?抑或夜樱的幻觉……” “最后就只有这点无法明白了……也就是说,还留下一项谜团。” “不,我认为自己已经明白。” “明白?明白了吗?是怎么回事?” “我想是撞坏的内燃机机关车所冒出的烟雾,而白烟正好呈现人的形状。” “啊,白烟……” “被抛出驾驶室外的德大寺司机忽然醒来,望向机关车时,很偶然的,烟雾刚好呈现巨人的形状。” “原来如此……但是,巨人那双红色的眼睛呢?该如何解释?” “这也只能够想象而已,但,我猜或许是摄影师神和住搭乘的席斯纳飞机的尾灯吧!飞机当时正好在化为巨人形状的烟雾之头部位置,见到这情景,德大寺的视觉记忆在这一瞬间定格了。” “原来是这样……” “不,这纯粹只是我的想象,不过,那种事到底真相如何已经不管紧要,我认为在这桩事件中有上天的意志在作动,也就是说可以认为,三十二年前那一夜,上天化为那种形态出现,这样就行了。” “上天的化身吗?嗯,不错。” “是的。”????? “我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吕泰永在小说中写着,他是被白色巨人抓往,从函馆本线的列车送到札沼线的列车,而,这仿佛就像他的命运。他从朝鲜半岛辗转被送往库页岛、静冈、宫城,饱受命运捉弄,岂非正像是被白色巨人抓往送往各地一般?” “啊,没错,正是那样。” “吕泰永在那篇小说中可能是希望指出,自己一生的命运就是由白色巨人控制,不由自主地被送往各处。” “或许是这样吧!” 如果这样,白色巨人岂非意味着日本政府? “我打算明天带着鲜花去供在那颗樱树前。” “那样最好了。” “我会连你那一份鲜花也带去的。” “真不好意思。这次一切都靠你帮忙!” “加贺,你说什么呢?我才更应该向你道谢才对,托你之福,终于解决了在这边悬宕长达三十二年的迷宫事件。” “不,别客气。那么,以后再联络。” “好的,对了,帮我向中村致意。” “我知道。那么,我要挂断了。” “再见。” 搁回话筒后,加贺忍不往在想:事件真的解决了吗?韩国有妻子的吕泰永仍羁留日本,而,库页岛上还有超过四万的韩国人。 平常是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但,四十几年前的战争和日本人犯下之罪尚未能处理,虽然可归诸于战争,可是…… 加贺忍不往深深感受身为一介刑事的无力了。 夕鹤九号列车会在上午十点的时候到达终点站,卧铺车厢内的床铺,通常会在到站之前全部取下来,恢复成普通座位的样子。b卧铺车厢是在六点五十九分到达盛冈车站以前,就收下床铺,a卧铺车厢是七点五十五分到达一户车站以前,收好床铺。因此,b卧铺车厢从盛冈开始,a卧铺车厢从一户开始,没有买卧铺票的乘客也可以上车。 十二月二十九日上午七点半,夕鹤九号的a卧铺车厢。列车离开盛冈已经一阵了,“好摩”的字样从车窗外飞掠而过,列车长取下床铺的工作接近尾声,只剩下一个床位的帘子还没有被打开。那是一个下层的床位,位于列车前进方向的右边,从前面数来的第二个。 列车长隔着帘子问:“还在睡吗?” 没有听到回答。 “要收床铺了,请配合一下。”列车长又说。但是帘子里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像有人在里面的样子。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列车长看着同事。同事用眼神示意,要列车长打开帘子。 “要打开帘子了。可以吗?”列车长出声打过招呼后,才去掀帘子。 帘子稍后被掀开后,先看到的是穿着袜子的女人的脚。袜子拉到脚踝处,脚踝以上是深褐色的女式西裤。 “小姐,对不起了。”列车长的手轻轻碰触那位乘客的小腿,但是那位女乘客一点反应也没有。列车长觉得自己碰触到的东西很硬、很冷、很重,仿佛躺在那里的是一块大石头。 显而易见,这是反常的情形。可是,为了不惊扰其他乘客,列车长并没有完全打开帘子,只是从掀开的帘子处窥视里面的情形。 乘客仰面躺着,头部侧转,白色的对襟毛衣盖着脖子以下的身体,对襟毛衣上有血迹。一股异样的气味,先让列车长打了一个冷战,那是血腥味。接着,就是已经变色的白色床单。在阴暗的光线下,床单的颜色几乎变成全黑了,但是,那当然不是黑色的,等列车长的眼睛逐渐习惯帘子内的晨光后,就发现凌乱的床单上的东西是红黑色的血。用手指去摸时,手上还有湿湿黏黏的感觉。 相当多的血。列车长弯腰查看尸体的上部后,立刻知道了为何会有那么多血。女尸脖子上的颈动脉处,有一道相当大的伤口,这个伤口让列车长张大了嘴巴。被厚厚的帘子掩盖的空间内,光线不是很充足,很难看出死者的年龄。死者看起来好像很年轻,但是从穿着来看,又觉得或许不是太年轻。这是列车长的想法。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女尸 夕鹤九号于上午十点准时到达青森车站。因为列车长已经发出消息,所以青森车站的月台上早就有很多青森警局的警员在那里等着。夕鹤九号的乘客里,有很多人要搭十五分钟之后开船的二十五班次青函联络船,a卧铺车厢内应该也有要搭这班船的乘客。因为警员们要在月台和车内进行命案的侦查,所以今天这个班次的开船时间要延后十分钟。 在距离上最靠近死者的乘客有两位,一位是五十几岁的女性,另一位是四十岁左右的男性。青森警局的刑警先问那位男性乘客:“这位女性是在哪里上车的?” “我想她是从上野车站上车的。” “当时她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好像是黄色的衬衫,上面还披着白色的对襟毛衣。” “一件薄的、休闲式的对襟毛衣,而且右侧衣摆上还有灰色的毛线绣的m字样,是吗?”刑警说出穿在死者身上的对襟毛衣的特征。 “是的。”男性乘客立即点点头。 “她下身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刑警再问。 “下身吗?” “是裙子还是长裤?” “我想是裙子。是深灰色的裙子吧?我记不清楚了。” “你觉得她有什么特别,或者说是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没有注意到……但是,觉得她是都市型的女性,长得挺漂亮。” 另一位女性乘客的回答就比较准确了:“长头发,是个漂亮的女人。上身穿着白色的对襟毛衣,毛衣下面是黄色的,或者说是芥末色的衬衫,下身穿着深灰色的裙子和深灰色的袜子。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但是,穿在死者身上的并不是灰色的裙子和灰色的袜子,而是一般颜色的袜子和深褐色的女式西裤。还有,死者的上身穿着褐色的运动衫,盖在运动衫上的,是胸口绣着m字样的白色对襟毛衣。不过,运动衫和长裤可能是为了睡觉方便而换穿上去的。 “她来搭车时,穿外套了吗?” “是的,褐色的外套。还有褐色的旅行袋……” “是这个吗?”刑警从同事的手中取来外套,给女乘客看。外套的下摆折叠起来。 “是的,就是这件。” 外套和白色的对襟毛衣都还在,但是旅行袋不见了。应该是凶手杀死就寝中的死者后,离开现场时拿走的。 那个旅行袋里,应该有脱下来的芥末色衬衫和深灰色的裙子。对凶手而言,可能是那个旅行袋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吧?为了得到那个东西就下手杀人吗?这是刑警的想法。为了得到某件东西,凶手杀死女人,然后拿走了女人的旅行袋。 女人的枕头边,有一个她留下来装小东西的小袋子。那是一个有拉链的塑料袋,袋子里有若干化妆品、纸巾、手帕、梳子、睫毛夹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个造型奇怪的汤匙。为什么袋子里会有一个造型奇怪的汤匙呢? 这个汤匙的造型真的非常奇特,是一个仿照鹤的形状所做的镀金器物,柄的地方是鹤的头和嘴,下面的中央部位还有铁丝装饰成的精巧羽翼。这个金色的汤匙,可能是以黄铜为材料做成的。刑警以前从没有看到过这么精致的汤匙。 “她上车以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青森警局的刑警接着问。 “没有什么吧……我上车后,很快就上床了。”女乘客回答。 夕鹤九号在上野发车时,卧铺车厢内的床铺就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在上野车站,车子正要开的时候,她曾经隔着窗户好像对着月台上的什么人挥手。” “哦?” “她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一直在挥手。那时候帘子是拉开的,所以我看到了。” “真的吗?那么她是在和月台上的什么人道别吗?” “嗯,好像是。看起来是那样的感觉。而且,过了一阵之后,她好像还哭了。” 除了这两位乘客,警方也对其他乘客进行了一些查问,但是得到的证词都没有超过上述两位乘客。列车长的证词也一样,他说:“死者相当漂亮,相当引人注意。但是不可能一直注意她。” 警方希望先前的男女乘客能够确定一下死者的容貌,但是他们都坚持拒绝。他们两个人都表示:在摇晃的列车中度过一夜,体力消耗已经是超负荷了,实在没有勇气看脖子被砍了的尸体。但是警方说脖子的地方会用床单盖住,再三要求他们看一眼就好,他们只好照做。警方掀开床单的一角,露出死者的侧脸,女乘客只是一瞥,就把头转开,然后拼命点头。男乘客受此影响,也点头了。其实女乘客根本没有看。 受害人的死亡时间推定为早上,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九日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夕鹤九号上的服务人员说:“凌晨三点到四点时,列车的行走位置大概在常磐线一带,在驹岭、新地附近。” 夕鹤号是常磐线周围的列车,从上野出发后,开往大宫的方向,走常磐线。开车以后就直走,零点四十三分到达水户车站,零点五十二分再从水户开出,于四点三十六分抵达仙台,然后进入东北本线。列车行走东北本线后,会在一之关、水泽、北上、盛冈、一户、北福冈、八户、三泽、野边地等站停车,最后到达终点青森车站。 也就是说,夕鹤号从上野出发后,在水户站以前都不停车。出了水户,到达仙台站以前不停车。因为这是有卧铺的列车,为了不妨碍乘客的睡眠,所以沿途很少停靠。 水户与仙台之间的行车时间很长,凶手应该是在这段行车时间内动手杀人的。列车零点五十二分从水户开出,四点三十六分到达仙台,这三个多小时里,列车没有停靠任何一站。所以,凶手不可能在这段时间内逃逸。既然行凶的时间在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那么凶手在仙台站下车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第二百二十章 可能性 青森警局的中山刑警针对此一可能性,询问了仙台站的站员和夕鹤九号上的服务人员。但是,尽管凌晨四点三十六分是个特别的时间,还是没有人看到仙台站有人下车。 因为旅行袋不见了,所以找不到可以证明那个女人身份的东西。她的外套口袋或钱包里,没有驾驶执照之类的东西,只有一张去盛冈的车票。 刑警还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白色的便条纸,纸上的字迹潦草,写着“想死,已经不想活了”。纸上没有署名,却可视为遗书。白色的便条纸被叠得小小的,与那些化妆品一起放在那个小塑料袋里。 其中那个鹤形的镀金汤匙,是最有可能让人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物品。因为那显然不是市面上大量流通贩卖的商品,而是只有日本的某个地方可能制造贩卖,但数量极少,而且鲜为人知的东西。又或许,那个鹤形的镀金汤匙是还没有开始贩卖的商品。总之,从那个汤匙查找出死者的生活范围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女人的年纪大约已过三十,一头烫过的鬈发,脸形有些瘦长,还可以算得上是漂亮。她的身材纤瘦,身高大概是一米五五,看起来很有活力,像是一位白领女性。这是中山的看法。 这个命案的调查本部就设在青森警局。 “鹤形的镀金汤匙吗?”小谷自言自语地说着。这里是东京樱田门一课的刑警办公室,加贺听到小谷说的话了。 “喂,你刚才说什么?” “鹤形的镀金汤匙呀!”小谷又说了一次。加贺感到一阵眩晕,很想说什么,但是他努力忍住,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那是什么东西?”他冷静地询问。 “是青森警局请求帮忙调查的东西。前天,就是二十九日的夕鹤九号卧铺车厢里,死了一个女人。” 加贺顿时停止呼吸,睁大了眼睛。但是,他仍然不动声色,表情保持着平静。 “死者的年龄在三十岁上下,瘦瘦的,身高一米五八,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因为放在她枕头边的小化妆包里,有一张和化妆用品、纸巾等杂物混杂在一起的便条纸,纸上写着‘想死,已经不想活了’这样的字,所以被认为是自杀身亡的。可是,那个小化妆包里还有一个极为特别的汤匙。死者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那样的汤匙呢?这点让人很不明白。那是一个仿照鹤的形状做成的镀金汤匙,汤匙柄的部位是鹤的头与嘴,柄的下部中央有铁丝做的精致羽翼,做工非常精巧,应该是一件商品,但是市面上还没有见到那样的东西。青森警局的调查警员认为那个东西可能是查出死者身份的唯一线索,所以请求各警局协助调查汤匙的来历。” “应该有行李或旅行袋之类的东西吧?” “被拿走了。恐怕是凶手拿走的,我们目前认为凶手的目的或许就是死者的旅行袋。” “是a卧铺的乘客,还是……” “卧铺的。” 加贺突然站起来,他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可是一想到自己受到刺激的表情和动作恐怕会引起同事的注意,便顺势往窗户那边走去。除夕的午后,他站在刑警办公室的窗边,看着窗外忙碌的人群。幸好刑警办公室里也和外面一样忙乱,所以并没有同事发现他的举止有何异常。 十二月二十九日的夕鹤九号事件的调查本部设在青森,是因为发现尸体的地点与时间,是夕鹤九号抵达青森时的十二月二十九日。其实这趟列车是前一天,也就是二十八日二十三点零五分从上野开出,加贺目送通子离去的那一列。 而且还是a卧铺!通子当时站立的位置,是倒数第二节车厢。夕鹤九号的a卧铺车厢,正是从后面数来的第二节车厢。不会吧? 可是,那个仿鹤造形的镀金汤匙,又代表了某种证据。通子喜欢镀金工艺,和加贺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就经常把玩镀金的工艺品,现在更以镀金的工艺为职业。她曾经在信里告诉过加贺,她在钏路车站前的北大路尽头,经营了一家小小的镀金工艺店。 通子搬到钏路,就是因为那里距离钏路湿原很近。钏路湿原是丹顶鹤春天的生息地。每年五月到十二月的这段时间,丹顶鹤便栖息在钏路湿原一带。而阿寒那里,则是丹顶鹤过冬的地点。通子也曾在信里提起过这些事情。通子以前就喜欢鹤的姿态,常说想以鹤的样子来创造作品,所以她和加贺分手后,卖掉已经去世的父母位于盛冈的房子,独自搬到钏路。因此,通子做出鹤形的镀金汤匙,并非奇怪的事。而且,她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当完成了一件心爱的作品,会把那件作品随时带在身边一阵。 不安的情绪在加贺的心中蹿动,并且无可抑制地扩张。他想起和通子重逢时的短短数秒钟。a卧铺的窗边没有通道,所以当时的通子,应该是跪在床上的吧?如果床铺是在中央通道的两边,那么,床铺就是紧靠在窗边了。 当时通子的手掌紧贴着车窗的玻璃,眼睛看着月台上的加贺。加贺清楚地看到她当时穿着芥末色的衬衫和白色的对襟薄毛衣,面向加贺的对襟毛的衣右边衣摆上,还有一个灰色的m字样。 自杀?通子自杀了吗?加贺想起了那通电话。那时通子说:“不管做什么危险的事,都别把自己弄死了。”说这句话的人,不会自己跑去寻死吧!可是,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她突然打电话来,可能就是想在死前听到加贺的声音吧。 加贺走回小谷的身边,问:“刚才你说的那个命案,死者身上的服装有什么特征吗?” 突然被问,小谷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然后拉开抽屉,说:“这个死者身上穿着褐色的运动衫,深褐色的女式西裤……” 第二百二十一章 线索 听到这里,加贺松了一口气,因为那不是通子当日的穿着。可是,小谷接下来说的话,就很残酷了。 “调查小组认为那是为了睡觉方便而换穿上去的。因为有别的乘客说被害人上车的时候,穿的是芥末色的衬衫和深灰色的裙子,以及同色的袜子,外加一件白色的对襟薄毛衣。那件对襟毛衣的右侧衣摆处绣着m的字样。还有,被害人死亡的时候,这件白色的对襟毛衣就盖在她的胸前。” 小谷抬起头,正好看到加贺一脸茫然的模样,加贺已经无法掩饰内心受到的冲击了。 “怎么了?”小谷说,“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加贺虽然开口了,但是他的表情仍然没有改变,眼睛也一直盯着空中。加贺又问:“她是怎么死的?” “不清楚。但是,从旅行袋失踪这件事来看……”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的死因,她是怎么死的?” “刀子,她的颈部动脉被刀子之类的利器割断了。” “为什么会那样……”加贺喃喃自语的声音,好像是从身体内部的器官硬挤出来的,“推定的死亡时间呢?” “十二月二十九日,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 “这样呀……”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离开小谷的办公桌旁边。 “所以是来历不明的尸体……”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小谷应该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吧! 来到走廊后,震惊与茫然的情绪仍然缠绕着他。接下来内心里还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加贺无法预测。 他茫然地走着,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正在下楼梯。一阶又一阶的楼梯,好像没有尽头:每一个凌乱的脚步声,都像针一样刺痛他的脑部神经。 下一波强烈的情绪来了,强烈的愤怒像暴风雨一般,在一瞬间贯穿了加贺的身体。愤怒的高压电流从脑门跑到脚尖,他双手攥起拳头用力捶打着墙壁,砰砰的声音响遍了楼道每一个角落。他的身体僵硬了,保持着拳头捶打在墙壁上的姿势。 为什么?他的心在呐喊。悔恨的情绪像狂暴的阵风,一阵又一阵地袭来。结婚不能让通子感到幸福,这是自己的失败。但是加贺并不认为失败的原因是自己太年轻了,而是因为自己处理不当。别人可以做好的事情,自己却没有处理好。这一次,加贺又失败了,竟然没有救通子。 通子打电话给自己时,应该是想对自己说吧?结果自己却没有让通子说出来,而是让她把那些话吞回肚子里。通子一定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所以才没有说出来。 六年的婚姻生活,只让通子学到这一点吗?自己太忙了,完全忽略了家庭与通子,所以她只好学着什么事都自己来。面对困难与痛苦时,别的女人可以对丈夫撒娇,从丈夫那里得到帮助与安慰,通子却必须独自面对。她对加贺唯一的抱怨便是:“竹史太忙了。” 真是难过呀!加贺对自己感到失望。不,不是失望,而是绝望。不能给一个女人幸福也就算了,竟然还让一个女人失去性命。 刑警的职责是救人性命,他却无法拯救最应该受他保护的人的性命。 第二天是元旦,一直到一月四日之前,加贺都放假不上班。所以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他便搭夕鹤九号的卧铺车厢前往青森。尽管搭车的人很多,但是身为警察的他还是拿到了票。 坐在夕鹤九号卧铺车厢的床板上,看着窗外元旦那冉冉升起的旭日,加贺的心里没有任何感动,只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最糟糕的正月。警方推定通子死亡的时间是二十九日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现在的时刻是元旦的早晨六点。那一天的这个时间,通子已经被杀了,或者说是自杀了。但是,用刀子割断自己的颈部动脉,而且还是在列车的卧铺车厢内,这样的自杀行为不是很古怪吗? 列车长已经开始查收b卧铺车厢的床铺了。加贺走到a卧铺车厢,发现a卧铺车厢的乘客都还拉着帘子在睡觉。 早上十点的时候,夕鹤九号抵达了青森车站。加贺下车后,走到国旗飘扬,覆盖着白雪的站前广场。这是他第二次来青森,上一次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学生,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车站的右手边并列立着几个卖苹果的帐篷,因为天色阴暗,所以帐篷内依旧亮着灯。 车站前的左右两边,是有屋顶的拱廊道路,这条路叫做新町路。雪地之国的房舍建筑,和东京明显不同,第一个明显的不同之处就是拱廊的屋顶相当高,大约有两层楼的高度。公用电话亭的样子也不一样,所有的电话亭都建在混凝土台子上面。从地面到电话亭的入口,有两阶楼梯。不过,这里的楼梯只用于没有雪的日子,冬天的时候,雪会积到盖过楼梯,那时电话亭就正好立于雪地上。 从车站到青森警局,走路的话大约十分钟就到了。加贺在青森警局里没有熟人。从东京的樱田门一课老远跑来青森的调查本部探访,照理说应该要有个什么原因才对,可是加贺完全没有去想这方面的借口,因为他心乱如麻。从学生时代起,他就经常到处旅行,可是没有一次旅行像这次一样,让他有一种强烈的不愉快感。 他走进青森警局正面的玄关,询问调查本部所在的位置之后就长驱直入,进入一间办公室。一位年轻的刑警站起来,走到加贺的身边。 “有什么事吗?”那个年轻的刑警问道。 加贺亮出自己的刑警证件给对方看,表明自己是樱田门一课的刑警,并说自己对夕鹤九号上发生的命案有兴趣,是否可以让他看看尸体。 年轻的刑警请加贺稍等后,便去请示坐在桌子后面的主任。然后,戴着眼镜的主任站起来,绕过桌子,朝加贺走来。“我是主任门田。你是特地从东京来的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 棺木 如果事先联络过的话,一定会派人去接你的。” “我姓加贺。”加贺简单说完,那个年轻的刑警也报出他的姓氏,他叫中山。 “有什么问题吗?和东京的案子有关联吗?”主任问。 “不是。”加贺回答,“我只是正好有别的事情才来这里的。” “哦?”主任的语气显得有些疑惑。这也难怪,虽说是刑警,但是特地跑来看一具和自己无关的尸体,怎么说都会让人觉得奇怪。 主任好像在等待加贺接话,但是加贺却静静地站着不说话。虽然觉得气氛变得有点奇怪,但是加贺既不想随便找话题来搪塞,又不想说出镀金汤匙的事,所以便沉默着。 “要不要先看看死者的遗物?或者是……”主任只好看着加贺的脸,试探着说。加贺的心里非常犹豫,但是他努力不让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 “遗物吗?……现在在这里吗?”因为不知道该如何作决定,加贺便暂且这样说。 “啊,我们刚才还在研究,一张像遗书一样的便条纸……中山君,去把那个拿过来。”主任随意一说,中山立刻点头答应。加贺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呼吸急促。 中山走到比较远的桌子那边,拿来一张小小的,长约十厘米、宽约五厘米的白色纸片,然后把纸片递给加贺。 手拿到纸张的时候,加贺先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他无法立刻查看纸上的文字。睁开眼睛看过之后,他真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而且觉得耳朵里嗡嗡地响个不停。 没错。和通子一起生活了六年,他十分熟悉通子的字。纸上“想死,已经不想活了”的笔迹,确实和通子平日的字迹一样,此时正对着加贺作无言的呐喊。加贺垂下眼帘,悄悄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地板,主任的黑色皮鞋已经被雪水浸湿了。加贺一直垂着头。 “中山君,带他去看尸体吧。”主任终于说。 “请跟我来。”中山说着朝停尸房走去。 从青森警局的寒冷走廊到旁边的地方政府办公室之间,是被雪覆盖的中庭。现在没有下雪,眼前到处是灰灰的色彩。 “你什么时候到的?”中山问。 “今天早上。”加贺回答。 中山好像有很多话要问,但是加贺一脸不想回答的样子,所以两人只是默默地在走廊上走着。加贺独自咀嚼着自己的悲伤。 尸体没有放在冷冻室里。加贺被带到二楼的一间小房间。房间里很冷,比冷冻室更加阴寒,不锈钢的台面上孤零零地摆着一具新的棺木。 因为是冬天,所以才有这样的情景吧!房间一角的小桌子上放了几朵花,算是这里唯一的摆设。仔细看,花瓣上有一层灰尘,这是人造花。 “大年初一就看这种东西,会带来霉运吧!”中山说。他讲话有当地口音,而且非常率直,应该是个个性直爽的人。 中山轻轻挪开棺木盖子的一角,让加贺可以看到死者的头部。他的动作有点轻率,完全看不到对死人应有的敬畏。“请看吧!” 加贺见过很多死人,也曾经带很多人到停尸间认尸。面对那些前来认尸的家人时,他总要假装出深知对方痛苦的模样。然而,他很清楚自己其实一点也不能了解那种痛苦。加贺压抑着内心的忧虑,快步走到棺木边。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探头一看,首先看到的是头发,烫过的黑色的浓密鬈发。 “我的头发好少啊!”他想起通子说过的这句话。已经分手六年了,他当然想不起来通子是什么时候说这句话的,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却清晰得好像是昨天才说的。 “我拿着喜欢的女明星的照片去美容院,希望美发师把我的头发弄成照片中的女明星那样。结果却被告知:你的头发太少了,没有办法做成那样。”当时通子还说了这样的事情,所以加贺对这件事的印象非常深刻。 加贺屏息往下看。对加贺而言,视线越过那几厘米的距离真是艰难万分。看到脸了。脸上的妆化得很白,应该是一个平日喜欢化浓妆的女人吧?或者是死后被谁化妆成这样的? 加贺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这么明显的情绪转换,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大好。他抬起头,环视房间,感觉到像雪崩时一样的色彩从窗外涌进来,刚才那些人造花的颜色顿时鲜活起来。 不是!棺木中的女尸不是通子。 万一被别人看出自己喜形于色,毕竟不太好,所以他必须按捺心中的喜悦。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并不抬头去看中山。 “怎么样?”中山问。 “没什么。”加贺回答。 中山走过来,盖上棺木的盖子。 “谢谢你。”加贺说,这是他应该表现的礼貌,“是这样的,我本来怀疑这个死者是我所想的一个人,现在亲眼看到尸体了,就知道不是我想的那个人了。” “哦?原来如此。那就不必再看死者的其他东西了吧?” “或许吧!”加贺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态。其实他的内心里还是很想看那些东西的,尤其想看那件绣着m字样的白色对襟毛衣。“可是我还是想看看那些东西。可以吗?” 在中山的陪伴下,加贺再度走过长长的走廊,回到刑警的办公室。加贺心想:来对了。这次的北方之旅,终于有了愉快的心情。 一回到办公室,就看到刚才那位主任。因为现在正值过年的假期,所以办公室里没有几个人,大家都回去陪伴家人了。此时会留在办公室里的人,一定是值班的人,或者像加贺这种孤家寡人。 中山拿着装在塑料袋里的白色对襟毛衣走过来,那确实是加贺见过的东西。但是,灰色的m已经被红黑色的血迹染脏了。 除了那件对襟毛衣,中山还给加贺看了化妆品、袋子、镀金的汤匙,等等,每一样东西都装在塑料袋里,袋子上还附着标签。 第二百二十三章 商品 加贺拿起那个镀金的汤匙,仔细地看。他靠直觉认为那是通子的作品。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六年的女人创作出来的东西,他看一眼就能认出来。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能提起这件事。 如此一来,对这件命案要作出何种解释呢?加贺不得不重新思考了。原本他心中最担忧的事情,已经不存在了。可是,一旦排除了先前的忧虑,他的脑子里就自然地浮现出比原先的忧虑更让他忧虑的事情。那就是,凶手会不会是通子呢?从留在现场的遗物来看,通子显然和那个女人的死亡有关。既然通子不是被害者,那么,她会不会是加害者呢?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怎么样?这个东西很漂亮吧?”这个声音让加贺抬起头。主任走过来,把一杯茶放在加贺面前的桌子上。 “不好意思。”加贺说。 “东京那一带有类似这个汤匙的商品吗?”主任在加贺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 “没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昨天我们的课里,也收到请求帮忙寻找这个东西的通知了。但是,据我所知,东京的一些店面并没有这样的商品出售。现在正好是过年期间,大家都在放假,你们想要的答复大概晚几天才会有!”加贺回答。 “哦。那就不能靠这个汤匙来调查案情了吗?”不愧是主任,提出来的问题果然尖锐。 “不,也不见得如此。我是因为怀疑那个死去的女人和我正在侦办的某件案子有关,才会到此打扰。不过,看过尸体之后,我已经知道我想错了。” “是这样啊!” 加贺心中已有被追问是什么案件的心理准备,可是主任却没有再说什么,所以他也就不必继续编谎话了。 “或许那个东西不是一般市面上贩售的商品。”主任改变话题。 “你的意思是--” “因为那个汤匙太精致了,让人联想到那或许是某位艺术家的作品。本来我们这边也以为那是市面上贩售的物品,便到处去问,结果却令人失望,没有人卖那样的汤匙。所以,目前我们已经放弃了这个方向,转而从镀金师的方向来寻找线索。” “原来如此。” 加贺想:如果是那样的话,早晚都会追查到通子身上吧?加贺虽然对镀金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是想到如果他们举办全国性的镀金师大会,每个镀金师都拿自己的得意作品来参加展览,互相观摩、批评,那么通子或许很快就会被查出来了。 “这张便条纸是死者的遗书吗?”加贺很谨慎地问,“关于自杀的说法,你们有何看法呢?” “我认为应该不是自杀的吧!”中山立即回答,主任也点头表示同意中山的看法。加贺的脑子里忙碌地转着。 “首先,死者的旅行袋不见了;其次,在卧铺车厢内的床上划破自己颈部动脉的自杀方式,是史无前例的。所以她不太可能是自杀的。” “那么,要怎么解释这张像遗书般的便条纸呢?” “这个嘛……便条上并没有署名,或许是死者生前在某个偶然的情况下写下来的。有这种可能性吧?”主任回答。 “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十二月二十九日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吗?”加贺问中山。 “是的。”中山回答。 “这么说,就是夕鹤九号还在常磐线上行驶的时候了?” “是的。” “三点到四点的时候,列车行走到哪里了呢?” “啊,你对这件事好像很有兴趣啊?”听到主任这么说,加贺只好支支吾吾地打马虎眼,心想有个主任在这里,还真有点麻烦。加贺很想找中山到外面的咖啡馆谈谈,但是,这里的刑警好像没有那样的习惯,而且,今天是大年初一,店家大都没有开门。 “好像是从福冈一带,到驹岭、新地附近。”中山回答。加贺从自己的旅行袋里掏出时刻表看。 “夕鹤九号从上野出发的时间是二十三点零五分,零点四十三分到五十二分列车停靠在水户站;从水户再出发后,就一路不停地走,直到四点三十六分才在仙台停车。”加贺一边翻着时刻表,一边说。昨天晚上他就是搭夕鹤九号来的,所以还记得这一切。 “没错,因为是有卧铺的列车,所以很多站都不停。”中山回答。 “对凶手而言,列车从水户出发,在到达仙台之前,有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加贺不知不觉就说出凶手这两个字,但是一说出口,就立刻觉得神经的某个地方在隐隐作痛。 “因为没有停车,所以也没有人上下车,而所有的乘客又都在睡觉,在这种情况下,要行凶很容易。不过,反过来看,凶手行凶后,也很难逃逸。列车一直在行驶中,凶手无法下车,只能一直待在车厢里。” “没错。”中山问答。 “所以,凶手行凶的时间应该不是在离开水户后,而是列车快到仙台的时候。你们认为呢?”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主任说。他的口气好像在说:这么简单的推理,我们早就想到了。 “因此,凶手应该会在仙台下车。你们也这么想吧?” 中山点点头。 “针对这条线索,你们查问过了吗?” “当然查问过了。可是,夕鹤九号上的列车服务人员都说不记得有人在仙台上下车。” “不记得吗?” “他们都说,在自己知道的范围内,在仙台下车的乘客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不会一个也没有吧?” “嗯,似乎确实一个也没有。因为我也和你有相同的疑惑,觉得夕鹤九号上的乘客应该有在仙台站下车的。可是,当我们去询问仙台车站的人员时,那里的站员也说不记得有乘客下车。他们说:十二月二十九日的夕鹤九号,好像没有乘客在仙台站下车。” “噢!” “但是,我认为夕鹤九号上的服务人员,或仙台车站的人员,有可能疏忽看漏了。否则,如刚才所说的,凶手何必等到过了三点以后,列车快到仙台站的时候才动手呢?” 第二百二十四章 记事 “这确实很奇怪。那么你认为呢?” “根据仙台站各检票口人员的说法,夕鹤九号到站以后,在乘客出站的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人从检票口出去。我认为他们说的话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夕鹤九号列车上的服务员,却有疏忽看漏的可能性。” “确实如此。” “我认为凶手若是真的在仙台站下了车,那么逃逸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在仙台站换乘别的列车逃走,另一种是躲在仙台站的厕所里,等待其他列车抵达仙台站时,混在其他列车的乘客中,和他们一起走出检票口。” “嗯?……夕鹤九号到达仙台站的时间是凌晨四点三十六分,那个时间出入车站的人本来就少,凶手独自走出检票口的话,很容易被记下容貌。所以如果能够混在人群中,再通过检票口,确实安全多了。因此凶手选择在厕所里等待下一班车……这是很有可能的。” “没错。可是,如果凶手真的这样计划的话,那就得在厕所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中山翻开自己的记事册,继续说,“先来看下行列车,东北本线有一班从福岛开出来的慢车,会在七点十分的时候抵达仙台站,然后于七点十四分离开仙台。其间虽然还有其他东北本线的列车经过仙台,但都是过站不停的。 “另外,常磐线也有一班从原町开出来的慢车,会在七点零五分的时候到达仙台。除了下行车外,东北本线第一班到达仙台的上行列车,会在六点四十分到站。