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武林》 台湾版序:沉溺于武侠世界之中 一 创作武侠小说,就是创作一个武侠世界。 每个武侠小说作家,都有他心目中的武侠世界。在还珠楼主,是天马行空式的飞仙剑侠;在金庸,是历史人物与武侠人物的交错互动;在古龙,是用武侠来包装现代人的积极性格冲突;在黄易,是他幻想的超级风流英雄,再加上他一直沉迷的“术数丹学、仙道之说、经脉理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宗教哲学”。 武侠小说作家的最大目的,就是和读者分享自己驰聘想象出来的武侠世界。 二 写作是一种沉溺。 倪匡沉溺在自己的科幻小说之内,他彻底相信自己的科幻假设:上帝是外星人。他是基督徒,甫问他:“你信上帝,岂不是等于信外星人?” 答曰:“对呀,外星人既然有这样大的能力,我当然要像崇拜上帝一样的崇拜他!” 琼瑶沉溺在自己的爱情世界之内,她写作时,采用闭关形式,一闭关便是一个月、两个月;果戈里写《死魂灵下集》时,不能自拔,终于发疯,继而焚稿,只遗下断句残篇寥寥。 剑客忠于自己的剑,作家忠于自己的作品,这种忠于,就是沉溺。 电影可以精心计算商业元素,小说不可以。 金庸的作品正史野史考证俨然,琼瑶的作品诗词歌赋乱飞,米兰昆德拉和古龙的作品夹杂大堆大堆人生哲理,这些都是他们的沉溺,都不是商业的元素。可是,这些沉溺,就是灵气,没有了这些灵气,他们与专业作家又有何异? 好的作品决不能有意地写出来。作家写一个自己喜欢的故事,故事碰巧受到读者欢迎,如此而已。 三 武侠小说当然要打,打得越激烈越精采越好,这是“武”。 好的武侠作家,懂得注重“侠”。黄易的侠是武功高、女人多的超级英雄,温瑞安的侠是肩担忠义的超级英雄,古龙的侠、金庸的侠却是一个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有优点、有缺点,软弱的时候甚至比坚强的时候多,在他们的笔下,侠是人,不是侠。 武侠小说的读者通常只求娱乐,不求高深。可是很奇怪,比较看重描述人的性格的作品,似乎比看重描述夸张武功的作品,销量要高得多。 四 武侠世界是古代的世界。武侠作家要在读者的脑中堆砌出一个古代的世界出来──虽然大部分的作家都顾不了这一点,广东俗语说的:“不理好丑,只求就手”。 现代化也有现代化的好处,古龙就是一个好的例子。然而,我是个保守派。武侠小说,似乎总得有点古代的味道,才够传神。 “造旧”的方法,通常是加琴棋书画、医卜星相,看起来趣味盎然。这种写法不是不好,而是滥了。虽然,反过来说,不好,又怎会滥? 我看重的,是古人的衣食住行,怎样生活,怎样应对,怎样交易,怎样做官,怎样谈情……史学界的新潮流,是社会经济史。这些是我喜欢的,也希望碰巧受到读者欢迎。 我“造旧”的方法,是用文字。文字像我这样“旧”的武侠作家,在今天是没有的了。 这是我的“独特卖点”(uniuqesellingpoint)。“独特”未保证销量,但是“独特” 的东西,“碰巧”的机会总会大一点罢! 五 我的武侠小说要出台湾版了,出版社叫我写一个序,作为包装,也是一种诚意。 我说:“这也好。读者看了序后,便知道我的风格,可以决定买,还是不买。相一相亲,总比盲婚哑嫁好。” 序实在难写:我想读者看了之后掏腰包买书,但又不好意思自己赞自己。所以,我将对武侠小说的看法写了出来,读者看了这个序后,总该知道这本书走的是甚么路线吧? 玉皇朝人马阵容玉皇大帝 大弟子“贺兰客奴”御林军 千刀金刚 流星金刚 神腿金刚 铁金刚 关门弟子“马文才” 弟子“旋风五兄弟” 无敌战神王母娘娘玉皇妃妻子妾侍 江湖各大阵容: 玉皇朝──首领玉皇大帝为武林盟主,武功天下第一,气焰滔天,一统武林之后,还有问鼎中原,谋夺皇帝宝座之意。 朝廷──腐败不堪之政府,以东厂总管东方无情、西厂总管风翩翩、内厂总管方长安、大太监王河,合称朝廷四大高手,岌岌可危地保住朱氏江山。 狮王流──十年前与玉皇朝决战,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大败亏输,自此烟消云散。 叱吒一时的首领北狮王不知所踪。 剌客列营──专门暗杀武林高手的门派,手法层出不穷、奇诡莫测。 营主身分极为神秘,唯武功高强。 拜火教──天下第一教,教众多达三百万名,实力仅次于玉皇朝。 教主司空焱在五年前神秘失踪,由其弟弟司空火替代大祆正“教主”职位。 魔界──居于地下、管辖鬼、畜、虫、魔的异界。 基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大原则,人魔两界誓不两立,均有灭绝对方之心意—— 第一章 真龙宝剑 万柳庄,位于西湖东南岸,沿道杨柳随风依依,密麻成林,有醉柳如贵妃醉酒,有浣纱柳如少女浣纱,有狮柳如猛狮盘踞,柳阴深处,莺莺燕燕娇娇啼啼婉婉转转,闻之如饮醇胶,如闻仙音,神怡心旷,三月不知肉味。 河北有祝家,宋初即以风流传世,历代卿相,七世前移居苏杭,于西湖景色绝美处建万柳庄,从此不问政事,兹今一百六十九年。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觉杨柳风。赵四公子撑起油纸伞,遮住绵绵春雨,连袂一位容色秀丽绝伦的稚龄少女,下江南、访万柳庄。 万柳庄内内外外,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纸红布满贴满挂,一盒盒诸色体饼礼箱高叠,家仆丫鬟忙碌往来,显是家有喜事。喜事在办,内外各人却均面有重忧,全无喜悦之色,不知是何缘故。 赵四公子在偏厅等候,仆人端来两只宜兴紫砂茶杯,打开盖子,龙井茶香扑鼻。祝家历代官宦,品味高雅,一杯一茶俱是极尽考究。 他还未喝茶,祝长声已从内堂出迎,呵呵笑道:“赵兄弟,一别三年,风采更胜往时,甚么风吹你来的?” 这一代的万柳庄主人,名叫祝长声,年约四十馀岁,相貌清瞿,喜作道装打扮,望之犹如出尘脱俗的世外高人。 赵四公子三年前游江南,曾与祝长声有一面之缘,大家实在说不上稔熟。此刻见祝长声连鞋子也禾穿好,倒履相迎,如此热情,不禁愕然。他今番前来,实有所图谋,心想:“大丈夫有话直说,转弯抹角,反倒显得小家。”脸有愧色,说道:“祝兄,实不相瞒,在下此来非善,是要取你家传的真龙宝剑!” 祝长声奇道:“甚么真龙宝剑?” 赵四公子早料到他有此反问,缓缓道:“祝兄,你无须隐瞒。在下要的,便是你家世代秘藏,相传有天界威力的真龙宝剑。” 祝长声沉吟道:“赵兄弟,你可是意指昔年唐开国天子高祖的御剑,他仗此剑之威,唐军所向披靡,终削平南方群雄,身登大宝,建立唐代盛世。” 赵四公子点头道:“在下受人救命之恩,答允以此剑为报。” 祝长声摇头道:“敝庄并无此剑。不知赵兄何处听来此等谣言?” 赵四公子道:“祝兄,你先祖无意获得此剑,是故辞官退隐,钻研剑中之秘。剑在府上,毋庸疑义。在下此番明知有负于你,却也顾不得了。” 祝长声呵呵笑道:“赵兄弟,此剑若在我手,为兄早已纵横天下,称王称霸了,何须在此福地养老等死?” 赵四公子心道:“老狐狸好厉害!推得一乾二净。”呷一口龙井茶,茶味清雅,齿颊留香,应采自更先于“雨前”之新发嫩芽,煮以天下第一的杭州虎跑泉水,唯独火候尚嫌太猛,茶味失之过急。他徐徐说道:“此中原委,你知我知,此间耳目众多,何足为外人道?” 祝长声笑道:“敝庄既无宝剑,你若找到,尽管取去无妨。” 赵四公子暗道:“好老狐狸!明知打我不过,若我找到宝剑,不给我也不成,乐得卖个大方。这万柳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一柄剑,何异大海捞针!”笑道:“如此正好。 在下便在此叨扰一下,找到宝剑,方才告辞。” 祝长声诚恳地道:“赵兄弟,万柳庄山居野宅,似你这等娇客枉顾,不知是几年修到的福气。老夫倒希望赵兄弟千万则要找到真龙宝剑,那就可在舍下盘桓多几天了。” 赵四公子暗暗好笑:“事到如今,老狐狸还可以睁开眼睛说谎话。若他进入戏班,必可成为一代名伶,也许名留史册,列入《伶宫传》哩!”说道:“西湖山水,甲于天下。如祝庄主不嫌弃,便是住上一生一世,也是乐意!” 祝长声道:“此间局促,不若你我到后花园煮酒畅谈?” 赵四公子笑道:“甚妙!”遂手携稚龄少女,随着祝长声,走过曲院回廊,到达后花园。 祝家花园,花团锦簇,近处花如人脸红,远看山似佛头青,遥望西湖,万顷碧波浮天地,西湖烟水,尽收眼帘。二人饮绍兴酒、赏江南花、攀西湖柳,尽赏苏杭风流。 自入花园,祝赵二人未始再提真龙宝剑之事。 稚龄少女伴着二人谈风弄月,默不作声,一双妙目总不离赵四公子。赵四公子并无介绍少女来历,祝长声也就不问。 赵四公子道:“适才见尊府张灯结彩,偏厅礼饼高置,此等排场,莫非有人出嫁?” 祝长声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说道:“明天正是小女英台大婚之喜,明天夫家便来提亲。” 赵四公子拱手道:“恭喜恭喜。上次与祝兄见面,令爱尚是个垂髻丫头,想不到她居然要出嫁了。未知她夫婿是谁?” 祝长声道:“是人原马家大公子文才。” 赵四公子“哦”一声:“素闻马家大公子文武兼备,既是玉皇大帝关门弟子,又是应届榜眼,的是一等一的少年英杰。”小道:“马家乃山西七大钱庄之首,有财有势,你攀上这头亲家,真是天跌下来的好运气。” 他来之前,早已调查清楚,祝家移居西湖之时,带着万贯家财,买下万顷良田,富甲苏杭。然而数百年下来,时移势易,再加遇上几个不善理财的庄主,传到祝长声这一代,早已变成一个空壳,偏生还要维持排场,假若再无新金加入,很快便要倾家荡产。 赵四公子带来万两银票,本欲得剑后,以资赞助祝长声,聊为帮补,然而祝长声既已攀上马家,再提起此等小钱,不啻枉作小人。 二人谈诗论文、说风道月,言不及义,直俟一抹夕阳,茫茫暮霭垂,数点寒鸦,阵阵归鹊叫,祝长声方才吩咐仆人在花园摆上酒菜。 是席珍肴满桌,尽摆江苏名菜!先来清水油面筋、镇江肴肉、中堡醉蟹、南通桌方腿四小碟,再加清炖蟹粉狮头、二套鸭、将军过桥、笑容鸡片、虾仁珊瑚、文峰双竹、火煮乾丝、醋溜桂鱼八大盘,另上芝麻糖、水蜜桃、酒酿丸子甜品。不过,赵四公子最欣赏的,还是佐以紫苏叶、隔水清蒸的洋澄湖大闸蟹。那大闸蟹原于深秋时分最为肥美,此时尚属初春,真不知祝长声从何处找来此等肉肥膏腴的一等上蟹。 四名仆役丫鬟在一旁待菜烫酒,绍兴花雕原是江南第一名酒,浸以话梅,甜香四溢,更易入喉。 赵四公子低声教授少女如何吃蟹:拿起小银匙,勺起一匙浓浓的蟹黄,醮满姜丝甜醋,张口咬之,再喝一口绍兴女儿红。吃罢蟹黄,拆壳取肉,再将蟹壳还成全蟹,钳脚回归原位,食之为乐,无过逾此。 酒酣菜饱之际,祝长声忽道:“不满赵兄弟,为兄实有一事相求。” 赵四公子心头一凛,问道:“不知是何贵干?”隐隐觉得,眼前这头老狐狸无故礼贤下士,举动大非寻常,所求之事定然十分棘手。然而偏圭在此关键时刻提出,总是难以推却。 祝长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为兄独生爱女英台虽是女儿身,却是聪明伶俐。我欲英台承继家业,便看她到白鹿洞书院,学文习武。” 赵四公子道:“白鹿洞主学究天人,文韬武略俱臻化境,确是一代名师。” 祝长声叹了口气,说道:“谁知英台在白鹿洞书院期间,与一名叫梁山伯的同窗私订终身。当她解馆回家,我告知她攀上马文才这个好夫婿,她大吵大闹,坚决不嫁。” 赵四公子正欲问:“既然如此,何不悔婚?”随即明白:“马家财雄势大,加上玉皇大帝在背后撑腰,纵给老狐狸豹子胆吃,他也不敢悔婚!” 祝长声道:“据说这梁山伯是个谦谦君子,与英台同窗三年,朝相夕对,同房共枕,竟不发觉英台原是女儿身。” 赵四公子心道:“这梁山伯真是呆瓜得要命"” 祝长声道:“直到解馆前,英台方才表露身份,并着梁山伯回家禀明父母后,前来求亲。” 赵四公子心想:“祝英台恋上梁山伯,倒还罢了,梁山伯突然发觉同学竟是个女人,居然可以立刻爱上她,是那码子的爱情?这位呆瓜梁兄哥,前生一定没见过女人!” 祝长声道:“小女归来不久,那梁山伯便携同聘礼,前来求亲。” 赵四公子“啊”了一声:“这可糟糕了!”说到听故事,他也是一流高手,深谙何时提示、何时感叹、何时发噱、何时拍手等等大赞之道,相声之技,绝不逊于祝长声的演技做手,后世史家若编“伶官传”,也决少不了他的份儿。 祝长声道:“我给那梁山伯一点银两,想打发他回家。谁知他坐在大门,赖死不走。我便找家丁来,打断他的腿。” 稚龄少女一直屏神倾听,听到这里,不觉“呀”的一声叫了起来,随即知道失态,雪白的俏脸飞起两道红霞,伸手掩住小嘴。 赵四公子问道:“这梁山伯跟随白鹿洞主人学艺,竟没学上半分武功?” 祝长声道:“昔年白鹿先生李淳所传绝顶武功,代代相传,只传掌门弟子一人,其馀诸弟子所学者仅文章典籍、医卜星相而已。” 赵四公子道:“哦,原来如此。” 祝长声道:“梁山伯回家后,吐血逾升,越数日,因急怒攻心,就此过世。” 稚龄少女听到这里,全身一震,赵四公子在桌下轻轻一把捉住他的手,她才镇定下来。 赵四公子心想:“这梁山伯死得真窝囊。换作是我,迳自找英台妹私奔去,远走一高飞,保险气你这便宜岳丈大人急怒攻心,吐血逾升而死。”忍不住讽刺道:“西湖祝家,可真是霸道得紧。” 祝长声面不改容,继续道:“其时马家婚使已到杭州提亲,为兄为势所逼,不得不尔。” 赵四分于冷冷道:“落草为寇,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许多时也是不得不尔。” 祝长声装作听不到,说道:“梁山伯死后,小女伤心欲绝,反锁自己于房内,无论我软求硬逼,始终不肯出房。我恐她寻死,走到她住的园子,园子无故狂风大作,我们一伙人全被吹得七歪八倒,不能近园子半步。” 赵四公子想像祝长声被吹倒时狼狈样子,不觉暗暗好笑。 祝长声道:“原来梁山伯临死之前,不知下了甚么咒语,致使鬼魂缠绕不散,而且恶力厉害。我曾经找过三个茅山道士,均被梁山伯的鬼魂打得落荒而逃。” 赵四公子道:“白鹿洞主人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梁山伯跟随他多年,遂学过这“不散冤魂之法”。” 祝长声喜道:“赵兄弟,你既知梁山伯妖法来历,可见为兄找对人了。” 赵四公子道:“如此说来,祝兄是想在下捉鬼驱邪了。” 祝长声道:“马家提亲使已到,明天清早便来提亲,假若今夜不解决此事,为兄实无死所!” 赵四公子心想:“如今我身在你家,吃过你的饭,想偷你的剑,此事确难推搪。”忍不住揶揄道:“你也是道士,自己亲自下手捉鬼也成啊!” 祝长声面上一红:“赵兄弟说笑了,在下只是喜作道装打扮,最多只懂炼丹制药,那会画符捉鬼?” 赵四公子笑道:“哎哟,原来你只是个假道士。” 祝长声陪笑道:“哈哈哈,假道士,哈哈哈。” 赵四公子道:“在下本是凑巧到此,若无在下,祝兄又将如何?” 祝长声道:“为兄已重金聘一名赫赫大名的捉鬼道士,自午间起,便在小花园开坛设法,捉拿梁山伯之鬼魂。只是赵兄弟大驾光临,正是天赐良机,是以不辞冒昧,想找赵兄弟帮忙。” 赵四公子想了一想:“先试推一堆,看看能不推掉再说。”说道:“捉鬼驱邪,小弟原非拿手,祝兄还是找那位捉鬼道士吧。” 祝长声道:“区区一位捉鬼道士,如何比得上名震天下的赵四公子?” 赵四公子吃罢大闸蟹,喝一口姜茶,驱除寒气,沉默半晌,扳看脸道:“不成!” 祝长声勃然变色:“如此说来,赵兄弟是不肯帮忙的了?” 赵四公子叹道:“你在酒中下毒,我又焉能帮你?” 祝长声诧道:“赵兄弟,你说甚么?” 赵四公子展颜笑道:“不是你下毒,那便好了。”张口喷出一道酒箭,喷在一名上菜丫鬟脸上。 她惨叫一声,脸肉冒出白烟,溃烂腐蚀,深入颊骨。然后身体蓦地消失,只馀下一套丫鬟衣服,“啪”声跌在地上。 只见一物在丫鬟的衣内蠕蠕游动,赵四公子瞧其形状,笑道:“原来是头蟹精!”从桌上拿起一条蟹脚,扬手一掷,正正插中衣内之蟹。 祝长声想起刚才吃在肚内的大闸蟹,差点便想呕吐出来,赵四公子却是若无其事。 其馀三名丫鬟见事败,摇身现出真身!散发披面,青面撩牙;一名蛇头人身,长舌舔人;一名却是人立之虎,威猛魁梧;三妖其声呱呱,震耳欲聋,双臂前伸,前臂竟然脱骰飞出,三十只长长的尖爪直向赵四公子插去。 猛地听得一声娇呼,稚龄少女身体迅速沉下。却是地底伸出两只肥粗手臂,抓住她纤巧的脚踝,硬生生把她拉下地底。 赵四公子反应好快,喝道:“如雾,别慌!”一把抓着稚龄少女纤手,内劲汹涌吐出,隔山打牛,透过稚龄少女,直抵肥粗手臂主人的身体。泥土四溅,一道矮胖身躯立破震得飞出泥土。 那妖人樟头鼠目,矮小肥胖,活像一头土拨鼠,正是士行孙。 稚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大魔神王爱女如雾。 说到赵四公子和如雾及土行孙之间的过节,那得从他的挚友朱五说起。 江湖上有言:“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当行。”这武林四大公子各有所长,一向识英雄重英雄。不知道朱五走了什么霉运,竟然被大魔神王选为魔界转生之替身。只要经过十八天,大魔神王就会被体而出,朱五便得形神俱灭。江湖中人知道此消息后,都希望尽快杀了朱五,使大魔神王转生的计划落空。 可是,要杀死武林第一剑客朱五又谈何容易呢? 当今皇上座前的红人风翩翩首先发难,用计逼使剑法与朱五齐名的胡蝶梦找朱五决斗。 待朱五与胡蝶梦在泰山观日峰正要展开世纪大对决之际,风翩翩却率领金刚寺的无敌和尚等十二高僧突然出现。原来他真正的意思,是想将他的表哥朱五送到金刚寺去,让寺中一百零八位高僧齐念“金刚大悲咒”,将朱五体内的魔王消灭。 