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正绿茶?夫人改嫁少帅你哭什么》 第1章 休妻另娶? 少帅府灯火通明,三进的大宅处处挂起红灯笼,喜气洋洋。 唯有少夫人的院子里很是冷清。 “少帅出征回来,带了个穿军装的女人,听说留过洋,还陪少帅在外三年,一直以夫人自居。”丫头春雀哭诉道。 傅安安双手交叠端坐在窗边,安静听着,眸色漆黑沉静。 三年前,她十九岁,终于嫁给青梅竹马的朱乾川。 可是大婚当天,敌寇从海路入侵,沿路烧光,抢光,杀光。 夫君连红盖头都来不及掀,便挂帅出征。 傅安安守着府上的规矩,孤冷的熬到如今,等来的却是他荣封少帅,另有所属…… 像是冷极了,她裹紧了水貂披肩。 旗袍下的婀娜身段也颤了颤。 “春雀,你守好院子,不要放眼生的人进来,免得在这节骨眼生事。我去瞧瞧他是想休弃我,还是想纳姨太太进府。” 她起身,缓了许久,才勉强稳住身形不颤抖。 到了前院的永寿居。 刚踏进门,她就看见自己常坐的椅子上已经有人了。 对方面容清秀,胜在英气逼人,与寻常女郎不同,还穿着军装,搭配马靴,眉眼间尽是傲色。 听见动静,她抬头,唇角的笑意淡了。 “你就是阿川先前娶的夫人,报纸上登过首页的美人?不过如此嘛,漂亮是漂亮,看起来却古板无趣,和这个时代一样让人生厌。” 上下打量完傅安安,她眼神轻蔑。 傅安安在她对面端庄坐下,眸色冷淡,似能洞穿人心。 乔曼心头微凛。 她在军队中浸淫三年,上过战场开过枪,杀过敌寇,本以为一身锐气会吓得傅安安唯唯诺诺。 但是傅安安面不改色,目光坦然直视回来,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真是可惜,我从未听少帅提起过你。你是谁,在军中担任什么职务?”傅安安不急不缓道。 她越是冷静,乔曼越是心头烦躁,“阿川都跟我说了,当时他年少不懂爱,错把鱼目当珍珠,爱上我,他才明白情爱的千般滋味。我是谁,你不配知道!” 傅安安笑容淡淡,“正好,我也不想听。想进少帅府的女人多了,若是都要一一问过,岂不是终日不得歇。” 乔曼气得忍不住拧眉,“你拿我和那些贱人比?” 她起身,从枪套里掏出勃朗宁手枪,对准傅安安的头,居高临下道。 “劝你识趣点,不要惹恼我,更不要再招惹阿川,和我争,否则,子弹可从来都不认人。只要我抠动扳机,砰一声,你就完蛋。” 乔曼轻蔑地笑了,等着傅安安被吓哭。 可惜,她等了又等。 却见傅安安端坐着,纹丝未动,“乔小姐,如果你的枪口敌寇同胞都不分,那你就不配用枪。” 乔曼眼睛瞪大,满脸不敢置信。 傅安安这才起身,平视了一会,纤细的手指附在乔曼的手上,猛地扣动扳机。 “砰!” 傅安安毫发无损,抬起清凌凌的眸子。 “空包弹?看来你只是嘴上厉害,心里还是拎得很清楚,如今我只要一日在府上,就一日是少帅府的主子。” “对我动手,以你如今的身份,你还不敢。”她笃定道。 乔曼像是被说中,脸色沉得厉害。 这时,门外传来冰冷低醇的声音。 “三年未见,傅安安,你脾气见长,连我的女人都敢欺负?” 朱乾川一袭军装大踏步走进来,眉目英俊,步姿矫健,刮起一阵旋风,高大英武的身躯,比从前还要让人心动。 傅安安按了按心口,忍着没上前去迎他。 毕竟盼了三年,想了一千多日夜他们的往后相守,却只等到了他爱上别人。 爱一个人的眼神,傅安安太清楚了。 因为朱乾川看乔曼,就像自己从前看他。 两人之间情愫疯长,容不下其他人。 朱乾川进屋后,将乔曼揽进怀里,轻柔按摩她的小腹,“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乔曼笑盈盈轻捶了两拳,“都怪你还没有休妻,让这女人仗着身份欺负我,哼!”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朱乾川温言柔语,把乔曼安抚得眉开眼笑,这才有心思打量傅安安。 三年未见,本就娇媚漂亮的小脸更是长开了,叫人挪不开眼,玲珑的身段也很是惑人。 可惜脾气也见长。 “你就不能大度些么?乔曼在战场上舍命救我,差点死了,我欠她一条命!算了,你这种旧时代的女人,心胸狭隘,根本不懂这些。” 他眸色矜冷,嗤了声,“往后,少夫人的位子,你就先让一让吧。” 傅安安如遭雷劈,心头涌起无尽的寒意。 眼睛也像是被刺痛,很疼。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她深吸了口气,“这件事你问过姆妈了吗?” “姆妈知道,也同意了,她很满意乔曼。我在督军那里也过了明路,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八。” “姆妈知道?朱家上下都盼着我被休弃?” 朱乾川沉默了。 可这就是最直白的回答。 傅安安笑了。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越笑越大声。 “我们相识十多年,我嫁给你,为你买军备物资用尽嫁妆,又撑起了少帅府,有哪一点对不起你?另娶他人,你都不商量,只做通知?” 她苦笑,心酸又自嘲,“你尊重过我吗?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得不到回应,她身体发软,深陷在椅子里。 看着他们离开,心如刀绞。 到了晌午,傅安安回了倚梅楼。 她没胃口,只灌了几大口春雀泡的咖啡。 苦涩入喉,顺着胃流到了心里。 “小姐,姑爷欺人太甚了。” 丫鬟春雀气得抹眼泪,“如果老爷和大少爷还在就好了。” 提起父亲和兄长,傅安安眼神晦暗。 他们和朱乾川一起去了前线,却在半个月前阵亡。 姆妈承受不起噩耗,当场吐血身亡。 偌大的傅家,死的死,走的走,她身边只有春雀了。 相比傅家满门只剩下她一个孤女,立了战功又被督军赞誉有加的乔曼,可不就比她更适合傅少夫人的位置。 所以,他们一家人才敢欺负她,肆无忌惮。 她第一次生出了后悔之意。 当初母亲不同意她出嫁,还劝她说朱府的水太浑了,谁进来都要脱层皮,可她却相信真心不会被辜负。 真是可笑。 不过,她如今也没有时间再伤感了。 傅家只剩下她一人,她得撑起傅家的门楣,不叫父亲母亲走的不安心。 这时,外头有人传话,“少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 第2章 夫人怀孕,却是野种? 傅安安换了件月白色旗袍,穿过几弯走廊,走进朱母的房中。 进门不着痕迹扫了眼,朱乾川和乔曼都不在。 “安安来了,坐吧。” 朱母含笑看着傅安安,把人拉到床边,神色如常,只是眼底的不屑,隐隐约约。 “这三年朱府上上下下都靠你打点,辛苦你了。现在乾川回来了,你也可以卸下身上担子,好好休息,傅家就你一根独苗,你更要保重自己。” 言外之意,傅家没落了,没人给傅安安撑腰。 乔曼还没进门,心就偏了。 “姆妈是不是也很满意把乔曼迎娶进门?”傅安安淡淡问。 朱母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笑容僵在脸上。 片刻后,勉强笑了笑,“督军亲口答应的事,朱家和乾川不好违抗。” “那也是少帅用战功换取督军答允的。” 傅安安唇角勾起,一改往日温顺。 “姆妈,新妇要进门,我就不该继续管家了,明日我会把所有账本拿过来交接给您!” 此一时彼一时。 以前她是真心一片对待朱乾川和朱家,花费银子也是甘心情愿。 朱大帅殁的早,朱母又是个药罐子,丝毫不擅长经营打理商铺,朱家的田产商铺,卖的卖,当的当,穷的只剩下空壳。 从她嫁进门,就一直是拿她的嫁妆里里外外补贴。 现在,她又何必当冤大头。 两婆媳不欢而散,很快就传到朱乾川那里。 他将打算回傅府祭拜家人的傅安安拦在朱府门口。 “傅安安,我要娶乔曼,是我对不住你,你为什么要辱骂伤害姆妈,让她郁郁吐血?” 傅安安看着男人那张熟悉又愤怒的脸,勾了勾唇,唇角讥讽,“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恶毒的女人?看来,三年离别,你不仅眼瞎了,脑子也进水了。” 朱乾川嗤了声,“别狡辩了,傅安安,你和你父兄一个样,虚伪又恶心。” 辱骂她,还要带上她为国为民死去的家人。 傅安安心底阵阵泛寒。 “朱乾川,你为了捧乔曼,就一定要踩着我傅家所有人的脸面上位吗?” “我傅家,上上下下包括旺财那条狗,好像没有得罪过你吧。” 那张苍白的脸,因为怒气上头,红晕染面颊,艳色绯绯。 阳光下,美的惊人。 朱乾川被惊艳的呼吸一窒,可想到她婚前也曾用过这幅漂亮的脸孔勾引别的男人,刚刚升起的那点子惊艳,变成了厌恶,“你父兄是汉奸,抹黑朱家脸面,就是得罪我。” “你胡说!” 傅安安眸光一凛,抬手就扇了朱乾川一耳光。 “你为了娶乔曼,颠倒黑白抹黑我全家,无耻!” “朱乾川,我告诉你,我不会接受休书,全了你朱家的脸面,要我痛痛快快走,就登报和离!” 朱乾川万万没想到,往日对他百依百顺的傅安安会动手打他,一时愣住了。 等他回过神,傅安安早已走远。 春雀心疼地吹了吹傅安安的手,“小姐,疼吗?” “不疼。” 傅安安摇摇头,情绪都压在古潭般的黑眸里。 朱乾川为什么一口咬定父亲兄长是汉奸? 不过,半个月前他们战死,督军那边确实没有颁发烈士勋章。 可在她小时候天天给她讲岳飞精忠报国的父亲,怎么可能叛国叛民把自己变成人人唾骂的汉奸? 一定是朱乾川为了如愿娶到乔曼,故意抹黑父亲和哥哥的。 这件事,她一定要查清楚! 到了朱府门口,她却被拦了下来。 守门的小厮道:“夫人,您就别为难我们了,没有少帅的吩咐,您哪里都去不了。” “咳咳……” 傅安安气急攻心,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来,眼前发晕,猛地往后倒。 再度睁开眼,她躺在婚床上。 朱乾川站在床边,面色狰狞。 “傅安安,你连妇道都不守?我出去打仗流血牺牲的时候,你又背着我跟野男人搞在一起,你就这么贱?” “说,孩子是谁的?” 傅安安懵了,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腹部。 “我有孩子了?!” 可惜,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傅安安忍着心酸,艰涩道,“孩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孩子要挟你。” 也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朱乾川的神经。 他提着她的衣领,猛地将她扯起来,眸色猩红。 “我的?你要不要脸?我这三年率领部队一路抗击日寇,从未踏入家门半步,怎么让你怀孕?” 傅安安痛得皱眉,怔怔看着他阴翳的脸,“两个月前,你不是回来了吗?” 那天,她心里记挂朱乾川和父亲兄长的安危,便带上春雀去了城外的兰亭寺给他们祈福。 祈完福回到朱府,她太累了,饭也没吃,喝了一碗厨房特意为她熬的燕窝,就躺床上沉沉睡去。 昏睡中,朱乾川风尘仆仆回来了,身上带着沿海独有的咸风,抱紧她温存了大半宿。 等她彻底醒过来,枕边人早就离开了。 留了块玉佩在她枕边。 朱乾川瞳孔骤缩,大掌掐向傅安安的脖子,羞恼至极,“一去三年,我根本没回来过。你做出这等丑事,要置我和少帅府于何处?” 傅安安被掐得差点背过气,猛地扯掉男人那双焊在她脖子上的手,声音又干又涩。 “为了乔曼,你抛弃我,现在连孩子都不要了,污蔑他是野种,朱乾川,你真让我恶心!我要与你和离!” “好!真是好啊!” “事情败露,你就想走?为了野男人,同我和离?” 朱乾川冷冷盯着她苍白的小脸,眸色越发阴晦,“安安,知道我为什么找乔曼吗?因为她比你干净!” 说罢,他指着院外被两个士兵压住跪在青石板上的春雀,沉声道。 “你不老老实实说出野男人是谁,我就打死这个陪着你犯贱的贱婢。” 棍棒雨点般打在春雀身上。 她的嘴角溢出鲜血。 却还在艰难维护小姐,“少帅,小姐那么喜欢你,她……她没有背叛你,只有你,背叛小姐,忘恩负义。” 朱乾川厉声断喝,“放肆!主子的事,轮不到你个贱婢来插嘴。” 他摆了摆手。 士兵们收到命令,越发狠狠地棒击春雀。 第3章 怕他和我旧情复燃? 眼看着春雀出气都少了,傅安安盯着朱乾川,清丽的眸子,越来越冷厉,沉如冰霜。 “若她出事,我向你保证,海城所有报社都会刊登你宠爱姨娘,要逼死发妻的新闻!于你,不过是风流韵事,可于你心爱的女人……” 名声可就恶臭了。 朱乾川也想到了这一点,面色越发黑沉。 半晌,他不得不出声,叫人停手。 一时间,院子里静得可怕。 傅安安叫人抱起春雀,就一起跟着往外走。 门房的几个小厮要拦。 她只扔下一句,“别忘了这几年,府上你们的月例都是谁发的。若我计较,你们能还得起?” 小厮们脸色一白,哪怕有少帅盯着,却还是纷纷避让。 看到这一幕的朱乾川,更是气得咬紧牙关。 他追上去。 但傅安安已经带着人上了黄包车,赶往法国人开设的西医医院。 打针、消炎、吃药后,春雀沉睡在铺着雪白床单的病床上。 傅安安松了口气。 消毒水的味道实在难闻。 她走出病房透气,刚转个身,看到不远处的朱乾川和乔曼。 朱乾川一袭军装,把手放在乔曼的腹部轻轻按摩。 “阿曼,感觉好点了吗?下人说你积郁成疾,到底是什么回事,是夫人又为难你了?!她目光短浅,心中狭隘,的确是个小人。” 傅安安皱了皱眉。 忍着恶心,继续听。 “阿川,明天我们就要下聘礼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解决掉傅安安?她父兄是汉奸,只会让你蒙羞!” 朱乾川面色沉郁,可想到什么,他又叹了口气。 “她半点不知情,没必要赶尽杀绝。” “阿川,你心软了,是不是心里还有她?你留着她,汉奸的女儿,她会毁了你所有浴血奋战的战功。” “而且你知道,我不会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我这双手,开过枪沾了血,如果你念着以前的情分下不了手,那就换我来。” 乔曼的话,让傅安安心底钻出缕缕寒气。 素未谋面,乔曼却对她满腔恶意,恨不得她立刻死掉,仅仅因为她是汉奸的女儿人人诛之吗? 可督军那边并没有给她的父兄盖棺定罪。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为了试探,她主动走上前。 乔曼愕然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傅安安淡笑,“为了成全你的脸面,不惜唆使少帅杀妻,鲜廉寡耻,配得上你那身正气凛然的军装?” 说完,她接着抬头,冷冽看向朱乾川,第一次觉得男人陌生。 “到处都是记者,你们不怕登上头条?这海城,还不是少帅一家独大,别忘了,少帅之上,还有督军。” “傅小姐好一张利嘴。” 乔曼眯了眯眼,冷笑道,“不过你错了,我杀你,不是因为你是阿川娶回来的妻子,而是你汉奸女儿的身份。” “就因为你父兄叛国当汉奸,把机密文件传送给日寇,战场上又死了多少的无辜战士。” 傅安安出身名门,家中从小就重视她的教养。 听完乔曼的指责,她面色沉稳,非常沉得住气。 “不必强词夺理,为一个男人,费尽心机值得吗?我不要的二手货,你想要,拿去便是,我不在乎。” “这天下的男人多的是,和我争,你像是在害怕什么?” 傅安安接着道:“该不会是因为你那张脸,跟我比起来,差得太远,你怕有一日,抓不住他的心,怕他和我旧情复燃?” “你!” 乔曼幽暗的心思被说中,脸上的表情瞬间像是打翻了调色盘,各色各样。 她捂着肚子,整个人直直往后倒。 “阿川,疼,好疼啊。” 乔曼靠在朱乾川怀里,脸上的算计藏不住。 朱乾川看不见,只盯着傅安安,眼神锋冷。 “你最好祈祷阿曼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背负骂名而已,你真以为我不敢?” 无情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刀,要把傅安安捅碎了。 乔曼肚子里的孩子,他紧张又在乎。 可她肚子里的孩子,他却一口一个野种,恨不得她死。 乔曼的谩骂,她不在意。 她难过的,是自己当初怎么就死心塌地爱上了这样的朱乾川。 傅安安抿紧唇,扶着雪白的墙壁,慢慢往前走。 迎面走来两个穿军装的男人。 肩头黄穗摇曳,勋章闪耀。 在前面开路的男人身形高大,五官俊美,远胜朱乾川,他面色极冷,大掌一直按在腰间的配枪上。 “督军,我打了电话到老宅,老夫人前段时间牙疼,吃了阿莫西林,已经没事了。倒是你,既然来了医院,顺便去男科看看你的老毛病?”沈逸风说道。 “在外说话,小心祸从口出。”他身后的男人开口了。 五官生得深邃俊美,令人惊艳。 胸前的扣子一直扣到了脖颈处,一股子禁欲冷淡感,眼神凉薄锋利,行走时动作慵懒,贵不可言。 饶是傅安安自小见多识广,也失神了片刻。 沈逸风瞧见她停步了,忙开口,“靠边站,你挡了我厉哥的路。” 上一个主动搭讪督军的女郎,被踹断了五根肋骨,人还在德国医院躺着。 眼前这般娇艳的美人,他不忍看到血腥一幕。 傅安安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喊话,定了定神。 这才发现男人身材异常高大,靠近时,她仰着小脸,也只看见一道冷厉的下颌。 “抱歉。” 她侧身离开。 沈逸风发现督军没发火,难得讶异。 回头看去,只见督军俯身,修长手指捡起地上掉落的取药单子,扫了眼右下角签字处“傅安安”三个字,神色不明。 “走吧。” “咳咳,督军,厉哥,你不还给女郎啊,难道你们从前就认识?不过,那女郎长的真漂亮,若娶了她,再生个孩子,老夫人得高兴成什么样子啊?” 第4章 和离 一连七天,傅安安都在医院里照顾春雀,没有回朱府。 朱府那边缺了管事之人,又缺银子,乱成一团糟。 朱老夫人焦头烂额,安排了管事黄妈来医院请求傅安安回府,被她一口回绝。 “账本和钥匙都交回了姆妈,新妇又马上进门,我这下堂之妻,不方便管,也没资格管。” 黄妈只好灰溜溜走人。 傅安安勾唇笑了。 这些天没有操劳朱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烦心事,春雀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她整个人都畅快了不少。 “走,春雀,我们出去逛逛,散散心。” 春雀忙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外滩。 两旁的小摊小贩,叫卖声不断。 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相比遭受日寇炮轰的福广沿海一带,海城这里平静许多,很是热闹繁华。 傅安安喜欢甜食,买了红樱桃奶油小方和栗子粉蛋糕拎在手里,走进滇池路的东海咖啡厅。 春雀捧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 傅安安点了罗宋汤焗饭和炸猪排,小口小口品尝着。 春雀坐在她对面,小心翼翼只搭了半边座椅,边吃边感叹,“小姐,自从你三年前嫁给了少帅,学府上规矩不得出门,就一直闷到了今日,总算轻松了。” 傅安安涩然一笑。 是啊。 嫁进傅家后,要贤良淑德,上敬姆妈,下管奴仆,还要日夜担心迎敌抗战的朱乾川,处处压抑,可不就是闷到了今日才解脱了。 这时,有个穿红色洋装的年轻女郎走到傅安安桌边,一屁股坐下,翻着白眼囔囔。 “傅安安,少帅要娶狐狸精的消息满天飞,你怎么还有脸坐在这里吃东西?” 春雀站起身往前一挡,“顾小姐,你又笑话我家小姐,还没被揍够?” “关你个死丫头什么事?坐下。” 顾南菲没点眼力劲,拈了块栗子粉蛋糕,边吃边凑到傅安安面前。 “你以前揍我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那么大一只狐狸精,仗着少帅的势,狐假虎威,整日里在海城拽七拽八的,气死我了,你倒是揍啊?” 傅安安看了眼自己闺阁时的死对头活冤家,端起酸梅汤喝了半杯,笑意真实了几分。 “不忠的男人,就像掉进马桶的大洋,我连这大洋都不要了,还揍狐狸精干什么?” 春雀抢着点头。 “就是,掉份的事,我家小姐从来不干。” 顾南菲啧了声,“三年前你要死要活非要嫁给少帅,可不是这幅嘴脸。” 傅安安平静道,“你也说了,那是三年前的事。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人渣呢?” 顾南菲点点头,颇为感慨,“只是没想到,你海城第一名媛傅安安也会有瘸眼的时候,快跳出火坑吧,不然我都不忍心欺负你。” 傅安安,“……” “哈哈。” 不远处包厢里,三个样貌英俊的军装男人正在闲聊,其中一个正对窗口,看着大厅里的几个女郎在吐槽,乐出了声。 那笑声,是从沈逸风嘴里发出的。 他看了看身旁气息冷厉的督军,眉头挑了挑。 又看向端坐在咖啡桌旁的傅安安,仪态万方,巴掌大的小脸明艳动人,忍不住揶揄旁边的朱乾川。 “少帅,休弃这么漂亮的女郎,就为了娶那个喊打喊杀毫无女人味的乔曼,你眼睛糊屎了?” 朱乾川闻言,有些恼火,“沈参谋长,慎言。” 这些天为了补齐乔曼的聘礼,他急得焦头烂额。 也彻底明白了,朱府就是个表面光鲜的空壳,这三年都是傅安安用她的嫁妆填补,才勉强维持了一大家子的开销和运转。 用女人的嫁妆贴补家用,他觉得丢人。 但他在家里为了几百个大洋愁得寝食难安,傅安安却坐在咖啡厅豪掷千金吃香的喝辣的,甚至当众诋毁他。 他是个男人,有他的自尊和脸面。 却看见高大轩昂的督军偏过头,乌沉沉的眸子,犀利紧迫地盯过来,语气冷硬。 “乾川,家务事办不妥,何以平天下?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言下之意,家事没搞定就停职在家,暂不续用。 “是,督军。” 朱乾川倏然一震,叩靴行礼后,迅速走出包厢带拢门,旋风般疾步走到傅安安面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傅安安,家里乱成一团糟,你还有脸在这里招蜂引蝶,跟我回家。” 傅安安神色不变,冷淡道,“少帅,从你决定娶乔曼的那一刻,少帅府就不再是我家。和离,你准备好了吗?” 朱乾川被噎得一口气堵在喉间,脸色铁青,“好,很好,你最好永远别回来。” 狠狠瞪了眼傅安安,冷然离开。 春雀站在傅安安身边,像只护主的小兽,瞪了回去。 顾南菲看了场好戏,伸了个懒腰,咧嘴乐呵,“衣不如新,人不如新啊。傅安安,早知道少帅会负情绝义,你还不如嫁给我哥,我哥念旧,又重情,到现在还心心念念要娶你。” 她翘着唇,指指点点,“也不知道你从头到脚,哪点值得我哥念叨。” 傅安安,“……” 春雀不服气,“我家小姐哪里都好,顾大公子看上小姐,是他有眼光。” 顾南菲笑了,纤白指尖戳了戳傅安安的细腰,“你家死丫头挺有意思的,借我玩两天。” “我的人,可不外借。” 傅安安淡声回绝后,站起身带着春雀走出咖啡厅。 却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久久注视着她。 回到法国医院,给春雀办理完出院手续,傅安安突然觉得小腹坠痛。 有什么东西流出来,濡湿了月白色旗袍。 春雀也看到了,吓得声音发抖,“小姐,你流血了,是不是流产……” “先别慌。” 傅安安深深吸口气,安抚好春雀,拉着她走向二楼的妇产科。 检查室内。 不同于府中老大夫的望闻听切,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让傅安安躺在一张狭窄的手术台上,旗袍掀到腰间,脱下衬裤,两脚张开,踩在左右踩板上。 傅安安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一一照做。 女医生的手指伸进去,一瞬刺痛。 她咬牙不吭声。 良久,女医生缓缓说道,“夫人,你没有怀孕,不是流产,是来月经了,哦,就是癸水。” 什么? 自己没怀孕? 傅安安愕然了半晌,慢慢穿好衣服下了手术台,踩在坚实的水泥地板上,脑子很乱。 她其实是精通医术的。 只是乍然从朱乾川嘴里得知怀孕了,又过于相信府里老大夫的诊断,就没有给自己把脉复诊一下,以至于搞出这么大的乌龙。 终究是她太信任朱府所有人,真心错付了。 “医生,既然我没有怀孕,为什么两个多月了才来癸水?” “有可能是喝了某种药物压制了。” 药物? 傅安安敛眉,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昏沉中感觉到温存后,管事黄妈就每天晚上都端了碗浓黑的汤水给她喝。 还说是朱老夫人特意给她调养身体的。 傅安安眸色微冷,忽而又清冽地笑了。 “春雀,回朱府,算账!” 第5章 看场好戏 进了朱府。 傅安安绕到倚梅楼,换了套干净清爽的夹棉旗袍,垫上月事带后,蹲下身从床底的小箱子里摸出一只手枪,用手帕包裹住,叮嘱春雀守着院子。 从嫁给朱乾川之后就蒙尘的手枪,该用上了。 她孤身一人,去了徐老大夫住的回春堂。 天色将晚,寒风吹得枯枝呜咽作响。 两个小学徒在堂内翻晒药材,傅安安走进内室。 徐老大夫一边摸着花白的长胡子,一边眯着眼看医书,仙风道骨的模样。 傅安安走过去,解开手帕,翻出里面的手枪,手腕一翻,干净利落,对准徐老大夫的太阳穴。 “徐老,姆妈每天让你给我开的药,是滋补的,还是另有用途?” 徐老大夫抬头,就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 看那架势,端然肃穆,不像是不会打枪的人。 只要眼前的女郎手指微扣,他这条命就该交代了。 徐老大夫吓得,一骨碌从座位上滚下去,跌跪在傅安安脚边,“夫人,饶命……饶了老夫这条命。” “是老夫人,都是老夫人吩咐我这么做的。如果我不答应,她就要杀害我唯一的孙子,我只好答应她,把给夫人您喝的滋补药,换成让您假孕的药。” “当时我不知道老夫人什么意思,后来,少帅回来了,要夫人您下堂,我才知道,老夫人是打算借着您怀了野种的名义,把夫人您赶出门,顺便……顺便吞了您的嫁妆。” 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偏偏奏效无比。 枉费她这三年把朱老夫人当自己亲生姆妈一样伺候,嘘寒问暖,人家却只在乎她的丰厚嫁妆。 傅安安眸色划过冷芒,“啪”收了手枪,让徐老大夫写好罪状,签字画押,然后吹干墨迹,折叠得整整齐齐攥在手心。 “放心,我不会杀你,现在是民国新政府,你谋财害人犯了罪,自有军政府量刑定罪。” 徐老大夫听后,瘫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朱老夫人,您害惨我了。” 傅安安回到倚梅楼,藏好手枪和徐老大夫的供词。 春雀气鼓鼓跑过来,手里拿着嫁妆单子。 “小姐,这段时间我们不在,老夫人叫人砸了库房,把你的嫁妆卖的卖,当的当,还有一些作为聘礼送到了乔家,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春雀快气死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小姐,她们就是看着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都不在了,傅家没人给你撑腰,才这样往死里欺负你。” “嗯,我知道。” 傅安安眼前闪过凄凉落败的傅府,还有战死却被污蔑为汉奸的父兄,惨死的姆妈,心口疼得厉害。 不过,眼下,得先处理假孕这件事。 稍后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管事黄妈笑吟吟,端了碗浓黑的药送进来。 “少夫人,老夫人疼爱你,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疼,盼着你身体健健康康,快点喝吧。” “有劳黄妈了,先放着,我等凉了再喝。” 黄妈仔细端详了会儿傅安安的脸色,见她毫不知情的样子,爽快地点了头,“行,老夫人还有事情找我,那我先走了,少夫人你记得喝药。” 等她走后,傅安安端起那碗药,一滴不剩倒进了窗边插着腊梅的深口大肚花瓶里。 春雀变了脸色,“小姐,老夫人想毒死你吗?” 傅安安摇头,“为了朱府脸面和少帅前程,她不敢下毒手。” 但背地里肮脏下流的手段,少不了。 “雀儿,明天开始,你去厨房寻个可靠的人,盯紧黄妈,看她找了谁给我煎药,煎完后的药渣,全部收拢。” “是,小姐。” 春雀马上取了几十个大洋出门去办事。 良久,春雀掀开门帘子进来,冲傅安安连连点头。 傅安安便知道事情办妥了,稍微松了口气,草草吃了几口温热的饭菜,洗漱完毕,熄了电灯上床睡觉。 半夜时分,被一股子燥热给闷醒了。 睁开眼,慕然发现床头立了一道黑色身影,惊得她差点失声尖叫。 “朱乾川,大半夜的,你扮鬼呢?” 傅安安拧亮电灯,橘黄的光芒洒在她白皙的脸上。 瞳仁漆黑,红唇嫣然,美得惊心动魄。 朱乾川看呆了。 在咖啡厅,因为她,他被督军一句话就卸了职,心里窝火得很。 去乔家打算找乔曼消消火,结果,因为聘礼不够丰厚没有让乔曼父母满意,左一句右一句刺他。 最后还是乔曼打圆场,拉着他走进她的房间,边吻边抚摸他到处点火。 为了不伤害肚子里的孩子,他忍住了。 半夜回到家,那团肆意的火压不住,让他直接摸上了傅安安的床。 如今,她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包括迟迟未圆的洞房。 可想到她这幅娇媚的身子,他都没品尝过,婚前就被别的男人享用了,婚后又怀了野男人的小野种,他的胸膛,就有一团熊熊烈火。 欺人太甚。 傅安安欺他太甚。 傅安安从床上坐起来,迅速找了件流苏披肩披在肩头挡住胸口,盯着眼前的男人,眸色冷静无波。 朱乾川对上她清冷的瞳孔,质问道,“老实交代,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去问你的好姆妈吧。”傅安安开口,慢悠悠笑了,“她为了你如愿娶到乔曼,不惜泼我脏水,不顾朱家脸面,甚至给你染了顶绿帽子。” 朱乾川压根不信,“我姆妈一身风骨,不是你想污蔑就能污蔑的。” 看着她唇边毫不在意的笑,他心底的火又旺了,挺拔身躯猛地压下去,咬住她白玉般的细嫩脖颈。 “你放手。” 傅安安双手推拒他的胸膛,用力挣扎。 洞房花烛夜,她是做好了准备,要把自己清清白白的的给他。 而不是像现在,以屈辱的姿势被他压在床上强迫着。 尤其,他已经爱上了乔曼。 身上此刻还残留着乔曼的味道。 真恶心。 眼看朱乾川的唇又压了过来,傅安安再也忍受不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哇”的一声吐了。 吐得朱乾川满头满脸。 眉眼俊朗的男人,瞬间狼狈又恶臭。 “傅、安、安!” 朱乾川气炸了,眼中闪烁要吃人的光,大手卡紧傅安安的脖颈,一点点收力。 傅安安被卡的快要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 朱乾川是真的发狠想要掐死她。 傅安安没有挣扎,心底最后的那抹不甘,化为灰烬。 “爱你一场,就让我们好聚好散的,行吗?” 朱乾川听了,身躯一顿。 傅安安借机猛地推开他,抬手把鬓边的乱发挽到耳后,淡声说道,“少帅明天有空的话,傍晚六点左右,请你看场好戏。” “好。” 他倒要看看她又要耍什么花样。 朱乾川的理智回笼了,盯着傅安安看了眼,走到隔间洗漱,清理干净后转身出了门。 傅安安浑身疼痛躺回到床上。 春雀惊醒了,匆匆跑进内室,看着傅安安脖子上一片青紫色的掐痕,嗓子眼含着哭腔。 “拿冰块给你敷,小姐你先忍忍。” 傅安安一动不动,等着春雀小心翼翼给她敷完冰块,问道,“雀儿,两个月前的那块玉佩还在不在?” “我放在你的首饰盒里面了。” 春雀跑到梳妆台边,打出首饰盒,取出一块翡绿色的方形玉佩,正中央雕刻着“永乐长安”四个字。 傅安安一把接过,仔细地看了看,冷笑了声。 为了栽赃陷害她,朱母送了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出手够大方的。 明天的那场戏,她要她好看。 第6章 以德报怨枉为人 翌日傍晚。 傅安安交代春雀,早早在厨房里安排好人手。 等黄妈煎完汤药后,两个粗壮的老妈子迅速扑上去,把黄妈扑倒在地反剪双手捆起来,丢在傅安安脚下。 “少夫人,人绑好了。” “很好。”傅安安扬唇,笑意很冷。 黄妈被摔得七荤八素,知道事情败露了,却丝毫不慌,甚至仰起头,恶狠狠瞪着傅安安。 “少夫人,傅家都死光,只剩下你了,你这样对待我,就是打老夫人的脸,老夫人绝对不会放过你。” 作为老夫人最得力的心腹,她在傅安安面前都嚣张惯了。 顶着摔肿的老脸,她继续叫嚣道,“乔曼小姐马上进门,少帅心里只有她,但凡你是个聪明的,都该知道要怎么做。” “我要怎么做,轮不到你教我,你算什么东西?” 傅安安垂眸看向黄妈,一双乌漆漆的眼,曜曜明亮,寒星般散发冷芒。 黄妈莫名发怵。 转而一想,三年来傅安安为了讨好老夫人和在外征战的少帅,放低身价给老夫人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很多本该下人们做的事,她也抢着做,比谁都下贱。 这般自甘轻贱的人,没什么可怕的。 黄妈挺直背脊,“少夫人,老奴也是为了你好!你放了我,老夫人那里,我自会为你美言几句,老夫人高兴了,少帅就高兴,你自然可以讨得他的欢心。” 仗着老夫人的势,她作威作福惯了。 扬起的脸上,勾起鄙夷的笑。 傅安安都懒得抬手,只看了眼春雀。 “以下犯上,掌嘴。” “是,小姐。” 春雀在灶台上找了块抹布,飞快地堵住黄妈的嘴,抡圆胳膊,对准黄妈高高扬起的脸,啪啪啪,狠狠打了几个耳光。 “小姐心善,平时不跟你们计较,真把我家小姐当傻子呢。” 春雀端起炉灶上的药罐子,气不过,踢了黄妈一脚,“吃小姐的喝小姐的,却背地里陷害人,黑心肝烂肠货。” 说完,又踢了两脚,“还有你背后的老夫人,小姐花了一万个大洋治好她的肺痨,马上翻脸不认人,都不是好东西。” 黄妈痛到惨叫,“咳咳……老夫人不会放过你。” “正好,我要去找老夫人。”傅安安静静道。 她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平稳沉静,却令人有种强烈的压迫感。 黄妈梗着脖子还想顶撞,可对上傅安安清冷的眼神,却缩了缩脖子,闭紧嘴巴。 她被打怕了。 可是主子不怕!她要等主子替她撑腰! 傅安安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 “快跟上。” 春雀朝两个老妈子打了个手势。 两个老妈子便左右两边拖着黄妈的两条胳膊,像拖条死狗一样跟在后面。 一行人走进了老夫人的松鹤院。 朱母刚喝了碗鸡汤,正坐在椅子上吃茶解腻。 看到傅安安带着乌泱泱的人进门,她身后被老妈子捆押在地上的黄妈,愕然过后,放下茶杯皱紧了眉头。 “怎么回事?” 傅安安示意春雀把药罐子端上来,放在朱母的茶杯旁。 “姆妈,你交代黄妈给我煎滋补药,她却偷偷改了药方,换成让我假孕的药,这种背主欺主的刁仆,要么打死,要么送进监狱坐牢,姆妈觉得呢?” 说罢,看了眼朱母,意味深长。 朱母察觉到她目光里真正的意图,脑袋一嗡,差点沉不住气,转头盯向被堵住嘴狼狈流泪的黄妈,厌烦至极。 干件事都干不好,没用的东西。 黄妈被阴冷的眼神扫过,心口一凉。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主子不会保她! 早知道,她就不会在少夫人面前撕破脸面…… 门口。 朱乾川听完傅安安的话,长腿跨进门,“放肆!姆妈面前,轮得到你说三道四,罔顾人伦吗?再说,黄妈陷害你,与姆妈何干?姆妈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少帅,这种没脑子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傅安安眸色冷淡。 春雀怕小姐吃亏,连忙挡在前面,跟着呛道,“好处多着呢!搞臭我家小姐的名声,扫她出门,又可以霸占小姐的嫁妆,拿了钱,还要了脸,多美啊。” 一席话,说得朱乾川和朱母脸色铁青。 两人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这么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 朱母有些心虚,更多的,是算计败露后的恼羞成怒。 “安安,一点小事,非要闹得鸡犬不宁,你这就不懂事了。 乾川堂堂朱府少帅,身边多几个女人伺候也正常,你容不下乔曼,非要闹和离,丢尽朱家和傅家的脸面,外人只会笑你心胸狭窄是个妒妇。 再说了,傅家只有你一根独苗,离了朱府,无人给你撑腰,你若出了什么意外,傅家可就彻底灭族了。” “姆妈,前怕狼后怕虎,不是我傅家儿女做派!傅家家训,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以德报怨枉为人。”傅安安冷声道。 她坦坦荡荡,理所当然,稳稳占据了上风。 柔和的夕阳从窗口照耀在她柔美的脸上,更显得英姿勃勃气势如虹。 朱乾川从未见过这般炫目的傅安安,一时间,有些失神。 但她口口声声傅家光明磊落,不就是奚落朱家鸡鸣狗盗蛇鼠一窝?! 朱乾川不由得恼怒,冷笑一声,“朱家再怎么像你嘴里说的那样不堪,也没有冒出叛国叛民的汉奸。”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傅安安冷着脸,不欲多言。 朱乾川被这话刺激到了,俊朗的脸庞闪过丝丝阴郁,冷冷地说,“你以前缠在我身边的时候,可不是这幅模样。”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傅安安道。 朱乾川目光幽沉,审视着,半晌才道,“可你明明端庄古板,无趣拘泥,一举一动,都用尺子量过似的,永远循规蹈矩,没有脾气,没有个性,只知道讨好我,讨好姆妈。” 第7章 大不了,鱼死网破 傅安安听后,只觉得好笑又讽刺。 “那是因为你曾经对我说过,最厌恶新式女子留过洋喝了点洋墨水,就把老祖宗的三从四德丢了,穿洋装跳洋舞,搂搂抱抱丢人现眼,骑马开车打枪,更是粗鲁不堪,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还说,以后我做了你的妻子,要听从你顺你,要孝顺姆妈伺候姆妈,家和才能万事兴。进门三年,你说的,我都做到了。” 傅安安眨了下眼睛,眸里似有水光,“三年后,你却跟我说,你爱上了会骑马打枪的乔曼,要休妻另娶,逼我让出少夫人之位。” 真是讽刺。 她偏不如他们的愿,宁愿和离名声差了,也不苟且。 只要离开这里,反正不管做什么,都比受辱强。 傅安安不再理会神情复杂的男人,转过身站在朱老夫人面前,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姆妈,假孕这件事,真正的内情,你知我知,徐老那里,我也获有他的一纸供词。 进门三年,我花费重金为你治愈陈年旧疴,白天我处理府内大小事务,晚上伴在你身边端茶倒水喂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既然少帅找到相守一生的女郎,那就好聚好散,嫁妆我带走,三年开销一并算给我,我马上登报和离。” 她走后,少帅府不仅穷得哐当响,还有难伺候的朱母,养不熟的刁奴。 以后这些,都该是乔曼承受的了。 还怪不得谁。 是她自己选的。 屋内沉寂片刻。 朱母阴着脸,“我不同意。” 她拿捏了傅安安三年,以为还能拿捏住人,盛气凌人道,“别忘了,你父兄背负汉奸骂名,出了少帅府,无人庇佑你,别说嫁妆,你的命都保不住。” “生死有命,就不劳姆妈费心。” 傅安安淡淡说完,看了眼春雀。 春雀懂了,立即把账本单子递过去,“老夫人,我家小姐的嫁妆卖的卖当的当,还送了很多给乔小姐作为聘礼,一共是两万五千一百零二块大洋,少一块都不行。” “这么多,你们抢钱吗?” 朱母气急了,喉咙里堵着痰,捂住胸口拼命咳嗽起来。 按照往日,傅安安早就过去给她轻轻拍背了。 这会儿她却冷眼旁观。 白皙的小脸神色不变,和平常一样娇美可人。 但气势却强硬。 朱母气恼傅安安没有往日的乖巧听话,但对上她那双淬冰的眸,又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颓然地往后倒坐在金丝楠木椅上。 事情似乎在逐渐脱离她的掌控。 这么多年来,她心里还是头一次生出了无力感。 只娶个乔曼进门,手里没有大把钱财,少帅府迟早没落,乾川在军政府也将寸步难行。 朱母迅速权衡完利弊,咬牙道,“账目一笔勾销,你的嫁妆再留七成下来,我做主,你和乾川明天就登报和离。” “姆妈,你贪得无厌的样子,真难看。”傅安安眸色微冷。 朱母半辈子的脸面都没了,索性撕破脸,气急败坏道,“不同意?也行,你傅家满门汉奸,马上传遍整个海城,我要你,背负不孝女的骂名,永远耻辱。” “大不了,鱼死网破。”傅安安扬了扬眉,丝毫不惧,“我一个人,拉整个朱府陪葬,我也狠狠赚了。” 这就是谈不拢了。 朱母没想到傅安安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骨头比石头还硬。 一条贱命,傅安安舍得豁出去,她却不能,也不敢。 偌大的朱府,煊赫了上百年,不能断送在她手里,成为千古罪人。 “安安啊,这三年你为我们少帅府付出许多,姆妈都记得,我这心里,也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眼下,傅家只剩下你了,和离之事,你再考虑考虑,以免日后后悔。” 朱母脸色几番变来变去,最后换了张笑脸,缓了口气。 从前,做小伏低的是儿媳。 如今却是她。 她气红了眼,却不敢发作。 想起傅安安那些丰厚的嫁妆,以及要归还给她的两万多块大洋,心痛到滴血。 没有钱的日子,比黄莲还苦。 哪怕是盛名累累的少帅府,活得也跟拉黄包车的穷酸伙夫没什么两样。 “不和离,我才会后悔。” “就这样,话尽于此。” 傅安安决然离开。 朱乾川神色复杂,回过神时,却见傅安安已经走远。 他即刻出门,在院子外追上,一把拽住她馨软的手臂,英俊脸廓笼在树枝的暗影中,影影绰绰。 傅安安目光微闪,就想起结婚前,那个在傅家后花园里陪伴她的少年朱乾川。 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 只是当初的少年,长衫单薄,眼神温柔。 傅安安僵了僵,站着没动。 朱乾川盯着她,冷脸质问,“就算是姆妈不对,让你吃了假孕的药,那天晚上睡了你的野男人呢?他是谁?” 他还有脸提野男人?! 傅安安气笑了,“刚才你不是看了场好戏吗?还有什么可问的?自然也是你姆妈干的好事,让我吃了致幻药,再把这块玉佩放在床头,让我以为你回来了,还留了信物给我。” 说完,示意春雀把那块翡绿色方形玉佩递给他看。 朱乾川看了眼,有点眼熟,好像在军政府的高官办公室里见过类似的玉佩。 玉质难得,绝非凡品。 他矢口否认,“府里缺钱,姆妈没有这么贵重的玉佩,也不会把它送给你。” “那就是从我嫁妆里拿的。”傅安安不置可否。 春雀犹疑了几秒,“小姐,你的嫁妆没登记到这块玉佩。” “可能漏登了。” 傅安安淡淡说,转而看着朱乾川,手指用力,把他拽着她胳膊的大手拨开,“少帅请自重,我明天一大早就去报社登报跟你和离。” 她就这般急着跟他一刀两断? 朱乾川的脸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脸皮剧烈颤抖了起来。 如今少帅府权势滔天,这城里,谁家女郎不是抢破了脑袋也要嫁给他? 她却想走? 她有没有想过,是她配不上他。 是他委屈了三年。 傅安安眉眼冷淡,看得他心头生出了说不出的烦躁。 扫视过她旗袍下的曼妙身段,白皙腻嫩的小脸,嫣然脂丽的红唇,眼神一点点阴郁。 三年过去,她变得更貌美了,夺人魂魄。 第8章 真不要脸 朱乾川眸光深了深,却又想起她早就被人尝过鲜了,一时又按下了不舍的情愫,“就这么迫不及待?” 傅安安顺势点头。 “是啊,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休妻另娶,女人自然不必从一而终,以我的身家,要什么得不到。” “只要离开你,这男人嘛,多的是。” 她含笑,眉眼弯弯,笑容清甜。 这些时日,她想清楚了。 少帅府上上下下侮辱她,吹捧乔曼,不就是因为傅家倒塌失去权势,而乔曼有军功有权势? 既然如此,她也要掌权。 如今战火纷飞,比起大洋,只有权力靠得住。 朱乾川没说话,阴翳地看着她离去。 就算没有野男人,可她婚前失贞是真的。 他看着傅安安决绝远去的背影,莫名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下意识往前走两步,薄唇动了动。 却晚了一步。 那道纤细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路的尽头。 …… 倚梅楼。 傅安安了却一桩大事,听着曲,拉着春雀坐在餐桌边,眯着眸,一口咖啡一口法式蛋糕,吃的惬意。 橘黄的电灯光,温柔洒在傅安安身上,越发显得她眉眼娇艳,明媚漂亮。 也就少帅那个眼瞎的,薄情寡义抛弃这么好的小姐。 春雀在心里啐了口。 吃饱后,闲来无事,她又仔细端详那块玉佩。 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小姐,我记起来了,这玉佩不是你的嫁妆。” “是小姐你和少帅成婚前,有一天你和大少爷去海城靠北的森林中打猎,失踪了。少帅将你找回来时,你身上就有这块玉佩了。” 傅安安拧眉想了想,“是,那天我打了头黑熊,回来时碰到了枪击混战,我被流弹击中,受伤昏迷。朱乾川找到我,送我到法国医院治疗。醒来时,手边就有这块玉佩。” 玉佩是谁留下的? 傅安安若有所思。 “先收到嫁妆里,以后再说。雀儿,等嫁妆清点好,我们就搬回傅公馆。” 春雀欢呼。 “小姐,你的嫁妆我早就收拾好了,就等你这句话。桌椅柜子,也全部搬走,一根针线也不留,不能便宜他们。” 她说搬就搬。 朱府各处大都是她的人手。 一声令下,很多人都忙活开了。 春雀收拾完傅安安的首饰衣物,就赶去前院的库房找傅安安。 房梁上装了两盏电灯,灯光橘黄幽深。 傅安安找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小厮,正在把一抬抬嫁妆运送到朱府门口,忙忙碌碌中有条不紊。 白日里老夫人贪得无厌的嘴脸,早就被那两个老妈子四处传开了。 “呸,堂堂少帅府老夫人,贪图媳妇的嫁妆,真不要脸。” “就是,我们小门小户的,都干不出这样的事。” 这会儿,所有人都卯着劲为傅安安干活,竟没有一个人想着去给朱母和朱乾川通风报信。 傅安安笑吟吟,领了他们的好。 忙到大半夜,所有嫁妆和她的私人物品都整整齐齐规置在傅府宽阔的厅堂中,她让春雀取了一大包大洋,全部分发下去。 春雀边发大洋边说道,“以后小姐是小姐,朱府是朱府,有愿意弃暗投明的,傅公馆,要人,商铺店铺,要人,军队官场也要人,只要你们来,随时欢迎。” 一句话,说动了将近大半的人留下来。 傅安安看着这一幕,唇边笑意更深。 从前随她嫁人前,春雀在府里也会管账,管理下人,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心思又大胆,行事又谨慎。 再没有比春雀更好的助力了。 傅安安等众人忙完,叫春雀给留下的人十块大洋。 人人有份,往后也不生怨怼。 等忙完,她又匆匆带上春雀去了祠堂。 祠堂里摆放着父亲母亲和兄长的牌位。 点了香,烧了草纸,她跪在蒲团上重重磕头,红了眼圈。 “阿爸,姆妈,哥哥,原谅我这么晚来打扰。明天我就跟朱乾川和离了,不是我不想过安稳的日子,而是朱乾川实非良配,朱府的水也太深,不值得我浪费一生。 “你们放心,我会给阿爸和哥哥正名,也会让朱乾川止步青云,欺我辱我的,我必还之。” 春雀也跪在旁边烧祭品,扑簌簌流泪。 “呜呜,老爷,夫人,大少爷,您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小姐好好的,少帅府,还有少帅,太欺负小姐了。” 一席哭诉,说得傅安安心里也不好受。 “雀儿,走吧。” 傅安安拜祭完后,拉起春雀往外走。 出门时回头再看了牌位一眼,眸色坚毅。 两人回到了傅安安闺阁时居住的房间。 早就有老妈子铺好床铺,摆放整齐柔软的棉被和枕头。 累了大半宿,傅安安洗漱后倒在床上休息。 春雀睡在门口那张守夜的矮榻上。 傅安安叮嘱,“雀儿,早点睡,明天要早起去办事。” 话是这么说的,傅安安却后半夜一直辗转难眠。 明天就要和离了。 四岁的时候,她还是个小胖丫,认识哥哥的玩伴,比她大两岁的朱乾川。 小小少年眉眼清俊,长身玉立,被她惊为天人。 从此围着他打转,眼里再无其他人。 他说娶她为妻,是他毕生夙愿。 如今,他却为了乔曼,逼得她跟他和离了。 冬日寒风吹得哪里叮铛响。 她望过去,是摆放在窗口的水晶风铃。 他亲手买了材料制作好送给她的。 “安安,你喊我乾川哥的时候,和这风铃声一样动听。等我们结婚了,我再送你一副风铃,夜阑人静,一边听铃声,一边听你声声喊我乾川哥。” “乾川哥,你坏。” 想到这里,傅安安神色恍惚,心底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她走过去摘下风铃,毫不犹豫的砸在地上。 碎了一地。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翌日一大早,傅安安起床洗漱完毕,穿了件崭新的红色夹棉旗袍,绣银色雪片莲,象征新生,肩头套貂皮披肩,遮风抵寒。 冬日清晨的阳光照射下,衬得一张小脸美艳绝伦。 春雀看得眼前一亮,“小姐,就该这么打扮。” 傅安安微微笑道,“走吧。” 家里的汽车三年没加柴油,想开也开不了。 傅安安在傅府门口,叫了两辆黄包车,和春雀一起去了海城最大的报社——明公报社。 据说是一位姓明的海外华侨人士创办的,品目繁多。 各种时政报道,明星花边绯闻,还有招聘求职栏目,武侠爱情连载,应有尽有。 傅安安抵达的时候,报社刚刚开门,几个工人忙碌着。 接待人员是个年轻女郎,听了傅安安的要求,有点为难。 “小姐,你要登报和离,可以,但报纸需要排版,明天才能刊登出来。” 傅安安呼吸一滞。 彻底和少帅府做切割,她已经等了几日,再也不想等。 迟恐生变。 傅安安拎包的手紧了紧,面上依旧平淡,只语气急了几分,“我出十倍登报费,麻烦加急。” “抱歉。”女郎摇头。 “撤下明星绯闻,马上刊登傅小姐的。” 门外,一道磁醇的男声,清晰又坚定地传来。 身材昂藏高大的男人沉步跨了进来,清峻的面庞,五官俊美,鼻梁高挺,冷唇削薄,容貌精致完美。 第9章 招蜂引蝶 今天休假日,厉枭没有穿肃穆的军装,换了套黑色西装,里面白色衬衫,外面披了黑色风氅。 往那随意地站着,气场矜贵又强大。 傅安安怔了下。 在医院,他们见过。 仅凭一面之缘,他就肯帮她? 可她连他是谁,他的身份都还不知道…… 厉枭微微颔首,伸手过去,“傅小姐,又见面了。” 他认识她? 傅安安按下心中疑惑,落落大方跟他握手。 正要收回小手时,被他紧紧地握住。 男人的修长指腹,似在她柔嫩的掌心里搔了下。 但他英俊的面庞逆光,什么也看不真切。 傅安安小脸微热。 她正要说点什么,厉枭已经转过身,另外一只大掌虚虚揽住她纤柔的肩膀,把她带到接待的女郎面前,“马上给傅小姐办理。” “是。” 女郎小心点头。 又麻利地地领着傅安安,快速走向走廊尽头的印刷室。 里面很宽敞,摆放了十几台印刷报纸的机器。 工人们戴着口罩,正热火朝天地印染报纸。 傅安安从皮包里拿出和离书,递给女郎。 女郎仔细看完后,激动道:“你就是傅安安小姐?你要跟少帅和离?” 傅安安平静道,“对。” “傅小姐,你是民国登报和离第一人,打破了旧式婚姻对女人的禁锢,以后的女郎,定会以你为荣。” 女郎激动万分,星星眼看着傅安安,决定亲自动手,对接傅安安的事务,务必让整篇说辞干脆利落一刀两断。 傅安安,“……” 第一人第二人她不在意,她只知道,登报和离,是彻底跟朱乾川和少帅府切割最好最快的手段。 很快,她被引来到茶水间,不紧不慢喝完大半杯咖啡,新鲜出炉的报纸,送到她面前。 攥着那份充满墨香的报纸,傅安安终于定下心。 然而以朱母睚眦必报的性子,若少帅府陷入穷困大厦将塌,定不会对她善罢甘休。 傅安安的心里,冒出一丝隐忧。 不过,她不会怕。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谢谢。” 傅安安朝女郎淡淡微笑,让春雀把支票放在柜台上。 