这一班列车从小牛田开出来,是每一站都会停的慢车。也就是说,凶手至少要在厕所里等上两个小时,才有机会混入从其他列车下车的人群。可是,凶手真的会为了随着那些慢车上的乘客从检票口出去,而在厕所里等待两个小时吗?我觉得这存在很大的疑问。”中山如此说明着。 “嗯,如此说来,就算是选择改搭其他列车的方式离开仙台站,如果没有更多其他列车的话,凶手也会遇到相同的问题喽?” “不,也不尽然。如果是换搭列车的话,情况就有些不同了。下行列车的话,确实是一样的;但是上行列车的话就不一样了,其中有一班上行列车的时间对凶手相当有利。” “哦?” “那是上行的快车‘八甲田’。这班车会在早上五点三十六分开进仙台站,十一点到达终点站上野。” “这么说来,凶手不就可以混入从八甲田快车上下来的乘客之中,与他们一起从检票口走出车站了吗?”加贺不假思索地说。 “可是,那样的话,凶手就必须准备八甲田列车从仙台以北的车站到仙台的快车车票。虽然其他的列车也有相同的问题,但是其他列车是慢车,如果想点办法的话,车票的问题并不大。” “的确如此。” “何况,那一天八甲田列车上的乘客并没有在仙台站下车的,这一点和夕鹤九号一样。”不愧是青森警局的人,考虑得相当严密。 “那么,凶手也可以转搭八甲田列车啊!只要在厕所里等待一个小时,就可以搭到返回东京的列车。” “但是,凶手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们也问过八甲田列车上的服务人员了,他们也说十二月二十九日早上五点三十六分时,没有乘客在仙台站上车。” “哦……” “这个案子很麻烦啊!”中山合上记事册。 “的确如此。” 三个人都沉默了。这时,有人叫主任的名字,主任对加贺说了一声“失陪一下”后,就站起来,走开了。 “夕鹤九号列车上后来还有什么特殊的状况吗?” “好像没有了。” “尸体所在的床位在哪里?” “尸体的床位在下层。位于列车前进方向的右边,从前面数来第二个。” 加贺从月台上看到的通子的窗户,好像就是那个位置。 “a卧铺车的床铺沿着走道两侧,朝列车前进的方向排列,并且分为上下两层……”中山拿来旁边的便条纸,在纸上画了画。加贺一看就明白了。 “过了仙台车站以后,当时a卧铺车厢内的其他床位上都已经没有人了吗?”加贺问。 中山一脸困惑地歪着头,不解地追问:“有什么不对吗?” “凶手很可能是a卧铺车厢内的其他乘客吧?凶手虽然可能在仙台车站下车,但也有可能根本没有下车呀!根据你刚才的分析,凶手没有下车的可能性也很大;另外,凶手也有可能走到列车的其他车厢去了。” “说得也是。当时没有问到这一点……既然如此,现在就打电话问问吧!” “过年期间找得到人问吗?” “应该没有问题吧。” 中山说完便轻松地走到电话旁边,开始拨电话号码。加贺看着他的后背,脑子里想着:如果再请他查问一下b卧铺车厢的情形,应该不会被抱怨吧?但是,大概不需要调查到b卧铺车厢。虽然只要布帘是拉起来的,列车长一看就知道床上有没有人,但是取下床铺时,就算有人不见了,列车长也不见得会记得吧。不过,a卧铺车厢的床位比较少,或许会记得也说不定。 “知道了。” 中山打完电话,走了过来。“a卧铺车厢总共有二十八位乘客,除了死在床上的乘客,就是二十七位。列车长在取下床铺时,那二十七个人好像都还在a卧铺车厢内。” “原来如此!”加贺回答。 4 离开青森警局后,加贺往车站的方向走去。他没走多久,就看到位于八甲路中央的一个狭长形的公园。公园内沿着绿地,还有一条细细的水流。 加贺在公园里一边走一边想。综合目前所知的种种事实,事情恐怕就是这样吧。夕鹤九号上死者躺着的床铺,确实是通子的床位,但幸好,死在那个床位上的人不是通子。 然而毫无疑问,这个死了的女性,一定和通子有着某种关联。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争夺刀子 因为除了同一个床位的问题外,通子穿过的白色对襟毛衣,竟然盖在死者的胸前,由此看来,会不会应该死掉的人本来是通子呢?而想杀死通子的人,是现在躺在青森警局棺材里的那个女人呢? 也就是说,已经死了的女人,原先的计划是让通子看上去像是死于自杀的样子,死在列车的卧铺上。她拿着不知从哪里得到的通子随手写的便条纸,预备在通子的床位上攻击通子。原本的计划应该是这样的,凌晨四点左右,她先把那张像遗书般的便条纸放入通子枕边的化妆品包里,然后割断通子的手腕或颈动脉,杀死通子。杀人之后,在四点三十六分列车进入仙台站时,下车逃逸。 但是,事实上实施计划的时候,却不是那么顺利。通子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两个人无言地争夺刀子,结果颈动脉被割断的人,反而是打算杀人的人。当时通子是穿着那件白色的对襟毛衣睡觉的?还是只是把对襟毛衣盖在胸前睡觉的呢?加贺无法弄明白这一点。不过,他想象因为那件白色的对襟毛衣被血玷污了,所以通子就把毛衣留在卧铺上,逃走了。 逃走的时候,她只带着自己的旅行袋,却忘了放着那个镀金汤匙的化妆包。青森警局好像认为凶手的目的是为了偷走死者的旅行袋。其实不然,因为旅行袋是通子的,通子只是拿走“自己的东西”而已。 卧铺上的乘客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人了,但是其他乘客却因为没有好好地观看死者的容貌,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一点,都以为死者就是在上野车站上车的那个乘客。因此,青森警局便依据乘客的旅行袋不见了这一点,认为凶手的目的是盗取旅行袋。 加贺如此推理着。 不过,这个推理还是有很多疑点。例如,通子被攻击时,为什么不大声求救呢?还有,两个人拼命争夺刀子,其他乘客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是睡觉的时候突然遭受攻击,一时惊吓得叫不出声音吗?还有,在其他乘客感觉有异状前,这个瞬间发生的“意外”就已经结束了吗?也就是说,刀子反弹划过女人的颈动脉的时间,比通子发出声音的时间还要快吗?这就是通子没有发出声音的原因吗? 那个女人的计划是列车靠近仙台站时,才动手杀人。虽然推定的死亡时间是三点至四点之间,不过,更确切的时间应该是接近四点的时候。女人必定是在动手杀人的时间逼近时,才拿着自己的行李来到通子的床位前,打算杀人之后就带着行李下车逃走吧? 要杀人的人,应该不可能随身带着太大的行李,所以凶手的行李大概只是一个小袋子。但是,现场并没有那样的袋子。是通子逃走时,匆忙之际不仅带走自己的行李,也把对方的行李也拿走了吗? 恐怕就是那样吧!惊慌逃走之时,通子顺手把眼前的两个行李袋都带走了。可是,就算是因为太惊慌了,竟然忘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化妆包,留下可能成为重大线索的仿鹤造型的镀金汤匙,并且还忘了那件褐色的外套? 问题是那件外套口袋里的车票。那是到达盛冈站的车票,虽然还没有证实这件外套到底是不是通子的,但是很有可能是她的。如果那张车票是通子的,那么通子本来是打算搭夕鹤九号到盛冈的。 还有一个重大的事实,那就是夕鹤九号列车服务员的证言:没有人在仙台站下车。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加贺认为这个证言是相当可信的。对照这两个事实,可以推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通子并没有在仙台站下车。既然如此,她会在哪里下车呢?加贺不认为她搭到青森了。 从那张车票来看,她会不会去了盛冈呢? 但是,这里又有新的问题了。通子的车票还在外套的口袋里,也就是说通子遗失了自己的车票。车票不见了,是一件麻烦的事,必须向列车长说明。但是,向列车长说明自己遗失车票,就会让列车长留下印象。这是很冒险的行为,是一定得避免的。 中山表示:夕鹤九号的服务员说,那一天列车除了在a卧铺车厢发现有人死了以外,并没有发生其他麻烦的事情。 遗失了车票的通子,是如何继续以后旅程的呢?如果她确实搭乘到了盛冈,从仙台到盛冈这一段,她的床铺已经让给了死者,她自己要藏身在哪里呢?夕鹤九号到达盛冈的时间是早上六点五十九分,杀人之后大约两个半小时里,她不会一直都躲在厕所里吧? 对了,那个女人也有一个行李袋吧!通子在匆忙逃走之际,连那个女人的行李也一起拿走了。躲在厕所里的通子,发现自己忘了带走外套与车票时,曾经想回去原来的床位,取走自己的东西吧!但是,因为害怕,最后她并没有回去。刚才离开时,很幸运地没有遇到任何人,再折返回去的话,就不一定会那么幸运了。如果被人看到自己离开床位,并且被留意到长相,那就完蛋了。 通子想到可以打开那个女人的袋子看看,或许那个袋子里有那个女人的车票,如果有的话,就可以利用那张车票,继续后面的路程了。 于是,该不会是女人的行李里面并没有车票,所以通子没有在仙台下车吧?应该不是。因为那天的夕鹤九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件,所以应该是通子出示了那个女人的车票,进入那个女人的床位了吧!虽然有一个女人死在床位上,但又有一个女人被迫离开自己的床位,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状,因此才会认定死在床上的,就是在上野上车的女人。 慢着!加贺突然想到:推理至此,好像已经很完善了,其实不然,因为这里还有不合理之处。那就是,那个女人的车票是坐到哪里为止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行凶 因为女人打算在仙台下车、逃逸,所以等到快四点的时候,才展开杀人的行动。如此的话,女人的票应该是到仙台为止的。因此,她的床位可能在b卧铺车中的某个地方喽?但是,那时应该已经没有床位了。 过了仙台以后,从一之关开始,新上来的乘客就都不会用到床位了。b卧铺车的床位只到盛冈,从仙台到盛冈沿途停靠三站,分别是一之关、水泽、北上。过了一之关以后,夕鹤九号的列车长就开始收床铺,在到达盛冈以前全部收拾完毕。所以从盛冈起,乘客不用购买卧铺的车票就可以进入b卧铺车厢,因此,车厢内如果有新的乘客,必定是到了盛冈之后才上车的。通子可以从花卷附近开始就藏身在客车里,到了盛冈再下车,在车站内补足越乘的票额就可以了。 慢着,如果想要行凶的女人是a卧铺车厢的乘客呢?通子不就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仍然潜回a卧铺车厢吗? 事实到底怎样,现在实在无法想明白。不过,如果在那个女人的袋子里找到的车票,是a卧铺车厢的票,通子当然只好回到a卧铺车厢了。拆除a卧铺车厢床位的时间比较晚,列车到达盛冈时,a卧铺车厢内的乘客应该都还在帘子内休息,所以穿着白色对襟毛衣,从上野上车的女人已经换了床位的事,或许其他乘客都没有发觉。 但是,车厢内的服务人员呢?或许注意到了。或许通子会为了从仙台越乘到盛冈的事而和车内的服务人员商量。 关于这一点,加贺只要拿着通子的照片去问夕鹤九号上的车厢内服务人员就可以了。但是,加贺已经连一张通子的照片也没有了。分手的时候,为了彻底忘记,他把所有的照片都烧掉了,连一张也没有留下来。不过,想到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自己现在的行动绝对不能大意。青森警局的中山刑警一定还会再问夕鹤九号的乘客服务人员吧!到时如果说出东京的刑警来打听年轻女乘客的事,恐怕反而会将通子逼到不利的境地。 目前调查单位应该还不知道通子的事。加贺能推测到上面那些,是因为跑到上野车站,目送通子搭乘夕鹤九号离开的关系。所以除了自己,还没有人知道通子也在那趟列车上。 但是,那个镀金鹤形汤匙,迟早会让青森警局的人找到住在钏路的通子。这么一来,就会发现夕鹤九号上的死者不是加纳通子,也就是不是其他乘客所说的“在上野车站上车的女人”。这样发展下去的结果,就是通子的身份可能会从被杀者变成杀人嫌疑犯。 目前通子好像处于被人追杀的境况当中。发生了这件事后,恐怕连警方也要追捕她了。这五年来,住在钏路的通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卷入这样的麻烦之中呢? 想起通子在电话里吞吞吐吐的语气,虽然没有说出任何求助的话,但是那一句“我想见你呀!”说得十分辛酸,像深深地叹息一样,从胸中吐出来。她的内心里似乎积压了许多话。事情至此,加贺终于有了这样的推测。 为什么不向我求助呢?加贺想。那时自己曾经数次提议见面,那也算是一种预感吧?但是,通子为什么要坚决拒绝见面的提议呢?如果那时见面了,通子将烦恼的事情全说出来,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因为无论如何,就算拼了命,自己也会保护通子的。 通子错了。六年的婚姻生活里,自己确实疏于照顾她,但是,这并不表示自己对她没有爱情了。加贺带着悔恨的心情想着。男人本来就不善言辞,遇到事情的时候,就会有“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的心情,或许这种心情也是丈夫间接地对妻子表示爱情的方式吧? 或许这是错觉,女人总觉得如果没有用言语或行动来表示,就无法衡量男人的爱情。其实,不论通子发生什么事情,加贺都会随时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的面前,以性命保护她的。真应该把这番话说给通子听。 通子错了。她一直以为只要不麻烦我,就好了。其实不然。为了保护自己最重视的东西,男人是什么事情都愿意做的。对男人而言,那是一种喜悦,根本不是什么麻烦或打扰。她为什么要那样误解呢? 但是,错得最厉害的还是自己吧?加贺想。他生气自己五年前竟然想努力说服通子了解这样的事情,而他又缺乏能力,只能以无言的方式让通子了解。 通子现在面对的是相当麻烦的事情,恐怕还会因此而丢掉性命吧!或许现在再来证明自己对通子的爱情,是太迟了些,但是自己还是要努力证明,让通子了解。加贺想,就算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赔上自己拥有的一切,也要把通子救出来。 他暗自握紧拳头,直到关节都发出声响,然后走向青森车站。 加贺心中没有矛盾,没有职业道德与爱情难以兼顾的矛盾。他相信这是意外事件,因为通子不可能企图杀害任何一个人。通子一定是受害者,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他相信有人想要通子的命。 要救通子。要弄清楚通子的性命有危险的原因,然后把通子从那个危险之中拯救出来。加贺的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在青森车站前用过午餐后,加贺立刻搭乘十四点四十分从青森车站开出的“初雁十六号”,前往盛冈。他深信通子去盛冈了。 感受眼前的迷雾,加贺内心无比沉重。 到达盛冈时,已经是十七点十五分,冬天的太阳早已下山了。 加贺以前来过盛冈数次,那时通子的父母虽然常常生病,但还健在,所以曾经陪伴她回到盛冈的娘家。通子的家与盛冈城的旧址之间夹着中津川的昆沙门桥,离新渡户稻造的诞生地很近。 第二百二十七章 钏路 通子是独生女,而且是父母年纪大了以后才出生的,所以盛冈的父母希望她一有空就回家让他们看看。他们还说过没有见到孙子以前不想死。虽然加贺没有亲耳听到那样的话,但是好像每次通子去看他们,他们都会那么说。 从盛冈车站走路回娘家,有点距离,但是加贺陪通子来盛冈时,却从来没有坐过出租车。他们会沿着车站前的大马路走,很快就可以走到河边。到了河边后再过桥,离家就不远了。那条叫做开运的桥,他们已经走过无数次了。 开运桥下不远处,有一家叫做“白杨舍”的咖啡馆。坐在那家咖啡馆的窗边座位上时,可以俯视河面,看着种在窗外的几株白桦树。通子很喜欢那家咖啡馆,每次回到盛冈时,一定会带加贺光顾那里。她和那家咖啡馆的女主人好像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 出了现代化的车站大厅,踩过车站前广场的花砖,再经过车站前的短短大路,就是开运桥了。加贺没有上桥,而是选择了桥下岔路的右边小路,然后在小路尽头的地方右转,很快就看见建筑在河边的白杨舍了。方形纸罩的灯座亮着,虽然是过年,白杨舍好像照常营业。 推开门,店内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坐在吧台边。老板娘在吧台里。加贺记得她的名字好像叫做广濑宪子。已经五年半不见了,她似乎老了一点。 因为推门的关系,挂在门上的铃铛响了。吧台里的老板娘照常说着“欢迎光临”,一边抬起头来看顾客。一看到进来的人是加贺,便立刻说道:“哎呀,好久不见了!” 加贺的心里也油然生出怀旧的情绪。不过,如果是在外面的街上遇到老板娘的话,自己恐怕不能立刻认出她;可是,五年半不见的她,却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是因为自己的外貌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吗?还是自己心中所想的理由呢? “好久不见了。”加贺也说。他本来想坐在吧台边,便朝吧台走去,但是转念一想,还是走到窗边的位子坐下。从窗户看出去,景物依旧。开运桥和沿河建筑物的倒影映在河面上,没有倒影的地方,便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北边的河水,看起来非常干净。 种植在窗边的白杨树仍然瘦瘦的,这几年似乎都没怎么长大。以前和通子来这里时,总是坐这个位子。 “坐吧台这边也可以啊!”宪子端着水杯,从吧台里走出来。加贺听到她靠近的脚步声。 “坐这里就好了。”加贺说。坐在吧台前的男人,转头看了加贺这边一眼。 “你们都喜欢这个位子。”她一边说,一边坐在加贺对面的椅子上,“上次通子来的时候,也是坐在这里。” “什么时候?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加贺心想,通子果然来过。 “这个嘛……两三天前吧?