然而,朱五此时已有部份心智被魔王控制。他使出朱家独门心法“太阳神气”向众人袭击,加上魔界十部众大举出动助阵,硬是将风翩翩等人杀退。朱五以为自此即被大魔神王长占身躯,不禁黯然神伤。 直至赵四公子出现,事情叉有了转机。 位于五石峰峰顶的黑山总寨,这一天张灯结彩,人客穿梭络绎不绝,原来是黑山总寨寨主东方日再婚之喜,赵四公子特意前来道贺。 当赵四正在问东方日新娘子是谁之际,新娘房却传出凄厉绝伦的惨叫声。 东方日和赵四旋展生平最快轻功奔往新娘房,只见地上躺看一具无头女尸,却是丫环小睛。 新娘子显然受到极大惊吓,经东方日柔声安慰了半天,她才断断续续说出真相。 原来有一头狮面人身的妖兽,突然从窗口跳进房里,不由分说一口便把小睛的头咬下,还吃得格吱格吱响。新娘子趁他不备,同他发了三根银针,但差一点没有射中。妖兽接着一眨眼便消失无踪。 东方日向窗框望去,果然插着三根蓝汪汪的毒针。 赵四公子看看红巾掩面的新娘子,却不知怎么的无故泛起了一丝恐布诡异的感觉。江湖上懂得使用蓝血神针的,只有山西蓝家,难道新娘子竟是蓝家后人? 东方日果然证实新娘子就是蓝嫣然。她在半年前前来投靠黑山总寨,但在她抵步之后七天,蓝家上上下下一百三十七人忽然消失无踪,成为轰动一时的无头公案,连赵四公子也曾耳闻。 为了不让众多宾客千里迢迢白跑一趟,东方日决定如期举行婚礼。不料时辰已到,闹哄哄的大厅之中却硬是见不到新郎新娘! 赵四公子看到礼堂中的一对红烛摇曳晃动,明暗不定,内心暗叫糟糕。他伸手从身旁一名宾客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同红烛之间的虚空重重一劈,竟然发出裂帛之声。跟着身子向前一跃,他便突然消失了。 原来赵四公子人已到了阴界。 阴界中也布置了一个跟黑山寨一般无异的结婚礼堂,礼堂中宾客逾千,但四端是无尽的黑暗。男方主婚人赫然是东方日的父亲束方豪杰,女方主婚人是一名不知名的老年男子。东方日和蓝嫣然一对新人相对而跪,扶着新娘子的竟是刚刚死去的丫环小晴。 新郎新娘正要交拜天地之际,赵四公子猛地暴喝:“拜不得!”同时将手中长剑脱手掷向礼堂中央的“喜”字,登时发出轰然巨响。 群鬼正惊愕间,赵四公子顺手卷起一张大红纸,食指一擦,纸上燃起熊熊烈火。蓝嫣然飞身欲夺火把,身法飘忽形同鬼魅。赵四公子不慌不忙,将火把横挥,击落了蓝嫣然头上圆冠,满头秀发也迅速烧火了一大片,发出难闻的焦尸味道。 蓝嫣然惊愕后退,以双手拍头灭火,发出“呱呱”的惨叫声。 东方日整个人看得呆了。原以为是一场美满姻缘,实际是阴阳陌路。 赵四公子趁机拉着东方日从刚才进来的裂缝大踏步离去,重回多事之秋的人间。 这一次初探阴界之门,为赵四公子多彩多姿的武林逸事增添了传奇的一页。没想到,也自此展开了赵四与魔界中人纠缠不休的关系。 在大魔神王还有三天便魔界转生的时候,魔宫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内。 魔界第一猛将万兽天君,七年前被大魔神王废了他的躯体之后,便一直怀恨在心,等候报仇机会。如今,机会来了。他率领忍法八魔直闯魔宫,将效忠大魔神王的魔奴和魔界十部众打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没有一个人相信外貌有如十岁小童的独眼侏儒,竟然就是吃人不吐骨的万兽天君! 当魔宫正在闹叛变的时刻,魔宫之外却已聚集了大批人马,准备对魔族进行斩草取根的总攻击。 为首的统帅号称玉皇大帝,中原武林七大门派都自愿听他指挥,由此可见他的声势。 不过,自命狂猖的赵四公子却不习惯跟随大队行动。他虽然很想救朱五到金刚寺,但希望独力为之。 赵四公子趁乱潜进魔宫,不料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在闺房申正在喝人心粥的如雾。 在如雾来不及发出声响呼救之前,赵四公子点住了他的穴道,然后让她安静地平躺在床上,自个儿继续走向魔宫寻找朱五的踪迹。 如雾虽不能行动,乌溜溜的大眼睛却直瞪着赵四公子的背影不放。“难道此人偷偷溜入魔宫是为了对付我爹吗?” 赵四越往里走,阴森的妖气越浓,一股莫名的恐惧不期然自脊骨底处冒果然,一块墙壁突然在赵四公子眼前摧枯拉朽般塌下,万兽天君率领一众妖兽浩浩荡荡站在赵四面前不足一尺的地方。 事出仓促,赵四公子却临危不乱。他一整衣衫,向万兽天若自我介绍:“小生江南赵道。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没想到万兽天君对人界的武林也熟悉得很,登时就知道眼前这个是武功高强的难缠人物,因此也跟赵四公子客气一番。 “赵四公子此来魔宫,不知有何贵干?” 赵四心中盘算,与其跟万兽天君虚与蛇委,不如直道来意,也许更能掌握主动。于是明言此来是为了救挚友朱五。 万兽天君闻言大笑:“哈哈,哈哈,本座要取大魔神王的命,你要救朱五的命,咱们俩可算是同仇敌忾,倒可以合作一番。” 听万兽天君这么一说,赵四公子知道他真的与大魔神王闹翻了。心想这个情势可能对他有利,正准备提出要求,不料万兽望向床上的如雾,却露出了恐怖的淫笑。 “嘿嘿,杀大魔神工之事,容后再说。如今,待本座把这臭小娘皮先奸后杀再说。” 万兽正要走向如雾,赵四公子身形一晃却已挡在床前。虽然他与眼前女子只是初遇,但素性风流的他又怎能容许独眼休儒乘人之危辣手摧花呢? 万兽冷冷地瞪着赵四道:“怎么?你是决定不让我碰这小娘皮了?” 赵四公子点头道:“正是。” 万兽天君怒吼一声,身后万兽齐鸣,纷纷张开血盆大口向赵四公子扑过赵四从怀中掏出白玉萧,不疾不徐地吹出一曲“凤求凰”,旋律悠扬,春意洋溢,众多野兽竟然随若萧音翩翩起舞,仿似魔界舞会。 万兽面色一变,突然使出“啮人不动身变法”咬向赵四咽喉。 这“啮人不动身变法”是魔界至高无上秘术,必须每天生吃人肉,方能练成正果,吃人越多,威力越大,实是魔界第一残忍的魔功。万兽天君七年来勤练此魔功,已到法随意转的地步。 眼看万兽的雪白撩牙已然触及赵四的咽喉,赵四在危急之间以内力运转,从食指弹出一股凌厉真气,射中万兽腰部。一缕血箭飞喷而出,万兽从半空重重跌在地上。 赵四暗呼“好险”,趁势以左手抱起如雾,右手不停旋转卷起一道急旋风,阻挠妖众视线。 如雾在赵四公子耳边低语:“床底。” 赵四公子一愕,已明究竟,急抱着如雾贴地飞向床底。 原来床底有一大洞,两人从洞口跌下,直坠无底深渊。待他们脚踏实地时,已置身于历代魔族族主修练秘法的石室之中。赵四随即解开了如雾的穴道。 如雾介绍这里便是“斯巴斯达”,即古魔族语“众妙之门”的意思。由于如雾自小便跟随父亲来过这条秘密通道和修练石室,今天才得以利用它逃过一劫。 在密洞中,赵四公子终于见到了朱五。 朱五盘膝而生,双目紧闭,面无表情,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青色红色血管纵横交错,血管底下隐隐有一团肉色物体流动,情态甚为诡异。 赵四站在朱五面前看得呆了。另听得如雾在身后幽幽地问道: “他,便是我爹的转生体吗?” 赵四点头,表示这就是他的好朋友朱五。 如雾要求赵四放过她爹,赵四不肯,不料如雾突然使出“啮人不动身变法”,戟起食中二指,重重戳在赵四公子期门、风府、肩井诸穴。赵四整个人登时不能动弹。 如雾凝望着赵四公子,柔声道:“你要杀我爹,我只有先杀你。你肯答应不杀他,我便放了你。” 赵四叹了口气,才道:“那你杀了我吧。” 如雾伸出右手尖尖指甲慢慢刺向赵四公子咽喉,招至中途,看着赵四公子的俊朗面容,适才他舍命相救自己的情景涌上心头,终于下不了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赵四公子内力深湛,如雾的粗浅魔法只能制他于一时。赵四以真气冲开全身穴道,趁机以左手轻拂点了如雾的睡穴,右手托住她倒下的娇躯。 赵四公子带如雾到一安全所在安顿下来之后,便把朱五送上泰山玉皇顶颠峰的金刚寺。 一百零八位白发垂颔的高僧,围着失神的朱五诵念梵文的金刚大悲咒,伴着当当钟响,回音不绝,响彻金刚寺。 金刚寺内各要津,分头站满手执武器的僧侣。东方日亦率领黑山总寨精锐二百馀众前来助阵戒备,分布在玉皇顶各要道,如有擅闯,格杀勿论。 还有一个时辰,大魔神王便要魔界转生。前所禾有的人间浩劫是否会随之到来? 在此最关键时刻,金刚寺住持方丈释悟恩却与赵四公子在寺畔石亭下围棋。两人神态闲适,仿似身边无事发生。 赵四公子从棋孟拈一黑子,正要放下棋盘。忽见金刚寺前泥地微微一动,随即将黑子从食指弹出,激射泥地。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泥地下响起,接看泥土翻扬,一名赤条条的矮胖子从泥地中站起,右手掩看鲜血淋漓的耳朵不停地狂号。此人便是魔界十部众的士行孙。 释悟恩身形一晃飘近土行孙,将袍袖挥动,一股强人吸力罩向土行孙的耳朵。“啪”的一声轻响,一团黑色物事从他耳中弹出,打在一丈外的榆树上,原来正是赵四公子刚才弹出的棋子。 土行孙登时如释重负,撕下一小块衣襟塞住耳朵伤口。他感念释悟恩出手相救,无以为报,乃故意用恶狠狠的语气透露魔界军情。 原来万兽天君已继任魔族新主,并与玉皇大帝和解,二路大军以玉皇朝的玉皇妃为首,合攻金刚寺,誓取大魔神王性命。土行孙奉派担任先锋部队,不料一出师便着了赵四公子的道儿。 赵四正想向土行孙说句好话,他却已用土遁法消失无踪。 此时,玉皇妃拜人送来红色名贴,要跟赵四分于下山一晤,如若不见,便立刻率众攻上金刚寺,杀个片甲不留。 赵四公子并不知道这个玉皇大帝新娶的妃于到底意欲何为,并他对这种场面从来是不会退缩的,于是随来人走往玉皇妃的指挥营中。 一名英气逼人的官装少妇盘膝坐在百尺见方的蒙古包中央,身后站着玉皇大帝亲传七弟子的旋风五兄弟。 赵四公子但觉眼前这位玉皇妃十分眼熟,再一细看,不正是跟自己分手三年的情人明慧吗?她怎么会嫁给玉皇大帝成为玉皇妃呢? 赵四的满腹狐疑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玉皇妃却突施暗袭,手指如飞顺势点下赵四公子自颈以下十九处大穴,正是玉皇大帝不传之秘的“琵琶弹穴手”,赵四公子随即倒下失去知觉。 玉皇妃随即下令进攻金刚寺,杀朱五,鸡犬不留。 玉皇朝大军攻杀上金刚寺,一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东方日一夫当关,守在朱五身胖,力战旋风五兄弟。正打得日月无光之际,一道耀眼无比的白光突然自朱五的身上发出,映照得东方日和旋风五兄弟惊愕地停手。 只见朱五几近透明的脸从中间裂开,自顶门、额头、鼻子、咀吧,裂缝越来越大,随看炙目白光带出一股滔天妖气。大魔神王即将破体而出。 东方日意念急转,心想事已至此,朱五已无法挽救,还是先救赵四公子要紧。于是撇下旋风五兄弟,飞身逸出寺外。 突然身后传来一记轰天巨响,东方日回头看,只见一团白光自金刚寺朝天直冲,将整个玉皇顶照耀得如同白昼。这团白光瞬间胀成一个圆光球,直冲天上,倏怨无踪。整座金刚寺慢慢塌下,千年古刹成为废墟。 东方日目睹此情此景,只觉天地悠悠,独怆然涕下。 当赵四公子转醒之时,玉皇朝大军已消失无踪。他回去找到如雾,自此把她带在身边贴身保护。 万兽天君为擒如雾威胁大魔神王,沿道不知派过多少妖人明抢暗捉。若非赵四公子在旁挡架,如雾早已身陷魔掌之中。 赵四公子从泥土拉出如雾时,六只鬼爪贴近面门不到半寸。他气定神闲,竟不躲避飞来六爪,从桌上抓起三根银头象牙筷子,脱手掷出,后发先至,卜声插入三名妖人心窝。 三妖全身精力均聚在脱骸的双手,身体虚弱,全无招架躲避之能力,只得眼巴巴瞧着筷子插入心口,夺去自己性命。鬼爪失却主人控制,自然而然,在赵四公子面前半寸轧然止住,跌在地上。 赵四公子和如雾一起这些日子,如雾详细告知秘法诀窍,再加上与鬼界妖人大小无数战役,魔界妖法早已通晓十之七八。 赵四公子笑道:“土行孙,我们又见面了。” 土行孙给赵四公子真气所伤,喷出一口鲜血,痛得七晕八素,一时说不出话来。 祝长声听见土行孙的名字,心头一震:“这土行孙岂不是魔界妖人?这赵四敢和魔界作对,是不是疯子?可不要把我也连累上才好。” 赵四公子叹道:“大魔神王魔界转生大功告成,眼看便要夺回魔宫,把万兽天君碎尸万段,你还敢来捉他的女儿?” 祝长声心中一惊:“难道,这小女娃便是大魔神王的女儿?”再看如雾楚楚生怜,纤瘦娇美,怎样也不像魔界妖人。 土行孙哼了一声:“老子对万兽大王忠心耿耿,此番来捉妖女,既然失败,你要杀要刚,何必多言!” 赵四公子点头道:“你有道理。假如你不来捉我们,立刻便要给万兽天君处死,此刻还有一线生机。就是此行碰到大魔神王,给他碎尸万段,也算是赚得一天多一天。” 远方忽然传来呼呼风声,犹如冤鬼索命,夺人心魄。 赵四公子心头一震,问祝长声:“你究竟叫了谁来替令爱驱鬼?” 祝长声道:“还有谁?当然是天下第一道士,五斗米道!” 赵四公子面上变色,问土行孙:“五斗米道不是和你一道来的?” 土行孙摇头道:“赵四,你随便杀刚,俺怎样也不会说的!” 赵四公子看见土行孙摇头,已知他和五斗米道只是分头行事,凑巧在此碰上而已。既然五斗米道并非来捉如雾,所来目的,必是为了真龙宝剑。心道:“这土行孙倒也不蠢,以摇头来答我问题,口里说的却又是另外一套,纵是万兽天君另有线眼于此,也尽可脱得关系。” 祝长声惶然问道:“五斗米道有甚么不对?” 赵四公子道:“祝兄,你可知五斗米道是魔界妖人?” 祝长声吓了一跳:“甚么?他是人,不是妖魔,怎会是魔界妖人?” 赵四公子心中苦笑:“老狐狸做事忒也糊涂!”对土行孙道:“你走吧。” 土行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地问:“赵公子,你……肯放我?”他刚才偷答赵四公子问题,并非奢求一线生机,只是想少受痛苦折磨,但求速死罢了。 赵四公子笑道:大魔神宫妖兽如云,杀之不尽,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杀来作甚?” 土行孙大喜道:“谢公子不杀之恩!”生怕赵四公子反口,立时遁地而走。 赵四公子问祝长声:“真龙宝剑是否藏在令爱的房间?” 祝长声摇手道:“不是。” 赵四公子鉴形辨色,小道:“不是才怪。”随即道:“祝兄,快带我去找令爱!” 祝长声急问:“赵兄弟,难道万兽天君也要找真龙宝剑?” 赵四公子捉住祝长声上臂,说道:“快!” 祝长声被抓得骨头似欲碎裂,一声不吭,乖乖上路。他武功虽不高,轻功也不弱,不一会已把赵四公子带到祝英台居住的小花园,说道:“英台便是住在绿色小楼。” 小花园内,乱石崩云,大石横竖倒立,叠起千尺,忽尔左右前后上下四方虎虎横飞,如猛兽奇鬼,森然搏人。砾砾云霄,沙沙滚滚,遮盖得咬洁月色无影无踪,暴烈之处,惊心动魄。 烟尘蔽天,绿色小楼另在乱石云中依稀可见。 赵四公子心忖:“我拿不拿到真龙宝剑不打紧,但如若此剑落在万兽天君手上,可便不堪设想。” 祝长声见到花园内巨石纵横的诡异情景,吓得面色发青,大着胆子大声问:“五斗米道,你……在干甚么?” 远处传来五斗米道清朗的声音:“祝老头,贫道拿到真龙宝剑之后,便替你捉梁山伯的鬼魂,你的真龙宝剑,算是谢我捉鬼的报酬吧!” 祝长声气愤兼心虚,竟呐呐骂不出来:“五斗米道,你……”心下忐忑:“果然,万兽天君也来抢剑,这……该如何是好?” 如雾轻声道:“这是哥夫高尔龙阵。” 赵四公子点头道:“即是乱石崩云阵,你早教过我了。” 如雾道:“要被哥夫高尔龙阵,该念“沙必哥夫咒”,混合公鸡血、母猪血、白羊血、黑狗血,用蛇鞭来浸七日七夜……” 赵四公子摇头道:“来不及了。”凝望如雾一眼,轻抚他的发梢,柔声道:“你乖乖在此等我,不要动,知道吗?” 如雾低首道:“知道了。” 赵四公子身形一晃,已然在如雾眼前消失。 他艺高人胆大,竟硬闯这奇险无比的乱石崩云阵。 一块大石迎面撞来,赵四公子侧头闪开。跟看背后、身旁、四方八面均有巨石疾撞而至,他身法如电,身体更可在毫不可能的方位扭曲断折,每每在间不容发间闪过巨石。 震地一道豪光,被绿色小楼之顶,冲天弹起,照亮整个穹苍。 赵四公子眼力厉害,已瞧出豪光来自一柄宝剑,心道:“臭道士已用五鬼搬运法找到宝剑。”心神微分,身法稍慢,一块长大石块疾撞他胸前,此时正值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无力再变身闪避,眼看便要给撞个骨折肉断。 五斗米道轻啸一声,纵身而起,臂一长,便要抄住宝剑。 危急之际,赵四公子左手一按巨石边缘,借力一弹,身形如电闪般弹至真龙宝剑之旁。 然而五斗米道五指已触及剑柄,赵四公子便是欠了半寸之位,来不及抢到剑柄。 赵四公子想也不想,拇指扣着中指,一弹剑脊,铮的一声,清脆了亮,直冲云霄,宝剑如匹练电光般疾朝绿色小楼飞回去。 五斗米道突然见到赵四公子来到面前,吓了一跳:“是你?” 赵四公子笑道:“不是我还有谁?我是你的克星,吃定了你。你遇着我,算是倒霉透顶。” 二人口中说话,手下已接过数招。赵四公子武功比五斗米道高上数倍,加上半年前相遇,早已折断五斗米道一臂,五斗米道断臂后,更加不是他的对手。幸亏赵四公子未下杀手,否则不到十招,已可把五斗米道置诸死地。 赵四公子忽地道:“祝兄,请别多心,你该知道她爹爹是谁吧。”他声音虽不甚大,却能远远传出,透过声如怒涛骇浪、涵澹澎湃的乳石崩云阵,穿入祝长声的耳朵。 祝长声正欲突施偷袭,擒下如雾,要胁赵四公子,拿回宝剑。乍听此话,立时打消念头,心道:“好险,假若失手杀了这小魔女,大魔神王来找晦气,定必把我五马分尸,受尽酷刑而死。丢剑总比丢命好!”假装不知赵四公子意思,问道:“赵兄弟,你在说甚么?” 五斗米道心知不敌,暗暗道:“罢了罢了。”