女郎笑着收下,“傅小姐以后还有需要,随时来找我,我叫莫文粒。” 傅安安又笑,“好的。” 她转身带着春雀离开。 倒是那个帮她的男人,已经走了。 春雀高兴极了,叽叽喳喳像只百灵鸟。 “小姐,终于和离了,解脱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傅安安笑道,唇边漾起喜悦的弧度,笑靥如花。 报社二楼的窗边,男人倚窗而望。 黑色大氅搭在臂弯,白衬衫挽起两寸袖口,露出一截刚劲有力的手臂,修长手指夹着烟,放在薄唇慢悠悠吸了口,慵懒随性。 沈逸风喝着手里的咖啡,挑了挑眉,笑眯眯的,“厉哥,穿得这么骚,招蜂引蝶啊。” “但我瞧着吧,傅家的漂亮女郎完全不认识你,甚至坚决要文粒收下钱避嫌。” 厉枭没回头,“舌头不想要,可以割掉。” 二十多年的交情,沈逸风压根不怕。 狠狠地笑了会儿,又带着笑意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她今天要来报社登报和离?” “她昨天大半夜从朱府搬回傅府,动静太大,晚上副官长巡逻,打电话报告给我。”厉枭收回视线,深吸了口烟。 傅安安穿着明艳的红色旗袍,袅袅娆娆,消失在拐弯的墙角,绣在旗袍上腻白的雪片莲,也随风摇曳而逝,消失在他眼帘中。 “看来你早就认识她啊厉哥。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打从穿开裆裤起,我就跟你混,硬是没有看出来你心底的小九九,啧,瞒得可够深的。”沈逸风啧啧道。 厉枭转过身,厉眸微眯,大长腿狠狠踹过去,“滚。” 沈逸风劲腰往后拧,仓促避开。 见男人俊脸黑沉如墨,知道自己玩火上身了,连忙谄着脸陪笑。 “厉哥,这么漂亮的女郎,就该配你!那朱乾川舍弃掉傅小姐,迎娶那个长得丑还傲气的乔曼,捡了芝麻丢了明珠,少帅又如何,就是个蠢的。” “你迟早会死在这张破嘴上。” 厉枭依旧沉着脸,表情不辨喜怒。 但浑身紧绷的气势,卸了大半。 沈逸风摸了把额头的冷汗,吁了口气,没胆子再调侃。 片刻后,他说起了正事,“傅小姐确实好,又美又飒,但她父兄是汉奸这件事,证据确凿板上钉钉,有点棘手啊。” “先压着,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他们,证据链太完美,反而失真,就像是有人特意设计好的。” 厉枭眸色微凝,“福广保卫战,一打三年,用整个华东四省堆砌的人力物力才险胜,这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爆,后果就是三年征战的果绩化为乌有,重新陷入战火连天中。” 沈逸风点头,“难怪你一直压着不发。” “我所了解的傅师长父子二人,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厉枭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能生出那般利落果断的漂亮女郎,怎么也不可能当汉奸,只是可惜,战况太惨烈,连傅师长父子的尸体都找不到。” 沈逸风摇头叹息。 又说,“对了,厉哥,傅小姐的和离书,我回趟驻军办,签字盖章,一式两份的公文,交给傅小姐和少帅,以后他后悔,也无可奈何,我的预感贼灵,他迟早会后悔的。” 厉枭赞赏颔首,“行,你马上去办。” 两人话题中的傅安安,带上春雀走进海城最红火的“大世界歌舞厅”。 这里可以听戏,跳舞,打牌,打保龄球,喝洋酒。 是打探消息最好的场子。 以前傅安安陪着哥哥偶尔来玩过几次。 后来朱乾川耳提面命,不许她学那些洋派的留学女郎喝酒跳舞骑马打枪,她就收敛锋芒,再也没来玩过。 傅安安在前台定了二楼的包厢,巴洛克式的繁华风格,奢靡妖艳又浪漫。 推开玻璃窗往下看,整个一楼的大厅尽在眼前。 交谊舞翩跹,爵士乐激荡,简直心旷神怡。 终于和离了,傅安安心情实在好。 柔白手指端起高脚杯摇了摇,“干杯。” “干杯干杯,庆祝小姐新生。” 春雀喝了几口洋酒,有点醉醺醺,仰头冲傅安安笑,“自由自在的日子,实在太好了。” 傅安安也畅快,“以后会更好。” “会的,一定会更好,气死那些欺负小姐的。”春雀攥拳头,狠狠点头。 离开前,她们听到了一个还未登报证实的消息。 第10章 听说他不行 少帅府的气氛,却从大早上开始,沉闷窒息。 厅堂的餐桌,摆放几碟子馒头,小米粥,萝卜咸菜,简单到寒酸。 朱母啪地推开瓷碗,微抬下巴,脸色高傲,“黄妈,去把少夫人喊来!她就是这样孝敬婆母伺候夫君的?傅家可真是好教养。” “是,老夫人。” 黄妈老脸拉长,带上几个老妈子,怒冲冲的跑向绮梅楼。 “姆妈,生气伤身,你先喝口热茶垫垫肚子。” 朱乾川劝了句朱母。 征战三年,他早已习惯了军中的缺衣短食,倒也不挑吃,慢慢喝起了小米粥。 但今天的早食,和前些天的丰盛佳肴比起来,确实太窘酸了。 他俊眉皱紧,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黄妈跌跌撞撞跑进来,嘴里惊惶喊叫。 “老夫人,少帅,不好了,绮梅楼人去楼空,少夫人搬空了库房,丫环仆妇车夫也带走了大半,偷偷摸摸做贼,就昨天晚上的事,完了,全都搬完了。” “什么?” 朱母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就往库房那边赶。 天杀的傅安安,她怎么敢?! 黄妈急忙追随上去,“老夫人,您慢点,少夫人骑在您和少帅的头上拉屎,实在太不像话了。” 黄妈气恨那天被傅安安又捆又打羞辱了一顿,便使劲挑拨,嘴里不断吐出腌臜的话。 朱母也无心去管教,看着空荡荡的库房,满地狼藉,只留下几个破破烂烂的漆红大箱子,里面空无一物,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嘲笑她。 满库的富贵,全部消失了,连半块大洋都不给她留下。 朱母目眦欲裂,整个人都在发抖,气得差点吐血。 “小贱人,逼人太甚,你要我死,我便要你亡。” 朱母怒骂不已。 她未进早食,又急怒攻心,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身子一软,身不由己直直地往后瘫倒。 “老夫人!” 黄妈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叫了两个老妈子合力把朱母从地上抬起来,匆匆赶往朱母住的松鹤院,“快,叫徐老大夫,赶紧的。” 另一边,朱乾川俊脸沉冷,两条大长腿踩着军靴拾级而上,走进了绮梅楼。 说起来,成亲三载,这竟是他第三次登堂入室。 站在空落落的正厅中央,朱乾川四处巡望。 只留下朱家打造的雕花大床,梳妆台,桌椅板凳,再看不见任何有关傅安安的东西。 婚后,她一直住在这里,打理朱府上上下下。 雁过留声,风过留影。 可搬运得实在太干净,找不到她存在的丝毫痕迹。 走的干脆利落,毫不留恋,完全抹杀掉一切。 朱乾川瞳孔微缩,周身的气压逐渐降低。 以前那个要死要活痴缠他的傅安安,大概是个虚假的人设。 因为他喜欢,她就扮演他喜欢的角色。 她到底是爱他,还是仅仅迎合他? 风吹铃铛响。 是他为她亲手制作的生日礼物,挂在窗边。 她闺房的窗口,也挂了一串。 朱乾川看到那串蓝色风铃,双眸隐隐一亮。 这时,门外有副官大声报告。 “少帅,沈参谋长在会客厅等你。” 朱乾川慎重道:“我马上到。” 他赶过去时,就见沈逸风随性地半靠在沙发椅上,手里递了份报纸和公文过来。 “少帅,我就顺路一趟,给你带过来。” “谢谢。”朱乾川接过。 瞧沈逸风满脸兴奋的表情,肯定是喜讯。 应该是傅安安意识到和离后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后悔了,又拉不下脸面,便跑到军政府,写下了求和书和盖了军政府公章的保证书。 沈参谋长也替他高兴,特意给他送来。 青梅竹马多年的感情,傅安安终究舍不得离开他。 想到这里,朱乾川面色一松,展开报纸。 下一瞬,他面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和离书? 他瞳孔巨震,不敢置信地快速翻到最后面签名处。 傅安安亲笔签字,隽永娟秀。 最后那一捺,她总习惯绕个弯钩。 昨天傍晚她说要跟他登报和离,今天她就真的登报和离,还大张旗鼓,盖了军政府督军办事处的公章。 这下子全海城都知道他朱乾川被傅安安主动和离了,而不是他主动休弃她。 傅安安不仅狠狠打了他的脸,还把他的脸踩在地上摩擦。 沈逸风哪里是好心? 分明就是看他丢脸! 朱乾川压抑着惊涛骇浪般的熊熊怒火,望着满脸看好戏的沈逸风,脸色铁青挤出一句话,“家务事急需处理,恕不奉陪,沈参谋长请。” 沈逸风忍笑道,“没关系,少帅你忙。” 等沈逸风走后,朱乾川死死攥着登了和离书的报纸和公文,目眦欲裂,手背的青筋,根根爆绽。 “傅安安,你一定会后悔的。” 朱乾川脸色阴鸷,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副官,我和阿曼的结婚请柬,给傅公馆的傅小姐送一份。再去请报社记者刊登婚事报道,务必大肆宣传。” 他要傅安安亲眼见证乔曼成为全海城,最风光荣耀的少帅府少夫人,更要傅安安抓心挠肝,日夜后悔。 …… 被惦记的傅安安嘴角含笑,走进了“大世界歌舞厅”。 这里是打探消息最好的场子。 离开前,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海城即将开展华尔兹比赛。 获胜的冠军,督军将会亲自颁奖。 华尔兹…… 傅安安眸光亮了。 能见督军一面,比打探任何情报都要有效。 可是举办华尔兹比赛,从前都是名门家族选儿媳的手段。 难道督军…… 不,不会。 向来都听说督军狠厉冷淡,禁欲久了。 他不行。 第11章 恶心人的手段 督军办公处。 沈逸风复命的时候,笑得乐不可支,“厉哥,都说好女人旺三代,这朱家,到手的好女人都留不住,啧。” “听说三年的开销,花费的都是傅小姐的嫁妆,给了乔曼聘礼后,还欠了傅小姐两万多块大洋,少帅府的吃相,贼难看。” 厉枭听完后,沉声把副官长喊进来。 “上次朱乾川从敌寇手里缴获大批军火物资和民用物资,数额巨大,把属于他的份额整理出来,扣除掉支付给傅小姐的费用,剩余的再让军需处的总长交给朱乾川。” “是,督军。” 副官长出门离开。 沈逸风丹凤眼往上挑了几挑,顿悟了,翘起大拇指。 “大洋到手,一笔勾销,朱乾川就再也没有理由去接触傅小姐,切断了他勾搭傅小姐的机会,高,实在是高。” 又道,“厉哥,你走一步看十步,傅小姐迟早手到擒来,刚出狼窝,又要落入虎口,年纪一大把,终于开窍懂得追媳妇了。” 话音刚落,触及到两道深冷黑沉的视线,光速住嘴。 厉枭收回视线,眼神冷沁中夹着强势。 “旷世明珠,有德之人拥之。” 沈逸风听了咂舌,心中越发拔高了傅安安的位置。 …… 傅公馆。 傅安安正在喝茶看报。 管家把一份公文送上,“小姐,军政府的副官长送来的,还有少帅府赔付的两万五千一百零二块大洋,全部码放在四个大箱子里,您看是不是点完数放进库房?” “就按你说的办。” 傅安安拿过公文,看到戳盖了政府的红色公章,舒了口长长的气。 她跟朱乾川和离,不仅登报了,还受到军政府的法律保护,这能给她省下太多麻烦事。 朱家欠她的钱,也还回来了。 从此,她与朱乾川,以及他背后的少帅府,再无瓜葛。 傅安安心情欢畅,“雀儿,去告诉所有的人,这个月的月例发双倍。” “是,小姐。” 春雀高兴的跑了。 很快又拿了张红色喜帖跑到傅安安面前,啪地扔在地上,愤怒地说道,“小姐,少帅府竟然送了份结婚请帖给你,真恶心。” “少帅府的做派,一向如此。” 傅安安很平静,甚至想冷笑。 这种恶心人的手段,不入流,但确实有效。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 当初念着朱乾川爱她敬她永不纳妾,她便还他百倍千倍。 如今她跟他已经和离,不是一家人了,还击起来,便无需客气。 这天,腊月初八。 大清早的,噼里啪啦,院外鞭炮声响个不停。 傅安安坐在正厅主位上,勾唇冷冷地笑了,“雀儿,带上请帖,既然少帅府诚意相邀,我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傅安安决定参加婚礼,但现在还不到时机。 她要在他们最高兴,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出现。 想了想,她走进衣帽间。 满柜子的华服中,傅安安挑选了一套火红色凤穿牡丹如意襟旗袍,羊皮时装靴,一件黑色毛呢斗篷风氅。 换好了衣裳,她又把满头的乌黑青丝盘起,往耳朵上点缀一对珍珠耳环,复古手包拿在手里,里面装了手枪。 风情万种,妩媚嫣然,尽在旗袍的九曲三弯里。 春雀看着自己小姐仿佛从画报中走下来的绝世美人,惊艳呆了。 “小姐,整个海城,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女郎。” 傅安安沉静笑了笑,“走吧。” 春雀看她只有明媚张扬没有半点伤心难过的模样,心里压着的大石头稳稳放回了肚子里。 就怕小姐和离了,还念着少帅,藕断丝连。 到时候受伤受苦的还是小姐。 现在看来,小姐完全不在乎朱乾川,彻底放下他了。 春雀高兴地笑了,“小姐,我去叫阿祥把车开过来。” 司机阿祥开了辆崭新的汽车过来。 最新美国制造的斯蒂庞克轿车,流线造型,古典大气。 傅安安带着春雀上了车,淡声吩咐,“去少帅府。” 她要送份大礼给他们。 此时,朱乾川一袭白色西装,俊逸倜傥,已经离开少帅府。 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乘坐汽车绕城一圈后,抵达乔家。 乔曼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院中,妆容浓艳,高挑婀娜,怀孕三个月的肚子,微微隆起。 朱乾川看着她,有片刻的晃神。 像是看到了三年前,凤冠霞帔一袭烈烈红嫁衣的傅安安,眼波含水如稠糖般,牢牢黏着他。 他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走过去牵起乔曼的手,低头吻上乔曼的红唇。 “阿曼,硝烟炮火中许诺你一生,我说到做到。” 神仙眷侣,柔情蜜意。 朱乾川却不知道为什么,心脏陡然好像空了一块,空落落的。 “阿川,我好幸福,终于等到你娶我。”乔曼闭上眼回吻,嘴角一点点勾起。 快要动情时,她按了按鼓噪的心口,挽着朱乾川出门。 门外。 十六辆汽车齐齐排开,办得非常有排面,整个海城独一份。 乔曼高高扬起头,柔腻地挽紧朱乾川的手臂。 整条街的人都跑出来,乌压压挤满了整条马路,全部用艳羡和仰望的目光,目送她嫁给俊朗有为的少帅,嫁得无比风光。 几个记者手拿白朗宁照相机,咔嚓咔嚓,不停地拍照。 “少帅少夫人风华,新婚之喜。” “少帅俊才少夫人妍貌,缔结良缘。” 悦耳动听的赞扬声,听不尽的吹捧声。 二十多年的渴求,广福战役三年里的殚精竭虑,在这一天终于实现。 乔曼飘飘然的,嘴角的笑勃朗宁手枪都压不住。 傅安安再漂亮又如何? 女郎这辈子最重要的婚事,还不是办得旧式又不体面。 阿川连洞房都没圆,就舍她而去。 呵! 傅安安就算收到请柬又如何,怕是悔恨得要死,也不会夹着尾巴出席吧? 不出席最好,今天,谁也别想抢走她此生最重要的风头。 第12章 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 少帅府。 到处张灯结彩,喜气盈门。 虽然闹出和离的事,但到底是少帅娶妻,海城收到喜帖的高官和商界巨鳄都来了。 大厅里满满当当,摆了二十多桌。 朱母看到这么多的贵客登门,礼物也堆成了山,觉得被傅安安踩在地上的面子,总算赢回了些。 但有些隐晦的眼光,还是让她尴尬。 勉强应酬完后,就离席了。 沈参谋长也大驾光临,帮督军府带来了贺礼。 唯一美中不足的,督军本人却没来。 “知道了。” 乔曼坐在新房,从黄妈嘴里得知了这事,摆了摆手,倒也没放在心上。 全海城人都知道,督军不喜应酬,几乎不参加各种喜宴,也就没什么了。 以后,她不再是小门小户受人鄙夷的乔家女郎,而是少帅府的少夫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吹捧,众星拱月,对她的高贵,充满羡慕和仰望。 乔曼勾唇,环顾富丽堂皇的新房,笑得张扬又得意。 黄妈又端了吃食进来。 乔曼挑了碗最昂贵的燕窝喝完,不客气指使着,“去看看少帅,喝完酒没有?” “是,少夫人。” 黄妈被呼来喝去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看着乔曼明显不好惹的模样,急忙离开了。 出了门,忍不住啐了口。 刚进门就张狂,小门小户就是没规矩。 黄妈一路找朱乾川,找到了库房。 朱母正带着账房先生,清点嫁妆和礼物。 朱乾川酒喝到一半,也被叫了过来,英俊的面容,染上微醺的醉意。 一身白色西装,把他衬得极其俊美。 朱母看到乔曼明面上的六十抬嫁妆,打开后,里面都是不值钱的脸盆板凳之类的东西,金银首饰翡翠珠宝大洋,统统没有。 全部加起来,不超过两百个大洋。 朱母气得浑身哆嗦,顿足怒道,“我们朱家送过去的聘礼,将近一万块大洋,回来嫁妆,却只有区区两百,这结的是亲家吗?我看,结的是强盗窝,有去无回。” 朱乾川看着满箱破烂玩意,也觉得很奇怪。 乔家虽谈不上大富大贵高官厚禄,但有田庄商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怎至于这般寒酸?! 这时他脑子有些晕,找了个凳子随意坐下。 不知有心还是无心,沈逸风带领众多高官找他拼酒,酒喝得太急,酒意上头了。 脑海莫名闪过傅安安那张容色绝艳的脸,下意识问了句。 “三年前,傅家陪了多少嫁妆?” 朱母听了这话,又看了眼箱子里的糟心玩意,更是火冒三丈,只觉得喉咙里的气堵在胸口,憋闷难受。 “当初傅家体谅我们朱家手头紧,聘礼只要了个吉利数字,八百八十八块大洋,但傅家的嫁妆,足足一百二十抬,将近十万块大洋。” 朱母长叹了口气,又说道,“两相对比,傅家可比乔家厚道多了,如果不是傅家人全死光了,只留下傅安安,我也不会……” 存了吃绝户的心思。 这话对着身居高位的亲生儿子,她没脸说出口。 顿了顿,又恶毒骂道,“可傅安安那个贱人,也不是好的,花费在朱家的开销,说收回就收回,你在前线流血舍命赚来的两万多块大洋,还没焐热就被她抢走了,活该她满门死绝,活该!” 朱乾川看着她恶狠狠的样子,心情十分复杂,只觉得头更疼了。 “姆妈,我跟傅安安和离了,以后朱家跟傅家一笔勾销,现在乔曼进门了,她也会像傅安安那样孝顺你。” 朱乾川说完便站起身走了。 前厅满朋高坐,都是以后的同僚和人脉,他不便离开太久。 朱母转头,看着朱乾川远去的背影,哼了声,不怀希望地说道,“可能吧。” 大喜日子,黄妈不敢触霉头,陪着笑,“少夫人是少帅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肯定是个好的。” 话虽如此,心里却忐忑不安。 新夫人漂亮是漂亮,但眉眼刻薄,看起来就很厉害,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能不能像傅安安管家时那么舒心? 前厅宴席上。 酒过三巡,宾客们都有了几分酒意,渐渐地,话题放开了,百无禁忌。 “少帅,你新娶的少夫人,任职于谍报科,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野心家,以后可有你好受的。” “少帅,我瞧着新夫人眉眼平常,半点比不上傅小姐,你到底看中她哪点?” “说起傅小姐,整个海城登报和离第一女郎啊,有勇有貌还有财,不愧是傅师长的女儿,敢爱敢恨,巾帼不让须眉。” 又有人窃窃低语,“可不就是傅师长和傅长卿不在了,傅小姐无人撑腰,少帅府才往死里作践她。” 朱乾川听后,脸色阴沉。 人多嘈杂,他分辨不清到底是哪些人在大放厥词,但那些刺耳的话,却如影随形钻入他的耳朵里。 一定是傅安安不甘心他迎娶乔曼,花钱雇了人在他婚礼上故意惹他不痛快。 她终究舍不得他。 便故意用这样低劣的手段,引起他的注意。 想到这里,朱乾川畅快得意地笑了。 他安排副官送了请帖给她,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说明她还爱着他。 亲眼看着他风风光光迎娶乔曼,她心碎欲裂,只能懦弱地躲起来不敢参加他的婚宴。 但是,如果她愿意登报向他致歉,表明跟他和离是她做错了,并保证从今往后以他为天,对他的话完全遵从,再不违抗。 重新纳她进门,也不是不可以。 沈逸风百无聊赖地把玩酒杯,安排的人一句句刺激朱乾川,却见他神色变幻莫测,最后竟得意地笑了,暗骂了句“不知所谓”。 目光移到正厅大门口,忽然眼前一亮,俊脸乐开了花。 “快快快,傅小姐来了。” 第13章 厉哥,你栽了 众人纷纷侧目。 在场的宾客,什么样的女郎没见过,美艳妖娆的,清纯孤傲的,温柔似水的,却从未有一个女郎,像款款走进来的傅安安那般。 漂亮到张扬,气势凛然。 盯着傅安安那张明媚绝艳的小脸,身上华美奢丽的旗袍和法式毛呢风氅,朱乾川眸光复杂。 和离后,她似乎过得更好。 “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不错,如今我新婚,你后悔了?”他紧紧盯着那双水波流转的眸,唇角带笑。 可很快,笑意消失。 因为水波里,再也没有他的倒影。 傅安安神色冷淡,扬声道:“既然少帅诚意相邀,礼尚往来,我这里也有份大礼送给少帅。” 说完,对着身后的春雀吩咐,“把印好的账单分发下去,人手一份。” “什么东西?!” 很多人被勾起了好奇心。 拿在手里,迫不及待看了看。 竟是少帅府三年来的开销账单,高达两万多块大洋。 还都是用傅小姐的嫁妆补贴的! 可如今…… 少帅却休妻另娶。 唏嘘声一片。 朱乾川懵了,没想到傅安安会丝毫不念旧情,突然撕开少帅府的遮羞布。 “铁石心肠,你怎么敢?!” 傅安安从春雀手里拿过请帖,随手扔在了朱乾川脚下,黑眸染霜,“我孤身一人,什么都敢做!少帅,结婚请帖还给你,大礼送到了,你满意么?” 她扬了扬手里的账单,笑容狡黠。 欣赏过朱乾川羞怒交加的脸色,她欣然离开。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个高官。 朱乾川是面子丢了,里子也没了,气得心口一窒,好悬没有晕倒。 …… 沈逸风看完好戏,心满意足去督军办找厉枭复命去了。 “厉哥,你是没去,没看到傅小姐怎么搅风搅雨,砸了婚宴的场子,闹得整个少帅府不得安宁。朱乾川强颜欢笑,怕是气疯了,也不知道后不后悔和离。” 厉枭肃坐在办公椅上,正处理繁多的公文。 闻言,他好似勾了勾唇,“虎父无犬女,嫁人前,她就是傅家的掌上明珠,谁也欺负不得,不好惹。如今,她不过是做回了自己。” 见他与荣俱焉的模样,沈逸风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要提起傅安安,泰山崩于面前也不改色的厉枭就无法淡定。 啧,千年老树开花了。 “傅小姐已经彻底放下朱少帅了,这下你放心了吧。”沈逸风打趣道。 厉枭眯眸。 沈逸风被看得头皮一紧,赶紧补救,“厉哥,以傅小姐的身世,地位,追求的人怕是要从这里排到法国。如今还没出头,是在观望少帅府的态度,你再不出手……” 见男人眼神越发锋利,冷凝。 他又道:“讨女郎欢心,时下最适宜送衣服珠宝汽车宅子,她们都认定了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 厉枭翻看公文,不紧不慢道:“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她是傅师长的唯一千金,也是傅长卿唯一的妹妹,你觉得,她最在乎的是什么?” “那还用问?当然是为傅师长父子正名。以他们的人品,我们都不相信他们会沦落为汉奸,傅小姐更不会相信。” 沈逸风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看着眼前胸有成竹的男人,打心眼里佩服。 “追傅小姐的事,你是不是早有章程?” 话落,他就看见厉枭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两张公文纸。 行书字体行云流水,收尾却稳。 字如其人般沉稳峻挺。 沈逸风看完,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华尔兹舞赛?骑马开车射击赛?你这追的啥媳妇?你是练兵吧。” “照做就是。” 厉枭站起身,换上风衣就往外走,“老宅那边打了电话,让我过去喝腊八粥。” “你不是从来不喝那种甜腻腻的东西?” 沈逸风诧异了会儿,很快反应过来,“就因为我前面提了一嘴,傅小姐家里煮了腊八粥,你也想喝了?” 他哈哈大笑跟上去,“厉哥,你栽了。” 厉家老宅。 八进的大院子,坐落在城西最旺的风水宝地上,据说曾经是皇勋贵族庆王爷的府邸,富贵天耀。 里面除了主子,仆妇和丫环,还有持枪守卫的士兵,把整个老宅守护得固若金汤。 老宅子里,分大房和二房。 大房所有人这会儿喜气洋洋。 阁院的正厅,厉枭的姆妈厉老夫人,五十岁左右,皮肤白皙,慈眉善目。 坐在垫了红色狐狸皮垫子的暖椅上,手里拉着一个清秀鹅蛋脸的女郎,又高兴又惊讶,“阿枭答应了?他真的要来?” “是的,老夫人,瞧把你高兴的,待会儿腊八粥都可以多喝半碗。” 乔澜笑盈盈,打趣的语气,亲昵且随意。 她是老夫人娘家大嫂的外甥女,性子活泼,入了老夫人的眼,两年前就送到老夫人身边伺候着。 老夫人生厉枭的时候坏了身子骨,再也怀不上,儿女不双全,遗憾自己没有个女儿。 她就刻意在老夫人面前温柔待人,曲意讨好。 讨得老夫人把她当亲生闺女般对待。 再后来,娘家大嫂有意无意提起厉枭老大不小,也该娶房媳妇了。 老夫人被乔澜伺候得舒舒服服,索性图个轻省,也算亲上加亲,便生了把人娶进门当媳妇的想法。 此时,老夫人看着乔澜花朵般娇嫩的小脸,笑道,“等你跟了阿枭,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别说半碗,两碗我都能喝。” “老夫人……” 乔澜羞涩地低下头,遮住了眼底闪烁的星光。 全海城最矜贵无双的男人,有哪个女郎不想嫁? 老夫人见她害羞了,拍拍她的手,笑,“好了,不说了,你去看看阿枭进门了没有?” 说曹操,曹操就到。 “姆妈。” 厉枭喊了声,抬步跨进正厅,顺手掀掉披在身上的黑色大氅,正要交给旁边的老妈子拿去收挂。 “督军,我来吧。” 乔澜急忙迎上厉枭,神色欢喜,温柔小意地说道,“老夫人刚才还在跟我念叨着您,您能回来过节,我也替老太太开心。” 第14章 自取其辱 厉枭看着眼前这张笑靥如花的桃粉芙蓉面,眸子不悦地眯紧。 “不用。” 他绕过她,视线落在姆妈身上。 见她眉眼松弛却透着鲜亮,气色很不错,神色渐渐缓和,“要开席了,走吧。” 老夫人站起身,“好。” 一行人往外走。 厉枭显赫贵重,走在前面。 乔澜搀扶着老夫人,跟在后面,望着近在咫尺身高腿长的男人背影,目光痴缠。 厉枭的冷淡,她习惯了,倒也不在意。 他自律克己,打小就不爱好女色。 再漂亮的女郎,在他眼里,都跟男人没什么两样。 只要她笼络住老夫人,水滴石穿,他的眼里迟早都看得见她。 穿过流水长桥,到了前院祭拜祖先的祠堂。 二房的人也全部都到了,都等着厉枭。 厉大帅五年前乘坐的汽车行驶到滇池路口,突然爆炸,车翻人亡,死于日本间谍的精心刺杀中。 厉大帅生前也不怎么贪图美色,只娶了厉枭的姆妈,还有一个舅家表妹,就是现在的二房姨太太。 老夫人只生了厉枭一个。 但二姨太太是个厉害的,生了两儿一女。 两个儿子平庸无奇,早早就完婚生子,买了洋房搬出去住。 女儿厉柔最小,不到十四岁,在洋人学校读国中。 二姨太太骨子里重男轻女,对厉柔不闻不问,没养死就行。 偏偏老夫人做梦都想要个女儿,心疼厉柔的遭遇,总把小姑娘唤到大房好吃好喝供着。 这就导致,厉柔跟自己的两个亲哥哥疏远,反而更亲厚厉枭。 “大哥。” 小姑娘无视二姨太太要杀人的眼神,挤到厉枭身边,扬起头笑,“我有点饿了。” 厉枭颔首道,“先忍忍。” 下人送来了温水和祭拜的香烛草纸。 厉枭净手后,对着列祖列宗上了头柱香。 后面的人依次跟上。 很快,祭祀完毕。 一行人跟在厉枭身后,去了餐厅。 以往仪式完成后,厉枭饭也不吃就离开了。 这会儿他居然留了下来,厉柔很好奇。 厉枭看一眼她,没说话。 傅安安在家喝腊八粥,他也在家喝腊八粥,算是遥遥相陪了。 …… 腊八节过后,傅安安料理完手里头所有铺子的事,开始查探父兄背负汉奸之名一事。 父亲贵为傅师长,跟军中大部分高官都有来往,其中不乏交情甚深之友。 傅安安去拜访了两家,备上厚礼。 都被管家绵里藏针拦在门外。 “傅小姐,师长有重要事务在忙,暂不见外客。” 人走茶凉。 傅安安碰了壁,明白再拜访下去也是这个结果,便回府,再想其他的突破办法。 “号外号外!” 路边,有卖报人跑过,高声道:“督军将于今晚八点,在大世界歌舞厅举办华尔兹舞大赛,胜出者有望见到督军。” 傅安安叫人买了份报纸,眼神越看越亮。 那天在大世界歌舞厅得到的消息,确凿无误。 时机刚好,结交人脉的机会来了。 “雀儿,走,去南京路的大新百货买新衫。” 大新百货,是“十里洋场”最大的百货公司。 来自于世界各国时兴款式的珠宝首饰衣服鞋子,应有尽有。 如果不是时间太赶来不及,傅安安都打算亲手定制舞衣。 走进大新百货,傅安安买了六件旗袍,四件法式毛呢风氅,美国紫貂大衣,四双羊皮小靴,两副红宝石耳坠子一对翡翠手镯,一块蓝色珐琅手表。 送了春雀一副蓝宝石耳坠,一对黄金手镯。 看着春雀高兴得直咧嘴笑的模样,傅安安忍不住笑了。 一直以来因为父兄之事郁结的心情,也松快了两分。 结完账,柜台的接待女郎双手捧了个精致的礼盒,笑盈盈递给傅安安,“送您的礼物,感谢您对我们大新百货的厚爱。” 傅安安礼貌道谢。 低头看去,礼盒里摆放着一件蓝色掐腰刺绣旗袍,在意大利式水晶灯的照射下,璀璨绚烂。 完全踩在了她的审美上。 她满意离开。 却不知身后,厉枭穿着一袭军装,宽腰窄肩,迈着大长腿从贵宾房走出来,看着傅安安离去的袅妙身影,目光深邃专注。 接待女郎低着头不敢看他,“督军,那件旗袍,傅小姐很喜欢。” “嗯。”厉枭淡淡颔首。 夜色迷蒙。 大世界门口灯光流离,热闹非凡。 海城的名流高官悉数到场。 傅安安也下车,紧了紧旗袍披肩。 齐腰的乌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 唯美的旗袍,典雅的发髻,把她骨子里的温柔和坚韧融合得很完美,好似从画报上走下来的美人。 春雀身份不够,留在车内。 傅安安进了舞厅后,一辆汽车在门外停稳。 朱乾川牵着腹部微微隆起的乔曼,小心翼翼下车。 乔曼四处张望,看着早已停满的各色香车豪驾,再看看自家普通到撑不起身份的老爷车,十分不快。 但看着朱乾川那张俊脸,想起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很快释然了。 只要朱乾川稳居高位,宝马香车她迟早会拥有。 突然,她盯着前面婀娜的身影,狐疑地看了又看。 “阿川,快看,那个是不是傅小姐?” “不可能。”朱乾川冷笑道,“她就是个旧式无能的人,不会跳舞,来这里,只会自取其辱。” “是吗?那应该是我认错人了。” 乔曼勾唇,阴冷地笑了。 不会跳舞好啊。 她要傅安安丢尽脸面,遭受所有人唾弃,排挤。 等无人在意时,她再将人掳走。 作为谍报局的骨干,她折磨人的手段,应有尽有。 曾经有个越狱的犯人,被抓捕回来后,架在刑架上。 她戴上白手套,拿起薄如蝉翼的扁刀,一片一片活剐。 从鼻子眼睛脸面,到手脚,胸腹后背。 那个囚犯,第一百零一刀断气了。 傅安安细皮嫩肉的,能承受到第几刀? 第15章 以色侍人的玩物 舞厅内。 顾雨菲看到盛装而来的傅安安,笑着跑过去迎接,娇嗔道:“我都等得烦死了,你怎么才来?今晚这身打扮,勉勉强强还算能入眼。” 傅安安习惯了她的口是心非,笑意软和,“抱歉,让你久等了,下次请你喝咖啡。” “行吧。” 顾雨菲哼哼唧唧,又呛道,“今晚的大赛,你居然没有带舞伴?你啊你,算了,先把我哥顶上。” “好。”傅安安笑。 这一笑,百媚天香。 顾雨菲惊艳得瞪大了眼,“你对着我笑,别说男人,我的魂都快没了,难怪我哥满城女郎不要只惦记你!我警告你,进去后只准对着我哥笑,不许招蜂引蝶乱勾搭。” 傅安安,“……” 二楼最昂贵奢华的包厢,视野最开阔。 沈逸风穿着燕尾服,站在厉枭身侧,突然指着门口走进来的两个女郎,喜出望外道,“厉哥,来了来了,傅小姐带着她的盛世美貌,来了。” 芙蓉面,樱桃唇,掐腰蓝色旗袍,勾勒出风情万种。 尤其灯光下看美人,越看越惊艳。 厉枭嫌弃燕尾服难看,穿了套崭新的蓝色西服,里面白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扣到脖颈处,禁欲又绅士翩翩。 此刻目不斜视盯着傅安安,浅浅摇动手里装着红葡萄酒的高脚杯。 美酒潋滟,映透他的深眸。 眸底荡漾的,都是傅安安妍艳的倒影。 那件蓝色旗袍,确实很适合她。 大世界歌舞厅的舞池,海城最豪华。 即使容纳了几百人,还是空阔。 傅安安丝毫不知道有人在二楼凝望她,被顾雨菲拉到了她的哥哥顾斯铭对面。 傅安安落落大方伸出手,“顾大哥,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 顾斯铭伸手过去,握住傅安安的小手。 他人如其名,五官儒雅俊美,气质绰约,身上有世家用金钱堆砌出来的高贵,不经意间就流露几分出来。 矜贵,却不高傲。 傅安安跟顾斯铭寒暄完,便走到一旁,挑了几块甜品吃。 四周有人打量她,不时投来鄙夷瞧不起的目光。 她慢悠悠吃着点心,姿态悠闲,好似那些好事之人完全不存在。 这边,顾雨菲对着顾斯铭挤眉弄眼,“哥,你是堂堂国立中央大学的校董,长相英俊能力又强,可别让我失望。这一次,到手的大嫂,你可别让她再飞了!” 顾斯铭扬唇,“好。” 只是,再优秀的男人,在真正喜欢的女郎面前,都会患得患失。 不过,这一次,他会放手一搏。 绝不允许朱乾川之流欺她辱她。 朱乾川和乔曼走进来的时候,有眼色的人,马上围过来寒暄,恭维声不断。 “少帅,少夫人,这边请,法国香槟红葡萄酒,尝尝。” “少帅英俊,少夫人漂亮,人中龙凤,天生一对。” “少帅,少夫人,今晚的跳舞冠军,非你们不可。” 场面话,朱乾川听得多了,应付地笑了笑,并不当真。 乔曼则信以为真,心里一阵阵兴奋舒畅,高高扬起了嘴角。 傅安安出身名门,海城第一名媛又如何? 还不是高高跌落,沦落成她脚底的泥。 等这场舞会结束后,她赢了冠军,从此海城只知她乔曼,再无傅安安。 乔曼越想越得意。 这时,在她身边陪笑说好话的某位官太太,伸手往前指了指。 “少夫人,您看,那个穿蓝色旗袍的女郎,好像是傅安安,她怎么有脸来的?” 乔曼愣了愣,顺着军官太太右手指示的方向看过去。 恰好,那个背对着她的女郎,慢悠悠转过身。 粉脸红唇,黑眸亮如星,耳朵戴了对蓝宝石坠子,随着转身的动作,摇曳荡动,风情万种。 跟朱乾川和离后,反而变得更美了,勾人的妖精似的。 乔曼心塞极了,下意识回头去看朱乾川。 见他站在西南边,正和几个年轻的军官聊得火热,压根没注意到傅安安的存在,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军官太太是个人精,见乔曼黑了脸,连忙陪笑奉承,“少夫人,傅家满门死绝,就剩傅安安一个,无父无兄无依无靠,再漂亮也只能以色侍人。就像这满场舞女,玩物罢了,男人有几人会在乎?只有您最显赫,最高贵。” 一番话,彻底说到乔曼的心坎上。 她满意地笑了,说道,“怀孕了就是容易累,我去那边坐坐。” 军官太太连忙点头,“您请。” 说完,眼看着乔曼直接走向傅安安那边,迅速走到旁边不起眼的角落,噙着笑看戏。 穿制服的侍者推着装满红葡萄酒的车子过来。 乔曼伸手拿了一杯,小口尝了口,冲傅安安轻蔑笑道,“你会跳舞吗?没见过世面,就别丢人现眼了!如果我是你,只会没脸见人。” 傅安安微微一笑,“所以,你只能捡我不要的男人。” 乔曼语塞,狠狠攥紧手里的红酒杯,气得不轻。 半晌后,才缓了过来。 盯着眼前女郎那张惊艳无双的小脸,嫉恨藏在眼眸深处。 “牙尖嘴利,你找死,我成全你。” “过奖了。” 傅安安轻笑,神色悠闲地吃着手里的小蛋糕。 乔曼恨不得撕烂她的嘴,她的脸。 自己处心积虑如愿嫁给了朱乾川,怎么好像还是处处输给了这个和离后名声臭透的烂货? “华尔兹舞赛马上开始了,冠军必定是我。” 乔曼眸色阴冷无比,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傅安安,你给我等着。从前没有机会叫你瞧一回我的手段,今夜过后,就未必了!” 她要永绝后患。 坐稳少帅夫人的位置,她志在必得。 “好啊,我等着。” 傅安安淡笑了声,又接着道,“别光长獠牙不长脑,丢你少夫人的脸。” “你……” 乔曼气得心梗。 第16章 窥视媳妇 沈逸风站在二楼,目透惊艳看着楼下一幕。 “厉哥,傅小姐的脾气真有趣,你赶紧娶回家镇宅子,老宅那些妖魔鬼怪,指不定就被治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招惹你了。” 厉枭瞥一眼他,“慎言,还有,你该下去主持舞会大赛了。” 沈逸风愕然,“你不下去,给傅小姐做舞伴?” 厉枭盯着乔曼和朱乾川的背影,深眸寒冽,“时机不对。” 沈逸风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恍然大悟,接着叹气,“你追个媳妇,像打仗一样,步步为营。” “对她,你过分在意了,难道从前就一见钟情了?” 没有等到回答,沈逸风又往楼下看去。 “看起来,你未来的媳妇即将要跟顾家长子跳舞,你不吃醋?” 厉枭移开目光,懒得看他犯蠢,“顾斯铭认识傅小姐多年,两人的交情,还是只停留在友谊上。” “厉哥,友谊再多几分,可能就心意相通了。”沈逸风说。 就那顾斯铭看着傅安安的眼神,炽热真挚,明显是爱极了傅安安。 男人的真心,有多少女郎能抵抗? “而且,顾斯铭出过书,傅小姐在闺中也爱看书,多契合啊!” “顾斯铭还举办过四次著名演讲,据说东北军西南军和我们华东军第一次合作,就是他促成的,这等人物,倾慕他的女郎不知凡几。” “那又如何?” 厉枭挑眉,漫不经心道:“整个海城能帮助傅小姐达成心愿的,只有我。” “狂还是厉哥你狂。” 沈逸风吹了声口哨,竖起大拇指,“行了,我先下楼了,你慢慢窥视你媳妇。” 懒洋洋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他转身往外走。 比起绵软的红酒,他更爱咖啡,刺激。 沈逸风的出场,把舞会的气氛掀到高潮。 等他说完开场白,比赛正式开始。 由白俄人表演的爵士乐,拉开序幕。 鼓点密集又激烈,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震撼激情。 “舞赛开始了。” 乔曼盯着傅安安。 见她走向舞池的时候,脚步打滑差点拐了下,勾唇冷恻恻地笑了。 穿着高跟鞋走路都不稳,还想跳舞? 顾斯铭被音乐震动,走向全场最漂亮的女郎,“安安,我们去跳舞吧。” “好。” 傅安安确实需要男伴,没有推辞,一手回握他的手,一手搭在他肩头,翩跹滑进舞池。 女郎艳姿无双,男人温润柔和,两人站在一起,就是一道最亮丽的风景。 乔曼看到这一幕,并不觉得傅安安会跳舞。 明显是舞步精湛的男伴,把她带起来的。 下一秒,傅安安高跟鞋又绊了下,差点摔倒。 “废物,等着我拿冠军吧。” 乔曼眯起妩媚的眸子,勾唇阴冷地笑了笑,便也拉着朱乾川跳起舞,刻意引导,旋转到距离傅安安最远的舞池边缘。 一切,她都安排好了,只等傅安安名声彻底烂臭。 上流圈子,再无她一席之地。 实在是傅安安那张脸太魅惑了。 在场的男人,十之八九都被她吸引住。 乔曼压根不想让朱乾川现在就注意到她。 等她赢了冠军,把傅安安踩在脚下。 一个不如她的失败者,再怎么千娇百媚,朱乾川也看不上。 舞曲被奏响。 众人起舞。 不时有穿制服的侍者穿梭其中。 有个侍者走得急,脚下打滑,直挺挺撞上顾斯铭的后背,又反弹摔倒在地上,弓着身艰难爬起来,脸色涨红道,“对不起,先生。” “不要紧。”顾斯铭微笑着摇头。 一点小插曲而已,他没放心上。 倒是傅安安,蹙了蹙眉,望着急匆匆离开的侍者,若有所思。 重新起舞,两人旋转,滑步,再旋转,配合得天衣无缝。 而后,爵士乐的曲子高亢激昂,鼓点变得越发急促艳糜。 踩得上鼓点的,还在继续舞动。 踩不上鼓点的,已经遗憾离场,站在外围喝酒欣赏。 傅安安借着顾斯铭手臂上的力量,稳稳跳了几个大步。 几乎全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安安……” 顾斯铭突然贴紧傅安安,用眼神示意她往下瞧。 傅安安顺着他的目光往下,豁然发现,他的皮鞋后跟被割开一个大口子。 跨步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脱落。 有人暗算斯铭哥,让她夺不了冠军。 可惜,没看清那个侍者的长相。 傅安安眸光微冷,脑海里不断思索破局办法。 “安安,跟上我。” 顾斯铭当机立断,踢掉了皮鞋,穿着雪白的袜子,脚步更稳了几分。 傅安安也随即调整跳舞步伐,配合他跳最高难度的花式混合舞。 输赢在此一搏。 这时,乐曲到了最后的高潮。 鼓点的节奏更急促,音乐更激荡。 第17章 她咽了咽口水 傅安安的脚步更快了,时而跨男步,时而旋女步,和顾斯铭配合默契,跳出从未见过的新花样。 旗袍上的玫瑰,随着她一起翩翩起舞,朵朵绽放,勾魂摄魄,恰似暗夜里最绚璨的名花。 绝对的实力面前,绝对碾压。 全场的人都惊愕了。 一个被少帅嫌弃的木头美人,从未出现在任何社交场合跳过舞,怎么可能把华尔兹跳得这么出彩? 不是说古板无趣,只有一张漂亮脸,只能做花瓶吗? 很多人为了讨好少帅和少夫人,都准备看她笑话,落井下石的。 没想到一曲舞罢,就连名媛们,眼珠子也都快瞪出来了。 看傅安安的眼神如刀刃般锋利。 一个和离的女郎,名声烂透了,竟然抢走了她们在督军面前冒头的大好机会。 她也配? 可就算眼睛瞪出血了,也没办法。 朱乾川自然也注意到了。 乔曼怀孕,只能跳舒缓的舞步。 等到鼓点越来越急促时,他还是搂着乔曼轻摇款舞,轻言细语跟她追诉在广福战役中,偶尔放松时搂着她跳舞的美好时光。 只要跳到最后,冠军必定属于他和乔曼。 但舞池中央的女郎太出彩了。 朱乾川忍不住看过去。 青梅竹马多年,他清楚地记得傅安安不会跳舞,土包子一个。 “不可能,这不可能!” 朱乾川失魂落魄。 沈逸风在身后,笑眯眯插刀,“少帅,你不可能,不代表傅小姐不可能。” 朱乾川听到这里,无名火蹭蹭直冒,额头的青筋乱颤。 “沈参谋长,请自重。” “少帅,不敢承认傅小姐优秀,该自重的是你。”沈逸风说完,抬起头看向二楼某个包厢,笑容意味深长。 一旁的乔曼瞪着傅安安,心头巨震。 疯狂涌起的不甘心,在脑内拼命叫嚣。 本以为买通侍者割开顾斯铭的裤子,让傅安安当众出丑,背负跳舞扒掉舞伴裤子的丑闻。 没想到,侍者因为紧张,竟然失手只割烂顾斯铭的鞋子。 更没想到,傅安安舞艺超群,出尽了风头。 在场之人,她和朱乾川身份地位最高。 只要她参加大赛,无论跳得怎样,冠军都是囊中之物。 现在,所有人的风头都被傅安安夺走。 只怕冠军…… “傅安安,该死,你该死。” 乔曼在心里恶狠狠咒骂。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侍者,免得有心人循着蛛丝马迹查到她身上。 心思急转间,她看见傅安安停下了舞步。 鼓点骤停,万籁无声。 “好!”顾雨菲最先回过神啪啪鼓掌。 她跑到傅安安面前,心里欢喜,嘴里却不饶人。 “你今晚跳得马马虎虎,一般般吧,算你没丢我的脸。” 傅安安,“……” 台上,沈逸风穿着黑色燕尾服和西裤,拿起麦克风,“下面,我宣布,本场比赛结束,冠军的得主是,傅安安小姐。” 掌声一起,有人附和稀稀拉拉鼓掌。 也有人把目光投向朱乾川和乔曼,见两人脸色难看地鼓掌,才跟着也啪啪鼓掌。 傅安安听到四周震耳欲聋的掌声,微微笑了下。 这宣告着,她跟朱乾川和离后,作为傅家人的社交第一枪,正式打响。 以后所有人提到她,都是傅家女。 而不是少帅府和离的少夫人。 “傅小姐。” 厉枭从二楼沿着台阶而下。 剪裁合身的蓝色西装,里面搭配白色衬衫,扣得整整齐齐,禁欲中透出久经沙场的威压凛然。 傅安安一怔。 厉枭把冠军奖章递给她,微笑道,“很好,虎父无犬女。” “谢谢督军。” 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督军。 在报社,他们见过。 傅安安伸手去接奖章,目光却怎么也忍不住往腰下看去,划过很有实力的那处,她咽了咽口水。 资本这么雄厚,传闻中他却不行…… 好可惜。 突然掌心一紧。 男人坚硬宽大的手掌,连同奖章和她的小手,握紧在一起。 灼热感顺着手心,传透了全身,傅安安僵住了。 而所有的宾客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督军亲自给傅安安颁奖! 不是说傅师长父子全部阵亡,傅家将衰败吗? 不是说傅安安除了一张脸,无才无德,是少帅府嫌弃不要的草包废物吗? 眼前又是怎么回事? 虎父无犬女! 督军亲口夸赞傅安安! 这傅家,看来要重新起势了。 众宾客眼神不断地交流,很快都换上和善温情的笑容,看着傅安安,就像看着稀世美玉,连声赞美。 乔曼眼睁睁看着奉承她的风向,全部朝傅安安那边倒去,恨得发狂,却无可奈何,还得保持微笑。 毕竟督军在场。 “傅小姐,恭喜。” 乔曼被迫挤出得体的笑容,挽着同样被迫换上得体笑意的朱乾川,跟着众人说笑。 傅安安笑了下,继续和身边的顾雨菲聊天,没把乔曼两人当回事。 乔曼感受到那股子轻慢,气得咬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违心恭喜傅安安,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傅安安父兄的汉奸罪名,在军中无人不知。 可督军不仅把本该宣告全城的公文压下,还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夸赞傅安安,是对汉奸一事心存怀疑,还是仅仅看中傅安安的美色,为她撑腰? 乔曼不敢再往下想。 侍者的死期,不能再拖了。 傅安安的死期,更不能拖。 “阿川,肚子饿了,我过去拿点东西吃。” 乔曼心里沉沉压着事,没留意到朱乾川复杂莫测的神色,转身走到自助餐那边,往嘴里塞了些水果点心。 她食不知味地吃着,边吃边谨慎地四周张望。 见没有人注意到她,闪身走向走廊尽头供侍者休息的狭小房间。 那侍者住的房间,在最里边。 乔曼站定,弯腰从军靴里面摸出手枪,推开门走进去。 第18章 她一定会后悔的 狭窄的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床,一张桌,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 乔曼冷着脸,左手扶着隆起的肚子,慢慢猫下腰搜寻床底,桌底,都见不到人,她急了。 猛地掀开窗帘。 还是没人。 搜查过整个房间后,她只在角落里找到了装匕首的黑色皮套。 德国制造,是她私藏多年的利器。 现在,皮套丢在地面,人没了。 只有一个可能…… 在她进来之前,侍者就被人带走了! 挣扎反抗的时候,确认她会来找他,丢下皮套,留下线索。 而抓走侍者的人,也许正等着她瓮中捉鳖。 乔曼握枪的手一抖,“到底是傅安安,还是另有其人?” 迅速把手枪插回军靴,她转身快步走人。 算计傅安安未遂,侍者又失踪了,今晚就没一件顺心的。 乔曼恼火不已,偏偏督军在场,还要咬紧牙关,看着傅安安出尽风头,半点厌恶也不能表露。 乔曼咬牙冷笑,灯光阴影下照不见的笑容,阴冷如鬼。 走到朱乾川身边,她换上了爽艳的笑脸,“阿川,傅小姐荣获冠军,实至名归,如果不是她容不下我,我真想尊她一声姐姐。” 朱乾川看着围绕在傅安安身边的青年才俊,只觉得刺眼,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嗤了声,他不屑道:“跳得再好也拿不起枪上不了战场,有什么值得炫耀的?阿曼,你保家卫国巾帼不让须眉,全海城独一份,你才是我想要的冠军。” 这番说辞,听得乔曼心生欢喜。 “阿川,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乔曼柔软般的手挽紧朱乾川的胳膊,嘴角含笑,脚步欢快。 朱乾川配合着走到门口,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舞池中央那个最盛世芳华的女郎。 耀耀颜色,灼灼桃华,能灼热所有男人的眼,包括他。 可傅安安长的再美,跳舞再厉害,却不会开车扛枪,不会打仗,始终还是无用的花瓶,远不如乔曼。 傅家也没有人了,无人撑起门楣。 和离后,失去他的庇护,她一定会后悔的。 一定会。 朱乾川心道。 一旁的傅安安却顾不上他,被顾雨菲硬拽着去了滇池路的东海咖啡厅。 陪同的,还有顾斯铭。 顾家开来的汽车上,放了备用的皮鞋。 舞蹈结束后,他就上车换了。 这会儿,想起刚才与傅安安共舞的画面,薄唇噙着淡笑。 咖啡厅里。 傅安安刚坐下,顾雨菲马上把顾斯铭扯过来,蛮力按压在傅安安身旁的位置坐下。 “哥,赶紧让傅安安做我的嫂子,看你的了。” 顾斯铭含笑,接住顾雨菲的话茬,“一切都看安安的意思。” 傅安安,“……” 她捧起咖啡,装作没听见,小口小口优雅地喝着。 以前闺中时,顾雨菲总埋怨她目光短浅眼又瞎,喜欢上了朱乾川,明明顾斯铭更适合做人夫。 温润知礼,处处周到。 想到这里,傅安安忍不住笑。 “雨菲,我点了你爱吃的乳酪蛋糕和拿破仑。” “斯铭哥,这是白俄人厨师做的牛角包,还有法国厨师做的牛排,都不错,你尝尝。” “谢谢,我自己来。” 顾斯铭拿起刀叉,切了牛排,却轻轻放在傅安安的瓷碟里,清冷的脸上浮出笑意,“趁热吃,如果喜欢,我请厨师去傅家掌勺。” “那倒不用,牛排我吃的少,还是更喜欢中式菜的味道。” 傅安安低头咬了口牛排,不小心咬上嫣艳的红唇,轻哼一声。 顾斯铭眸光很软,轻抬手,想要替她抚一抚出血的唇。 可最终,再喜欢,也还是拿了块帕子,替她擦了擦。 按下心里的燥热,他温声道:“上点药吗?” 傅安安听着他低沉的声音,耳朵有些痒。 “不用。” 她接过手帕,擦完血丝后,继续用餐。 午夜时分,咖啡厅的人不多。 小夜曲幽声靡靡,好似暗夜里绽放的夜来香,轻挠人心。 傅安安静静听着小曲,享受难得的悠闲。 和离后的这段时间,她连轴转忙着处理傅家里里外外的事,几乎身心疲惫。 今晚大世界歌舞厅的夺冠之舞,更是榨干了她最后一点精力。 虽打响了交际第一枪,但调查父兄是否是汉奸之事,还遥遥无期。 她有些累了,想暂时歇一歇。 这样想着,傅安安端坐的身体,慢慢放松绵软,倒在了松软的座椅上,陷入了晕睡。 “傅安安,你死了还是睡了,别吓我。” 顾雨菲吓得惊跳起来,跑过去手忙脚乱的要把人摇醒,被顾斯铭轻轻拉走。 “别动,让安安睡吧,她只是太累了。” 顾斯铭看着傅安安嫣丽中透出几分憔悴的小脸,心疼万分。 朱乾川那个绝情断义之人,伤安安至深,他绝不饶他。 见顾斯铭柔情地盯着傅安安看,顾雨菲替他打气。 “哥,光你十几年守身如玉,始终如一喜欢傅安安这一点,就赢了全海城的男人,把傅安安娶回来做我嫂子,你肯定行。” 这番恭维话,把顾斯铭逗笑了。 但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哪怕笑,也是温蕴收敛的。 “哥知道该怎么做。” 顾斯铭低眸,望着身侧女郎漂亮的睡颜,眸子里的光,逐渐深幽。 “走吧,先送安安回家。” 他伸过去双手,刚要把傅安安拦腰抱起。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强势又冷厉。 “放开她,我送她回家。” 咖啡厅里,顿时安静。 顾斯铭不由自主地站直了,回头一看。 厉枭沉步跨进门。 他没换衫,还是那套流光的蓝色西服,里面白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结实强劲的手臂。 身材高大,面庞冷峻,通身萦绕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这般俊美又气势锋峭的男人,只怕整个海城,独此一份。 顾斯铭陡然有股棋逢对手的感觉,眼神警惕地看过去,眸色冷冽,“督军,先来后到。” 