……不,好像更早一点,是去年的事了。” “她来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没有啊。她只是坐在这里,拼命地写信。” “写给谁?” “写给你的。就是这个。” 她从围裙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信封。加贺接过来,看着信封上的收信人姓名。加贺竹史さき1。刚才在青森警局见过这个笔迹,现在仿佛是通子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是通子的字。通子以前就有这样的习惯,名字后面的敬称总爱用平假名来书写。信封背面的寄信人姓名,只写着“通子”。 “还好吗?好几年不见了。”广濑宪子说。 “嗯?还好。”加贺回答。他已经有点心不在焉了。 “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很想看信吧?那就请好好看吧,我去那边,不打扰你了。”宪子站起来,走向吧台的客人。她弯腰钻进吧台里,和坐在吧台前的年轻客人闲聊起来。 加贺急忙拆开信封。信并不是很厚,这让加贺有些不高兴。信纸折叠成四折。 竹史: 想到你或许会来这里,所以我写了这封信。 想写的事情很多,但是,一提起笔来,却发现有很多事情不能写。 我写这封信的理由只有一个,真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想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和我有所牵连。不要追查我,不要找我,也请你不要调查发生在我身上的任何事情。 我不仅不是你想象中的女人,也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是刑警,所以千万不要和我扯上任何关系,更绝对不要因为我而让自己陷入为难的处境。 我是有病的人,和别人有些不一样,我想你是知道这一点的。请不要为了我这样的女人,牺牲了自己的工作,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我请求你。 我不会有问题的,即使孤身一人也能够处理所有的事情,所以,请你不要找我。现在我虽然人在盛冈,但是,今天晚上我就要去别的地方了,你是无法在盛冈找到我的。 我把这封信放在广濑小姐这里,但是我也对她说了,如果你一个月内没有来这里(啊!如果真的如此,那就太好了),就把这封信烧掉。我心里祈祷着,希望你不会看到这封信。万一运气不好,你现在正在看信,那么,看完信后,请你立刻回东京,继续你一直在做的工作,不要为了我这个已经和你分手的女人伤神,否则就太傻了。 请原谅我任性的要求。我实在是太担心了。 最后的话应该怎么说呢?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我们是已经分手的夫妇,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我写不出撒娇的话。从那件事开始,我就变了,我变得坚强了。我可以一个人生活了。请忘了我吧! 通子 请不要去钏路。我不想这样写,但是只能这样了。 没有写再见。加贺想:通子没写任何道别的词句。 加贺再度看看窗外,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行驶在开运桥上的汽车也都亮起了车头灯。视线回到室内,他举手招呼宪子:“请给我一杯咖啡。” 第二百二十八章 糖罐 他大声招呼正要钻出吧台的宪子。店里的客人只有加贺和那个年轻男人,他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大声的。加贺的精神有些恍惚,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脑筋稍微清醒时,咖啡已经在他的眼前了。 “听说你们已经离婚了。之前我竟然不知道。”宪子一边说,一边拿来已经打开盖子的糖罐。“你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会离婚呢?”还是被宪子开口问了。 “原因很多。”加贺这样回答这个讨厌的问题,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五年前的事情。 通子说出那样的话,对加贺来说不啻晴天霹雳。“我想我们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加贺当时不以为然地随口反问。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晴朗的十一月的星期天上午。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这样在一起生活了。”听到通子这样的回答,加贺惊讶得说不出话。 虽然他没有信心让通子过着心满意足的生活,却觉得他们的共同生活应该可以顺利地持续下去。当时的她,仍然热衷于一直以来都很喜爱的镀金工艺,还去银座参观了“钏路湿地之鹤”的摄影展。而加贺自己则过着忙碌的刑警生活,每天都很晚才回到家里。通子当时的生活,看起来是相当充实的。 那天的话,就只说到那里,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的感情……不,应该说是通子对加贺的感情,好像越来越疏远。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形只能让人如此判断。直到现在加贺还是不明白分手的原因,所以即使宪子问了,他也无法说明。 那一席话之后,过了半年左右,他们终于离婚了。离婚时,通子说了一句谜一般的话,加贺现在都还记得。她说:“如果没有去看鹤的摄影展,就不会这样了。” 加贺反复咀嚼这句话的意思,认为通子大概是去看了鹤的摄影展后,心中只想着如何通过镀金工艺来表现鹤的神态,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从那个摄影展回来以后,通子变得沉默了。原本是个开朗的女性,却突然变得不爱说话。加贺下班回家时,经常看到她坐在阴暗的屋内,只开着手边的小灯,专心地描绘鹤的姿态。 “原因很多?”宪子又问,加贺露出了苦笑,“我似乎不该问的。” “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我忘了。” “骗人,那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忘了!”她靠着藤椅的椅背,藤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没办法,忘了就是忘了。”加贺喃喃自语般地说。通子也喜欢藤艺。 “不谈这个了。这次通子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和以前一样吗?” “不,完全变了。她的脸色苍白,几乎一句话也不说。” 果然!加贺不禁这样想。信里的语气还算开朗,事实上却不是那样的。 “我忍不住想问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你也是五年没有见到她了吗?” “不是。这几年来她来过几次,但都是一个人来的。这一次和上一次大概相隔了一年左右。” “她写好信后,就立刻离开了吗?” “嗯,大概在店里待了一个小时吧!她一直坐在你现在坐的位子上,写完信后,就看着河面,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才把信交给我。她说:如果你一个月内来这里,就把这封信交给你;如果你没有在一个月内来这里,就把这封信烧掉。” “她说过她要去哪里吗?” “没说。不过,我问过她会不会在盛冈待一阵,她默默地摇了摇头。” “她看起来像是要旅行吗?” “嗯,她身边有个旅行袋。” “是褐色的旅行袋吗?” “是吧。” “只有一个旅行袋吗?” “我想是一个没错。” “穿外套了吗?” “没有穿外套。她穿得有点单薄。” “上衣呢?” “是夹克衫吧。” “什么颜色的?” “我想是蓝色的。” “下面呢?” “你在问她是不是穿了裙子吗?我想她好像是穿着深灰色的裙子。” “还有灰色的袜子。” “对。你都已经知道了啊?” “夹克衫的下面,是芥末色的衬衫吗?” “这个嘛……记不了这么多了。真不愧是刑警。你在追查通子的什么事吗?” 宪子好像不知道夕鹤九号事件。 “我没有追查她。她在信里也叫我不要调查她的事。” “是吗?那封信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吧。她一直很喜欢开玩笑的。” “是啊。”宪子也说。 那天夜里,加贺并不想在盛冈投宿。除了那封信的因素外,他也并不认为通子还在盛冈。所以,他搭了当天二十一点三十分盛冈开出的下行列车“初雁二十一号”,再度回到青森。到达青森的时候,是二十三点五十四分。 旅馆的大门都已经关上,灯也熄了。加贺在新町路走了很久,才看到一家专门给情侣投宿的旅馆,他经过一番请求,才住了进去。虽然通子在信里叫加贺不要找她,但是加贺实在不能不去找。加贺认为钏路那边一定出了什么事:把通子卷入麻烦事件的导火点,一定就在钏路。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怎么可以不去追查一下呢? 他事先调查过,知道上午七点三十分,有一班青函联络船会从青森开出,所以第二天一早就起床了。这艘联络船到达函馆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分。 加贺的眼睛看着联络船窗外的波浪,脑子不断在思考和通子有关的事。当他看到津轻半岛时,船开始缓缓往后退。 通子的信里面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信里写着:“我是有病的人……我想你是知道这一点……”还有,“我不会有问题的,即使孤身一人也能够处理所有的事情,所以,请你不要找我。” 加贺从胸前的口袋里把信拿出来,从头又看了一次。既然知道自己有病,还可以“孤身一人也能够处理所有的事情”吗?身为警官的自己,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有病的女人独自在日本全国逃亡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有病?说到通子的病,加贺倒可以想到一二。不,可以想到的太多了。通子这个女人确实和别人不太一样,自己和她一起生活了六年,到了最后还是不能完全了解她。那些加贺不能了解的部分,如果通子称之为“病”,那确实可以说是“病”。因此,通子说自己“有病”,那倒所言非虚。 那是刚结婚不久之后的事吧?加贺带回一套从百货公司得到的女性化妆品的样品。那是新产品,由一打小瓶子组合而成。那些小瓶子的形状都非常可爱,加贺认为喜爱镀金工艺的通子一定会喜欢这样的东西,所以虽然是一个大男人,他仍然去百货公司取回了那套样品。 回到家后,他一边说自己带回来好东西了,一边将那些小瓶子拿出来,一个个地摆在被炉桌上。但是不知道为了什么,通子的脸色却变了。加贺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只是纳闷通子为什么突然发脾气了,完全没有想到通子的怒气和那些小瓶子有关。 第二天晚上,加贺下班后,快回到公寓的家时--因为当天是收垃圾的日子--他在放垃圾的地方发现一袋好像是通子拿出来丢的纸袋子。他随意看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赫然发现昨天他带回家的化妆品样品的小瓶子全部被通子扔掉了。 加贺虽然不愉快,但是也没有特别生气,他只是很想知道理由。回到家里后,他便问通子原因,通子立刻沉下脸来,也不管炉子上还在煮的食物,就冲出家门。加贺只好慌慌张张地关掉煤气,拧紧水龙头,随后追了出去。 通子像小孩一样,是个爱闹别扭的女人。不,应该说她根本就是个小孩。她跑出家门后,便去附近的小公园荡秋千。那个公园很小,四周都有大楼围绕,整个公园就像被群峰环绕的低洼山谷,无论什么时候都晒不到太阳。所以不管是白天去,还是晚上去,都给人一种潮湿的印象。通子知道加贺追来了,却不管加贺站在秋千旁问了多少次“怎么了”。在她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以前,她总是闷不吭声,一句话也不说。因此加贺经常想,是不是因为是独生女,被宠坏了,所以她的个性才会变成这样? 加贺默默地站在秋千旁,通子却突然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到公园一角的另一个游戏区,那里并排放着几个凸出地面的半圆形轮胎。通子在那些轮胎上跳跃着,并且欢欣雀跃地问加贺:“你会这样吗?”这让加贺哭笑不得。她的不愉快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加贺无法理解通子,老是被她作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当然也不能了解她离去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不够了解她,让她想离开自己?还是自己赚的钱太少,只能让她住在狭小的公寓里,让她不高兴?抑或是作为丈夫的自己每天都因为工作而太晚回家了?加贺能想到的原因还不算少,但是从不认为通子是因为不爱他了,才要离开他。心情已经好转的通子,挽着加贺的右臂,一起从公园里走出来。在回家的路上时,她说:“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还说,“全世界没有一个老婆比我更爱自己的丈夫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通子说要离婚时,才会让加贺觉得有如晴天霹雳。 通子的情绪总是难以捉摸。有一次,她说:“我讨厌小的东西。”然后就拿下天花板上的灯罩,拆掉黄色的小灯泡,拿到玄关敲破了。还有一次,因为不喜欢加贺买的酱油小瓶子,竟然拿一公升装的大瓶子来代替。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加贺觉得通子有“小瓶子抗拒症”的倾向。通子使用的化妆水之类的化妆品,都不是装在小瓶子里的。她对小瓶子里的东西,以接近神经质的态度予以排斥。 不止化妆品,她拥有的所有东西,完全没有类似小瓶子的形状。加贺对这样的情形只是觉得奇怪,却不曾了解原因为何。虽然他也想过是不是该找医生询问看看,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如果早知道这会成为离婚的原因,无论如何都应该去找医生询问一下的。 即使在盛冈的老家,通子也有怪异之处。老家的房子现在好像已经卖掉了。通子的娘家在盛冈算是有来历的大地主,所以有一栋气派的大房子。那栋房子里只住着通子的父母,房间却有很多。大概有很多是用人的房间吧。 那栋大房子里,有一间是通子绝不愿意进去的。问她为什么,她就回答:“那个房间里住着小孩的幽灵。”对通子而言,那个房间和那栋房子里的其他房间不同。可是,在加贺的感觉里,那栋房子的采光不好,整栋房子看起来很阴暗,而那个房间则和其他房间一样阴暗,并没有比其他房间更显古怪之处啊! 加贺也曾针对这个问题请教过通子的父母,他们则说:“也不知道为什么,通子从小就害怕那个房间,别说不愿意进去那里,连经过那个房间前的走廊都不愿意。”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加贺曾经进那个房间观察过数次。房间里确实很阴暗,只有一扇位于北边的小窗户。但是房间的天花板上垂挂着电灯,打开电灯时,它看起来就和普通的房间完全一样。不过,因为房间北面的墙壁上有一个女鬼的面具,所以,若说这里令人不舒服,还真的会不舒服。 加贺觉得通子的说法有些可笑,因此曾经硬要拉她进去那个房间,结果通子弓着身体,双脚抵住地板,怎么也不愿意进去。加贺带着点闹着玩儿的心态,拼命想把通子拉去那个房间,没想到通子却哭了。当时通子的哭法完全不像一个大人。她像小孩一样号啕大哭,丝毫没有难为情的顾虑。她那一哭,让加贺十分惊讶。连忙过去安抚。 第二百三十章 阴森森 阴森森的房间固然可怕,但是通子的反应却让加贺更害怕。这时他才第一次发觉通子有点奇怪。没错,通子还有其他古怪之处。加贺的心里一旦有了这种想法,便很容易想起通子其他异于常人的行为。 通子讨厌飞蛾,尤其对那种小小的蛾子更是恐惧到接近病态。讨厌飞蛾之类的昆虫并不稀奇,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蟑螂或老鼠,就算厨房里的蟑螂在她的脚旁跑来跑去,她也不会特别惊慌或大叫。 夏天的时候,如果有小飞蛾从开着的窗户飞进来,在电灯下飞来飞去,她一定会惊恐得大叫“杀死它”。此时如果加贺稍有犹豫,她会立刻关掉电灯的电源,直到蛾子飞出去了,才会安定下来。这确实可以说是“病”吧?而且还可以说是相当严重的“病”吧? 加贺搭乘十一点二十分函馆开出的特快列车“鸿”,到达札幌的时间是十五点四十六分。然后再换搭十七点零三分开往钏路的快车“天空七号”,其间有一个多小时的等待时间。他想起牛越。以前--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因为蓝色列车“隼鸟号”的幽灵女事件,加贺去北海道时,曾经受到札幌警局的牛越的照顾。牛越是个举止优雅,有着奇特魅力的人物。 既然来到札幌,又好久不见了,能够见上一面也好。于是加贺走到红色的公用电话亭,想打个电话给牛越。但是,他才拿起听筒,又放下了。太仓促了,所以加贺只在车站内的咖啡馆内喝了一杯咖啡,就上了天空七号。 因为是正月初二,列车内相当拥挤。车厢内大多是穿着和服的女性乘客,有四个剃着五分头的男子正在玩纸牌。纸牌玩腻了后,他们就拿出碗和骰子,开始掷骰子。看样子,他们赌得很大。加贺不想看他们,他坐在走道旁的座位上,偏着头看着窗外的雪景。