默念咒语,食中二指一伸,喝一声: “疾!”身形急退。 赵四公子但觉身后劲风飒然,心道:“这道人忒也小看我,居然想凭这样的小伎俩来暗算我?”纵起一丈,恰好避开背后飞来巨石。 巨石馀势不绝,五斗米道挺胸迎接,“砰”的一声,整个胸膛塌了下来,七孔鲜血狂喷,飞跌地上,断气死去。 赵四公子皱眉道:“五斗米道啊五斗米道,我不欲杀你,你又何苦自我寻死?] 五斗米道既死,乱石崩云阵即破,砰砰砰砰连声,轰天动地,巨石纷纷落下,发出连绵不断、震耳欲聋的巨响。 须臾,沙尘尽散,星月重现,仿如从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是夜也,天无一点云,满月繁星高悬,流萤斑斑,映照小花园中。花容输闲雅。 赵四公子暗暗点头:“此园布局优雅,与庄中其馀俗艳景象大殊,这英台,看来倒是个人物。” 却见绿色小楼帘幕低垂,重门深闭。园中绮窗相近,翠户相连,雕拢相映,锈幕相牵,令人心怡神慕。 赵四公子向如雾打个手势,示意她安心,举步欲往小楼。 祝长声大急,摇手说道:“赵兄弟……” 赵四公子道:“祝庄主,你说过,贵庄并无宝剑,如果在下找到,宝剑便归我所有,你想反口吗?” 祝长声大惑尴尬,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咒骂赵四公子十八代祖宗之馀,不忘算计如何夺回这柄家传宝剑。 赵四公子走到小楼前,也不客气,推门便进。 闺房内陈设清雅简朴,只悬一画。画中正是小楼门外池塘春色,画角题字:“书长花气侵檐入,风定琴声隔院喧。”笔法秀丽,想是出自祝英台手笔。左下角另有印章:“英台素存”,刀法古拙有力,隐含周风,显是出自男子之手。 楼内张灯结彩,凤枕鸳帏,帘幕皆红,桌上烛台插了一双龙凤烛,烧了大半,蜡滴如血,更觉凄艳诡异。 小楼右角,宝光照耀,如同旭日,真龙宝剑赫然插在墙壁,直没至柄。 梁山伯与视英台各据一角,盘膝而生,相对无言。 祝英台素衣胜雪,面容轮廊绝顶美丽,五官如诗如昼,配衬得无懈可击,宛如仙女,唯脸色苍白得可怕,倒有点像个绝色幽灵。 那梁山伯却不像鬼,一脸黑实,样貌憨直,虽作书生打扮,犹有农民气息,不知祝英台这样天仙似的人物,怎会爱上此人。情之为物,委实难解! 祝英台素手抚唐琴,琴名:“九霄环佩”,乃是琴中极品,音质至美至善,琴声平和,一弦清一心,七弦既奏,如流纯净白水,淡淡然,竟无半分哀幽。 梁山伯闭目倾听,流水、梅花三弄、潇湘水云、阳关三叠,一曲又一曲,浑不知时日之逝。 赵四公子雅通音律,心想:“陶渊明的外祖父孟嘉认为:“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我那管玉萧虽是竹器,和祝英台扶琴之技可差得远了。”飞身便往墙壁,拔出真龙宝剑。一拔出来,寒气慑人,直侵肌肤,饶是赵四公子内力浑厚,亦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脱口赞道:“好剑!” 祝英台自顾抚琴、梁山伯悠然听乐,竟不阻止,亦不曾看上他半眼。 赵四公子提剑鉴赏,只见剑身古朴无华,斑驳锈绿,剑刀粗短,长二尺六十、阔七十,剑身粗于剑柄,遂无护手,看淬工形式,应是战国之神物。 真龙宝剑黯然无光,豪光万丈,实是来自镶在剑柄的一颗宝珠。宝珠大如小儿拳头,光如烈日,不能逼视。赵四公子生于贵胄世家,惯见诸般珍奇宝物,竟未尝得见此等奇珠。心中暗暗称奇:“此珠如此光法,竟是甚么奇蚌生出来的?” 他虽得真龙宝剑,然而耳畔闻听祝英台素手琴声,仙乐纶音,毕生从未得闻,雅不欲就此离开,心道:“祝长声叫我来捉梁山伯鬼魂,可是这祝英台如此人物,我如何能捉她情郎?” 祝英台突然张开眼来,说道:“小女子心神倥惚,贵客来访,未克远迎,还请恕罪。” 吴侬软语,本已嗲糯如糖,他的声音更是轻柔得像鹅毛散地,令人心碎。 赵四公子抱拳作歉,说道:“祝小姐,在下偷入闺房,原属冒渎,谨此致歉。” 祝英台道:“公子毋须多礼。” 赵四公子道:“在下此来,原为取得真龙宝剑。此刻宝剑已得,当即离开。” 祝英台道:“此剑虽是小女子家传宝物,但此时此刻,小女子万念俱灰,生犹如死,公子无妨取去。” 梁山伯却道:“尊驾可是赵四公子?”语音平实,令人心生舒服之感。 赵四公子道:“在下正是江南赵道。” 梁山伯缓缓道:“且听在下一言。自古相传,得此剑者可得天下,切勿让它落在坏人之手,免致苍生浩劫。” 赵四公子道:“谨受教。在下正欲把宝剑给当今圣上。” 梁山伯道:“今上无道,百姓民不聊生。” 赵四公子道:“此剑若入别人之手,恐怕更会天下大乱。” 梁山伯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赵四公子见梁山伯态度诚恳,谈吐高雅,暗生钦佩之心,忍不住说道:“你俩既然相爱,何苦寻死?” 梁山伯吟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祝英台道:“多谢公子好意。且别担心,我俩自有相聚之法。” 赵四公子道:“阴界之事,未知梁兄知否?” 梁山伯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未知生,焉知死?” 赵四公子道:“阴间之口有奈何桥,奈何桥有孟婆汤,孟婆汤一喝,前生事尽皆忘掉。” 祝英台淡然道:“英台明白,寻死并非相聚之道。” 赵四公子道:“你明白最好。” 祝英台道:“你告诉爹爹,明天一早,我便往马家成亲。”低首抚琴,铮铮琴声又再响起。 一鬼一人,又回复赵四公子初入小楼时所见,抚琴听乐,神色泰然。 赵四公子一阵凄清,直涌心头,说道:“但从所请。”慢慢走下小楼,更不回首。 祝长声见赵四公子手持真龙宝剑,步出小楼,目光一闪怨眼光芒,笑道:“赵兄弟,为兄真是老糊涂,居然有如此宝物在山居敝府,我也懵然不知。” 赵四公子暗暗佩服:“到了这地步,居然还能老着面皮,一直抵赖不知情,这老狐狸面皮之厚,倒是世间少有。”说道:“祝兄,这柄宝剑,是在下欠你的。” 祝长声呵呵笑道:“老夫不费分文,便得赵四公子一言之诺,好划算的交易!”心中苦笑:“老夫失了真龙宝剑,得回赵四公子一言之诺,聊胜于无!” 赵四公子又道:“适才令爱对在下言,明天清早,她便曾往马家成亲。” 祝长声大喜道:“多谢赵兄拔刀相助,那梁山伯可是已被你治得魂飞魄散?” 赵四公子摇头道:“我没有帮你,亦没有对付梁山伯。令爱是自愿上路的。” 祝长声闻言,好生失望,但总算放下心头大石,说道:“夜了,让为兄带你到客房休息。” 赵四公子道:“不,在下还要等人。” 祝长声踌躇道:“赵兄弟欲留在此,原亦可以。只是明天清早,为兄便要启程到山西太原,为小女主持婚礼……” 赵四公子道:“祝兄放心。在下要等之人,明天午前便当来到,我见到他后,自会离去。” 祝长声正色道:“赵兄弟,你宝剑既得,可否答允为兄一件事?” 赵四公子道:“诺。只要在下力之所及,竭力以赴。”心中苦笑:“还了一笔旧债,又来一单新债,这人情债怎样还也还不清。” 祝长声慢慢道:“明儿为兄先行一步,你等到朋友后,请兼程赶来太原,喝小女一杯喜酒。” 赵四公子哈哈大笑,连连道:“好!好!”总算放下心头大石。 祝长声亦大笑,心中安慰自己:“失了宝剑,得回朋友,焉知非福?”笑道:“如此为兄先告辞了。”遂出小花园。 赵四公子盘膝而生,闭目养神,真龙宝剑插在身前。如雾早累得-了,倚在他肩膀,放心地沉沉入睡。 未几,晨鸡齐鸣,天色大白—— 第二章 兽魔夺宝 早,云气氨氨,一色荷花,风自两岸来,红披绿偃,水波流转风轻波微,叶闪阳光,池水淙淙,翠碧不断,俨然祝英台闺房画中景象。此等春色,风流雅洁,沁人如酒,祝英台啊祝英台,唉。 鸟语啁啁,虫声唧唧,水动潺潺,万籁俱寂,忽闻丝竹之声大响,人籁划破天籁。一行三十馀人,分扛轿子嫁妆,浩浩荡荡,来到绿色小楼之前。 媒婆丫环冲上楼,先替祝英台化个浓妆,穿戴霞帔凤冠,由丫环背她下楼上轿,一行人等,又再浩浩荡荡上路去。 至于祝长声,早已乘夜出发,轻骑先行。若泰山大人亲随迎亲队伍陪嫁,可未免太不成体统了。更何况,昨晚一役,恐防万兽天君率众寻仇,更应先走为妙。 任凭小楼内外锣鼓喧天、搞个天翻地覆,赵四公子犹如老僧入定,眉毛也不抽动一根。 如雾玉肤微凉,吹息细细,好梦正酣,亦不受四周环境所打扰。 嫁队既行,花园又回复宁静。不到一个时辰,赵四公子张开眼,笑道:“翩翩风流,轻功果然天下第一。” 如雾听见赵四公子说话,也蓦地惊醒。 墙角翻出一人,身法如电,伸手陡拔出插在赵四公子面前的真龙宝剑。赵四公子袖手旁观,竟不阻止。 那人身法不停,像一块轻云般飘落地上,美妙如天仙。只见此人柳眉凤日,意态娉婷,华衣美服,正是风翩翩。 风翩翩提剑一看,剑气刺肤,珠光眩目,随手一挥,身旁坚硬的花岗巨石无声无息,上被一分为二,娇声叫道:“好剑!”随即又道:“好珠!” 赵四公子淡淡道:“真龙宝剑,当然是好剑!” 风翩翩伸手摩掌剑刀,爱不释手,娇笑着说:“赵四公子果然厉害,一出马便得宝剑,不枉我从玉皇妃手上救你出来。” 赵四公子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尘,说道:“以剑还命,各不相欠。” 风翩翩微微一笑,更增艳光,说道:“大事既成,难得你我又再相聚,赵兄可有雅兴,与小弟小酌一杯,共谈风月?” 赵四公子本欲应允,忽地想起一事,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忙道:“我有要事办,改天定当奉陪。” 风翩翩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道:“真可惜。” 赵四公子抱拳道:“失陪了。”话未说完,拖着如雾,疾奔而走。 如雾耳畔风声呼呼,疾风扑面而至,俨若腾云驾雾。她与赵四公子一起多日,从未试过他展开此等轻功,暗暗担心:“究竟是何急事?” 赵四公子沿着大道疾驰,走不半天,突见前方阴风弥漫,狂风吹起地面沙石,一行三十馀人,正被狂风吹得东歪西倒,寸步难进。看清楚,竟是祝英台送嫁的花轿队伍! 赵四公子暗惊:“糟糕,果然如此!” 四名轿夫被狂风一吹,脚步踉跄,站立不稳,手一松,跌下花轿。祝英台拉高大红嫁裙,从花轿走出,急步跑向前方一个小土坟。 土坟歪歪斜斜插着一条小木条,木条用煤灰写看:“未第秀才伤心人梁山伯之基。” 赵四公子心念急转:“救她,还是不救?” 此际,轰隆轰隆连响,土坟卡卡裂成两块,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赵四公子终于决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管它拆散鸳鸯,总得先救她性命!” 同时,身后传来一阵衣袂破空风声,裂帛之声疾如强弓劲弩。 赵四公子心道:“好快的轻功,莫非是……” 那人来得好快,赵四公子刚听见风声,回头一望,人影已标至他身前。 那人见到赵四公子,心中一宽,轻声道:“赵四,救……”哇的一声,一蓬血自樱桃小嘴喷出,便已不省人事。 赵四公子失声叫道:“风翩翩!”心想风翩翩武功极高,经功更是天下第一,谁人竟能重伤他? 就这半刻迟疑,祝英台已头下脚上,跳下土坟。土坟迅速合上,完整无缺,像是从来没有裂开过一般。 赵四分于倏地感到冷气弥空,如同严冬肃杀,剑气裂肤而至,豪光映照,一个黑衣人,持剑飞舞,犹如一条夭矫游龙,剑光到处,陪嫁约三十五人转瞬间,全被杀得乾乾净净,就只得最后被杀一人,来得及指着黑衣人,说出一个“你……”字,语气极为惊疑不信,竟似早已认识黑衣人。 赵四公子心下一凛:“好快的剑!”他若有心出手,未始不可救到最后被杀之二三人,然而黑衣人剑法实在大高,重伤之风翩翩和如雾均在赵四公子身旁。若赵四公子上前救人,以黑衣人出手之快,随时可能反扑过来,乘隙杀掉他们。 只见黑衣人大约二十岁左右,剑眉星目,英气勃勃,手上持着的,赫然正是真龙宝剑! 赵四公子心下雪亮:“他从风翩翩手中抢掉真龙宝剑,还要杀人灭口!”心中一凛,明知黑衣人必将杀己灭口,全神戒备。 就在这时,轰隆声响,士坟再度裂开,竟飞出一对色彩斑烂的花蝴蝶,拍翼展翅,翩翩直冲天空。 赵四公子微一凝神,顿时已明究竟,叹为观止:“白鹿洞主人果然是学究天人!”这双蝴蝶,赫然便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精灵所化。他们生不能共聚,死后终于可以化为双飞蝴蝶,永生永世双宿双栖。 这“化蝶法”,当然又是白鹿洞主人的不传秘术之一。 却见黑衣人神色极为古怪,骤然变得怒容满脸,狂吼一声,真龙宝剑力劈,发出呼啸剑声,竟要把蝴蝶分成两截! 赵四公子万料不到黑衣人不劈自己,居然会劈化蝶后之梁祝,不加细想,伸出食指,点在黑衣人的剑背上。 惊神一指,天下无双,从来没有失手过。 黑衣人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自宝剑传至手腕,自手腕传至臂胳,一时拿捏不住,真龙宝剑脱手飞出。 蓦地,一道矮小黑影破土而出,伸手抄住真龙宝剑,折身一扑,骑在黑衣人肩头,张开一张与身形不合的血盆大口,便往黑衣人头颈噬去! 黑衣人身逢奇险,却凝住身形,全无反抗,像被点了穴道一般。 赵四公子大吃一惊:“是他!”情急之下,身形迅如电闪,疾向矮小人影冲去。他宁可风翩翩及知雾冒杀身之险,亦决不容来人夺得真龙宝剑! 此时,如雾终于看清来人容貌,勾起心底无限惊悸,禁不住“哇”声疯狂尖叫起来。 矮小人影瘦如弥猴,獐头独目,缺唇小口,秃头长着几个流着脓血的红色大疮,臭不可闻;人不像人,兽不像兽,天下莫说没有这样丑陋的人,连蛇蝎蜘蛛也不及他恐怖之万一。 这丑陋怪人,正是篡夺大魔神王魔主之位的万兽天君! 赵四公子身法好快,万兽天君牙齿甫触及黑衣人头发,来不及咬下,他已然扑至,五指如钩,攫向万兽天君后颈像娱松一般凸出来的大动脉。 万兽天君骤觉劲风如刀割至,急忙弹开数丈,险险避开这一爪,但已吓出一身冷汗。 黑衣人死里逃生,惊魂甫定,暗叫:“好险!” 万兽天若失声道:“马文才,有赵四救你,算你大命!” 马文才与赵四公子相顾一眼,心道:“此人便是赵四公子?无怪武功这般好,人长得这般俊!”对赵四公子救命之恩,感激之心油然而生。 赵四公子吃了一惊:“他便是马文才,祝英台的未来夫婿?”一方面心下恍然,难怪适才马文才怒劈化蝶后之梁祝,未婚妻子与别个男人自杀殉情,确是令人狂怒难禁,一方面却疑团满腹:“为何他贵为祝家快婿,竟千里迢迢来此抢剑,尚要杀光陪嫁诸人?” 万兽天君淫亵的鼠眼上下打量看如雾娇小的身体,眼神充满淫邪,怪笑道:“臭小娘皮也送上门,嘻嘻,太开心了,老子先吃一口高手的肉,大快朵颐,再大泄淫欲,干臭小娘皮他妈的十次八次,再撕下细皮白内来消夜,妙极,妙极。”舔舔缺唇,潺潺的唾沫从缺唇中流出来。他天生变态,性好淫稚女,尤其如雾是他最痛恨的大魔神王之女,益发挑起他的淫心。 如雾平生最怕的便是万兽天君,只被他猥琐的小眼瞧得心中发毛,身子籁籁发抖,安慰自己:“不用怕,有他在,甚么都不用怕。”望着赵四公子,心神才稍感镇定!她惊恐得打战,又不敢太过靠紧赵四公子,生怕妨碍到他出招。 赵四公子和马文才成交叉之形,分站乾震二位,像剪刀般夹住万兽天君。二人俱是武功高强,精通阵法,此势一摆,普天之下,绝无任何高手妖魔能逃得出他们之夹击。 二人俱是一般的心思:“先诛此獠,再与对方争夺宝剑!”万兽天君凶残嗜杀,疯狂癫疯,真龙宝剑若入他手,苍生必遭所未有之大浩劫。宁让任何人取得此剑,决不容万兽天君得手! 万兽天君道:“赵四,本座不想杀你,你独个走吧。” 赵四公子笑道:“你先给回我真龙宝剑,我自会和如雾乖乖走路。” 万兽天君“嘿嘿”道:“你还想要真龙宝剑?好大的胆子!” 赵四公子伸手道:“对呀,快把剑给我吧。” 万兽天君尖声道:“赵四,你竟敢与本座作对?” 赵四公子耸耸肩道:“我连大魔神王也不怕,焉有不敢与你作对之理?” 万兽天君森然道:“与魔族作对,必遭魔谴!” 如雾虽惊恐,忍不住大着胆子叱道:“你背叛爹爹,谋朝纂位,岂能算是魔族!” 万兽天君冷笑道:“老头子妄自尊人,逼害弱小魔族,还偷偷娶凡女为妻,生下你这小孽种,老子只是替魔族行魔道,逐出这万恶叛徒!” 赵四公子笑道:“瞧你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盲相,像魔族之主吗?” 万兽天君给大魔神王挖去一目,认为是最大耻辱,生平最忌听一“盲”字,听见赵四公子这句耻笑,瑚瑚几声,气得七窍生烟,却不动手,低头默念咒语。 马文才骤觉全身动弹不得,情况和适才被愉袭时一模一样,一时冷汗直冒:“这厮又用那妖法!” 赵四公子气定神闲,双手结印,口中念咒。 马文才潜运内力,却是无论怎样,一根小指头也动弹不得,饶是他武功高强,智计百出,此刻只能任由万兽天君宰割,顿时冷汗直冒:“难道我马文才竟要毕命在此!” 赵四公子一咒既罢,伸脚踢地,砂石飞扬,铺成一道沙网,隔开万兽天君。 这一道沙网,已阻住万兽天君发出的“啮人不动身”法力。 马文才立时回复活动能力,当下便欲抢前出拳夺剑,骤然想起万兽天君妖法厉害,今番侥幸脱身,可莫要再中他妖法,不禁迟疑一阵。 万兽天君指看如雾失声怪叫:“好哇!臭小娘皮,你竟吃里扒外,泡小白脸,出卖魔界秘法予人类!”出卖魔界秘法是魔族第一死罪,但他丑陋自卑,在他而言,“泡小白脸”更加罪该万死。 赵四公子喝道:“啮人不动身变法何足道哉,看我的伤人不见血剑法!”伸脚一踢提婚使尸体腰畔剑稍末端,长剑呛啷一声,从剑鞘急弹而出,疾飞向万兽天君。 万兽天君妖法虽精,武功并不高,如何能是赵四公子此等大高手的对手?勉力一闪,肩胛骨被长剑对穿,血流如注,痛得“呱”一声大叫起来。 马文才心中纳罕:“明明是鲜血猛流,为何说是“伤人不见血剑法”?” 