第19章 为傅安安守身如玉 厉枭恍若未闻,走到傅安安身边,看着熟睡中还在皱眉的女郎,张开有力的手臂,把人拦腰抱在怀里。 顾斯铭快走两步拦住,“督军,安安与我相交多年,还是我来。” 厉枭冷冷看着他,气势迫人。 顾斯铭寸步不让。 他身量与厉枭等同,只是常年教书育人,拿笔杆子多过掏枪,肩膀比厉枭略微薄一些,气质更清雅几分。 僵持片刻,厉枭笑容肆意,“顾董,作为这里的负责人,我有责任保护傅小姐的安全。” “督军欺我不曾拔枪杀人,想仗势欺人?”顾斯铭一声冷笑,想从腰间拔出枪。 顾雨菲眼瞧着要起冲突,从惊愕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拦在他们之间。 “哥,督军也是关心傅安安,千万别冲动。” 顾雨菲伸手按住顾斯铭拔枪的手,吓得心都要从喉咙里飞出来。 厉枭从来都不好惹。 他外表矜贵俊美,却有极狠的心,残忍的手段。 曾有娇艳女郎罗衫半解,跨坐在他身上,想要获取情报,当天晚上就被制成了灯笼,悬挂在府门上。 他还邀请外宾欣赏,直接将人吓病了。 从那之后,很少有人敢去他身边窃取情报。 不仅如此,他还掌握了厉家。 百年家族,如此年轻,就成了实权人。 光是想想,顾雨菲都头皮发麻。 这时,厉枭已经抱起傅安安往外走。 顾雨菲脸一白,马上跑过去张开双手拦住。 抬头,就对上督军那张硬朗的俊脸。 害怕得要死,她还是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拦阻。 “督军,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天干物燥的,对傅安安名声不好,还是让我送她回傅公馆。” 厉枭听出眼前的女郎在关心傅安安,缓了缓脸色,说,“无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顾雨菲,“……” 督军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但合起来的意思,她听不懂。 眼看着厉枭已经抱着傅安安走远,再追就难看,顾斯铭冷了脸,解释着。 “督军的意思,他送安安回家,只有我们知道,如果走漏风声传扬到外面坏了安安的名声,就是我们做的。” 顾雨菲忍不住抽了抽嘴。 既然这样,督军为什么还要抢着送傅安安回家? 让哥哥送她回去,岂不是皆大欢喜? “督军喜欢安安。” 顾斯铭把手枪重新放回腰间,嗓音温雅,却极冷。 “他眼里的野心,男人对女人的独占欲,连藏都懒得藏!” 顾雨菲只觉得不可思议。 “不会吧?他是督军,要什么样的女郎没有?又怎么会看上傅安安这个嫁了人又和离的?” “督军老宅子里,早就金屋藏娇,藏了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督军内定的妻子,难道让傅安安去做姨太太? 姨太太再好听,也是个妾,傅安安才不会同意,就算她同意,我也不会同意,我宁愿骂死她,也不让她做妾。” 顾斯铭,“……” 顾雨菲眼珠子转了转,还是不放心,“哥,我也去送送傅安安,我坐汽车去追。” 傅公馆门口。 汽车停稳,车上的傅安安半靠在厉枭身上,还在沉睡。 她确实太累了。 从咖啡厅到傅公馆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车程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她硬是没有醒。 甚至感受到身边源源不断的火炉源,投怀送抱把头埋进厉枭的胸膛,睡的更沉。 厉枭不露声色地调整位置,让她睡得更舒服。 汽车停着,前座的副官没听到督军发话,不敢出声。 半晌后,顾雨菲赶来了。 迫不及待拉开车门跳下车,绕到督军的车座,悄悄探头进去,看见督军整个人隐在车内的阴影里,傅安安静静地靠在座椅上睡觉,蓝色旗袍顺滑没有一丝褶皱,长长地松了口气。 “督军,谢谢您帮忙,我这就去喊人把傅安安抱下来。” 顾雨菲说话又快又急,即使害怕厉枭的权势,也不想他再次抱着傅安安把人送进门。 她内定的大嫂,谁也别想跟她抢,督军也不行。 厉枭点头,“好。” 这时候,他其实也没有亲手抱傅安安进门的想法。 傅公馆内外,多少眼睛盯着傅安安,名不正言不顺,他不会冒险把她拖入烂臭的名声漩涡。 而东海咖啡厅是他的产业,没有人不怕死往外传。 顾雨菲走到门口,指使门口小厮,“你,赶紧去把春雀叫出来,再叫她带两个老妈子,傅安安睡了,我一个人搬不动,快点。” 小厮急忙跑去内院。 春雀闻讯而来,身后两个壮实的老妈子,看到傅安安后,眼里只有她。 指挥两个老妈子小心翼翼背起傅安安,关切地跟在旁边给傅安安披上白色的貂毛披风。 “张妈,王妈,慢点,走路稳当些,别颠醒了小姐。” 一行人把傅安安送进闺房的大床上。 顾雨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知后怕起来。 姆妈呀,她刚才狗胆包天吼了督军,她有罪。 春雀不知道顾雨菲内心的百转千回。 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顾小姐,小姐跳舞已经很累了,你还拉她去喝咖啡,把我家小姐都累成这样了。” 顾雨菲好气又好笑,在春雀脸上掐了一把,“不想我让你家小姐累,也行啊,你去我家替你小姐累两天。” 春雀梗着脖子摇头,“我要照顾我家小姐,相依为命。” 顾雨菲瞪她,“相什么依为什么命,傅安安是要嫁给我哥做我大嫂的,以后,我哥,我顾家,就是她靠山。” 春雀反驳,“嫁人有什么好?要听上面老夫人的话,要伺候相公,还要操心一大家人吃喝拉撒,尽为别人活,看看小姐,嫁给少帅又和离,没死也脱了层皮。” “少帅那种水性杨花的货,能比得上我哥?” 顾雨菲翻了个白眼,接着说,“我哥守身如玉几十年,人老实一根筋,又认死理,再美的女郎也不喜欢,只喜欢傅安安。” 春雀摇头,“谁知道呢?这日子过久了,人还是那个人,谁也不知道,后来他怎么就变了。和离后,小姐一个人,虽然累,但我知道,她其实是自在开心的。” 顾雨菲,“……” “懒得跟你叽叽歪歪,很晚了,我回家了。” 顾雨菲伸了个懒腰,起身走了。 春雀笑着摇了摇头。 等人走远了,她打了盆温水,把干净帕子放进盆里,绞干水分,一点点轻柔地给傅安安洗脸擦身。 傅安安躺在床上丝毫没察觉,一夜好眠。 驻军办的秘密地下室,却灯光长明,有人彻夜未眠。 厉枭军装肃穆,站在地牢坚固的铁栅栏前,自顾点了烟。 烟火亮起的刹那,照耀清晰他脸上的神色,冰冷而狠厉。 抽了几口烟,他问,“割裂顾斯铭皮鞋的那个侍者,谁安排的?” 第20章 蠢货 铁栅栏内。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男人,双目紧闭,像条死鱼般蜷瘫在潮湿阴冷的地面上,赫然是乔曼找寻半天的那个侍者。 沈逸风穿着军靴的脚,朝侍者腹部狠狠踢了脚。 对方依旧蜷瘫着,一动不动。 “没问成,看到枪,就吓死了,估计有严重的心脏病。” 沈逸风叹气,收了手枪,转身出了地牢。 厉枭摆摆手,“埋了。” 就算死无对证,他心里早就有了怀疑对象。 只是有点难以揣摩,乔曼都已经成为了少帅府的少夫人,为何还要处处针对傅安安? 难道…… 回到办公室,厉枭冷笑一声,“明天把乔曼的档案调去人事科,级别往上升一级。” 从重要的谍报科调到清闲的人事科,就算级别升了,也是明升暗降。 沈逸风脑子转了圈,反应很快。 “你怀疑指使侍者背后的黑手是乔曼?因为嫉恨傅小姐在舞会上出尽风头?乔曼已经是少帅府的少夫人了,我觉得,动机不够。” 厉枭吸着烟没说话,示意沈逸风给他倒杯茶。 沈逸风打开茶柜,拿出上好的碧螺春泡了杯浓茶,送到厉枭手里。 又给自己冲调了一杯咖啡,仰头喝了几大口。 一夜未眠太困了,他要醒醒神。 咖啡还在嘴里没有咽下,他听到厉枭说,“如果,因为军功呢?三年抗击敌寇的福广战役,除了朱乾川立下最大功劳,就是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师长和乔曼。” 沈逸风听得连连咳嗽,差点没被咖啡呛死。 “乔曼?不可能吧。长的丑,脾气还拽,她真有翻云覆雨的能力,就不会只是谍报科的一个小喽啰。也就后来勾搭上朱乾川了,才有机会在你我面前露脸。” “所以,傅师长和傅长卿汉奸一事,迷雾重重。”厉枭说。 “反正做了亏心事的人,迟早露马脚,我困了,回家睡觉去。” 沈逸风喝完咖啡把杯子丢在桌上,告辞了。 …… 傅公馆。 傅安安一觉睡到大天亮,才精神饱满地起了床,洗漱后,下楼去餐厅吃早餐。 春雀端来了大米粥,馄饨,豆浆,还有红樱桃奶油小方和栗子粉蛋糕,中西结合。 “雀儿,我出门一趟,你守着家。” 傅安安吃完,乌黑长发用白玉簪盘在脑后,没有穿旗袍,换了卡其色长裤,咖色貂皮大衣,手枪放进大衣口袋里,立马出门。 春雀呆站在原地,看着女郎远去的婀娜背影,羞涩又喜悦地笑了。 小姐把她当成一家人了。 傅安安坐上汽车,本想自己开车,但想起此行的任务,还是把司机叫上车,让司机载她去父亲生前好友陆师长家里。 昨晚她夺得舞赛冠军,督军亲自给她颁奖。 两项荣誉叠加于身,陆师长家的管家,应该不会再次把她拦在门外。 行驶半路上,汽车突然停下。 傅安安面色沉静,思索着见到陆师长后,该怎么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所求之事。 前座开车的司机,“小姐,有人拦路,是少帅府的少夫人。” 傅安安回神。 只见一辆破旧老爷车挡在前面。 乔曼推开车门,挺着快四个月的肚子,下了车。 她穿了件类似于红色宽松洋装,外面罩红色狐狸毛大衣,衬得一张不甚漂亮的脸,英气逼人。 傅安安没有下车,只把车窗摇下。 乔曼走过来,单刀直入地问,“傅小姐,这么冷的天,要出门吗?” 傅安安眸色冷了冷,“有事?” “我回娘家的路上,碰上你的车,就过来打个招呼,傅小姐色艺双绝,只怕大上海歌舞厅的舞女都比不上,恭喜。” 乔曼压下心里的狐疑,皮笑肉不笑。 “比不上少夫人,喜欢捡我不要的男人。”傅安安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乔曼,“有话直说,别光说废话。” “既然知道我是少帅府的少夫人,就你这态度,我枪杀你都不为过。” 乔曼冷笑,从手袋里掏出手枪,对准了傅安安。 司机吓一跳,“傅小姐。” 傅安安波澜不惊,没有动怒,只淡淡说了声,“蠢货!” 眨眼间。 咔嚓一声,乔曼手腕骨折。 等她反应过来,手枪已经被傅安安夺走,枪口掉转指向她的太阳穴。 “上次就夺了你的枪,还要不知死活凑上来,真以为全海城就你一个女人会耍枪?骄横自大,只会害死你!”傅安安眼眸染霜。 乔曼咬牙,“你不敢杀我。” “砰!” 枪响,震耳欲聋。 乔曼瞳孔剧缩,颤抖着蹲身抱头。 她上过福广战场,打仗三年,知道枪声意味着什么。 一阵硝烟味袭来,呛得她不断咳嗽,才后知后觉到,除了手腕裂痛,身体倒没有感觉到哪里疼。 乔曼又疼又恼,看着傅安安手里还在冒烟的枪口,嘲笑着,“会耍枪又怎么样,你的枪法太烂,不过尔尔。” “你仔细看看。”傅安安不紧不慢地说,黑眸寒静。 纤细小手拧开枪膛,把子弹一颗颗弹出来,空枪扔回乔曼。 “再有下次,我会打爆你的头。” 说完,傅安安头也不回,对开车的司机说,“继续前行。” 乔曼站在原地,左手握住骨折的右腕,脸色阴冷地检查全身。 最后,在手袋的搭扣上,找到傅安安射出的那颗子弹。 刚刚好嵌在圆形搭扣的最中央,准头惊人。 别说她了,就算是朱乾川,也很难射的这般刚刚好。 乔曼脸色剧变。 转而又想,一个连朱乾川都嫌弃的木头美人,怎么可能既会跳舞又会开枪精准?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枉她用枪多年,竟然被诈住了。 但傅安安没有提到侍者的事。 也就是说,侍者应该落在其他人手中。 到底是谁呢? 乔曼想不出,只能咬着牙忍痛上车,开车前往法国医院医治手腕。 傅安安站在陆师长宅子门口。 管家果真不再把她拦在门外,而是客客气气引进门。 陆师长和陆太太坐在客厅等待,笑脸相迎。 傅安安礼貌一笑,“陆伯父,陆太太,打扰了。” “傻孩子,我跟你父亲相交多年,客气就见外了。”陆师长哈哈大笑。 陆太太递给傅安安一杯咖啡,笑道,“你这个大老粗,一说话嗓门就大,别把安安吓到了。” 傅安安微笑回道,“陆伯父乃性情中人,安安只想亲近,不会害怕。” 陆太太动容,拉住她的手,“好孩子。” 傅安安反手握住,见气氛融洽,开口提了提父亲和兄长的事。 没想到,陆师长勃然变色。 第21章 感情可以培养 傅安安随即感觉到,陆太太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她神色不变,笑容恬淡。 陆太太拿出雪白的帕子,擦了擦眼角,“安安,不是老陆和我不肯帮你,实在是,你父兄连同他们的直系部队都死了,换句话说,知情的人都死了,无从下手。” “是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父亲和兄长,翻不了案啊。”陆师长叹气。 傅安安的心沉沉往下坠。 如此说来,整件事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也许,如她预料的那样,父兄不是汉奸,是有人栽赃陷害。 “谢谢陆师长和陆太太,叨扰了。” 回到傅公馆。 傅安安没胃口吃饭,喝了杯咖啡,眉头紧锁。 她找不到突破的方向。 忍不住涩然地想,干脆直接去督军府找督军,借他的势,把她安插到军队内部,去福广战场一点点搜寻证据。 可她凭什么打动督军? 以利换利,才有机会,有希望。 可厉枭贵为督军,不缺名利,不缺银钱…… 傅安安思虑太深,眉眼间都染上了愁绪。 春雀正在打算盘,整理田庄铺子的账目,听小姐叹气,也猜到了她的心病,便道:“找顾小姐和顾大公子的阿爸帮忙呢,顾司长官衔高,为人又正派。” 傅安安怔了怔,“让我想想。”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顾司长。 只是,她做不到回应不了顾斯铭的情义,却去叨扰他的父亲顾司长。 春雀看着傅安安好不容易长了点肉的小脸,因为奔波老爷和大少爷的事又瘦了一圈,心疼极了,“小姐,试试看吧?” 许久,傅安安点头。 她叫人开库房,又拿了册子在看。 周朝青铜鼎,唐朝孤本,宋朝名画,远洋珍珠,时兴的家具,摆件,她都选了些,叫人送去顾公馆。 这些都是父母收集多年,替她攒下的家底。 想到这些,她的心脏又细细密密的疼了起来。 一切准备好,傅安安出了门,依旧让司机开车。 到了顾公馆,她犹豫片刻,才走进去。 眼前两层楼的洋房,是巴洛克式的风格,奢华迷糜。 顾司长性格不拘小节,应该是顾太太的手笔。 傅安安来的巧,顾大明今天休假在书房下棋打发时间。 听到副官的通报,笑呵呵叫了傅安安进去,又示意副官端杯咖啡进来。 年轻人都时髦,爱喝咖啡不喝茶。 “安安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望顾世伯?还有你送来的那些摆件过于名贵,还是拿回去吧,我们是世交,何必如此。” 顾大明示意傅安安坐下,递了杯咖啡给她。 傅安安接在手里,喝了口,放在茶几上,也不转弯子,开门见山道,“顾世伯,打扰了,我这次来,是为了我父兄的事。” “这件事啊……” 顾大明统管人事部,没有直接参与到福广之战,摸了摸下巴,面露为难。 “我是听说过,但具体情况,我根本了解不到。人事部和军政部,一文一武,互不干涉,想要了解到核心,难上加难啊。” 顾世伯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傅安安吸了吸鼻子,忍住汹涌的泪意。 “我父兄的为人处世,世伯你很清楚,宁愿战死都不会沦为汉奸,我知道是不情之请,但还是恳求世伯给我指条明路。” “我知道……不过听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父亲兄长,板上钉钉啊。”顾大明摇头叹息。 “可为人子女,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父兄背千古骂名,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傅安安忍着酸涩说。 “你一片孝心,是个好孩子,我都知道。” 顾大明叹了几声,又细细打量了她片刻。 粗犷面廓有了些许笑意。 “安安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斯铭他打小就喜欢你,以前我总找你阿爸商量着两家结为亲家,你阿爸也愿意。不过那时候,你心里只有朱乾川那小子,我也不好棒打鸳鸯。” “他压根配不上你,没想到,他终于做了件好事,放你和离了。你敢爱敢恨,勇于担当,世伯一直很欣赏你,不是世伯自夸,斯铭在海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英年俊才。” 傅安安怔了下,“世伯您的意思?” 顾大明沉吟片刻,拍板下了决定,“只要你嫁给斯铭,你就是我顾家人,豁出去这司长位置不要,我也会为你父兄讨公道。” 傅安安也只求一个公道。 可她不想耽误顾斯铭。 她对他没有感情,哪怕嫁给他,对他也不公平。 日久生情…… 她犹豫了。 “我刚跟少帅和离,世伯您不介意?” “这有什么?好女百家求。当初斯铭的姆妈,也嫁过人,过得不好,和离了,被我捡到机会,风风光光娶回家。” 顾大明摆摆手,笑容爽朗,“你就痛痛快快给我个回话,同意,还是不同意?” 眼前的长辈,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嘲讽她和离名声坏,反而字字句句暖心维护她。 傅安安的心里划过一抹暖流。 “世伯,我父兄之事,确实很需要您的帮助。”傅安安道,“但从小阿爸就告诉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婚姻是纯粹没有目的的,以无心对有心,这样对斯铭哥不公平。” 顾大明收了笑,静静看着她。 傅安安面色澄澈,安静地看回去。 顾大明赞赏地笑了,“感情可以培养的嘛,当初我和我太太,也是这样过来的。” 傅安安的心一动,当初顾太太也对顾司长也无意? 倒是没听顾雨菲提起过。 不过顾家,的确家风好。 顾世伯也真心疼爱她。 “世伯,给我几天时间考虑。” “行,给你两天,答不答应都给个回话。” 傅安安道好。 第22章 阿川,我难受 走出顾宅,傅安安没有坐汽车,而是沿着马路慢慢往回走。 寒冬腊月天,两旁的梧桐树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被寒冷的风吹的呜呜响。 梧桐树下,有丁星的小草冒出新芽。 衰败中透着蓬勃,父亲姆妈哥哥却再也看不到。 突然,哪里传来小猫喵喵叫。 傅安安循声看过去。 草窝里,有只断了腿的流浪母猫。 瘦小的猫崽,跑到对面马路的垃圾桶里,翻找到被丢弃的剩饭剩菜,一寸寸慢慢挪到母猫身边,把嘴里的食物扒拉到母猫嘴里。 等母猫吃完后,又跑过去,周而复始,直到母猫吃饱。 傅安安静静看着这一幕,心猝然就触动了。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 法国医院。 乔曼骨折的右腕,已经被医生接驳好了。 只是那股子剧痛一直萦绕,让她又气又恼,动了胎气。 这会儿只能遵照医嘱,不耐烦地躺在床上养胎,翻来覆去。 如果说这些她还可以忍受,但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傅安安深藏不露,远远比她想象的更优秀。 扭头看到床头嵌在手袋搭扣上的那颗子弹,她心情差到了极点,猛然把手袋扔在地上,又从床上爬起来,狠狠踩了几脚。 “傅安安,去死吧。” 乔曼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咒骂。 朱乾川军装笔挺,推门走进来,看到乔曼两脚狠狠跺在手袋上,怔了下,“怎么了?” “没事。” 乔曼忍痛挑了下眉,右手疼痛难忍,只能用左手扶着细腰,慢慢蹲下身去捡手袋。 朱乾川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凸起的肚子,眉眼狠狠一跳。 “你别动,我来。” 他跨步弯腰,早她一步把手袋捡起。 摸到搭扣时的不同触感,微愣,正要定睛细看,手袋被乔曼一把抢走了,随手扔在床头。 “就一个破袋子,没什么好看的。” 乔曼说的若无其事,手心却沁出冷汗。 面对朱乾川,她下意识隐瞒傅安安会用枪的事。 如果朱乾川知道傅安安不仅舞技过人,本性还很飒爽,会不会后悔娶了她? 朱乾川不知她心中所想,看着她身姿纤长高冷傲气的模样,犹如凌霜的傲梅,忍不住心中激荡。 自她怀孕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她好好亲热过。 他伸手搂过她,对着那抹红唇,低头吻了吻,“都是要做姆妈的人了,还耍小脾气。” 乔曼闭上眼,慢慢抱紧朱乾川的劲腰,回应了这个吻,渐渐浪声动情。 身子藤蔓似的扭在他身上,“阿川,我难受。” 考虑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朱乾川浅尝辄止,移开薄唇,在乔曼耳边叹息,“再忍忍,等孩子生下来。” “那你补偿我。”乔曼喘吟着。 傅安安身上那袭蓝色玫瑰旗袍,高雅奢丽,龙凤旗袍店的高端定制品,造价高达上千块大洋,是朱家两个月的生活费。 傅安安却随随便便穿在身上。 还有傅安安乘坐的汽车,最新美国制造的斯蒂庞克轿车。 那是送给上司后,最差都能谋取到一个谍报局站长的礼物。 傅安安却能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 而她呢? 还是一辆几年前的老爷车,破破烂烂,油漆掉落,上路时哐当哐当响。 不管她承不承认,她把车横在傅安安车前的那刻,心里是嫉羡的。 傅安安过得比她好,她心里就不平衡。 她是少帅府的少夫人,身份尊贵,傅安安都被朱乾川厌恶休弃了,凭什么过得比她好? 除了高高在上的权势,她还想要华服霓裳,宝马香车。 想要海城所有人羡慕她,仰视她。 “你想要什么补偿?”朱乾川在乔曼俏脸上啄了下,笑着问。 “我要龙凤旗袍店的那件镇店之宝,还有斯蒂庞克轿车。”乔曼隐敛心底的嫉恨,娇笑吟吟。 出口就是将近九千块大洋。 朱乾川倒吸一口凉气,“阿曼,我每个月的薪水就五百大洋,拿不出这么多,旗袍可以先给你买。” “另外,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就算买了汽车,为了孩子你也开不了,雇个司机,你嫌弃没有自己开车过瘾。” “难道我就只能……” 比傅安安过得差吗? 乔曼脸色拧了拧,用最后的理智,把后面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阿川,我嫁给你,还要大着肚子每天去谍报局当差,就为了那两百大洋,你看看其他高官太太们,除了逛街就是打牌,有几个像我这样落魄?” 从小姆妈就跟她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要她努力往上攀爬成为人上人。 留洋回国后,她有学历会开车会用枪,轻轻松松进入谍报局。 不断有小门小户的男人献殷勤,她嫌弃看不上。 督军,她见不上面攀不到。 其他的老头子高官,她不屑做妾。 最后盯上朱乾川,让他以为傅安安婚前就失去了清白,又在福广战役中处心积虑吸引他引诱他,成功让他休弃掉傅安安。 可她万万没想到,少帅府表面光鲜内里穷酸。 每个月就靠朱乾川的月薪和她的月薪过日子,买件漂亮的旗袍都要精打细算,过得酸里酸气。 这不是她想要的贵夫人生活。 “那些高官太太们娘家有权有势,嫁妆丰厚,你跟她们比什么。”朱乾川听了,心里窝火极了。 当初她还没嫁进朱府时,对他那叫一个温柔似水。 现在的语气,除了挑剔,就是嫌弃,好似变了个人。 聘礼整整一万块大洋送到她乔家,嫁妆只带回来两百大洋,他都没跟她计较。 “我今天来,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朱乾川顿了下,淡淡说,“督军上午8点下达的公文,把你从谍报局上调到人事科,职位升了一级,月薪三百块。” “应该是考虑到你的身体,把你调到更轻省的科室,事少钱多。” 乔曼听完,当场想发火。 人事科就是个清水衙门,没半点油水可捞,哪能比得上实权在握的谍报局? 就算升了职加了薪,也是明升暗降。 第23章 你搞什么鬼 但督军的命令,乔曼没胆违抗。 “知道了。”她冷着脸回答。 一整天没件顺心的,她心焦气躁得很。 乔曼在躺在医院翻来覆去地嫉恨,傅安安在家门口,碰到了顾斯铭。 顾司长的副官送他来的。 想必他已经得到了顾司长的口讯,以为傅安安必定会答应,这时见到傅安安,温润的俊脸,染了层薄红。 “安安……” 喊了句傅安安,就看着她笑。 傅安安看着他热烈的笑容,心里百感交集。 给父兄正名之事,既然注定是她一个人的单打独斗,她就顺势而为力挽狂澜,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斯铭哥,顾司长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就是委婉的拒绝。 顾斯铭听懂后,眼圈红了,却压着苦涩的情绪,轻声道:“安安,为什么?” “婚姻是纯粹的,不该拿来利用。”傅安安说。 “我不介意,安安,我一点都不介意。给我一个机会,利用我一次……” 顾斯铭哑了声音。 “斯铭哥,是我对不起你。” 傅安安也红了眼,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顾斯铭压抑的痛楚声。 傅安安没有回头。 长痛不如短痛。 傍晚。 傅安安刚吃完晚饭,就听到外面有人骂她。 “傅安安,你都跟我哥说了什么鬼,他回去就倒床了,你既然不同意,上午为啥要去找我阿爸帮忙,过分了啊,别以为你美,我就不揍你。” 顾雨菲怒气冲冲跑进来,鼻子都快气歪了。 突然夙愿成真,又突然化为泡沫,这样搞,谁也顶不住。 “雨菲,我只是突然顿悟了,傅家只剩我。给父兄正名之事,自该我一己承担,而不是逃避,把该承担的责任,利用婚姻,转嫁到斯铭哥和顾司长身上,把整个顾家拖下水。” 傅安安认真地说。 只是没想到,她前脚离开顾公馆,顾司长后脚就笃定她会同意,并即刻告知了顾斯铭。 顾雨菲还是生气,梗着脖子瞪她,“你不同意,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阿爸?” “我打算回家就打电话给顾司长告诉我的决定,在门口碰到了斯铭哥。”傅安安答。 顾雨菲噎了下。 这事说起来,确实不是傅安安的错。 她为了父兄的事,病急乱投医,最后才找顾家,也是情非得已。 还有两天的考虑期,阿爸就断定傅安安不得不同意,火急火燎把喜讯告诉哥哥。 哥哥等不及,找上傅安安。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哥哥受不住打击,心病如山倒。 “你不戳破,本来我哥吧,还心存幻想。” 顾雨菲拈了块蛋糕放进嘴里,又瞪了眼傅安安,“现在呢,情伤了,人也垮了,我看着心也伤,你要好好补偿我。” 傅安安就喜欢她大气的性格,微微一笑,“好!” 春雀不服气,在一旁据理力争,“顾小姐,顾大公子伤了,怎么能怪我家小姐?” “小姐不喜欢他,迟早都是伤,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只是提前让他认清现实,收回他那颗心,才能重新找到两情相悦的女郎。” “行行行,你家小姐什么都好,什么都对,只怪我哥一根筋喜欢傅安安,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顾雨菲说着说着,摸了把傅安安的芙蓉面,“扑哧”笑了,“其实,我,还有我哥,都清楚你不喜欢他。” “但人嘛,没到山穷水尽,总爱做梦,也许你突然就脑子有病喜欢上我哥呢?实在是你这张脸太勾人了,狐狸精似的,我一个女郎都喜欢,何况我哥呢。” 傅安安,“……” 顾雨菲话题一转,“走吧,龙凤旗袍店的镇店之宝,我早就瞧上了,正好,找你这个冤大头帮我买下。” 华灯初上,敌寇入侵前的海城,奢华迷糜,歌舞升平。 作为老字号的龙凤旗袍店,挤满了爱美喜艳的女郎。 “傅安安,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我就要那件。” 顾雨菲从女郎们身边挤过,伸手去拽挂在墙壁最中央的那件旗袍。 幽幽一汪蓝色,丝绸光滑,金线绣的莲花,从领口勾勒到细腰,步步生莲华。 谁穿上,都是全海城最靓的女郎。 “哎呀。” 顾雨菲身材娇小扑了个空,旗袍被一个高挑大肚子的夫人抢在手里。 “谁跟我抢?” 顾雨菲回头,看见旗袍在乔曼手里。 对上乔曼递过来的傲慢眼神,忍不住轻蔑笑了,“少夫人,全海城都知道,少帅府当初只能靠傅安安的嫁妆撑排面,你小门小户的,买的起吗?” 阿爸从今天开始,是这个不要脸女人的顶头上司,她才不怕她。 乔曼气极,“我当然买得起。” 她看到,傅安安站在顾小姐身边,安静地看过来,只字未说。 但乔曼就是觉得傅安安在笑话她。 嘲笑她削尖脑袋钻进少帅府,却穷的连件旗袍都买不起。 绝不能让傅安安看笑话。 她要让傅安安看到,嫁进少帅府,自己不仅有权有势,还有富贵。 区区一千五百块而已。 这时,傅安安开口了,眼眸沁寒,“少夫人,这件旗袍我们也看上了,既如此,价高者得,我出两千块。” 乔曼不甘示弱,张嘴就道,“两千五百块。” “三千块。” “三千五百块。” “九千块。” “九千五百块。”乔曼下意识跟上。 傅安安微微一笑,如同午夜绽开的玫瑰,美的勾魂摄魄,却让乔曼隐隐有些胆战心惊。 傅安安不再叫价,转身对旗袍店老板说道,“九千五百块,少夫人买了。” 乔曼仰起头,傲然地指使旗袍店老板,“给我好好包起来。” 旗袍竟然被乔曼赢走了,顾雨菲急了,“傅安安,你过分了,我看中的,你居然输给她?!” 顾雨菲急眼了。 傅安安输了。 乔曼肉痛也觉得值,对着傅安安得意笑道,“输不起就别出来丢人。” 傅安安微笑不语。 反而顾雨菲气得跳脚,“我们再丢人,能比得上你?” 乔曼看在叫嚣的女郎是顾司长掌上明珠的份上,忍了气。 “顾小姐,你定是听了别人的挑唆,对我有误会。” “你一看就坏,还需要误会?” 顾雨菲说完,还要反击回去,被傅安安扯了下手腕,不解又生气,“别拉我。” 她要撕了乔曼那张不要脸的小妾皮。 傅安安也不恼,笑道,“你先别气,等下有大好的喜事告诉你。” 顾雨菲,“……” 等乔曼付清款子,趾高气扬地走后,傅安安把顾雨菲拉进旗袍店的内室。 老板喜笑颜开,把支票给了她,“傅小姐,我检查了,泰裕银行的,背靠官银号,最安全稳妥,随时可以支取。” 傅安安接在手里,“合作愉快。” 顾雨菲惊讶得瞪大眼,“傅安安,你搞什么鬼?” 第24章 你这个狐狸精 “这家旗袍店,我有股份,那件镇店之宝,就是我设计的。”傅安安道。 顾雨菲懵了,“你什么时候设计的?你会做旗袍?我怎么不知道?” “我姆妈出生于旗袍世家,我很早就学会了。以前在朱家,忙完所有事务,我偶尔会设计一些,赚钱贴补家用。朱家不喜我抛头露脸,我都是做好旗袍偷偷叫雀儿送来。” “所以,少帅那个水性杨花瘸眼货,丢了会下蛋的金鸡,娶了个只会花钱的败家妾?哈哈哈,笑死我了,活该。” 顾雨菲眉飞色舞,半晌后,又叹气。 “我哥是没希望了,也不知道以后哪个男人有福气娶了你,我掐指一算,整个海城,也没哪个男人配得上你这个会下金蛋的狐狸精。” 傅安安,“……” 走出龙凤旗袍店,傅安安去了其他旗袍店,给顾雨菲一口气买了四家店里的镇店旗袍,把她乐得眉开眼笑。 “傅安安,你对我大方,以后,我就少骂你两句。” 傅安安失笑,“你高兴就好。” 两人愉快地逛完街,又去了新世界歌舞厅跳舞打牌。 而乔曼带着旗袍战利品回到少帅府,差点把朱母的嘴巴都气歪了。 “什么?就那么件旗袍,九千块大洋?” 朱母气得差点呕血。 这九千块大洋,是拿给阿川打点军政府各个关节的。 打通后,他就能进入最核心的军政圈。 以后的好处,十倍百倍的到手。 现在,被乔曼买件旗袍全花完了。 尤其这些大洋,是她把最后压箱底的帝王绿翡翠玉镯当了才凑齐的。 她虽然被傅安安花重金治好了肺痨,但从乔曼嫁进门后,几次三番因为钱的事气得怒火攻心,老毛病又复发了。 “咳咳……”朱母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咳紫了。 朱乾川连忙给她拍背顺气,这才缓过来。 手里的钱都搜干净了,买不起几次药,朱乾川进入核心圈的机会,也掐灭了。 拼着名声不好休弃了傅安安,却娶了这么个糟心玩意。 朱母当初有多喜欢乔曼,如今就有多厌恶。 仗着怀了孩子就身娇肉贵,要这要那,吃相难看。 小门小户的,就是不懂规矩,还贪婪。 “阿川,娶了这么个东西回来,连累你连累少帅府再难起势,当时你怎么就看上她了?”朱母咳嗽中夹着愤怒。 “姆妈,您别生气,徐老大夫说您要静养,不能再动怒。”朱乾川端了碗凉茶,一勺一勺亲手喂朱母喝。 “少帅,府里已经没钱给老夫人买药了,厨房每天买的菜,少夫人盘算的刚刚好。” “老夫人想喝碗鸡汤,要等十天半个月才有,前少夫人都是由着老夫人喝到腻。” 黄妈守在床边,乘机添了把火。 厨房买菜那一块归她男人管,是个能捞油水的好差事。 以前傅安安管家的时候,每个月总能贪些好处。 水至清则无鱼,傅安安睁只眼闭只眼。 可轮到乔曼管家,直接把买菜的差事扒拉到她自己手里。 黄妈男人不仅捞不到油水,还丢了差事。 全家靠着黄妈那点子月例过日子,苦不堪言。 黄妈现在恨傅安安,更恨乔曼。 又接着拱火,“少夫人上个月买了旗袍貂皮大衣,这个月又买旗袍,老夫人都没添上一件,穿的还是前少夫人给她做的,出门做客,人家当面不说,背后都笑话。” 朱乾川听了,目光不由得落到朱母身上。 黄妈说的没错,姆妈穿的衣裳,都是旧衫,袖口磨破,尴尬地往里折叠了一寸,遮不全手腕,露出枯瘦的一截。 他跟乔曼大婚不过两个月,朱母就瘦脱了相。 乔曼自己,倒珠圆玉润的,丰腴了不少。 “阿川,这个乔曼,实非善辈啊。当初娶她的时候,给出去一万块大洋聘礼,她只带回来两百,全家吃相难看。” “凭着你喜欢她,什么都敢张嘴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小门小户的,穷酸刻薄样,也不知道你战场三年到底喜欢她什么,回来就逼傅安安让出少夫人位置,寒了她的心,豁出去跟你和离掉。” 朱乾川听了这话,忍不住辩驳,“姆妈,当初你可是极力赞成我娶乔曼的。傅家死绝,只剩傅安安,你认为她给不了我助力。 而乔曼夺得军功,春风得意,能带给我更多好处,你甚至起了吃绝户的心思,权势名利你要,富贵逼人你也要。” “还不是因为你喜欢她舍弃傅安安?” 朱母心虚,随即气急败坏道,“本以为她是个好的,不曾想,要钱没钱,要貌没貌,还以为自己是大家闺秀出身,花钱如流水!你看走了眼,我也看走了眼,家门不幸啊……” 朱母还没说完,乔曼阴着脸走进来,抓起她的衣领。 一枪崩在她头上。 “姆妈,说话过点脑子,惹我不高兴,擦枪走火也不是不可能。” 朱母惊呆了,愣愣地看着眼前拿枪指着她眼神阴冷的乔曼。 黄妈吓得跌在地上差点尿裤子,失声惨叫,“啊……少夫人要杀人了。” 这声惨叫,把朱乾川本就恼怒的心情,变得更愤怒。 “阿曼,收枪!你怎么能把枪口对准姆妈?姆妈说的没错,你确实大手大脚,把本该打点的大洋,挥霍一空。” “瞧瞧你现在的模样,不孝姆妈不会持家,我娶你何用?!” 朱乾川这番话,说的毫不留情。 “阿川,你嫌弃我?”乔曼气得胸口堵闷,盯着朱乾川看了半晌。 朱乾川张嘴,还想说什么,视线触及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眸光闪了闪,没再刺激她。 坐在床上的朱母,本就身体虚弱,咳嗽不断,这会儿被乔曼手里的枪一直指着头,又惊又吓,一张老脸惨白,连呼吸都轻了。 渐渐地,憋不过气往后软绵绵倒下,吓晕过去了。 “姆妈!” 朱乾川大喊一声,又气又急,抬手一巴掌扇在乔曼脸上,“姆妈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了你!” 乔曼冷笑了声,反手甩了一巴掌回去,“阿川,少帅府在外的名气煊赫滔天,却给我买件漂亮旗袍都买不起,该反省的是你和姆妈。” 乔曼气势全开,朱乾川便弱了下来。 她有孕在身,他也不想真的与她闹得不愉快,只冷声说道,“我先送姆妈去法国医院,回头你先把旗袍退掉,姆妈还等着钱吃药。” 乔曼冷了脸没说话,回到揽月居,看到那件蓝幽幽的旗袍,买回来时赢了傅安安的满心高兴,顿时化为乌有。 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抬手把旗袍扔在地上。 退回去,不可能。 只会让傅安安更得意,更嘲笑自己。 傅安安那个贱人,故意起哄抬价算计人,逼得她不得不花九千块大洋买件旗袍。 敢这么算计她的人,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乔曼阴冷一笑。 早前埋下的棋子,该用上了。 第25章 男人就贪那口新鲜刺激 法国医院。 朱母只是一口气没缓过来。 法国医生给她打了两针镇定剂,睡到翌日大清早,就苏醒了。 刚睁开眼,就看到黄妈猛地扑过来,一边呜呜哭着,一边流泪。 朱母一夜空腹,这会儿饿得难受,听到黄妈的哭喊,更是头晕眼花,皱眉说道,“别哭了,扶我起来,这里到处白花花一片,看着就晦气,阿川呢?” “少帅昨晚上把你送来这里医治,今天一大早去军政府上班了,少夫人……” 黄妈扶起朱母慢慢走出病房,老脸闪过一抹恨意,故意把话说的吞吞吐吐。 果然,朱母上钩了。 想起昨晚乔曼拿枪指着自己的头,顿时愤怒不已。 “如此持枪杀婆的媳妇,恶毒不孝,家门不幸啊。” 黄妈眼珠子转了转,接着拱火。 “老夫人,你晕倒后,少帅也被少夫人打了耳光,少夫人骂少帅当不了家,没钱给她买旗袍。” “什么?” 朱母气得呼吸急促,差点缓不过气。 黄妈连忙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好一会儿,朱母才缓过气,嘴唇哆嗦着,恶狠狠咒骂,“不敬婆母,辱骂丈夫,怎么就娶进门这么个糟心玩意。” 想当初,傅安安把她当亲生姆妈,悉心伺候,每天都照顾她吃好喝好穿好,连她的老毛病肺痨都甘愿砸下重金治好了,哪有这么多糟心事?! 那时候她过的舒心顺遂。 只可惜,傅师长和傅长卿都战死了,还背负汉奸的罪名。 为了撇干净关系,她不得不同意阿川休妻另娶。 反正傅安安离不开阿川,自请下堂做姨娘,嫁妆就能留在府里。 到时,有了乔曼的军功助力,又有了傅安安手里钱财铺路,少帅府必定蒸蒸日上,重振赫赫威名。 谁知道,傅安安直接撕破脸。 仗着手里有几个钱,那般轻狂。 从前,她还想着冷眼看她被吃绝户,走投无路,只能求助少帅府。 还想过一定要傅安安跪地求饶三天三夜,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可现在,她有些等不及了…… 乔曼心狠手辣,偏偏背后有人撑腰。 朱母想到这里,对着黄妈叹气,“你说,阿川怎么就喜欢上乔曼呢?论伦理孝顺,她比不上傅安安。” 黄妈言辞闪烁,“可能是因为少夫人比傅小姐性子更活泼主动。” 比端庄温柔的傅安安更主动,更喜欢勾引男人。 少帅年轻不经事,在男多女少的军队里,可不就贪上了那一口新鲜刺激。 朱母叹息,“阿川的阿爸逝世早,只给我留下了阿川,我平时难免对他娇惯了些,娶妻娶贤旺三代,娶个恶妇毁三代,阿川还是太年轻看走眼了。” 这就是把责任都推到少帅身上了。 黄妈暗暗撇嘴,还是劝道,“少夫人进门就怀了孩子,老夫人你放心,这天大的福分啊,还在后头。” “我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朱母叹口气,无可奈何。 黄妈犹豫了半晌,小声撺掇道,“老夫人,要不,还是让少帅把傅小姐哄回来?与其等她被外人哄光银钱,还不如把好处留给少帅府。” 朱母皱着眉听完,若有所思。 黄妈伺候老夫人几十年,早就揣摩准了她的心思。 接着说道,“傅小姐回来了,她手里有钱,孝顺您又听话,肯定会接管府里一堆烂摊子,也愿意拿钱给少帅铺路,少帅府只会越来越兴旺。” 朱母听得有些意动。 但想了会儿,她还是摇了摇头。 “阿川休妻另娶,傅安安带走嫁妆和离,又大闹阿川迎娶乔曼的婚礼,桩桩件件,都把少帅府推到了风口浪尖,名声已坏透,这件事还是先缓缓。” 当初为了拿捏傅安安乖乖就范,她做的太绝了。 想起傅安安那寒冰夹霜的眸子,她就有些发怵。 心里也明白,傅安安变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乖巧听话、被她随时拿捏的儿媳妇。 朱母不同意,黄妈只好作罢。 药费挂在少帅府的账上,两人走出医院,黄妈叫了两辆黄包车。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买年货。 街上挤满了汽车马车黄包车和人,到处拥堵。 汽车的速度,比黄包车还慢。 拐过两条街,黄妈眼尖,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傅安安和春雀走进一间旗袍店铺,连忙招拉黄包车的伙夫,“快,停车。” 朱母被黄妈搀扶着下了黄包车,面色不悦,“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老夫人,我看见傅小姐的丫头捧着账本进了龙凤旗袍店,昨晚少夫人那件九千多块大洋的旗袍,就是这家店买的。”黄妈压低声音说。 朱母心里一动,瞬间瞪大了眼,“你的意思……” “老夫人,昨晚我们少帅府闹得兵荒马乱,就是因为少夫人买了那件九千块钱的旗袍,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又没镶金嵌玉的,怎么看也值不了那么多钱。” 黄妈顿了下,接着说道,“我留了个心眼,你在法国医院还没醒的时候,我问了懂行的,那件旗袍,最多两千块大洋。 傅小姐现在捧了账本走进旗袍店铺,表明了,她是这家店铺的东家。 很明显,少夫人被傅小姐算计了。” 朱母勃然变脸,骂道,“小贱人,她怎么敢?” 她很想冲进去怒骂傅安安,但来来往往的到处是人,怕丢了少帅府的脸面,转身就走。 “黄妈,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少夫人,九千块大洋,不能就这么算了。” 少帅府。 黄妈站在乔曼面前,低眉顺眼把话说完。 乔曼心下一震,“什么?傅安安是龙凤旗袍店幕后的东家?!” 昨晚她就知道中了傅安安的算计,九千多块大洋,算是丢水里了。 再肉痛,她也不可能打自己的脸把旗袍退回去。 但傅安安是幕后东家,将近一万块大洋,可就分文不剩落入傅安安的口袋。 算计了她,还吞她钱财…… 乔曼恨不能一枪崩了傅安安。 眼底的恨意浓郁到实质,“傅、安、安!” 另一边,傅安安走进旗袍店和绸缎铺,春雀手捧账本跟在后面。 老板们见她们来了,吩咐笑脸相迎。 “傅小姐,雀儿姑娘,里面请。” “陈老板,刘老板,客气。” 傅安安落落大方坐在主位,寒暄过后,让他们把店里的账本全部取出来,再对应带来的账本,一一过目。 对账完毕,傅安安才露出笑意,“很好!刘老板继续从苏城进货,严格控制原材料的质量,进货价格贵不怕,就怕质量差。” “另外,陈老板那里,我以后每个月会亲手制作一件镇店旗袍送到铺子,就按照我上次套路少帅府少夫人的方法,价高者得。” 陈老板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听完后,佩服地笑了,“上次那件旗袍,差不多小半个月利润,傅小姐高明。” 刘老板也听说了那件事,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傅小姐你的生意经,比起当初的傅太太不遑多让,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傅太太,就是傅安安的姆妈,出身于旗袍世家的名媛,不爱红妆只爱商贾,半生赚取家产无数。 提到姆妈,傅安安眼眸黯了黯,心底不期然泛起丝丝疼痛。 但她很快压住这种情绪,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 “陈老板,刘老板,年度的分红,你们再多抽半成。” 多抽半成,就是将近上千块大洋啊。 刘老板和陈老板互相对了个眼神,目透精光,都觉得押对了主家。 这般有魄力的主家,整个海城内,屈指可数。 他们的态度越发恭恭敬敬。 …… 傅安安和春雀花了四天时间,才巡完所有铺子。 临近年关,她不得不放下父亲和兄长的事,先打理铺子。 毕竟权力这东西,需要无数大洋铺路。 回到傅府,两人都有些累。 傅安安坐在椅子上休息,春雀去了厨房张罗午餐。 刚喝了杯咖啡,傅安安看见司机阿祥行色匆匆走进来。 “傅小姐,出事了。” 傅安安看了眼阿祥,面色沉静,“什么事?” 阿祥看着她稳如磐石的神情,焦虑的心也跟着慢慢放松。 从春雀手里接过一杯温茶水,一口气喝干后,擦了把脸上的冷汗。 “陈老板刚刚打来电话,谍报局冲进旗袍店抓人,把店里的一个叫阿春的店员抓走了,说阿春是日本间谍。” 旗袍店都是干了四五年的老店员,怎么会有间谍?! 第26章 层层算计 傅安安捏紧杯盏,面色发紧,“刘老板还说了什么?” “刘老板说,阿春抓走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瘪三流氓,冲进铺子哄抢东西打伤人,还砸了龙凤旗袍店的招牌,旗袍都被抢光了。” 阿祥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因为傅安安的脸色变得沉冷如霜。 前有谍报局在龙凤旗袍店逮到间谍,后有小流氓打人,砸店铺,抢光旗袍,只能说明,整件事背后必定有幕后黑手。 傅安安眸光一点点霜冷,说道,“去旗袍店。” 傅安安赶到时,那群故意闹事的小瘪三流氓,早就悄悄溜走了。 陈老板抱头缩腚蹲在砸碎的招牌下面,身上的夹棉袍子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满头满脸的臭鸡蛋烂菜叶子,臭不可闻。 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精神气似的狼狈不堪,和上午那个精明干练的男人相比,判若两人。 傅安安心口一沉,面色却平静一点也不惊慌,沉稳走过去,示意阿祥先把陈老板搀扶起来。 陈老板浑浑噩噩抬起头,看着眼前沉静如水的女郎,嚅了嚅干裂的唇,忍不住泪水横流,“傅小姐,旗袍抢了,店铺砸了,完了,全完了!” 他从十六岁就在店里当学徒,一步一步,倾尽心血,走到今天独挡一面的掌柜位置。 却被一群小瘪三,短短几个小时都毁了…… 他心疼的发疯。 春雀早就很有眼色地找到一个被砸得豁了口的脸盆,盛了水,把帕子放进去沾湿后,拧干水递过去,“陈老板,先擦把脸。” “哦哦……好,谢谢。” 陈老板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的臭味,连忙接过帕子擦头擦脸。 擦干净后,他把破烂的夹棉袍子整理好,这才走向傅安安,满脸悲痛道,“龙凤旗袍店,抢光了,也砸光了。” 看着他满脸悲恸,傅安安心里也不好受,轻声说道,“陈老板,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很抱歉连累你了。” 这句话让陈老板猛然从混沌状态中惊醒,“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段时间,除了她,店铺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傅安安的漆黑眸子离,划过锋冽的锐意。 “只是多赚了她几千块大洋而已,这……也太狠了些。”陈老板摇头叹息。 抢光砸光不算,还要莫须有给阿春安插一个日本间谍的罪名,以后谁还敢来龙凤旗袍店买旗袍呢? 百年老字号的店铺,直接被连根拔起。 这般层层算计,实在歹毒。 想到这里,陈老板急切道,“傅小姐,阿春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大女儿,她家里兄弟姐妹六个,吃不饱饭,我就做主把她招聘进来。她细心勤快,老实本分,绝不可能是间谍。” 傅安安心头一动,眼眸微眯。 “陈老板,你去换套衣裳后,带我去阿春家里看看。” 她得在谍报局找上门之前,找出异常之处。 否则进了谍报局,活死人都得再脱层皮。 一旦她出了事,身边人都是什么下场…… 她咬咬牙,稳住心神。 陈老板被她的淡然安抚住了。 他抬手捏了捏太阳穴,转身走进店铺最里面小隔间,以最快的速度换了套干净整洁的夹棉袍子。 出门后,他看见门口的车,更是精神一振,“傅小姐,我今天沾你的光,坐上了美国最新式的汽车。” 傅安安展颜轻笑,“以后让你坐更好的车。” 笑容太过于从容自若,仿佛天大的事,都尽在她掌握之中。 阿春一家住在在海城以北的贫民窟。 路面狭窄颠簸不平,一行人下了车。 傅安安拿了手袋在手里,里面装了枪。 春雀和阿祥一左一右,紧紧跟在身侧护着她。 陈老板来过两次,熟门熟路带着大家往左拐,拐进一条老旧的街道。 两旁仍是老式的两层木板房,木质雕花窗棂,房顶上叠压着青色瓦片,矮矮的屋檐下,挂满了浆洗干净的衣服。 到处都灰扑扑的。 和傅公馆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傅小姐,到了,就是这家。”陈老板推开一间门面破旧的铺子。 傅安安抬头往上看了眼用木板做的牌匾,“阿娥浆洗店”。 这是一家帮人浆洗衣服的铺子。 “陈表叔,你怎么来了?” 一个四旬年纪的妇人喊了声,凌乱头发粗粗挽了个发髻,穿着灰青色的粗布袄子,细瘦的手腕戴了对半旧玉镯子,一双手浸泡在冷水里搓洗衣服,十根手指冻得通红。 “阿娥,衣服先放着,我的东家傅小姐找你问点事。” “哦哦,东家来了。” 阿娥拿了块干布擦拭双手,有些不知所措。 飞快地扫了眼傅安安的脸色,很快低下头,“傅小姐,我是阿春的姆妈,是我家阿春怎么了……傅小姐,阿春很勤快的,她不听话,你打她骂她都可以,千万别辞了她。” 傅安安依旧很平静的神色,漆黑的眸子,细细打量了几眼阿娥,眸底有锐芒一闪而过。 “阿春刚刚被谍报局的人当成日本间谍抓走了,你是阿春的亲生姆妈,必定很了解自己的孩子,所以,你觉得,她最近回到家里,有没有很异常的地方?” 傅安安说完,乌润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阿娥。 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鄙夷看不起。 但大冬天的,阿娥愣是被盯出了满身冷汗。 眼前这个穿着金线缠枝牡丹旗袍的漂亮女郎,身上的气势,是阿娥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强盛的。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阿娥却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第27章 守株待兔 阿娥身体情不自禁往后瑟缩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暗暗握紧拳头,指尖用力戳刺掌心。 瞬时疼得流出泪水,她抽噎着说道,“这段时间,她每天晚上从店里下工回来,都和往常一样,买菜洗菜做饭,吃完饭再浆洗一家人的衣服,晾晒后,就洗漱睡觉。回来就没有再出门,也没有陌生人来找过她。” 攥紧傅安安柔软的手臂,她越哭越伤心,“阿春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胆子小怕黑怕老鼠,不敢去做日本间谍的。求你,求求你,帮我把阿春救出来吧……” 傅安安架住阿娥的手,轻轻一推,平静的眉眼倏然冷寒起来,“不是我不想救阿娥,是你自己不想救她。” 说完,对着还在疑惑的陈老板说道,“我们走吧。” “好。” 陈老板满头雾水地跟了出去。 春雀走在最后面,瞪了眼还在扑簌簌流泪的阿娥,冷冷说道,“我家小姐说的没错,你肯定在撒谎,你根本不想救你的女儿阿春,知道我家小姐怎么看出来的吗?” “其实,别说小姐,我都看出来了。