但是,那几个人喝了酒,声音很大,实在让人难以忽视他们的存在。骰子在碗内跳跃的声音,让加贺想起一件事。 那时加贺和通子刚刚结婚不久,还是个新刑警,继中村之后,与他搭档的是一位叫做金越的中年刑警。中年、身材发福的金越,剪的也是五分头,有一张圆脸,夏天的时候总是穿着前胸大大敞开的衬衫,让人看到已经掺杂了白色胸毛的胸膛。在加贺的印象里,他好像随时都在擦汗,一靠近他的身边,就会闻到汗臭味或劣质酒的臭味。加贺之前的搭档是中村,他也是加贺和通子的媒人。当他听说加贺的下一个搭档是金越时,曾经皱了皱眉头。当时加贺不了解中村是什么意思,但是,一旦和金越开始合作,他便立刻明白中村皱眉头的原因了。 在东京的警视厅里,金越那样的老刑警已经越来越少了。眼前的人越是软弱无助,他就越表现出威吓的神态。面对嫌犯时,即使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他也会毫不顾忌地把人拉进审问室,拍打着桌子,大声逼问。但是,别以为他那是办案认真,他那样不过是为了向上司讹诈出差的机会,拿点出差费去喝酒。 加贺曾经和他一起出差,看到他只是简单调查一下之后,就钻进便宜的小酒店里喝酒。对他而言,犯人的作案目的是什么,他心中早有定论。他常说:“审问就像插在咖喱饭上的小旗子,不过是点缀而已。”可是,他所认定的犯人,有一半以上是无辜的。 他的酒品也不好,加贺有好几次都因此觉得他很讨厌。有一次他们一起出差,列车还没有开动,金越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喝威士忌,列车离开东京车站时,他已经醉了。记得还有一次是去松滨吧,金越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是要去上厕所,结果却一去不回。等了半天之后,加贺只好到隔壁的车厢找人,却看到他好像遇到了品行不良的朋友,三个人占据了四人座的座位,正在旁若无人地掷骰子。 别的乘客都和他们保持距离,离他们远远的。那时金越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身上还在冒汗,可见当时是夏天。车内的人也像今天一样多。他们吆喝着,对着碗掷骰子,口吐粗话的行径完全是流氓的模样,而其中最像流氓的人,竟然就是金越。加贺当时只好无奈地回座位。 过了一阵,金越擦着汗回来了。他看了一眼加贺,突然说:“喂,借我五千块。” 金越红着脸,眼睛里还有血丝,加贺完全了解他当时的状态。他不只醉了,还处于某种兴奋之中。 “我没有多余的钱可以借给你。”加贺说。加贺很清楚借出去的钱会有何种结局。 “借几天就好了,下个星期我一定还你。”金越的眼神和口气,和在审问室里逼问疑犯一样。 “不行,我没有钱。”加贺不容分说地拒绝了,把金越气得小眼睛直往上翻。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拳头也攥得紧紧的,一副要挥拳过来的样子。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想想你自己的立场。”金越气急败坏地大吼,周围的人都回头看他们。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好笑,到底谁该清楚自己的立场?加贺当时真想对他说:“你才应该想想自己身为刑警的立场。”和金越搭档工作的那段时间,加贺变得越来越厌恶刑警的工作。他们在犯罪现场进行的搜证工作,和加贺原先心中的想象有极大的差别。金越很多时候根本不按程序处理,不把法律当回事,而是以缺乏理智的态度来处理事件。 他们真正接触到的案件,大多是很无聊的事情。例如,因为背负巨额的债务而抢劫杀人的案件,或是强暴案,或分赃不均、黑吃黑的同伙互殴案,等等,金越处理这类案件的能力特别高超,游刃有余,他是个像刑警,更像流氓的人,别人无法理解的黑帮人物的想法,他却了然于胸。如果单从这一点来看,他倒是一位优秀的刑警。 第二百三十一章 地图 但是,这一点却让加贺觉得十分厌烦。为什么像金越这样低级的人物,却是优秀的刑警呢?这是当时加贺心中极不以为然的想法。樱田门要对付的,就是罪犯的世界,而那个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低劣百倍。这让加贺对自己的工作感到非常失望。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当时有人比他更觉得失望,那个人就是通子。 通子是个美人,所以金越一直很想去加贺住的公寓。通子的厨艺不差,老实说加贺并不怕金越来访,只是,加贺也很清楚通子非常讨厌金越。金越的酒品很差,即使到了加贺家,也是酒不离口,喝了酒后,便唠唠叨叨地述说身为刑警的老婆该如何如何之类令人不舒服又老掉牙的话题。加贺觉得金越讲的那些话,比小学的师长训话更像在说教,更让人难以忍受。 因为他每次都说相同的话,加贺夫妇有时难免会忍不住地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这种时候,金越却会拍着加贺的背,有点嘲弄地对加贺说:“你这个小子就是太迷糊了。” 五年后,金越离开樱田门,退休了。那时金越已经不是加贺的搭档,通子也不是加贺的妻子了。 加贺的心里想着这些事的时候,窗外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下山了,列车也到达钏路车站了。时间是二十一点五十七分。因为那个晚上已无法采取任何行动,加贺便找了一家车站前的旅馆,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加贺在旅馆用完早餐,把行李寄放在寄物柜后,便去车站前的书店买了钏路市的地图。 根据通子信上说的,她开的店在北大路三丁目。信上这么写着:北大路是通过钏路车站前的大马路,这条路一直通到币舞桥为止,我的店就在这条北大路的尾端,位于币舞桥前面一点点的地方。那是一家名副其实的小店,正面的宽度只有两间1左右。 走在积着雪的北大路时,加贺心中不禁一震,因为这里和盛冈太像了。虽然这条北大路比盛冈的站前路长,但是也是走到路的尽头时就会遇到河流。北大路的尽头是旧钏路川,河面上的桥是币舞桥。盛冈那边的桥是开运桥。白杨舍位于开运桥前的右侧,通子的店名叫“丹顶”,则在币舞桥前,也是右侧。 如信上所说,通子的店确实很小,店面也很朴素,一般人经过时大概不会留意吧。因为今天是正月初三,一般的店大都还没开门,所以通子的店也挂着“休息中”的牌子。不过,虽然玻璃门里垂挂着帘子,从外表看不出里面的情形,加贺却觉得里面有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有一家咖啡馆在营业,这家咖啡馆和通子的店隔了两间房子,是必须往地下走的店。加贺进去之后,立刻走到掌管收银机的年轻女子面前,亮出警察的证件。那个女子的反应让加贺吓了一跳。通常年轻的女子面对这种情形时,一定会面露紧张的表情,然后等待刑警的问话。可是这个年轻女子却说:“呃。”她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很冷静地说,“现在老板不在。” “没关系,找你也一样。我只是想了解这附近的丹顶的经营者。” “是。但是,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们并没有什么私交。丹顶的经营者只是偶尔会来这里喝咖啡而已。” “你说过好几次了?” “是的。我和那个人并不熟,不过,印象里她不像坏人,她是个好人。” “你说说过好几次了,是对谁说的?” “没错,我对警察说过好几次……你是警察吧?” “我是。” “我确实说过好几次了。” “说的都是和加纳通子有关的事?” “是的。” “你是对哪里的警察说的?” “我想是钏路警局的警察吧……你不是钏路警局的警察吗?” “我不是。我是从东京来的。” “噢。”女子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原来钏路警局已经开始调查通子了。钏路警局?加贺转念再想,钏路警局为什么要调查通子?该不会是怀疑通子是杀人凶手吧? “钏路警局的刑警说明了要调查加纳通子的理由吗?”加贺不自觉地发问,但是问过之后,立刻感到自己的问题毫无意义,他不认为刑警会在调查案情时对询问的对象一一说明调查的理由。 “理由是,杀人嫌疑犯。”女子理直气壮地说。她肯定的语气让加贺颇为意外。但是,不管如何,钏路警局似乎和青森警局一起行动,已经开始调查夕鹤九号上的命案,并且以那个镀金的汤匙为线索,追查上通子了。“钏路警局的刑警常常来这里吗?” “是的。”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查问的?” “这个嘛,大概是从十天前吧!” “十天前?”怎么会这样呢?加贺心想。十天前的话,不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左右吗?通子打电话给自己的那一天,是十二月二十八日,发现夕鹤九号上有尸体的时间,是十二月二十九日的早上,为什么钏路警局会早一个星期左右,就来这里探听通子的事? “不会是十天前吧?”加贺说。他拜访青森警局的中山刑警的时间是一月一日,那天青森警局还不知道死者的身份,甚至还以为死者就是通子。难道是自己去过青森警局之后,青森警局就发现想错了,察觉出凶手可能是通子,然后循着鹤形的镀金汤匙这条线索,追查到嫌犯在钏路经营镀金工艺店,便立刻发动钏路警局的人展开行动吗?如果真是这样,钏路警局再怎么快,也是今天才会有所行动呀! “不,确实是十天前了。刑警第一次来我们的店询问的日子,是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那天是星期五。” “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星期五?” “是的。” “从那天起,警方就常常来?” “是啊,刑警几乎每天都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彷徨 “真吓人……”加贺想,一定还有别的事件。但是,那是什么事呢? “刑警先生,你不是来查问那件事的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件事。我是为别的事情来的。” “你不知道那件事?”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事情?” “哦……原来东京的人不知道啊。在我们这边,那件事情可以说是尽人皆知呢!这边的报纸每天都有报道,电视新闻也有报道。我还以为东京的人也知道了。这么说来……你不是为那件事来的。” “我是昨天晚上才到钏路的,而且,我在东京的时候一直很忙,就算看到新闻报道,也可能没有放在心上。你说的事件,到底是什么事件?” “去年十二月二十日发生的事件。” “在哪里发生的?” “就是我们这里……钏路啊!在钏路北边,靠近爱国新城镇,一个叫做广里的地方。” “广里……”加贺并没有拿笔做记录。如果这是有名的案子,只要到钏路警局问一下,他们应该都有记录可供参考的。还有,关于这个地名,他有印象。通子给他的信的住址里,有这个地名。 “广里的三矢高级公寓。” “三矢高级公寓?” “嗯。” 加贺想起来了。钏路市广里三矢公寓,通子的住址确实是这样。 “那里有一大片原始森林,原本就很荒凉,开拓者把森林砍掉了一部分以后,才盖了高级公寓。不过,那一带的住宅公寓也就只有三矢高级公寓了。住在那里五楼的一个女人,杀了两个女人后逃走了。” “名字呢?”加贺着急地发问。 “名字?你问杀人者的名字吗?” “是的。” “还用说吗?当然就是丹顶的加纳通子。” 原来如此。他不知道这件事,难怪通子不让他来钏路。加贺在心里不禁如此自语着。 “钏路的人都知道这个命案吗?” “嗯。” “造成大家注意这个命案的原因,是一个女人杀了两个女人?” “不只是那样。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命案里还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 “不可思议?” “对,太不可思议了!真的很奇怪,简直像怪谈一样。” “怪谈?” “是呀!命案里还出现了穿着盔甲的武士,所以才会那么轰动,本地的电视台还把这个案子当成大新闻来处理。” “唉!”加贺叹了一口气。不过,他的脑子里同时产生了疑问。五年前通子还是自己的妻子,离婚后,应该会把籍贯移回盛冈才是,那么钏路警局的人员应该可以从通子住在钏路的居住登记里,取得通子落籍盛冈的户籍本,再从户籍誊本上知道前夫加贺的名字,然后追查到加贺的籍贯尾道,再从尾道找到加贺在东京的住址。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来找自己呢? 是因为别的线索太多,所以五年前的丈夫便不被重视了?还是因为年关将至的关系,警局里诸事忙碌,以至于调查行动不是那么顺利?反正,如果那个案子的调查并不顺利,钏路警局迟早会找上自己的。如果发展成那样,就麻烦了。 “你很清楚那个事件吗?” “嗯,还好啦。从去年开始的报纸报道,我这里都有。” “太好了。” “你要看吗?” “请你一定要拿给我看。” “那么,请坐一下,我去拿报纸。” “我先看报纸上的报道,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到时还要麻烦你。” “知道了。” 加贺一坐下来,女子便送上水,加贺也点了咖啡。 之前虽然想过通子可能卷入什么事件了,却没有想到会是杀人事件,而且还以杀人嫌犯的身份被追缉。加贺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么麻烦的事,不过,想救通子的心意并没有因此而改变。现在通子的处境可能会危及加贺,可是,加贺对通子却一点也不生气。 刚才那个女子说的怪谈,是什么怪谈?以前来北海道办案时,也听说过不可思议的事情,那次是和某个葬礼上的遗像有关的怪谈。北海道这个地方似乎经常发生奇怪的事件。加贺不禁想象这次的怪谈比得上那次的吗? 他抬起头,看到刚才那个女子正在整理成堆的报纸。彷徨的盔甲武士 在北海道这个地方,大都市的郊外大多是原始森林那样宽阔的地方,钏路市也是如此。钏路是沿海的大渔港,但是车子往北走大约十五分钟,就不见马路,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森林的地势很低,冬天时,整片森林完全被雪覆盖,模模糊糊的森林看起来就像没有边际的棉花海。 时至今日,钏路的街道仍然是在一边砍伐原始森林,一边建设的情况下,慢慢往北发展的。爱国新城镇住宅区落成之后,新城镇北边以市民球场为中心的运动公园也完成了。钏路人口中说的广里,就在那里的附近。因为那里几乎都还是原始森林,所以连门牌号码也没有。 不过,就在广里的一角,市民球场更北,沿着旧钏路川支流的地方,兀然矗立着几栋奇特的建筑物。那就是三矢高级公寓。那里的地主名叫三矢恒太郎,土地是历代祖先传下来的,他在昭和四十年的时候,把本来是寺庙建地的土地改建成现在这样的高级公寓。这里的高级公寓共有三栋,如图一所示,三栋建筑物的中央就是旧钏路川的支流,支流的水流方向由北而南。 这三栋高级公寓的造型,完全不像东京四四方方的箱形水泥建筑。从上往下看时,像塔一样的五层楼公寓形状很像五月鲤鱼旗尖端,有三支羽毛的风车。这大概是高级公寓的所有者三矢氏以自己的姓氏为原型,而建筑出来的形状吧。 两栋风车形状的建筑物,以数字命名,分别为一号楼和二号楼。这三栋都是五层楼的房子,所以没有电梯,上下楼层要用的楼梯在每栋建筑物的中央。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三支羽毛 三支羽毛的每一支可住一户人家,所以一层可住三户,一栋公寓有十五户,三栋公寓共可住进四十五户。不过,一号楼一楼入口旁边的那一间,是管理员室,住着三矢氏雇用的管理员。这名管理员姓河野,是钏路市大公司的退休员工,是个喜欢打麻将的老人。河野单身,没有小孩,性格也不错,经常和公寓内的熟人或学生们打麻将。 至于每栋公寓的入口,一号楼和三号楼在北侧的顶点,二号楼则在南侧。每一栋公寓都只有一个出入口。一号楼的出入口就在管理员室旁边。位于一楼的每一户人家的窗户,都安装了坚固的铁格子窗。这三栋建筑物的使用地并不大,整个使用地的周围用铁丝网围绕起来。铁丝网高约两米,真想攀越铁丝网做成的围墙的话,应该不是太困难的事。 铁丝网做的围墙上有两个出入口,东、西各有一个。铁丝网内建筑物的坐落情况如图所示,被旧钏路川的支流分隔成东西两边。这条旧钏路川支流的河面不宽,大约只有八米宽,低于地面三米,将这里的三矢高级公寓使用地一分为二。因为公寓使用地里面没有桥,所以如果要从三号楼到一号楼或二号楼时,必须从东边的铁丝网出入口出去,沿着铁丝网围成的墙,走外面的马路,然后利用南边或北边的桥过河,再沿着铁丝网墙外围的马路,从西边的铁丝网出入口进入。 流过公寓使用地的河面两边,也架着铁丝网。河边的铁丝网架在面向河面,往下倾斜的斜坡上。如果想利用涉水的方式过河到达对岸,就必须攀越两道两米高的铁丝墙,相当麻烦。沿着河的铁丝网在靠近桥的时候,顺着斜坡往上爬,然后与铁丝围墙连接在一起。 这块盖着公寓的使用地内,还有一些传说。这里也是“北之义经”传说的地点之一。 不知为什么,北海道有很多与源义经有关的传说。收集北海道的种种传说时,会发现有关源义经并没有死在平泉,而是藏身虾夷之地的义经北行传说,占了所有传说的三分之一。北海道的人从小就知道源义经这个各字,当这里开始有蒸汽火车行驶时,这里的人就把蒸汽火车命名为“义经号”和“并庆号”,可见源义经的传说已经深入他们的日常生活里了。然而历史上的说法,却说源义经战死于衣川,因此,北海道的人熟悉的源义经,或许可以说是源义经的灵魂吧! 不过,排除有关虾夷人的传说后,源义经活着逃到北海道的传说,竟然占了所有传说的三分之一,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造成这种情形的原因,大概只能说是大众同情弱者的情绪吧! 本川那里也有不少源义经北行传说的遗迹,远野、山田、宫古、久慈、八户等地方都有。