赵四公子身形揉上,不忘回头向马文才道:“伤人不见血,是指在下伤人,不见血的也是在下,为求对称,顺口溜而已。” 马文才心道:“这赵四公子说话忒也无聊!”他虽惧怕万兽天君,但度量形势,决不能让赵四公子领先,连忙抢步上前,但已落后赵四公子半步。 却见万兽天君身形一沉,陡地消失无踪。 赵四公子笑道:“土遁法只是士行孙之流的猥琐逃命伎俩,你竟凭此落荒而逃,如何配做魔族之主?” 他一瞧泥地沙土滚动,万兽天君逃踪登时了然于胸,舌绽春雷,朝地面一声暴吼: “爆!”口水狂喷,洒在地上,滚动着的沙道轧然停止。 马文才见状知机,双掌同时出击,赵四公子随即飞脚重重踏下,打向同一地面。 蓦地,半空现出一艳红色的绚烂红云,炫目不可名状,两人迷迷糊糊,痴望彩云,全身如堕太虚幻境,飘飘浮浮,内力消散得无影无踝,双掌一腿竟尔打不下去。 赵四公子和马文才均是内力深厚、定力过人,只迷糊了一刹那,同时猛然惊醒,只见迎面吹来七彩毒气,璀璨缤纷,令人目眩神动。 危急之际,二人张口一喷,真气激射,毒气回卷,青青草地,顿变七彩斑烂之色,原来迎风挺立,现今却像残花败絮,软软躺卧泥地。 赵四公子和马文才相顾骇然,假使他们迟醒一刹,目下枯萎死亡的,已非耶片绿油油青草地,而是他们了。 马文才眼利,瞥见一名身穿色彩斑烂衣服的妖人,躲在树后,张口欲喷出第二口毒气,展开最快身法,疾向妖人冲去。 赵四公子却是四下观望,远方一丛大红花,生得娇美异常,迎风轻轻晃动,心念一动,眼前忽又觉红云扑面,甚么也看不见了。 马文才身仍在空中,又中妖法,眼不见物,唯见红云盖面,心道:“该死!忘了那名迷人心智的妖人!” 二人抱神守一,虽然目不见物,神智却仍能保持清醒,不似初次遇上妖法般,脑袋一片昏沉。 赵四公子闭起眼睛,伸脚一踢,白布鞋离脚而出,飞射红花丛中,只听得“扑”的一声闷响,眼前红霞立敛。 一名身穿大红袍子的妖人,陡地自大红花丛飞出,在空中不断狂喷鲜血,飞出数丈,方才重重摔倒地上,一动不动,眼看是不活的了。 赵四公子知道情势危急,那一记飞鞋,用上十成功力,狠狠击中妖人胸膛。妖人身披红袍,躲在大红花丛,确是极难察觉。如非赵四公子心细如发,明察秋毫,亦不能在刹那间看出妖人藏身所在。 妖人既死,妖法立失,赵四公子和马文才眼前红霞,即时消失得乾乾净马文才眼前一亮,见到七彩斑烂衣服妖人面对面不到三寸,心中省悟,自己适才一扑去势好快,妖人只来得及避开三寸,但就是欠了这三寸,自己便扑了个空。 妖人张口一喷,又再喷出大蓬七彩毒气。 距离太近,马文才避无可避,只得屏息静气,运气于脸,形成一道薄薄的保护罩。然而七彩毒气好生厉害,竟能透过护身气劲,直入脸部皮肤。他面部骤觉麻痒无比,脑中一阵晕眩,身体一软,正欲击出的一掌便打不出去。 马文才身经百战,心知情况危急,不待妖人出手,脚步一滑,滑出七尺,恰恰避开妖人尖爪一击。 赵四公子徐徐张开眼睛,只见漫天苍蝇,像蜂群般向面前飞来。他瞧得奇准,独独伸手疾攫混在蝇群其中一头,谁知那头苍蝇像有人性般,飞行突快十倍,拐过弯,避开赵四公子疾若闪电的一爪。 看清楚,原来那是头小如苍蝇的黑色小鸟,面目翅膀栩栩如普通雀鸟,只是奇小无比。 他嗤嗤破空电飞,冲破赵四公子掌风,飞行突快十倍,尖喙如针,疾撞赵四公子眼球。 赵四公子却像早料到有此一着,食指轻轻一点,黑色小鸟化成靡粉。 他解决黑色小鸟,立奔向如雾,她脸泛七彩之色,摇摇欲堕,赵四公子忙扶着她,真气源源输入他的背心,急道:“中了毒吗?我替你逼出来。” 如雾微笑摇头:“不碍事。”结起魔印,默念魔咒,七彩毒气慢慢透肤而出。 一名三丈巨人站在如雾身前,双眼圆睁,作势欲擒,却像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想是遭了他的啮人不动身变法。 赵四公子恐防如雾魔法不纯,法力未能持久,顺手点下巨人几处大穴,以防万一。 如雾轻经说道:“他们便是忍法八魔中的红魔鬼:大力、乌魔和色魔。” 赵四公子伸伸舌头,笑道:“忍法八魔,果然厉害!” 适才以妖法迷住他及马文才心神,而后被他用鞋子“踢”死的,当是红魔鬼,身体小如苍蝇的黑色小鸟,是鸟魔:大力则被如雾用啮人不动身变法制住。 再看马文才,他头脑尚昏昏沉沉,眼睛完全睁不开来,兀未回复清醒。 他心急欲以真气逼毒,但色魔毒气极为厉害,一时间竟逼之不出。只得展开神妙步法,左一步、右一步、前一步、后一步,间不容发间避开色魔的毒雾加毒爪狠辣攻击。 忍法四魔这样绊得一绊,万兽天君已然逃得不知所踪。 如雾微笑道:“幸亏八魔之首的十臂没到,否则他和万兽天君联手,那便糟得很了。” 赵四公子道:“久闻那十臂是万兽天君麾下第一猛将,当真如此厉害?” 如雾道:“爹爹常说,不论魔法,单以武功而论,十臂武功堪称魔族第一。” 赵四公子点头道:“有机会,真要会他一会。” 马文才一边运用内力逼出脸上毒气,一边与色魔游斗,终能睁开眼来,偷瞥赵四公子,只见他已解决围攻诸魔,正悠然负手观战。 他自小心高气傲,要强好胜,今日两番为赵四公子所救,已耿耿于怀,此番久战不下,更是不忿,心道:“赵四,你不过是仗着懂得魔法,今番方才取得甜头。若论武功,你未必便胜得过我。瞧我的!” 气聚丹田,知道毒气已驱出七七八八,长啸一声,双臂交叉卷出,气动急旋,形成一道小型龙卷风。 色魔只觉一股怒涛汹涌般的大力狂飙而至,惨嚎一声,全身血肉骨头喀喇喀喇爆裂,身体竟被这无匹气劲绞成粉碎。 赵四公子暗暗喝采:“玉皇大帝不传之技龙卷气旋,果然是一门惊世绝学!” 他伸手拍拍被点住穴道的大力肩头,温言道:“干得好,若非是你们,我们早已杀掉万兽天君,取得宝剑。” 大力眼光露出恐惧之色,心想此番势难幸免,不知赵四公子会用甚么手段折磨自己,竟欲咬舌自尽,偏偏连动牙关嚼舌的能力也没有。 赵四公子笑道:“你想我们把你的内一块一块割下来,还是先请你吃烧鸡腿,再放你一条生路?”衣袖经拂,解开大力哑穴。 大力略一思索,已明白赵四公子意思,心下琢磨:“出卖大王,大王知道后必杀我:不出卖大王,立刻便要死,这该如何是好?” 赵四公子喝道:“快说,你选那条路!” 大力被他一吓,心头慌张,却已下决定:“大魔神王转生成功,即将夺回王位,只要向他投诚,未必便死:再说,我们四兄弟为大王拚命,大王却弃我们而逃生,我纵投降,也是大王先负我!” 却听得有人说道:“两条路都不好。” 大力正欲说话,忽觉心脉一阵剧痛,便永远失去知觉了。 马文才一掌从背后震碎大力心脉,说道:“除恶务尽,时间无多,赵兄和妖物多言作甚?” 赵四公子本拟调侃一下大力,不论他吐不吐露万兽天君的行踪,都放他走路。谁知竟给马文才一掌打死,心下不禁恚怒,却不作声,一手拖住如雾,一手抱起风翩翩,冷冷说道:“再见。”转身便欲离去。 他此刻心里已然明日:“马文才迎娶祝英台,实是调虎离山之计。祝家空摹送嫁,他便乘机偷剑。谁知万兽天君和风翩翩先闻风声,早一步抢夺此剑。” 玉皇朝毕竟号称名门正派,是天下群雄之首,如非必要,当然想静静偷剑,不欲落个盗贼之名。 赵四公子唯一料不到的是,半年前,马文才无意作客白鹿洞,早已对美丽慧黠、无双无对的祝英台一见倾心。否则以他之高傲,亦不会贸然以婚姻大事作饵,娶下一个可能令他蒙羞一生的蠢钝妻子。 马文才待祝英台花轿出行,方才潜入祝家庄,却见风翩翩已获宝剑,更不迟疑,和风翩翩激斗一场,终于重创风翩翩,夺得宝剑。 风翩翩武功不及,轻功却是天下第一,打不过便逃,马文才为杀人灭口,持剑便追,一追一逃,碰巧在此碰到赵四公子,而送嫁诸人,包括提婚使在内,不少认得马文才,只得一并杀之灭口。 更想不到黄雀在后,不知在何时,万兽天君悄悄追上来,乘乱夺得宝剑,真可谓时也命也。 马文才叫道:“且慢!” 赵四公子心道:“你说且慢我便且慢,岂不是很没面子?”一步不顿,继续前行。 马文才身形一闪,栏在二人面前。说道:“赵兄,在下有一事相求。”他话虽说“相求”,却无半分“相求”之色,神情局傲非常。 赵四公子心道:“你滥杀无辜,通不同不相为谋。”冷冷说道:“不用求,我不答应。” 马文才哼声道:“你孤身一人,如何找到万兽天君?” 赵四公子道:“你既能找到,我便能找到。” 马文才傲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万兽到了那处,均不能脱逃本朝耳目。然则天下之大,赵兄到何处找万兽去?” 赵四公子冷冷道:“你即知万兽行踪,又何必要我相助?”心中却是一动:“若这小子知道万兽行踪,倒可省掉一番寻找功夫。” 马文才道:“实不相瞒,在下并无破解魔界妖法之方。” 赵四公子心道:“好个如意算盘!你们先借我之力,抢得宝剑,再从我手上争夺过来,当比孤身硬拚万兽天君容易得多。”可是他既无法追捕万兽天君行踪,明知和马文才合作是与虎谋皮,也顾不得了,慨然道:“好,我应承你!” 马文才道:“找到真龙宝剑,杀掉万兽天君,我俩再斗智斗力,争夺宝剑。” 赵四公子笑道:“这个自然。” 马文才忽然一掌击来,赵四公子却好像早料到有此一着,想也不想,举掌相迎。 二人硬拼一掌,赵四公子只觉马文才这一掌蕴含真气暗带旋力,先把他的内力卷散,再卷向他臂胳筋骨,若非他真气贯臂,臂肉硬如坚石,已被马文才的龙卷气旋内力绞成粉碎。 他心中暗喝一声:“好掌力!” 马文才不用收掌变招,手臂倒拗,变招击向赵四公子的背部,这一招奇诡绝伦,甚至已包含印度绝学“瑜伽”功夫。 赵四公子暗暗喝采:“高明,大是高明!”掌心凝住不动,真气内敛。 马文才突觉一股强大吸力,把他的手掌从赵四公子背后硬生生吸回过来,不禁大吃一惊,想不到赵四公子内力深厚,一至如斯。 波的一声轻响,二人再对一掌。 马文才内力一吐,生生震开赵四公子,运足十成功力,坐马沉桥,击出第三掌,喝道: “君子一言!” 赵四分于早知他是借击掌为盟,试探自己功力,笑道:“快马一鞭!”抽出一掌,硬拼马文才这雷霆一击。 这一掌,二人均是豁出全力,双掌未碰,掌风激荡,周围十丈强风暗涌,扯得花草拔地而起,林木摇摇欲坠,树叶如雪花在空中狂舞:“轰”的一声震天巨响,二人手掌一碰即退,气劲馀波冲激附近树木,纷纷离地飞起,隆隆隆隆声响,再一棵一棵跌回地上。 马文才被震得后退五步,测知赵四公子内力远胜于己,一阵失落直涌心头,唯有安慰自己:“他内力固稍胜我一筹,但若真打,加上招式变化,我未必便输于他。”然而此刻却不便与赵四公于再比下去,只得苦笑道:“赵兄好武功,在下甘拜下风。” 赵四公子道:“承让承让。在下只足虚长数岁,内力稍胜马兄半筹,若然真要交手,必不足马兄对手。” 马文才虽明知此言是谦逊马屁,也听得甚是受用,冷冷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起行!”双拳握得叻勒作响,竟未散功。 赵四公子心中一凛,说道:“假如你动风翩翩一根毫毛,合作立刻告吹!” 马文才暗运气劲,正想找个机会,下手击杀风翩翩,闻言强道:“不杀风翩翩,消息泄漏,狗皇帝岂有不派人夺剑之理?” 赵四公子笑道:“我夺得宝剑,便是交给皇帝。” 马文才道:“狗皇帝乃无道昏君,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温饱,衣不蔽体,你竟为他卖命?” 赵四公子摇头道:“我并非为皇帝夺剑,只是真龙宝剑若落在别人手上,恐怕更是天下大乱。” 马文才反驳道:“宝剑落在家师手上,难道不比落在那昏君手上更佳?” 赵四分于正色道:“玉皇大帝野心勃勃,好大喜功,残忍嗜杀,真龙宝剑若在他手,他必定逐鹿中原,到时更是生灵涂炭,血流千里了。” 马文才通:“古来圣君,唐太宗汉高祖,那个不是马上得天下,而后开明治国?家师雄才大略,立志拯救苍生,待得身登大宝,自然泽被苍生,德治万民。” 赵四公子道:“然则逐鹿中原,大乱时间,血流成河,白骨堆积如山,饿孚遍野:大好河山,满染人民鲜血,竟便如何?” 马文才大声道:“为万世开太平,正当如是。” 赵四公子默然不语,忽道:“马七侠,你见过打仗没有?” 玉皇大帝座下,首徒贺兰客奴,二、三、四、五、六徒是旋风五兄弟,马文才则是他的关门弟子,是以赵四公子称为“马七侠”。 马文才傲然道:“我为家师出战魔族、官军,打过十几场大胜仗。” 赵四公子道:“三年前,我在蒙古,曾目睹一场殊死战争,无人收废帐,归马识残旗,情景惨酷,怵目惊心。” 马文才坦然道:“要成就大事,便得流血。” 赵四公子长长太息,说道:“你我志向不同,毋庸多言。” 二人话不投机,遂分头行事。马文才到杭州分舵打点追踩万兽天君,赵四公子和如雾则把受重伤的风翩翩送往就近官府。 知府得悉眼前此个受伤少年竟是皇帝身边大红人风翩翩,不禁又喜又惊。喜的是假如好好款待这贵人,升官发财指日可待;惊的是假若治理不善,贵人一命呜呼,恐怕是一场难以脱身的大灾难。急忙派衙差打手多备银两刀棍,重金重拳延请附近八百里所有名大夫,软硬兼施,不在话下—— 第三章 追杀魔君 赵四公子刚安顿好风翩翩,马文才已折返官府,会合他们。 马文才一见赵四公子,立刻道:“万兽天君出西湖后,已转走魔道。” 魔道即是魔界之道,或在地底、或在树丛、或在虚无标渺间,为天下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所行之路、所居之室。 赵四公子沉吟一会,慨然道:“我们这便追入魔道去!” 他何尝不知,魔道不辨南北西东满布妖兽奇险,他们若进魔道追杀万兽天君,犹如两头妖兽要在京城大道大摇大摆满街漫行,不到半天,恐怕便立遭无数妖兽围攻,即有杀身之祸。可是真龙宝剑既存万兽之手,若不夺回,恐怕更是场大浩劫。 马文才摇头道:“这又不必。我们只管到真龙宝藏等候,守株待免,万兽天君自会乖乖自投罗网。魔道曲折迂回,我们走官道,小可先到一步。” 赵四公子心下疑惑:“甚么?除真龙宝剑外,竟还有真龙宝藏!”但一来不愿在马文才面前显得一无所知,二来亦明知问马文才亦未必回答,反正此刻二人同仇敌忾,马文才亦无必要骗他,总之闷声大发财,死命跟随马文才,包保没错;遂若无其事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起行。” 风翩翩其时已稍为苏醒,吩咐知府给予三人官府最快之官马,以及盖印公文,一路可在驿站不停换马。 如雾虽不懂控马策骑之技,但他是魔族中人,与野兽沟通自有一法,轻拍几下马颈,在马耳畔细细私语,官马点几下头,长嘶一声,起步疾走,跑得又快又稳,“策控”尤胜赵四公子和马文才。 快马奔驰一天一夜,已出苏杭边境,如雾突然“啊”一声惊叫,一拍马颈,马儿轻嘶一声,立时停步。 赵四公子早从老远看见一名瘦长青年拦在道中央,却不勒停马匹,反而驱马加快,右掌运足内劲,心想:“不管你是谁,栏道相阻,便是敌人。”运劲轻踩马蹬,正欲离鞍而起,一掌击开瘦长青年。口中喝道:“如雾,不用停,继续起行!” 瘦长青年躬身扬声道:“属下洪飞参见将军。”双手恭恭敬敬高举,掌中摆放着飞鸽传书用的小竹管。 赵四公子心道:“嗯,据闻这洪飞是贺兰客奴麾下军师,足智多谋,近两年辅助贺兰客奴统率御林军,不知打下多少胜仗,闯出好大的万儿!想不到竟是这般猥琐模样。”他既如洪飞是来报讯,也就打消击开他之念头。 马文才一眼也没有正望洪飞,以掌缘作鞭,力擦马身,马儿吃痛,立时加快脚步,一马当先,掠过洪飞之际,马文才一手从洪飞手上攫过竹管,马步不停,继续上路。马儿后腿踢出的尘土飞扬,溅得洪飞灰头土脸。 洪飞毕直挺着身躯,任由泥土溅得满身满面,脸上居然还堆着恭谨的笑容。 赵四公子和如雾瞬间又已越过洪飞;赵四公子禁不住回头再望他一眼,心道:“这洪飞竟如此涵养,倒还真是个人物,不可小觑。” 三人三驹,继续疾驰上路。 马文才以腿控骑,抽出信笺细看,忽道:“这洪飞是我大师兄的头号亲信,武功低微,鬼计多端,玉皇朝上上下下,都对他讨厌得紧。” 赵四公子笑道:“这个我明白,单凭阁下对我这外人都不避嫌,直说此事,便知你对这家伙实在讨厌得要命了。” 马文才纵声大笑,足足好一会才止住笑声,说道:“万兽天君比我们快上三个时辰,已离开苏杭边境。” 赵四公子心下骇然:“玉皇朝线报之广,竟及魔界,连万兽天君的行踪也知得一清二楚。” 马文才知他心意,淡淡说道:“玉皇朝与魔族相斗多年,早已各据线眼于对方营中,我们知他一举一动,想万兽天君亦对我们动向了如指掌。” 走不多久,突然又见道上站着一人。 马文才远远瞥见,笑道:“是铁金刚,不知又有甚么新消息?” 赵四公子道:“久闻贺兰客奴旗下四大金刚个个武功高强,想不到今日竟有缘得见一位。”心中却想:“洪飞和铁金刚一文一武,均是御林军的一级大将,如今竟派他们来报讯,气派是够气派了,但如此驱策良士,岂能教人心服?” 铁金刚身躯粗壮,半敞着胸膛,肌肉结实得油光发亮,眸子湛湛有神,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个一等一的外家高手。他和洪飞适才一样,双手恭恭敬敬高举,掌中方是摆放着一根小竹管。 马文才策马跑到铁金刚一丈之外,勒停马匹,纵身下马,徒步走向铁金刚,说道:“铁兄,辛苦你了。” 赵四公子蓦地觉得有点不妥,抬头一望,不禁大惊失色,叫道:“马七侠,小心!” 说时运,那时快,只听得嗤嗤破空之声大作,无数利箭分从道旁两边山壁峰顶漫天疾射而来,箭急力劲,显然是均发自强弓硬弩。 以赵四公子和马文才的耳目,竟听不出有人埋伏在附近,可见埋伏者俱是硬手,久惯战阵,而且在此埋伏已久,一直屏息静气,极度小心,方才不被发觉。 赵四公子纵身一跃,足足腾起七、八丈,悉数避开来箭,双掌贯足真气,正欲替如雾击开来箭,却见如雾闭上双目,口中念念有辞,身旁周围竟幻化出一个若隐若现的金色大钟,紧紧罩住她及跨下马匹。 说也奇怪,无论利箭如何强横,碰上这座有形无质的金钟,只发出密密麻麻铮铮铮铮的清脆响声,然后便颓然坠地,没有一根箭能够穿破金钟。 赵四公子心下一宽,情知如雾已便上魔族不传秘法“金钟罩”,护身绰绰有馀,一时不虞受伤。