你外面穿的是粗布衣裳,里面的衣裳,却是细绸棉布,比绸缎便宜,却比棉布贵,市面上四块大洋一尺布。” “还有你戴的玉镯半旧不新,成色却很好,买回来要七八十块大洋吧。” 阿娥愣住,没想到自己已经很小心地掩饰了,还是被傅小姐和她身边的丫环发现。 她心虚地把手往背后缩了缩,“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手镯是我娘家给我的陪嫁,不值钱的。” 为了钱,连亲生女儿的命都不要了? 春雀冷眼旁观。 她在傅公馆和少帅府,一直帮着傅安安管家,嘴皮子利索,对付没见过大世面的阿娥,腔调拿捏得很稳。 “来,我给你算笔账,你浆洗一天衣服,最多赚四块大洋,辛辛苦苦洗完一个月,也才一百二十块大洋。” “只有突然发了笔横财,花钱才不会心痛,会大手大脚买以前想买却舍不得买的东西。至于这笔横财怎么来的,你知道,阿春也知道吧。” “阿娥,我家小姐是个心善的,你实话实说,她肯定能帮你保住阿春,你撒谎隐瞒,就别怪我家小姐对你不客气。” 阿娥又惊又吓,脸都白了。 嚅动嘴唇,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闭紧嘴,只字未说。 春雀见她像蚌壳似的死活不吐出来,也拿她没办法,狠狠地瞪了几眼,转身跑出门。 没跑多远,迎面差点撞到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穿着干净的棉布袄子,拖着两条鼻涕,眼神麻木凶狠,没有小孩子的天真。 见到她从“阿娥浆洗店”出来,一把拦住,流里流气说道,“你是来找我阿春姐姐吗?给我一盒点心,给钱也可以,我把看到的听到的,都说给你听。” 春雀微愣,低头仔细看着小男孩,问道,“你是阿春的弟弟?” “我叫小六,给钱,还是给点心?”小男孩不耐烦。 “行,钱和点心马上给你,你等等我。” 春雀连忙把小六拉到拐角,转身飞快地跑向阿祥停车的地方。 “小姐,我得到有用的消息了。” 春雀拉开车门,气喘吁吁对着傅安安把小六的话复述了一遍。 傅安安闻言,眼前一亮,下了车加快脚步走向小六。 春雀手里拎着两盒白俄人蛋糕店做的拿破仑蛋糕,还有四块大洋。 小六远远看到了,好似饿极了的小野狗,猛地扑过来,抢走了春雀手里的大洋和蛋糕。 “撕拉”声中,盒子被拆得破碎。 小六伸出肮脏的手,抓了两块拿破仑疯狂往嘴里塞。 狼吞虎咽后,才抬起沾满蛋糕屑的小脸,含糊不清道,“前天晚上,我阿春姐姐也带了和这个一模一样的蛋糕给我吃,还给了我一块大洋。 她说她要出远门赚大钱,叫我在家不要惹事打架,乖乖听姆妈的话。 她还给了姆妈一袋子大洋,说话声音太小,我没有听清楚。” “小姐,你听听,肯定有人背后买通阿春。” 春雀双目射出仇恨的火花,恨不能将那些陷害小姐的阴险小人全部烧死。 “肯定是那个乔曼,看她第一眼,我就知道她纯坏。” “证据呢?没有证据,她可以诉讼我们诬告,让我们名声臭烂。” 傅安安眸色冷了冷,想的更深远。 小六的话,可以证实阿春确实被人用钱收买了。 这就分两种情况。 阿春本人就是如假包换的日本间谍,在龙凤旗袍店做店员,只是她用来隐藏秘密的公开身份。 另外,据说日本国有种忍术功夫,能把一个人,惟妙惟肖假扮成另外一个人。 被谍报局抓走的阿春,很可能是日本间谍假扮的,真正的阿春早已下落不明。 搞出这么大的手笔,不可能为了搞小小的陈老板。 那么,就是为了搞死傅安安。 只是事情最后的走向,让傅安安知道了,原来还有第三种。 汽车内,陈老板大吃一惊,“傅小姐,不管谍报局审讯室里的阿春是真是假,只要她一口咬定跟你有接头,污蔑你是汉奸,可能你也要进去了。” 如今战火纷飞,沾上日本人汉奸的罪名,只有死路一条。 用出这招毒计的人,真够歹毒。 能调用到谍报局的人手,幕后之人的来头估计不小。 “傅小姐,现在怎么办?” 陈老板有些退缩,他是生意人,有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赔钱可以,舍命不行。 可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退缩了,他在傅小姐这里,就永远是个外人,成不了自己人。 而傅小姐今日的表现,冷静沉着,不怒不躁,堪称最完美的世家名媛。 如果退缩了,小小的旗袍店掌柜,将是他这辈子达到的最高高度。 如果不退缩…… 陈老板攥紧拳头,决定赌一把。 傅安安不知道陈老板心里的九曲十八弯,她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淡淡说了四个字。 “守株待兔。” 第28章 她有麻烦 傅安安吩咐阿祥找到他的几个兄弟,给了丰厚报酬,要求他们在“阿娥浆洗店”日夜蹲守。 只要阿娥有异动,不必惊动她,暗中偷偷跟踪即可。 回到傅公馆,她取出钢笔和白纸,在上面列出所有已知的线索,认真思索破局之法。 越是这种逼上绝路的时候,她就越冷静。 春雀去厨房给她做了碗鸡汤面,细长软白的面条上卧了两个圆润的鸡蛋,撒了翠绿的葱花。 “小姐,今天是你的生辰。” 香气扑鼻的鸡汤面,让傅安安紧绷的心,变柔软了。 “谢谢雀儿。” 傅安安微微一笑,扬声吩咐外面的丫环给春雀也送来一碗鸡汤面,拉着她坐在餐桌上面对面吃。 阿爸姆妈和哥哥都不在了,只有春雀还记得她的生辰。 少帅府为人媳妇劳心劳力的三年,也只有春雀为她张罗生辰。 傅安安无声地勾起嘴角,幸好和离了。 吃完后,春雀把碗筷收走了。 傅安安对着写满线索的白纸,继续思量破局之策。 下午跟阿娥短暂接触,她就知道,这是个贪婪又谨慎的女人,但又不够谨慎。 为了不节外生枝,短时间内,应该会龟缩在店里,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手里头缺钱了,阿娥才会有所行动。 所以,守着树根等待撞树的兔子,需要时间。 但谍报局那边,明显针对自己。 最迟明天,就会利用审讯室那个阿春的虚假口供,把自己逮捕进去。 到那时,生死半点不由己,只能任由旁人摆布。 想到这里,傅安安眸底划过狠意。 “雀儿,清点库房,留下这个月的开销,所有的大洋都带走。” 钱财乃身外之物,该舍得就要舍得。 春雀道了声好,带上管家和司机阿祥,迅速清点完库房,所有大洋装满了整整二十箱,将近十万块,全部搬上了汽车。 “小姐,要送去哪里?”春雀坐在车上轻声问。 傅安安紧了紧手包里的枪,说道,“捐赠给军政府。” 上个月在大世界歌舞厅里,她得到一条军政府关于捐资褒奖的消息。 捐资达到一万块以上者,奖予牌匾和金质一等褒章。 有了牌匾和褒章,就等于在军政府挂上了名,还博了好名声。 谍报局对她痛下杀手时,不得不掂量几分。 “阿祥,开快点。” 傅安安催促,时间不等人,军政府对接捐赠事务的军需部快要下班了。 阿祥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说了句,“傅小姐,坐稳了。” 随即双手用力握紧方向盘,猛踩油门。 汽车如离膛的子弹,飞速向前。 军需部由沈逸风统管。 得知傅安安大手笔捐赠了十万块大洋,惊愕得合不拢嘴。 不愧是厉哥喜欢的女郎。 这会儿沈逸风在督军办事处坐镇,一边吩咐军需部司长马上给傅安安奖励金丝楠木牌匾和金质褒章,敲锣打鼓送到傅公馆,并安排记者大肆宣扬。 一边给正在中央政府参加会议的厉枭摇电话。 “厉哥,傅小姐刚刚捐了军需部十万块大洋,不愧是我未来的大嫂,就是霸气。” 那头的厉枭,刚刚结束会议,正打算赶回海城时,接到了沈逸风的口信,敏锐察觉到不对劲。 “她有麻烦,你马上安排副官长去傅公馆走一趟。” 会议室的大厅,清一色红木桌椅,尊贵又古典。 灯纹繁复的水晶灯,把清柔橘光铺满室内每个角落。 厉枭军装笔挺,湛亮的黄铜纽扣一丝不苟扣到脖颈处,站在门口,点燃了香烟。 烟雾升腾中,他想起了傅安安。 十九岁那年,傅师长担任他的座师,教导他行军打仗兵法文韬武略。 初识她时,她是她哥哥傅子卿嘴里惊才绝艳的妹妹,年方十二,不到豆蔻年华。 可她明面上表现出来的,却是平平无奇旧式女子的端庄无趣,一举一动,都活成了大家闺秀的楷范。 反差之大,引起他的兴趣。 稍微调查一番,才知道,她喜欢青梅竹马的朱乾川。 但朱乾川当时深受朱母的影响,厌恶新式女郎的做派,喜欢旧式女子的守旧端庄。 朱乾川一句话,让傅安安彻底改变自己。 那么小小的女郎,因为喜欢一个人,生生拔光身上所有的光芒。 傅师长教学他两年,他去过傅公馆两次。 不过,傅安安眼里只有朱乾川,对他视而不见。 后来她如愿嫁给喜欢的人,又坚决和离。 她从来就是个外柔内韧、威武不屈的女郎。 突然大手笔捐赠巨款,必定是遇到麻烦。 “副官长,马上赶往南关车站,回海城。”厉枭掐灭烟头,大步流星走出会议大楼。 傅公馆,一派热闹沸腾。 华灯初上,檐廊依次亮起了电灯。 阿祥带了几个精干的小厮,把“碧血丹心”的长条形牌匾,小心翼翼挂在了缠枝铁门的左边。 这个时代,还是以左为尊。 顾雨菲循热闹而来,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唠嗑。 “傅安安,我是真没想到啊,十万块大洋,你说捐赠就捐赠,随手一挥金山银山没了,可惜我只喜欢财多气少的人。” “你这么傻,散财童子似的,跟我一根筋的哥哥,还真是般配。” 傅安安,“……” 散财不为别的,只为搏条命。 不过,内情就没必要跟顾雨菲说了,引得她担心。 顾雨菲说完,话题一转,说起了八卦。 “你听没听说,最近权贵圈出了件怪事。 人事部副司长的太太,有个女佣,去了趟龙凤旗袍店给她拿旗袍,送回旗袍后不久,就突然犯重病回家治疗,好了以后回来帮佣,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以前会煎牛排做面包醒红酒,很懂得什么食物搭配什么餐具。 现在土里土气乡巴佬,西餐不会弄,餐具一碰就碎,笑死人喔。 但是呢,很懂得给副司长的太太搭配衣裳,尤其旗袍方面,非常懂行啊。 傅安安你说,她这是不是回家后,串魂了?” “不是串魂,是串人了。” 傅安安漂亮的眸子里,闪过幽幽的锋芒。 第29章 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顾雨菲的八卦,让傅安安敏锐感觉到,人事部副司长家里的女佣,是真正的阿春。 至于阿春的模样,和那个日本间谍非常相似,可能两人有亲戚关系,也可能日本间谍利用忍术装扮成阿春的模样。 并且,两人互换了身份。 真正的间谍,估计早就被谍报局盯上了。 谍报局意外发现龙凤旗袍店的阿春与日本间谍容貌相似,便使出了一招“李代桃僵”之计。 威逼利诱阿春,把阿春送进了人事部副司长的后院。 又让日本间谍假扮阿春,严刑逼供后,攀咬到傅安安头上,让傅安安背负汉奸罪名,死无葬身之地。 难道阿爸和大哥也是…… 傅安安眸光寒凛,很快否认了。 广福战役中,军中大批的元老级师长都参与了,各种势力庞杂,官大一级压死人。 小小的谍报局身在其中翻不了多大风浪,更插手不到军队的战略部署。 对阿爸和大哥下毒手的,只怕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傅安安嘴角勾出一道冷冽的弧度。 夜半三更,正厅灯火长明。 傅安安坐在主位上,叫春雀把阿祥喊进来,吩咐道,“时间紧迫,从小六身上找突破口,今晚就逼着阿娥不得不去找阿春要钱。” 她有预感,最迟明天谍报局就会冲进傅公馆。 乔曼的心太急了。 当初还未进门,就怀孕了快三个月,不管名声烂臭。 是个心狠手辣又不择手段的女人。 阿祥应声立即去办。 然后,傅安安又跟春雀仔细叮嘱了一番。 春雀认真地记在心里。 鼓动人心,挑动情绪,都是她擅长的。 “雀儿,记住了,闹得越轰动对我们越有利。” 傅安安眼睑微垂,把眼底的霜气全部收敛,再抬眼时,只剩下古潭般的沉静。 阿祥那边,对于凶狠好斗的小六,顺水推舟推了一把。 小六就因为抢两块拿破仑蛋糕,手拿石块,砸烂一个七八岁小孩的脑袋,血流不止。 小孩的家人怒火腾腾,三四个男人冲进“阿娥浆洗店”,要钱要赔偿。 小六被小孩的阿爸捏着脖子,对方来势汹汹,“阿娥,小六差点砸死我家牛蛋,不想小六被我捏死,就拿两百块大洋换他的命。” “别,别捏死我的小六,他不是故意砸牛蛋的,两百块太多了,我这……哪里拿得出来。” 阿娥又气又急,泪流满面地去扯小六的手臂,却被他一巴掌甩开。 小六疼得直哭,凶狠地瞪着阿娥,“别啰嗦,快点去拿钱给他,你是不是想要我死。” 家里六个孩子,只有小六是男娃。 阿娥平素最溺爱小六,做什么都依顺他。 养成了小六小小年纪就骄横跋扈,惹是生非。 这笔钱不给出来,等小六缓过劲,他就会用他的拳头打残甚至打死阿娥。 阿娥怕了,更怕小六被牛蛋的阿爸打死。 搜了家里的钱,手腕戴的玉镯也褪了,还差五十块大洋。 “牛蛋阿爸,你先放了小六,剩下的钱,我这两天,不……明天就交给你。” “行,明天我过来拿,拿不到,就要小六的命。” 说完,几个粗壮的汉子把小六扔在地上,摔门而去。 小六爬起来,摸了把刺痛的脖子,眸子凶横,狠狠踹了阿娥两脚。 “赶紧去找阿春姐姐要钱,我困了,先去睡觉,等我醒了,我要吃拿破仑蛋糕,吃不到,打死你。” 阿娥被踹得龇牙咧嘴,却对小六笑得满脸讨好,“好好好,姆妈去找阿春了,小六你乖乖在家睡觉。” 说完,阿娥挽了下凌乱的头发,拿了个粗布布包走了。 她刚出门,阿祥就在后面跟上。 半夜三更,路灯昏黄。 阿娥叫了辆黄包车,直接绕到人事部副司长的公馆小门,塞了最后两块大洋给小厮,陪着笑要见阿春。 小门外正对巷道,有个长方形花坛,齐刷刷的高大树木,树荫丛丛。 阿春很快来了,穿着淡青色旗袍,头发挽起,眉清目秀的脸上隐约透着一丝淡漠。 阿娥一把拉住阿春,哭哭啼啼,“陈老板带上他的东家傅小姐找到家里,怎么办啊?小六又打破牛蛋的头,还差五十块大洋……” 阿春皱眉,“我早就劝你不要参与进去,你不听怪得了谁?本来陈表叔器重我,下个月工资给我再涨十块大洋,你为了三百块大洋,就把我卖了。” 阿娥哭得更凶了,“我也不想卖了你,但阿夏拿着枪抵住小六的头,不同意就杀小六。你阿爸死的早,我生了五个女娃,只有小六一个儿子,我也没办法。” 阿春听着阿娥哭诉老半天,半句不提关心她,彻底死心了。 “阿夏恨你,谁让你当初刚生下阿夏就把她卖了呢?” 阿娥痛哭,“姆妈怀你的时候,不知道是双胞胎,生下来,才知道肚子里怀的是两个女娃,家里穷养不起,就把你妹妹阿夏卖了。 不卖掉阿夏,我们全家都要饿死。现在阿夏找到我们帮忙,不好不帮,毕竟,是我,还有你,欠了阿夏的。再说了,阿夏也不让我们白白帮忙,她给了钱。” 阿春冷笑了声,“当初为了钱,卖掉阿夏,现在为了钱,卖掉我,我们两姐妹,真是欠了你的!你知道我在这里过什么日子吗?太太辱骂我,小姐少爷们呵斥我,下人们嘲笑我。 直到有一次我帮太太把衣服搭配得很漂亮,太太开始有点器重我,日子才好过了点,但,那又怎样?还不是做个低贱的下人,我嘴笨说不出好听的话,谁都可以打骂,谁都可以嘲笑。 事到如今,我才清醒过来,你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能赚钱回来养家,每个月只有我拿钱回来的那天,你才会敷衍我。” 见阿春不听话拿捏不住,阿娥哭得更伤心。 “不是这样的,你是姆妈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姆妈自然疼你,家里穷,姆妈把你带大不容易,你长大了,帮家里承担点,也是应该的。” “可你知不知道,阿夏都在外面干了什么?她是间谍,日本人,是我们每个海城人不折不扣的仇敌,你让我帮她做事,我也成了人人喊打的汉奸,迟早丢了命。” 阿娥拼命摇头,“我不知道,阿夏没跟我说……” “你走吧,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就当以前那个听话事事顺从你的阿春,已经死了。” 阿娥不甘心,“阿春,家里小六还要读书,以后娶媳妇,需要很多钱,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 阿春讥笑,“我摊上了阿夏的事,迟早是个汉奸,你不怕连累小六和你自己,尽管来找我。” 阿娥瑟缩了,再不甘心,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 等阿娥走后,阿春看着花坛里摇曳的树影,喊了声,“陈表叔,出来吧。” 第30章 玩腻了,再杀掉 陈老板迅速拂开树枝,跳下花坛,“阿春,马上跟我走。”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一直蹲在树丛里,直到阿娥离开。 阿春不意外,她早就看到了树荫里陈老板的身影。 阿祥把汽车停在不远处的借口,见陈老板接到阿春,迅速打招呼让他们赶紧上车。 路上,阿春问道,“是从少帅府和离出来的傅小姐?” 陈老板点头,又问道,“你怎么知道?” 阿春笑,不再故作老成,有了少女的澄澈。 “傅小姐帮过我,对不起谁,我也不会对不起她。” 她愿意为了傅小姐,赴汤蹈火。 翌日,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 傅公馆外,停了冒出四辆汽车。 跳下二十多个身穿黄色军装的谍报科特工,领头的是戴奎笙戴站长,梳分头,擦了大量头油,油光水滑,戴了双黑色皮手套,脚蹬军靴。 抬手就是一枪,“噗”,打碎了镶嵌在缠枝大门上的大铜锁。 “去把傅小姐请出来。” 戴奎笙脸上挂着冷笑。 顶着海城第一名媛的名号,再怎么高贵,背后靠山傅师长已死,又被少帅休弃,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总算是轮到他尝尝鲜了。 傅安安早就稳稳坐在大厅主位上,喝茶看报纸。 只见乌泱泱走进一帮人,穿着军装腰挎枪,个个眼神凶狠恶毒,管家拦都拦不住,被枪顶在太阳穴上,不能动弹。 这群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本以为眼前漂亮娇软的女郎,会被他们来势汹汹的阵势吓哭了。 不成想,傅安安丝毫不惧,淡定开口,“放开管家,我跟你们走。” “傅小姐爽快。” 有人走过去,枪口猛然抵住傅安安太阳穴,阴狠笑道,“海城第一名媛,确实漂亮,你乖乖听话,老子就不杀人。跟了我,总还有你的活路。” “放肆。” 傅安安眸光咄咄,柔白小手倏然把抵在太阳穴的枪往外一推,又抬起手,迅疾扇了他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 那人被打懵,捂住半边刺痛的脸,“你敢打我?” 而后狂怒,“贱人,你敢动手,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我不仅昨天捐赠了十万块大洋,还答应两个月后再捐赠十万块,崩了我,你拿什么跟军需处司长交代?”傅安安冷冷道。 她说话的时候,面色冷静,眼眸冰凉似染了层雪寒,浑身的气度,强势又严霜。 那群人被震慑得再不敢轻举妄动。 傅安安波光流冽,不经意地给管家使了个眼色,曼妙柔美的身段转身往外走。 走出傅公馆门口,戴奎笙竟被惊艳住了。 傅安安在大世界一舞成名的晚上,戴奎笙只是个小小站长,没资格进场。 但傅安安顶着海城第一名媛的称号,他还是有所耳闻。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女郎,他见得不少。 没想到,傅安安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女郎都美。 如斯美人,面对一群凶神恶煞持枪的男人,她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看起来,胆色还不小。 漂亮又不怯懦的美人,非常合他胃口。 戴奎笙决定在履行约定弄死她之前,先好好享用一番。 玩腻了,再杀掉,也就不觉得可惜。 得了军需处嘉奖的牌匾又如何? 只要套上汉奸的罪名,军需处那群明哲保身的同僚,只会躲得越远越好,无人会为傅安安出头。 “傅小姐,请吧。”戴奎笙得意地笑了声,眸底一片狠辣算计。 傅安安冷着脸没理会,不着痕迹地远远看了眼人群中的春雀和陈老板,才不慌不忙上了汽车。 傅安安从傅公馆被谍报局的戴站长亲自带走,这件事经过春雀花重金找到各大报社记者的大肆宣扬,很快席卷了整个海城。 全城一片哗然。 顾斯铭俊脸暴怒,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动用各方人脉忙着营救。 谍报局那种阴损之地,基本有去无回,走着进去横着出来。 少帅府里,则提前过新年似的,一派欢天喜地。 朱母的松鹤院,热热闹闹,挤满了主子和下人。 朱母坐在高堂主位上,朱乾川这天休假日,陪着乔曼坐在朱母的身边吃早餐。 乔曼心情极好,摸着六个多月的肚子,难得的时不时露出笑脸。 黄妈一路跑进来,兴奋喊叫,“老夫人,少帅,少夫人,出事了,傅小姐出事了。” 黄妈那天把龙凤店旗袍背后的东家是傅安安告诉乔曼后,就被乔曼安排着,这些天留意傅公馆的动静,报酬是五块大洋。 乔曼的狠辣,让黄妈不敢不听从,何况还有钱拿到手。 “傅安安出什么事了?” 朱母和乔曼都激动起来。 对于傅安安,朱母恨得牙痒痒,这会儿听到傅安安出事了,比六月天喝冰绿豆汤都凉快。 乔曼的激动,则是假装的。 整件事她在背后筹谋,明面上却将自己置身事外,就算有人怀疑到她头上,也找不到丝毫证据。 而进入了谍报局的审讯室,傅安安就必死无疑。 哪怕死后,她也不会放过她。 一个汉奸的骂名,足以让傅安安遗臭万年。 手边摆放了浓香鸡汤,乔曼抿了口,心情惬意,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落到凶残豺狼的戴奎笙手里,这一次,傅安安死定了。 “龙凤旗袍店里,有个潜藏四五年的日本人间谍,她指认上线接头人就是傅小姐,傅小姐已经被谍报局的人从傅公馆逮捕走了。”黄妈一口气说完。 朱母冷笑,“傅家满门汉奸,报应,这就是报应。” 说完,又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列祖列宗保佑,幸亏阿川早就跟她和离了!要不然,我们少帅府这回也要跟着她一起倒霉。” 一副早就撇开傅安安的庆幸模样。 全然忘记了前几天还在想着把傅安安哄骗进府,一心想吃绝户。 黄妈笑着奉承,“傅小姐无福之人,进了有福之府也留不下。少帅府屹立不倒,都是老夫人的福分,少帅和少夫人的福分。” 乔曼也陪着朱母说笑,其乐融融。 黄妈接着又叹口气,“外面报纸上登满了,傅小姐捐赠了十万块大洋给军需处,答应两个月后再捐赠十万块,现在她确认为汉奸,人必定要死,可惜那么多钱……如果都留在我们少帅府,该多好啊。” 朱母心里也这般想的,又高兴又窒息。 傅安安那个蠢货,几十箱白花花的大洋,本该归属于少帅府,到头来白白便宜了军政府。 朱乾川一反常态地静默着。 被傅安安几次狠狠打脸,他恼怒她,厌恶她,想要终有一日狠狠打击她,要她哭着喊着求他。 此刻听到她必死无疑时,好似一道惊雷,劈在他头上。 第31章 打狗还需看主人 朱乾川想起在傅公馆第一眼见她,唤他“乾川哥”时,少女娇软明媚的可爱。 有阿爸姆妈和大哥宠她,却端庄温柔,体贴他穷困潦倒,送她礼物,是他亲手制作不值钱的风铃,她比收到翡翠宝石还开心。 想起她闺中时,他和姆妈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袜,都由她一手包办。 姆妈口口声声称赞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气。 他也认可这句话,满心狂喜迎娶她进门。 没料到,她的身子竟然在婚前被别的男人尝了鲜。 事关她的名声他的脸面,他把这件事牢牢压抑在心底。 忍着厌恶把她娶进门,大婚当天出征,不必与她同房,他长舒一口气。 甚至在行军路上,盼望这场战役拉得越长越好,他压根不想面对失贞的她。 纷飞炮火中,乔曼的干净,让他更厌恶傅安安的放荡。 休弃她迎娶乔曼为少夫人,是他给她最后的脸面。 眼下背负着汉奸罪名,没有他的庇佑,她死定了。 然而,她终究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就算死,她也该死在他身边。 得知她失去贞洁的那一刻,他恨她厌恶她,却从未想过要她死。 他要她活着日夜承受他的怒火,而不是一死百了。 朱乾川扭头看着乔曼那眉飞色舞的明媚笑脸,用力顶了顶腮帮子,心中突然生出豁出一切的胆气。 “督军办公处有急事,我去处理,你好好陪着姆妈。” 朱乾川在少帅府门口,正要跨上汽车,被乔曼拽住了手臂。 她挺着六个多月的孕肚,圆润的肚尖顶在朱乾川笔挺的军装上,眼尾斜斜往上挑,傲冷地哼了声。 “阿川,在我面前少耍花招,你是不是想去谍报局把傅安安捞出来?” 朱乾川皱眉,岔开话题,“外面刮北风,天寒地冻看起来马上要下雪,你赶紧进去,别受凉了。” “你别转移话题,我就问你,到底是军政府有急事处理,还是为了捞傅安安出来?” 朱乾川沉默了。 沉默,就是答案。 乔曼心中,渗透几分寒意。 当初她在那么多高官巨鳄中选中朱乾川,正是看中他性格中的优柔寡断,对人对事犹豫不决,才给了她取代傅安安、完美上位的机会。 三年前,他迎娶傅安安的前夕,她在法国医院早就买通的医生,在他面前,污蔑傅安安失去清白。 她清楚看到过他眼里的绝望。 是希望破碎的痛。 他是真的爱过傅安安,纯粹炙热。 让她嫉妒。 于是,她想抢走他的真心。 广福战役中,他被炸弹炸烂了半边身体,流血腐烂,她不眠不休贴身照顾。 又不动声色地让他不断发现她身上的闪光点,骑马、开车、打枪,样样精通,足够匹配他并肩作战。 硝烟炮火中,随时都可能丧命,活过今天赌明天。 热血与激情的撞击,比烟花更令人炫目。 他终于舍弃对傅安安的最后一点情意,甘心情愿给她少夫人的名分。 回到海城后,她几次打着“傅家满门汉奸”的名义要求杀死傅安安,斩草除根。 念着年少时的那点情分,他却迟迟下不了手。 可在床榻上跟她抵死缠绵的时候,他早就把傅安安抛到脑后。 现在傅安安被逮进谍报局必死无疑,他又舍不得傅安安死,想去救人。 乔曼当初有多喜欢他的优柔寡断,现在就有多厌恶他的优柔寡断。 “阿川,傅安安的事,沾不得,汉奸罪名,谁沾上谁死。” 乔曼吸了口气,满腔怒火咽回肚子里,换了张柔婉的面孔,说道,“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还有姆妈,还有我们的孩子,难道你想孩子生下来,就被人辱骂是汉奸的儿子?” 最后一句话,触动了朱乾川。 他微微弯腰,伸手摸了摸乔曼圆溜溜的肚子,面露内疚,“阿曼,抱歉,是我冲动了。” 刚才他凭着一腔孤勇,想冲进谍报局带走傅安安。 这会儿被乔曼打断,那股子冲动就歇火了。 乔曼说的没错,汉奸罪名,谁沾上谁死。 傅安安恨他为了乔曼舍弃她,高调登报跟他和离,又大闹他和乔曼的大婚宴席。 他与傅安安,早就形成水火不相容的局面。 他不能为了一个恨他的傅安安,拉整个少帅府陪葬。 再说了,主动去救傅安安,不如等她心生后悔主动来求他。 谍报局,杀人不眨眼的魔窟,男人进去不死都得脱层皮,何况是细皮嫩肉的傅安安呢? 不出三日,她必定后悔,哭着求他去救她。 到那时,他出手相救,傅安安只能回到他身边,任由他羞辱,赢回被她踩在地上狠狠摩擦的脸面。 还是乔曼想的周到。 朱乾川权衡利弊后,柔情地搂住乔曼腰肢往回走,“刚才早餐没吃饱吧?还想吃什么,我让副官现在就去给你买。” 乔曼随口说了句想吃白俄人蛋糕坊的栗子蛋糕,德国方角包,还有东海咖啡厅的香肠卷。 “好,买买买,都买。”朱乾川满口答应。 乔曼便得意地笑了。 不管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傅安安都不是她的对手。 尤其这次,背负汉奸罪名,傅安安死定了。 傅公馆名下所有商铺田庄,也即将全部归属于她乔曼了。 傅安安经营得再好,也是为她作嫁衣裳。 很快,副官买来了两大包蛋糕面包香肠卷,乔曼极度高兴之下,吃撑了。 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摸着肚子,沿着后花园的林荫小径慢慢走。 明明怀孕犯困得眼圈都红了,却兴奋得睡不着。 她在等,等傅安安的死讯。 …… 海城的泸南车站,沈逸风撑把黑伞站在猎猎北风中,也在等人。 他等厉枭从中央军政府赶回来。 昨天晚上傅安安捐赠了十万块大洋到军需处,得知消息后他第一时间打给厉枭。 傅安安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厉枭却断定她有大麻烦,要他马上安排副官长去傅公馆走一趟。 果然,晚上没出意外。 翌日大清早的,傅安安就被谍报局的戴奎笙强行带走。 副官长只带了几名士兵,见戴奎笙人多势众,没有上前拦阻,匆匆跑回督军办公处向他报告情况。 听完之后,沈逸风一身冷汗。 进了谍报局,傅安安还能活着出来? 他赶紧给戴奎笙打电话,对方却十分狡猾,用别的话搪塞过去。 “沈参谋长,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傅安安?哦,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人,您等我把下面的人都过问一遍,再给您答复。” 沈逸风,“……” 最后,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戴奎笙的复命。 这是被当成猴子耍了。 沈逸风怒极反笑,偏偏军务繁忙脱不开身。 忙碌完后,他带上亲卫兵火速赶往位于海城中心的谍报局。 督军办公处坐落在海城郊区,距离谍报局三四十公里,开汽车过去,将近一个小时。 沈逸风忧心如焚。 到了谍报局,却被戴奎笙一群乌泱泱的下属拦在门口。 戴奎笙狡猾到一直不露面。 沈逸风气笑了,“戴奎笙,你妈的有本事一辈子别露面。” 仗着有个在中央军政府担任兵工署军械司长的娘舅,除了督军,谁的面子都不给。 沈逸风留下亲卫兵与戴奎笙的下属对峙,挑了两辆性能最优越的汽车,立即赶往泸南车站。 戴奎笙那条杀人不眨眼的疯狗,也该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视线里,陡然映出厉枭清冷矜贵的俊脸。 军装的黄铜纽扣泛着森寒冷光,一丝不苟扣到脖颈处,军靴声嗒嗒,气势肃杀。 “厉哥,快上车。” 沈逸风快手快脚把厉枭迎上车,把受到戴奎笙的诸多刁难,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说完后,又添了句,“厉哥,打狗还需看主人,戴奎笙这厮轻狂的,快要不把你放在眼里。” 厉枭眼尾一沉,眸底闪耀刀光剑影,“谍报局的站长之位,该换个人坐坐了。” 第32章 傅小姐是督军的女人 傅安安被戴奎笙直接带进守卫森严的审讯室。 “走,先让你看看审犯人。” 戴奎笙视线划过眼前女郎漂亮的芙蓉面娆妙的身段,兴奋极了,把手里的枪插回腰间,弯腰抬手,俨然一副绅士风度。 傅安安紧了紧手里的白色手包,沿着中间的走廊,不急不缓地往前走。 审讯室里,装满电灯,白光刺目,走廊两边,用铁栅栏隔开一间间狭小的监牢。 监牢里的地面上渗出大块大块的斑驳锈红,似浸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各种刑具挂满墙头,里面的犯人,个个被打得遍体鳞伤,惨叫哀嚎。 “傅小姐,到了。” 戴奎笙指了指左边拐弯处的监牢,跟在身后的下属立即取了钥匙打开牢门。 傅安安走进去,看见角落里像条狗一样蜷躺的年轻女郎,从喉咙里挤出凄厉的惨叫。 身上的衣裳碎成片,皮开肉绽,一块块皮肉翻出来,血水淋淋漓漓,身下一汪血泊。 傅安安头皮发紧,手指用力攥紧手包。 她收回目光,邃黑的眸子,寒泠泠看着戴奎笙,“戴站长,我不认识她。” “哦?是吗?傅小姐真的不认识?” 戴奎笙见傅安安丝毫不惊慌,反而有胆气直视他,嘴角一咧,露出鲨鱼般嗜血的笑容。 “她叫阿春,是刚刚抓捕的日本间谍,在你名下的龙凤旗袍店做了四年半的店员,审讯后,指认你是她的上线接头人。 军政府最近泄露了几份海城的兵力布防图,就是你们干的。” “我经常巡店,名下店铺里的掌柜店员都认识我,这种很明显的虚假指认,也算证据?”傅安安语气平稳,眉眼的锐意,一闪而过。 傅安安没有被鲜血淋漓的场景吓破胆哭哭啼啼,这让戴奎笙越发燃起变态的趣味,想扒光她的旗袍,压在审讯台上把她折磨到哭泣求饶。 “傅小姐不承认,那就不妨再审讯一次。” 戴奎笙摸了把水光油头的短发,露出自以为很英俊绅士的笑容。 两个手指并拢,打了个响指。 牢门口就有两个下属冲进来,一左一右拖起地上的女郎,架在了囚犯刑架上,皮肉绽开的四肢,用泡过辣椒水的粗绳固定。 那女郎痛得一声声尖锐嘶叫,慢慢睁开被血水糊住的眼睛。 看到照片上的傅安安就站在眼前,条件反射地张开血糊糊的嘴要指认…… 傅安安不紧不慢地,从手包里拿出一枚小小的银色手镯,手镯上挂了两颗花生米大小的铃铛。 看上去,是两岁左右的小女娃戴的首饰。 女郎嚅动的嘴,瞬间闭紧了。 她看着手镯,双眼涌动泪光,混着血水滴溅在面颊上,突然把肿胀糊烂的脸转向戴奎笙,阴恻恻地笑了。 “我的上线接头人不是傅小姐,是你,戴站长。” “咳咳……军政府泄露的海城兵力布防图,也是你,亲自交到我手里。” 女郎突然反咬一口,把戴奎笙咬懵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心底的邪火,滚滚往上翻涌。 二话不说,抬手一枪。 傅安安震惊,鼻端全是子弹的硝烟。 女郎的胸口,一个血呼呼的窟窿,血如泉涌。 她瞪大被血水糊住的眼睛,死死凝着银色小手镯,再看向傅安安,脸上祈求的神色越来越浓时,头一歪,死了。 空气一片死寂。 傅安安知道她最后的祈求代表什么,喉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再冷血狡诈的间谍,也有软肋。 “戴站长,她说的很清楚,海城兵力布防图泄露之事,与我无关。”傅安安收回银色小手镯,眉眼平静。 “怎么请我来的,还请戴站长再怎么请我回去。” 戴奎笙顶了顶腮帮子,斜眼睥着傅安安,狠笑了声,“如果我不照做呢?事到如今,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有父兄护着,无忧无虑的世家名媛吧?” 傅安安神色不惊,从手包里翻出手枪,纤腕一翻,枪口瞄准了他。 “好啊,戴站长觉得我命贱?那你确定,要给我陪葬?” 戴奎笙没动。 仅有的一次大意,就被娇美的女郎拿枪指着心脏位置,新鲜又刺激。 他能清晰感觉到,傅安安很想朝他开枪,但被理智牢牢按捺住。 有意思。 合了他的眼,又对了他的胃。 戴奎笙咧开嘴,放声大笑,“傅小姐,要开枪就快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再不开枪,我就当你喜欢我,舍不得我死。” 废话连篇,傅安安根本不放在心上。 粉脸染满严霜,手里的枪再次往前顶了顶,顶着戴奎笙一步步走出监牢。 “戴站长,日本间谍指认你才是泄露兵力布防图的汉奸,你还是想想怎么向督军和全海城的市民交代。” “哈哈。”戴奎笙偏了偏自认为很英俊的侧脸,猛然伸手握住傅安安纤白的手腕往怀里带,笑得阴狠肆意,“在我的地盘威胁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剥光?” “放肆。” 傅安安黑眸一厉,头一回想不管不顾杀了眼前这个令人作呕的玩意。 就见一道高大矫健的黑影,雷霆般奔射而来。 自鸣得意的戴奎笙被狠狠一脚踹飞到墙上,又砰地一声,坠跌在地上。 两条坚硬如铁的手臂,从天而降,揽紧了傅安安的细腰。 那种硝烟混合松柏的气息,令人无比安心。 傅安安微愣。 抬起头,对上厉枭矜贵俊美的脸,有一丝恍神。 “督军……!” 向来都一丝不苟的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笔挺的军装丝丝褶皱,黑短发和衣领沾满了密白的雪花。 细细绒绒的一朵朵,逐渐化成了小水珠,洇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衣领,平添了几分温润。 傅安安粉脸微热。 厉枭握紧她的细腰扶着她站稳了,粗粝的大掌才缓缓松开。 “受伤了吗?” 他很担心她。 浓烈的担忧从喉腔吐出,化为炙热的气息,喷薄在她头顶。 感受到那股热气萦绕在脸上,久久不散,傅安安耳根有点酥麻,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摇头道,“没有。” 厉枭皱眉,上下仔细打量她。 她就站在他眼前,穿了件幽蓝色盘扣旗袍,粉面红唇,曲线玲珑,淡淡甜媚的香气可闻,是独属于她的味道。 见她确实没吃亏,他朝跟在后面的沈逸风吩咐,“把戴奎笙押入监牢,我亲自审。” “是。” 沈逸风早就想动手了,走到被督军一脚踹到吐血的戴奎笙身边,毫不迟疑抬起脚,狠狠踢向戴奎笙的肋骨。 “姓戴的,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咔嚓声中,肋骨断了几根。 戴奎笙痛得五官扭曲,咬牙切齿道,“傅小姐是督军的女人,你他妈为何不早说?” “谁说傅小姐是督军的女人?” 沈逸风摇头冷笑着,亲自把戴奎笙拖进监牢,拍干净手,十分解气地走了。 明明厉哥是把傅小姐当妻子珍爱的,蠢货。 第33章 我嘴贱,我错了 傅安安拗不过厉枭,由着他亲自护送她到谍报局门口。 但他出现的太突然,傅安安手里的枪,还没有收回手包。 这会儿,见他幽深的视线落在勃朗宁手枪上,心口一跳,下意识递过去,“督军也对m1900型的手枪感兴趣?” “口径7.65毫米,子弹7.65乘以17毫米,枪口初速每秒318米,上弹方式为10发单行插入式弹匣。” 厉枭接过手枪,做了个瞄射的动作,姿势优雅娴熟,“枪牌撸子的子弹精度好,但威力不足,连中几枪也可能不会丧命,军部刚得手了m1911型手枪,回头送两把到傅公馆。” 这话说得傅安安又惊又喜。 惊的是,前不久她就用这把手枪顶着戴奎笙的心脏,幸而理智牢牢按捺住没开枪。 这要是开枪了,一枪毙命还好。 如果一枪没毙掉戴奎笙的命,死的就是她了。 喜的是,枪械弹药这类冷兵器时代的武器,她从小就爱拆卸装弹,比哥哥还熟练。 阿爸曾经遗憾过多次,可惜她生为女郎身。 督军的厚意,她真的无法拒绝。 “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先谢过督军。” 傅安安提起感兴趣的东西,嘴角一点点上扬,“这支枪还是三年前哥哥送给我的结婚礼物,他送我的礼物,除了手枪,就是高头大马和汽车,件件都合我心意。” 只是后来,哥哥和阿爸一起战死在广福战役,再也无人知晓她骨子里喜爱武装胜过繁花无数。 傅安安眼神一黯,勾起的嘴角慢慢往下垂落。 厉枭静静听着,看她漂亮明艳的眉眼,渐渐变得失落压抑,应该是想起她战死在沙场却背负汉奸罪名的阿爸和傅长卿了。 “傅师长和长卿,都是舍身为民的英勇军人。”厉枭说。 傅安安低落的心情,顿时明媚了。 “督军,你也相信我阿爸和哥哥……” 他们不是汉奸?! “是。” 厉枭点头,把勃朗宁手枪重新交到傅安安手里,看见大片的雪花飘落在她满头乌黑青丝上,抬手想拍掉雪花的那瞬间,又克制着收回了手,递过去一把黑伞。 “雪越下越大,我安排人先送你回傅公馆。” 外面很多报社记者还在蹲守。 有正义的,也有邪恶的。 为了她的名声,他不方便亲自送她回家。 她一身清白,铮铮傲骨,不该因为他的私心,被人污蔑践踏。 不过,他会守着她,待她自立门户。 傅安安神色轻松了,“谢谢督军,我早安排了司机把车停在谍报局后门。” 她接过雨伞,转身要走时,正撞见沈逸风指挥两个谍报局的喽啰,拖着日本间谍的尸体往外挪。 棉絮般大朵大朵的雪花,飘落在尸体上,看不清面容,只有身上的旗袍,在雪地里折射幽蓝色的光。 傅安安这才发现,那旗袍的款式和颜色,竟和她身上的旗袍差不多。 回去她就换掉这身旗袍,大火烧成灰。 傅安安回头冲厉枭礼貌点了点头,拎着手包和雨伞走向后门,没有回头。 厉枭站在原地,直到她袅袅的背影消失了,才收回幽邃的眸光,俊脸沉渊如冰走向审讯室监牢。 沈逸风跟在后面笑,“厉哥,你刚才都快站成望妻石了。” 厉枭没理他,只凝眉思索。 外面来了许多报社记者,口诛笔伐谍报局栽赃陷害海城第一名媛傅安安。 还有很多感动于傅安安捐赠十万块大洋,做了利国利民大好事的市民,自动自发在谍报局外面拉横幅,为傅安安讨公道。 这里面,有傅安安自己的手笔,也有顾斯铭的手笔。 舆论的力量是无形的,也是巨大而可怕的。 众怒难犯,专欲难成。 到最后,戴奎笙迫于舆论的可怕力量,也不得不恭恭敬敬把傅安安送回傅公馆。 也就是说,他今日不来,傅安安也能全身而退。 可即便如此,厉枭也不放心。 他容不得傅安安有丝毫闪失。 沈逸风也想到了这点,边走边慨叹。 “厉哥,傅小姐聪明机智,胆色过人,跳舞打枪样样精通,可惜不是个男人。要不然,我还真想跟她称兄道弟上战场杀鬼子,贼他妈拉风。” 厉枭回头,黑眸睨了眼沈逸风。 沈逸风秒怂,“厉哥,我嘴贱,我错了。” 审讯室监牢里。 戴奎笙掌控谍报局的海城站点将近八年,双手沾染无数鲜血。 从来都是他在监牢里弄死别人,各种残忍手段用尽。 从未想过,终有一天,自己断了肋骨半死不活躺在监牢里,等待别人轻而易举弄死他。 瞧见了厉枭走进来,他收敛眼底的阴鸷,识时务者为俊杰。 忍痛从地上爬起来,靠坐在墙上,低声求饶。 “督军,前两天抓捕到的日本女间谍,指认傅小姐是她的上线接头人,我把傅小姐请到谍报局,也是秉公办事。 求督军看在我全心为公的份上,饶我这回,以后我勒令手下包括我自己,看到傅小姐就绕弯走,绝不敢再对傅小姐不敬。” “背后指使你谋害傅小姐的人是谁?”厉枭冷冷问。 戴奎笙懵了,“没有谁?我逮捕那个日本间谍后,严刑逼供了一番,她就吐露出傅小姐是她的上线。” “你被人当枪使了,蠢货。” 沈逸风冷笑一声,接着说道,“这个日本间谍叫阿夏,阿夏有个孪生姐姐叫阿春。 阿春是傅小姐名下店铺的店员,而阿夏一直在人事部副司长的后厨帮工,傅小姐从未见过,又怎么可能变成她的上线?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被人耍得团团转,还自鸣得意。” 戴奎笙任职站长多年,倒不是吃素的。 脑海里转了几转,冷汗浸透衣服和头发,“也就是说,这个阿春,是幕后黑手很早就放出来的诱饵,等着我上钩,再利用我的手,置傅小姐于死地。” 戴奎笙越想越后怕。 如果今天他扒光傅小姐,或者杀了傅小姐,此刻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人命关天,你就是这么草率办案的?牵头狗都比你办得强。” 厉枭走过去,眯眸吸了两口烟,两指夹住,一点猩红火星狠狠按在戴奎笙脸上。 “本想活剥你,但还需留你这条命,放长线钓大鱼。记住,尽快查清楚案子,我的忍耐有限度。” 烟头入肉,滋滋直冒黑烟,锥心刺骨地痛。 戴奎笙痛到面孔扭曲,却不敢哼一声。 对比以狠戾著称的厉枭,他就是小巫见大巫。 第34章 他真的不行 傅安安从谍报局后门上了汽车,悄无声息地回到傅公馆。 春雀和阿春在客厅来回走动,心神不宁。 眼看着傅安安撑着黑伞进门,连忙迎上去,忍了许久的泪水奔涌而出,“小姐!您还好吗?我们都担心疯了!阿春,去厨房传热茶和饭菜,我去给小姐拿换洗的衣服。” 为了祛除霉气,春雀还张罗了火盆,干柚叶水。 “小姐,祛了霉气,以后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好。” 傅安安微微一笑,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跨过火盆。 春雀又急忙把帕子放进装满干柚叶水的盆里,绞干水后,仔细地给傅安安擦脸。 傅安安也确实疲累了,坐在软椅上,闭上眼睛,任由春雀在她脸上忙活。 “小姐再不回来,我和阿春都商量着冲进谍报局,拼死也要把你抢出来。”春雀嗓音涩哑。 听她这么一说,傅安安心口酸酸涩涩。 “傻雀儿,那些人手里都有枪,你有十条命都不够他们杀的?” “反正小姐不在,我也不活了。”春雀哭着笑。 这时,阿春带了几个老妈子,把热腾腾的龙井茶、咖啡和饭菜都端进门,摆放在餐桌上。 傅安安朝阿春感激微笑,从手包里拿出银质小手镯,递给她,“阿春,谢谢你。” 昨天晚上,陈老板在人事部副司长宅院小门接到阿春,就连夜把阿春带进了傅公馆。 刚见面,阿春就把早准备好的银质小手镯给了傅安安。 银质小手镯是阿夏的两岁女儿戴在手上的首饰。 这也是阿夏看见傅安安拿出小手镯后,知道了阿春有心相帮傅安安。 为了女儿,阿夏临死前反咬一口,最后被戴奎笙一枪毙命。 春雀也轻轻地笑了,“阿春,你救了小姐,也是我的大恩人,以后想吃什么好吃的,尽管找我,我让厨房给你做。” 说完,春雀收了帕子,盛好饭菜端到傅安安手里,“小姐,饿了吧,快吃点东西,你边吃,我边说。” 春雀就把阿春跟她说的情况复述一遍。 上个月阿夏在龙凤旗袍店帮副司长太太取旗袍的时候,见到阿春,惊觉两人长的非常相似,便有意打探消息。 也许是姐妹血缘相连,两人越说越投机,阿春甚至把阿夏带到家里吃饭。 被阿娥撞见后,才知道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 上个月中旬,阿夏神色忧郁找到阿春,并把女儿托付给了阿春,求阿春帮忙照料着女儿长大为人。 阿春忙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阿夏只字未说,只告诉阿春别问,事关重大,沾惹上就是死。 阿春便有预感,阿夏暗地里偷偷摸摸干的事,是要掉脑袋的。 七天前,阿夏又找上阿春,要求“李代桃僵”,把两人的身份和工作互换一下。 阿春不同意。 因为阿夏擅长的,她半点不会,只会惹来旁人嘲笑无数。 阿夏便拿了三百块大洋买通阿娥。 阿娥贪婪见钱眼开,以命相逼,逼着阿春不得不同意。 阿春在副司长的后厨不会煎牛排烤面包,天天被辱骂被嘲笑,度日如年。 直到昨天晚上,她的姆妈来找她,又看到暗暗尾随在姆妈后面的陈老板,阿春陡然醒悟,逃离的机会来了。 更何况,是帮助曾经帮过她的傅小姐呢? 她义不容辞。 这时,阿春回过神,接过小手镯,腼腆一笑。 “傅小姐太客气!十年前,如果不是傅小姐心善,捐了我五十块大洋给我病重身亡的阿爸买口棺材,我早就把自己卖了,也许,现在都没命了。” 傅安安平静道,“当时你那种情况,换做旁人,也会出手相帮的。” 她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回到房里,傅安安先去浴室洗头洗澡,脱下身上那件幽蓝色旗袍,交代春雀把它烧了。 换了套清爽的夹棉家常衣裳和黑色棉拖鞋,娇懒地靠在床头不太想动,只想安安静静的,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从昨天开始,她整个人就处于紧绷状态,时刻担心万一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进了谍报局,就真的横着出来。 幸好,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内。 除了督军…… 他是特意去护她的,还是凑巧? 应该是凑巧吧。 他是个真正的军人,见枪心喜,第一眼,只注意到她手里的枪。 跟她谈起枪支机械,头头是道,知识量丰富。 如果一个男人真的对一个女郎有好感,绝不会满嘴都提手枪那种冷冰冰的杀人利器。 太大煞风景了。 传闻应该是真的。 督军狠厉冷淡,禁欲多年。 不好女色。 傅安安擦着雪花膏,胡思乱想着,春雀用巾帕擦她半湿的乌黑长发。 “小姐,原来好人有好报,是真的。”春雀一边笑,一边说,“这一次,我们能逃过此劫,多亏了阿春。” 傅安安点头微笑,“阿春很好,我已经定了,就把龙凤旗袍店交到她手里。 至于陈老板,这一次出钱又出力,他经商多年,生意经丰富。 我打算提升他为整个海城的管事,以后所有的商铺田庄,雀儿你就直接跟他对接,省心省力。” “小姐安排就好。”春雀没有异议。 傅安安想了下,突然发现这些天都没看见守门的狗子,问道,“旺财呢?” “小姐,自太太也离世后,旺财无人照顾,饿得皮包骨,跑到少帅府找小姐,被老夫人下令赶走。旺财想念小姐,不愿跑走,老夫人就让小厮用棍棒殴打旺财,往死里打。” “我知道后,赶紧哄着旺财先离开。那时,小姐你悲伤过度,我就没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老夫人,哼,看上去慈眉善目,实际上就是个心黑手狠歹毒货。” 春雀想起旺财被殴打差点致死的事,到现在,还气得咬牙。 “我傅家一朝失势,少帅府竟然连条狗都容不下。”傅安安勾唇冷冷笑了下,眸色冰寒刺骨。 三年了,她劳心劳力贴钱养整个少帅府的付出,就是个笑话。 在这之前,她因为朱乾川的缘故,爱屋及乌,对朱母百般讨好,亲自端茶倒水,熬药喂药。 换来的,是朱乾川另娶休妻,朱母企图吃她绝户,甚至她养的一条小狗都厌恶到打死的地步。 顾雨菲说的没错。 喜欢上朱乾川,确实是她目光短浅眼又瞎。 如今和离了,就不必再顾忌任何情分。 那些一而再再而三欺她辱她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还有乔曼…… 傅安安勾唇冷笑,“雀儿,明天大早上,你先去办这件事。” 第35章 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傅安安在傅公馆被谍报局的人强行带走后,黄妈得到乔曼的指示,又去了谍报局大门口蹲守。 寒风萧瑟下起大雪,她冷得瑟瑟发抖,裹紧夹棉粗布袍子,混在自动自发为傅安安讨公道的市民当中,打探消息。 直到谍报局里的两个下属,拖出一具年轻女郎的尸体,身穿幽蓝色旗袍,面容被血水浸透,模糊不清,心脏处有个黑黝黝的洞,扔进汽车后备箱,准备送往乱葬岗。 乌压压的人群炸锅了。 “是傅小姐,傅小姐死了,被谍报局站长一枪毙了命。” “难道傅小姐真的是汉奸?” “怎么可能?傅师长父子为国为民战死,傅小姐却被谍报局冤枉致死,谍报局站长草菅人命,还有没有王法?” “有枪有炮就是王法,没有靠山的漂亮女郎,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惨啊。” 热血市民纷纷为傅安安鸣不平。 义愤填膺的小记者,拿起白朗宁照相机,咔嚓咔嚓,拍下了很多死去女郎的照片。 打算回到报社后,奋发疾书用枪杆子讨伐谍报局,为傅安安讨一个公道。 黄妈竖起耳朵,听明白了七七八八。 傅安安确实死了。 那个拖进后备箱的年轻女郎,就是她的尸体。 早上在傅公馆门口,她看得很清楚。 傅安安身上,就是穿了那件幽蓝色旗袍,金线缠枝牡丹花,金光闪闪。 跟少帅和离之后,傅安安日子越过越好,穿的衣裳,不是金线,就是银线,真有钱啊。 难怪乔曼妒红了眼。 天气越来越冷,寒风夹杂雪花刮得老脸生疼。 “嘶。” 黄妈打了个寒颤,跺了跺脚,裹紧袍子一路小跑着,跑回了少帅府。 乔曼挺着大肚子,在大厅等候。 “少夫人,傅小姐死了,老奴看得很清楚,一枪打在心脏位置,死透了。”黄妈小心翼翼的陪着笑。 以前傅安安管辖少帅府的时候,世家名媛的做派,赏罚分明,管理有方。 事情办砸出了纰漏,惩罚起来,下手毫不留情。 轻则打板子,重则拖出去发卖。 但该给好处的时候,大方地给,有油水的地方,也大方地给管事们捞。 只要差事办得好,赏钱拿到手软。 到了乔曼管家,没有好处,更没有油水,辛辛苦苦一个月,除了月例,半块钱都捞不着。 管事们个个叫苦连天。 但乔曼太狠了,连老夫人头上都敢动枪。 有门路的管事们,早就离开了。 只有像黄妈这种跟了老夫人几十年的老仆,无处可去。 心里咒骂乔曼小门小户小家子气,却又害怕乔曼的心狠手辣。 拿不到更多的利益,还要担心什么时候丢了命,每日做事都胆战心惊的。 “黄妈,辛苦了。” 乔曼难得的和颜悦色,给了四块大洋打赏。 “谢谢少夫人。”黄妈接在手里,心惊肉跳地走了。 乔曼抬头,遥望傅公馆的位置,含笑的嘴角,闪过几分狠戾。 再等等,等到傅安安确定死亡的消息。 五年她都等过来了,不差一时。 这些年,除了出身没办法选择,脾性手段和能力,她哪样都强过傅安安。 傅安安能坐上少帅府的少夫人位置,她也能,甚至坐的更稳。 如今傅安安人都死了,还怎么跟她斗? 少帅府是她的,马上傅公馆的所有钱财,也是她的囊中之物。 至于未来的督军夫人…… 向来都听说督军禁欲久了,不行了。 男人那个地方不中用,根本就没有要娶夫人的心思。 如此一来,整个海城,再没有比她更尊贵更有权势的女人。 乔曼志得意满地笑了,“傅安安,五年前我就开始布局了,你死的不冤。” …… 白茫茫的大雪,越下越大,银装素裹。 