从平泉出发的话,会发现上述这几个地方以几乎连成一条直线的方式,往北排列。不过,一过津轻海峡,可以说整个北海道都有源义经传说。 根据钏路这里的传说,源义经曾在此处短暂停留,并且留下不少逸事。据说有一次,源义经到白糠町的oshorokotsu沼泽时,还曾经跌了个四脚朝天。 还有一个传说和钏路市知入岬的虾夷松有关,听说那里的虾夷松,是源义经和他的仆从射的箭所长出来的。直到最近,还有新的传说出现,说千代的岸边,有源义经与人相扑时留下来的相扑赛场。还有,钏路市的okkozai海岸有一块被称为窗岩的大石头,石头上有一个大洞,据说这个大洞是拔掉源义经射出来的箭所留下来的痕迹。 不过,钏路的虾夷人知道源义经在日高的恶行,在尊敬之余,对他也有一点轻蔑的意思,所以才会以okikirimai来称呼他。源义经对此非常愤怒,曾经想杀尽虾夷人,所幸有弁庆的劝谏,虾夷人才捡回性命。因此,钏路地方的人非常尊敬弁庆,称他为samaikuru1。 再说广里的三矢高级公寓。这个公寓社区的一号楼附近,有一块被称为夜鸣石的石头。这块石头长约一点五米,宽约一米,外表与一般石头无异,但是到了晚上,石头有时就会发出像女人在哭泣般的声音。 夜鸣石的由来是这样的:源义经在钏路停留的短暂日子里,有一日,他心怀壮志地坐着独木舟,准备从钏路川溯航到屈斜路湖,然后经过北见,前往桦太。这时,有两位爱慕源义经的虾夷女子,央求他带她们同行,但是他拒绝了。没想到这两名女子却因此在钏路川河畔以小刀互刺,双双死亡。据说她们两个人就埋葬在这块石头下面,人们在晚上听到的啜泣声,就是她们的哭泣声。 听过夜鸣石哭泣声的人还不少,石头发出哭泣声的主要时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至大战结束后不久。不过,昭和五十九年时,听到夜鸣石哭泣声音的人又突然增加了。这就是这次的事件。 每年的七八月,钏路这个地方一个月中有二十天都被浓雾笼罩。这是夏天时从海上飘过来的浓雾。开始起雾的时间通常是黄昏,然后于第二天的早上放晴。不过,即使是天气晴朗的中午时间,去海边看时,也会发现大海上仍然弥漫着雾气,看不见远处的水平线。阴天就不用说了,一定是整天都是雾蒙蒙的,连中午的时候也一样。 钏路的夏天之雾是非常有名的,有时雾浓到看不见五米以外的地方。在雾气浓重的日子里,车子一定要打开雾灯,并且缓慢行驶。在这种情况下,有时连本地人都会在雾中迷路。而路旁的树,在迷蒙的雾中则像一排巨人,一动不动地站在路旁。路灯则像一个半径一米的朦胧发光物体,飘浮在半空中。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二楼 三矢高级公寓发生第一椿命案的时间,是昭和五十九年八月五日的深夜。那天就是个大浓雾的日子。离开钏路市区的钏路北边,是一大片地势较低的原始森林。那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中,只有一小区域的土地被开拓完成。一眼望去时,开拓完成的土地上除了竖立着三栋外型奇特,每栋都像由五块散发着朦胧光芒的积木迭成,像塔一样的建筑物之外,没有其他建筑物了。若从高高的半空中看地面时,则整个区域都笼罩在白雾里。从远距离看时,那三栋建筑就像并立在乳白色的烟雾中的三支巨大日光灯。天空消失在浓雾之中,三栋建筑物像衔接地面与天空的发光管子。建筑物的四周,是自远古以来就不曾改变的原始林。这是神造的物体,庄严而神圣,已超越诗歌所能歌颂的范围。 三矢高级公寓一号的二楼,住着小池典子与小池恭一母子两人。恭一才十七岁,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八月五日星期日晚上,八点十五分左右,小池恭一非常离奇地死在图2所示的(a)地点,也就是夜鸣石的附近。 ?小池君沿着点线的箭头,走到(a)地点,他的母亲小池典子走在他的后面,离他有一点点的距离。(a)地点发生事故时,母亲小池典子位于(h)点,这两点间的距离大约是十公尺。 根据母亲的说法,浓雾之中,她本来还隐约可以看见走在前面的儿子的背影,但是距离渐渐拉开,她就看不见了。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先是突然听到相当大的敲击钝音,随之而来的,就是物体颓然倒下的声音。身为母亲的典子立刻发出叫声,跑过去看,但是恭一不知被谁用钝器之类的物品用力敲击头部,脸朝下地倒在地上,已经死了。 一号楼的管理员听到母亲的叫声,很快就跑过去了。他也有听到小池君的头部被用力敲击的声音,当时他正从西向东,走到(b)地点。 如图所示,这时的管理员走的路线是一号楼与铁丝网墙之间。从听到声音,到跑到夜鸣石附近,他并没有遇到任何人。母亲典子也说经过一号楼的前面时,并没有和任何人擦身而过,也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脚步声。 虽然他们都说没有看到别的人影,可是,在能见度只有七、八公尺的浓雾之中,管理员可能在一号楼南边的大空地,与凶手错身而过;母亲典子也有可能忽略了面向河川的斜坡上,有人沿着铁丝网旁的路,往北逃逸了。以上的可能性都是确实存在的。 不过,上述的可能性,事实上也很难成立。因为这天晚上是那一年当中雾最浓的夜晚,事情发生的时间也不算晚,现场附近有不少赏雾的人。 ????例如(c)地点,当时就有一位住在一号楼的人在那里,那个人一听到叫声,便和管理员一样立刻跑过一号楼与铁丝网墙之间,冲向(a)地点。假设凶杀在杀死小池君后,是通过(b)、(c)地点,然后从(d)点的出口逃逸的。那么,他可能在经过一号楼南边的空地时,躲过了管理员河野先生,所以河野并没有发现他,接着他应该会往(c)点前进。如果杀人之后,他马上循着这条路线逃走,那么,一号楼的住户在(c)点时,他大概也正好跑到那里。可是,在(c)点的一号楼住户表示,他并没有遇到任何人。 ????还有出入口的(d)点,那时有一位二号楼的住户,就站在那里。事件发生后,他曾经在那里站了十分钟左右,他也没有看到任何人从那里逃出去。 ????另外,(e)地点的铁丝网旁边,也有一位二号楼的住户。这个人也表示没有看到有人从(a)地点的方向,走过沿着铁丝网的斜坡下的小路。 ????而且,(f)地点的桥上,也有一位住在三号楼的住户。这个人说:没有看到有人攀登沿着小河架设的铁丝网,越过公寓使用地爬上桥。 ????同一时间里,(g)地点还有一位三号楼的住户。在(a)地点的这个人也说:没有看见任何人从(a)的附近,越河逃到三号楼的区域。 ????不管怎么说,三矢高级公寓位于原始林内所开拓出来的空旷土地上,所以,即使浓雾影响了人们的视力,人们的听力应该还是非常灵敏才对。小池君的头部被敲击时所发出来的钝音之后,没有人听到攀爬铁丝网,或过河的涉水声音。现场的人都说:除了从(h)、(b)、(c)三个地点的人物跑向(a)的脚步声外,没有听到别的脚步声了。 ????他们听到的声响只有母亲典子的惨叫声,和夜鸣石哭泣的声音。 当时从(h)到(g)的所有人,都听见这块夜鸣石哭泣的声音了。那是像从喉咙里硬挤压出来高亢声音。管理员河野说,最初还以为是小池君母亲的哭泣声,可是后来听到母亲叫喊的声音盖过了那个哭泣的声音,才知道那不是母亲的哭泣声。 当时在(f)地点上,站在桥上的三号楼住户说:刚开始时的声音确实像啜泣的声音,但是不久之后,那个声音就变成“叽——”一样的叫声,然后,就听到女人惨叫的声音。当时雾正浓,能见度极低,(f)地点的人虽然心想发生事情了,可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事,又觉得有些害怕,便静静地站在桥上不敢动,等待接下来的情势发展。 小池君当场死亡,他在学校的成绩良好,不是会与人结怨的人。 这个命案里,第一个被怀疑的人物是管理员河野。假设他在浓雾中的(a)点埋伏,然后以钝器袭击小池君,得手之后立刻跑到(b)点,再从(b)点回到(a)点,佯装探视究竟。 不过,这个怀疑事实上不可能存在。因为命案即将发生前,在(c)地点的住户曾经在(c)地点附近看到河野的背影。 第二百三十五章 喝酒 其次是河野没有凶器。根据接到河野的联络,立即赶到现场的警察表示:经过严密的调查之后,整个公寓小区内并没有看到足以敲击头部至死的凶器。杀人的凶器不见了,很可能被丢到河里了。可是,在警察到来之前,谁也没有听到物体投入水中的声音。 “消失”这个字眼,特别适合用在这个案件上。首先是凶手消失了,接下来是凶器消失了,杀人的动机消失了。小池君还是个高中生,称不上是优秀的青年,个性有点内向,朋友不多,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会与人结怨的孩子。更何况以他的年纪来讲,要和人结怨也还太年轻。 那么,会不会是对母亲典子怀恨在心,于是?——可是,这个母亲独自照顾儿子,邻居和工作上的同伴,都说她是个很好的人,应该不至于与人结怨,殃及儿子。 这简直就是和浓雾一起降临,让人无法理解的事件。 夏天过了,这个案子仍然没有获得解决。可是到了十二月二十日,又有了加纳通子的事件。 战前,为了安抚这块位于广里的夜鸣石之灵,人们在此盖了一座小小的义经寺。可是,这座小寺庙却在战火中烧毁,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在这个地区里,也流传着和这座小寺庙有关的怪谈。 昭和十六年的十二月初,也就是日美开战的前夕,曾经有一位高中生住在这个钏路义经寺里。 某个外面的雪静静地下着的晚上,铺了被褥,独自睡在榻榻米大房间里的高中生突然张开眼睛,想去小便。他起身,一边冷得全身发抖,一边快步前往长廊下的厕所。大概是月光照射雪地的反射光吧,走廊下的拉门窗上闪着白色的光芒。风的声音不时呼呼响着。 廊所在长廊的尽头。高中生在快接近廊所的门时,突然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声。那声音很像是在盥洗台洗手的水流声,水声持续了相当久。高中生带着疑惑的心情走到走廊上,站在从右边过来的走廊与厕所门前方的丁字型交差点,正好可以一眼望到右手边走廊的尽头,可是,就在那个尽头处,竟然有一位穿着白色衣服、长发披肩的女子。她背对着高中生,发出水流的声音。 高中生知道寺庙里除了自己外,只有一个老住持和一个年轻的僧人,所以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 于是,那个女人以背部向着高中生的姿势,突然朝高生中的方向前进。她像滑行一样的,以非常快的速度接近高中生。她没有转头过来,一直以黑发朝着高中生前进。 高中生吓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他忘了小便这回事,慌慌张张地回到房中,躲进被窝里发抖。 那个女人似乎没有追到大房间。第二天早上,这名高中学生对老住持说起昨天晚上的事,住持便说明了夜鸣石下的女人幽灵之事。说幽灵是为了清洗手上的血迹,才进入寺庙里洗手的。这个学生真是吓坏了。 不知道为什么,钏路这个地方的背身鬼特别多。传说有人看到全身盔甲的武士幽灵,也是以背身、倒退走的方式前进的。穿着盔甲的武士幽灵的徘徊之姿,不论是战前还是战后,都有人看到过。听说就有好几对情侣开车经过被战火烧毁的义经寺遗址时,看到盔甲武士以倒退之姿,在原始森林的雪地上流连徘徊的情形。曾经也有杂志和电视台,特别介绍和探讨过这个传闻。 武士的幽灵出现的时候,一定是冬天的下雪夜晚。此时,那块夜鸣石也会对着天空,发出苦闷的啜泣声。 昭和五十九年十二月二十日的晚上,也是如此。下雪的晚上本来就容易让人感到阴森又悲伤,三矢公寓使用地范围内,那天不仅出现了盗甲武士的幽灵,夜鸣石也朝天哭泣外,还发生了悲惨的事件,离奇地死了两个人。 十二月二十日,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就断断续续地飘着雪,入夜以后雪势渐渐变大,九点以后又起风,变成了暴风雪的天气。 管理员河野先生早早吃过自己料理的晚餐,又准备了一些酒菜后,便召集几个学生族的牌搭子到他的屋子,围着被炉桌打麻将。 因为已经放寒假,到外地读书的学生们都回来,所以轻易就找到四名牌搭子。因为加上河野,就有五个人了,所以有一名学生并没有加上战局。这名学生叫做小田切,是东京w大学的学生,非常喜欢摄影。 小田切并不擅长打麻将,所以便在一旁喝酒、看杂志,偶尔也以自己带来的照相机,为大伙们拍照。午夜零时左右,打麻将的人都累了,便暂时休息一下,开始喝酒、吃着河野准备的关东煮。 管理员室的窗户,不论是面向走廊的,还是面向道路或铁丝网墙的,都镶有透明的玻璃。三矢公寓的一号楼、二号楼和三号楼的一楼入口处旁边的屋子,因为有走廊的关系,所以空间比较小而狭长,但是,面向走廊这边的墙壁上有玻璃窗户的,则只有管理员室这一间;这是为了方便管理员了解有什么人在一号楼出入而做的设计。面向走廊的窗户上没有安装铁窗,但是面向外面的窗户上,都安装了坚固的铁格子窗户。 管理员室北边的窗户就在出入口旁边,小田切一直透过那个窗户,看着外面的情形。九点一过,窗外开始了暴风雪,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这里离市区遥远,铁丝网墙外面的马路上,不仅没有行人经过,也没有车子驶过。室外的冷与室内的暖,让玻璃窗上经常雾蒙蒙。小田切屡屡擦拭雾蒙蒙的玻璃窗,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总随时注意着窗外的风雪中的黑夜。 一个喝了酒,已经满脸通红的学生也走到窗边。他把自己的身体压在小田切的背上,问小田切在看什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天鹅绒 “没有看什么。”小田切回答。事实上他也没有想要看什么。 其他人也凑热闹地聚集到北边的窗户旁,河野也挤在其中。因为有人说:好久没有在一起了,大家来拍张纪念照吧!众人便决定请小田切为大家拍照。他们以北边的窗户为背景,有的盘腿而坐,有的半蹲着,让小田切拍照。 小田切感到莫名的心慌,他一边准备着照相机与闪光灯,一边退到房间的后方。当他以镜头对准众人的同时,视线仍然越过众人的头上,看着黑暗的外面。这个时候的外面,仍然是一个人也没有。不,应该说:在肉眼能见的范围内,窗外一个人也没有。关于这一点,当后来警方数度查问时,小田切的说法都一样。 这个时候,外面的风声里,开始夹杂着夜鸣石哭泣的声音。外面的风声很大,所以夜鸣石的哭泣声不像在夏天的雾夜里听到的那么清楚。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地方,非常的细微,在轻轻抽泣的声音里,还有像“叽”或“呀”一样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女人悲伤的哭泣声音。 并排在管理员室北边窗户前的四个学生,本来还一边找位置,一边摆姿势,突然都“咦?那是什么?”地喧哗了起来。学生们都还很年轻,也不是这个三矢公寓的住户,所以没有听过夜鸣石哭泣的声音。不过,管理员河野就不一样了,他的脸色变了,变得有点苍白。目前在这间管理员室里的人当中,只有他听过夜鸣石的哭声。上一次他听到夜鸣石的哭声时,死了一个高中生。 所以,他没有心情像学生们那样嬉闹。以前义经寺还在的时候的洗手女传闻,他也是知道的,而且彷佛也听说过“夜鸣石哭泣声,或许关系着某一个人的生死”的说法。所以,他的酒兴不仅很快就醒了,还觉得有点害怕。 学生们也注意到老人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他们直觉得老人好像要说什么,便都静下来,等待老人开口说话。 河野的心里很不安,但是在年轻人面前,他希望自己能保持冷静,所以只开口说:“是夜鸣石在哭。” 学生们都很讶异,有人脱口就说:那就是夜鸣石的哭声吗? “听说那块石头一哭,就会有人死掉。是真的吗?”有一个学生问。河野默默地慢慢点头。 大家都安静下来,并且竖起耳朵听。但是,夜鸣石的哭泣声音已经消失,好像不会再出现了。 ? ???????? 小田切一边调整照相机,一边仍然看着北边窗户外的黑暗空间。他一直看着窗外的情形,窗外没有人影,也不见任何特别的物体,可以说是什么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的窗外,只有淡绿色的铁丝网模模糊糊地浮现在黑暗中;而铁丝网的外面,则只有在风中摇摆的漆黑原始森林。此时他突然发现雪已经停了。 好像再怎么等待,夜鸣石也不会再哭泣了,所以其中的一个学生便催促小田切快拍照。于是小田切按下快门,闪光灯一闪。 没想到这个时候夜鸣石又哭了,让人觉得好像是不喜欢闪光灯的光,而发出抗议声一样。小田切停下拍照的动作,摆着拍照姿势的四个人的眼睛也离开照相机,同时把视线投向看夜鸣石所在的方向。当然,他们再怎么看那个方向,也看不到夜鸣石的,因为此时他们在管理员的房间里。小田切也不由自主的把视线调整到和他们相同的方向。不过,那里是已经熄灯的走廊,是一片寂静的空间。 “刚才的声音听起来很近,是不是?”有一个人说。“嗯。”另一个人附议,小田切也有同样的感觉。黑暗中尾音拖得长长的哭泣声音,好像来自相当近的地方,好像夜鸣石就在外面的雪地上徘徊一样——这个念头一起,强烈的恐惧立刻爬上心头。小田切赶快甩掉这个可怕的想法。 “喂,要不要去看看?”一个叫辻的学生说。他是北海道h大学的学生,是柔道社的社员。 “去看什么?”另一个学生说。他叫片冈。 “还用说吗?当然是去看夜鸣石。”辻回答。片冈没有回答,其他人也都沉默着。可是,大家的视线接着都投向河野,好像在等待这位管理员的指示一样。 河野自己也很迷惑,他无法下决定。照理说他是这里的管理员,有责任去夜鸣石的附近探一探究竟。因为上次听到夜鸣石哭声的八月雾夜里,有一个人死在夜鸣石的附近了,所以谁也不敢说这次一定没有事。 夜鸣石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替代物,他大大的后悔来这个有着夜鸣石的公寓小区当管理员了。不过,因为实在找不到理由让他说“那个东西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之类的话,做为这里的管理员,他觉得自己必须去看一看。 