这“金钟罩”是魔族至高无上心法,比诸武林流传之外门硬功“金钟罩”,名虽相同,高下却是判若云泥,不可同日而语。 再看马文才,只见他双掌一圈,真气环旋鼓动,来箭甫插入真气圈,即顺着内劲,缓缓成圈流动,半空一座旋转大箭环,煞是好看。 便在这时,铁金刚突然挥拳,重击马文才面门胸膛! 马文才万料不到铁金刚竟会突施暗袭,惊觉时已是避无可避,百忙中只得抽身跃起三尺,以胸腹硬生生涯了这两记重拳。 铁金刚偷袭得手,正自心喜,猛地发觉双拳如中败絮,击中的胸腹竟然软绵绵的,毫不受力,心下一慌;再瞥见马文才手刃斜劈过来,慌忙扭身一闪,肩头还是被削中一记。 赵四公子喝采道:“马七侠,好一招“天刀”!” 铁金刚只觉肩头火辣辣的,竟已被马文才的“天刀”划下一小片肉来。他的铁布衫横练硬功已有九分火候,刀枪不入,今番竟被马文才赤手空拳“割”伤,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马文才左手连挥,不停打下来箭,慢慢吐纳,调匀气息。适才铁金刚那两记重拳,虽给他用海绵劲化解了十之七八,馀下的气动还是震得他气血翻涌,一时不能平复。他心下疑惑:“究竟这厮是叛变师父,抑或另有原因要杀我?还是疯了?” 劲箭还是不停从两边崖顶劲射而至,刺在铁金刚身上,只发出卜卜的闷响,完全穿不破他的铁布衫护体。 铁金刚盯着马文才,交手一招,他已知此人武功确胜于己,倒抽一口凉气,暗忖:“若给贺兰狗得知此事,定必把我碎尸万段,哼,大丈夫死要死得轰轰烈烈,大不了和这小狗拚个同归于尽!”豪气徒生,狂吼一声,双拳狂风暴雨般击向马文才。 马文才亦是几乎同时进招抢攻,心想:“先擒下你,再慢慢拷问也还未迟。” 二人一时打得难解难分。马文才武功虽高上不止一筹,然而先捱两拳,气血尚未平复,还得分心应付四方八面射来的箭,铁金刚有铁布衫护体,诸箭不侵,得以全力进攻,加之早豁出性命,招招拚命,只攻不守,才堪堪与马文才打个平手。 赵四公子拔身而起,直往一片崖顶扑去。那山壁说高不高,也有二十来丈,要想一跃而上,凡人却是无法办到。他轻功绝顶,全力一跃,足足跃高十馀丈,力尽之馀,伸出食指,轻轻刺入山壁,借用食指之力纵身再上,终于翻上崖顶。 这判崖顶伏有二十多名弓箭手,俱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但如何是赵四公子这等大高手的对手?赵四公子掌劈指戳,不到片刻,二十馀名弓箭手已悉数打倒。 赵四公子擒住最后一人,扬手一掷,那人登时被掷出崖外。 那名汉子身在二十多丈的半空,眼看便要摔个骨折肉断,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狂呼: “妈呀──” 赵四公子飞身跳出崖外,右脚一点,恰好踩在那汉子背部,左脚一挑,再重重踢中他的面门,发力一蹬,经轻巧巧的跳到对面崖上。 那汉子面部中了一脚,只觉眼前金星乱舞,鼻梁破裂,门牙也给踢甩好几只,鼻血与牙血齐燕,然后突觉背脊重重堕地,“呱”的一声,全身骨头痛得似欲片片碎裂。过了好一会,眼前金星渐散,才发觉自己仍好端端的卧在崖上,二十多名同袍在耳畔躺得横七竖八;一时如堕入五里雾中,大惑不解。 他当然不知赵四公子适才左脚那一挑,已运上巧劲,一边借力,一边把他送回崖上。这番检回性命,受点血光之灾,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赵四公子还未踏足对面崖,已觉不妥:“咦,不对.怎么我身在半空,竟没有一根箭朝我射来?” 只见崖上十多名弓箭手全数仰天而倒一动不动,脸气却是一无异状,身上也无伤痕。 赵四公子一探他们鼻息,已然断气,心下惊疑不定:“刚刚我跳上对面崖时,这方还不断有箭射过来,行凶者下手好快!再说,究竟他用的是甚么手法杀人,我竟一点地瞧不出来?莫非……”猛地想起一事,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就在此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磁性的声音:“赵四公子……荷……朕赶着去……清理门户……荷……今天饶你一命……”吐字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像柄大铁锤,一记一记敲击赵四公子的心坎。 赵四公子深深吐纳,减轻魔声重击心脏的压力,五指平伸,划了半圈,凭指头感觉,知道声音来自何方。 这“五指追声”之法,亦是如雾教给他的魔族秘技之一。 赵四公子循声望去,只见莽莽树林深处,坐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子,肤色白如冠王,隐然发出光辉,面目轮廓如同斧凿,散发披肩,冷傲逼人。 赵四公子失声道:“朱五……”猛地省悟,叫道:“大魔神王!”心中一阵绞痛,情知大魔神王魔界转生顺利完法,今后将长相占据朱五身躯,无法分离。朱五肉身犹在,魂魄已死。 他泪水籁籁流下,怒吼一声,展开最快身法,疾扑向这魔法无边的混世魔王。 却见大魔神王身形迅即隐去,待赵四公子扑到时,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四公子站在当地,足足过了一顿饭时候,方才平复心神,伸袖抹乾眼泪,慢步走向崖边:“大魔神王定是路经此地,见猎心喜,便吸去这些倒霉弓箭手的人气。嗯,他不知如雾正在崖下,否则必然带走如雾,如果真是这样,倒省了我一番烦恼。”只是他刚才气愤填膺,一心只顾替朱五报仇,一时想不到这点。 他经过那些弓箭手,心中一阵侧然;他们均被大魔神王吸掉人气,魂飞魄散,下地狱轮回转生亦已无望,下场之惨,无过逾此。 而吸人气以养魔性,亦是只有大魔神王方才达致的魔界秘法最高境界。 赵四分于走到岸边,一跃下崖,中途以掌击山壁,减慢堕势,安然着地。如雾见到他,快步走过来,如释重负地道:“你去了这么久,可心死我了。” 赵四公子轻抚他的头发,说道:“傻孩于,对付这些喽-,会有甚么危险?我只不过是赶路得太累,乘机在上面小睡一阵子,偷偷懒罢了,不用担心嘛。” 如雾破涕为笑:“对,我真是傻孩子,早该知你天下无敌,不会有事的。” 赵四公子笑道:“别乱给我戴高帽,我可不是天下无敌,武功比我高的人多的是。”心道:“刚刚我碰到的家伙才真的算得上天下无敌,就是你的老子。” 那边厢,马文才失却暗箭的牵绊,精神大振,一轮抢攻,杀得铁金刚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全身被“天刀”劈得伤痕——、血迹斑斑,若非马文才有心生擒拷问,故意不下杀手,早已立毙铁金刚于当场。 忽听得蹄声踏踏,数十骑从来路疾驰而至,为首一人方脸厚唇、肩窄身长,正是洪飞。 洪飞人未到,声先到,高声叫道:“铁金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叛皇爷,暗算将军!”他内功不强,中气却足,这几句话大声喊出,口沫横飞,倒也颇具气势。 铁金刚见洪飞率众来到,心知大势已去,眼看马文才一掌朝自己肩头打来,伸面一档,喀喇喀喇一阵头骨碎裂之声,七孔喷血,立时毙命。 洪飞翻身下马,单膝下跪,说道:“属下救驾来迟,请将军恕罪。” 马文才无意杀死铁金刚,只觉一阵茫然。他倒不是珍惜铁金刚性命,只是如此一来,铁金刚为何叛变,却是没法子查明白了。 他忽然厉声问洪飞:“你为何知道铁金刚前来偷袭我?” 洪飞不假思索:“那叛徒携来的弓箭手均是御林军精锐,其中一人见是来偷袭将军大人,知道事有蹊跷,遂偷偷折回,通知下属,下属便立刻飞马赶来,支援将军。” 马文才点点头:“你告诉大师哥,我杀了他的手下,办完公事后,自会亲身向他解释。 d 洪飞大声道:“属下遵命!” 马文才转头问赵四公子:“赵兄,你心地仁慈,一定没有杀掉上面的弓箭手吧?] 赵四公子正欲摇头回答没有,忽地改口道:“杀了一半,留下一半活口。早知马七侠赞我心地仁慈,我便连那一半也不杀了。” 马文才再对洪飞道:“把活口全都擒下,分头拷问,看看能否问出铁金刚叛变的因由。” 洪飞大声道:“属下遵命!” 马文才陡地指着洪飞一名部下,喝道:“下马!” 那部下吓得心胆俱制,仓惶下马,不知甚么地方惹恼了这位将军大人,惊慌之下,下马时脚步不稳,砰声跌个四脚朝天。 洪飞后悔不迭:“真该死!怎的想不到这点?”双手一摆,喝令:“统统下马!”双膝下跪,忙不迭向马文才叩头,叩得“咚咚”作响,连声道:“属下无礼,治军无方,还望将军大人恕罪。” 他率来之三十馀骑即时听令下马,骑士一个个毕直站立,昂胸挺腰。 马文才却不理他们,迳自牵去适才被他喝令“下马”骑士的马匹,另一手再牵走洪飞原来跨下之坐骑,向赵四公子道:“无端端耽搁了半个时辰,我们得加快赶路。” 他和赵四公子的马匹刚才为乱箭射杀,正好用这两匹马填补。 三人跨身上马,马儿扬蹄疾走,只留下跪在当场的洪飞,和一众迎风挺立的战士。 他们沿长江而走,日夜不停,兼程赶路,吃、睡均在马上,沿途在官府驿站不停换马,不一日来到关中。 玉皇朝线报遍布天下,万兽天君每步行踪,沿途均有飞鸽传书,详细报告马文才。 杜甫有语云:“秦中自古帝王州。”关中乃魏魏千载帝都,关塞险固,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先后历西周、北周、秦、西汉、新莽、东汉、西晋、前赵、前秦、后秦、西魏、惰、唐、武周十三朝首都。 关中为秦王封地,江南赵家与秦王乃系世交,然赵四公子与秦王素未谋面,此刻戎马-惚,亦未便拜见。 入关中后,三人马不停蹄,直至黄昏俟晚,暮色逼人,前方灯火鳞闪,有一小镇,马文才忽道:“我们到前面小镇歇息一晚,明早方再上路。” 赵四公子“嘿”了一声,却不答话。 马文才道:“这几天兼程赶路,适才信鸽回报,我们已赶在万兽天君头上。] 赵四公子冷冷道:“睡一晚,万兽天君可又赶回我们前面啦。” 马文才坚持道:“不好好睡一觉,怎有气力与万兽天君打架?” 赵四公子冷笑道:“睡上一觉,丢掉宝剑,好主意哇!” 马文才不理他,喝声:“得儿!”迳自策马向小镇奔去。 他是带路人,赵四公子虽纵有万般不满,也只好乖乖跟着他走。 赵四公子瞪着马文才背影,心下突起疑惑:“这马文才虽是公子哥儿,但这几天见他,处事精明强悍,绝非贪享舒适之辈,否则玉皇大帝之也不会派他来办此大事。此番他坚持往小镇打尖,定有深意。刚才挂看和他呕气,一时想不到此点。” 他遂不打话,跟随马文才来到小镇,一找便找到镇上最大的客店。 客店说是镇上最大,皆因亦是镇上唯一的客店。一间破破落落的小小四合院,大门口挂块破布,用黑墨端端正正写着“云来客栈”四个大字,算是招牌。大厅摆放三四张修修补补的桌椅,便是饭堂了。 赵四公子坐下来,看看身旁风尘扑扑的如雾,心中万分怜惜:“这些日子,她随我东奔西走,吃没好吃,睡没好睡,倒苦了她。” 几天来,他们风枕餐帏,乾粮渡日,早已吃得口里淡出鸟来,赵四公子和马文才都是讲究美食的老饕,倒憋得狠了。 马文才唤小二来,先塞一锭碎银在他手,说道:“给大爷写点好菜,牲口喂得饱饱的。” 这锭碎银,怕不有一钱半重,店小二大喜过望,连忙拿起肩上抹布,抹抹桌于,哈声道:“大爷想点甚么好菜?” 马文才通:“你们山野小店,会有甚么好吃的?都拿上来好了。” 店小二道:“大爷,您老别瞧我们店小,菜色倒真不少,厨子也是一等一的,您老尽管叫吧。] 马文才和赵四公子一听之下,如闻仙音,食指大动,馋涎立生,你一样我一样,倒叫了五十馀碟菜,四禽五兽、熊掌鹿筋、燕窝鱼翅、鲍鱼海参、乾贝猴头,他们听过名字的关中名菜,全都叫上来。他俩均是富贵人家,吃惯珍馔百味,叫上口的,当然皆是席上珍品。 店小二踌躇道:“两位大爷,您俩老刚才叫的……太刁钻了,小店……没有,可否…… 叫点别的?” 马文才大怒拍桌,“波”的一声轻响,桌面竟得深深陷入一个手印,桌子杯筷却是纹丝不动,喝道:“甚么!你刚才不是说……” 赵四公子左手轻挥,截住马文才说话,对店小二道:“算了吧,随便拿点贵店拿手的小菜上来吧。” 店小二见到马文才如此武功,兼且大发脾气,早已吓得心胆俱裂,那敢多言,应了几声:“是,是,是。”打个躬,转身像狗夹尾巴般,溜回内堂。马文才沉默半晌,才道: “刚才你左手轻挥,是阻止我向他出手吗?”赵四公子笑道:“马七侠赫赫威名,何苦和这等浑人一般见识?”马文才道:“你以为我是那么滥杀的人?”赵四公子道:“能够不杀人,总是不杀人的好。” 马文才点了几下头,脸上神色极为古怪,却不言语。 未几,小二端来几道简单小食,羊肉泡膜、腊汁肉夹膜之类。小二倒没完全吹牛,关中美肴,甲于天下,虽是山野小食,也是滋味万分。尤其赵四公子和马文才久饿逢美食,更是人生一大喜事。反倒如雾自小惯吃清淡,而且胃口甚小,吃乾粮不觉甚苦,大鱼大肉不觉欢喜,但见到赵四公子吃得痛快,也感开心。 三人不管说话,只管吃喝,狼吞虎咽,吃得杯盘狼藉。山野小镇,不拘吃相,大块肉、大口吃,最是痛快淋漓。 不知吃了多少份量,总之三人饱得完完全全,一点点也再吃不下,天色已近全黑。 马文才再唤店小二,道:“给我三间上房,要最好的!” 店小二诚惶诚恐道:“大爷,敝店客房不多,今晚早已满了。”偷望马文才,暗暗担心,不知这位出手阔、武功高、脾气差的大爷听见这句话,会有甚么反应。 果然,马文才怒道:“甚么,大爷没钱吗?叫掌柜来!” 听见“叫掌柜来”这句话,店小二如获大赦,赶忙跑到柜面,和掌柜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掌柜气急败坏的走过来,惶恐地间道:“大爷,有甚么吩咐?” 马文才道:“我要三间上房!” 掌柜偷瞧马文才一眼,心道:“这男子也算是好眉好貌,怎地做了黑道强人!”苦着脸道:“大爷,不如这样,小的和其他客人商量一下,叫他们腾一间上房出来……” 马文才大怒道:“甚么?难道要我们三人同住一间房!” 赵四公子笑道:“若马兄不介意,三人住一间房,我俩倒无相干。”一瞟如雾,只见她眼光满孕温柔,心中一荡,急忙收摄心神:“赵四啊赵四,你在想甚么歪主意,她只是个小女孩而已!” 马文才道:“你们不介意,我可介意!”从袋中拿出一大锭纹银,怕不有二两重: “好,便给我两间上房!”食指扣着中指一弹,钢制的酒壶耳朵登时裂壶而出,夺声钉在对面大柱,酒壶却是好端端的平放桌面,纹丝不动。 以弹指之力,弹断钢制壶耳,内力已是惊人,还要酒壶不动,一股巧劲,更是妙到颠毫。 赵四公子笑一笑,心道:“以释迦弹指这等绝门武学,来吓唬一个小店掌柜,真是牛刀杀鸡,天下奇闻。人家说玉皇大帝气派暴发,不可一世,果然如此!” 马文才冷冷道:“我不管你用甚么方法逐走别人,总之,我们要两间最好的房!” 掌柜已经吓得心胆俱裂,神不守舍地颤声说道:“客房嘛,倒还有一间,只是不大乾净,您知嘛……” 赵四公子生怕马文才再纠缠下去,忙道:“让我来住,本公子足锺旭再世,捉鬼治邪最拿手。” 马文才道:“你不介意,你住。”他倒非怕鬼,而是他要住“最好”的房间,有鬼的房间,当然便不是“最好”的了。掌柜这才吁了口气,吩咐小二:“带两位大爷上房去。”赵四公子也吁了口气,他适才全神贯注,恐防马文才一言不合,便杀掌柜泄恨,随时预备出手阻止。 店小二提着灯,带领赵四公子和如雾穿过四合院,进入房间,只见窗明几净,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小二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立刻放下油灯,说道:“大爷,小的先出去了。”不待“大爷”回答,落荒而出房间。赵四公子笑道:“如雾,你先上炕,待我打点这里。”如雾凝望赵四公子一会,依言上炕,合上眼睛,和衣而卧。 赵四公子吹熄油灯,盘膝而生,闭目养神,眼观鼻、鼻观心,心境渐次一片空明—— 第四章 鬼店夜战 不觉三更时分,夜阑人静。如雾好梦正酣,赵四公子如老僧入定,一切俱寂。 一块人形黑影,徐徐从床底枭枭升起,摄入如雾背部。 赵四公子张开眼睛,心道:“原来是头摄青鬼。” 那摄青鬼乃最恶毒之魂魄,一旦进入人身,便能摄走魂魄,使人神智尽失,状若疯颅。 有时魂魄未能找回躯壳,使成无主孤魂,世世不得超生。 如雾倏地打个呵欠,坐起身来,伸个懒腰,娇笑道:“睡得好畅快啊!”食中二指从背后一-,竟-起进入她身体一半的摄青鬼,拿到面前。摄青鬼身体虚虚幻幻,也不知她凭二指之力,怎能-住。 摄青鬼料不到竟会被如雾捉住,万分惊惶,乞求道:“小姐饶命!” 只见那摄青鬼大约二十来岁,荆钗布裙,作寻常农家少妇打扮,眉清目秀,颇有姿色,浑不似凶猛害人之摄青鬼。 赵四公子笑道:“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你可知这位漂亮的小姑娘是谁?” 如雾听到赵四公子说自己是“漂亮的小姑娘”,不禁一喜,晕生双颊。 摄青鬼惊惶地摇头,表示不知。 赵四公子道:“她便是大魔神王之女!” 摄青鬼一听,吓得破了胆子,哀求道:“小姐饶命!奴家有眼不识泰山,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如雾只是望向赵四公子,心想:“不管如何,我总是听你的话办事。” 赵四公子道:“你在此不知害了多少无辜,须饶你不得。” 摄青鬼忽地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道:“大人有所不知,奴家实有冤情,故在此摄人魂魄,望能引诱高人注意,为奴家申冤。” 赵四公子点头道:“你!说吧。” 摄青鬼依言相告。 她本名带金,是此地富农之女,由于颇具姿色,兼且读过几年诗书,眼角甚高,寻常农家小弟看不上眼,故此过了适婚年岁,仍未觅得夫婿。 而她在及笄之龄,父母俱亡,是故无人催婚,她既寻不到如意夫婿,宁愿独身。 