朱乾川挟着满身风雪,走进少帅府。 听到傅安安的死讯,一整天的工作都心神不宁。 开车回来时,雨雪路滑,半路上差点翻车。 三年广福战役中,因为乔曼的干净和出众能力,他放任自己爱上乔曼,并许给乔曼少夫人之位,这其中,存有报复傅安安的心思。 战后归家,他故意逼迫傅安安让出少夫人位置。 只想逼她弯了脊骨跪地求他,满足他对她恼恨又无可奈何的隐晦情绪。 但她决绝登报和离,不顾年少情分,撕碎他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让他丢尽脸面恨透她不贞又无情。 可她突然背负汉奸之名就这样轻飘飘死了。 仇恨戛然中止,找不到发泄口,那股憋屈如滚滚岩浆,不断翻滚。 浓烈的悲伤从心底爆裂。 他好像丢魂了似的,心里竟撕心裂肺的难受。 朱乾川神情恍惚踏入揽月居,看见乔曼满脸得意的笑容,只觉刺眼得很。 心里腾腾的无名火,“傅安安死了,你很高兴?” “她是汉奸,谍报局杀她,名正言顺,你跟我发什么疯?”乔曼怒道。 这段时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很少发脾气。 并且傅安安一步步踏进五年前的布局中,她更是爽快。 但今日朱乾川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忍无可忍。 满腔的愉悦,只剩三分。 那么在乎傅安安,当初就别轻易跟她乔曼睡在一起。 跟她睡了,就别怪她心狠手辣,管你什么傅安安张安安,统统斩杀干净。 “阿川,傅小姐就这么过世了,我这心里,跟你一样不好受。嫁进少帅府三年,她伺候姆妈管理事务尽心尽力,我真心希望能与她和平相处,不让你为难。” “但她的父兄背负汉奸之名,她会毁了你,毁了少帅府的百年基业。万幸,她还有一分良知,自行登报和离,保全了你和少帅府。所以,阿川,傅小姐死了,但我很感激她。” 乔曼声情并茂煽情完后,见朱乾川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才接着开口。 “另外,有件事,我希望你尽快理清楚,她名下店铺田庄众多,钱财无数,如果我们不插手,只会白白流落到他人手中,所以……” 乔曼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朱乾川立即反应过来。 想到傅安安一掷千金捐赠十万块大洋出去,心动了。 少帅府穷得叮当响,拿不出更多钱财送他登上青云路。 如果把傅安安名下的无数钱财占为己有,他必定飞黄腾达。 但他还要脸面。 “阿曼,这件事你和姆妈商量,我不便露面。”朱乾川说。 乔曼心里冷笑着点头,“阿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现在就去找姆妈。” 到了松鹤院。 朱母听了乔曼的打算,笑得合不拢嘴,“行,都听你的,明天就去傅公馆。” “没错,和离了,傅安安也是阿川的妻子,少帅府的少夫人,她死了,她名下的田庄商铺,当然属于少帅府,天经地义。” 朱母顿了下,看着乔曼,越看越顺眼,连声夸赞。 “阿曼啊,好孩子,娶了你进门,真真是阿川的福分,少帅府的福分。” 这话听听就好,半点不能当真。 乔曼笑了笑,垂下眼眸,遮住眸底的狠鸷。 第36章 一片真心喂了狗 傅公馆。 下了一晚上的大雪,风卷雪扬,地上盖了厚厚的雪褥。 雪还在下。 黄妈缩着脖子藏身在街道拐角处,瞪大眼睛盯着傅公馆里面的动静。 一大早,春雀遵照傅安安的指示,穿了素净的月白色衣裳,满脸悲伤,买了很多草纸香火白蜡烛。 又在偏厅摆放了一口金丝楠棺木。 棺木正下方,放了一个宽大的火盆,里面正在燃烧草纸香烛。 春雀跪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喃喃不停。 “黄泉路上,一路好走,呜呜……” 悲戚的呜咽,顺风飘到黄妈耳朵里。 只有傅安安死了,春雀才会哭得这么伤心悲痛。 这下子,黄妈无比确定,傅安安确实死透了。 整个傅公馆,只剩下春雀对傅安安忠心义胆,其他的,都不成气候。 春雀一个小丫头片子,乔曼和老夫人看不上眼,迟早落在她手里,还不是她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饿个三天三夜,折磨到半死不活,出了心中恶气,再卖到窑子里,还能多捞上百块大洋,两全其美。 黄妈得意地笑了。 她为乔曼做了这么多,又深得老夫人器重,以后啊,她就是傅公馆横着走的总管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谁能让她过上好日子,谁就是她最好的主子。 怪只怪傅小姐短命,斗不过乔曼那个心狠手辣货。 黄妈猫着腰离开了街道拐角,转身一路跑向少帅府。 这时,阿祥从另一边的街口走出来。 他早就在她身后盯着。 傅小姐说的没错,少帅府没一个好人,都盼着傅小姐死,好霸占傅公馆所有家产。 这结的哪里是亲家,分明就是强盗土匪。 幸好傅小姐已经跳出火坑。 阿祥回到正厅,傅安安端坐在主位上,正翻阅今天的报纸。 看到顾斯铭亲笔撰写的讨伐文章,心里感动又内疚。 为了能让全海城的人都见识到少帅府那群人的真实面目,她平安归来,却暂时没有给顾斯铭和顾雨菲打个电话报平安。 她们是为数不多对她赤诚相待的人。 傅安安唇边勾起一抹温暖的笑。 手指握紧报纸,仿佛握住了顾雨菲和顾斯铭给予的支持和力量。 “傅小姐,春雀在偏厅演戏,黄妈信以为真,已经跑回少帅府,估计那些人很快就会过来霸占整个傅公馆。” 阿祥摩拳擦掌,满脸兴奋,“我和陈老板都准备好了,外面护卫队也全部隐藏,只等傅小姐您一声令下。” “就按照昨晚上商量的办。”傅安安微微低垂了视线,再抬头,眸子雪亮,凝了层沁冷的霜雪。 少帅府里,只有三个主子。 以她对朱乾川的了解,死要面子故作清高,大概率不会露面。 剩下的朱母和乔曼。 一个逢高踩低阴阳两面,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估计两人都会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只有朱母来了。 不顾雨雪霏霏,在黄妈的搀扶中下了汽车,一步步跨进傅公馆大门,走进正厅。 来的时候,乔曼真真假假地说了句肚子疼。 朱母为了期待已久的大胖孙子,主动开口让乔曼留在府里。 正合了乔曼的意。 傅安安已死,乔曼却暂时不想落人口实,更不想暴露她在幕后的布局。 她在谍报局与戴奎笙共事多年,深知此人桀骜凶残,活脱脱一条杀人不眨眼的疯狗。 如果被戴奎笙知道是她在背后不仅算计了傅安安,还利用了他。 戴奎笙会不死不休像条疯狗般咬着她不放。 傅安安葬礼上,她不出面,只有朱母出面,戴奎笙就会认为是巧合,不会继续深究。 朱母断定正厅无人,直接去了偏厅逼问春雀,直接逼问钱财,话却说得冠冕堂皇。 “春雀,傅安安已死,再无人给你撑腰,识趣的,就把傅公馆的房契地契,还有库房的钥匙交出来,少帅府保你衣食无忧。” 春雀早就见识过老夫人的嘴脸,丑陋贪婪。 但这一次,她还是被老夫人给恶心到了。 春雀抬起头,用手里的帕子擦干泪水,讥诮道,“老夫人,小姐做了少夫人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却趁火打劫,开口就要霸占整个傅公馆?小姐一片真心喂了狗!” “你说谁是狗?”朱母满腔怒火。 “谁回就是谁。”春雀磨了磨牙齿。 朱母的火气彻底爆发,“好你个小贱蹄子,不过是傅安安养的一条狗,也敢对我吆三喝四?” 朱母脸上的老皮一抖一抖,指着春雀,眼神充满杀意,“黄妈,掌嘴,打死了就挖坑埋掉。” “是,老夫人。” 黄妈在少帅府被傅安安羞辱了一顿,也被春雀踢了几脚,恨意还藏在心底。 听见朱母的命令,咬牙切齿窜过去,抬手就打春雀的脸。 “小贱人,那时候仗着傅小姐的势作威作福,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踢我打我糟践我,今天总算落在我手里了,看我不打死你。” 春雀年轻灵活,避开黄妈的巴掌,抬手一巴掌怒扇过去,“算计我家小姐,打的就是你这条仗势欺人的恶狗。”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在黄妈脸上,脸颊顿时便肿了。 黄妈没想到,春雀背后无人,竟还胆敢当着老夫人的面打她耳光,又气又恨,脸色立马阴冷起来,咆哮咒骂着扑过去。 “小贱人,你家小姐死透了,再无人给你撑腰,看老婆子现在就打死你,有谁胆敢说半个不字。” “你才死透,你全家都死透。” 春雀怒目而骂,闪身避到黄妈身后,对准对方的腰臀,抬脚狠狠踢上去。 “啊……”黄妈痛到惨叫,回过神,恨恨一巴掌甩向春雀,“小贱人,我要你死!” “哪来的恶狗,胆敢打我的人?!” 一声清凌凌含着杀机的声音,突然响起。 傅安安穿着火红色缠枝海棠夹棉旗袍黑色貂皮斗篷,踩着高跟鞋,寒意咄咄走进偏厅。 身后跟了明公报社的几个记者,拿着照相机,咔嚓咔嚓忙拍照。 少帅府的老夫人觊觎傅公馆的财产,不要颜面亲自出面霸占,简直惊爆眼球。 分分钟就能登上报纸头条,让他们几个红透海城。 黄妈像被暴雷击中,愣愣地看着她,“傅小姐,你,你没死?” 要打春雀的那一巴掌,终究不敢再打下去。 高高扬起的那只手,难堪又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片刻后,灰溜溜躲回朱妈身后。 再狗胆包天,她也不敢跟傅安安对着干。 与此同时,朱母身子一颤,震惊地看着傅安安,见她毫发未损活生生站在眼前,很快回过神,明白自己中了傅安安的算计。 满腔怒火爆发,恶狠狠盯着傅安安,恨不得在她身上挖几个洞。 “你没死,故意引我们上钩?!” “都盼着我死,我只好顺了你们的意,倒没想到,老夫人会亲自登场,让我看了场好戏。”傅安安微微一笑。 心中却叹息,这么一场好戏,竟然被乔曼避开了。 朱母脸色铁青,转过身,狠狠掐了黄妈一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此刻这般难堪过,几十年的脸面都丢尽了。 朱母气恨恨,犹不解气,左右开弓,用力扇了黄妈两巴掌,“废物。” 黄妈闷哼一声,不敢喊痛,捂着脸瘫倒在地上。 眼睁睁朱母拿帕子遮脸,气急败坏地走了。 黄妈顾不得满身疼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追赶上去,“老夫人,雨雪路滑,您慢点。” 那狼狈逃窜的模样,把春雀看得直呼解气。 “小姐,不要脸的人,就该狠狠打她们的脸。” “仅仅打脸,便宜她们了。” 傅安安漂亮的眉眼,倏然冷冽染霜,“我还要她们,也尝尝坐监牢的滋味。” 第37章 报复 朱母和黄妈相互搀扶着,狼狈地走到傅公馆门口。 阿祥领头的护卫队,把两人拦住了。 “老夫人,你暂时还走不了。” 朱母活了几十年,耀武扬威惯了,还从来没有被下人当场拦截过。 当即怒道,“怎么和我说话的?看清楚我是谁!” 黄妈冲到朱母前面,骂骂咧咧,“拦老夫人的路,你好大的狗胆,信不信少帅一枪崩了你?” “两位搞清楚,这里是傅公馆,不是少帅府,不是你们作威作福的地盘。”阿祥冷笑着说道,“还有,两位可是从傅公馆偷了不少值钱的东西,不可能就这样让你们走人。” “胡说八道。”朱母气得两眼发黑,回头看着站在偏厅走廊上的傅安安,恨不能在她身上戳两刀。 “傅安安,我们有没有偷盗你傅公馆的东西,你最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安安面沉如水,“老夫人,你今天来的目的,不就是偷盗强抢?!” “行,那你说说看,我们就在偏厅,说了几句话,哪儿也没去,偷你什么了?”朱母气炸了。 傅安安冷笑,“阿祥手里的东西,就是证据。” 什么?! 朱母意识到了傅安安的意图,心口狂跳,猛然回过头,就看见阿祥拿在手里的首饰盒,里面一堆金银首饰,都打了傅家的标记。 阿祥晃了晃首饰盒,冷笑道,“老夫人,抓贼抓赃,这些都是从你们两个人身上搜出来的赃物,有什么话,你还是跟警备司里的警察去说吧。” 去了警备司被刑监,那就是臭名远扬的事。 黄妈吓瘫了,直呼冤枉。 朱母也惊怒交加,脸色变来变去,青白交错。 一旦去了警备司坐牢,不仅她这张老脸丢光,阿川今后的仕途,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傅安安这个毒妇,摆明了在报复她,报复少帅府。 但她并不担心。 三年都拿捏住了傅安安,现在照样拿捏她。 朱母拉长脸,呵斥道,“傅安安,你明明没死,故意搞副假棺材欺骗算计我,阿川不会放过你!你单枪匹马,如何跟手握重兵的阿川斗? 你识趣点送我离开,我会告诉阿川,不过多跟你计较。” “以前你是少帅姆妈,我敬重你,现在,既已和离,彼此就是陌路人,再想拿捏我,做梦!” 傅安安冷笑了声,面沉如水道,“老夫人,你算计别人的时候,就该想到被人还击的滋味。” 春雀打完报警电话,已经忍不下去了,“小姐,不用跟她废话,直接抓进警备司,打一顿嘴硬,就打两顿,直到撬开她的嘴巴说实话。” 和离前,一家人恶心巴拉算计小姐就算了。 和离后,还在不要脸往死里算计小姐,就该往死里打,千刀万剐不为过。 很快,警备司来人了,开了两辆汽车停在傅公馆门口。 军警鱼贯而入,片刻功夫,冲进了偏厅。 阿祥趁人不注意,隐蔽地把一包大洋塞进领头军警手里,“警官,就是这两个老妇人,趁着我们傅公馆在办事,跑进来浑水摸鱼偷盗财物。” 领头军警掂了掂重量,满意地笑了,“放心吧,我们自当秉公办案。” 说完,冲身后摆了摆手。 几个军警如狼似虎,扭紧朱母和黄妈的胳膊推搡往外走。 黄妈疼极了,脸色煞白地喊冤,“我和老夫人没有偷盗,就是念着往日情分,过来看望傅小姐。” 领头军警冷哼,“人证物证都有,还要狡辩,罪加一等。” 眼看军警的态度一边倒,朱母这时候已经知道,反抗无用。 也为了顾及这张老脸,她阴着脸没有咒骂,任由军警把她带上汽车,才扭头盯紧傅安安,冷冷道,“就你这种睚眦必报的黑心烂肠之人,难怪傅家会满门死绝。” 满门死绝…… 傅安安无声咀嚼这四个字,愤怒与恨意在心底翻江倒海喷涌出来。 三年里尽心尽力伺候朱母管理少帅府,只落得个对方落井下石逼她和离、又嘲笑她满门死绝的下场。 姆妈说的对。 少帅府的水太浑了,谁进来都要脱层皮。 她可不就脱了几层皮,到现在,还脱离不了浑浊的少帅府。 “老夫人,傅家今后如何,都与你无关!若再挑衅算计,我必定与你少帅府,誓不两立。”傅安安说。 短短一句话,铿锵有力,气魄夺人。 朱母终于噤声。 警备司押着朱母和黄妈,以盗窃罪的由头,很快带走了。 揽月居。 朱母和黄妈去了傅公馆后,乔曼没有去人事部上班,而是打个电话请了假后,就在客厅里,一边吃点心看报纸,一边等待朱母和黄妈回来。 在她看来,傅安安已死,剩下的都是没用的仆妇下人。 以朱母的身份,强势欺压,春雀那些下人,不仅会双手奉上傅安安遗留下来的所有房契地契,还会跪着祈求朱母收留她们。 人命贱如狗。 没有少帅府的庇佑,外面地痞流氓小瘪三专门盯着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从中捞油水。 女的卖到下三滥场所,含泪陪笑卖唱陪睡,男的送进黑窑厂挖煤,直到骨头被榨干。 只有少帅府,是她们唯一的活路。 乔曼勾唇浅浅地笑了,五分得意五分爽。 很快,她就会变得有钱有权还有势,即将成为全海城最风光最尊贵的少帅府少夫人。 然而,她吃完两盘点心,撑得快要吐了,左等右等,还是不见朱母和黄妈的人影。 乔曼陡然生出不妙的预感。 傅安安人都死透了,朱母代替傅安安接管傅公馆所有钱财,信手拈来的事,不可能出任何岔子的。 乔曼站起来,心神不宁地来回走动。 正打算自己要不要去傅公馆走一趟,就看见朱乾川顶着细碎的雪花,脸色沉黑走进来。 进门就给她甩脸子,怒火沸腾。 “你不是确定傅安安死透了?可她不仅活得好好的,还以偷盗的罪名,把姆妈和黄妈送进了警备司?” “全军部的同僚都在笑话我,笑少帅府空壳子穷得叮当响,需要姆妈去傅公馆偷钱过日子。都是你,你干的好事,你怂恿姆妈去傅公馆丢人现眼。” “现在姆妈和黄妈被关押在警备司监牢里,这事还没完,再多拘留两天,少帅府的名声,彻底烂臭,臭名远扬了。” 朱乾川越说越恼火,恨不能回到昨天晚上,掐死那个同意乔曼霸占傅公馆所有钱财的自己。 明明他不想那样做的。 都是乔曼怂恿,不断吹枕头风,害得他脸面丢尽。 以后在军部众同僚面前,连头都抬不起。 “你不是说那个戴奎笙杀人如麻,又立功心切,傅安安跟日本人间谍勾结,落在他手中必死无疑? 现在傅安安没死,我却听说,戴奎笙办事不力已经被撤销站长职位,明天新上任的站长即将到位。” “阿曼,从你进门,少帅府的丑闻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名声也越来越臭,以后,你就安生过日子,别再搞七搞八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很可笑。” 乔曼闻言,心中一阵阵冷笑。 事情顺利时大家千好万好,出了岔子就都是她的过错。 如果朱乾川不同意,老夫人不同意,难道她还能逼着老夫人去?! 乔曼心里越恼火,脸上的微笑就越温柔似水,“阿川,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当务之急,是先把姆妈从警备司捞出来,再去查探,傅安安为何能够逃出生天。” “她能不顾当初情分,直接把姆妈送进监牢,你不会认为,她对你会心慈手软?你可别忘了,伤她最深的,就是你。” “明明我不想伤她的,还不是因为她……” 婚前失贞…… 朱乾川反应很快,迅速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有关傅安安的私密事,他下意识不想让乔曼知道。 凭心而论,除了那点瑕疵,傅安安方方面面都做的很好。 征战三年,她独自一人把少帅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人人夸赞。 管理偌大的少帅府,小门小户出身的乔曼,确实要逊色些。 朱乾川心脏最深处,突然冒出一丝隐隐约约的后悔。 他摸了把脸,看着乔曼柔声宽慰自己的笑脸,慢慢运着气不让自己生气,牵起她的手,轻声说,“阿曼,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担心姆妈了,她一大把年纪,身体又不好。” 听了这话,乔曼暗嗤了声,讥诮不已。 她攥紧手指,指甲都快把掌心戳破了,压住满腔怒火,柔声说道,“阿川,我不怪你,你也是太担心姆妈的安危,才口不择言。” “姆妈在警备司多呆一秒,就多受一秒的罪,我跟你一起去,接她回来。” 第38章 加倍算在傅安安头上 朱乾川和乔曼赶到警备司。 以朱乾川的身份地位,把朱母和黄妈放出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今天邪门了。 和朱乾川相熟的警备司司长去了军政府参加紧急会议,留下来的王副司长,前段时间因为政见不合,与朱乾川发生了口角和矛盾。 “……王司长,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姆妈念着往日情分,去傅公馆看望傅小姐,绝不可能行偷窃之事。” 朱乾川说完,递了两条刚到手的“亨牌”雪茄过去。 王副司长扫了眼,冷哼了声,抬手推开雪茄,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少帅,偷盗这种事,量刑可大可小,只要傅小姐撤销起诉,当场就可以放人。但是,傅小姐不想撤销,就要估量所盗财物的总价值,该拘留多少天,就拘留多少天。” 朱乾川不禁冷笑,“王司长,官场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没有谁花开百日红,你看,是不是再通融一下?” 监牢里的条件简陋肮脏,以姆妈虚弱的身子骨,别说十天半个月,两天都顶不住。 还有,再拘留下去,少帅府的名声,更要臭不可闻了。 王副司长眸光微闪,“少帅,我奉公办事而已。” 朱乾川见对方实在说不通,强忍着恼怒,扭头对乔曼说,“先回去,我再想其他办法。” 难道真的要他低三下四去乞求傅安安高抬贵手,放姆妈一马? “阿川,夫妻同心,既然我们来了,就能尽早把姆妈接回家。” 乔曼柔声细语,眸底却不着痕迹地露出阴狠神色,从手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给王副司长,笑容款款。 “王司长,我以前是谍报局的骨干,现在调去了人事部,这份与你有关的文件,我相信你会很感兴趣的。” 王副司长闻言,脸色突变。 这个时代的谍报局,类似于前朝的东西厂,神出鬼没又杀人不眨眼,能掌握到许多名流高官的隐私和秘密。 导致很多的名流高官,对于谍报局既恨又怕。 能混出名堂坐上高位的,私底下谁都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是少夫人啊,失敬失敬。” 王副司长接过乔曼手里的公文,一目十行看下去,看完后,额头冒出冷汗。 上面记载了他二十年前还是青年时,错手杀了村头恶霸、霸占其全部财产之事。 谍报局果然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乔曼满意地看着王副司长满头冷汗的后怕模样,含笑道,“王司长,我和阿川的姆妈,可以释放出来吗?” “可以,马上就放。”王副司长额头的冷汗,止不住往下滴落。 这个新上任的少夫人,嘴里说着温柔的话,却做着拿捏别人命脉的事,委实阴狠可怕。 “少帅,少夫人,关于老夫人偷窃一事,只是当事人傅小姐的一面之词,证据不足,依据民国法律法规,理应当场无罪释放。” 朱乾川出门吸了根烟进来,没料到反转这么快,愣了下,微微点头,“那就谢谢王司长了。” 乔曼勾唇,笑的得意,“王司长,有空来少帅府坐坐。” “一定,一定。”王副司长有点战战兢兢。 命脉被人捏在手里,只能答应。 没想到少帅娶的两任少夫人,都不是善茬。 前少夫人把老夫人亲手送进了警备司监牢,现任少夫人曾任职谍报局,手握无数人的隐私和秘密…… 两位少夫人斗法,殃及旁人。 王副司长转身,冲属下猛踹了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快,赶紧去监牢里把老夫人请出来,蠢货。” 属下被踹懵了,还是非常洪亮地应了声,“是。” 很快,朱母和黄妈跌跌撞撞地走出来,除了满头满脸的灰尘,倒没有挨打的痕迹。 朱母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吃香的喝辣的,住的高楼软榻,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做奶奶的年纪,还被傅安安整到了监牢一日游。 肮脏渗血的地面,老鼠蟑螂到处爬,隔墙的犯人被夹板打得鬼哭狼嚎,差一点就吓死了。 “阿川,都是傅安安那个小贱人,把我害得这么惨,你要报仇,一定要为我报仇。” 朱母蓬头垢面,像个疯婆子似的,嘶声辱骂。 “姆妈,没事了,先回府再说。”朱乾川一把搀住吓得腿软几乎走不动的朱母,扶着她慢慢走出警备司。 黄妈落在后面,对上乔曼阴冷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臊眉耷眼。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数。命只有一条,可能今天没了,也可能,明天没了。”乔曼冷冷说。 黄妈更加害怕。 两股颤颤地回道,“少夫人放……放心,老奴明白该怎么做。” 果然,回到少帅府,朱母洗漱完毕,换了干净的衣裳,吃了点东西,就把乔曼叫到松鹤院兴师问罪。 她遭了这么大的罪,老脸丢尽,都是乔曼怂恿的。 “阿曼,你口口声声跟我说傅安安死透,我才带上黄妈去接收财物,结果呢?傅安安没死,我还被她栽赃陷害送进了监牢,阿川再迟来一两个时辰,也许我就死在里头了。” “今日就把话敞开说,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我在阿川面前嘀咕了你两句,你就怀恨在心,要借着傅安安的手,要了我这条老命?” 朱母满目阴冷。 吃了这么大的亏,她恨透了傅安安,但乔曼也不是善茬。 这个女人从进门那天开始,就不断地作妖。 嫁妆只有少得可怜的两百块大洋,每个月自己的工资存起来,只花费阿川的工资。 到了月底花费不够,就全府上上下下吃着青菜萝卜,勒紧裤带过苦日子。 她自己呢? 时不时地买旗袍貂皮大衣羊皮小靴,咖啡蛋糕小点心应有尽有。 要不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大胖孙子份上,为了维持少帅府的脸面,她早就让阿川把她休弃掉。 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乔曼也不说话,只抬起阴郁的眉眼,冷冷地看了眼黄妈。 黄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噗通”一声,重重跪在朱母脚边,抬起手左右开弓,猛扇自己的老脸。 “老夫人,不关少夫人的事,都是,都是老奴的错!老奴在街上听到了傅安安和日本间谍勾搭上的消息,就想着,汉奸这么大的罪名,傅小姐肯定死定了。” “谍报局抓走傅安安后,老奴还特意去了谍报局门口蹲守,确实看到女尸穿了她的旗袍,才被蒙骗了。” “老夫人,这段时间您为了少帅府的开支,吃不下睡不着,老奴看在眼底心疼啊。就想着,傅安安死了,傅公馆那么多财产,只有老夫人您够资格享用。” 顿了顿,黄妈又道,“但老夫人您高风亮节,肯定不会同意老奴的想法。” “于是,老奴就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少夫人,再让少夫人转告给您。可老奴怎么也想不到,傅小姐没死,还假装死了,欺骗了老夫人,栽赃陷害老夫人,她该死!” 黄妈一席话,把朱母拿捏得稳稳的。 对乔曼的怒火,慢慢降下来了。 “没错,该死的人,是傅安安。”朱母含笑看向乔曼,“阿曼,姆妈刚才火气有点重,你别放在心上。” 乔曼冷笑了声,“姆妈,您放心,您受了罪,我都加倍算在傅安安头上。” 傅安安,接招吧。 第39章 心脏砰砰跳动 “小姐,阿祥回来了,他在警备司门口,看见少帅把她们都带出来了。” 春雀端了杯咖啡给傅安安,不忿道,“又坏又贪的货,就该关上五年十年,把牢底坐穿。” 傅安安接过咖啡,丝滑浓稠的香味,让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而后淡淡说道,“堂堂少帅府的少帅,位高权重,从警备司里面捞两个人出来,还是手到擒来的。” 少帅府显赫百年,根深叶茂。 她压根就没想过,一棍子能把少帅府捅翻天。 让少帅府名声烂臭,只是她还击的第一步。 就像耍猴一样,先不将对方逼到绝境。 给一些突破口,让对方放松警惕。 露出吃相难看的嘴脸后,再狠狠打脸。 一棍子打死,未免死得太痛快。 钝刀子割肉,割到她们自己身上,才会越割越疼。 “也是,少帅府真的风吹就倒,乔曼那个不要脸的,也不会费尽心思要嫁给少帅。” 春雀收拾完偏厅,翻了份报纸递给傅安安,笑道,“小姐,你真厉害,假戏真做,把贪得无厌的老夫人送进监牢,外面的报纸,铺天盖地,都在痛骂她不要脸。” 可不就是不要脸么?! 和离前,算计儿媳的嫁妆,妄想吃绝户。 和离后,又仗着一张老脸,想吞下整个傅公馆。 当初朱乾川曾经对她说过,最厌恶新式女郎留过洋喝了点洋墨水,就把老祖宗的三从四德丢了,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现在想来,这些话应该是朱母在背后撺掇朱乾川说给她听,提前要求她循规蹈矩,乖巧听话。 等她嫁进门后,方便朱母更好拿捏她。 那个老虔婆,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算计她。 看着报纸上无情抨击朱母贪得无厌不要脸的文章,傅安安轻笑了声。 总算出了口恶气。 喝完咖啡,傅安安给顾雨菲打了个电话。 “雨菲,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从谍报局平安归来,还没及时跟你报个平安,抱歉了,你想去大世界歌舞厅打牌看跳舞,还是去东海咖啡厅喝咖啡,我请客。” 顾雨菲在电话那头气鼓鼓,“你怎么才打电话给我?我都快气死了,还有我哥,为了你的事快急疯了,关在书房不吃不喝写文章,就这几天,都快把他一辈子的文章都写完了。” 傅安安感动不已,轻声说道,“抱歉,是我连累了斯铭哥。” “他自愿的,与你无关!反正我哥打了鸡血一样,快疯魔了。”顾雨菲好气又好笑,“我家照相机坏了,不然我肯定拍下来,让你看看我哥不眠不休癫狂的模样。” 顾雨菲顿了下,又气愤说道,“我真没想到,少帅府的老夫人平时慈眉善目,背地里,竟然这般肮脏!亏你还能在那个魔窟里呆三年,换做我,三天都呆不了。” 顾雨菲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骂完后,又笑嘻嘻道,“我有个大惊喜告诉你,见面说。” “好。” 傅安安应了声,挂了电话。 她拎了装有手枪的手包,刚走出大门,有辆汽车正稳稳停靠在傅公馆。 下来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姑娘,穿了套洋人学校统一置办的蓝色校服,面容雪白娇嫩,手里捧了两个精致的礼盒。 这般好看又可爱的小姑娘,傅安安从未见过,忍不住多看了眼。 就见小姑娘径直朝她走过来,边走边抿嘴笑。 “傅小姐,你好!我叫厉柔,这是我哥答应送给你的手枪。” 听到“手枪”两个字,傅安安想起了厉枭说要送她勃朗宁m1911型手枪,想不到他这么快就送来了。 “谢谢厉小姐。” 傅安安接过礼盒,看了眼厉柔,发现小姑娘长了双和厉枭一模一样的眼睛,光彩夺人。 “不客气。” 厉柔抿嘴一笑,短暂的接触,发现傅安安漂亮又礼貌,不由得心生好感。 转过头看向稳稳坐在车内的厉枭,说道,“我哥也来了,他本来想亲自交给你,又觉得不方便,便把我一起载来,由我转交给你。” 这话说的隐晦。 傅安安却一下子听懂了。 少帅府的老夫人妄想贪图傅公馆所有钱财一事,已经在全海城宣扬开了。 相应地,也把傅安安推到了风口浪尖。 暗地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尤其厉枭身居高位,哪怕他某方面不行,也是全海城女郎最肖想的人。 但凡她行差踏错半步,便会遭人口舌,污言秽语无数。 厉枭安排厉柔把手枪转交给她,不是看不起人,而是在变相保护她。 这般细致的安排,让傅安安心中微暖。 她走上前,给车内的厉枭道谢,“督军,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 厉枭没有下车,大掌握住摇柄,把半开的车窗往下摇动,幽深视线里,只有眼前女郎明媚绝艳的小脸,嫣红似榴樱桃唇。 傅安安和他对视,感激地笑了笑。 厉枭点点头,眸光深邃如海,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 傅安安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住,心窝砰砰跳动。 她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再跟厉枭对视。 厉柔快步上前,看看厉枭,又看看傅安安,越看越高兴。 “傅姐姐,我一看你就喜欢,以后我就叫你傅姐姐,你叫我阿柔就可以,我和大哥打算去大新百货给姆妈挑选五十大寿的生日礼物,傅姐姐有空一起去逛逛吗?” 傅安安已经打电话跟顾雨菲说好了出门逛,为难地咬了咬唇,“我今天约了人。” 厉柔有点失落,很快又扬起笑脸,“那下次吧,我给傅姐姐打电话先预约。” “好,等你电话。” 傅安安点头,很喜欢眼前活泼甜美的小姑娘,打算过几天让阿祥送两份礼物到督军老宅。 一份给厉枭的答谢礼,一份给厉柔的见面礼。 “那我和大哥走了。” 厉柔坐上车,恋恋不舍盯着傅安安,用力挥了挥手。 等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傅安安,才依依不舍扭过头,朝盯着后视镜的厉枭甜甜一笑,“大哥加油,傅姐姐做我大嫂,我很喜欢。” 厉枭端坐在车座上,薄唇无声往上扬。 第40章 团团迷雾 大雪过后,天空放晴。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明朗。 傅安安坐在大世界歌舞厅包厢里,等了没多久,顾雨菲推门而进。 咯咯笑着,眉飞色舞。 “傅安安,你先坐稳,别惊呆了掉地上爬不起来,我要告诉你的天大好消息,就是……我哥,他升官了。” 傅安安把咖啡和拿破仑蛋糕推过去,笑道,“斯铭哥升什么官了?” “谍报局现任站长!就问你,厉不厉害,牛不牛?!” “斯铭哥好厉害。” 傅安安笑着应和,把顾雨菲拉到身旁软椅上坐下,“给你点了爱吃了小点心,也点了斯铭哥喜欢的,吃饱喝饱了,再陪我去大新百货买两份礼物。” 顾雨菲愣了下,“买礼物送给谁?” 傅安安索性把她被谍报局的戴奎笙带走后发生的事,以及督军送手枪的事,告诉她。 “督军送你手枪?” 顾雨菲顿时紧张起来,飞快瞅了眼傅安安的脸色,见她平静如水地喝着咖啡,狠狠松了口气。 “督军那个人,是很喜欢给人送枪,都送了我哥好几支,还送了一支给我。” 顾雨菲半真半假说着。 反正她内定的大嫂,谁也不能抢走,督军也一样。 傅安安听到手枪,眸光灼热,“什么型号?下次带给我看看。” “送给你都行,你知道,我只喜欢珠宝首饰华衣美服。” 顾雨菲伸手戳了戳傅安安的小脸,“你长的像狐狸精似的,怎么偏偏喜欢手枪那种冷冰冰的东西,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个假女郎。” 傅安安,“……” 两人接着笑闹了会儿,顾斯铭进来了。 穿一身簇新军装,脚下军靴,配枪挂在腰间,正气凛然。 笔挺颀长的身躯,穿上军装后气场全开,骨子里流淌的、都是被名门权势熏染的强烈气势。 只是平日里,被他儒雅温润的书香气息,很好地掩饰了。 舞池里很多年轻女郎,都满含羞涩盯着顾斯铭,直到他关拢包厢房门。 “斯铭哥,恭喜你高升。”傅安安含笑打招呼。 “谢谢。” 顾斯铭拉开座椅坐下后,凝了眼傅安安,温雅笑容里,藏着绵绵情愫。 在傅安安看过来之前,他低头喝了口咖啡,然后摘掉配枪放在桌上,笑道,“听雨菲说你喜欢手枪,给你看看,刚到手的新款。” 对于枪支机械,傅安安大感兴趣,习惯性凝了眼。 德国毛瑟m1934手枪,射击时抛壳干脆利落。 美中不足之处,只能装八发子弹。 这点,比不上勃朗宁1911半自动手枪,能装满十发子弹。 傅安安观摩手枪入了神。 顾斯铭含笑把手枪往前递了递,“安安,你被谍报局的戴奎笙带走,我四处奔走要把你平安从谍报局带出来。 谁都知道你被污蔑,以我的名气,本以为很快就会有结果,没想到,真正用的时候,才发现,名气没什么用处,徒有虚名罢了。 我当即想清楚,枪杆子里面出公道,手里有枪有炮,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文章写的再好,不如子弹一颗。” 傅安安目光从手枪上移开,嘴角的笑凝了下,“以放弃你最爱的学术为代价……” 顾斯铭突然弃文从军,很明显,与她有关。 “斯铭哥,你要不要再考虑……” 顾斯铭却猛然打断,眼神灼热几分,“安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扭过头,专注地凝视她,眸光深邃无比。 傅安安不由得红了脸,咬了下红唇,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顾斯铭看见这一幕,眼神微暗,片刻后,又朝她温雅微笑。 “战火纷飞的年代,国将不国,百无一用是书生,其实我早就想弃文从军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契机。安安,你别因为我放弃学术难过。” “说得冠冕堂皇,你不就是为了保护傅安安吗?我真是,又酸又嫉妒啊。”顾雨菲笑嘻嘻调侃。 傅安安,“……” 犹豫了下,问道,“斯铭哥,戴奎笙卸任后,你走马上任,日本间谍阿夏的后续,你清不清楚?” “戴奎笙办事不力,被督军撤职并厌弃,估计再难上台。阿夏被戴奎笙一枪崩死,死无对证,找不到幕后黑手的任何证据。” “阿夏帮佣的人事部副司长家里,所有人都被拉到谍报局盘查,却没有任何嫌疑。可见,运作整件事的幕后黑手,隐藏非常深,阴险狡诈还精通反侦查手段。” “短时间想挖掘出来,非常困难。安安,我敢断定,这么周密的算计,不可能一个人作案,必定是一个团伙作案。” 傅安安听完,心突突往下沉。 她早就感觉到,整件事背后,隐隐约约有乔曼的手笔。 乔曼在谍报局干了很多年,对各种谍战手段了如指掌。 阿夏死了,戴奎笙撤职了,乔曼却毫发未伤,甚至找不到她运作的任何痕迹。 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又狡诈,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阿爸大哥被污蔑为汉奸一事,只怕也有乔曼的手笔…… 所以乔曼使出浑身解数搭上朱乾川、坐上少夫人位置后,几次鼓动朱乾川杀了她,斩草除根。 广福战役,征用了华东四省所有兵力,老将少将无数。 乔曼小小谍报局骨干,怎么可能在杀害并污蔑阿爸大哥后,做到全身而退?! 能力再大,她也只是个小小的谍报局骨干。 涉及到高层度的运作,乔曼有心无力。 这就说明,乔曼上面绝对有人撑腰。 傅安安有预感,只要查出给乔曼撑腰的人,父兄被污蔑汉奸之事,也会顺其自然地水落石出。 只怕越往上查,压力越大,危险也越大。 傅安安心里有丝隐忧。 但她不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给父兄正名,她枉为人女,人妹。 “顾大哥,你上任谍报局,千万留意,少帅府的少夫人,乔曼。” 傅安安凝眉,一字一顿慢慢说道,“她给我的感觉,很诡谲。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到处都有她参与的影子,但就是找不到蛛丝马迹,这个女人,非常可怕。” “乔曼?是朱乾川迎娶的新一任少夫人?!职位不高,野心不小!安安放心,找个恰当时机,我去好好会会她。” 顾斯铭黑眸闪过一抹锐光,接着说道,“我的职位,是督军亲自点名,我打算新年后抽空请他吃顿饭,安安你也来。” “好。”傅安安说。 有了顾斯铭的正式牵头,正好她也想向督军借机问问阿爸和大哥的事。 吃吃喝喝后,顾斯铭新官上任三把火,开车回谍报局去了。 傅安安带上顾雨菲,走进大新百货,挑挑拣拣,选好了送给督军和厉柔的礼物,又选了套红宝石首饰给顾雨菲。 把顾雨菲乐得一把抱住她,“我想天天有你给我买珠宝首饰,你赶紧昏了头对我哥心动吧。” 傅安安,“……” 逛完后,两人在大新百货门口分开。 顾雨菲被顾家司机接走。 阿祥早就把车停在街道旁侧,傅安安上了车。 “号外号外!” 有卖报人跑过,高声喊道:“鉴于日本间谍猖獗活动,督军决定打造一支由年轻女郎组成的反间谍侦查团,为期一个月的特训,冠军担任团长。” 傅安安叫阿祥买了份报纸,眼神越看越亮。 第41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傅安安让阿祥开车,直接载她去报纸上刊登的地址报名。 是一栋位于海城东郊的庄园。 面积很宽阔,差不多三个傅公馆那么大。 如今院墙高耸,院墙上装满了防护栏,栏上倒刺,尖锐如锥,看上去很有训练场的气势。 这时候院门大开,摆放了四张大条桌。 几个年轻高官坐在桌后面,正肃然地执笔登记。 海城众多名媛的共识是…… 骑马开车打枪,需要大量体力和脑力,还要吃得苦耐得劳,不像跳舞绘画那般,能给她们增加高嫁的筹码。 像这种开车打枪比赛,她们嫌弃吃力不讨好,不会像上次的华尔兹大赛那般,争前恐后地报名参赛。 但登记的时候,年轻高官们惊呆了。 放眼过去,乌压压一大片,全部都是打扮娇艳的年轻女郎。 傅安安下了车后,也惊住了。 一群穿旗袍踩高跟鞋的女郎,排成了一队长龙。 十几个身穿粗布粗裤的女郎,窘迫地夹杂在中间。 阿祥咂舌,“傅小姐,学开车跟打枪,又累又苦,怎么这么多人报名啊?” “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傅安安淡淡道。 督军性子冷淡,几乎不参加各种社交场合。 名媛们能见到督军的机会,少得可怜,更别说获得督军的垂青。 上次督军在大世界歌舞厅举办的华尔兹大赛,名媛们铆足劲想要得到亲近督军的机会。 结果,被她获得冠军,破灭了众名媛们的美梦。 难得督军又举办一次全民大赛,名媛们一窝蜂似的争相参加。 冠不冠军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督军面前露脸。 位高权重又不爱女色的督军,哪个女郎不恨嫁?! 至于传说中督军不行…… 名媛们更是心潮澎湃。 这说明,她们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督军身边最特别的女人,接触他,改变他,不行变成行。 于是,每个名媛都挖空心思,殷切期盼自己成为让督军另眼相看的那个人。 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傅安安不予评价,面色平静走到后面排队。 她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赢得冠军,获得反间谍侦查团的团长职位。 这是她接触权力的第一步。 有了权力,步步高升,才有实力为阿爸和大哥正名。 队伍缓缓往前移动。 终于轮到傅安安,她在签名单上刚填写好名字,端坐在桌后的军官抬起头,笑眯眯。 “傅小姐,还记得我吗?跳舞大赛你赢得冠军,相信这次的冠军,一定还是你,满场女郎,我最看好你。” 声音爽快清朗,有些熟悉。 傅安安下意识看过去。 一身簇新军装,穿在督军身上,尽显肃穆凛然。 而眼前的这位,五官英俊,笑容痞帅,硬是把军装穿成了燕尾服的味道,亲和力十足。 傅安安认出来,他是那场华尔兹大赛的主持人,军政部的沈逸风沈参谋长。 听顾雨菲提过一嘴,痞帅的面孔下,有颗玩世不恭的心。 “沈参谋长,借你吉言。”傅安安回以微笑。 沈逸风笑容更深,“傅小姐,你报完名,请往里面走,可以到处参观一下,稍后有体能训练,通关的留下,通不了关的打回。” 这样做的目的,可以挑选到真正有能力有意志力的女郎。 傅安安了然地点了点头,“谢谢。” 她沿着围墙,四周走了圈。 沙包拳击训练场,低姿高姿匍匐场地,跑马场,汽车驾驶场,小型射击场,应有尽有。 和正式练兵没什么两样。 看到马场里皮光水滑的高头大马,傅安安热血澎湃,有些跃跃欲试。 嫁进少帅府三年,她遵守府上规矩不得出门,就再也没有骑过马,感受跨马迎风的快乐。 以前的傅公馆马场,总有她和大哥的身影。 朱乾川喜欢她端庄温柔,她就绣花描画,不再骑马开车,做那些他认为粗鲁不堪难登大雅之堂的事情。 实在憋得很,就背着朱乾川,偷偷跟着大哥玩上一两回。 “安安,你本不是温柔如水的女郎,骨子里坚韧野性,实在委屈的话,大哥去找朱乾川,干脆给你退了这门亲,再给你找个任你为所欲为的男人。” 傅长卿笑着,每跑完一圈,总会这样对她说。 “只要他真心待我,这些我都可以放弃。”傅安安迎风微笑。 傅长卿无奈叹气,“朱乾川就那么好,值得你压抑本性?还有,他家里那个老夫人,也不是个好相处的,我真怕你嫁过去受委屈。” …… 往事记忆犹新,却物是人非了。 傅安安淡然微笑走进马场,选中一匹黑棕色马儿。 解开缰绳,双手抓住马鞍,左脚蹬住脚蹬,如翩飞的蝴蝶,仪态飒爽地跃上马背。 感受到那一刻迎面拂来的微风,她眸光大亮。 傅安安伸手轻轻拍了拍马背。 黑棕马温顺地慢慢往前走。 冬日阳光温煦地环绕全身,倒不觉得冷。 风声穿过耳畔,依稀听见有狗吠声。 傅安安心思一动。 跑马场外,顾雨菲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叫,“傅安安,我也参加了,惊不惊喜?有没有吓死你?” 傅安安回头,笑了,“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我哥,千叮万嘱要我保护你。”顾雨菲说。 又撇了撇嘴,气哼哼道,“就我这细胳膊细腿的,也不知道是我保护你,还是你保护我,我哥那人,见色忘妹,太过分!” 傅安安,“……等我绕完一圈再来找你。” 刚刚跨上马,她暂时想过把瘾。 傅安安骑到马场尽头,声声狗吠声,清晰得仿佛就在身边。 “汪汪汪”。 傅安安穿着高跟鞋,没有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而是踩着脚蹬,轻巧翻下马。 把马的缰绳栓在围墙栅栏上,她循着狗叫声往前走。 穿过一丛茂密树林,远远的,能看到一栋三层楼花园洋房。 洋房的缠枝铁门敞开,院子里空荡荡很干净,却没看到有人活动的痕迹。 傅安安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却听见狗吠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兴奋。 仰天嗷嗷叫,意外很熟悉。 她上前,正要敲门。 忽然一道黑影从围墙上一跃而下,朝她猛扑过来,湿漉漉大舌头舔上她的脸。 第42章 狗都比你诚实 傅安安循声望去。 扑在她身上的狗摇晃毛茸茸的尾巴,还在舔她的脸,又亲又蹭。 “呜汪呜汪”叫不停。 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旺财,你怎么在这里?”傅安安抱着狗狗,一顿揉搓。 “汪汪。” 旺财张嘴,咬住傅安安旗袍一角,往洋房里面拉扯。 傅安安失笑,跟着它跑。 穿过宽敞无人的正厅,傅安安一路被旺财带到了浴室。 “旺财,停下,别跑了。” 傅安安怔了下,猛然顿住脚步,蹲下身往后拉拽着旺财。 不料,旺财灵活躲过,两只前蹄往前,扑在浴室门上。 啪! 浴室门遽然被扑开。 笔挺站立在电灯下的男人,赤着上半身,背对傅安安,正在换衣衫。 紧实有力的腰,宽阔遒劲的背。 后背纵横交错的疤痕,还有两处看起来就是弹孔的伤疤。 那都是枪雨弹林中,浴血奋战,狙击、枪杀日本人敌寇的勋章。 海城如今暂时的繁荣祥和,都是这些誓死杀敌的军人用鲜血和生命在负重前行。 傅安安不由得想起阿爸和大哥,他们身上也有不少伤疤,手臂上还有结痂的弹孔。 他们和眼前的男人,都是铮铮铁骨的军人。 傅安安忍不住湿了眼眶。 男人听到动静,迅速套了件白色衬衫,一丝不苟把纽扣扣到脖颈处,才转身过来。 四目相对。 傅安安看清男人的脸。 五官俊美冷峻,双眸漆黑似墨,非常正式的军服裤子配白衬衫,衬得他越发禁欲矜贵。 那股强大气场,莫名地把傅安安静了静。 “督军。” 傅安安小脸微热,仓促喊了声,转身要走。 却被厉枭喊住。 “傅小姐,请留步。” 男人快步走到她前面,深邃视线毫不掩饰落在她脸上,“它是我三个月前捡来的狗,你喊它旺财?” 好听的声线,又低又沉。 傅安安莫名的,耳根有点发热。 从小到大,盯着她看的男人无数。 但眼前的男人,目光太深沉,总让她有点招架不住,做不到像面对顾斯铭时那般坦荡大方。 “旺财是我养了六年的狗,后来,我阿爸大哥战死了,姆妈承受不住打击悲痛而亡,我和少帅之间,又发生那么多事,没精力去管顾旺财,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走丢了。” “没想到,竟然在督军这里找到它,谢谢督军。”傅安安强忍着耳根那点微热,落落大方道谢。 冷不防旺财脱离她的怀抱,兴奋地冲向厉枭,“汪呜汪呜呜。” 傅安安没留神,整个人随着旺财扑过去的力量,也跟着往前扑倒。 紧接着,细腰被一条有力手臂箍紧。 隔着旗袍,都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灼热,滚烫。 傅安安一怔,才发现,男人大掌握在她腰侧。 小脸发热,她连忙欠身要挣脱,不料,那只手握着她的细腰不放。 “……督军。” 厉枭低头,薄唇几乎凑到她耳蜗,声线沉磁,“你打算怎么谢我?” “……”傅安安本就泛热的脸,腾地晕染绯红。 目光忍不住往他腰下瞄。 傅安安咬了下唇,微微刺疼让她很快回过神,扭身挣脱开男人箍在她腰侧的手臂,弯腰抱起旺财,飞快往外走。 “给督军的谢礼,明天会送到您府上。” 傅安安答了话,脚步未停,快速走出洋房。 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厉枭点了根烟吸上,幽深眼神中含着一点笑。 沈逸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啧了声,笑得一脸兴味。 “厉哥,明明是你见不得旺财变成流浪狗,下了军令让我把旺财带到这里好吃好喝供起来,怎么就变成了旺财是你不经意捡来的?” “要我说啊,面对傅小姐,狗都比你诚实。” 厉枭抽着烟,“你心无所属,不会懂。” 沈逸风,“……” “厉哥,报名的女郎有将近两百名,大都冲着你来的,体能淘汰赛马上开始,你要不要去给傅小姐助助威?” “唐师长有批刚到手的军火出了纰漏,我得马上赶过去。”厉枭说。 “那傅小姐呢?” “一切由你安排,我只要结果。” 这就是不放水的意思。 沈逸风震惊,“厉哥,刀枪不长眼,你就这么相信傅小姐的能力?万一怎么着了她,你不得一枪崩了我?” 厉枭挑眉,“小看她?” 沈逸风摸了摸下巴,“啧,这就护上了?” …… 傅安安把旺财抱上汽车,叮嘱阿祥好好看管,就回到庄园的体能淘汰场地。 看见人群后面正东张西望的顾雨菲,笑着走向她。 “你再不来,我还以为你不会骑马偏要骑,被马踩伤了。快,看到那几个正在沙堆里匍匐前进的女郎没有?” 傅安安顺着顾雨菲手指指定的方向望过去。 八个娇滴滴的女郎,都穿着华美旗袍踩着高跟鞋,灰头土脸趴在沙堆上。 往前爬一寸,退三寸。 时间过去了很久,她们还在原地匍匐。 为了见上心仪的督军一面,也是很拼了。 奈何从小养尊处优,体能不行。 那边,有军官吹起尖锐的口哨,宣告她们彻底被淘汰。 女郎们从沙堆上爬起来,个个红了眼圈,泫然欲滴。 “又是灰尘又是沙土,我的手脚磨破,脸也磨粗了,谁知道这群官兵来真的?” “这么高难度的项目,我就不相信,有人全部能通关。” 到了傍晚,女郎们全部嫉恨得眼睛都红了。 她们过不了的低姿匍匐项目,傅安安双手往前滑行,修长双腿配合着往后蹬力,轻轻松松一次性通过。 通关后,她身姿矫健从地上一跃而起,轻轻拍了拍身上沙尘,气定神闲站在高台上,勾唇一笑。 她长的明艳娇媚,笑靥在粉脸上绽放,比玫瑰更夺目。 除了傅安安,剩下九个,都是穿着粗布粗裤的穷苦人家的女郎。 顾雨菲打着照顾傅安安的幌子,也留了下来。 被淘汰的女郎们,心灰意冷地依次离开庄园。 突然,有个穿着杏色旗袍的女郎,众名媛里面领头之人,乃朱师长的女儿朱眉洛,怒气冲冲窜到傅安安面前,开口辱骂。 “傅安安,跳舞你要争冠军,现在骑马打枪比赛你也要争冠军,你一个和离没人要的烂货,处处出风头,还要不要脸?” 上次大世界歌舞厅里,亲眼看着傅安安得到督军青睐,还被督军握了手,她就憋着一肚子嫉恨怒火。 这一次,傅安安又出尽风头,简直让人恨得滴血。 仗着长得漂亮到处招蜂引蝶,非撕了这张妖精皮不可。 怒火燃烧理智,她一抬手,尖锐指甲狠狠刺向傅安安的脸。 第43章 死无对证 傅安安冷下眉眼,上前,一手隔开对方的手,另一只手狠狠掴过去。 朱眉洛闪避不开,被打得牙齿松动,唇齿间一股血腥味。 “烂货,你打我?!” 朱眉洛气炸了,捂住红肿的半边脸,脸色铁青地吼骂。 “先撩者贱,打的就是你。”傅安安淡淡说。 围观的名媛们,有些平日里受了朱眉洛的气,这会儿看见她在傅安安手里吃瘪了,纷纷憋笑,看向傅安安的眼光,充满崇拜。 “我只知道傅小姐跳舞厉害,没想到,她性子这般爽快,当场受的气,当场还击回去,好厉害啊。”有位名媛悄声对顾雨菲说。 顾雨菲抬头挺胸,骄傲地笑了,“她是傅师长的掌上明珠,什么场面没见过?朱眉洛连我都骂不过,还想羞辱傅安安?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说完,顾雨菲啪啪拍掌,“傅安安,打得好,总算没丢我的脸。” 