今天有四个年轻人可以作伴,其中还有一个是柔道社的社员,而且也不想在年轻人面前示弱,所以河野喊了一声“好吧”之后,就站起来。他下了床板,套上长靴,啪啦啪啦地把拉门往旁拉开,学生们则跟在他的身后。只有管理员室的门是拉门。拉门外就是走廊,一出拉门,就看见通往室外的出入口了。 走廊上空荡荡的,一点异状也没有,但是门外世界的雪地上,或许发生什么事了。河野摆妥姿势,对几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辻和小田切的脸色有点苍白,他们双唇紧闭,非常紧张地点头表示回答。 ????河野快速地打开出入口的门,“啊!”地发出惊讶般的声音。不过,让他惊讶的,并不是看到了什么奇怪或可怕的事,而是外面的雪已经完全停止,月亮都出来了。虽然已经不下雪了,但是还有风,所以附近的原始林在风中摇摆的声音清楚地传入众人的耳中。没有被人踩踏过的雪,覆盖了三矢公寓的整个使用地;月光下,地表像一张白色的天鹅绒。 第二百三十七章 声音 偶尔风势比较大的时候,雪地的表面就会扬起白色的细雪。扬起的细雪,就像糖罐子里的糖粉。 ????小田切不由自主地放眼看雪地,努力地张望四周。但是,雪地上不管是哪一个角落,都没有看到人类的脚印。 ????不仅没有人类的脚印,也没有动物的小脚印,或拖东西的痕迹。左侧是刚才大家拍照的管理员室北边窗户的外面,小田切仔细观看,那里也没有任何脚印之类的痕迹,是一片完全没有被人践踏过的洁净雪地。 ????从走廊来到门外,管理员河野先伸出脚,在雪地上试探一下。是轻飘飘的细雪,但是雪积得相当厚,管理员膝盖以下的小腿部分,全部埋入雪中了。学生们跟在河野的后面,一个个地走在雪地里。小田切在最后面,他看着前面四个人留下的大脚印,也紧接着走到雪地上。 ????河野走在最前面,他们一行人从一号楼的东侧,顺着建筑物的外围前进,来到夜鸣石所在的地点。他们没有想到,这个路线正是八月五日的雾夜里,小池恭一走的路线。小田切从走在前面的人的肩头上看过去,终于看到雪地上的夜鸣石了。 ????但是,看起来只是一块很平常的石头。他们不敢一下子就靠近那块石头,所以走到离夜鸣石三、四公尺的地方,就停下脚步。不管怎么看,夜鸣石都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只是比普通石头大而已。覆盖着雪的石头,在月光下散发出青白色的光芒。 ????“已经不哭了嘛!”片冈说。 “是呀。”辻回答。 “不管它哭不哭了。这里就是高中生死掉的地方吧!”片冈的这句话,让大家都沉默下来,不过,大家的心里都不禁颤抖了一下。 “回去吧!”有人说。?????? “觉得很不舒服呢!”一听到这句话,大家都像反射神经受到刺激一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时转身。他们慢慢地再度踩着雪地,一步一步向前行;不过,他们的脚步在不知不觉中愈来愈快了,最后根本是以小跑步的速度,回到一号楼的门前。他们“咚、咚、咚”地在走廊上跺脚,抖掉脚上的雪。因为大家同时跺脚,发出的声音实在不小,河野不得不开口请大家注意一点。 关上通往外面的门后,河野转动门内门把上的纽,把门锁上。接着,他又关上管理员室的拉门,一进入室内后,便快速地钻进电被炉中,一副再也不想离开室内的样子。强烈的安全感也回来了。 “喂,再拍一张照片吧!”辻对小田切说。 “转换一下气氛吧!” “对。而且,刚才拍的照片里没有你吧?把照相机放在那个架子上,利用自动装置,一起拍一张吧!”河野也说。小田切也有那样的意愿,便同意了。 他把照相机放在凳子上,先从镜头的框框里,确认大家确实都已经在镜头里了,然后才设定装置,也按下了闪光灯的装置。不过小田切还是疏忽了一件事,他忘了设定快门的速度。 按下钮,自动装置开始进行了。即使是这个时候,小田切还下意识地看了一下窗外。外面没有人。小田切蹲在大家后面时,夜鸣石又哭了,夹杂在风声里的哭泣声音尾音拖得老长。大家下意识地紧张起来,脸上也露出呆住的表情。闪光灯亮了一下,照相机的快门键自动下降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砰!”的声音,让人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那个声音的来源很近,好像是车子相撞时所发出来的声音,也像是什么东西强力地撞击一号楼墙壁的声音。撞击般的声音再度传来,两次、三次。 室内的每一个人都不知不觉地站起来,大家面面相觑。很明显的,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但是在场的人谁也没有勇气跑到雪地里看。制造出那样巨响的,如果是什么莽汉或杀人狂,那倒还好,万一是幽灵、鬼魂之类的东西,那就吓死人了。接着,大家不由自主地转身,纷纷来到背后的窗户前,挤在一起观看外面。他们想透过窗户,了解外面的情形。小田切也从众人的背后,看着外面。 还是老样子,风声不时呼号着,外面仍然一个人也没有。 开了窗户上的锁,一鼓作气地打开窗户,他的手紧握铁格子窗上的铁条,额头贴在铁格子上,仔细地环视外面的情形。但是他没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事物,只感觉到刺骨的寒冷。雪地上还是很平整,除了他们刚才踩踏过的痕迹外,看不出有别的痕迹了。雪早就停了,但是附近的原始林仍然因为不时吹来的寒风,而发出声响。 关上窗户。刚才开窗的结果,让室内的温度降低了,所以大家都钻进被炉桌里。那时,大家又都听到外面冷空气哆嗦,像女人在啜泣的声音了。那是拖着长长尾音的咻——咻——;夜鸣石发出和先前不一样的哭泣声。大家以被炉桌为中心,几乎是头碰头地靠在一起发抖。 “刚才……是什么声音?”片冈说:“也是夜鸣石的声音吗?” 没有人回答片冈的问题,因为那是不用说也知道的事。 屛息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大家突然间又听到像女人惨叫的声音,这次的声音撼动了黑夜的空气。但是,这声音不是夜鸣石发出来的,这是活生生的人类所发出来的声音。片冈又开始发抖了。 “刚才那个声音也是夜鸣石的声音?”他又说。 “不,不一样吧!那个声音像真的女人的声音。”小田切说。 “可是,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声音呢?”辻发着抖,呻吟似地说。 “是像夜鸣石声音的女人声音吗?” “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不清楚呀!” “从外面来的吗?” “是外面没有错吧!好像是原始林那边传出来的。” “要不要去看看?” “不要了。外面太冷了。”辻说。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原因并不单纯是寒冷的缘故。看看时钟,时间指向十二点五十分。 第二百三十八章 被褥 这个晚上谁也不想冒险了,五个便在被炉房间里铺了被褥,挤在一起睡觉。虽然有人想回去钏路市区的家,但是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事情,让他们谁也没有勇气在黑夜里经过原始森林,回到市区的家里。 猛烈的暴风雪声音,让小田切在黑暗中张开眼睛,他觉得自己好像睡在暴风雪当中一样。原始林的树梢被强风狂扫的声音、风呼号的声音、雪片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不停地在黑暗中进行着。 小田切觉得自己无法入睡了。因为听到啪答啪答好像什么东西随风飘动的声音,所以他转动脖子,寻找声音的来源。风从应该紧闭着的北边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吹动了睡觉时拉下来的窗帘。 面对外面的窗户都紧闭着,窗帘也都拉下来了,因此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是面对走廊的窗户只拉下一半的窗帘,所以看得到空荡荡而黑暗的走廊。 小田切稍微挺起上半身,看看在睡觉的其他人的情形。外面的声音那么大,除了他以外的一老三少,都睡得很安稳。 慢慢习惯黑暗后,他才注意到面向外面的窗户透着淡淡的亮光。那是白雪反射的光吗?还是黎明将至的曙光呢?室内太暗,无法看清楚手表上的数字。现在可不能贸然开灯,打扰了同伴的睡眠。小田切躺回有点霉味又有点重的被褥里,努力让自己再睡着。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但是,就在睡意要来的时候,又有新的事情让他张开眼睛。 这次是暴风雪的声音中,掺杂着有点像石头互相敲击的叩、叩声音,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开眼睛。这个奇怪的声音让躺在被窝中的他抬起头部,竖耳倾听。但是石头互相敲击般的声音不见了,只听到风声、风雪的声音和雪片打在玻璃窗的声音。是神经过敏听错了吗?小田切再度把头靠在用坐垫折叠成的枕头上。可是——叩、叩、叩——又听到了。 有谁在下楼梯吗?小田切的脑子快速转动着。可是,谁会在这个时间里下楼梯呢?而且,如果那是某一个“人”下楼梯的声音,那么这个人走路时发出来的声音也太奇怪了。那是不流畅又缓慢的行动声音,好像是每走一步都要仔细确认后,才会再走下一步的样子;好像是——对了,好像是机器人在走路,非常生硬的、提心吊胆的、非常不自然的走路方式。 躺在暗暗的被窝里的小田切,不禁怀疑自己是在作梦。但是,他又觉得那个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声音,愈来愈像脚步声了。除了脚步声之外,不可能是别的声音了。还有,那个奇怪的声音正在下楼梯,而且慢慢接近自己所在的房间窗户。 ????小田切在被窝里的身体开始发抖。那个脚步声以缓慢的速度前进,确确实实地正在接近这个房间。每踏出一步,都会发出哐啷般的金属声的“人”,会是谁?他张大眼睛,看着走廊方向的窗户。他一动也不动地维持原有的姿势,暗自告诉自己,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慌张失措。靠近走廊的管理员室窗户,镶着透明玻璃,目前窗帘只打开了一半,可以从没有被窗帘遮挡的那一部分,看到黑暗中的走廊。 ????黑暗的走廊上突然出现戴着头盔,身穿甲胄的武士!很大的头盔下面,是一张好像在笑,嘴巴裂到耳朵的漆黑脸庞。那是面具。可是,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这个武士是背着身体,以倒退的姿势在行走。因为是躺在被窝中,并且是从窗户看出去,所以小田切只能看到武士胸部以上的姿态。 ????从他的位置看出去,武士的脸朝着右边,但是前进的方向却是左边。 ????没多久之后,戴着头盔的武士从窗口消失了。小田切无法相信自己真的看得那样的东西了,他认真地认为自己只是在做梦。但是,盔甲武士的影像虽然不见了,脚步声并没有消失!不久之后,“嘎”的一声,是通往外面的门开了的声音。风的声音变得更大,盔甲武士好像走到外面的雪地上了。然后,是门慢慢关上的声音。 ????小田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念头也没有,只是静静地躺在被窝里。隔了一阵子之后,他才好像突然惊醒般地,整个人从被窝里跳起来。 ????他走到北边的窗户旁,拉开窗帘,用手擦拭玻璃窗上的雾气。于是——他终于看见了 ????天际开始有点泛白的天空下,孤零零地站着一个盔甲武士。武士已经渐渐走远了,但是他的面部仍然朝向这边,仍然是以倒退走的方式离去的。已经有相当距离了,但是小田切还是努力地去看盔甲武士漆黑的面部。像鬼面的面具上,眼睛和裂开的嘴巴里,是空空洞洞的黑窟窿。??? 一直看着盔甲武士在风雪中慢慢远去,完全呆住了的小田切,突然想到要拍照。他慌慌张张地拿出照相机。照相机上还安装着闪光灯,不过,他没有勇气使用闪光灯,而且距离太远了,闪光灯也派不上用场。更何况,武士的脸朝着他的方向。 小田切想好要用最慢的快门速度来拍之后,便迅速地拆下闪光灯,拉下闪光灯的线路。 接着,他改变相机上的快门速度,从六十分之一秒,调整到八分之一秒。他的手指颤抖的程度,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然后,他很快地靠近窗边,再度擦拭玻璃上的雾气。盗甲武士已经在相当远的地方了。 他的手臂用力夹紧腋下,还把手肘靠在窗棂上,再把窗帘关紧一点,遮住自己的身体。他把照相机的镜头对着外面的风雪,力求手部力量的稳定,按了好几次快门。第一次在不用三脚架的情况下,用这么慢的速度拍照,他觉得不安,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地拍下照片,或许只能拍到类似剪影的东西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森林 就在拍照的时候,盔甲武士仍然继续远去,已经从铁丝网围墙的出入口,走到外面的马路上,并且越过马路,消失在铺满大雪的原始森林中。小田切的眼睛离开照相机,发了一阵子的呆之后,脑筋才开始活动。他想:倒退走的武士,是从原始森林里出来的吧? ????第二天,十二月二十一日的下午,小田切一回到位于钏路市的家中,就看到警方的人员。警方说事关三矢高级公寓的事件,希望小田切和他们走一趟。小田切惊讶地与警方人员一同来到一号楼的河野住处时,发现昨天晚上的其他同伴,也都来了。 ????三矢高级公寓前面,停了好几辆轮胎上卷着铁链的警车,警车上的红色警示器还在转动。钏路署的刑警告诉他们:有两个女人在一号楼五楼的加纳通子的屋子里被杀死了。 ????“加纳通子被杀死了吗?”管理员河野立即问道。但是刑警摇头说:“不是。” ????“那么,谁被杀了?” ????“是二号楼的藤仓次郎的太太,和三号楼藤仓一郎的太太。”刑警回答。 ????小田切等五人跪坐在刚才睡觉的榻榻米房间里,听着警方的说明。 ????“藤仓兄弟的太太?”管理员河野发出怪异的声音,他好像也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看来,在学生们被叫来之前,警方并没有对他说什么。 ????“你认识他们?”钏路署的刑警问道,河野用力的点了头。 ????“当然认识了。因为他们都是这里的住户,我是管理员,当然都认识了。” ????刑警也点头。说:“她们的名字分别是:藤仓一郎的太太藤仓市子,藤仓次郎的太太藤仓房子,对吧?” ????“没错。” ????“你和她们熟吗?” ????“我吗?这个嘛,也不算特别熟,只是碰到面的时候,都会闲话家常一下。她们现在在上面的五〇三室——加纳小姐的屋子吗?” ????河野以不能相信的语气问道。刑警又是点点头。 ????“她们死了?” “对,她们死了。” “但是——”河野双手抱胸,疑惑地说:“昨天下午六点左右开始,我就一直在这里,并没有看见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经过那里,去楼上呀。”河野指着面向走廊的窗户。 “你可能漏看了吧!”刑警很干脆地说。 “不会,不可能漏看了。” “可是,刚才你说你自己做晚饭。她们可能在你自己准备晚餐的时候,从那里经过的。” “没有。她们也没有在那个时候经过那里。我身为一号楼的管理员,有责任在身,所以面对走廊的门经常是开着的,只要一听到些微的脚步声,就会立刻注意窗户外走廊的情形。面对走廊的窗户有透明的玻璃,而且窗帘是全部拉开的,所以,只要有人经过,就不可能逃过我的视线。” “或许是有意避过你的视线,躲躲藏藏进来的。” “就算想偷偷摸摸的进来,也会被我发现的。小孩子故意以蹲着走的姿态,从窗户下面经过时,我也是立刻就会察觉到的。因为那扇门已经很旧了,不管是开还是关的时候,都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我的耳力还不错。” “那么,会不会从别的入口进来呢?” “别的入口?是哪里?与外面相通的出入口只有这里。还有,一楼的每一间住户面对外面的窗户,都装有铁格子窗,所以不可能从窗户进入这栋公寓里。” 河野非常认真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刑警不禁露出苦笑,说:“按照你的说法,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根本就不可能进入这栋公寓的五楼。”刑警笑了一笑,又说:“可是,事实上她们确实是在上面的房子里,所以,还是你漏看了吧!” “我不可能漏看了。”河野的脸色都变了,他非常坚持自己的想法。“每个从那里经过的人,我都会确认一下。我有这样的习惯。”, “好了,好了。”刑警摇摇手,以手势制止河野继续说下去,并且换了一个话题:“她们可能是昨天中午的时候进来的吧!对了,她们的先生都姓藤仓,他们是兄弟吗?” “是的,藤仓一郎和藤仓次郎是兄弟。” “市子和房子分别是这对兄弟的妻子?” “是的。” “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您是问他们的职业吗?” “没错。” “弟弟藤仓次郎是摄影家,拍了很多钏路湿原上的鹤的照片。” “哦?光拍鹤的照片能生活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哥哥藤仓一郎在钏路市内经营一家小酒馆,弟弟次郎好像也在那里帮忙。” “原来如此。小酒馆的店名呢?” “好像叫‘白色’吧!” “‘白色’吗?在钏路市的哪个地区呢?” “唔——我想是在若松町的八丁目那一带吧!藤仓次郎曾经在那里开摄影展,我去过一次。就在车站的后面,离车站很近。出了车站,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了。” “藤仓次郎经常开摄影展吗?” “好像偶尔就会办一次展览。” “可以说说藤仓兄弟的妻子——市子和房子吗?” “嗯。” “她们两个人的感情不好吗?” “不,没有听说过她们感情不好的事,她们还经常一起去买东西。怎么了吗?” “没什么。