一日,当她正在家阅读清照词,忽有一名少年侠士冲入闺房。他胸前衣衫尽染鲜血,显是受了重伤,性命垂危。他冲入房内,只说得三个字:“小姐救……”支持不住,扑地晕倒。 带金见他面目英俊,奄奄一息,怜惜之心顿起,遂悉心救治。 少年姓莫,是山西某武林世家之传人,那日遇上仇家,一场激战,为仇家重伤,辗转逃来此小农村,凑巧为常金所救,也是冤孽。 农村之中,带金何曾见过如此少年英侠?救治期间,便已芳心默许。终于,在一风雨交加之夜,带金把身和心都交了给他。 少年伤愈之后,便要找仇家报仇,答允带金,以三月为期,重回农村与她再会。 三月过后,少年果履诺言,回来探望带金。春风再度,少年方才告知,他已结婚约,即将回家完婚。 带金一哭二闹,少年好言相劝,带金坚决不肯妥协,反告知他已怀孕三月,少年无奈,遂答允先带她回家,再作打算。 讵料到此荒野客栈,少年竟尔下手杀害,把地分尸后,残骸便埋在此房地下。 带金惨死后,冤魂不散,留在客栈,害人泄愤,并希望得遇高人,为她报仇申冤。 赵四公子听罢故事,叹道:“又是一段紫玉钗。” 如雾道:“你指的,可是李益始乱终弃霍小玉的故事?” 赵四公子道:“想不到你倒读了不少人类之书。” 如雾道:“父王说,欲灭人类,必先熟悉人类。” 赵四公子沉吟一会,对带金说道:“你害人无数,我可饶不得你。但我保证,为你报仇,你往生极乐吧。” 他劈空掌遥轰地面,砂石四飞,震出一个深逾十尺的大坑,一块块骷髅骸骨,从坑中弹跳而出。 如雾扬手掷出带金之魂魄,四分五裂的骷髅骸骨立时再度整合,成为一副完整骸骨,魂魄嵌入骨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四公子大喝一声:“魂魄归位!” 他手持法印,念梵文千手千眼无碍大悲心陀罗尼。 此段梵文大悲咒,超渡无主冤魂,实有无上妙方,赵四公子三年前从蒙古友人洪合台处学得。如今其咒依然,洪合台却已埋骨蒙古。此刻念之,不禁戚然。 赵四公子伸手一捏茶壶,几滴冷茶从壶口射出,飞溅骷髅,聊作圣水,再大喝“六字真言”:“-嘛-吧咩-!” 一咒既罢,带金魂飞魄散。骷髅骨重又跌回大坑,砂石泥土纷纷从空中落回,盖着骷髅骨头。地面除有少许隆起外,一如先前无异。回看如雾,却已泪流满面。 赵四公子心想:“他是魔王之女,竟如此多愁善感,真是咄咄怪事。”太息道:“齐大非偶,自古皆然。那少年始乱终弃,固是可恨。然而带金迷恋轻薄少年,贪图富贵,却是痴心妄想,终难免祸。有道是:“章台金楼,怎觑玉镜?”” 如雾轻轻道:“然而,那个少女不痴心妄想呢?” 赵四公子叹了口气:“但她以孩子作计相胁,自招其死,殊为愚蠢。” 如雾奇道:“甚么?她怀孕是假的吗?” 赵四公子道:“你难道瞧不出他的身形体态,婀娜一如常人?怀孕三月,不应如此。人鬼虽殊途,这点倒是一般无二。” 如雾娇嗔道:“对于女人,你倒是博士。” 赵四公子笑道:“不敢当。” 春夜无声,一院无话待鸡鸣。赵四公子从怀里拿出火摺子,又再燃起油灯。 灯火摇曳,映照如雾娇嫩的雅脸,几分风尘、几分忧郁,一阵心疼,直涌赵四公子心头。 过了良久,如雾才又轻声说道:“在人类天地,门当户对,真的如此重要?” 赵四公子颌首道:“正如带金所言,那少年既有名门淑女待他而嫁,自不会娶个农家少女。”如雾道:“可是,他们早已有肌肤之亲啊……”随即想到,这是个想也不能想的问题,脸上一阵飞红,再也说不下去。 赵四公子道:“美色当前,岂会不受?春风过后,男人才会回复理智。” 如雾叱道:“无耻!” 赵四公子但笑不答。 如雾忽地想起一事,低下头,低声说道:“你……也是这样的人吗?” 赵四公子大笑道:“赵四风流朱五狂,我赵四风流,尚在朱五狂猖之上,小女孩居然有此一问,真是可笑!” 如雾低着头,默然无话。夜残奇静,一灯如豆,传来一阵阵抽抽噎噎的低低啜泣声。 赵四公子硬起心肠,并不说话,心想:“此时让她死心,省却以后麻烦。”扬声说道: “马公子,进来吧。” 马文才推门而入,说道:“赵四公子耳力过人,在下好生佩服。” 赵四公子道:“马公子夤夜到访,有何贵干?” 马文才一手提大酒坛,笑嘻嘻的道:“睡不着,找你喝酒。”一掌拍开泥封,酒香薰鼻,其色晶莹润泽。 赵四公子一嗅,道:“这是十年陈的西凤酒。” 他虽不嗜酒,然而素以博闻强记为荣。赵家窖藏甚丰,况且多年来走遍天下,于酒之一道,识见亦颇不凡。 马文才翘起大拇指道:“好眼力!”骨骨骨以坛作杯,喝了一大口:“先饮为敬!” 赵四公子接过酒坛,喝了一口,只觉其味清洌醇馥,赞道:“东湖柳,柳林酒,确是甘泉佳酿。” 这西风酒,确是关中名酿,以凤翔柳林镇万纯净井水所酿,蒸后存入“酒海”储存,少则三年,多则二三十年不等。所谓酒海,乃系柳条编制的大酒篓子,内壁涂以猪血、石灰,并用纸张复糊,以存酒味,是酿制西凤酒的独门秘方。 他们喝的,虽非西凤极品,但窖存已达十年以上,味道已是一流。 马文才含笑道:“花开美酒喝不醉,来看南山冷翠微。” 赵四公子大口喝酒,哈哈豪笑。 昔年苏东坡任凤翔知府,曾饮此酒,誉为人间妙品,并赋诗东湖之上。那首诗,便是马文才刚才吟的两句。 赵四公子用衣袖抹一抹嘴,问道:“深夜之中,此酒从何得来?” 马文才笑道:“偷来的!” 赵四公子一笑道:“偷来的酒最好喝。”呼噜呼噜,再喝一大口。豪饮滋味,尤甚于小酌。 马文才道:“适才小弟酒瘾大发,遂偷到酒窖,见到此坛酒封最旧,便顺手牵羊,留下五两银子。” 赵四公子笑道:“五两银子一坛酒,那掌柜可是走了运,不枉今早被你一顿臭骂。” 马文才瞪他一眼:“甚么臭骂?”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人相视,由浅笑而大笑,先前隔膜介蒂尽消。 赵四公子以茶杯代酒杯,浅浅斟了一杯给如雾,好让她也一份凑兴。 酒过三巡,赵四公子笑道:“乾饮无味,有酒无肴,殊为可惜。” 马文才从怀中揣出个小瓦罐,潜运内力,无数细小圆石从罐中飞出,满天花雨,直射赵四公子全身三十六处大穴。 赵四公子双手一收,漫天石头霎时间消失得无影综,再一放,赫然满铺在桌上。手法之快之巧,犹如杂耍。 那些小圆石,一颗一颗铺在桌面,全都是胡桃。 赵四公子笑道:“胡桃佐酒,妙极妙极。”拿起一颗,拇食二指轻轻一-,桃壳应声碎裂,放入口中,香脆无比。问道:“此等上品胡桃,又是从何处得来?” 马文才笑道:“还不是从──” 赵四公子接口道:“──时迁那里得来的?” 二人又再相视大笑,只觉得此良朋,实是人生一大快事。 二人喝一口酒,唱一曲歌,吃一颗胡桃核,畅论天下大势、谈文论武,好不畅快。 赵四分于固是博学风流,马文才年纪虽轻,但识高见广,胸襟大是不凡,二人言谈投契,如沐春风。 酒酣耳熟,赵四公子试探问道:“马兄,敢问尊师是否新娶了一位妃子?” 马文才尽一碗酒,说道:“在下只有一位师母,玉皇后。” 赵四公子心知事有蹊跷,缓缓说道:“实不相瞒,玉皇妃原是在下旧识,在下意欲知她为何会嫁给尊师。” 马文才冷笑道:“她还不是贪图师父权势武功,为她那个甚么巴颜族复国!我呸,这妖女!” 赵四公子恍然大悟,心中暗叹:“明慧,这又何苦呢?”徐徐说道:“马七侠,且听在下一言。” 马文才见他神色凝重,心下疑惑,道:“请说。” 赵四公子道:“忠言逆耳。” 马文才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赵兄,你我今日一谈,已为深交。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赵四公子道:“恕在下直言。马七侠,你少年早达,恐非佳兆。” 马文才愕了一愕,笑道:“赵兄,你说话无需婉转。我知我是少爷脾气,横行霸道、要强好胜,性格改不了,有甚么法子?” 赵四公子正色道:“这些俱是未节,最重要的是,滥杀!” 马文才正色道:“为公事,我可以杀十万人,为私事,我从来未杀过一个人。” 赵四公子回心一想,果然,遂无法反驳。他本欲提起马文才剑劈化蝶后之梁祝,然而未婚妻与人私奔,一时狂怒失常,也是人之常情。而马文才心高气傲,身为朋友,亦不该在他面前提起此件耻事。转口说道:“你为尊师拚命打江山,有否想过,值得吗?” 马文才道:“家师气魄盖世,实为当世第一人。天下皇者,舍他其谁?” 赵四公子道:“玉皇大帝惊才绝艳,实为当世第一人,可惜好大喜功,专横好杀。” 马文才别过头,通:“弟子不闻师过。” 赵四公子暗暗颌首,心想:“你为人狂傲,然而如此尊师重道,确是难得。”笑道: “如此,我们不谈此事。” 马文才点头道:“家师是我最尊敬的人,而赵兄,却是我最佩服的朋友。” 赵四公子失笑道:“我?有甚么值得你佩服的地方?” 马文才道:“我自弱冠即闯荡江湖,打遍天下无敌手,谁知竟还及不上赵兄,单这一点,已令在下佩服。” 赵四公子道:“你我未尝真正较量,谁高谁下,谁可知晓?” 马文才苦笑道:“赵兄别谦,在下自知不及。” 赵四公子道:“英雄本色,但求无愧于天地,武功末节而已。再说,我在这年龄时,武功也及不上你。” 马文才道:“赵兄谬赞,文才愧不敢当。” 赵四公子道:“玉皇大帝的释迦弹指及龙卷气旋,的确是惊世绝学,令人佩服。” 马文才道:“家师博学,泰山仰止。望之弥高,钻之弥深。” 赵四公子道:“若论武功博学,尊师未必及得上白鹿洞主人和红教法王,只是他别出心裁,对武学之创见启发,确可雄视当代。” 马文才通:“然。” 赵四公子隔窗望园,月光洒入,满帘花影,春风阵阵轻吹,他忽道:“马七侠,如此良夜,不若你我出花园,散步谈心。” 马文才摇头道:“不,我倦了,就此告辞。”不再言语,就此走出房间,回手带上房门。 他才出房门,房外突传出鬼声喧天,哭号如狼嗥,风声、杀戮声,声声入耳,如同指甲刮墙壁,令人毛骨炼然。 赵四公子推开房门,负手抬头观天:月一眉,银汉残星明灭,寒山远火,鳞光闪烁;春浓似酒,使雨迷,寒风袭罩衣,但他内力深厚,暖意自生,当无惧区区无力春风。 园外,春风迷眨马文才双臂回旋急转,打出龙卷气旋,一道暴烈罡风卷起无数妖魔鬼魅,发出尖锐凄厉的惨号,身体被卷成肢离破碎,破碎的血肉骨头不能逸离风眼,犹然随着强大无匹的旋风急转。 马文才手上不停,悠闲地说道:“万兽天君落在我们之后,心下焦急,便派遣喽-,今夜在此突袭,阻得一时便一时。” 赵四公子点头道:“所以你便留宿在此,以逸待劳。” 马文才道:“万兽忒也鲁莽,凭这些喽-,那能拦得住我俩──”话未说完,身后一株千年巨树蓦地塌下,两根粗壮树干如巨臂,牢牢抱着马文才。 赵四公子心道:“此阵果然另有枢纽。”情如马文才极为自负,必不愿自己出手相助,遂继续袖手旁观。 如雾不知何时,走出房,伫立在赵四公子身旁,说道:“他是忍法八魔的老二,千年树魔。” 赵四公子道:“不必担心,马文才尽可应付得了。”漏了一句没说的是:我们不用枉作小人。” 果然,马文才长笑一声,身体一缩,缩小了三分一有多,千年树魔双臂顿时抱他不住。 马文才向下一滑,便已滑脱千年树魔的怀抱,他回身伸掌一划,“天刀”拦腰把千年树魔割成两截。 千年树魔被削成两截,碎然跌倒地上。见树干粗如巨柱,年轮一圈一圈,多得数也数不清,果然不愧为“千年”树魔。 马文才拍拍手掌,回身向赵四公子走去。 蓦地分成两截的千年树魔疾从后弹起,分从左右朝马文才背后“扑”去,下截树干以雷霆万钧之势疾撞马文才胸口:上截树干的树枝如无数尖剑,直刺他全身;树叶则成漫天暗器飞过来,避无可避。 马文才背后就似长了眼睛,转步回身,双掌一圈,已震开漫天树叶。掌缘如刀,“天刀”再展,削削削削削,木屑横飞,不消一盏茶时分,已把千年树魔削成如小山高的一堆碎木。 赵四公子心道:“玉皇大帝武功绝顶,倒还罢了。他发明了这许多神奇犀利的武功,创意之高确是前无古人。” 日出,光华万道,芎苍赛色,朝露遍庭。无数妖人妖兽尸骸重叠,腥臭扑鼻,中人欲呕。 马文才以掌燃木,生起熊熊大火,尽焚妖人残躯。 过得一顿饭时候,妖人身体尽化飞灰。赵四公子双掌一拍,气劲一卷即收,大火立熄,笑道:“可别要把老掌柜店子也烧掉。” 马文才一笑,说道:“烧了不打紧,大不了赔钱。” 赵四公子笑道:“废话别说,咱们这便起程吧。” 马文才道:“且不忙,来到长安城,不吃一碗黑米粥,似乎对不起肚子啊。” 赵四公子微微一笑,却不言语。 马文才从怀里拿出一张字条,字条如此写着:“万兽天君刚入关中,预计明抵长安城。] 赵四公子松了一口气,立刻道:“对,此刻不吃,或许明天给万兽天君杀掉,以后再也没机会吃了。” 马文才道:“或许明天在下给赵兄杀掉,以后亦没机会吃了。”—— 第五章 真龙宝藏 昨晚一场恶战,鬼哭神号,妖声冲天,掌柜、小二、厨子、客人,不管有没有从门缝偷看,均已吓得屁滚尿流,逃得动的已逃之夭夭,逃不动的则躲在被窝内不断念“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是以客栈之内,静悄无人。 赵四公子和马文才走进厨房,打开锅盖,笑道:“幸好还有半锅。” 黑米粥就如南方的饭、北方的面一样,是厨房常备之物,只待重新煮熟,一匀即吃。 赵四公子拿出火摺子,马文才已先一步,拿手好戏,以掌燃木,生火,再度煮熟黑粥。 不消一顿饭时分,三人捧着一大锅热腾腾的黑米粥,走到空无一人的饭堂,你一碗我一碗,吃得痛快淋漓。 黑米粥煮以芝麻、白果、银耳、核桃仁、花生米、红枣、冰糖等,鲜甜滋味,确是长安至美之食。《本草纲目》更云:“黑米食之令人胡须黝黑,颜色不老。” 赵四公子与马文才连尽三碗,大呼好粥,如雾却只吃丁小半碗。 到了第四碗,赵四公子不吃,以粥泼地,缓缓道:“马兄马兄,今日你我相交甚欢,明朝却是生死未卜。纵使得胜万兽天君,我俩又成敌人。” 马文才明其心意,亦以粥泼地,说道:“古人割袍绝交,今日你我以粥一泼,即化友成敌。” 赵四公子道:“我杀你时,绝不会手软。” 马文才提出一锭银两,笑道:“我们不白吃!”挥手一掷,银两飞出,“啪”声深陷柱盈半尺。 二人同时起步,以如箭离弦似的轻功,跑往马厩取马。 马文才见赵四公子抱着如雾,仍和他跑个不即不离,暗暗佩服,故作悠闲地道:“赵兄,你不妨猜猜,真龙宝藏所藏甚么厉害事物,令得者可得天下。” 赵四公子笑道:“不满你说,在下只知道有真龙宝剑,真龙宝藏之名,还是第二次听你提及。我是皇帝和风翩翩的傀儡,-中情节,一概不知。如你肯告知,敢问其详。” 马文才道:“据说,真龙宝剑只是一道钥匙,用作打开真龙宝藏。而真龙宝藏威力无穷,谁人得到,便可以凭此统治天下。” 赵四公子想了一想,道:“那究竟是甚么物事?” 马文才笑道:“这个我也不知。想是甚么利器妖法之类罢。” 赵四公子恍然道:“万兽天君既得真龙宝剑,一定要赶到真龙宝藏,莫非我们便要到那处守株待免?” 马文才笑道:“举一反三,孺子可教。” 如雾道:“恃少卖老,不要脸!”她自昨晚与马文才一谈后,已和他变得稔熟,非但不怕他,反倒与他说笑起来。 马文才愕了一愕,哈哈大笑。 此时,三人已到马厩,骑上官马,疾往大道奔去。 赵四公子忽道:“真龙宝藏莫非在长安古城?” 马文才道:“正是。当唐高祖二世子李世民气饿滔天,李渊欲传位大太子李建成,为制衡世民,遂将真龙宝剑传予建成。” 赵四公子道:“李建成得到真龙宝剑,便不用怕世民了。” 马文才通:“谁知世民迅雷不及掩耳,玄武门一役,出奇计,尽杀建成一族,建成宝剑未出,已死于乱箭。” 赵四公子道:“兄弟阋墙,以弟拭兄,是大宗毕生之耻。” 马文才通:“建成死后,太宗拆掉建成寝宫,终于找到真龙宝剑,却始终寻不到真龙宝藏的所在。” 赵四公子笑道:“李渊倒一定是知道的,不过太宗已把老子逼得退位做了太上皇,总不能逼死老子啊!” 马文才哑然失笑,说道:“自唐至宋,经历七朝,此剑一直存在皇宫,谁知在宋高宗期间,宝剑突然失窃。” 赵四公子道:“不用问了,祝家代代为官,定是顺手牵羊,把剑扒了过去。” 马文才道:“可惜,祝家虽得宝剑,却始终摸不透真龙宝藏所在。及后虽移居西湖,潜心研究,亦无所获。” 赵四公子道:“那你们如何知道真龙宝藏所在?” 马文才道:“原来李渊临死时,把真龙宝藏所在写在遗嘱,留给一个心腹太监,着他交给建成的儿子,好让他找到宝剑后,夺回皇位。可惜,建成一系世代相传,一直苦无机会夺剑。” 赵四公子道:“太宗如此谨慎,当然不会让他夺回宝剑。” 马文才道:“及安史之乱起,唐室举门出逃,高祖的遗嘱,辗转落入魔族之手。” 赵四公子恍然大悟:“哦,三月前,你们和万兽天君、皇帝联手攻击魔宫,一起见到那宝图?” 马文才点头道:“神差鬼使,正好祝家一名家丁无意发现真龙宝剑,心起贪念,意欲偷剑而逃,反为祝长声所杀。却不知那家丁其实未死,消息便泄漏出来。” 赵四公子道:“宝藏泄漏而不自知,这祝长声可说是糊涂透顶。” 二人谈谈说说,不消三个时辰,已来到长安城。 长安城,位于关中盆地,南依秦岭、北临渭河,东濒-、灞二河、西接丰、涝二水。城墙建于太祖初年,雄浑磅礴,气度森严,皆因长安历来皆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是故太祖曰:“非深沟高垒,内储外备,不能为安。” 三人下马入城,是时正当晴空万里,反射千瓦琉璃,豪光溢日,红楼画阁,绣户朱门,但见锦绣盈城、花光满路,雕车竞驻、骏马争驰,人物幅凑、罗绮飘香,好一派盛世风流景象。 赵四公子尚是首次来到长安,不由赞叹,心道:“长安乃十一朝古都,果然魏峨壮丽,气派万千,尤胜金陵北京。” 赵四公子问道:“宝藏入口在那里?” 马文才笑道:“当然是在大兴宫。” 大兴宫,便是昔年唐高祖李渊之寝宫。 赵四公子沉吟道:“历年烽火,唐宫早已灰飞云散,遗址究竟在何方?” 马文才道:“随我来。” 却见马文才在大街小巷左穿右插,彷佛对城内街道十分熟悉,如雾禁不住问:“你常来这里吗?” 马文才摇头道:“从未来过。” 如雾啐道:“骗人!那为甚么你这样熟悉这里?” 马文才笑道:“因为有地图。” 如雾问道:“地图呢?” 马文才道:“看过一次,烧了。” 如雾道:“只看过一次?忘记了怎么办?” 