众女郎,“……” 沈逸风正好从花园洋房那边走过来,看见这一幕,刚要开口,那被掴得鼻青脸肿的朱眉洛,捂着脸面色扭曲跑向他。 “沈参谋长,傅小姐行凶杀人,你马上把她抓进警备司大牢,关她十年八年。” 看着眼前肿成猪头的朱眉洛,沈逸风有些想笑。 以他对傅安安的了解,从不主动招惹人招惹事,聪慧机敏讲原则。 但有人不长眼跑到傅安安面前羞辱她欺凌她,她也会毫不客气地狠狠还击。 有仇当场报,绝不留明天。 这一点,像足了厉哥。 沈逸风斜斜地看向骄纵跋扈的朱眉洛,痞声痞笑道,“是傅小姐先动手,还是你先动手?” 朱眉洛梗了下,“呃……” 这就是心虚了。 沈逸风马上正色道,“你先动手,还恶人先告状,朱师长的家规,就是这样教你的?回头我得找朱师长好好唠嗑一下。” 朱眉洛语塞了,说不出半句话,气得恨恨跺脚。 沈逸风快腻歪死了。 他懒得理会,转身看向傅安安,见她站在原地一脸的平静淡然,忍不住慨叹道,“傅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沈某佩服。” “沈参谋长过誉了。” 傅安安冲沈逸风点了下头,回头拉了还在看戏的顾雨菲一把,说道,“先回去。” “傅安安,我跟你讲哦。” 顾雨菲边走边回头,笑得花枝乱颤,“那个朱眉洛,是朱师长最小的女儿,仗着朱师长是督军身边的亲信,目中无人,在海城像只螃蟹似的横着走。” “听说她总爱缠在督军身边,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围绕督军转,可惜呀,督军不近女色。据说,老宅子里头,早就藏了个千娇百媚的女郎,是厉老夫人给督军内定的妻子人选。” “朱眉洛?我不认识她。”傅安安神色淡淡。 自从她喜欢上朱乾川后,因为朱乾川一句话,从来不出席任何社交场合。 这个朱眉洛,素昧平生,却见她就打,简直疯魔了。 “她就是嫉妒你,上次华尔兹大赛上,你被督军摸了小手。” 顾雨菲促狭一笑,转而又板着脸说道,“傅安安,你千万不要因为督军长得比我哥帅那么一点点,就看上他了,我可是听说了,他不行。” 傅安安,“……” 她脸色不变,心里却有点想笑。 督军不行的传闻,是传遍了整个海城,还是仅限于海城的上流圈? 连顾雨菲都知道督军不行,朱眉洛更应该知道,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 是喜欢督军的人,还是他背后的权势? 不管哪种,想往督军身上生扑的女郎,个个前赴后继。 自己打算握有权力,以后就免不了跟督军多打交道。 只怕像今天朱眉洛挑衅之事,会越来越多。 傅安安轻皱了下眉,很快又松开了。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谁也不能阻挡她为父兄正名。 傅安安让阿祥先把顾雨菲送回顾公馆后,再带上旺财回到家。 正厅里,春雀看到狗子,笑得特别开心,“小姐,旺财回来了,太好了,你在哪里找回来的?” “我今天去了训练场,一个很大的庄园,就在那儿无意中找到了旺财,原来它被督军偶然中捡到了。”傅安安笑着说。 旺财找回来了,她也很高兴。 有一种属于她的、以后都会回来的感觉。 “这样啊!我想,督军肯定也很喜欢狗。” 春雀笑眯眯,挑拣了一大盘肉骨头放在地上。 旺财傅安安身上蹭来蹭去,“汪呜”叫了声,乖巧地走到一边进食。 吃完晚餐,傅安安回房洗漱后,换上宽松的家居服,仰靠在床上看报纸。 春雀走到床边,欲言又止。 “雀儿,有话就说。”傅安安笑道。 “小姐,你今天去特训,累不累,苦不苦?” “今天没有特训,只是争取入赛资格,怎么了?” “小姐,我也想去试试。”春雀握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以前,小姐去哪,她就跟到哪。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跟在小姐身边,非常不习惯,就好像生病了一样,浑身都不舒服。 以后小姐会越走越远,如果她原地踏步跟不上,站在小姐身边的人,将不再是她。 想到这里,春雀就难受极了。 她不想离开小姐,她要逼自己变强。 “学习骑马、开车、打枪,相当疲累,身体上和精神上都紧绷,你下定决心了?”傅安安问。 “嗯,我决定好了。” 春雀望着傅安安,郑重其事说道,“小姐,我没读什么书,也不懂大道理,我只知道,你注定要远飞。我如果放弃不进步,就只能在宅子里等你,迟早与你越走越远。” “可是,我想跟你并肩在一起。我从小父母双亡,五岁就跟着你,以后,我也只想跟着你。” 傅安安听得动容,一把握住春雀的手,“好,雀儿,不管特训场还是战场,我们并肩上,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 春雀热泪盈眶,“谢谢小姐。” 傅安安这里情真意浓,朱眉洛却满腹怒火,闯进了少帅府的揽月居。 女佣把她迎进来。 乔曼听到朱眉洛娇纵的骂声,“曼表姐,傅安安那个烂货,气死我了。” 乔曼心一动,放下小孩的衣裳鞋袜,站起身拿了件大红色风衣披上,捧着圆溜溜的肚子,小心翼翼下楼。 这段时间,她一直暗中查探大世界歌舞厅被她买通的侍者。 查到现在,还是没有眉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背后带走他的人,到现在仍然没有动静。 只有一个可能,侍者死了,死无对证。 再也没人威胁到她头上。 乔曼心情大好。 看见骄横跋扈的朱眉洛,也不觉得晦气。 她瞧见,朱眉洛的脸上,还有未消除的红色指印。 明显被人打了脸。 乔曼微微眯了眯眼,“傅安安打了你。” “那个烂货,华尔兹大赛上,为了勾搭督军,拼命表现夺得冠军,这一次,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得开车打枪的入赛资格,可谓出尽风头。” 朱眉洛坐在软椅上,满脸怒色,像个主子似的,大声指使女佣给她调咖啡。 乔曼细眉一皱,想起朱眉洛背后的朱师长,压住火气,笑容柔和道,“眉洛,抱歉啊,自我怀孕后,就没有备用咖啡。” 她摆摆手,让佣人给朱眉洛沏了杯茶。 “咖啡都没有?” 朱眉洛有些恼怒,但想到有求于人,又生生按捺住。 不过是个远房破落户的表姐,费尽心思嫁进少帅府,以为就掉进了富贵窝。 却没有想到,少帅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穷到叮当响,真是可笑又讽刺。 不像她,最开始和最后的目标,都是督军府,海城最顶级的权贵豪门。 别说区区一个衰败的少帅府,十个少帅府也比不了。 乔曼一眼就看出朱眉洛内心的真实想法,勾唇无声又阴冷地笑了下,柔声说道,“你穿了大半个城来找我,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第44章 毒计 朱眉洛满意乔曼的识趣,喝了口茶,嫌弃味道不好丢在一边,扬起漂亮的脸蛋,盛气凌人道,“曼表姐,你在谍报局上班多年,各种手段都见识过,我需要你,对付傅安安。” 看着朱眉洛那张骄纵的脸,乔曼想到了手握实权的朱师长,迅速在心里权衡一番。 阿川有份需要申请大额军需开销的申请公文,因为金额过高的缘故,一直压在军政府军需部办公室,签不了字。 如果能得到朱师长的首肯,这份申请公文必然会很顺利批下来。 签下来后,可就是大笔钱财到手。 想到这里,乔曼心头火热,扫向朱眉洛的目光,越发柔和,“眉洛,帮你没问题,但是,我有份文件,需要你在朱师长面前美言几句。” 朱眉洛倒也不笨,马上傲慢地追问道,“关于哪方面的大额支出?金额太大,我阿爸也做不了主,上头还有督军坐镇。” “就阿川手下官兵必备的军需物资。”乔曼笑了笑,接着道,“他多招了两成兵力,还要上下打点,比往年需要增加四成的开销。” “四成,要这么多?你抢钱啊。” 朱眉洛差点跳起来,皱着眉不耐烦道,“我阿爸不一定能办到。” “我让阿川再往上添两成,作为朱师长的辛苦费,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乔曼眯了眯眸,势在必得。 只是签个字,到手两成好处费。 朱眉洛高高抬起下巴,“行,我回去跟我阿爸讲讲,不过,这事能不能成,我不保证。你先说说,对付傅安安,你有何妙计。” 乔曼细眉微敛,毒计上心头,“眉洛,年后初二,是督军母亲厉老夫人的五十大寿,以傅安安的钻营手段,肯定会想方设法参加,到时候,你就这样……” 朱眉洛心动了,“就按照你说的办!只要事情办得如我所愿,我保证,好处让你拿到手软。” “但如果事情办砸了,曼表姐,我丑话说前头,你没让我如愿,我必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乔曼,“……” 这种只有骄纵没有脑的名媛大小姐,如果不是为了得到那笔申请的巨额钱财忍气吞声,她真的很想杀人。 傅公馆。 马上农历新年,一派喜气洋洋。 春雀穿着大红袄子,正指使各处女佣仆妇清扫各处院子,挂红灯笼。 缠枝大铁门边,阿祥小心翼翼取下“碧血丹心”的牌匾,找来的木匠,翻出随身带来的工具,把那个被戴奎笙打穿的弹孔,一点点用楠木屑填满,最后雕了朵小小祥云修饰。 “好手艺。” 阿祥赞了声,把工钱给了木匠后,叫了两个粗壮护卫兵,一人抬一边,小心谨慎地挂在原来位置。 又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干桃枝,沾了温水,在傅公馆上上下下洒了个遍。 “驱霉气,迎接新年好兆头。” 阿祥沾水甩一次,喝彩一次。 傅安安走到正厅,看着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干着活迎接新年,心里暖煦。 这也是她和离后回到傅公馆过的第一个新年,必须办好。 “雀儿,过年的月例,给大家发四倍。”傅安安微笑吩咐。 “小姐,一大早我就发下去了。”春雀笑弯了眉眼,把刚接到的礼盒端到傅安安面前,“门房那里刚刚送来的,小姐你现在打开看还是回房看?” 傅安安垂眸凝了眼,礼盒四四方方花纹精致,和上次厉枭送给她里面放置手枪的礼盒差不多。 心猛然直跳。 “我先拿回房。” 傅安安进了自己的闺房,坐在暖椅上,微微吸口气,小手微抖,竟有些紧张地按住礼盒搭扣。 吧嗒。 礼盒开了。 里面放了两支火红的并蒂梅玉簪,还有一张龙飞凤舞的字帖,“新年快乐。” 寒冬腊月,这么漂亮的簪子,让人心里暖融融。 傅安安想着,可能是顾雨菲或者顾斯铭送她的年礼,轻笑了声。 阿爸姆妈大哥都走了,还是会有人惦记她,真好。 傅安安拿了一支并蒂梅玉簪,把头发挽起。 因为过新年,她穿了大红缠枝玫瑰夹棉旗袍,外面罩黑色毛呢斗篷,薄施脂粉,嘴唇涂了口脂,比往日更娇艳几分。 火红玉簪,配大红旗袍,刚刚好。 没过多久,春雀又拿了两个礼盒进来,笑眯眯道,“小姐,这些是顾小姐和顾站长送你的年礼。” 傅安安怔了下,“之前的礼盒,谁送的?” “礼来礼往的太多,门房好像没登记到。” 傅安安,“……” 她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难道是…… 很快她摇了下头。 并蒂梅是她最喜爱的花卉,除了家里人,再没有旁人知晓。 就连顾雨菲和顾斯铭,她都不曾告诉过。 就在这时,已经走出去统管事务的春雀,又匆匆推门进来,神色有些不可思议。 “小姐,刚才打扫后院的张妈找上我,她说旺财上蹿下跳的,不吃骨头不啃肉,有点不对劲。” “我去看看。”傅安安放下礼盒,并蒂梅玉簪还挽在脑后,径直下了楼赶往后院。 旺财被一根缰绳栓在它的窝棚边,两条后腿蹬得笔直,汪汪着要往外飚窜,又兴奋又躁动。 张妈面色焦虑,“小姐,昨天我喂养旺财的时候,它还好好的,今天就跳来跳去待不住,非要往外跑。” “张妈,你去忙别的吧。” 傅安安心思一动,支开张妈,解了缰绳,牵着躁动的旺财往外走。 来到傅公馆外的花坛边,茂密的树林中,静静停了一辆汽车。 “汪呜。” 旺财猛地往那辆汽车扑上去。 “旺财。” 傅安安攥紧缰绳,想要把旺财拉回来。 旺财没有回头,两只前腿扒拉车门,兴奋得汪汪直叫。 这些天,旺财回来后在后院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从来没有这般亢奋过。 傅安安下意识想知道车内的人是谁。 恰巧,车门从里面推开了,旺财嗖地急速跃上去。 傅安安抬头,对上一双深邃无边的眸子。 第45章 心里痒痒的 一张无比英俊的男人脸,脸廓分明,挺鼻深眸,削薄的唇微微扬起。 有种男人,即使简简单单的一个坐姿,就散发出矜贵强势的气度。 傅安安看他,他也在深沉地看着她。 柔和车灯下,男人那双专注俯视她的眸子,深不见底。 四目相望的那瞬间,傅安安的耳根泛起了绯红。 “督军。” 傅安安略略移开目光,想起曾经有女间谍衣衫不整扑到厉枭身上,却被他做成人皮灯笼的事情,脸色微变。 她连忙扯着缰绳往后拉,要把旺财从他身上扯下来。 她可不想旺财也被做成狗皮灯笼。 没想到,厉枭“嗯”了声,抬手摸着旺财毛茸茸的脑袋,揉了好几把。 旺财兴奋极了。 脑袋更是拼命往厉枭胸膛里钻,“汪呜汪呜”嗷个不停。 厉枭又揉了它两下,唇边的笑,越来越盛。 傅安安微怔,在外以禁欲狠戾著称的厉枭,竟然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难怪偶然遇见流浪在外的旺财,他会把它带回他的地盘。 以至于,旺财在后院嗅到他的气息,躁动不安地要跑出来见见他。 看得出来,他待旺财极好。 傅安安浅浅一笑,“督军,你是特意来看望旺财的?” 这个地方很僻静,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路过,风吹树摇,沙沙作响。 她站在阳光穿透的树荫下,点点金灿灿光阴洒在她脸上,衬得那张明眸皓齿的脸,越发娇艳动人。 一袭红色掐腰旗袍,身姿凹凸有致,满头乌发被一根并蒂梅发簪挽起,即唯美又古典,仪态万方。 厉枭收回欣赏的目光,从前座的副官手里,接过文件后递给她。 “只是顺路,刚到手的一份公文,与傅师长和长卿有关。” 傅安安脸色肃然。 关于她阿爸和大哥的…… 一定与福广战役有关。 她接了公文,一目十行看下去。 “我阿爸大哥作战最后一场被污蔑为日本汉奸的战役时,给唐师长发去这份电报,他为何不直接发电给督军您?” 厉枭沉声,“当时,战局瞬息万变,战线太长,作战计划随时调整,电报机日夜不停。傅师长给我的发电没有接收到,他索性发给了距离更近的唐师长。” “唐师长驻扎在福建,事务繁忙,就把收到电报之事忙忘了。最近军火出了纰漏,我去处理,他才记起了电报,翻出原件给我。我回海城,顺路把这份公文带给你。” 傅安安攥紧公文,小脸苍白如纸。 “这份公文,非常能确定我父兄遭人陷害,才会战死后,还要背负汉奸罪名。” 吸了吸鼻子,她思绪飞转。 阿爸和大哥在战场上,突然截获到一份日本敌寇的机密电报。 有两个兵团的兵力护送大量军需物资,一路顺沿水路,准备在广州港趁着夜色登陆。 阿爸当即发了电报请示厉枭,决定偷袭敌寇,并抢夺军需物资。 但军政府总部的收报机并没有收到这份电报。 阿爸转而发给了附近的唐师长,让唐师长转而上报给军政府总部。 但战情复杂战况激烈,唐师长给忙忘了。 导致福广战役胜利了三个多月,才想起这份文件,并交给了厉枭。 也就是这份未收到的电报,给了幕后黑手栽赃陷害阿爸和大哥的最佳时机。 电报遭拦截,有可能是收报机出了故障,更有可能,是人为的。 乔曼当时就是谍报局的骨干,专门负责电报的收发。 乔曼…… 傅安安无声地咀嚼这两个字。 满腔的怒恨在心头里翻江倒海。 只是如此大的运作,光凭乔曼一人,完全办不到。 乔曼背后,必定有人撑腰。 而且官位不小,藏得很深。 想要查清真相,她得去福广战役的战场上。 只要有蛛丝马迹,就能查到对方的破绽。 思及此,傅安安目光坚定,唇角扬起了笑,眼圈却还是红的,“谢谢督军。” “举手之劳罢了。”厉枭看着她泛红的眼圈,深黑眼眸溢出一抹疼惜。 那抹坦荡荡的疼惜,让傅安安心口一跳,鼻端却隐隐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督军,你受伤了?”她问道。 汽车内,他坐在阴影里,只看见军装笔挺,衬衫纽扣一路扣到脖颈,看不到他伤在什么地方。 厉枭垂眸,撞上她一双担忧的眼睛,勾了下唇。 “唐师长那批出了纰漏的军火处理完后,回海城的路上遭遇日本间谍伏击,一点小伤,不碍事。” 他受了伤,没有首先回到医院处理伤口,而是先拐到傅公馆给她送文件,专程为她而来。 傅安安的心猛地直跳,面颊泛起一股热浪。 她连忙低头,轻声问道,“车上有军用药箱吗?” “有。”副官应了声。 在前座拿了个四角包了“如意金钱纹”纹饰的药箱,打开箱盖,尽职地问了句,“傅小姐懂医术?” “略懂点。”傅安安道。 说罢,她看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的、都是从国外运来的西药,心里百感交集。 老祖宗流传了几千年的中医和中药,需要严格按照多少剂量来煎水熬药,能治根,更能治本。 但在硝烟炮火的战场上,却不及西药来的快捷方便。 随着西学东渐,很多人觉得史密斯的东西,都是好的。 中医和中药被人嫌弃老土,就这样逐渐走向了末路。 傅安安年少时在外祖家,认识一个得罪贵人不得不隐姓埋名的前朝御医。 那个御医感激外祖父的救命之恩,见傅安安聪慧过人,便把毕生的医学倾囊相授,教导她中医的脉象,对应的用药方法和针灸。 再后来,西学东渐的影响越来越大,中医越来越被排挤。 很多大有名气的中医馆被砸了牌匾,坐堂的老大夫,德高望重,一把年纪,却被那些激进派找来的地痞流氓按在地上殴打,甚至酿造了不少流血事件。 就连传授她中医医术的御医,也遭人举报,被地痞流氓活生生打死。 中医被强势压制,中医馆只剩下零星几家,躲躲藏藏开在偏僻的巷口里。 而那些法国医院,德国医院,英国医院,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在这种重西医轻中医的环境中,阿爸姆妈和大哥千叮万嘱她,千万别在外头暴露出懂得中医,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直到傅家满门死绝后,只有傅安安还记得,自己懂得中医。 西医对她来说,只是辅助。 副官见傅安安神情相当淡定,不像那种不懂装懂的人,便把医药箱递到后座,旋即下了车,走到距离汽车十米开外的地方站岗,背对而向。 傅安安上了车,鼻端萦绕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他肯定受了很严重的伤。 傅安安眼睫一颤,迅速把嗷嗷挤过来的旺财推开,定睛看着厉枭,说道,“督军,请把伤口撸起来,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厉枭听了这话,眸色深深盯着眼前满脸关切的女郎,薄唇微扬,“嗯”了声,修长手指缓缓地挽起袖口,肌肉结实的手臂上,有个黑乎乎的血洞,子弹钳在里面。 傅安安看了眼后,低头在军用药箱里翻找,找到白色纱布和酒精瓶,轻声说道,“督军,没有麻药,直接取出子弹会很疼,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傅安安打开汽车的车顶灯,柔白手指握住他结实手臂,另一只手握住酒精瓶,倒了适度的酒精在伤口消毒后,把瓶子放回药箱,再把白色纱布一层层缠绕上去。 “如果你相信我,我给你开个补血养气的药方,能快速调理身体。”傅安安一边给他缠绕纱布,一边说。 “可以,药方你直接开。” 厉枭说完,勾了勾唇,眸光深深地看着她粉脸微垂,给他包扎伤口时,又长又翘的两排眼睫,羽毛似的上下刷动,仿佛刷到了他心里,心尖止不住一颤。 因为一路急着赶路没有休息好而越发幽邃无比的眼眸,定格在她近在咫尺明媚的粉脸上,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好了。” 傅安安最后打了个结,拿剪刀剪断后,把纱布收进药箱,随手放在座位上。 刚抬头,厉枭不知什么时候靠近她,一股灼热夹杂松柏味道的男人气息喷在她脸上,让她有点痒。 他望着她,高大挺拔的身躯渐渐靠过来,越来越近…… 第46章 艳福不浅 那深邃的黑眸,好像深海里的漩涡,吸引人忍不住地沉沦其中。 迎上他黑曜石般的眸子,傅安安只觉得呼吸渐渐紊乱。 下意识低下头,目光恰巧落在他的腹部下面。 傅安安呼了口气,眼神很快恢复清明,就看见厉枭好似薄唇往上扬了扬,抬手把在他身上蹭动摇尾巴的旺财拖开。 看着她头上戴的红色并蒂梅发簪,他眸色深沉,“不错,很适合你。” 傅安安,“……” 她的猜测没有错,两支并蒂梅发簪,的确是厉枭送给她的年礼。 偏偏她不知道他今天会送与父兄有关的公文给他。 见到心头爱,便把簪子戴在了头上,这下子,好似她刻意戴给他瞧似的。 这般巧合,她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也不知道他从何得知她最喜欢并蒂梅发簪。 如果仅仅是看在父兄的面子上,他对她做的,细致到有些越界了。 傅安安心思百转千回后,脸色恢复平静,一把抱起缠在厉枭身上舍不得离开的旺财,缰绳挽在手里,转身下了车。 站在车门前,她柔声说道,“簪子很贵重,谢谢督军!您手臂上受的伤很重,失血过多,还是尽快赶去法国医院,补血养气的方子,回头我放在年礼里面,一起送到您府上。” 厉枭看着她长睫毛下一双晶亮眸子紧盯着他,唇角漾起淡淡的笑意,“药方里多放点甘草,我嗜甜。” 傅安安,“……” 据闻,曾有娇艳女间谍宽衣解带,倒在他怀里,想要套取情报,马上就被制成了人皮灯笼,悬挂在军政府门楼上。 这般杀伐决断的督军,竟然怕苦?! 傅安安不禁莞尔,突然觉得他比传说中的狠戾可怕,多了些接地气儿。 那边,非常有眼色的副官已经上了车,朝傅安安礼貌致意后,发动汽车走了。 厉枭没有去法国医院。 军政府办公处有随行的军医,随叫随到,二十四小时待命。 他起居的房间,在二楼。 沈逸风手里拿了一叠文件闻讯赶来,好几名军医正在给厉枭处理伤口。 除了手臂中弹,后背也中了一颗。 万幸没有击穿骨头。 副官站在门口,跟沈逸风悄悄说道,“督军回来处理伤口之前,去了趟傅公馆,手臂上的伤口,是傅小姐包扎的。” “傅小姐懂医术?”沈逸风有些惊讶,片刻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咧嘴笑了起来。 懂医术好啊。 不过呢,西医治标不治本,厉哥这么多年也没治愈。 最好是懂得中医,给厉哥治好不行的老毛病,再生三四个漂亮的小侄子小侄女给他玩。 沈医风怀着期待的心情,快步走进厉枭常住的房间,一股扑鼻的酒精味和消炎药味道。 军医们最后包扎完毕,小心翼翼叮嘱厉枭最近这段时间忌冷水忌辛辣食物后,鱼贯而出。 沈逸风站在床边,看着仰靠在床上唇色苍白的厉枭,唉声叹气,“厉哥,你再想念傅小姐,也别带着一身伤去啊!” “虽然海城你独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傅小姐的容貌身家和能力,除了你,她还有更多的选择,她不是非你莫属!反倒是我,能力比不上我的钢牙利嘴,非你不可,你就让我好好省省心吧。” “这么点伤,死不了!”厉枭眯了眯眸,眸光一片狠戾,“回海城路上,遇到两批杀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导致我这次随行的亲卫团损失大半,日本人这次,看来是下了血本来狙杀我。” “福广战役,你可是差点灭了小鬼子过半兵力,打得他们元气大伤,能不恨你吗?”沈逸风说。 厉枭瞟了他一眼,“有事说事,没事滚。” “来找你肯定有事,不然,大过年的我早就蹲家里吃热锅子,谁他妈还来这里喝西北风。” 沈逸风牢骚了两句,把手里一叠朱乾川申请的军需物资文件给他看,上面有朱眉洛父亲朱宗昆的签字。 “厉哥,这份军需物资的申请金额,比往日多了六成,朱乾川的兵力,确实是多了两成,但军需方面,最多往上提一成,也就是多申请三成。 现在多了三成,就是多了将近六万块大洋,本来可以驳回,偏偏朱师长签名了。 五年前老督军被日本人在滇池路附近刺杀身亡,军队哗变,你也被追杀,差点死在原始森林那边。 当时是朱师长坚定不移站在你身边,才稳住军队,没有造成自相残杀的局面,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你看,这份文件批,还是不批?” 谈起正事,沈逸风面色冷肃。 厉枭皱眉沉吟了片刻,说道,“先批了。” 只要不过分,朱宗昆的面子,他得给。 沈逸风点点头,接着忧心忡忡道,“厉哥,这六万块大洋,必定大头进入朱师长的口袋,仗着当年的功劳,他的手越伸越长。 不仅安插了许多亲信在军中,就连军需处这块,他也插手,贪了无数钱财,长此以往下去,我担心,此人必将成为心头大患。” “还有,就那个朱眉洛,他最小的女儿,娇纵跋扈,光长年龄不长脑子,他可是一直想把她塞给你。” 沈逸风喝了口咖啡润喉,接着,又挤眉弄眼笑道,“厉哥,朱眉洛虽然脑子里都是水,但长得很漂亮,也就比傅小姐差一点点,你艳福不浅啊。” “先示弱,任由他们蹦跶,蹦得越高,摔下来越容易粉身碎骨,一旦抓到朱宗昆的致命把柄,就可以名正言顺杀了他。”厉枭喝了口浓茶,只回应沈逸风说的前半段话。 喝完杯中浓茶,厉枭垂眸,把玩办公桌上的五彩白瓷烟灰缸。 “厉哥你心里有数就好,我放一百个心。” 沈逸风被他手里把玩的烟灰缸吸引住,“怎么换了个新的?你一向日理万机的,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盘玩它?” 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该不会是傅小姐送你的吧?!” 厉枭没说话,就是默认。 “看着像明清年代的古董,很值钱的样子。” 沈逸风想去摸一下,被厉枭拦住,不给他摸,气得啧了声,“你最好放进保险柜,跟你的玉佩放一起,不然,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摸走了。” 提起玉佩,沈逸风又说,“对了,你保险柜里只有一块玉佩,我记得老督军是留了两块玉佩给你,还说其中一块等你娶了媳妇后,留给你媳妇,那块玉佩呢?” “有这闲功夫,去给你自己找个媳妇,别光记挂我的事。”厉枭淡淡说。 沈逸风被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厉哥,你以为我不想找媳妇,还不是因为当年……算了,不说了,一个人过日子,自由自在,多好。” 傅公馆里,被两人念叨的傅安安,刚接起一个电话。 第47章 假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有这闲功夫,去给你自己找个媳妇,别光记挂我的事。”厉枭淡淡说。 沈逸风被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厉哥,你以为我不想找媳妇,还不是因为当年……算了,不说了,一个人过日子,自由自在,多好。” 傅公馆里。 被两人念叨的傅安安,刚接起一个电话。 顾雨菲邀她晚上去逛街。 马上除夕,海城举办了很多庆祝活动。 满城放烟花,烧爆象,大街小巷舞瑞狮,踩高跷,到处洋溢着快乐热闹的气氛。 顾雨菲约了傅安安去外滩逛街,看耍狮子和鞭炮烟花秀。 她已经在汇中饭店定好位置。 傅安安带上春雀,欣然前往。 进门时,遇上了乔曼和朱眉洛。 朱乾川跟在两人后头,臂弯里搭着乔曼的手袋和大红色毛呢大衣。 许是除夕的缘故,他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套浅色系西装,衬得眉目越发英俊,容色惬意。 他瞥见了傅安安,表情怔了怔。 在他瞧过来之前,傅安安早已移开目光,朝二楼包厢走去。 春雀跟在后面,啐了口,“小姐,出门就撞见两条恶犬,真晦气。” 傅安安,“……” 这段时间,春雀忙里偷闲中,挑灯夜读练写大字,看来大有成果。 嘴里骂人的话,比以前高雅了不少。 两人上楼时,乔曼和朱眉洛也看到了。 傅安安长的好,容貌绝艳,哪怕她走在楼梯的光线暗影处,也妍丽夺人。 乔曼忍不住看了眼朱乾川。 他似乎没留意到傅安安,目不转睛,欣赏饭店里的烟雨江南屏风。 乔曼松了口气。 论姿色,她确实比不过傅安安。 不过,那又如何? 如今坐稳少帅府少夫人的位置,是她。 乔曼眸色微动,挽起朱乾川的胳膊,柔声说道,“阿川,等下朱师长也会来,你在门口稍微等一等。” 朱乾川应了声好。 “曼表姐,少帅对你,倒还算一片真心。” 朱眉洛站在旁边,高高抬起头,评头论足了一番。 乔曼不想自己的家事被她评论,笑了下,就转移开话题,柔和嗓音里,暗藏不耐烦。 “眉洛,刚才你也看到了,傅安安长的比你更漂亮,督军再尊贵,他也是个男人,也会被顶级美色所吸引。” “当然,你也生得明媚,但还是比不上傅安安,你想得到督军的青睐和在乎,就必须让她消失。” 最后几个字,乔曼咬字很轻,隐隐带着笑意。 朱眉洛冷笑,“我当然知道要傅安安死,但怎么死,死了后会不会查到我头上,这一点,曼表姐你有没有想好?总不可能当着饭店所有人的面,直接让我阿爸一枪崩了她?” 从小到大,仗着出身好,容貌漂亮,她走到哪里都是横着走。 少帅府的少夫人又如何? 想要从督军手里得到好处,还不是要舔着脸求她阿爸。 乔曼听出朱眉洛话里的蔑视,气得攥紧掌心,指甲深深刺进嫩肉里。 一丝疼痛把她的理智拉回。 眼风阴冷地从朱眉洛身上掠过,忍气吞声道,“眉洛,今天阿川相邀朱师长,是为了庆祝那笔军需物资的大额申请款项已经得到督军首肯。 至于傅安安,还是按照我们上次商量的计划,大年初二再进行,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朱眉洛背靠朱师长,把她拉来对付傅安安,就算不成功出了事,也有朱师长顶着。 乔曼在心里阴冷谋算。 “我也不想打草惊蛇,还不是你先提起了傅安安?” 朱眉洛不耐烦地呛了声,眼瞅着朱师长龙行虎步走进饭店,露出娇美的笑脸迎了上去。 “阿爸,你怎么才来?让我等了你这么久,回头可要送给我大新百货最新到货的珠宝首饰,我才不生气。” 朱宗昆笑哈哈,“好好好,让你等到生气,都是我的错!大新百货的珠宝首饰,行啊,你有空就自己去那里随便挑,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他穿着半旧军装,衣着朴素,唯有口袋上坠了块时兴的金表。 在军政府,以朴素节约为名,捞得了不少好名声。 乔曼心里冷笑了声。 真的朴素节约,就不会只签个名字,就捞了两成好处。 难怪官场上,官位越大,私底下捞的油水就越多。 要不然,家里成群的太太们小姐们吃香喝辣华衣美服从何而来? 少帅府也就是从这笔军需物资里狠狠抽了两成,买了新首饰新汽车,才算有了些排面。 不过,利欲熏心的人,才好拿捏。 她的唇边漾起了温软的笑意,“朱师长,阿川,包厢定好了,这边请。” 朱宗昆颔首,笑意宽和。 但眼下,还是习惯性地审视了起来。 这位是他远房亲戚的女儿。 小门小户出身,居然钓上了朱乾川这块大肥肉,心机和手腕不容小觑。 他和朱乾川共事几年,一个在海关总署,一个在交通部,以往没怎么打交道。 也就是那天朱眉洛特意跑到少帅府找上乔曼,共同对付傅安安,两人才牵上了线。 朱乾川识趣,主动让利两成,让他非常满意。 “少夫人,你跟眉洛是表姐妹,以后啊,你喊我一声世伯就好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乔曼抚了抚鬓边的硕大珍珠,行走间,姿态从容中透着一丝傲气。 “朱世伯,我以前也参加过福广战役,很少出门社交,自从见到眉洛后,一见如故,非常喜欢她直爽明快的性格。” 朱眉洛哼了声,“行了,你就别把假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先吃饭吧,你都订了什么菜,太便宜的,我可不吃。” 乔曼不动声色敛了敛细眉,柔笑不语。 朱宗昆笑着喝了声,“小眉,别胡闹。” 朱乾川轻轻把乔曼拉到身后,看向朱眉洛,眼眸沉稳中透着锐意,“朱小姐,阿曼也是一番好意,等下如果没有合意的菜,你再点。” 夫妻同心。 朱眉洛打乔曼的脸,就是打他的脸,他不能置之不顾。 朱宗昆混迹官场多年,老练成精,马上哈哈大笑,解了尴尬。 “少帅,少夫人,小眉被我宠坏了,脾气有点大,但直来直去人不坏,还往你们海涵。” 朱乾川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小心翼翼搀扶乔曼上楼。 二楼有间包厢,有人站在窗边看着这一幕,眉眼间挟裹了怒意。 第48章 要点脸吧 “小姐,你是没看见,有朱乾川撑腰,乔曼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还有,另外那个穿着洋装的女郎,趾高气扬,看起来就不是好人,跟乔曼一样,一丘之貉。” 春雀看着楼下一行人,气鼓鼓地替傅安安打抱不平。 但傅安安早就不在乎了。 相比朱乾川,她更在意乔曼。 那个阴狠如蛇的女人,坑杀了阿爸和大哥,还让他们死后背负汉奸罪名…… 一枪崩了乔曼,简单痛快,但往上追查的线索,可就断了。 眼下,她必须以不变应万变,以免打草惊蛇。 顾雨菲也站在窗边,啧了声,厌恶地看着乔曼和朱眉洛。 “我们在这里吃饭看烟花,她们也来这里吃饭看烟花,烦透了,阴魂不散。” “当他们不存在就好了。”傅安安淡淡说。 “也是啊,在乎她们,反倒给了她们脸子。” 顾雨菲不屑地哼了声,关了雕花玻璃窗,把春雀拉到傅安安一起坐下,“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好喝好后,我们就去顶楼看烟花和耍狮子,等下我哥也回来。” 傅安安在电话里,早就知道顾斯铭晚点会来,倒没怎么惊讶。 春雀却动了动唇,忍不住问道,“顾小姐,顾大公子什么时候到?他专门为了我家小姐来的?” 小姐这么好,怪不得顾大公子对小姐始终长情专一。 如果小姐能嫁进顾公馆,日子肯定比在少帅府里自在多了。 但再婚,还能比如今自在吗? 顾雨菲看了眼春雀,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瞪了眼过去,又好气又好笑。 “你一个小丫头,成天担心那么多干什么?我哥一心一意,从一而终,绝对舍不得让安安伤心。再说了,女郎迟早都是要嫁人,整个海城,还有比嫁给我哥更好的选择吗?” 春雀鼓着一口气,看了眼傅安安,小脸急红了,认真又焦急地辩驳道,“从一而终,不是光嘴巴说说,当初少帅也跟小姐说过一生一世白头偕老的话,可后来呢?哼,反正我以后不嫁人,就跟着小姐,要是有人欺负小姐,我就跟他们拼命。” 顾雨菲咬了口拿破仑蛋糕,故意气她,“你喜欢当老女郎,你家小姐不一定留你。” 春雀顿时红了眼睛。 傅安安递了帕子过去,又赶紧叫了菜。 “好了,雨菲,快别逗弄春雀了。她还小,我还在为她请先生教书画,骑射,还要带她在身边学管家。等她能自立门户,她自然也就会考虑成家还是立业了。” 顾雨菲惊讶了片刻,“你待人竟……” 这时,饭店的招待来上菜了。 屋里终于安静片刻。 上到最后一道海城本帮菜虾子乌参时,门口突然传来娇纵的声音。 “这道菜,我要了。” 朱眉洛站在门口,嘴角噙着笑,颐指气使地命令招待把菜端进她那边的包厢。 顾雨菲轻哼一声,走到门口呛道,“朱眉洛,那道菜是我订的,你凭什么抢?凭你仗着朱师长的势么,你倒是让他过来和我当面说说!他要是敢和小辈争,我就敢让他明天登上海城的报纸头条!” 海城名媛都吃过朱眉洛的亏。 偏偏朱师长是督军身边的亲信,大家看在他的面子上,只能忍气吞声。 但顾雨菲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谁还没有个阿爸呢? 她的阿爸顾司长也是坚定站队督军,稳稳当当成为了督军亲信。 现在,大哥又被督军直接任职为谍报局站长。 要比气焰,她该更嚣张才是! 朱眉洛撇撇嘴,语气傲慢得不得了,“你走开,今晚我不想跟你闹脾气。” 这话说得,仿佛顾雨菲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顾雨菲恼了,“你脑子没病吧,我点的菜,你强行端走,明明就是你先搞事。” 傅安安端坐在座椅上,静静地盯着朱眉洛,面色无比沉静。 这在朱眉洛看来,就是傅安安对她彻彻底底的蔑视。 高低立现。 朱眉洛快要气死。 她搞这么一出,本来就是针对傅安安。 没意料到,顾雨菲也在,还帮着傅安安出头。 “顾雨菲,我没想针对你,你清醒点好不好?别被傅安安当枪使了!”朱眉洛拧眉,很是不耐烦。 话说的这般明显,傅安安一听就懂。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淡淡笑了下,“朱小姐,雨菲脑子很清醒,相反,不清醒的,是你。成为别人手里对付我的刀,蠢而不自知。” 字字句句,温柔却诛心。 朱眉洛柳眉倒竖,“傅安安,你个少帅不要的烂货,你骂谁是蠢货?” 她猛地扑向傅安安,抬手就打。 外面动静很大,把朱乾川和朱师长都引了出来。 乔曼实在厌烦朱眉洛的骄纵,找了个借口继续留在包厢。 傅安安见朱眉洛狠狠扑过来,乌漆漆的眸子闪过暗芒,曼妙身子往旁边快速闪挪。 朱眉洛用力过猛,没打到傅安安,整个人直挺挺撞在坚硬的包厢大门上。 “啊……!” 朱眉洛惨声呼痛,光洁额头上,沁出了点点鲜血。 “小眉。” 朱宗昆又惊又怒,大步跨走到朱眉洛面前,明亮灯光照耀下,整张脸红肿混合着血泪,狼狈又委屈。 “阿爸,傅安安她推我,想推我下楼,弄死我,你要帮我报仇。”朱眉洛扑进朱宗昆怀里,眼泪涟涟,再没有世家名媛的骄纵刁蛮劲。 “行了,你先去包厢里收拾一下,这里交给阿爸。” 朱宗昆安抚好朱眉洛后,皱紧眉头。 “你就是傅安安?” 他声音粗沉,辨别不出喜怒。 傅安安审视他片刻,淡淡道:“朱师长,我没有对朱小姐动手,相反,朱小姐几次三番挑衅我,还望朱师长明理。” 公众场合,朱宗昆再心疼朱眉洛,也不能对傅安安怎样,还要表达出长辈的宽容。 “小眉性子过于直爽,我在这里,代她向你道个歉,过往之事,既往不咎,哈哈哈。”朱宗昆笑着打哈哈。 傅安安微笑道,“朱师长言重了。” 朱宗昆敛了笑容,转身走了。 朱乾川站在不远的地方,还以为面对位高权重的朱宗昆,她应付不过来。 等她窘迫难堪时,他再上前伸出援助之手。 毕竟是他明媒正娶过的妻子,傅家灭绝,无人护她。 朱宗昆又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得罪他的人,都没有落得什么好结果。 可他万万没想到,面对积威甚重的朱宗昆,她眼神坚定丝毫不惧,应对的非常得体。 走廊橘黄色灯光,照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风华潋滟。 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情。 “安安……!” 朱乾川轻喃了声,脚步下意识走向傅安安。 身后突然有股猛烈的力量,一把推向他。 第49章 不懂人话,不干人事 那股推力很大,来势咄咄。 朱乾川反应也快,双脚微跨,迅速稳住下盘后,脸色愠怒地回头。 身后楼梯口,站了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军装端肃,俊脸清雅,漆黑双眸里,透出强烈的怒意。 “少帅不想出手相帮,就站远点,别挡路。” 文人的嘴,锋利的刀。 朱乾川算是见识到了。 话说的文雅,但实际上,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好狗不拦路。 朱乾川冷笑了声,“国立中央大学的校董,摇身变成谍报局的站长,顾站长真是威风八面,谁都不放在眼里。” “休妻另娶狼心狗肺之人,没必要放在眼里,以免脏了眼睛。”顾斯铭温润的面容,渐渐染上冰冷锐气,夹杂毫不掩饰的厌恶。 那扑面而来的厌恶,让朱乾川疑惑不已。 平日里两人的交集不深,仅限于见面时打个招呼,何以顾斯铭如此厌恨他?! 朱乾川眯了眯眸,不悦道,“顾站长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心仪安安已久,你得她真心,却弃如敝履,你真该死!”顾斯铭冷笑。 朱乾川闻言,怔住了。 平心而论,傅安安那张脸,确实精致漂亮,全海城的女郎,几乎无人可媲美。 但一个嫁过人又和离的女人,名声臭了,有几个男人会对她真心?! 顾斯铭所谓的心仪,也就是看她长的漂亮,玩玩罢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顾斯铭迷恋她的美色,确实想娶她为妻,顾司长和顾夫人也不会同意。 但凡要点脸面的权贵世家,都不会娶一个和离的女人进门。 她跟着顾斯铭,迟早没有好下场。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等傅安安被顾家抛弃,幡然醒悟后痛哭求饶,哭着喊着求着要回到他身边…… 他等着傅安安后悔。 朱乾川想通后,不再恼怒,反而面带笑容,看着顾斯铭说道,“我跟傅安安之间,孰是孰非,是我们的事,不劳顾站长费心。” 那边,顾雨菲站在门口,已经等得不耐烦。 “哥,你跟条狗有什么好说的,不懂人话,不干人事。” 朱乾川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顾小姐,慎言。” 顾雨菲才不理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冲过来拽着顾斯铭的手臂往里走。 顾斯铭抬手,慢条斯理拍了拍军装上不存在的灰尘,才嘴角含着温雅的笑走进去。 人都走光了,朱乾川转身往隔壁包厢走。 乔曼站在门边,温声柔笑,“阿川,朱师长带眉洛回去了,时候不早,今晚孩子太闹腾,我有些累,我们也回去吧。” 朱宗昆和朱眉洛那里,她做小伏低赔了很多笑脸安抚好。 那对父女终于满意地走了。 脾气和怒火压抑久了,她肚子有些疼,在包厢里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朱乾川进来。 她疑惑,恼怒。 拿起手袋和外套,慢慢挪到门口,听完朱乾川和顾斯铭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大过年的喜气一扫而光。 近来,因为肚子里孩子月份越来越大的缘故,她把人事部那边的工作暂时停职了,专心养胎。 以至于消息滞后,没有接收到军政部最近下达的人事任免通知。 压根不知道顾斯铭已经取代戴奎笙,担任谍报局站长职位。 而刚才顾斯铭说他心仪傅安安已久的话,更是让她嫉恨交加。 傅安安和离了,名声烂臭,竟然还有顾斯铭这般优秀的名门青年青睐她。 到时候,要对付傅安安,就多了更大的助力。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还有,看朱乾川郁郁难言的模样,明显是对傅安安有了触动。 如果顾斯铭没有介入,没有坦诚对傅安安的感情,可能朱乾川还不会这般介意。 但有了顾斯铭的介入,朱乾川对傅安安的心态,就变成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突然快要被别人抢走。 他优柔寡断、不甘心。 看来,大年初二的计划,必须重新谋划变动。 干脆利落杀掉傅安安,实在太便宜了她。 她要傅安安名声烂臭,遭到全海城的人唾弃,活得生不如死。 …… 被惦记的傅安安,吃饱喝足后,和顾雨菲顾斯铭踏上了汇中饭店楼顶。 春雀自觉身份不合适,留在包厢里,没有跟随。 楼顶上,是一个圆形大平台,平台顶层安装了意大利式缠枝水晶灯。 摆放了两张紫色长沙发,法式圆形白色咖啡桌,色调雅致。 傅安安坐在沙发上,视线开阔,可以清楚欣赏到外滩正在举行的耍狮子表演,和燃放烟花的精彩场面。 顾雨菲跑到平台边缘,靠在白色栏杆上,举手欢呼,“过年了,海城万岁!” 那热烈兴奋的举动,感染了傅安安。 她摇了摇手里的咖啡,笑得粉脸嫣然。 顾斯铭坐在对面沙发上,见傅安安双眸晶亮,轻笑着问道,“开心吗?” 山河收复,军队归甲,喜乐平安,自然是开心的。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日本敌寇亡我之心不死,整个国家,包括海城,都将处于风雨飘摇中。 “斯铭哥,督军为成立反间谍侦查团举办的开车打枪比赛,冠军之位,我志在必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我阿爸大哥正名。” 傅安安看着空中燃起的璀璨烟火,弯了弯眼眸,接着说道,“但刚才,看着外滩上那一张张盛满笑意的笑脸,我突然觉得,我所做的一切,又并不仅仅是为了我阿爸大哥。” 顾斯铭点头笑,关于这一点,她和自己很相似。 “安安,坦白说,我弃笔从戎,一开始确实是为了保护你,但真正穿上这身军装以后,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责任感,让我明白,我保护的,不仅仅是你,还有这大好河山。我和你,我们殊途同归。” 幽湛的灯光打在他侧颜上,让他本就温润如玉的面容,变得更加儒雅无双。 他心情很好,盯着傅安安看。 那柔润目光如水般流淌在傅安安脸上,柔和得让她心里有点慌。 她轻轻咬了下唇,放下咖啡杯,站起身,走开了。 那边,顾雨菲猛然叫开了,“哥,傅安安,快,快点,出事了。” 第50章 潋滟的软唇,想亲她 傅安安站在阳台往下看。 只看到外滩那边,鞭炮声声,烟花涟漪,衬得附近一栋着火的两层大楼,更是火光冲天。 枪声乍起,许多人奔走呼嚎。 有人跌倒被踩,有人倒在火光中,生死不知。 “安安,你和雨菲留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顾斯铭挺了挺身上军装,摘下后腰的配枪,跨出平台疾步下楼。 傅安安手腕一动,从手包里摸出手枪,警惕地看着把顾雨菲护在身后。 大过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是丧尽天良的日本人干的,还是各大帮派在火拼。 顾雨菲紧靠在阳台栏杆,声音有点发抖,“傅安安,我哥明明可以不去现场,他做事一根筋认死理……不会出事吧?” 傅安安用另一只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慰道,“放心,斯铭哥很谨慎。” 另外一些话,她没说。 从顾斯铭弃笔从戎的那一刻起,就代表他放弃了国立中央大学的安稳祥和,义无反顾选择了硝烟枪炮的激荡热血。 炮火纷飞的年代,与枪支炮火为伍之人的安全问题,谁也无法保证。 没多久,春雀跑上来,气喘吁吁对着傅安安说道,“小姐,顾站长让我告诉你,饭店来了很多持枪黑衣人,等清场了我们再下去。 据说是洪帮的莫老帮主突然病发身亡,下面的六大帮派、七十二码头为了争抢帮主之位,全员陷入混战火拼中。 那栋起火的两层大楼,实际上是七十二码头之一的据点,被六大帮派团灭了。” 不是日本人搞事,傅安安松了口气。 她收了枪,放回手包里。 自从她参加了督军举办的开车打枪比赛,春雀和顾雨菲两人知道了她会打枪,倒也没有大惊小怪。 半晌后,顾斯铭那边收了尾,安排了饭店招待登上平台,把傅安安顾雨菲等人都叫下楼。 军政府和警备司接到消息,也都安排了大量兵力和警力过来维持秩序,把遭受踩踏和被流弹袭击的伤者送往法国医院救治。 剩下的死人遗体,都集中送往化身窟火化。 站在饭店门口,傅安安远远地看了眼硝烟弥漫的地方。 顾斯铭站在青雾里,正有条不紊指挥着各项事务。 她没有走过去打扰,察觉到顾雨菲见到那么多死人小脸惊得煞白,连忙让顾公馆的司机马上送顾雨菲回家。 “雨菲,回家好好睡一觉。” 叮嘱完顾雨菲,傅安安面色沉静带着春雀拐向另一边。 汇中饭店今晚人多车多,阿祥把车停在了街头空旷的地方。 春雀壮着胆子跟在傅安安后面。 倏然,一辆黑色汽车从狭窄的巷口飞一般窜出。 车速极快,几乎擦着傅安安的肩头疾驰而过。 擦身而过的刹那,傅安安透过半开的车窗,看见驾驶座上,赫然是个身穿骑马装的女郎。 女郎旁边的副驾驶座位,仰靠着一个身材高大皮肤焦黑布满坑坑洼洼疤痕、瞧不出真实面容的男人。 那男人双目紧闭,额头鲜血顺着眉骨往下滴溅,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傅安安来不及多看一眼,汽车早已失去踪迹。 但那个女郎和男人,意外给了她一股子熟悉感。 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傅安安凝眉思索了片刻,没有头绪,索性先放下。 翌日。 大年三十除夕夜。 傅安安安排春雀把送给厉枭和顾公馆的年礼都分派好,然后让阿祥一一送上府。 两份年礼差不多贵重。 给厉枭的那份,多了张补血调气的药方。 督军办公处。 厉枭手臂包扎了层层纱布,签完手上公文,沈逸风把年礼带进来,扬了扬手上的药方,朝他挑眉。 “厉哥,我说大过年的,你不窝在老宅吃香喝辣,反而拉上我一起守着冷冷清清的办公处过大年,感情你是一直在等傅小姐送你的年货啊。” “啧,这才过了多久,你跟傅小姐就开始互送年货了,是不是翻过年,我就该改口喊她大嫂?看不出来啊,厉哥,你这追媳妇的速度,比发射炮弹还快。” “还有,年货里面,怎么还有张药方子?她知道你那里不行,特意找来给你调养的?” 沈逸风大笑,笑完后,渐渐收敛了开玩笑的表情,眉头皱紧,“厉哥,你不行的话,追了傅小姐进门,岂不是害了她?” 厉枭忍无可忍,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沈逸风,眸色幽寒,“废话真多,拿过来!” 沈逸风不敢再过分,老老实实把手里的方子递过去。 厉枭接了,黑眸低垂,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欣赏品味。 秀气的楷字,却笔锋端正磅礴,跟她的人一样,柔美大气。 厉枭接着往下看。 直到看见甘草的的确确加大了一倍剂量,唇角往上扬了扬。 他倒不怕苦。 就是当时看着她嫣红如榴的笑脸,忍不住刻意说了句“多放点甘草,我嗜甜”,想看看她后续会怎么处理。 没想到,她真就把他随口一说当了真。 真的以为他嗜甜,怕苦。 眼前恍然又闪现她明艳的粉脸,嫣红的唇,细细微微的呼吸,洒在他手臂肌肤上,麻麻的…… 在密闭的车厢里,她给他细心包扎手臂上的伤口时,那一瞬间,他确实存了想亲她的心思。 那般潋滟的软唇,亲上去,肯定很美好。 沈逸风站在一旁,只觉得从来禁欲冷淡的厉枭,突然变得面廓柔和,眼神幽远,似乎在惦记着谁。 “厉哥,光想有什么用?你回到老宅赶紧养好伤,大年初二老夫人五十大寿,你不是下了请帖到傅公馆吗?两天后,就能见到傅小姐,别在这里春情荡漾行不行,我他妈瘆得慌。” 嘴里刚痛快完,一阵天旋地转。 沈逸风被厉枭一脚踹翻,跌坐在坚硬的板凳上,差点摔跤。 他气笑了,“你冲我狠有什么用?你倒是早点把傅小姐娶进门,让我天天美滋滋喊她大嫂啊。你再不出手,她就要被顾斯铭抢走了。” 厉枭懒得接这货的话茬,薄唇微勾,勾起一抹冽意,“全海城的人都知道我不行,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消息是谁放出去的?” 第51章 暗恋 沈逸风确实好奇,问道,“是谁?” “最早是阿柔的姆妈二姨太传出去的,当时我父亲还在世,二姨太见我这么多年身边没个女人,对外造谣我不行,想要让她的两个儿子上位,可惜,我那两个弟弟,太废物了,烂泥扶不上墙。” 厉枭眼底噙了寒意,接着说道,“后来,我就顺水推舟推了一把,让全海城的人都知道我不行。” 沈逸风刚刚从板凳上站起来,闻言,差点跌倒,“你为什么这么做?” 厉枭瞥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避免麻烦。” 沈逸风嘶了声,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厉哥,你确实是避免了大把女郎对你投怀送抱的麻烦,不过呢,全海城的人都知道你不行,傅小姐肯定也知道你不行,她又不知道真的假的,怎么可能嫁给你?” 要他说啊,避免麻烦,有很多有效的手段。 厉哥偏偏选择最奇葩的手段,自己造谣自己不行,实在是有毛病。 难道是为了向傅小姐表明他一直都在为她守身如玉?! 咳咳…… 沈逸风猛烈咳嗽着,差点被自己的想法呛死。 厉枭垂眸,正看着手里傅安安亲笔书写的药方,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听完沈逸风的嘀咕,唇角微收,冷冷地瞟了眼过去。 “这么多话,下次有关中央政府的交涉和扯皮,全权交给你负责。” 沈逸风一听这话,连忙求饶,“厉哥,咳咳……我错了。” 让他去跟中央政府那些老奸巨猾之流扯皮,费神又费脑,直接就能把他气到吐血而亡。 厉枭没理他,靠在床头,敛眸抽着烟。 沈逸风不敢继续八卦完毕,意犹未尽地摸了摸鼻子,开始谈正事,“昨晚上,青帮的莫老帮主突然病发身亡,六大帮派,七十二码头忙着争权夺利,造成汇中饭店附近的一栋两层楼失火。 死了十六个人,踩伤三十四个,身份都调查清楚了,死者都是帮派里的人,至于被踩伤的人员,大都是去外滩游逛的市民。 听说傅小姐和顾站长顾小姐都去汇中酒店吃饭,傅小姐平安无事。 倒是莫老帮主的独生女儿,带走青帮信物,下落不明。” 厉枭听到傅安安平安无事,眸光微敛,淡淡说道,“趁着浑水逃之夭夭,倒是个聪明的,留下来,必死无疑。” 说完,又催促道,“赶紧去抓药。” 沈逸风后知后觉道,“抓个药还要我亲自动手,难道药方是傅小姐给你开的?” 厉枭微微颔首,低头盯着手里的药方,眸光深邃如渊。 沈逸风身躯一震,惊愕极了,“还真是傅小姐开的药方啊,从来没听过她懂中医,厉哥你要不要再确认一下?” 厉枭失笑,“中医中药这方面,她远远比你想象的更精通。” 沈逸风叹气,“厉哥,你居然这么相信傅小姐,你完蛋了!只怕傅小姐开了毒药,你都能甘之如饴喝下去。” 叹完气,沈逸风急忙去了军政府附近的中医大药堂抓药。 因为厉枭的命令,这家中医药堂被保护得很完整,在那股废除中医打砸药堂的歪风邪气中,没有受到波及。 沈逸风把药方递给坐堂的老大夫,正经问道,“李老,你给我说实话,这个药方能喝吗?” 李老大夫一把接过,定睛看完后,忍不住摸了把花白胡子,连声赞叹,“不错,真不错!这个药方针对补血养气非常好,除了味道有些甜,冲淡了苦味,完全不影响药性的发挥。” 老大夫赞叹着,又追问了一句,“这药方,是谁开的?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功底,开不出这么完全对路的药方。方便的话,还请沈参谋长帮老夫引荐一下。” “……”沈逸风麻了。 傅小姐懂的真多。 但厉哥居然懂她所懂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厉哥果然是暗恋着傅小姐,早就对傅小姐的一身本事了解的清清楚楚。 啧啧,难怪他的追媳妇大计中,所有的条条框框都是为了傅小姐量身定做的。 …… 这天,大年初二,走亲访友互拜新年的好日子。 傅安安年前就接到督军老宅子派人送来的请帖,庆贺厉老夫人五十大寿。 喜庆的日子,傅安安选了套喜庆的衣裳穿上。 里面穿了件大红色束腰洋装,裙摆垂到脚踝,如水波般层层铺开,外面罩了件黑色毛呢斗篷御寒。 为了配衬红色衣裳,她在耳朵上戴了对红宝石耳坠,满头青丝,用红色并蒂梅簪子挽起。 收拾完后,才发现,簪子是厉枭送给她的年礼。 厉老夫人的寿宴,厉枭肯定会在场。 傅安安突然粉脸微烫,觉得自己在头上插了这根并蒂梅簪子,似乎有些刻意了。 但配了厉枭送的这根簪子,确实让整套装扮搭配得更加协调完美。 她抬手伸到脑后,两根纤白的手指捏在发簪尾部,犹豫着要不要换掉。 春雀已经在楼下催促,“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 “来了。”傅安安应了声。 转身拿起装了枪的手袋,身姿款款下了楼。 春雀瞧见了,两眼发亮,不断地夸赞她这身打扮好看,“小姐,厉老夫人的寿宴上,所有的女郎里面,肯定你最美。” 傅安安,“……” 半个时辰后,她们下了汽车,往那座堪比皇宫大院的老宅子走去。 厉柔早就在等在了老宅院的门口。 “傅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厉柔又长了一大截个头,站在傅安安面前,几乎一样高挑。 嫩白小脸俏生生的,自看到傅安安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傅安安从春雀手里,拿了个小巧的首饰盒,放在厉柔手里,软声说道,“阿柔,新年快乐。” “多谢傅姐姐。”厉柔弯了弯眸子,笑容软甜。 她伸手挽住傅安安馨软的手臂,甜甜笑着往里走。 春雀谨记身份,静静地跟在后面。 待要走进院门时,前后两列护卫队开路,簇拥着一辆斯蒂庞克汽车缓速行驶过来。 第52章 我也喜欢你 傅安安顿下脚步,厉柔也跟着停了下来。 那些早就进门的世家名媛太太们,纷纷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这么大的排场,肯定是督军到了。” “说真的,我还是五年前,督军正式接任军政府时,见过他一面,到现在,五年了,终于又有机会见上督军。” “没办法,督军几乎不怎么参加社交场合,如果不是厉老夫人的五十大寿,督军今天肯定不会露面。” “等了这么久,督军终于来了,快帮我看看,我脸上的脂粉掉了没有,要不要补妆?” “还有我,我这套衣服后面,有没有褶皱了?” 年轻女郎一个个的,紧张又兴奋,争取用最漂亮的仪态面对即将到来的督军。 傅安安不经意听完后,忍不住笑了下。 在世家名媛们的眼里,督军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受欢迎。 厉柔也听到了那些话,见傅安安突然笑容淡淡,以为她不喜欢大哥太高调,忍不住轻轻扯了傅安安一把,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眨动。 “傅姐姐,你别听她们瞎说,来人肯定不是大哥,大哥他没那么高调。” 傅安安偏头,看见厉柔脸上有几分焦急,正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中发软,“阿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督军很受欢迎,有很多女郎们爱戴他。” 厉柔扭头,望了眼聚拢在一块叽叽喳喳的名媛们,轻轻皱了皱鼻子,“大哥不喜欢她们,我也不喜欢她们,傅姐姐,我只喜欢你。” 傅安安握了握厉柔的小手,“我也喜欢你。” 厉柔抿嘴一笑,笑容甜软。 那边,斯蒂庞克汽车已经停稳,副官上前拉开车门,里面的人正在下车。 果真被厉柔说中了。 下来的人,不是厉枭,而是乔曼和朱乾川。 朱乾川一身笔挺军装,身材高大,配上他俊朗的眉眼,称得上一句青年俊才。 乔曼的装扮,则比他隆重多了。 一件蓬松的大红色洋裙,遮住了圆滚滚的腹部。 曳地的裙摆上,缠绕一缕缕绚烂的金色丝线,随着她的走动,金灿灿的光芒,不停地闪耀流转。 外面披了件宽松的大红色风氅,耳朵戴了对金坠子,头上金发簪。 打扮得金光闪闪,贵气逼人。 傅安安被晃得眼花,连忙扭头移开了视线。 春雀在她身后,撇了撇嘴,不屑地哼了声,“小姐,她这是穷久了一朝暴富,恨不得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穿戴在身上,整个人就像个会走路的金笤帚,又丑陋又俗气。” 厉柔捂嘴笑,“傅姐姐,你家的丫头真有趣。” 傅安安忍笑道,“雀儿这段时间在读书识字,金笤帚三个字,活学活用,用在这里,用的非常好。” 春雀得到夸奖,高兴极了,笑得两眼弯成了月牙,“小姐,你放心,我会继续努力,保证不给你丢脸。” 傅安安含笑点头。 那边,乔曼和朱乾川走到半路上,两人分开了。 朱乾川被老宅的男仆引去了男宾聚集的厅堂里。 乔曼继续往前走,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 突然间,她看到傅安安,以及傅安安身后的厉柔和春雀,心里迅速地评判着。 傅安安的一身装扮,中规中矩,喜庆有余,贵气不足。 厉柔面容娇嫩,笑容弯弯,穿了件粉色缠枝茉莉花旗袍,耳朵上坠了副米粒大的宝石耳坠,手腕上空空,身上再也没有戴上任何值钱的首饰。 看上去就和旁边的春雀差不多,没有其他高官小姐们的奢华做派。 估计也是傅安安带来的新丫头。 终于把傅安安压了一头,乔曼畅快极了。 她冷傲地抬起头,冷冷哼道,“傅小姐,你一个和离之人,不顾脸面来参加厉老夫人的五十寿宴就算了,还把乱七八糟的人都带进来,这里可是督军的宅院,不是你那个名声烂臭的傅公馆。” 傅安安听罢,眸底闪过锋利的锐意,刚要还击回去,却被厉柔轻轻地握住了手腕。 “傅姐姐,看我的。”厉柔轻轻说。 然后,她对着乔曼清甜地笑了笑,好脾气地问道,“请问,你是?” 她是个温柔的小女郎,大概是还在国中学校读书的缘故,浑身萦绕一股柔和的书香气息,看上去很绵软,小白兔似的,没有任何攻击性。 乔曼上下打量着厉柔,阴冷笑道,“我是谁不重要,但我想告诉你,以你的姿容,做个伺候人的小丫头,只会埋没你。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来少帅府找我。” 乔曼说完,转身就走。 这么个水灵灵的小女郎,跟着傅安安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实在是浪费。 等人落在她手里,调教好了,送给那些癖好特殊的高官把玩,少帅府还能比现在更煊赫几分。 乔曼心思起伏,想到快意之处,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她今天穿的贵气逼人,急于在所有的世家名媛太太们取得头筹。 如今的少帅府,有钱有势有地位。 至于傅安安,过了今天,就是个生不如死的玩意。 踩在她脚下的烂泥罢了,拿什么跟她比较? 乔曼满脸堆着得意的笑,骄傲自得地挺着大肚子往前走。 不料,那些名媛太太们,看着她走过来,纷纷往旁边躲避。 就连朱眉洛,也皱紧眉头闪身往后避开,低声呛了句,“别过来。” 乔曼觉得不对劲。 按照以往,那些地位不如朱乾川的军官家的名媛太太们,早就蜂拥而上,围绕在她身边,不断地谄媚她吹捧她。 而不是像此刻这样,看见她就躲避。 就连在大世界歌舞厅华尔兹比赛上吹捧她的那个年轻军官太太,也是变了脸色,对她避之不及。 这到底怎么回事? 乔曼疑惑着。 想去找个人问清楚,却找不到。 每个人都离她远远的,仿佛她是个瘟神。 乔曼疑惑中夹杂愤怒。 心里恶狠狠骂道,一群趋炎附势的玩意。 现在不赶紧来巴结她,以后,她会让这些人,想巴结她都巴结不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乔曼扫了眼,恰巧认识。 是督军的副官长,姓王。 福广战役中,督军需要召见朱乾川讨论军情的时候,都是他来找人的。 “王副官长,是督军找阿川有什么事吗?” 乔曼迎上前,笑容满面。 却见王副官长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傅安安那边,给乔曼认定的那个伺候人、不配知道她是谁的小丫头叩靴行礼。 “四小姐,督军让你带上傅小姐一起过去。” 第53章 勾搭少帅爬上来 四……四小姐? 乔曼猛然一震,手里拎的手包,啪一声砸在地上。 王副官长喊那个小丫头“四小姐”! 督军府的四小姐,不就是,督军的亲妹妹?! 看起来朴素不起眼,来头却这么大?! 乔曼满脸的得意僵在脸上,明白自己这次以貌取人却看走了眼,砸到自己的脚了。 她当即挺着肚子快步走到厉柔身边,换上温柔的笑脸,“四小姐,很抱歉,刚才都是我的错。” 傅安安站在原地,脸色沉静如水,心里却升起了更多的警惕。 眼前的女人,既心狠手辣又能屈能伸,难怪背地里做了那么多缺德事,双手沾满鲜血,却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虽然傅安安只字未说,但乔曼心里有鬼,觉得傅安安正在暗暗地取笑她。 只是,这会儿,乔曼实在没办法了。 哪怕明知道自己会被傅安安取笑,心里面已经怒气滔天,还是硬着头皮,好声好气哄着厉柔。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督军,断了少帅府的权贵之路。 眼前的厉柔,长相娇娇软软,甜美可人,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乔曼心中冷哼,生起了轻视的心思。 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软面团似的,还不是随她任意揉捏。 没料到,厉柔根本不理她。 拉起傅安安的手,跟着王副官长一起往外走。 乔曼被当众下了面子,只觉得脸庞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两个耳光,火辣辣地疼。 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鼓鼓的。 她连忙低头,见是自己的手袋,刚才震惊之下,一时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乔曼收敛心中的后悔和怨恨,一手扶着腰,慢慢弯下去,捡起了手袋。 抬头时,看到了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朱眉洛。 满腔翻腾的怨怒,再也控制不住,冲着朱眉洛冷冷地笑,“眉洛,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是督军府的四小姐。” 朱眉洛根本不惧她。 高高抬起下巴,盛气凌人道,“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四小姐,偏偏只有你不知道,难道不是你自己的原因? 再说了,你本来就是小门小户靠着勾搭上少帅才爬上来的,有什么值得你高傲看不起人? 不认识人,就先别去得罪,你张嘴闭嘴伺候人的小丫头,那可是我以后的小姑子,我怎么可能为了你,去得罪她?! 还有,你自己长了眼睛没看到?傅安安站在那儿,我都没有过去找她麻烦,就是因为,厉柔四小姐在她身边,我要在督军那里,留个好印象。” 乔曼被堵得哑口无言。 最终,手里的手袋,被她差点攥烂了。 — 傅安安带上春雀,两人跟着厉柔,被王副官长带着在这座八进的老宅子里,绕了一个大圈。 庭院里,庭院深深,楼台水榭,小桥流水,处处富贵中透着精致。 这时候,宴席还未正式开始。 男宾客和女宾客相互隔开。 到了大房阁院的正厅,王副官长笑着说道,“四小姐,傅小姐,里面请。” 里面都是大富大贵之人,这个时候,春雀就不宜进去了。 厉柔很细心,让王副官长把春雀带到旁边的稍间喝茶吃点心。 傅安安含笑道,“谢谢阿柔。” 小姑娘年岁不大,做事却稳妥细心,确实很招人喜欢。 “傅姐姐,本来就是那个新上任的少夫人抢了你的位置,对不起你,她还在你我面前嚣张,我实在气不过,坚决不给她任何面子,你不会觉得我脾气不太好吧?” 厉柔说话清柔,却字字句句犀利有主见,很对傅安安的脾性。 傅安安忍不住握住小姑娘的手,眸光润亮,“阿柔,你很好,真的很好。” “傅姐姐,我就当你在夸奖我了。” 厉柔反手柔柔拉住了傅安安,俏皮一笑,“好了,我们进去吧。” 两人手牵手走进了正厅。 厉老夫人倚靠在软椅上,慈眉善目地看着厉柔。 “阿柔,快过来,让姆妈好好瞧瞧,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是哩,姆妈,我在班上,是最高的那个。” 厉柔走过去,亲昵依偎在厉老夫人怀里,娇憨笑道,“姆妈,你不是一直说我长这么大,却没有一个交心的好姐姐吗?我现在找到了,你想不想见见她?” “哦,是吗?你终于找到了你喜欢的姐姐?” 厉老夫人很高兴,下意识看了眼端庄从容站在厉柔身后的傅安安,问道,“就是她吗?” “对呀。”厉柔点头,一脸少女的娇俏,“她叫傅安安,是傅公馆的小姐,会跳舞,还会打枪,可厉害了。” “这么厉害?” 厉老夫人笑了,再一次,认认真真打量着傅安安。 傅安安嘴角含笑,仪态优雅地向厉老夫人欠了欠身子,说道,“老夫人大寿,万福金安。” 一举一动,标准规矩,透出世家名媛的绝顶风范。 厉老夫人眼前一亮,赞赏地看了傅安安两眼。 前朝被洋人的大炮打进来后,旧式的老规矩,都抛弃了,没有几个年轻女郎懂得的。 也就眼前这个漂亮的女郎,懂礼知规矩。 厉老夫人越看越满意,拉起厉柔,坐在她左边,又招手把傅安安喊过来坐在她的右边,笑眯眯地问话。 她一手把厉柔带大,这么多年,厉柔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喜欢的。 连乔澜,厉柔都不怎么喜欢,总是对乔澜淡淡的。 难得有个厉柔喜欢的女郎,厉老夫人心情高兴,拉着傅安安问个不停。 傅安安得体大方地一一作答。 乔澜就在这时进来了。 前院那边,有仆妇过来告诉她吉时已到,该请老夫人过去吃宴席了。 乔澜应了声,然后拐去厉老夫人居住的房间取了件厚实的披风,打算等晚点风凉的时候给厉老夫人披上。 不曾想,就这么几息功夫,她常坐的位置上,坐了个姿容绝艳的漂亮女郎。 而厉老夫人拉着对方的手,眼眸里闪烁满意的喜色。 乔澜心里突然有股强烈的危机感,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却在厉老夫人看过来时,变幻成恬柔的笑脸。 “老夫人,喜宴马上开始了,前院那边请您移步过去。” “好,好。” 厉老夫人很满意,一手拉着厉柔,一手要去拉傅安安的时候,猛然顿了下,慈祥又雍容的眼睛,看向乔澜,“阿澜,你跟上来,一起走吧。” 乔澜眼眸透亮,连忙上前搀扶住老夫人往外走。 厉柔是个机灵的,另一只手挽上傅安安的手,笑着说道,“傅姐姐,我们一起。” 傅安安笑道,“好。” 乔澜见状,心里震惊,微微垂下头,隐藏掉内心的妒意。 第54章 圈套 前院男宾聚集的议事堂。 厉枭肃然端坐在主位上,崭新的军装穿在身上,勾勒得他越发高大俊美,英武非凡。 王副官走上前,附在他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 男人深邃的黑眸,倏然变得寒光咄咄。 立即冷声点名了朱乾川,“你的职位暂时先放一放,等少夫人的规矩学好了,再议也不迟。” 朱乾川满脸的喜色,当即僵冷了。 “督军,阿曼她犯什么事了?” 前面不是相谈甚欢,说得好好的?! 怎么突然就变卦了,还涉及到了乔曼?! 厉枭没理他,只转头,和坐在他左边的朱宗昆和顾大明专心议论事务。 朱乾川等了很久,没等到他的回话,心里恼火得很,却不能当场发脾气,只能压住恼怒,笑着问王副官长,“麻烦你告诉我,我夫人她怎么了?” 王副官长看了一眼他,惜字如金,“少夫人侮辱四小姐是个伺候人的丫头。” 朱乾川愣住了,“这不可能!”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福广战场上,乔曼对他温柔体贴,百依百顺,从来不曾做过一件蔑视别人的事,说过一句轻视别人的话。 嫁进少帅府之后,虽然对钱财方面看得很紧,但对他依旧温柔小意,大有贤妻良母的风范。 她年纪轻轻能力出众,高傲是有些的。 但她参加过很多社交场合,眼色过人,怎么可能当众侮辱厉四小姐,督军的亲妹妹? “王副官长,我夫人一向进退有度,礼仪周全,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朱乾川冷下脸说。 王副官长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反问道,“少帅的意思,是四小姐污蔑了少夫人?” 这话一出,朱乾川再也坐不住,说了句“失陪了”,便站起身大踏步走向女宾那边。 在门口,他找了个女佣人,把乔曼喊了出来。 乔曼走出来时,拉长脸神色阴郁,没有来时的神采飞扬。 朱乾川不用问,便知道了,王副官长嘴里说的,都是真的。 他唇角紧绷,眸光冰冷地看着乔曼,埋怨道,“阿曼,你太有眼无珠,居然斥责四小姐是个伺候人的丫头。 四小姐深居简出,你不认识她也正常,但是,你长了嘴,不知道多问问? 没问清楚,就不要大放厥词,闭上你的嘴,好过多说多错。” 乔曼没想到,朱乾川喊她过来,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反而劈头盖脸呵斥了她一顿。 心里气得要爆炸,却还要压抑住满腔怒意,柔声柔气地安慰道,“阿川,我是真的不知道厉柔就是督军的妹妹,毕竟,她穿着打扮太其貌不扬了。 好了,都是我的错,我去跟厉四小姐道歉,求她在督军面前帮忙求求情,你就别生气了。” 说完,她拿起朱乾川宽厚的大手,放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温柔笑道,“孩子刚才踢了我一下,你摸摸。” 朱乾川刚把手放下去,就感受到里面有一股小小的力量,隔着乔曼的衣裳,踹在他的手心上,仿佛踹在他心上似的,绵绵软软。 他本来对乔曼满腔都的怒气,突然就消散了,冷硬的面部轮廓,也变得柔软起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了,下次别再心直口快得罪人。升职的事,等我找个适当的机会,再跟督军提上一嘴。” 今天估摸着,是没有机会了。 朱乾川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但想着乔曼怀孕在身,最近一段时间,每天都吃不好睡不着,消瘦了很多,不由得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放心吧,是我的东西,迟早都会是我的。” 乔曼趁机扑在他怀里,柔柔地蹭了蹭,温柔的眼波里,满满都是算计。 “阿川,本来我不会得罪四小姐的,都是傅安安搞得鬼。 她明明知道我征战三年,正式踏入上层的社交场合不到三个月,还没有认全所有的世家名媛们,却故意把四小姐拉在她身后,当做她的小丫头,还不断地辱骂我无耻辱骂你不要脸。 骂我就算了,我情不自禁喜欢上你,确实是我对不起她。 但她不依不饶骂上你,还骂了整个少帅府,这我肯定忍不了。 我一时情急,只顾着为你为少帅府争辩清白,言语上可能就不小心得罪了四小姐。” 一番话,说得朱乾川勃然变了脸色,字句从牙缝挤出,“傅安安,她怎么来了?” “以她的身份,拿不到厉老夫人的五十大寿请帖,应该是跟着顾斯铭顾站长来的。” 乔曼温声细语道,“阿川你知道的,傅小姐姿容绝色,再用点勾引人的小手段,哪个男人不爱?她最近跟顾站长走得很近,大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站长夫人。” “她想的美。” 朱乾川冷笑了声,皱了皱眉,心里突然有股子说不出的烦闷,看了眼温柔款款的乔曼,说道,“我先回议事堂,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乔曼应道,“好。” 她嘴里应着话,脚下却没动。 盯着朱乾川缓缓远去的高大背影,目光阴冷无比。 厉老夫人这场五十大寿的宴席,还没开宴,她就被傅安安整得丢光脸面,还得罪了厉四小姐和督军,以后仕途肯定不再顺畅。 难怪傅安安穿着打扮不那么惊艳,厉四小姐更加的朴素无华。 原来一切都是傅安安设置的圈套,就等着她往里面钻。 这个该死的贱人。 傅、安、安! 乔曼恶狠狠从嘴里吐出三个字,眼眸里的阴冷,渐渐变得阴戾可怖。 之前跟朱眉洛商议的计划,必须再完善到完美。 万一做不到让傅安安生不如死,那就干脆让她死。 乔曼敛了敛细眉,阴狠地笑了笑,转身推开旁边的一道小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她的身后,有人无声无息地跟上去。 第55章 心慌意乱 厉老夫人到了后,宴席正式开始。 世家名媛太太们笑脸相迎,都纷纷依次坐好位置。 厉柔和乔澜一左一右,坐在厉老夫人身边。 傅安安被厉柔紧紧握着走不开,便从容不迫地坐了下去。 她这般爽快大方的性子,让厉柔很开心,柔甜的笑容,一直挂在白嫩的小脸上。 “傅姐姐,等这次姆妈寿宴过后,我找个时间,去傅公馆找你玩。” 傅安安笑着点头,“那你记得提前给我打电话,把你喜欢吃的喝的,都告诉我。” “好啊。”厉柔笑,“你有想吃的吗?我去的时候,给你带上。” 傅安安随口说了几样喜欢的小点心,接着笑道,“我就先谢谢阿柔了。” 两人和风细语,说得很投机。 乔澜眸光闪了闪,看着厉老夫人笑眯眯听着并不打断,也笑盈盈地凑上去,“阿柔,你和这位新认识的姐姐真投缘,几句话说的这么开心。” 见乔澜像平时一样什么事都要凑过来,厉柔轻轻皱了皱鼻子。 但望着厉老夫人满脸笑容的模样,又不好扫兴。 收了几分柔软的甜笑,说道,“澜表姐,我跟傅姐姐讨论哪里的点心好吃,没说其他的。” 乔澜听完,心里咯噔一下。 厉柔简单的几句话,滴水不漏,却隐晦地指责了她在多管闲事。 一个刚刚认识的年轻女郎,除了长的漂亮,也没多特别,居然被厉柔这般护着,到底是为什么? 厉柔心思转了几转,恼怒厉柔对她冷淡,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整个老宅子里,除了厉老夫人,就只有厉柔能在督军面前说上几句话,偶尔还能得到督军的一两个笑脸。 得罪厉柔,就相当于得罪了督军,直接断送了她想嫁给督军的念想。 想到这里,乔澜咬了咬牙,很快扬起笑脸,盈盈笑道,“阿柔你去傅公馆拜访傅小姐,礼尚往来,也可以找个机会,邀请傅小姐来家里老宅子逛逛。” 厉柔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 乔澜这几年吃在厉宅住在厉宅,为了让厉老夫人开心,没人提出不妥当,更没有提出早早送她回去,倒把她的野心养大了。 傅安安见厉柔脸色不太好,连忙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对乔澜说道,“不急,还是等阿柔去了傅公馆之后再说。” 乔澜碰了个软钉子,知道傅安安是个不好拿捏的,正色多看了傅安安两眼,眼底的笑意淡了。 厉老夫人坐在金丝楠座椅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忍不住笑了,“你们都是好孩子,有空大家一起聚聚。” 这些年,她身子骨不好,都是乔澜在身边悉心伺候着。 在她心里,早就想把乔澜娶进门当媳妇,亲上加亲。 以至于听出乔澜话里话外俨然把自己当成主子自居,也觉得没什么。 等乔澜和厉枭完了婚,偌大的老宅,迟早都是乔澜掌管。 她一把老骨头,还乐得轻松。 这时,王副官长在门口大喊,“督军驾到。” 除了厉老夫人,众人纷纷站起身迎接。 厉枭走在最前面,率领众军官们鱼贯而入。 第一眼,他就瞧见了坐在厉柔身边的傅安安。 掐腰的红色洋装,粉脸红唇,满头青丝被他送的并蒂梅红宝石簪子高高挽起,熠熠生辉。 厉枭深邃的视线,在簪子上多停留了几秒,嘴角微微勾起。 傅安安站在厉柔身侧,总感觉到有道视线时不时落在身上,灼灼热烫。 她下意识看向厉枭。 见男人随意站在那儿,身高腿长,胸前的勋章金光耀耀,浑身的气势,咄咄逼人。 在场的男人,几乎没有一个能与他媲美。 世家名媛们,都眼神灼亮地黏在他身上。 他真的,很受欢迎。 傅安安心里想着。 厉枭已经走到厉老夫人面前,面带微笑,“姆妈,生辰快乐。” 说话间,眸光转到傅安安脸上凝了凝,很快就移开。 厉老夫人高兴道,“好好好,就等你了,快坐下。” 说完,她用目光示意厉枭坐在乔澜身边的座位上。 厉枭视而不见,依旧稳如泰山地站在原地。 乔澜望着眼前俊美非凡的男人,心口砰砰狂跳,满脸羞红的笑意,“督军,您请坐。” 厉枭不悦地眯了眯眸子,完全不搭理。 厉柔是个小人精,小兔子似的跑到厉枭身边,把人拉到傅安安旁边的空位上坐下,笑容柔甜,“姆妈,大哥来晚了,就罚他坐这个位置。” 厉老夫人笑着点头,“阿柔你高兴就好。” 傅安安,“……” 这一桌坐的都是厉枭家人,她坐在这里不太适合,原本想换个位置,却被厉柔一直拉着走不掉。 小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好像她走开了,下一秒,她就会委屈的掉眼泪。 傅安安心软了。 软软的小兔子一样的小姑娘,谁不爱? 不过,心软的结果,就是,她左边坐着厉柔,右边坐着厉枭。 男人结实的手臂,端放在桌前,清爽中带着松柏的气息,一阵阵袭入她的鼻端。 让她忍不住想起在那栋洋房的卫生间,她被旺财带偏,无意中撞见他换衫的画面。 紧实有力的腰,宽阔遒劲的背。 以及,后背纵横交错的疤痕,两处弹孔的伤疤。 这般气势逼人又一心保家卫国的男人,难怪全海城的名媛们都为他疯狂。 即使他不行。 名媛们照样为他疯狂。 傅安安胡思乱想着。 突然,她察觉到,偶尔抬个手,就能碰到厉枭结实有力的手臂。 再一次碰到他虬劲手臂的时候,傅安安粉脸微热,轻声道,“对不起,督军。” 厉枭转过脸,含笑道,“无妨。” 男人眉眼漾笑,温热气息点点喷洒在傅安安脸上。 像是被什么烫着似的,傅安安耳根渐渐泛红,心慌意乱。 看着那抹诱人的嫣红,厉枭黑眸里的笑意,越来越深。 “老夫人,您最爱的卷筒鳜鱼,尝尝。” 乔澜坐在对面,温柔小意伺候着厉老夫人吃喝,突然看见这一幕,笑容冷了下来,手里的帕子都快捏烂了。 厉柔看见乔澜不开心,笑着抿了抿嘴。 夹了筷奶油鱼唇放在傅安安碗里,甜甜笑道,“傅姐姐,这道菜我最爱吃,你也尝尝。” 傅安安趁机低头,避开厉枭的目光,优雅地夹了一筷子在嘴里,说道,“好吃。” 等脸上的热度微微散开,她突然想起来,刚坐下来的时候,位置并没这么拥挤。 她垂眸,目光不由得往厉枭身下的座椅上一扫。 第56章 逼婚 这一垂眸,傅安安发现了端倪。 厉枭修长的双腿在桌子下有意无意地腾挪,座椅便往她这边悄然无声地挪动。 本来两张座椅之间,足足有半尺长的空隙,此刻,只剩下不到一指距离。 傅安安怔了怔。 她抬起头,定睛看了眼他。 男人正眯眸夹了一筷子菜吃上,许是察觉到了傅安安看过来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抬头,一双墨色的黑眸,深邃沉然。 “傅小姐,药方很管用,甜度也刚刚好。” 说话的同时,修长手指解开扣在脖颈处的衬衫纽扣,露出微微凸起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一下一下,幽晦滑动。 傅安安脸颊微红,心脏狂跳了几下。 她连忙移开目光,轻声说道,“督军多年劳累奔波,身体常年亏空,为了巩固疗效,还需要再喝半个月左右。” “喝多久都行。”厉枭唇角微微上扬,接着说道,“我姆妈身子骨不太好,烦请傅小姐有空给她诊断。” 这句话,就是当面肯定了她的医术。 傅安安清亮的眸光闪了闪,微微笑道,“只要老夫人有空,我随时都可以。” 厉柔在一旁听着,惊讶地睁大眼,“傅姐姐,你还懂得中医啊,真厉害。” “是督军信任我罢了。”傅安安说。 “那也是你医术好,值得大哥信任。”厉柔甜甜一笑,“换成是我,就不行!大哥不仅不会喝我开的药,反而会下令把我关起来,说我胡闹。” 傅安安笑而不语。 厉老夫人因为生产厉枭的时候伤了身子,热不得冷不得。 热着了,腹泻吃不下任何东西,冷着了,也是腹泻吃不下任何东西,常年都饱受折磨。 吃了很多中药,也吃了很多西药,吊了无数瓶盐水,都只是稍微缓解了点,无法根治。 突然听到傅安安懂得医术,忍不住面含喜色地问道,“等下吃完酒,傅小姐给我把把脉?” 傅安安点点头,面色镇定自若,不骄不躁。 光这份沉着的气度,就让厉老夫人无形中相信了她。 乔澜看在眼底,心头一阵阵怒恨的火漫天窜,嫉恨得眼睛都红了。 厉枭常年不跟她说一两句话,却在她眼皮底下,对傅安安温言和语,关照有加。 仗着一张美人脸,搭上了厉柔,当众勾引督军,还打着精通中医的幌子,妄想攀附上老夫人。 野心实在大得很。 自己可是日夜不眠曲意奉承了老夫人两年,才稍微入了老夫人的眼。 乔澜长睫毛微敛,遮住了眸底闪烁的嫉恨。 伸手端了一小碗燕窝,手背靠了靠瓷碗边缘,感知到温度不冷不热后,才体贴地放在老夫人面前,亲昵笑道,“老夫人,燕窝滋阴润燥,最是滋补身体,您多喝一点。” 这份体贴,让厉老夫人非常受用。 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完,拍了拍乔澜的手,看向慢条斯理喝着温茶的厉枭,笑道,“阿枭,今天我的寿宴,趁着今天大家都在,姆妈想跟你讨个双喜临门。 阿澜照顾我两年了,是个善良体贴的好孩子,跟你也般配,你打算什么时候娶阿澜进门?” 这番话落下,除了厉枭,所有人都惊呆了。 傅安安,“……” 她表面沉静如水,心里面却有点想笑。 突然想起了大哥傅长卿,一年到头,总有那么几次,被姆妈追在后面逼婚的画面。 大哥拗不过姆妈,总是被唠叨得落荒而逃。 没想到,禁欲冷淡气势逼人的督军,也有无可奈何被逼婚的时候。 厉枭眸色沉冷下来,“姆妈,我从未想过要娶乔小姐,这件事到此为止。” 厉老夫人愣住了,“阿澜在我身边整整伺候了我两年,你不娶她,那以后她怎么办?” “出一份丰厚的嫁妆给她。”厉枭冷冷说。 这话落下,乔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圈通红,死死地咬着唇瓣,才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厉老夫人见乔澜强忍着不哭的难过模样,有些心疼,叹息道,“阿枭,二姨太膝下,都有六七个孙子孙女了,我这还一个都没有。” 厉枭薄唇微勾,凝了眼傅安安,意味深长道,“土豆一筐,不如明珠一颗。” 厉老夫人顿时噎住了。 傅安安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垂眸盯着手边粉彩万花瓷碗里的朵朵繁花。 厉柔这时站起身走到厉老夫人身后,凑在她耳边,娇憨撒娇。 “姆妈,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嫌弃我比不上澜姐姐温柔体贴,我心里呀,有一点点难过。” 声音软软的,又捏着嗓子刻意娇娇的,仿佛一只嫩生生的小白兔,在呜呜撒娇。 厉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姆妈最喜欢阿柔,谁也比不上。” 刚才被厉枭噎住的不痛快,全忘在了脑后。 乔澜惨白着一张脸,留意到厉枭说话时,目光总会不经意落在傅安安的身上,放在桌下的双手攥紧拳头。 她想嫁给厉枭,全海城最矜贵无双的男人,做梦都想。 但除了老夫人有些意愿,厉枭和厉柔半点不同意。 厉柔平日里笑容清甜,对谁都爱笑,唯独对她,长话短说,没话不说,冷冷淡淡。 厉枭呢? 常年忙于战况和公务,一年到头,回到老宅子难得两三次,陪伴老夫人吃顿饭,吃完就走。 眼里根本没她这个人,话都不跟她说半句。 她以为,他自律克己,打小就不爱好女色,冷淡惯了。 却没有想到,面对傅安安时,他会温柔说话,会浅浅微笑,脸上坚硬的表情,全部融化成柔软的春波。 他不是不懂得温柔,他只是,不屑对她温柔。 傅安安,何德何能,轻而易举就得到她苦苦奢求却求而不得的东西? 就凭她长了一张狐狸精脸,懂得中医吗? 真正有能力的中医老大夫,个个名声在外。 身边却没有谁听说过傅安安懂得医术。 不过是用了别人开的药方虚假编造,勾引督军的烂招数罢了。 乔澜瞟了眼傅安安,恨不能撕烂对方那张过分漂亮的脸。 下一秒,她眨了眨眼睛,敛去沸腾的恨意,盈盈笑道,“傅小姐长的这么漂亮,不知道花落谁家?” 傅安安听罢,眸子冷了几分。 乔澜满脸笑意嫣然的模样,她看不出是有意,还是无意。 把她和离的身份,在厉老夫人五十大寿的喜宴上当众捅出来,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她的颜面。 根本没有考虑到,现在,她是厉老夫人的座上宾。 行事如此荒唐不顾后果,难怪得不到厉柔喜欢。 傅安安盯着乔澜,冷了脸色道,“乔小姐,初次见面,我们还不熟。” 乔澜面色一僵,张嘴还要发难。 厉枭一双沉冷的眸子射过来,无声又冰冷地警告她。 乔澜吓得身子一颤,闭紧了嘴,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攥紧拳头的手指,狠狠抠紧,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傅安安见状,明白是身边的男人用强势压住了乔澜,在替她撑腰,莫名的小脸微热。 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细碎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馨香的身体,紧紧靠在她身后,把一个古朴的盒子,强硬塞进她手里。 第57章 不要脸的烂货 傅安安敏锐地察觉到,盒子里装了手枪。 是顾雨菲来了。 她倏然回头。 果然,顾雨菲站在她身后,垮着小脸埋怨,“傅安安,都怪你,这段时间总请我喝咖啡吃点心,我都胖成球了。 礼服半路上腰线崩开,倒霉透了,只好临时去大新百货买了件衣裳穿上。” 说完,又用手指点了点古朴盒子,“你最喜欢的枪,给你带来了,新年礼物,惊不惊喜?!” “谢谢。”傅安安勾唇微笑,握紧了盒子。 她从傅公馆带来的那把枪放在手袋里,给春雀保管着。 如今春雀在厉老夫人阁院的稍间里,距离太远,她无法立即拿到枪。 以乔曼的阴险狠毒,一定会趁着今天人多混乱的大好机会对她下手。 有枪在手,以防万一。 傅安安眸光凌了凌,借着红色织花桌布的遮挡,微微弯腰,打开盒子,把巴掌大小的手枪插进了羊皮小靴的靴筒里。 这只手枪,m1900的型号,稍逊于m1910。 而厉枭出手,就是送她两把m1910手枪。 想到这里,傅安安粉脸热了热。 刚要跟把顾雨菲介绍给厉柔认识,就看见顾雨菲凑过来,把声音压到了极低,“我哥在外面等你,他说乔曼不见了。” 乔曼不见了?! 傅安安心口一跳,猛地站起身,冲厉老夫人露出个抱歉的微笑,轻轻拍了拍厉柔的肩头,迅速拉着顾雨菲往外走。 行走时,她快速环顾四周。 男宾客那边,朱乾川正在与几个年轻军官们喝着酒说说笑笑。 女宾客每桌的座位上,也确实没有春雀嘴里说的,那个移动的金笤帚。 不经意间,傅安安与朱眉洛的目光对上。 朱眉洛满脸骄纵地瞪过来,嘲笑道,“傅安安,和离了,烂货一个,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癞皮狗一样赖在四小姐身边。” 顾及到这是在厉老夫人的寿宴上,声音压的很低。 也没有提及厉枭就坐在傅安安身边,对傅安安温柔说笑。 但心底疯狂的嫉恨,让她忍不住想冲上去撕碎傅安安。 不要脸的烂货,到处勾引男人。 勾搭顾斯铭不满足,还妄想勾搭督军,恬不知耻。 仗着有厉柔的邀请,大张旗鼓坐在督军身边,那是她凭仗阿爸大把军功都办不到的事。 朱眉洛心里嫉怒交加,骂的又脏又恶毒,想狠狠刺激到傅安安羞愤难忍当场掉眼泪。 只有这样,她才会稍微痛快。 被傅安安甩了一巴掌的怨恨才能得到纾解。 然而,傅安安没有动怒,娇艳的小脸,沉静如水。 只淡淡地笑道,“朱小姐,没文化见识短就闭嘴,别搞得贻笑大方,丢朱师长的脸面。 男人休妻另娶,逼得原配不得不登报和离,那是男人卑鄙无耻,原配何罪之有?” 短短几句话,犀利无比。 没看到设想中傅安安狼狈不堪的模样,反而把自己搞得难堪至极,朱眉洛恨恨地咬着牙,骂道,“牙尖嘴利的烂货。” 这会儿,乔曼已经离开宴席,布置让傅安安生不如死的圈套。 到时候,她一定要找人趁机把傅安安直接弄死。 生不如死,还有翻盘的可能。 只有死人,才永远没有机会。 “你才烂货,你全家都是烂货。” 顾雨菲站在一旁,气炸了,被傅安安轻轻扯住,“先办正事。” 一个脑子里全是水的骄纵大小姐,再蹦跶,也只是个完全被乔曼操控的小丑,不足为惧。 顾雨菲不想就这么放过朱眉洛,狠狠剜了两眼过去,才跟在傅安安后面走了。 两人到了宴会堂外院。 “安安,乔曼比你我想象的,更加狡诈难对付。”顾斯铭一身笔挺戎装迎了上来。 温雅的俊脸,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虑。 他情绪温和稳定,很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候。 今日,谍报局突发实况,他处理完后,匆匆赶来厉家老宅子,庆贺厉老夫人的五十寿诞。 无意中,瞥见乔曼走进了一道小门。 想起傅安安提示过此人非常阴狠诡谲,便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不曾想,刚推开门,乔曼就不见了。 他稳了稳心神,四处查看。 发现这里是座小型通道,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宽阔的弧形拱门。 换句话说,四个不同的拱门,穿往不同的去处。 也就无法查探,乔曼到底从哪个方位离开。 “我没想到,乔曼对这座老宅子的构造,了如指掌,导致功亏一篑。”顾斯铭叹息道。 傅安安闻言,眸光闪过一片锐意,“她没那么大的能力,必定是朱眉洛给了她这座宅子的图纸。” “现在,我们都知道她憋了毒招,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动手,以什么方式动手,敌暗我明,防不胜防,我打算汇报督军,地毯式搜寻整座宅子。”顾斯铭说。 傅安安黑瞳微微流转,冷静道,“她要算计我,迟早露出引线,我们守株待兔即可。” 一旦搜寻整座宅子,闹个翻天地覆,可能就中了乔曼的奸计。 这样一来,厉老夫人十年一次的大喜寿宴,彻底被破坏。 不仅让她直接得罪了厉老夫人、厉柔和督军。 并且导致了她间接得罪了到场的众多高官和商界巨贾,名声彻底败坏。 以后,无论是商界还是政界,她将寸步难行。 这些都是乔曼摆在明面上的阳谋。 还有真正狠毒的阴谋,藏在乔曼心底。 那个女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充满算计,等待时机咬上傅安安几口。 偏偏反侦探手段一流,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顾斯铭点头,“你说的对,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待。” 顾雨菲插不上嘴,只能安静地听着傅安安和顾斯铭讨论,听完后,忍不住嘲笑。 “少帅那个水性杨花货,为了条毒蛇,放弃傅安安,真的是,小脑进水大脑有坑,活该。” 骂痛快后,又接着笑眯眯游说傅安安。 “傅安安,我知道你厉害,能骑马会打枪。 但那个乔曼太阴险歹毒了,看你孤身一个弱鸡似的无人保护,总往死里欺负你。 你现在也别管喜欢不喜欢,先嫁给我大哥再说。 感情的事,慢慢再培养,有我大哥还有整个顾公馆护着,乔曼那条毒蛇,再狠毒,还敢对上顾公馆? 都不需要我哥和我阿爸出手,我骂都能骂死她。” 傅安安,“……” 本来很凝重的气氛,被顾雨菲叽里呱啦一通打了岔,全部冲散了。 顾斯铭轻笑了声,索性垂眸凝望着傅安安,两道温润的目光,变得灼灼悠长。 感受到那股灼热感,傅安安白皙的小脸,泛起了淡淡绯红。 正好左边传来了脚步声,她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扭过头循声望过去。 第58章 浪荡放纵 傅安安看到阳光下,乔曼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身金光闪闪。 就像春雀嘴里说的,一把金笤帚似的,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嘴角含笑走过来。 可那笑意,在傅安安看来,阴冷又歹毒。 两人第一次见面,乔曼就掏出枪对准她的头,等着她被吓哭。 第二次在医院里撞见。 乔曼以“汉奸之女”的罪名,鼓动朱乾川杀了她。 第三次,利用日本间谍阿夏指认她是接头上线,想要借戴奎笙的手杀了她。 这个女人,对她的森森恶意,浸透到骨子里。 “傅小姐,你的贴身丫头,再不去找找,可就死透了。”乔曼停住脚步,笑的阴冷。 “我的人,从不做阴损的缺德事,自当长命百岁,倒是少夫人,双手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千刀万剐不为过。 你不怕死后下地狱,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 傅安安冰冷地瞥了眼乔曼,镇定自若地往厉老夫人的阁院走去。 经过顾斯铭身旁,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斯铭哥,我现在去找雀儿,你盯着她。” 乔曼太狡猾,顾雨菲肯定看不住。 而且,没有人想到,乔曼这一次的毒计,不是针对她,竟是针对她的春雀。 杀人诛心,乔曼确实很懂。 傅家满门死绝,她就只剩下春雀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杀了春雀,她身边再无亲人。 再次经受失去亲人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她将痛不欲生。 傅安安抿紧红唇,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冷冽如刀。 这一刻,对乔曼的恨意,到达顶峰。 拐过一道拱门。 离开乔曼的视线后,傅安安加快脚步,赶到了厉老夫人阁院旁边的稍间。 里面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佣,忙着端茶倒水。 唯独不见春雀的身影。 春雀总是谨记身份守规矩,绝不可能在偌大的督军老宅子里,随意乱走。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乔曼安排人手,掳走了春雀。 乔、曼! 傅安安冷冷一笑,黑眸深渊般寒芒如霜。 “雀儿……!”傅安安大声喊道。 久久地,无人回应。 她像是坠入了冰窟里,浑身凉透。 停顿了几秒,傅安安迅速做出决断,转过身往前院跑。 这里是督军的地盘。 非常时刻,就算是搅了厉老夫人的喜宴,她也必须求助厉柔和督军的援手。 多耽搁一秒,春雀就多一分危险。 就在这时,春雀若有若无的呼救声,骤然钻入傅安安耳蜗里。 “小姐,救我,救救我……” “雀儿,雀儿。” 傅安安猛地扭身,朝东南方向快速追过去。 脚下却踩到一个鼓鼓的东西。 她低头扫了眼。 平整的青石地面上,丢了件白色手袋。 是她的。 里面装了手枪。 当时厉柔拉着她去给厉老夫人祝寿,不适宜带上枪械之类的,便把它交到春雀手里保管。 傅安安心一颤,连忙弯腰捡起手袋。 打开后,里面的手枪没有了。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猝不及防掳走春雀,还摸走了手枪。 可惜,对方算漏了一点。 顾雨菲赶来给厉老夫人祝寿时,刚刚送了一只手枪给她。 傅安安眯了眯冰冷的眸子,一路往前追。 在老宅子的偏门处,看见两个穿着军装的壮汉,长满络腮胡子的那个,猛然一记手刀砍在春雀的后脑勺,把人打晕。 另一个打横抱起春雀,行色匆匆跑出了偏门。 “站住,放下雀儿。”傅安安冷声喝道。 听到动静,其中一个下巴长了颗黑痣的壮汉回头恶狠狠啐了口,“妈的,你快点,她追上来了。” 骂骂咧咧间,他们像是故意似的,一直保持了不快不慢的速度,等着傅安安追上去。 傅安安冷笑了声。 明晃晃的圈套,但为了春雀,她不得不往里面钻。 两个壮汉左拐右拐,拐到了一条偏僻狭窄的小巷,回头看见傅安安追上来的曼妙身姿,互相对视了眼,发出淫、荡的猥笑,一脚踹开尽头处两扇黑乎乎的木门。 几息过后,傅安安站在门边,弯腰从羊皮小靴的靴筒里,摸出手枪。 她眸底染透严霜,一步一步往里面走。 …… 寿宴堂,人声鼎沸。 朱乾川客套地陪着一桌子同僚喝了一圈后,才看见乔曼挺着肚子慢悠悠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止不住。 “你去哪里了?”朱乾川问。 乔曼摸着肚子,温柔开口,“厅堂里人太多,我感觉有点不舒服,就在外面院子里逛了逛。” “孩子又闹腾你了?” 朱乾川熟练地把手放上去,轻轻摸了摸。 脸上流露出关切的神色,心里却想起刚才傅安安竟然坐在四小姐和督军中间,落落大方地交谈着。 朱乾川眉峰微拧,心里面说不出的滋味。 他本以为傅家满门死绝,傅安安除了倚靠他和少帅府,再无出路。 和离后,离开少帅府,更是死路一条。 然而,傅安安不仅迷住了顾斯铭,还顺顺利利搭上了四小姐。 眼看着通过四小姐的关系,很快就要搭上督军了。 傅安安走的路,好像越走越宽,他真的非常不想看到。 就好像离开他,她竟然活得更好。 难道她就没有想过,一个和离了名声烂透的女人,长的再漂亮,也不过是权贵之人的玩物。 不管是顾斯铭,还是督军,都是玩玩她罢了。 没人会像当初的他那般,捧着一颗炽热的真心,想要跟她好好过一辈子。 怎料到,大婚之前,她竟失去贞洁。 好似滚滚惊雷轰炸在头顶上。 把他对她的真心和期盼,炸得粉碎。 婚前她就懂得勾搭别的野男人,送出去清白之身。 难怪和离后,浪荡放纵,处处勾搭男人。 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迟早她会求到他面前,痛哭后悔。 他等着她后悔。 “傅安安,总有一天,你会跪在地上求我。” 朱乾川心道,仰头一口闷完了杯中酒。 没有留意到,坐在他的身边乔曼,与朱眉洛遥遥对上眼神。 两人互相点了下头,都露出得逞的笑容。 第59章 赤身露体 宴席堂。 傅安安跟着顾雨菲离开后,厉枭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眸,修长指节敲了敲座椅,随即也走了。 自他走后,众宾客嘴里说着寒暄的话,纷纷告辞走人。 厉老夫人的五十大寿,圆满结束。 厉柔和乔澜一左一右,搀扶着厉老夫人走回后院。 各级高官们以及世家名媛太太们,走到了老宅院门口,却被督军府的亲卫团,全部拦了下来。 王副官长站在最前面,露出公事公办的笑容,“督军有令,请大家移步议事堂,有要事相商。” 既是厉枭的命令,自然没人胆敢提出异议。 由朱宗昆师长领头,秩序井然地调头走向议事堂。 而此刻,议事堂的暗室里。 厉枭站在红木办公桌旁,身姿笔直,黑眸盯着手里的文件,锋锐似刀。 宴席开始就没有露面的沈逸风,推开暗门急匆匆走进来。 谈及正事,一脸的正色,“厉哥,你一大早就安排好人手,四面八方监控乔曼,是对的。 果然不出你所料,乔曼确实趁着宴席上人多杂乱、对傅小姐出手了。 后院的偏门,偷偷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穿着假军装,手里拿着盖了督军府公章的文件,光明正大地找到傅小姐的丫头,把人一把堵住嘴带走。” “那丫头挣扎时,呼喊傅小姐救命,被一记手刀劈晕了。” “傅小姐恰巧寻找老夫人阁院的稍间,听到丫头救命,迅速追赶过去。 我已经安排人,在暗中悄悄尾随保护。” “就是,有一点……” 沈逸风把手里的图纸和文件递给厉枭,摸了摸下巴,疑惑不解道,“这座老宅院,早就被我们的兵守护得固若金汤,这些玩意,乔曼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到底怎么搞到手的?” 厉枭接过图纸文件,低头一目十行扫完后,俊美无比的俊脸上,布满严霜。 “很简单,朱眉洛从朱宗昆书房里偷走手谕文件和老宅院平面图纸,交到乔曼手里,再经由乔曼的暗中操作,送到了几个小地痞流氓手中。 消息层层转递,那几个小地痞流氓,必定不清楚幕后黑手是谁。 整个阴谋是乔曼算计的,实施人却是朱眉洛。 乔曼在这场阴谋诡计中,把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不露。 不过,在我这里,她想把自己摘干净,简直痴心妄想。” 厉枭冷戾一笑,一瞬间眸色锐利似刃,“枉费朱宗昆半辈子精于老谋深算,却生了个蠢笨如猪的女儿。” 沈逸风听完,嗤笑了声,不断地摇头,“这个朱眉洛,仗着朱师长的势,出了名的刁蛮跋扈,小狗从她身边窜过,惹她不高兴了,都要踹两脚。 上次在庄园里进行的体能入门赛,她就跟傅小姐不对付。 不过,没干赢,被傅小姐狠狠打了一巴掌。 没想到,居然还不老实,跟乔曼那个歹毒女人勾搭一起,狼狈成奸,企图对傅小姐不利。 要我说啊,厉哥,都是你这张脸还有你这个人,祸国殃民。 朱眉洛从你这里,没讨到半句话半个字。 你却在华尔兹大赛上给傅小姐颁奖的时候摸了她的小手,还当众夸赞傅小姐,可不就让朱眉洛心生嫉妒? 像朱眉洛这种骄纵跋扈的女郎,一旦嫉恨起来,必定疯魔,害人害己。” 沈逸风总结完毕,扬了扬眉,咂舌道,“还好我单身一人,从不沾染乱世桃花,女人的嫉妒心,太可怕了。” 