那么,她们和加纳通子的交情呢?” “加纳小姐和市子与房子吗?应该是很普通的交情吧!” “没有听说过她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没有听说过。对了,加纳小姐现在怎么样?她在上面的屋子里吗?” “不,她不见了。她好像在北大路开了一间店?” “是的。她的店的名字叫‘丹顶’,是镀金艺品店。” “她好像也不在店里,有可能是逃走了。你知道加纳小姐的行踪吗?昨天有看到她吗?” “昨天下午六点以后的时间里,我没有看到她。” “六点以后?那么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到她的?” “啊,我说得不够清楚,我的意思是,昨天她出去上班以后,我就没有再见到她了。 第二百四十章 九点左右 我会说‘六点以后’,是因为那是我回到管理员室的时间。六点以后我一直在这里,所以我的意思是:六点以后并没有看到加纳小姐进入一号楼,也没有看到她出去。” “嗯,那么她可能是在六点以前进出这里的。” “是吧!那段时间我也不在这里。” “她早上出门上班时,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还打了招呼。” “那是几点左右?” “九点左右。” “她一向都是在那个时间出门的吗?” “是的。”????????? “对了,昨天晚上你几点钟睡觉?” “昨天晚上我和这几个人一起打麻将,还因为夜鸣石的哭声引起一阵骚动,搞得紧张兮兮,很晚才睡。睡觉的时候大概已经两点半、三点钟左右了。” “你说‘夜鸣石的哭声’,那是什么事?”在刑警的询问下,河野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一说出来。刑警笑了笑,有点不以为然的样子,说:“石头也会哭呀?” “刑警先生,你刚才说加纳小姐有逃走的可能性。那么,你的意思是加纳小姐可能是杀人凶手,她杀死了藤仓市子和房子两个人吗?”河野问。 “不,事情现在还不能这样说。”刑警的口头上虽然非常谨愼地回答了河野的问题,但是他的内心里,一定是那样认为的吧! “两位藤仓太太是怎么死的呢?” “凶器是一把生鱼片刀和一把厚刃刀。看情形是互刺而死的,都是在心脏上一刀毙命。” “她们两个人是互刺心脏而死的……不是自杀的吗?” 一直默默地听着刑警与河野谈话的小田切,突然插嘴发问。 “不是。”刑警简短地回答了小田切。接着又说:“两把刀子都是加纳通子的东西。刀子的刀柄上,还有加纳通子的指纹。” 河野张大眼睛,呆住了,一副“怎么会有这种事”的表情。他无法想象加纳通子会和那种事有关。可是,要怎么跟警方说自己的想法呢?他很犹豫。 学生们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一来他们觉得害怕,因为夜鸣石驱之不散的传说,好像又要出来作祟了;再来他们也无法对警方说出他们此刻心里的想法。 “可是,加纳小姐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河野有点胆怯地说。 “平常的样子是靠不住的。”刑警冷漠地说。“死掉的那两人没有自杀的理由,也没有留下遗书。” “那间房子里没有争执过的痕迹吗?家具没有被打乱吗?”辻也提出问题了。但是一听到辻的问题,那刑警明显地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房间里有弄得到处都是血吗?以后整理起来就麻烦了。” 河野以管理员的身分来询问,刑警终于开口说:“不,没有流什么血。伤口被凶器堵住,所以出血量很少,房间里也没有什么争斗的痕迹。” “死亡的推定时间是什么时候呢?”辻战战兢兢地发问。 “昨天晚上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刑警厌烦地回答。 此时,原本站在外面说话的其他刑警,进来叫唤在管理员室和河野他们谈话的刑警。那刑警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果然是那样!”辻的声音虽然小,但是语气却很激动。“昨天晚上听到女人的惨叫声时,还不到一点吧?” “女人的惨叫声?那不是夜鸣石的哭泣声吗?”片冈说。 “不是!昨天晚上除了夜鸣石的声音外,不是还有一个像人类哀鸣时发出来的声音吗?” “啊,对,是有那样的声音。”小田切回答。 “当时不是有人说那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吗?” “没错,没错。” “原来那不是从外面传进来的,而是从上面传下来的吗?” “看来那就是刀子互刺的瞬间,女人发出来的惨叫声。” “真的像传说的那样,发生事情了?” “传说的事情虽然很难令人相信,但是,事实好像就是那样。传说说:听到夜鸣石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音时,就会有事情发生。” “河野先生。” 刚刚出去的刑警回到屋内,呼唤河野。门口那里站了三、四个二号楼和三号楼的住户,刑警们站在走廊上。“刚才你说昨天傍晚六点以后,你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那个时间以后,谁出入一号楼,你一个也没有看漏。” “我是那么说过。”河野很肯定地回答。 “你说过六点以后并没有看到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进入一号楼。是吗?” “没有错。她们绝对没有经过这里。所以,如果她们死在上面的五楼,一定是白天的时候就待在加纳小姐的房间里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情况。” “刚才我也是这么想的。”中年刑警一脸困惑地说:“可是,事情实在很奇怪。刚才我们请来的人,是住在二号楼的藤仓次郎家对面的人,和住在三号楼藤仓一郎家对面的人。他们说昨天晚上九点左右,次郎的太太曾经出现在自家门前附近。” “在二号楼五楼的藤仓家前面吗?” 河野问。藤仓次郎夫妇的房子在二号楼五楼的西侧,一郎的房子是三号楼五楼的西侧。 “是的。”刑警回答。昨天九点,就是吃完晚饭,学生们聚在管理员室,刚要开始打麻将的时候。所以说,九点以后如果有人进入一号楼,河野一定会看到,所以河野很肯定地说:昨天晚上九点以后,没有人再进入一号楼。而且一号楼的住户也都在九点以前回到自己的屋子了。 “还有,和藤仓一郎住在同一楼层的人,曾经在三号楼五楼的楼梯间,看见藤仓一郎的太太。” “那时是几点?” “好像是十点左右。晚上十点。” 如果是晚上十点,那就没错了。那个时间以后,藤仓市子根本没有进入一号楼的理由。这是河野坚信的结论。 “但是,她们的丈夫——藤仓一郎和藤仓次郎,却说太太们以电话联络,十点以后要去什么地方。 第二百四十一章 武士幽灵 大概是她们两个人约定要一起去哪里吧!我们认为她们要去的地方,就是一号楼,位于五楼的加纳小姐的家。不管怎么说,这里远离市区,又下着雪,那样的深夜,她们应该不会去远的地方,比较可能去同一个小区公寓的某个熟人的家。 “如果是这样,那么,藤仓市子与房子两人,一定是一个在十点以后,凌晨一点以前;一个在九点以后,凌晨一点以前,经过这条走廊进入一号楼内的。因为一号楼并没有别的入口。” 河野先是歪着头想,然后摇摇头。 “怎么样?”刑警问。 “她们没有经过这里。”河野清清楚楚地回答。“昨天晚上九点以后,没有人从这里经过。” “可是……”刑警才要开始说,立刻被河野打断。河野说:“过了九点以后,这四个学生都已经在这里了,所以,在这里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他们。他们四个人也是证人,请问问他们吧,他们也会说‘晚上九点以后,没有人经过这里’。” 刑警看看四个学生,那四个人纷纷点头了,小田切尤其有自信。昨天晚上他没有参加麻将的战局,如果有开门的声音,他不可能没有听到。 “两点半以前,你一直都是醒着的吗?”刑警重新看着河野,问道。 “嗯,是的。” “两点半以前,都没有人从外面进入一号楼吗?” “是的。不过,我刚才也说过了,因为夜鸣石的哭声,所以大概是刚过十二点半的时候,我们曾经一起出去观察夜鸣石的情况。看完夜鸣石后,就立刻回来这里。然后我就把门上的锁锁起来,没有人可以从门出入一号楼了。” “你每个晚上都会锁那扇门吗?” “是的,每天睡觉以前,我一定会去锁门。” “这么说来,即使是一号楼的住户,也进不来了吗?” “很多住户有那扇门的钥匙。就算没有钥匙的人,也可以打电话,请在家里的太太出来开门。从里面开的话,很容易就可以打开。他们开完门后,再请我去锁门的情形,也算是常有的事,我不介意这种事。” “你经常两点半还不睡吗?” “不是。昨天晚上的情形是特别的。学校放寒假了,学生们难得放长假回来钏路。因为大家很久没有见面了,所以我才约他们来打麻将。平常的话,我大约十点半就睡觉了。” “十点半吗?嗯——不管怎么说,总之你认为那两位受害人昨天晚上并没有进入一号楼……” 刑警满脸困惑地陷入思考。 “可是,她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去加纳通子的屋子呢?”辻先是喃喃自语,然后转而问河野:“她们两个人和加纳小姐的交情呢?一点也不熟吗?” “别开玩笑!她们没有交情。”河野勃然变色地说。“她们没有理由去加纳小姐的家,所以,刚才刑警先生所说的事如果是真实的,那真的就是怪谈了。” 怪谈——?小田切的神经被这个字眼刺激到了。他突然想到:对了,轮到我说话了。 “刑警先生。”他先叫住刑警,然后慢慢地、完整地,又战战兢兢地说出昨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事情。 “你说有穿着盔甲的武士从这里经过?”小田切一说完,刑警以惊讶的声音问道:“从这条走廊经过?黎明前?那时是几点钟左右?” “不知道是几点。那时我虽然看了手表,但是太暗了,根本看不到手表上的数字。” “大家都看到了吗?” “只有我看到。那时只有我被暴风雪的声音吵醒,他们都还在睡觉。” “你不会是在作梦吧?”刑警大声地说。小田切早就想到可能会被这么说。 “你应该叫醒我们的。”河野说。 “那时我吓坏了,没有想到要叫醒你们。” “你真的是在作梦吧?”辻发问。 “不是梦。”小田切肯定地说。 “受到夜鸣石传说的影响,而作那样的梦。这倒是不奇怪。” “那真的不是梦。”小田切坚决地说着。 但是刑警终于笑出来,说:“不管你再怎么说,也没有人会相信你的。盔甲武士不会在大半夜的时候,从这里经过,更不可能倒退着走。你别说了,又不是小孩子!” “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今天早上我要出去这栋楼的时候,发现门锁已经被打开了。”河野说。 “或许是比较早起的住户打开的吧!总之,不会有穿着盔甲的武士。我不相信这种事。”刑警又笑了:“各位该不会被怪谈或传说迷惑了吧?怪谈或传说都是故事,现实的生活里,不会有那种事的。” “但是昨天晚上夜鸣石真的哭了呀!” 片冈小声地说着。非常懊恼地坐在一旁的小田切突然想到一件事,刚才他竟然忘了这件事。 “我想起来了。我拍了照片,我拍了盔甲武士的照片!” “拍到他站在走廊时的照片吗?” “不是,我拍照的时候,他已经走到外面了。我是从这边的窗户,以八分之一秒的速度按下快门拍摄的。不知道有没有拍下来,如果有拍下来,那就有证据了。” “那个照相机呢?” “照相机在家里,但是刚才已经把底片拿出去洗了。我想明天应该可以拿到照片。” “哦?”刑警似乎还是不大相信这件事。他说:“那是梦,不可能拍到穿着盔甲的武士幽灵。” “可是,那要怎么解释夜鸣石的哭泣声呢?我们五个人都听到那个声音了。” “那一定是什么别的声音,却让你们解释成是夜鸣石的声音。”刑警肯定地说。 这个事件实在是让人无法解释。分别有人于十点和九点的时候,在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的住屋前或附近,看到这两位女性;这两位女性又在同一天晚上十一点到翌日凌晨一点之间,死在离她们的住处有点距离的加纳通子的屋子里。也就是说:市子从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的这个时间带,去了加纳通子的家;相同的,房子从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的时间带里,也去了加纳通子的家。可是,根据管理员河野和四名学生的说法,她们根本不可能去加纳通子的家。 第二百四十二章 慌张 面对这样无法解释的情况,刑警们开始感觉到慌张了。藤仓市子和藤仓房子确实死在一号楼的五楼,所以,她们一定曾经进入一号楼。可是河野和四个学生都确定她们没有从一号楼的入口进入,因此刑警们首先想到的是:她们会不会从窗户进入?可是,一号楼一楼住家的窗户上,都安装了坚固的铁格子窗,并且经过调查后,发现这些铁格子窗也没有近期内拆卸过的痕迹,可见她们也不是经由窗户进入一号楼的。 警方又想到:会不会有别的出入口。可是,看来看去,一楼确实没有别的出入口了。那么,会不会从二楼的窗户进入呢?刑警们不得不考虑到这一点。如果使用梯子,从二楼的窗户进入…… 然而,这种可能性似乎也很低。三矢高级公寓的使用地范围里,看不到梯子之类物品;而且,住在二楼的人似乎没有人会提供自己家的窗户,让她们进入一号楼里面。住在一号楼二楼的人家,和藤仓市子、藤仓房子都没有什么交情。还有,午夜十二点半的时候,管理员河野还曾经带领着学生们,出去探查夜鸣石;根据他们的说词,当时雪地上非常干净,没有脚印之类的东西。 有两个女人死在一号楼的五楼里,可是,从物理条件看来,这两个女人并没有进入一号楼。这实在是一大悬疑。 除了上面的悬疑外,这个命案里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两个女人为什么会死?陈尸地点的屋主是加纳通子,凶器上有加纳通子的指纹,目前加纳通子又行踪不明,从这几点看来,加纳通子确实有杀人的嫌疑。可是,加纳通子为什么要杀害藤仓市子和房子呢?不管从哪个角度寻找,都找不到加纳通子杀害她们两个人的原因。 钏路署调查之后,发现加纳与两名死者虽然认识,却不熟络,并没有到家里互相探访交情。既然只是点头之交,应该没有杀害对方的因素。那么,难道她们是受到夜鸣石传说的影响,自杀而死的吗? 凶器的刀柄上,确实也有她们两个人的指纹,可是,那是很浅的指纹,只被认为是凶手杀人后,让死者握住刀柄,所造成的痕迹。此外,她们没有留下遗书,也找不到自杀的理由。她们两个人都没有生孩子,丈夫们的工作并不顺利,目前正在经营的“白色”小酒馆,生意也不是很好,何况还有贷款的压力,次郎的工作前途也不看好。尽管如此,市子仍然努力要让小酒馆的生意上轨道,房子也尽力地在帮忙,实在看不出她们有想死的念头。 如果她们真的是自杀的,那么除了说是受了夜鸣石的影响外,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了。可是,她们生前似乎对夜鸣石的传说没有什么兴趣。 总之,实在找不到她们突然死亡的原因。 不过,如果凶手是她们的丈夫的话,那么或许就找得到原因了。那就是保险金。她们的丈夫都为她们投下巨额的保险。保险的受益人当然是丈夫。因为她们每个人都分别有好几个保险,每个人的总额约有五千万,两个人加起来超过一亿圆。如果命案的调查终结了,两个丈夫都被证明与命案完全无关,那么他们两个人就可以领到保险金了。 ????藤仓兄弟两人都很混,背负了将近一千万的贷款,“白色”的经营状况又不好,所以他们两人确实让人愈想愈怀疑。虽说替妻子投保,做丈夫的人也得花钱,可是要缴保险费还不到一千万,和一亿元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但是,这两个丈夫都有不在场证明。先来说藤仓一郎,十二点左右,和一郎住在同一楼层的住户,曾经看到一郎;另外,十一点半左右,他还在家里接了一通朋友打来的电话。至于藤仓次郎,他从十点半左右开始,就因为家里的电视坏了,跑到邻居的单身汉家里看电视;他在那里待了一个小时左右。 ????也就是说: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的市子和房子的死亡推定时间里,这两位兄弟确实分别在三号楼和二号楼的自宅里或附近。根据邻居的说词与管理员河野他们的说词,得到的结论是:他们两个人不可能在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跑到一号楼的五楼,杀死自己的妻子。 ????可是,这里还有很大的疑点。经营酒馆的藤仓一郎、次郎兄弟,几乎很少这么早就回到家里,通常他们回家的时间是深夜一点左右。十二月二十日这一天又不是星期日,他们没有提早回家的理由。 ????因此,他们很有可能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提早回到位于二号楼与三号楼的自宅。可是杀人的现场是一号楼的五〇三室,离两位丈夫所在的二号楼与三号楼,确实有点距离,因此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是可以成立的——这是设定五〇三室就是杀人“现场”而有的想法。然而,五〇三室真的是杀人现场吗?五〇三室显得太干净了。和“夕鹤九号”卧铺内的血迹斑斑比较起来,五〇三室不像发生凶杀事件的地点。 ????钏路署的调查中心也针对这个疑问,数度采取调查行动。杀人现场如果不是在五〇三室,那么会在哪里呢?钏路署也调查了藤仓一郎与次郎的自宅,甚至也调查了“白色”小酒馆。然而警方一样没有在那些地点找到值得怀疑之处。 但是,假设藤仓兄弟在自己的家里杀了妻子,结果也是一样的。因为尸体是在一号楼的五〇三室发现的,所以如果他们真的在上述的那些场所之一,杀死了妻子,那么他们势必得把尸体运到五〇三室。活人的身体和死人是不一样的,藤仓兄弟搬运尸体的时候,一定要从一号楼一楼的河野房间旁边经过才行。可是,根据之前的调查证词,十二月二十日傍晚六点以后,就没有可疑的人踏入一号楼了,因此这个疑问依旧得不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