马文才淡淡道:“我是天才,过目不忘,不会忘记的。” 只听得一把含糊不清的声音道:“胡吹牛皮!”却正是赵四公子。他口里含着一根冰糖葫芦,所以说话变得含糊不清。 他左右手还各拿一根冰糖葫芦,递一根给马文才,另一根则递给如雾。 如雾从未吃过冰糖葫芦,问道:“这是甚么?” 赵四公子终于腾出手来,从口中拔出冰糖葫芦,笑道:“好味道东西,快吃。” 马文才咬了一颗,只觉甜美无比,笑道:“我十多年没吃过冰糖葫芦了。” 赵四公子道:“我比你更久,二十年。” 马文才道:“你比我老。] 二人看似谈笑风生,实则明知恶战在即,生死难料。相顾一眼,顿悉对方悲凉之心,实与己无殊。 赵、马二一人俱是轻功绝顶,不消一顿饭光景,已来到城邦一座废弃巨宅前面。 此时已是日暮桑榆,夕阳一线霞,裂作残红色,眩为浓艳美人,夺花草颜色。 巨宅极大,怕不有一亩光景,却是门庭破落,蔓藤沿壁而生,灰尘扑扑,蛛网虬结,鸿泥旧爪迹无存。园林寂寂,楼台尚带斜阳色,显是荒落已久。 赵四公子笑道:“看来先有贵客来访。” 细看巨宅朱门,手印斑驳,灰尘剥落,显然是有人来过,只不知是否尚在宅内而已。 赵四公子心里疑惑:“万兽天君尚在城外,莫非皇帝除风翩翩外,竟另遣他人夺剑?” 既来之,则不惧,一记劈空掌,巨门应声破裂,一马当先,昂然直闯。 五道劲风,五般奇门兵刃,分从东南西北上五刀卷来,赵四公子闪过雷震挡,双脚连飞,踢开链子鞭、偃月刀,左手霍地抓住金刚圈,五指成鹰爪之形,捏向持雷震挡那人喉头。 同时,背后劲风飒然,分水峨眉刺分刺向他双肩。 赵四公子心道:“这五兄弟心意相通,确是棘手。”他虽能杀持雷震挡那人,却终不免为分水峨眉刺所伤。心念急转,矮身一缩,避开分水峨眉刺,抓着金刚圈的左手横挥,竟把持者运人带圈扯动,撞向持分水峨眉刺那人。 持金刚圈那人松手又不是,不松手便会撞向同伴;持分水峨眉刺那人一见如此,撒身便退,险险避过同伴的身体。 只是如此一来,赵四公子那记鹰爪,便抓不着持雷震挡那人了。 同时间,链子鞭和青龙偃月刀又已分从左右攻来,而持雷震挡那人死里逃生,不须回气,一挺兵器,又刺向赵四公子前胸。 赵四公子大喝一声,左手一松,持金刚圈那人并被离心力弹飞十数丈,直达圈外墙壁,双脚一屈,堪堪抵住墙壁,借力一撑,打个肋斗,稳稳落在地上。 此时,三种奇门兵器贴身袭至,赵四公子提起真气,双手一圈,内劲犹如山洪暴发,震开三人,心想:“大敌当前,还在打这等无聊架,好生不智!”身形一弹,稳稳站在横梁,抱拳道:“五位旋风大兄,小弟早已是你们手下败将,又何须再打一次?” 只见五人黑实瘦小,步履沉稳,面容居然生得一般无二,正是玉皇大帝座下二、三、四、五、六徒,旋风五兄弟。 赵四公子早已在三月前玉皇朝围攻金刚寺一役与他们见过面,且遭他们所擒,想不到竟在此与他们重遇。 持青龙偃月刀的是旋风大兄,说道:“上次是师母暗算你,不算数。” 持金刚圈的旋风五弟接口道:“如今再见你,不和你打一场怎够过瘾?” 持链子鞭的旋风四兄道:“赵四公子,你棒,好功夫!” 持分水峨眉刺的旋风二兄道:“不如我们再打下去,继续过瘾。” 持雷震挡的二兄叫道:“好哇!”雷震挡一挺,便要再向赵四公子攻不去。 马文才急道:“且慢?”身形一晃,已挡在旋风五兄弟身前。 赵四公子心中暗笑:“这旋风五兄弟如此好斗,偏又如此直爽,好生有趣。”他吃过旋风兄弟苦头,旁人或会以为奇耻大辱,但他天性豁达,却不以为忤。 马文才抱拳躬身道:“文才师弟拜见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 旋风五兄弟齐声道:“七师弟,你好。”他们五人,不单样貌相同,声音亦是一模一样,更是心意相通,六个字同时说出,竟似自一人之口。 马文才从怀中掏出一块晶莹润厚的玉牌,喝道:“玉皇令在,见令见朕!” 旋风五兄弟同时跪倒,齐声道:“徒儿叩见皇上。” 马文才收起玉牌,点头道:“平身。] 旋风五兄弟依后站起来,双手垂膝,神态恭谨。 马文才道:“此次夺取真龙宝剑之事,以我为主帅,五位师兄,你们须得听我号令。” 旋风五兄弟齐声道:“是!” 马文才道:“我已决议与赵四公子联手夺剑,此番大敌当前,我们千万别自相倒戈,削弱实力。” 旋风四兄问道:“七师弟,甚么是倒戈?” 旋风大兄、三兄齐骂:“别多事!” 如雾听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马文才却是司空见惯,一本正经地道:“倒戈,就是窝里反,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意思。” 旋风五兄弟齐声道:“哦,明白了。” 赵四公子从横梁跳回地面,心想:“真是奇怪,马文才焉会如此托大,凭我俩之力对敌万兽天君?果然在此埋伏了厉害帮手。”又想:“纵使胜得了万兽天君,马文才若与旋风五兄弟联手,我亦未必打得过他们,这下倒是十分棘手。” 旋风大兄忽从衣内摸出一管竹筒,道:“对,七师弟,我们刚刚接到师父的飞鸽传书。” 旋风三兄道:“鸽子给我们煮丁来吃,好味道。” 旋风五弟道:“好是好味道,可惜少了点。” 旋风四兄道:“最好师父多写几封信来,便够吃了。” 赵四公子大惑不解:“为甚么他们不先拆信来看?”要知旋风五兄弟收到飞鸽传书时,尚不知马文才已被授玉皇大帝此战主帅之职,是以他们绝无必要留待给马文才拆信。 这一点,赵四公子纵使聪明,却怎样地想不到了。 道理很简单,旋风五兄弟并不识字。他们的武功,全由玉皇大帝口头传授。亦因如此,他们入门虽早,始终学不到最高深的武功,单打独斗反而及不上七师弟马文才。 马文才自竹管抽出一卷薄纸,一目十行,阅毕,抬头向赵四公子道:“两个消息,第一,万兽天君已在百里之外,估计明早便到。” 赵四公子伸了个懒腰,笑道:“正好让我们休息一场才打架。” 马文才道:“第二个是坏消息。”笑了一笑。对如雾道:“对你而言却是个好消息。” 如雾奇道:“我?” 马文才深呼吸了口气,说道:“大魔神王已返回大魔神宫,重拾魔主。” 如雾欢喜得心头卜卜乱跳,颤声道:“甚么……真的?” 马文才道:“此信由家师亲笔所书,绝无虚假。” 赵四公子心下已然明白:“怪不得争夺真龙宝剑此等大事,玉皇大帝竟不亲来座镇,原来他要拦截大魔神王重新登位,分身不暇。”忽觉手臂微痛,却是如雾得闻喜讯,禁不住兴奋。她因知马文才是父王对头,不敢太过表露欢喜神色,双手紧紧抓看赵四公子手臂,稍作宣泄。 马文才道:“万兽天君为保性命、为夺宝座、为杀大魔神王,必当背城一战,我们可要加倍留神。” 赵四公子颔首同意,心道:“你把此消息说给我听,亦无非想我出力拚命罢了。”忽道:“马兄,在下有一事相求。”头也不回,伸指一戳,点中如雾穴道,如雾登时晕倒。 马文才不明所以,奇道:“甚么事?” 赵四公子道:“玉皇朝于此城可有分舵?” 马文才道:“长安是汉中第一大城,当然有分舵。只是舵主和一众菁英已被师父调往截击大魔神王,留下来的均是庸手,唤来也只是白白送死。” 赵四公子摇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弯身抱起如雾,说道:“她父王既已复位,马兄可否着分舵中人,将她送回魔界?” 马文才慨然道:“好!” 赵四公子心知玉皇朝与大魔神宫乃死对头,若得大魔神王爱女做为人质,定必大大有利,马文才私下把如雾送回大魔神宫,实已干负极大关系,心下感激,却不言谢,只笑道: “此女若保平安,明天我纵死于你手,亦当瞑目。” 马文才大笑道:“赵四风流,果非虚传!我若得使你明天死在我手时得以瞑目,被师父一场臭骂叉有何妨!” 赵四公子忙道:“马兄切勿误会,我视此妹如女儿如妹妹,别无他心。” 马文才哈哈笑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何须多言?快点去吧!” 赵四公子一望天,只见暮色正合,省悟道:“对,早去早回,还有数个时辰休息。”抱看如雾,与马文才纵身便走。 去到分舵,马文才嘱咐手下遣送如雾到魔界,再回到巨宅,已是三更时分。 赵四公子和马文才盘膝而坐,静待万兽天君来临。旋风五兄弟却是磨拳擦掌,一刻也停不下来。想到即将有一场大战,更是兴奋。 旋风大兄忽道:“七师弟,你放心,我们不会把这事告诉师父的。” 旋风四兄道:“对,你和赵四公子都是好汉子,武功又好,我们不会出卖你们的。” 赵四公子和马文才相对苦笑,均想:“真是妄人!你们不说,难道分舵中人知道此事,会不禀告给上头知道吗?” 只是分舵中人纵有怀疑,马文才既是玉皇大帝得意弟子,手持玉皇令,也不得不办!事后为逃避责任,岂有不禀告上头之理?玉皇大帝到最后又岂有不知之理?—— 第六章 神龙出洞 黑夜渐去、日渐出,乳白色的晨雾坐茁bc致满园杂草。 忽闻大地隆隆震动,鸟鸣鹤唳、万兽咆哮,竟似有无数狮豹虎象鹰鹭,盖天席地奔过来,声势骇人之至。可是了望远方,却是一无异状,甚么也看不到。 众人均想:“来了。” 赵四公子伸手从兵器架上拔出一根红樱枪,运劲一掷,直标虚空,登时破裂出一个大洞,裂口隐隐见到无数妖兽巨鸟,正自漆黑无边的远方疾驰而至。 他这一枪,戳破了魔道人道之交叉口,打通魔道人道之界。 赵四公子一拍手掌,喝道:“奄巴利,爆!”轰天一声巨响,裂口登时扩大数百倍。 万兽天君被封为万兽之王,统率万兽,犹如人间帝王统率大军。与玉皇大帝反目后势力大减,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今番豁尽全力出击,亦有无数党羽跟随。 马文才低叱:“先发制人,上!” 旋风兄弟同时狂吼,分从四方冲杀过去。 一头吊睛白额虎狂吼着抢先扑上来,旋风二兄链子鞭一卷,紧紧绕住猛虎,暴喝一声,用力一扯,链子鞭像刀切豆腐般陷入猛虎皮肉,将猛虎断开一圈圈。 一声惨呱,撕心裂肺,自旁边传来,却是旋风四兄把分水峨眉刺插在腰间,双手分捉一头巨大黑鹰脚踝,大力一分,竟把巨鹰撕成两截,肝断肠裂,内脏横飞;旋风四兄仰头张口,狂喝流下来的巨鹰鲜血。巨鹰临死前发出的痛苦惨嚎,犹自在空中流传,刺着众人耳鼓。 同时,旋风大兄、三兄、五兄犹如虎入羊群,三般奇门兵器如匹练横飞,无论狮豹虎象,在他们朴实犀利的攻击之下,.犹如摧枯拉朽、血肉骨头横飞,战况惨烈血腥。 五兄弟酣声而战,大呼:“痛快!” 马文才站起身,朗声道:“万兽天君,快出来!” 却听得一把如同金铁交鸣的声音道:“你不配和大王交手,让本座战你!” 一头硕大无匹的怪形飞鸟,凌空疾飞过来。看清楚,竟是一名高大汉子,骑一头背生双翅的纯白老虎,声势骇人之极。高大汉子身穿纯金盔甲,国字口脸,头生双角,样貌威猛;十臂并生,分提三尖两刃刀、曲柄剑、流星锤、满月弓、如意箭、狮子矛、狼牙棒、降魔盾、捆妖绳、金铃和玉钺十般兵刃。 他在半空弯弓搭箭,人未到,箭先到,五根如意箭如电闪般破空射向马文才和赵四公子,箭未端翎毛因摩擦大气,着火焚烧,火箭破空,更见慑人。这人正是忍法八魔之首,万兽天君的死党,号称魔界武功第一的十臂。 马文才从兵器架抽出一刀一剑,左手刀连砍五下,内力到处,砍断五根火箭。谁知箭头霍地脱箭标出,这一记防不胜防,果然“如意”。马文才不慌不忙,右手剑轻挥五下,以剑柄护手击落五枚箭头。 十臂喋喋狂笑,以内力送出,刺耳欲聋:“马七侠,好武功!” 马文才抢身而上,喝道:“我来战你!”使出“天罗地网刀势”,刀网罩住十臂全身,长剑递出,一记“白虹贯日”,直刺十臂面门。 十臂“凤点头”,闪开来剑,降魔盾一举,已挡住满天刀势,九臂齐出,九般兵刃,分刺马文才全身。他内力惊人,出招虎虎生风,只需马文才被轻轻扫中一记,也必骨折肉断。 只一招间,千臂便反守为攻,夺得先手。马文才出道以来,从未遇过如此厉害对手,精神一振,尽施浑身解数,运用玉皇大帝诸般奇门武学。但那十臂生就十条臂胳、执着十种兵刃,犹如五位心意相通的一流高手,比诸旋风五兄弟联手,亦不遑多让。纵然马文才豁尽全力,亦只能与他战个平手。 两人俱是武艺精熟,以快打快,不到一盏茶时分,已过了百数十招。 赵四公子看了几招,知道十臂武功虽高,却全然不懂妖法,心道:“马文才率先出战此人,想是把精通妖法的万兽天君留给我对付。” 十臂使的魔界武功甚是古怪,马文才的“天罗地网刀势”密如雨水,竟被他手持流星锤,以拙制巧,尽数挡过。流星锤以链子操控,本应是一种威力甚大的软兵器,落在他的手上,却是以手持锤控锤,变成一个极度笨掘的兵器,偏生马文才使出的精妙刀法,每一刀都恰恰劈在流星锤之上。如不是马文才刀势轻妙,反而多次几乎给流星锤上的尖针锁住刀锋。 马文才沉着应战,心道:“你十臂是魔界一等一的高手,连御林军的神腿金刚也曾是你的手下败将,今日我与你一战,纵不取胜,也不算丢脸。我自然也不会败于你的手上!”猛见十臂的捆妖绳迎头索下,矮身一避,一个剑柄迎面飞了过来,耳朵传来一阵刺耳的铃声,登时一阵剧痛。 十臂以金铃扰敌心神,二指夹着剑尖,以曲柄攻敌,这一招奇幻无比,尽得魔界武功精要。 马文才抱元守一,铃声听而不见,长剑划了一个大园,挡住了三尖两刀刃、狮子矛、狼牙棒、玉钺四般兵器。这时候,曲柄已来到他的鼻端,猝然止住。 原来十臂曲柄剑只是扰敌虚招,真正杀着却在刀、矛、棒、钺四种兵刃之上。马文才料敌奇准,艺高人胆大,任由曲柄及身,不加阻挡。 两人俱是武艺精熟,以快打快,不到一盏茶时分,已过了百数十招。 十臂臂多招怪,倒占了八成攻势。马文才以刀攻、以剑守,脚踏鬼魅步法,偶尔以剑突袭,虽处下风,守势却甚是严密,一时不露败象。 赵四公子负手观战,心内奇怪:“怎地久久不见正主儿万兽天君现身?”暗自戒备。 只见旋风兄弟和群兽混战,看似大占上风,所向披靡。然而妖兽实在大多,杀之不尽,反倒旋风兄弟内力有时而尽,能否支持得住尽杀诸兽,颇成疑问。 赵四公子从怀里揣出白玉萧,撮唇而吹,却吹不出任何声音。 万兽突然全数止住攻击,齐齐惨声长嚎,嚎声震天,奏成一首凄厉灭绝世间的“万兽哀鸣曲”。她们不停翻滚地上号叫,不少较小野兽,均被压成肉酱,没被压死的七孔见红,渐渐流出一缕缕血水。 赵四公子这“无声之萧”,震荡大气,音波至高至锐,唯兽畜才能听到,人类却完全不能听闻,克制万兽,威力无穷。 以萧声克兽,本是赵四公子拿手好戏,然而在此极度空旷地方施展,要萧声遍及万兽,却是极耗内力。可是他为顾及大局,只得如此。 群兽既为萧声所制,旋风兄弟专心对付没有耳朵、听不到萧声的鸟群毒蛇,顿觉松了一口气,五种奇门兵刃上下左右飞舞,眼看便要把全数歼灭。 蓦地一妖人从群鸟中飞越而出,双手“拍翅”,像鸟一般飞向赵四公子,意欲阻住他吹萧制兽。 赵四公子抬头一看,如此妖人是忍法八魔中的飞魔。 飞魔来得好快,不一刻已飞至面前不及十丈。赵四公子见群兽已死伤得七七八八,扬手掷出玉萧,玉萧自飞魔顶门插入、胯间穿出。飞魔哼也不哼,从空中掉在地上,跌得尸首无存。 赵四公子掷出玉萧,突觉动弹不得,心中暗呼:“糟糕!”便这一瞬间,他使中了万兽天君的啮人不动身变法。 万兽天君从地上慢慢钻出来,拍开满身泥土,喋喋大笑道:“赵四,你一念“解法咒”,本座便立刻杀了你!” “解法咒”,便是解除啮人不动身变法的秘咒。 赵四公子苦笑道:“我不念“解法咒”,你还不一样会杀我?” 万兽天君摇头道:“赵四,我喜欢你,不想杀你。只要你说出臭小娘皮的下落,本座便饶你一命。” 赵四公子笑道:“赵四风流,你没听过吗?要我把心爱的女孩子交给你?哈哈哈!” 万兽天君指着赵四公子,难以置信地道:“你……不是吧………爱上了臭小娘皮?” 赵四公子笑道:“天下漂亮女子,我无一不受。” 万兽天君呆了一某,忽地呱呱大叫:“赵四,本座太喜欢你了,一定要把你吃下肚去。 你亦无须告诉本座臭小娘皮的下落,反正本座得到真龙宝藏,天下无敌,也无须用臭货要胁老头子。” 他慢慢贴近赵四公子,丑陋的脸距离不到一寸,口水滴在赵四公子衣领,从衣领流入他的肌肉。赵四公子一阵冷战,只觉毛骨耸然。 万兽天君的牙齿轻轻咬住赵四公子颈项,说道:“赵四,看本座多疼你,我会先一口咬断你的喉头,不会让你多受痛苦的。” 赵四公子苦笑道:“多谢。” 万兽天君正欲一白咬下,突觉脚底一湿,一阵水声潺潺从脚底传过来,一望脚下,不知何时,已被一层黑水围遍整片地上。他未及再想,已经听见“蓬”一声巨响,熊熊烈火瞬息间沙沙烧开过来。 万兽天君野兽本能,生平最怕是火,一声怪叫,纵身急跃,恰恰避开火舌。仰头见到七彩缤纷,半空盘旋,美丽如同仙女清舞。 一条女子身影,来势奇快无比,手舞彩带,如同两条夭矫游龙,盘旋飞舞,直向万兽天君卷去。 万兽天君,只见一道白光夹在缤纷彩带中闪闪耀目,枯瘦身子向左一避,“呱”的一声惨叫,右臂已齐肩卸下。 赵四公子为烈火包围,灼痛难当,急念“解法咒”,解脱啮人不动身变法,拔地弹起,离开浮在黑水的火舌,身形空中狂舞,满身烈火立时熄灭,但已被烧得灰头土脸,头发眉毛衣均被烧得破烂残缺,身体多处也已严重灼伤。他人在半空,眼望战场,心中一凛:“果然是她!” 一名宫装少妇,凤自含春,笑口盈盈,皮肤胰白动人,正把真龙宝剑从万兽天君跌在火海的断臂拿出来,可不正是玉皇妃? 万兽天君一臂既断,身受重伤,心知大势已去,乘隙使用土遁法,逃得不知所踪。宝剑既得,玉皇妃也懒得追他。 火光熊熊,自赵四公子劈开的人界缺口,直入魔界,卷向群兽,野兽怕火,纷纷四散走避,这个本已崩溃的万兽大阵,瞬息间烟消云散。 玉皇妃高举宝剑,喝道:“一只不留!” 旋风五兄弟应一声:“是!”身形同时急转,卷起一道旋风,群兽卷在其中,身体被强风片片撕裂,形成一道血肉龙卷风。 他们资质所限,练不成龙卷气旋,玉皇大帝别出心裁,教就他们这一项脱胎自龙卷气旋、五人合使的无敌旋风,旋风五兄弟的浑号便是由此而来。 旋风五兄弟把万兽绞成肉末,身法不停,旋风到处,遍地烈火尽皆熄灭。 赵四公子心下思量,该如何从玉皇妃手上,夺回真龙宝剑? 玉皇妃却不理他,慢慢走到激战中的马文才和十臂的身边。 十臂酣战之馀,不忘察看环境,眼见己方全军覆没,心神激荡,身法稍慢半分,不禁露出一个破绽。 马文才大喜,单刀一拖,在他大腿割了长长一道口子。 十臂虽痛不慌,又再凝神接战,心中却在暗暗筹算脱身之方。 玉皇妃娇笑道:“十臂,主人离你而走,你还在这里为他卖命,不觉得太蠢了吗? d 马文才得知己方大占上风,精神抖撤,越战越勇,千臂气势已失,被攻得节节后退,玉皇妃的说话连听也没空听。 玉皇妃娇喝道:“文才,住手!” 马文才正大占上风,如何肯停?反而加重攻击,不理玉皇妃的说话。 玉皇妃叫道:“文才,小心!”真龙宝剑一挥,马文才猝不及防,宝剑及身,方才醒觉,急忙跃起,背部已被浅浅划了一道伤口子。 她叹了口气,说道:“文才,奴家好歹算是你的师母,你怎的不听师母的话?” 马文才气得浑身发抖,右手抛开最剧,怀中拿出玉皇令,高举说道:“玉皇含在我手,我才是此战的主帅!” 玉皇妃点头道:“哦,英雄真疼你,居然连玉皇令也给了你。” 马文才停了一声,傲然不语。 玉皇妃又道:“这块玉皇令,代表英雄亲临,是吗?” 马文才昂然道:“你知道便好!” 玉皇妃拍手道:“照呀,我在的时候,英雄也对我言听计从,现今你手持玉皇令,即是英雄的代表人,也该学他,听我说话才对。” 马文才气得七窍生烟,偏生没法奈得玉皇妃,呆站在当场,空自乾发脾气。 玉皇妃袅袅婷婷,走到十臂身边,腻声道:“你走吧。” 十臂哼声道:“妖妇,俺可不受你的恩惠,你要战,便作战!” 玉皇妃柔声道:“你领情也罢,千领情也罢,奴家已下决定决心,始终要放你。” 十臂怨声道:“倚是万兽大王的人,你休想收买我的人!” 玉皇妃峰声道:“你手脚这样多,食量一定大,我留你在身边,不怕浪费米饭吗?” 十臂忖度形势,心想:“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不管这妖妇有甚么歪念头,能逃得性命总是好。”大声道:“妖妇,纵使你此番放了俺,俺以后再见,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扭头便走。 玉皇妃忽道:“且住!”飞步而出,说道:“你的手臂受了伤,让奴家先帮你止血。” 从怀中玉匣拈出一根银针,轻轻刺在十臂手臂伤口。 十臂眼见银针无毒,玉皇妃所刺部位又非穴道所在,坦然不惧,任由玉皇妃把银针扎在手臂,心想:“身处险境,不知这妖妇在搞甚么鬼,待她扎完银针,还是远离此地为上。” 十臂臂刺银针,突觉全身僵硬,再也不能动弹,心中大惊,一方面后悔不迭:“早知这妖妇另有阴谋,便不该装君子,任她刺入银针。适才不顾一切,拔足而逃,或许早已逃出生天了。” 玉皇大帝神农针奇技,天下无双无对。玉皇妃这一针,恰好刺在十臂血脉交流之处,封住他的血脉,便不能移动分毫。 十臂心中志忑:“这妖妇手法毒辣,不知会用甚么方法折磨于我?” 玉皇妃回头对马文才道:“文才,何必与这等粗人打生打死?用智不用力嘛。”一边说话,一边把十臂十条手臂逐一剁下。 十臂神智未失,千臂齐断,痛得几欲死去,豆大汗珠不断渗下,面部肌肉痛得扭曲变形,鲜血不停从断臂伤口喷出,偏偏叫也叫不出,情况惨酷,无以复加。 马文才平时杀人不眨眼,但眼见此等情状,亦别过头去,不忍多看。 旋风五兄弟并排站在玉皇妃身后,双目平视,一动不动。他们对玉皇妃像奴仆般绝对服从,就如他们对玉皇大帝一样。 上次交手,赵四公子因不忍杀玉皇妃,反遭玉皇妃所暗算。此番他一瞬不瞬,望着玉皇妃,心想:“这一回,再不会上你的当了。” 玉皇妃柔柔地道:“赵四,你想立刻便死呢?还是待会,让我找到宝藏后才杀你?” 赵四公子笑道:“我可否选择你先把真龙宝剑给我,待我取得真龙宝藏内的宝物时,自动走路?” 玉皇妃笑靥如花:“四郎,你说话总是那么有趣,那么讨人欢喜。” 赵四公子真气运转,说道:“明慧,对不起,宝剑既存你手,我只好无礼了。” 玉皇妃幽幽道:“自始至终,你又何曾对我有礼过了。” 赵四公子告诫自己:“千万别再中他的迷汤!”长啸一声,便欲出手。 玉皇妃抢先喝道:“上!” 旋风五兄弟想也不想,立时揉身而上。积威之下,他们在玉皇大帝和玉皇妃面前,只是没有思想的杀人机器。 马文才却是傲然不动,他既不想杀赵四公子,也不想听玉皇妃号令,可是形势所逼,又不能倒戈帮忙赵四公子,只好袖手旁观,心中希望赵四公子放弃夺剑,快快逃出生天。 赵四公子声东击西,先向旋风兄弟攻出几记虚招,再折向玉皇妃,心想:“我先夺宝剑,纵是毁了宝剑,也决不能让玉皇大帝得到。”他身法好快,刹时间已扑到玉皇妃身旁,手指搭上剑脊无锋之处。 玉皇妃万料不到赵四公子有这一着,吓了一跳,百忙中圈转宝剑,赵四公子五指一拂,便只拂中剑柄。 赵四公子那一拂,看似随意,实已运足十成功力,玉皇妃拿捏不住,真龙宝剑脱手飞出,内力激荡剑身,剑柄龙珠脱剑弹出,刚好嵌在远处墙身,映照得整块墙壁电光万丈。 真龙宝剑破空呼啸,破墙而出。旋风兄弟心意相通,大兄和身追剑,二、三、四、五兄回挺兵器,扑向赵四公子,抢救师母。 赵四公子一击不中,立刻变招,伸手直点玉皇妃七处大穴,意欲擒下她作人质。 玉皇妃双手连挥,拇指扣着食指,接连弹了七下,恰好挡住赵四公子七记点穴,这七下弹指神妙绝伦,正是玉皇大帝的“释迦弹指”。 赵四公子暗自吃惊,心道:“明慧武功进步好快!”他这招连环点穴,已运了十成功夫,玉皇妃竟能接住,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正欲变招再攻,然而,就这样绊得一绊,旋风兄弟已然杀到。 赵四公子没法,只得回身接招,双手双腿运用,堪堪挡住旋风四兄弟四种奇门武器的猛烈攻招。 此时,旋风大兄已然取得真龙宝剑,回来助战。 这一番,已是六人第三次交手。 玉皇妃梧着胸口,面色惨白,气血翻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她适才硬接赵四公子七指,已是毕生武学修为的顶峰,但受到赵四公子真气冲激,肺脏已受内伤。 交手数招,旋风五兄弟蓦地卖个破绽,赵四公子也是一般的心思:“看来今番夺剑已是无望,罢罢罢,还是保住性命要紧。”心下暗暗感激旋风兄放水之恩,一晃身,冲出战团,抱拳笑道:“在下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请呀!” 蓦地从天来一张大网,紧紧把他缠住。赵四公子运劲一挣,竟然越缠越紧。 玉皇妃格格娇笑:“这块天蚕网原是对忖万兽天君的,谁料他竟然借土通,派不上用场,只有留给你享用了。” 赵四公子虽惊不乱,一眼观去,已明究竟,从网孔伸手出网,一拉一扯,已解开大网活结。 然而玉皇妃已然来到,释迦弹指连弹三弹,三指同样弹中他的心坎要穴。 赵四公子口鼻鲜血狂喷,震开十数丈外,重重撞在墙壁,壁上石灰泥水砖屑簌簌落下。 却听得“叮”的一声,却是嵌在墙上的真龙宝珠,受到赵四公子这一撞波及,竟尔松脱,跌在地上,滚动了一会,在赵四公子面颊之旁停下。宝珠毫光湛然,映照赵四公子苍白的脸,嘴角鲜血殷然,竟似一幅神圣凛然的图画。玉皇妃走近赵四公子,在他耳旁轻声道: “赵四,上次我顾念旧情,不杀你,反被风翩翩救你逃脱,这次可再也不会放过你了。” 赵四公子心中苦笑:“如果再让你捉住,一生一世给你像上次那般疯疯癫癫的日夜折磨法,我倒宁愿死掉算了。” 玉皇妃纤手轻抚赵四公子的脸,腻声道:“四郎,杀你之前,没甚么可送给你,唯有给你看看真龙宝藏,方才把你千刀万刚,你满意吗?” 马文才和旋风五兄弟听见玉皇妃软声说出这番话,不禁毛骨悚然,一阵呕心自胃里反起。只盼有奇迹出现,赵四公子终于能够逃脱,再不然,亦希望玉皇妃能够快快了断赵四公子,不要让他临死前多受折磨。 赵四公子苦笑道:“多谢玉皇妃。我赵四临死前可得睹到真龙宝藏之秘,真算是不枉此生。” 玉皇妃喝道:“动手!” 旋风五兄弟蓦地把兵刃插在地上,十拳齐出,力击大厅正中一幅在珐-石面昼着孔雀开屏图的地面,乒乒乓乓,足足打了数百拳,才把珐-石和底下用大理石砌成的巨砖完全打成碎裂。 再看地下,赫然见到一块长阔各约三丈的钢板。听旋风兄掌击钢板时的回声沉雄重实,不知钢板究竟有多厚。 钢板中央,有一枚洞孔,恰好便如剑身阔窄,看来便是匙孔所在。 玉皇妃挥手示意,旋风大兄提起真龙宝剑,夺声插入洞孔。 果然,真龙宝剑便是钥匙。轧轧机括声响,钢板缓缓左右打开,方知钢板厚度竟逾十丈,若无“钥匙”,要想凭外力打开纲板,迹近不可能。不一会,钢板终于完全张开,露出一个四周均被钢板包围着、深不见底的地洞来。 另听得洞内发出声如嘎铜的怪声,沿着洞壁,反震直上大厅,声音甚是骇人。 众人心中一凛,均想:“难道内里有甚么猛兽,看守看宝藏?” 玉皇妃道:“文才,你留在此地,看管赵四,我和旋风到洞内取宝藏。”她想,不管有甚么怪物妖兽,自己和旋风总可应付得了。 她和旋风五兄弟站在洞口,手提火把绳子,正欲槌绳吊入洞内,却突听得嘎铜吼声突趋响亮,一条长身怪物突从洞中飞上来,直抵崖顶,在大厅盘旋飞舞。定睛一看,只见它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免、耳似牛、颈似蛇,腹似蜃、鳞以鲤、爪似马、掌似虎,育有九九阳数八十一片鳞,喉下有逆鳞,头上有博山,盘日有发髻,鳞鬣偃蹇怒张,竟是一头活生生的真龙。 玉皇妃又惊又喜:“原来竟是一头真龙!看来唐高祖便是仗着它凭此条真龙之助削平群雄,号令天下。”她对着真龙,高声叫道:“龙儿,我放你出来,便是你的主人,你要听我说话!” 真龙双目通红,骤然全身着火,变成一头火龙,绕着玉皇妃和旋风兄弟飞转一圈,六人闪也闪不及,全身为火所焚,瞬息间已被烧为灰烬。 马文才吓得目定口呆,但他聪明绝顶,念头飞快,飞身从洞口拔出真龙宝剑,高举宝剑,叫道:“真龙听我命令!” 真龙听见马文才大叫,全身火焰尽熄,定睛望着真龙宝剑。 马文才大喜:“此剑果然便是克制真龙之物,我玉皇朝今日得此宝物,何愁大事不成? 师父是唐高祖李渊,我便是开国功臣秦叔宝!” 真龙看了一阵,突地长吼一声,疾飞向马文才。 这龙吼之声如同有形气劲,厉不可当,马文才惨声痛呼,耳膜立穿,鲜血自双耳耳孔喷出。忽觉一阵奇寒刺骨的冷风卷来,全身僵硬,顷间结成一道兵柱,从此失去知觉。 却看那条真龙,全身冰封,却能活动自如,满身冰块不碎,寒气透体而出,竟又已化成一条冰龙。 赵四公子心想:“古老相传,见龙者死。无怪乎真龙只传说在人间,从未有生人见过。” 冰龙再一望周围,缓缓飞向赵四公子,赵四公子只得闭目待死。 真龙飞到赵四公子身前,猝然停下,发出一阵欢天喜地的吼声,张口一吸,停在地上的宝珠竟被他吸在口中。冲天一飞,直上云端,目闪鳞片金光灿然,在白云间星星闪动,身形再一折,冲上云霄,倏忽无踪。 赵四公子想了很久,方明其理:“原来克制真龙的,并非宝剑,而是那颗龙珠!”他因躺在龙珠之侧,故能安然无事。 真龙重获龙珠,再不用受龙珠主人驱使,得回自由,翻翔尢天,快活逍遥去了。 赵四公子见到庭院犹存激战残迹,玉皇妃、旋风兄弟均化成灰烬,马文才结成冰人,隔冰而看,双目神光湛然,面目栩栩如生。地上的十臂双眼圆睁,早已断气。他闭起眼睛,念及与众人种种恩怨情仇,往事如梦如烟,潸然泪下,久久不能自已。 他不待伤愈,便即起行人晋,沿黄河古道、入河套、越龙门,不一日,抵达太原。 山西乃晋王辖地,晋王是赵四公子儿时玩伴、总角之交,可是近年性情大变,变得疯狂暴戾,野心勃勃,竟图染指中原。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以赵四公子虽入晋境,亦不前往晋王府与他一会。 太原是山西首府,最大的一所府第却非晋王府,而是太原马家巨宅。 有道山西票号、淮扬盐商,富甲天下,马家是山西七大联营银号之首,开出来的金票银票,比金子银子还要硬,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如今马家与晋王府勾结,蠢蠢有所图谋,气焰也就更大了。 马家巨宅,占地逾十亩,美仑美奂的亭台楼阁栉比鳞次,廊腰缦迥,檐牙高啄,各抢地势,勾心斗角;门前金漆牌匾,题着“的卢”二字,昔年汉王刘备名驹,唤曰的卢,以“的卢”喻“马”,确是一绝。题字笔法挺拔,当是出自近人唐寅手笔。 赵四公子入得庄内,只见处处张灯结彩,金钉朱户、画栋雕栏,皆镛镂鸾凤和鸣之列,兰鼓喧空、金翠耀目,铜瓦尽松红色,洋溢喜气盈盈之家。 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家丁带他走到大厅。 大厅群贤毕集,挥汗成雨,全部是远方到来喝这杯喜酒的宾客。他们在此等候已超过十天,只待新娘花轿一到,便大排宴席,届时晋王和大原诸文武英杰,均会移步来喝这一杯喜酒。反正马家巨宅甚大,尽可招呼得下这数百宾客吃住。新娘虽未来到,大伙儿济济一堂,作竟日之醉,也是过瘾。 赵四公子交游广阔,许多宾客见到他,已在窃窃私语。 祝长声第一个迎上来,笑呵呵的道:“赵兄弟,你可来得迟了!” 赵四公子来贺,当然是件十分有面子的事,值得大声在宾客面前说出来。至于被夺去真龙宝剑之仇,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马家主人马一飞本来正穿梭宾客之间,拉生意、攀交情,好不忙碌,骤然听见赵四公子来到,急忙走来相迎。 比马一飞更快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一身俗艳华服,襟前钉着“主婚人”红布,抱拳道:“在下贺兰客奴,拜见赵四公子,真是高山仰止,望之弥深。” 这句话说得不伦不类,赵四公子却是早闻贺兰客奴肚里墨水有限,不以为怪,心想: “以晋王和贺兰客奴作为主婚人,确够派头,只可惜玉皇大帝没到。”说道:“贺兰先生,久仰久仰。”转头对马一飞道:“尊驾便是马一飞先生?” 马一飞哈哈笑道:“赵四公子,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 赵四公子道:“此地不宜谈话,可否进入内堂?” 三人见他神色凝重,忙带赵四公子到内堂,屏退家丁。 赵四公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在下此来,是报马文才与视英台之死讯。” 贺兰客奴惊问:“甚么?” 马一飞却甚沉稳,连眉毛也没抽动一根。他共有七子十一女,马文才虽是长子,却不是他最疼爱的一个。 却听得“咚”一声,却是祝长声闻讯后,心神激荡,竟尔晕倒。 赵四公子走过去,食指轻按祝长声太阳穴,浑厚无伦的真气源源传送过去,祝长声悠悠转醒,放声大哭起来。 赵四公子遂把事情始未原原本本告知,唯为保死者名誉,隐瞒了马文才杀陪嫁诸人、夺真龙宝剑,只说他是和玉皇妃、旋风五兄弟同战万兽天君,同归于尽,战死沙场。 而祝英台,赵四公子别说她路上遇匪,为匪所杀。祝长声虽知事有蹊跷,却不便多问。 赵四公子另已修书一封,连同失去了龙珠的真龙宝剑,遗人送上祝家,详细告知此事,并看祝长声好好安葬梁祝,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赵四公子说罢,翩然而去,又再回到大厅。 大厅数百宾客,他独走近一名锦衣革履、腰悬双环的少年,说道:“龙凤配、子母环,尊驾是莫少高,还是莫少平?” 少年想不到赵四公子居然听过自己的名字,受宠若惊,喜道:“在下莫少平,参见赵四公子。” 赵四公子道:“莫少侠,尊驾可知道一名叫带金的女子?” 莫少平呐呐道:“没……在下……”见到赵四公子犀利如剑的眼神,心中一虚:“…… 与这女子……确是……曾有一面之缘。” 赵四公子点头道:“在下受带金鬼魂所托,要来取你性命。” 他这句话声音虽不甚大,可是他声名暄赫,不少客宾都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倒有十馀人听到此番话,一时窃窃私语,片刻间,这讯息已传遍整个大厅。 莫少平面色刷地变得惨白,后退了几步,喃喃道:“带金带金,你始终不放过我!” 赵四公子又道:“莫少侠,为免得罪此间主人,侍你离开马家,在下方会杀你。” 莫少平心中有愧,低下头来,默然半晌,忽地爆发,嘶声道:“赵四,你可知道,她逼得我多惨!那天晚上,她趁我熟睡,拿剪刀刺我,我及时醒来发觉,错手杀了她,你说!你说!这是我的错么?” 赵四公子沉思半刻,叹道:“你一番说辞,她一番说辞,此事是非曲直,确难定夺,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马一飞忽忽从内堂走出来,一把捉住莫少平肩头,喝道:“少平,你究竟犯了甚么错事,快快从实招来!” 赵四公子疑惑大起:“马一飞为何如此紧张?难道……” 果然,莫少平扑的跌在地上,哭声答道:“岳丈大人,我……杀了人马一飞哼了一声,同赵四公子道:“赵兄,这小子还未曾娶小女过门,老夫已决意与他解除婚约,你要用甚么手段对付他,尽管施展无妨。” 赵四公子心道:“这老狐狸看风驶帆,连女婿地出卖,真是无耻之尤。” 莫少平蓦地身形急退七尺,拔出腰间双环,朗声道:“我既杀带金,又负马家小姐,一错再错,义无再辱,唯有一死!”双环同时敲击头颅,血光四溅,头骨破裂,顿时身亡。 喜事变丧事,大厅顿然鸦雀无声,连跌一根针也可听见,马一飞却是神色自若,全无悲戚。 只有赵四公子才明白莫少平“义无再辱”的意思:他既当众揭露莫少平丑事在先,马一飞复食言悔婚在后,莫少平羞惭得无地自容,只有自杀一途。 赵四公于忽地转身而去,眼泪夺眶而出,歌道:“早识漏因偿漏果,岂知深爱换深仇!” 远方残阳正艳红,鸟声碉揪,似唱着人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花果飘零,赵四公子吹着玉萧,和着鸟语,有泪如倾,一阵回肠荡气,凄酸又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