感慨完,又接着问道,“厉哥,接下来怎么办?” 厉枭已经站起身,大踏步往外走,“今天参加宴席的所有人,我都让王副官长把他们请到了议事堂。 你安排个小丫头,把傅小姐跟她丫头已经被带进巷口破房子里的消息,传送给朱眉洛。 以她骄纵没脑子的性格,必定会迫不及待去后院的阁院邀请厉柔和姆妈过去瞧瞧。 她就等着这一遭,彻底毁灭傅小姐的名声。 等她走到半路上,你安排人,把她砸晕带走。” “带去哪里?”沈逸风问。 “巷口破房子。”厉枭言简意赅。 沈逸风脑子转了几大圈,才想明白了厉枭话里面的深意,不禁伸出大拇指,狠狠赞道,“高,实在是高。” …… 厉枭回到议事堂。 男宾们都在正厅正襟而坐,女宾们都在偏厅喝着咖啡吃点心,听着戏。 早就请好的戏班子,在戏台上咿呀清唱,水袖漫舞。 世家名媛太太们看得津津有味。 乔曼坐在软椅上,悠然得意,喊立在暗影处的女佣给她续咖啡。 顾雨菲就坐在她身后,一双喷火的眸子,死死盯着。 乔曼毫不在意,红唇往上扬了扬,心情绝妙。 就连戏台上平日里她最讨厌的咿咿呀呀戏曲,都能耐着性子看下去。 为了春雀的性命,傅安安明知道那是个致命的圈套,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钻。 这会儿,主仆二人,肯定都被那群地痞流氓死死按压在地上疯狂糟蹋。 再过些时候,朱眉洛就会鼓动这群名媛太太们,去那件破房子看场好戏。 如此一来,傅安安赤身露体遭人玷污的画面,就会被众人亲眼所见。 傅安安从此名声烂臭,比大世界歌舞厅的舞女还要脏贱百倍。 到那时,朱乾川厌恶至极。 顾斯铭和督军,也会远远离开傅安安。 无人庇佑的傅安安,将沦落为她的脚下泥。 再也不用整日整夜担心东窗事发,少夫人位置坐不稳。 这时,朱眉洛走过来,坐在乔曼对面。 顾及到顾雨菲就在乔曼身后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兴奋,“是不是该让她们过去看大戏?” 乔曼看一眼她,眼睛里有不屑鄙夷,转而又笑容柔和,“不急,你先去邀请厉老夫人和四小姐,有了她们,这场大戏会更加精彩。” 朱眉洛大喜,“我现在就去。” 她腾地站起身,小跑着跑出偏厅,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 走到半路上,遇见一个行色匆匆的小丫头。 对方看见她,马上停下来,福了福身,微微一笑,“朱小姐,少夫人安排在巷口的人让我通知您,事情办妥了。” “好,太好了。” 朱眉洛兴奋极了,满脸喜色跑到前面花厅的拐角处,突然眼前黑影一闪。 紧接着,脑后一阵钻心地痛,眼前发黑,软绵绵倒在青石板上。 第60章 反杀 老旧的两层破房里。 傅安安凝神屏息,一步一步走进去。 砰一声,身后的木门狠狠关拢。 傅安安眸光一厉,紧紧靠在门框上,攥紧手里的枪,快速地扫了眼。 春雀被扔在墙角的一张木板床上,昏迷不醒。 除了那两个掳走春雀的壮汉,屋子里面,还多了两个面容猥琐的地痞流氓。 “傅小姐,既然来了,就跟你的丫头一起留下。” 络腮胡子壮汉猛然转身,一双浑浊的色眼,死死盯在傅安安身上,猥笑道,“兄弟,今天有福了,海城第一名媛的滋味,肯定爽翻天。” 其他三个男人,也跟着哈哈大笑,神色下流。 傅安安暗自心惊,脸上的表情却镇定自若,冷冷地逼视过去,“光天化日之下,从督军老宅掳走我的丫头,得罪督军,你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等我们玩够后,再把你跟那个丫头一块弄死,人不知鬼不觉,来个死无对证。”络腮胡子壮汉眯着眼猥笑,“就算督军查案,又如何?我们早就拿了大洋,远走高飞。” “只怕你们有命拿钱没命花。” 傅安安冷笑,身后的手指悄悄动了动,拉栓上膛。 “老大,少跟她废话,你赶紧的,先上!” “傅小姐刚进来,我就闻到一股香气,等下我要使劲闻闻,到底是上面香,还是下面香,哈哈哈。” “说真的,玩过大大小小的舞女无数,还没玩过这么漂亮的第一名媛,那滋味,肯定销魂入骨。” …… 一连串的污言秽语,钻入傅安安耳蜗。 她微微眯眸,眸光似雪刃,瞅准最佳时机和方位,猛然抬起放在身后的右手,对准络腮胡子壮汉的眉心。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砰。 枪声乍然响起。 冬日寒凉的空气中,霎时多了股浓重的硝烟味道。 络腮胡子壮汉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了声,就嘴角流血,带着眉心处黑乎乎的血洞,噗通倒在地上,一双色眼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老大死了,妈的,快逃啊。” “她手里有枪,会打枪,你妈的别挡路,赶紧逃。” 剩下三个地痞流氓脸色惨白,吓得抱头鼠窜。 然而,整栋破房子,只有傅安安堵住的木门,是唯一出口。 几个地痞流氓在屋子里乱窜,眼神充满恐惧。 傅安安不再犹豫,手如疾风扣动扳机,又是两声枪响。 砰砰。 弹无虚发。 两个地痞流氓应声而倒。 胸口的假军装被打烂,露出击中心脏处血糊糊的窟窿。 只剩下最后一个男人,吓得眼睛瞪大,仿佛要从眼眶中挣脱出来,噗通跪在地上,磕头哀求。 “饶命啊,求傅小姐饶我一条狗命。” “你们掳走雀儿的时候,可没想过要饶她一命。” 傅安安冷笑着,对准他的脑袋,刚要开枪。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射出一颗子弹,射中男人的头。 男人应声倒下,躺在血泊中。 傅安安面色一冽,循声看过去。 漏风的木质窗棂,有道黑影一掠而过。 外面警笛声疯狂鸣叫,尖锐刺耳。 傅安安不再耽搁,收了枪,穿过满地的尸体,走到墙角,蹲下身,把春雀扶起来,轻声喊道,“雀儿,醒醒,醒一醒。” “小姐……” 春雀悠悠醒转,慢慢睁开眼睛,对上傅安安关切温柔的眼睛,喜极而泣。 转眼间,就变了脸色,焦急地推着傅安安往外走,“小姐,你怎么找到我了?他们杀人不眨眼,还说要糟蹋我,你走,你快走。” 这个时候,生死攸关,她宁愿舍了自己的命,也要保小姐平安。 傅安安反手握住春雀的手,“他们都死了,我们安全了,你现在能走吗? 刚才我开了枪,警笛声长鸣,很快就会有警备司的人赶过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小姐,我能行。” 春雀在傅安安的搀扶下,站起身,猛然看到一地的死人,吓得脸色苍白。 “别怕,死人不可怕,活人才最可怕。”傅安安说。 最后一个活口被灭了口,这一次,又是死无对证。 乔曼确实是条心机诡密的毒蛇。 片刻后,傅安安带上春雀,站在了汽车前。 阿祥坐在驾驶位上,急匆匆下车,“傅小姐,怎么回事?” “碰到点麻烦,已经结束了。” 傅安安没有多说,把春雀扶上后座后,看向阿祥,不慌不忙地吩咐道,“你留下来,找到顾站长和顾雨菲,告诉他们,我和雀儿先回了傅公馆。 另外,巷口尽头的破房里,死了很多人,督军必定会在场,你告诉顾站长别沾手。” 整件针对她和春雀的阴谋诡计,由乔曼和朱眉洛联手筹谋。 一旦顾斯铭沾了手,恐怕会被乔曼、尤其是被朱宗昆仇恨上。 于公于私,她都不想给顾斯铭带去更多麻烦。 那两个穿着军装假扮成兵士的地痞流氓,大摇大摆踏进老宅院,并且光明正大地掳走春雀。 这般猖狂,只有让督军亲自来处理,最合适。 傅安安刚离开,那栋衰败的破房子里,悄无声息进了几个人。 沈逸风隐藏在暗处,把最后一个男人一枪毙命后,带上身后的两个亲卫,把陷入昏迷的朱眉洛,扔进了死人堆。 厉哥吩咐过,不留一个活口。 死人比活人更方便留下百口莫辩的铁证。 随后,挑了挑眉,对两个亲卫吩咐道,“把这些死人的军服扒光,贴上朱宗昆旗下兵士的标记,再把朱眉洛外面的旗袍弄得凌乱些,速度。” “是,参谋长。” 两个亲卫齐齐叩靴敬礼。 几分钟后,一堆白花花的肉体,叠放在一起,朱眉洛仰面朝天,昏睡在最上面,旗袍翻卷到了腰间,两条细白的腿,耷拉在地上。 “干得漂亮,收队!” 沈逸风顺手把盖章公文和老宅院图纸、塞进丢在地上堆成一堆的军服口袋里,打了个响指,率先走出门,带着两个亲卫,在狭窄的小巷里七拐八拐。 警笛声呼啸长鸣而来。 沈逸风带着人拐出巷子,站在汽笛声声的街道上,眉飞色舞道,“厉哥,接下来,看你的了。” 第61章 督军请人看大戏 阿祥听从傅安安的吩咐,赶到了厉家老宅院。 大门口荷枪实弹的守卫兵,早就得到厉枭全权通行的命令,询问了阿祥几句,就放行了。 进去后,阿祥被训练有素的小厮带到了议事堂。 在议事堂门口,遇见了王副官长。 阿祥这些天跟着傅安安见过很多大场面,练就了一身胆色,面对严肃的王副官长,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笑眯眯冲王副官长弯腰作了个揖,说道,“长官,我是傅公馆傅小姐的司机,她让我给顾站长带个话。” 王副官长一听是有关傅安安的事,不敢怠慢,朝阿祥点了点头,马上走进议事堂,找到坐在角落的顾斯铭,说明了情况。 顾斯铭腾地站起来,温润俊脸上,挂着挥之不去的焦虑。 见到阿祥后,张口就问道,“安安她现在怎么样,人在哪里?” 阿祥看出眼前的男人非常担心傅安安,心里不由得生出好感。 搓着手笑眯眯说道,“傅小姐让我告诉你和顾小姐,她已经找到了春雀,先回了傅公馆。 另外,巷口尽头的破房里,死了很多人,督军必定会亲自查案,牵涉到军政府高层,吃力不讨好,傅小姐让您别沾手。” “行,我知道了。”顾斯铭松了口气。 脸上的焦虑,立刻转变成了一抹喜色。 安安营救春雀的危急时刻,还不免分出心思来担心他。 说明他在安安心里,占据了一席之位。 只是这份关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对他牵肠挂肚的感情。 顾斯铭心里暗叹了声,找了个兵士,领了阿祥再沿着原路走出去。 议事堂里。 厉枭坐在主位上,听到几声清脆的枪响后,黑眸漫不经心地瞥向了朱宗昆和朱乾川,眉眼肃杀。 “朱师长,朱少帅,一会儿我请两位带着家眷一起出门看场大戏。” 朱宗昆跟随厉枭多年,见他面色冰冷得很,心里咯噔一跳。 厉老夫人的五十大寿圆满落幕,大喜的日子,不应该是这幅要杀人的表情。 那就与刚才外面隐隐约约的枪声有关了。 朱宗昆陪着笑说道,“督军,新年好兆头,外头就枪声不断,确实是我等办事不力。 枪声代表着什么,我们上过战场的军人都清楚。 不过,家里的那些家眷,都没有经历过那些可怕的场面。 我担心她们到时候承受不住,一个个吓得四处乱窜,会在督军您面前失礼。” 虽然不知道厉枭为什么单单点名要他和朱乾川作陪,但多年的从军生涯,让朱宗昆有股强烈的预感,外面突如其来的枪声,牵扯到后面,可能会牵扯到他身上,足以让他栽个大跟头。 朱宗昆心里凝重地沉思着。 与朱宗昆的沉重心态不同,朱乾川的心态很放松。 他主管交通部这一块,不是挖山,就是修路。 除了炸山挖洞通铁路的时候,会炸伤炸死几个人,一年到头都闹不出什么大事。 风险极小,相应的,回报也小,捞不到多少油水。 也就上次乔曼和朱眉洛合作了一把,从中多捞了将近三万块大洋,才充盈了少帅府的库房。 难怪乔曼总感慨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这样的机会多干几次,少帅府必将重振辉煌。 朱乾川心情很好,看向主位上的厉枭,含笑问道,“督军,什么时候看大戏?” 厉枭淡淡瞥向他,“再等等。” 语气很淡漠。 朱乾川愣了下,没再开口。 福广战役征战三年后,再回到海城,不知为何,督军对他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冷淡。 最近几个月的差事,他办得稳稳妥妥,没有哪里出现纰漏啊?! 朱乾川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沉下心,耐心等待。 很快,沈逸风藏身在暗处,枪杀了破房里最后一个地痞流氓。 那道清脆的枪声,正是发给厉枭的信号。 听到信号,厉枭闻声而起,俊美非凡的脸廓,露出嗜血狠笑。 “朱师长,朱少帅,带上你们的家眷,马上跟我走。” 王副官长去了偏厅,请出了朱师长的太太女儿们和乔曼。 乔曼早就听到枪声,心里很清楚,一定是她的计谋成功了。 傅安安跟她的贴身丫头,被那几个地痞流氓糟蹋后,被他们直接开枪毙了命。 这座老宅院的平面图纸,和盖了督军公章的手谕文件,包括那几个地痞流氓身上穿的军装,都是朱眉洛提供。 并且,花钱雇佣几个地痞流氓的幕后黑手,也是朱眉洛。 不管顾斯铭还是督军,事后怎么追查,也查不到她头上。 查到朱眉洛,有朱师长极力维护,最后的结果,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傅安安,去得罪势力庞大的朱师长。 她再也不用担心傅安安一心为她父兄正名而追查到她头上,更不用担心少夫人位置坐不稳。 从此,夜夜能安眠。 乔曼勾唇,得意地笑了。 “傅安安,三年前,我能算计成功让阿川误以为真你失去了贞洁,三年后,我照样能算计掉你的命。” 正月里的寒风有点冷,她紧了紧身上的大红色风氅,走向了一群打扮娇艳的女郎中。 那些都是朱师长的女儿,大大小小排列起来,将近五六个。 真正的嫡女,只有朱眉洛。 剩下的,都是从姨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 乔曼看了眼,五六个女郎里面,居然没有看见朱眉洛。 怎么……朱眉洛不在了?! 乔曼眼皮突然狂跳。 她想起来了。 在偏厅听戏的时候,她建议朱眉洛去邀请厉老夫人和四小姐观看有关傅安安的大戏。 已经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有请到人? 退一步说,就算厉老夫人和四小姐没兴趣看戏,这么久了,朱眉洛也该回到偏厅了。 寒风吹在脸上,冷得很,乔曼莫名打了个寒颤。 她拼命压抑心里的焦灼,走向那个最雍容华贵的夫人面前,含笑问道,“朱太太,我有点事情要找眉洛,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眉洛啊,她找厉老夫人去了,到现在还没见她人影,我估摸着,是老夫人喜欢她,拉着她说话,一直不放人。”朱太太笑道,每个字里面,都溢出了欢喜。 乔曼听了后,七上八下焦灼的心,稳稳当当放回肚子里。 怀孕后变得有些浮肿的脸上,笑容无比舒展。 跟着前面一行太太名媛们,走向狭窄巷口里的破房。 第62章 贱人,我杀了你 距离厉家老宅院百米左右的狭窄巷口,挨挨挤挤,挤满了人。 都是海城市民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 老宅院是前朝王爷的府邸,这里七拐八拐四通八达的小巷子,就是专程为了王府安危而设立的应急通道。 每个巷口,最后抵达的方向,都不同。 像个缩小版的迷宫,能把人绕晕。 所以,历代的掌权者,为了自身安危,都把这片巷子保存的十分完好。 此刻,警备司司长正在焦头烂额地维护凶杀案的第一现场。 大年初二,都忙着喜气洋洋拜大年。 谁也不曾想到,会有人胆大包天,在厉家老宅院附近小巷里搞出几条人命的枪杀案。 眼瞅着厉枭凛若寒霜地走过来,警备司司长连忙低头哈腰地迎上去。 “督军,我已经初步调查清楚,死者一共四人,身上所穿的军服,都是……” 警备司司长刚要说出朱宗昆的名字,一抬头,撞见朱宗昆寒光四射的眼神,惊得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 里面除了死者,还有个活人。 四个已经断了气的男人,一个漂亮的女郎。 都与朱宗昆有关。 估计朱宗昆走进去以后,看到现场,会当场气到吐血。 警备司司长摸了把额头的冷汗,侧过身子,稍微远离了点朱宗昆,才对着厉枭谄笑道,“督军,所有的证据都在里面,您请。” 厉枭淡淡颔首,迈着矫健的步伐,踏步走进破房。 朱宗昆紧随其后。 朱乾川毫不犹豫,也跟了进去。 警备司司长磨磨蹭蹭,蹭到门口守着。 朱眉洛是朱宗昆最喜爱的女儿,早就做好了嫁给督军为原配夫人的打算。 这个消息在整个权贵圈,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如今朱眉洛衣衫不整,昏睡在一堆死男人身上。 只怕朱宗昆会爆发雷霆大火。 在场人员他官职最小。 能躲则躲,他可不想充当朱宗昆的出气筒。 破房内,潮湿昏暗,一盏幽暗的电灯,挂在被长满蛀虫的房梁上。 光线不算明亮,却也把底下的情况,照射得清清楚楚。 厉枭站在门内,他的目光瞥向身后的朱宗昆,瞥了眼,再望向那堆凌乱不堪的军服,薄唇微勾,眸底漾出一抹狠厉的笑意。 朱宗昆察觉到了,顺着厉枭的目光看过去,看见军服上有他那个师部的黄色标识,顿时火冒三丈。 年前,三申五令要求整个师部的兵士大过年的不要搞事,还是有人违抗他的命令顶风作案。 朱宗昆气得想立即回到师部崩了几个阳奉阴违的属下。 “督军,等我调查清楚情况,保证提着幕后指使人的头来见你。” “你先看看这边。”厉枭语气很淡。 朱宗昆熟知他的性格,没敢开腔。 厉枭越是盛怒的时候,语气越淡漠。 就连当初厉枭的父亲厉老帅,面对盛怒的厉枭,都不愿意凑上去触霉头。 朱宗昆心里七上八下,忍着满腹怒火,围着那堆白花花的身体打转。 第一眼,看到仰面躺在最上面的朱眉洛,震惊得瞳孔突颤。 他最疼爱的女儿,双眼紧闭,旗袍褪到腰间,两条白生生的大腿,耷拉在地上,生死不知。 来不及想参加厉老夫人五十大寿的女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甚至赤身露体的,躺在几个死人兵士一起。 朱宗昆满脸悲痛地喊了句,“眉洛……!” 朱眉洛还处于昏迷中,没有回应。 沈逸风用木棒猛砸她后脑勺的那一棒,力气很大。 到现在,她还是没醒。 朱宗昆迅速蹲下去,脱掉身上的军装,盖住朱眉洛赤、裸的下半身。 颤抖的手,伸向她的鼻子下面,查探呼吸。 感受到一丝细微的呼吸,才松了口气。 “眉洛,醒醒,醒一醒。”朱宗昆伸手握住朱眉洛肩膀,用力摇了摇。 突然想起什么,扭头怒声责问站在门口的警备司司长,“你最先赶到现场,为什么不把人先弄醒?” 警备司司长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朱师长,事关朱小姐的清誉,我正打算快马加鞭通知您和您的家人。” 言下之意,朱眉洛堂堂世家名媛,一心想要嫁给督军的人,他没胆子上手把人叫醒。 朱宗昆闻言,攥紧冷硬的拳头,差点想掏枪杀人。 但眼下,督军也在场,一切只能等朱眉洛醒了再说。 朱宗昆吸了口气,下狠心,猛地按掐朱眉洛鼻子下面的人中部位。 “疼,疼!” 朱眉洛幽幽醒转,慢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鼻端的一股锐痛,让她气得失去理智,连眼前之人都没有看清楚,抬手一巴掌甩到对方脸上。 “贱人,你打我,回头就让我阿爸搞死你。” 朱宗昆生生挨了一巴掌,脸皮火辣辣地疼。 又疼又尴尬。 当着厉枭的面,性格这么骄纵跋扈,他的老脸挂不住了。 “眉洛,是阿爸,你先起来再说。” “阿爸,怎么是你?” 朱眉洛抓紧朱宗昆的右臂,慢慢站起身。 遮掩下半身的军装,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滑到地上,露出撕裂开的旗袍。 朱眉洛惊呆了。 这才发现了不对劲,面颊狠狠扭曲。 “阿爸,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跟一堆死人躺在一起?还有我的衣裳……怎么好端端的,撕烂了?” 这一刻,她再怎么没有脑子,也知道自己反遭算计。 虽然下体没有任何不舒适的地方,但她赤身裸体搂抱在一群男人身上。 就算没有失去清白,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阿爸,有人算计我!” 朱眉洛气疯了,咬牙切齿连站在不远处的厉枭都没留意到。 “是乔曼,乔曼那个贱人害我!明明商量好算计傅安安的,她居然算计我的头上,贱人,该死的贱人。” 朱眉洛口不择言,在朱宗昆面前,痛痛快快地发泄熊熊怒火。 没察觉到朱宗昆的脸色越来越尴尬。 “眉洛,督军也来了。”朱宗昆小声提醒。 什么? 厉……厉枭也在这里?! 朱眉洛下意识捂着脸,心慌意乱,又气又羞。 想去看一眼厉枭,又意识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都被厉枭看到了。 就算没有失去清白,厉家那高高在上的门楣,再也不可能娶她进门。 这辈子,她都别想嫁给他。 朱眉洛心酸矛盾又痛苦。 低头急匆匆经过厉枭身边时,希望他喊住她关切地问一句她还好吗,又不希望他喊她。 她这幅狼狈的模样,没脸见他。 朱眉洛死死咬住唇瓣,痛苦地闭了下眼。 然而,走出门外,厉枭都没对她说半个字。 她苦涩地笑了,稍微整理好衣裳。 一抬头,就看见站在人群中笑意盈盈的乔曼。 都是这个贱人害她。 此仇,不共戴天。 朱眉洛眼眶一片血红,发疯似地扑向乔曼,“贱人,我杀了你。” 第63章 这就是你的报应 朱乾川进门后,第一眼扫到朱眉洛衣衫不整睡在一堆男人尸体中,眉头微皱,迅速退出门外。 不久前,他还瞧见朱眉洛坐在厉老夫人的喜宴上喜笑颜开。 半个时辰不到,她竟然衣裳半褪,光溜香艳地仰躺在距离厉家老宅院百米处的破房里。 厉家老宅院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卫十分森严。 能把朱眉洛神不知鬼不觉掳送到这间破房里,惟有……督军本人! 朱乾川心神一震。 年前他和朱宗昆联手贪昧六万块大洋的事情,爆雷了? 督军把这股怒火发泄到朱眉洛头上,借以警告朱宗昆? 既断了朱眉洛对督军的非分之想,又让朱宗昆对督军起了敬畏之心,可谓一举两得。 那么,督军对他的警告,又是什么? 朱乾川皱紧眉头思忖着。 以至于朱眉洛瞪大血红的双眼,像一条嗜血疯狗从他身边窜过时,他毫无察觉。 “啊……!” 乔曼捧着圆溜溜的肚子,摔倒在地上,疼得发出阵阵惨叫。 朱宗昆剩下的几个姨太太所生的庶女,一片惊呼,连忙四下散开。 谁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朱眉洛满脸仇恨,双手用力把毫不留神的乔曼推倒在地。 “贱人,你说用这个计谋陷害傅安安,必定让她名声烂臭生不如死,最后却搞到我头上,废物,去死,去死吧。” 朱眉洛恨意滔天,又抬起双脚,狠狠踩跺在乔曼高高隆起的肚皮上。 “啊!”乔曼躲避不及,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双腿间流出鲜红的血水,染红她身下的地面,躺在血泊中。 乔曼惨白着脸,惊恐喊道,“阿川,好痛,孩子……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朱乾川大怒,一把扯开还在疯狂踩踏的朱眉洛,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朱小姐,阿曼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 朱眉洛低头,捂着红肿的半边脸,疯狂地哈哈大笑。 “乔曼,你陷害傅安安不成,反噬到我身上,害得我嫁不成督军,我就弄死你孩子,这就是你的报应! 你让我痛,我就让你加倍痛。我早就告诉过你,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这一句话,直接坐实了乔曼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朱乾川不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 乔曼年纪轻轻,能力非凡。 傲气十足他承认。 她已经是少帅府的少夫人,人事科的副科长,未来可期。 傅安安呢? 落败的傅公馆,除了有点钱财,满门死绝,无人撑腰。 没有半点值得乔曼可羡慕的地方。 乔曼根本没必要,憋了一肚子阴谋诡计去陷害傅安安。 “朱小姐,你说阿曼陷害傅安安不成,反噬到你身上,证据呢?”朱乾川满脸愤怒。 朱眉洛笑容扭曲道,“证据没有,我就是证据。” 朱乾川气笑了,双眸阴寒,冷笑了声,“没有证据,你却当众踢伤阿曼和我的孩子,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朱小姐,你杀人犯罪,现场这么多人作证,督军也在,没有人保得了你,你就等着坐牢吧。” 说完,他招呼了警备司司长一声,让他安排几个警察帮忙把朱曼送去法国医院。 朱眉洛被满脸惊慌的朱太太拉到旁边。 朱太太一边流泪一边小声说道,“眉洛,你不是去找厉老夫人说话的吗?怎么突然出现在破房里面,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乔曼动手,这到底怎么回事?” 背地里朝乔曼动手,都没有什么的。 可当着督军和朱乾川的面,差点把乔曼踹死,这孩子简直是把自己往死里作。 朱家上上下下想保她,只怕也保不住啊。 督军平日里,最厌恶仗势欺人之徒。 上个月海关总署副署长的儿子,看中一个清白人家的女郎,强行抢回家把人糟蹋了。 女郎是个烈性子,回到家就用一根白绫上吊自尽。 这件事被有心之人捅到督军那里,督军当时就废了副署长儿子的第三条腿! “眉洛,你刚才还提到傅安安,傅安安是少帅府的前少夫人,乔曼厌恶嫉妒她,阴谋诡计对她出手,你个傻孩子,你掺和什么,反而弄得自己一身伤?”朱太太越说越伤心。 嫁给朱宗昆后,她前面生了个儿子,十年后,盼星星盼月亮,才生下了朱眉洛。 看成眼珠子似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养成她骄纵刁蛮毫不讲理的性子,在整个海城上流圈横着走。 谁知道,突然闹这么一出。 名声臭了,还背负杀人的罪名。 督军眼底不揉沙。 朱宗昆保不了,谁也保不了她。 朱眉洛一只靴子都踹掉了,可她还在疯狂大笑。 笑声中透着强烈的心酸和痛苦,唯独没有后悔。 “姆妈,我没错,错的是傅安安,运气太好!我和乔曼把每一个细节都谋算到完美,万万没有想到,还是被傅安安逃脱了。” 朱眉洛自知嫁给厉枭无望,破罐子破摔,什么话都往外吐出来。 朱宗昆听得直皱眉头,心想还是以往太娇惯了,二十多岁的人,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相比心思深沉的乔曼,差得太远。 难怪两人一起合谋对付傅安安没有成功后,所有脏水都泼在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儿身上。 乔曼却把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督军,是我没教养好眉洛,贻笑大方了!” 朱宗昆尴尬看向厉枭,厚着老脸求情,“督军,眉洛还小,心直口快没坏心思,你也听到了,整件事全部由乔曼一手策划。 她要对付傅安安,反而拉眉洛下水,该死的人,是乔曼!至于眉洛……” 朱宗昆咬了咬牙,忍痛大出血,“我自罚十万块大洋,免除眉洛承受牢狱之苦,明天,不,今天下午我就送她出国留洋。” 免得一不留神,祸害全家。 “朱小姐偷窃机密文件在前,打击报复杀人在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厉枭脸色冷沉如铁,把老宅院的平面设计图和盖了督军办公处公章的手逾公文递过去,丝毫不通融,“来人,把朱小姐关到警备司监狱去,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如果不是他早就命令沈逸风布置好各方人手,衣衫不整和这堆男人尸体睡在一起生不如死的,就是傅安安。 朱眉洛胆敢联手乔曼算计傅安安,就要做好被人反杀的准备。 “是,督军。” 警备司司长正了正脸色,朝几个强壮的警察挥了挥手。 几个警察走上前,如狼似虎把朱眉洛拖上汽车。 朱眉洛终于慌了,两腿发软,瘫倒在车厢里,哭着喊道,“阿爸,姆妈,救我,我不想坐牢……” 厉枭眸光一厉,掏出腰间配枪,对准车门开了一枪。 砰。 一声巨响。 朱眉洛吓得立即止住哭声。 与此同时,法国医院里。 朱乾川站在抢救室门口,来回踱步,满脸的焦虑。 第64章 一箭四雕 朱乾川等了很久,久到他抽完了两包雪茄。 洋人医生拉开门走出来,双手一摊,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姿势。 “少帅,很抱歉,少夫人受的伤太严重,经过四个小时的抢救,少夫人平安无事,但孩子流产了,没有了,是个成型的男胎。” “孩……孩子没了?!” 朱乾川身躯一震,愣怔了。 夹着两指间点燃的雪茄,一点点往上引燃。 猩红的火星烫到皮肤,滋滋作响,冒起了青烟。 钻心的疼把他从愣怔中疼醒。 他“嘶”了声,把雪茄扔进装垃圾的木桶,狠狠抹了把脸,快步往里面走。 与推着推车的护士打了个照面 乔曼躺在推车上,脸色苍白。 麻药的药效已经过了,她气若游丝地睁开眼,眼泪夺眶而出。 “阿川,我们的孩子……没了。” 白色薄被盖在她身上,本该高高隆起的肚子,如今平坦一片。 朱乾川眼中盛满的苦涩味道,弥漫到了嘴里,心里。 他终于知道,贪昧了三万块大洋之后,厉枭对他的警告,是什么。 是利用朱眉洛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当众踹掉乔曼肚子里的孩子。 那是他和乔曼在炮灰纷飞中拥有的孩子,期待已久的孩子。 还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孩。 少帅府未来的根苗。 厉枭此人,狠戾到剥了女间谍一身皮制成人皮灯笼,杀伐决断从不讲情面,难怪连南京的中央政府都非常忌惮他。 “阿曼,我们成婚这么久,朱眉洛仗着她是朱师长的女儿,身份高贵,从未登门拜访。 能让她不惜拐了大半个城来少帅府找你,必定有要事。 这件要事,就是朱眉洛口口声声说的,你们两人合谋陷害傅安安。 最后阴谋诡计失败,反而朱眉洛丢尽脸面失去清白,再也嫁不成督军,对不对?”朱乾川压低声音诘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针对傅安安?” 朱乾川暴怒,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我已经娶你了,跟傅安安再无丝毫瓜葛,你还有哪里不满足?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守着家过日子? 现在好了,好端端的孩子,被你作没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阿川,我没有,不是我。” 乔曼不顾伤口疼痛,一把抓起朱乾川的手,眼里的泪水,越流越多。 在朱乾川面前,她一向标榜自己坚强大气,几乎没怎么当着他的面掉眼泪。 这会儿,泪水扑簌簌滚落,配上她惨白如雪的小脸,显得格外可怜凄惨,让人忍不住心疼。 她知道,动不动哭泣的女人,很容易令男人厌烦。 只有像她这样,偶尔为之又刻意悲伤的哭泣,才能轻而易举得到男人的怜惜。 果然,朱乾川优柔寡断心软了。 叹了口气,将她的手反握住,“哭什么?如果你没有跟朱眉洛合谋,她为何只针对你下手,又故意往死里踹你的肚子?” “阿川,她拿着朱师长的名号威胁我不跟她合作,朱师长将不会再给我们批示军需物资申请的公文,我不得不答应。” 乔曼眼圈一红,拉过朱乾川的手,放在她脸上,泪水打湿了他的手。 “厉家老宅院的图纸,盖了督军办公处公章的手逾公文,全部是朱眉洛从朱师长书房里偷盗出来,那几个士兵,也是朱师长手下的兵士。 整件阴谋诡计,朱眉洛直接经手,我什么都没有做,你相信我。” 这个在福广战役中面对硝烟炮火都不曾落泪的女人,拉着朱乾川的手,梨花带雨,簌簌落泪。 朱乾川没觉得她流泪的样子很狼狈难看。 反而感觉到她骨子里的坚强,很美。 她没有做错。 都是朱眉洛仗着朱宗昆的势,欺压乔曼,欺压少帅府。 不过,好端端的,朱眉洛为何要对付傅安安,恨不得置傅安安于死地? 朱乾川下意识问了句。 乔曼心里冷笑了声,哑着嗓子,柔声柔气说道,“阿川,朱眉洛你知道,她一心想嫁给督军,嫉恨心又重。 但凡有哪个女郎不顾脸面往督军身上生扑,朱眉洛都恨不得对方立马消失。 可能傅小姐扒上了顾站长不满足,又想扒上督军,才招惹到了朱眉洛。” 这番话,说到了朱乾川的心坎上。 汇中酒店里,他亲眼所见傅安安与顾斯铭喝着咖啡聊天,打成一片。 厉老夫人五十大宴上,傅安安坐在四小姐和厉枭中间,其乐融融地交谈着。 浪荡放纵,到处勾搭男人,甚至妄图勾搭厉枭,引得朱眉洛不满。 以至于朱眉洛恨之入骨,找上乔曼合谋陷害傅安安。 乔曼迫于无奈,不得不答应。 如果成功了,今日赤身裸体名声恶臭的人,就是傅安安。 计策够阴损歹毒,只不过,被厉枭的计中计,破局了。 保全了傅安安。 打击了朱宗昆和朱眉洛的嚣张气焰。 又让乔曼被朱眉洛怀恨在心,强烈的报复之下,踹掉了乔曼肚子里的孩子。 如此严厉的警告,以后他再想贪昧钱财的时候,就该好好掂量掂量了。 一箭四雕。 想到这里,朱乾川有些不寒而栗。 厉枭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太可怕了。 朱乾川跟着推车走进病房。 护士示意他把虚弱的乔曼放在病榻上,叮嘱他时刻留意着给乔曼保暖,千万别受凉,不能喝凉水,忌口辛辣食物。 朱乾川一一记下,拿了条干净帕子,擦拭乔曼脸上脖子上的冷汗,副官进来小声汇报什么。 他放下帕子,轻轻摸了下乔曼的脸,“督军找我商议要事,我安排副官去趟少帅府把黄妈找来照顾你。” 乔曼微微点头。 等到朱乾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那抹刻意的温柔,消散了。 期待已久的孩子流产了,傅安安却毫发未伤。 她怎能甘心?! 还有那个愚蠢到不可救药的朱眉洛! 乔曼无力的手,摸在空荡荡的肚子上,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滚滚怒火,在胸口放肆燃烧。 另一间病房。 傅安安开车和春雀一起回到傅公馆。 等春雀换了套干净衣裳后,开始觉得恶心,呕吐。 傅安安连忙把春雀送到法国医院做检查。 颅脑轻微损伤引起的不良后遗症,需要住院观察三天。 春雀躺在床榻上,看着忙忙碌碌照顾她的傅安安,心疼道,“小姐,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先顾好自己,不要单枪匹马来救我,好不好? 你一个弱女子,面对那么多地痞流氓,会开枪也危险。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老爷太太还有大少爷啊?” “你是我最亲的人,只要我还剩一口气,就不能丢下你。”傅安安道,“说好的,我们肩并肩上战场。” “可是,小姐,我的命,跟你比起来,不值钱。”春雀眼含泪水道。 “说什么傻话?炮火纷飞的年代,人命如草芥,谁也不比谁更珍贵。” 傅安安坐在病榻边,轻轻捏了捏春雀的脸,说道,“所以,雀儿,我们更要好好活下去。 活得久一些,看看这个混乱的世间,应该还有另外一种活法,没有侵略,没有战争,只有平安祥乐。” 没有侵略,没有战争,只有平安祥乐。 门外站着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眸子里的光,流光溢彩,伸手推开了门。 傅安安听到动静,回头看向门外。 眼前的一幕,太过震撼。 傅安安怔住了。 第65章 滑腻生香的滋味 直到有人轻笑了声,傅安安才回过神。 沈逸风半个身子,全埋在礼物盒里。 像个移动的大盒子,走进病房里,满脸真诚。 “傅小姐,你应邀参加厉老夫人的五十大宴,你的丫头却在厉家老宅院里被人掳走,实在是我们招待不周,这些东西,是督军和四小姐的一点赔罪礼。” “沈参谋长,你太客气了。”傅安安道,“实不相瞒,对方明面上掳走雀儿,实际上是冲着我来,因为我的个人私事,影响到厉老夫人的喜宴,该赔罪的,是我。” 沈逸风已经跨过她身边,把十多个礼盒堆放在病榻旁的木桌上。 厉枭站在门边,静静看着她。 黑眸湛然,幽深眼波里,倒影她的纤影。 “在我的地盘,让你的人受惊,就该我赔罪。”厉枭道。 破房里,她一个人,面对四个粗壮猥琐的地痞流氓。 就算早就让沈逸风暗中安排的人手保护她,但没有他亲自盯着,心里依旧担心得很。 能力再强,她也是个娇柔的女郎。 体力这方面,远远逊色于男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以一对四,她能反杀得如此精彩。 沈逸风向他汇报情况的时候,忍不住连声夸赞她巾帼不让须眉,真乃旷世明珠。 早在她十二岁因为喜欢朱乾川、生生扒光身上所有光芒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一直认为到现在。 厉枭的话,诚恳真挚。 傅安安再推拒,就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她收下了,含笑道谢。 沈逸风放下礼物,就离开了。 厉枭看着她笑靥如花的小脸,唇角微微上扬,“傅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傅安安点头,“可以。” 她跟着厉枭,来到医院的顶层。 四周空荡荡的,寂静无人。 偶尔有防空警报的试鸣声,尖锐刺耳,几乎穿透耳蜗。 傅安安脸色微变。 难道,安顿了没多久的好日子,又要开始打仗了? 厉枭正靠在护栏上抽烟,青烟迷雾中,他的眸子一直凝在傅安安身上,幽深绵长。 见她明白了防空警报试鸣声背后的深意,赞赏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很快,又要开战了。 日本人对我们国家,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 所以,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说一句,很抱歉。 朱眉洛和乔曼联手阴谋诡计陷害你,我暂时不能了结她们的命,给你公道。 因为,朱宗昆和朱乾川,虽然各自有或多或少的毛病,但在打仗这方面,他们是奇才。 福广战役中,有了他们两个人,如虎添翼,才能击溃日本人几乎过半的兵力。” 傅安安静静听着。 朱眉洛娇纵跋扈没脑子,罪不至死。 而乔曼,三番五次要置她于死地,心狠手辣比毒蛇还毒。 但寻找阿爸大哥被污蔑成汉奸的线索,都系在乔曼身上。 乔曼暂时还不能死。 她和督军的想法,目的不一样,结果相通。 傅安安理清楚后,抬起头,对着厉枭微笑道,“督军,国将不国,何以为家,就按你说的办。 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关于乔曼,最后的审判,由我亲自动手。” 等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她要亲自审问乔曼,战场上再大的仇恨,也比不上国恨。 为什么要伙同某些上层权贵之流背地里对她的阿爸大哥下黑手,还无耻到让她的阿爸大哥背负汉奸罪名?! 厉枭弹了弹烟灰,毫不犹豫道,“好。” 态度坚决,带着两分殷切。 傅安安感觉脸颊微烫,一点异样的情绪,在心底铺开。 全海城的人都知道,督军此人禁欲冷淡,不喜女色。 顾雨菲曾八卦过,某个爱慕督军的年轻女郎,娇娇柔柔地往督军怀里扑过去,却被督军一脚踹飞,当场踹断了五根肋骨。 这么抗拒女郎亲近的督军,为何频频对她殷切照顾?! 是因为阿爸曾经担任了他两年的座师,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下意识的,她打住念头,不想再往下深究。 傅安安眼睫微颤。 两扇浓密卷翘的睫毛,时不时扇动,像翩飞的蝴蝶,灵动妩媚。 厉枭眸色瞬间深幽,眼看着傅安安被他盯得脸色绯红转身想走,突然眯紧眸,没话找话说道,“傅小姐,上次的两把枪,用的还顺手吗?” 提起心爱的手枪,傅安安神色自然了许多。 含着笑轻声道,“上膛拉栓时很丝滑,连续射击十颗子弹出去,后坐力也不是很大,手腕不会酸痛得抬不起来,非常实用,谢谢督军的好礼。” “军政府刚缴获一批最新式武器,回头我挑两把最趁手的让阿柔带给你,就当暂时不能为你讨回公道的赔罪礼物。” 厉枭低头,瞧着含笑而立的女郎。 长发还是用他送的红宝石并蒂梅簪子挽起,一件简简单单的素色掐腰夹棉旗袍,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妖娆细腰。 那抹细腰,他握住过两次。 滑腻生香的滋味,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厉枭眸色更加幽深,喉结微微一动。 男人身上灼烫烟草味糅合松柏味的气息,随着缕缕寒风,吹送到傅安安鼻间。 她很快察觉到了,两人的距离非常凑近,他就在她身旁,不过半寸之遥。 只要她微微探出半根手指头,就能触摸到。 傅安安粉脸点点绯色,倏然低下头,不经意瞧见他裆部那里,鼓了起来,把笔挺的军裤撑得很紧绷。 据说,他那里不行。 全海城上流圈的人都知道。 傅安安咬着唇,静默了几息,脑海里渐渐清明。 最新式的手枪,她真心拒绝不了。 “谢谢督军的礼物,阿柔来傅公馆,随时欢迎。” 傅安安说完,朝厉枭礼貌点了点头,转过身快速走开。 直到走出很远,依然察觉到,身后男人的目光,还在久久凝视她。 傅安安心口轻颤,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 到了病房,傅安安看见躺在病榻上的春雀,突然一骨碌翻身爬起来,一双愤怒的眼睛,仿佛在喷火。 “小姐,你知道我刚才看到谁经过这里吗?” 第66章 天大的好消息 傅安安给春雀掖了掖被子,问道,“是谁?” “是乔曼,还有黄妈,她们也在这家法国医院,黄妈搀扶着乔曼,去了尽头的公共厕所。”春雀怒道。 又接着皱眉说道,“小姐,我看着乔曼好像很虚弱的样子,肚子也平平的。 她生孩子了?不对呀,月份没到,难道是流产落胎了?” 最后几个字,春雀尾音上扬,心里面高兴极了。 “小姐,我估计,她就是流产了,恶人有恶报。” 傅安安眸子闪了闪,“我安排了阿祥在傅公馆接听电话,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当时,她喊醒了春雀后,马上离开了小巷里的破房子。 无从得知,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 阿祥敲了敲门,面露喜色匆匆走进来。 “小姐,顾站长打电话到傅公馆,他让我告诉你,你走后,沈参谋长把朱眉洛用大棒子砸晕,把人扛进那间破房。 然后,督军带上朱宗昆一家人和少帅一家人,去了现场看大戏。 据说,朱眉洛衣衫不整,跟几个男人混在一起。 朱眉洛名声坏透,自认为再也嫁不了督军,怒气冲天推倒乔曼,又把乔曼肚子里的孩子踹流产了。” “小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春雀狠狠吐了口憋在心里的怒气,放声大笑,“乔曼,你个处处暗算我家小姐的毒女人,也有今天。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立马就报。” 看着春雀激动到攥着拳头挥舞的样子,傅安安也缓缓吐了口气,笑了。 “雀儿说的对,恶人自有恶报。” 乔曼算计她多次,最终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得到她的报应。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能使得动沈逸风的人,只有厉枭。 这背后的一切,都是厉枭在运筹帷幄。 算计她的朱眉洛和乔曼,暂时留下一条命。 但一个多年的幻想破灭,一个失去腹中骨血,后悔煎熬。 就这样活着,其实比死更痛苦。 不愧是杀伐决断的督军,打蛇打七寸,命中要害。 然而,刚才就在医院楼顶上,他做了这么多,却只字未对她说。 还是阿祥特意来了趟医院,跟她说明了后续发生的事情,她才知道。 厉、枭。 她在嘴里,默默念着他的名字。 有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从傅安安心脏最深处呼啸而过。 — 阿祥禀报完事务,回了傅公馆,带走了一堆礼盒。 滋补的药材,被傅安安留下来,花钱在医院里找了人煎药,给春雀这几天补补亏损的身体。 春雀喝完一大碗浓药后,沉沉睡去。 傅安安躺在榻上,想起近来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 督军一次、两次帮助她,可能是意外。 那三次,四次呢?! 他贵为督军,掌管整个华东四省,事务庞大繁重,哪有时间关注她与乔曼等人的恩恩怨怨?! 然而,他总能精准地在最后关头,出现在她眼前,力挽狂澜,帮了她一次又一次。 傅安安脸色羞赧,是不是,他一直在关注着她? 这个念头起了,她就再也刹不住脑子里一路狂奔的想法。 他送她最喜爱的手枪,又送她最喜欢的红宝石并蒂梅簪子。 对她的爱好,了如指掌。 只有关注她的人,才会知道这些的。 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关注她的? 在她和离前,还是和离后? 阿爸担任他两年座师的时候,正是她对朱乾川最迷恋的时候。 整颗心都挂在朱乾川身上,再也瞧不见其他人。 偶尔听阿爸和大哥提及过厉枭的名字,她总是一听而过,不曾放在心上。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是朱乾川的妻子,少帅府的少夫人。 不出意外的话,她将与朱乾川白头偕老。 其他的男人,优秀如厉枭,也是浮光掠影,与她毫无关系。 却没有想到,福广战役征战三年,朱乾川耐不住寂寞,爱上了乔曼。 回到海城的第一件事,就是休妻另娶。 身脏心脏的男人,再爱,她也不会要。 决绝和离后,乔曼处处阴谋诡计算计她,想要她的命。 一次次化险为夷中,处处都有厉枭的手笔。 到这个时候,她再没有多想过,也是爱过人也嫁过人的女郎。 她能深深察觉得到,厉枭对她,比对待其他女郎,态度截然不同。 可…… 全海城的上流圈都知道,他那里不行。 他对她细致关照,只是看在阿爸曾经担任他两年座师的份上。 傅安安怅怅舒了口气,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心烦意乱的,她从榻上爬起来,披了件黑色斗篷,出了病房沿着走廊漫无目的地走动。 猝然间,对上了一双恶毒淬满杀机的眼睛。 傅安安反应极快,迅速掏出放在斗篷口袋里的手枪,对准乔曼胸口。 “少夫人,算计不成反而害了自己失去了心爱的孩子,滋味如何?” 孩子两个字,触动了乔曼早已紧绷到极点的神经。 那张因为失去孩子痛苦憔悴的脸,在走廊顶上橘黄灯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晦涩暗黄,像是大病一场刚捡回一条命的人,半死不活。 “傅安安,我的孩子死了,我迟早送你去给他陪葬。” 乔曼阴冷一笑,像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咝咝吐着蛇信子,“别举着枪吓唬谁,你想开枪打死我,不必等到现在!权衡之下,你不敢,也不能杀了我。” “杀了你,证据再慢慢追查,别以为你有多重要。”傅安安冷笑,“我阿爸大哥并非泛泛之辈,踩倒他们,需要做出更多的谋划和手段,只要做过,就必定有痕迹。” 说完,傅安安轻轻地上膛拉栓。 嘴角一抹冷如冰霜的笑意,乔曼看得清清楚楚。 傅安安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心里有些害怕,却拧着细眉强自镇定,说道,“杀了我,阿川不会放过你。” “区区朱乾川而已,我有什么好怕的。”傅安安道。 不爱了,不在意了,朱乾川在她这里,连旺财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乔曼,“……” “你喜欢朱乾川,喜欢少夫人的位置,拿去就好了,但你竟然无耻算计到我阿爸大哥的头上!” 傅安安双眸染霜,冷冷地瞥了一眼过去,冷声说道,“乔曼,从你算计他们那一刻开始,我们两个人,注定不死不休。 你不是觉得自己上过战场杀过敌寇,强过海城所有女郎吗? 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强中更有强中手,让你输的口服心服,死得口服心服。” 那铁骨铮铮傲雪凌寒的模样,让乔曼心神俱裂,连句为自己辩驳的话都说不了。 莫名有些后悔后怕。 直到傅安安收了枪走远了,她还愣怔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眼前一花,多了个眉目英俊高大英武的男人。 他站在她面前,眸色阴寒地追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第67章 你马上滚,不要再恶心人 乔曼看着去而复返的朱乾川,正阴沉地盯着她,心里咯噔一跳。 不知道,刚才她和傅安安的对话,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但在朱乾川面前承认她对傅安安的父兄下了黑手,那是永远不可能承认。 朱乾川性格优柔寡断,身上却浸透了世家名门的矜贵和骄傲,眼底揉不得沙子,最厌恶身边人两面三刀。 乔曼脸上习惯性漾起了柔和的笑容,轻轻挽起朱乾川的胳膊,柔声说道,“阿川,我喜欢你,喜欢到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嫁给你,因为这一点,我得罪透了傅小姐。 刚才我想起失去的孩子,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来到走廊上透透气。 没想到,就那么凑巧,碰到了傅小姐。 她看见了我,张口就骂,骂我不知廉耻喜欢你,抢走了你。 还辱骂我对她的父兄下黑手,把他们污蔑为汉奸,骂我活该孩子流产。” “阿川,你知道的,福广战役中,我就是个人微言轻的谍报员,哪里有通天的本事,去陷害实权在握的傅师长父子?” 乔曼笑意软和,挽着朱乾川胳膊的手,顺势往下,拉起他的手,放在她平坦的肚子上。 心里恨意连绵,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似水,眼底浸满了盈盈泪水。 “阿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被朱眉洛逼着不得不参与到陷害傅安安的阴谋中。 以至于,我们的孩子,就那样,活生生的被朱眉洛踹死了。 我好疼,真的好疼,躺在病房里,睡不着觉,闭不上眼。 只要闭上眼睛,我就想起我们的孩子,他已经成型了,有了小手小脚,鼻子,眼睛…… 他可能长的像你,也可能长的像我,最好像我们两个,长着你的眼睛,我的鼻子,嘴巴。 阿川,我想孩子了,呜呜……!” 乔曼脸色苍白,泪水顺着暗黄的脸颊,滚滚往下滑落。 她是真的后悔,没有打探清楚厉枭对傅安安的维护底线在哪里,就急匆匆选择了跟朱眉洛合作。 按照计划,那几个地痞流氓假扮兵士弄死春雀,奸污了傅安安,在全海城上流圈见证下,傅安安臭名远扬,将活得生不如死。 没想到事情大反转,傅安安和春雀顺利脱身,朱眉洛却突然出现在现场与士兵鬼混,丢尽脸面。 现在想想,厉老夫人的五十大宴,所有职位高的军官,都到场了。 唯独沈参谋长一直没有露面。 这说明从傅安安进入老宅院,督军就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 趁朱眉洛去邀请厉老夫人和厉柔看戏时,一个人落了单,沈参谋长趁机安排人掳走朱眉洛,丢到巷口破房里。 最后出尽洋相名声烂臭之人,变成了朱眉洛。 傅安安就凭那张漂亮的狐狸精脸蛋,勾搭上了顾斯铭和厉枭,赢得两人联手相帮,难怪能屡次逃出生天。 傅、安、安! 乔曼喉间不断地吞吐这三个字,切齿痛恨,几乎把牙齿咬碎。 朱乾川听完乔曼一番话,心底也泛起片片酸楚。 期盼了这么久的孩子,就这样被朱眉洛众目睽睽之下报复性地踹死。 他心里也痛得很。 闭了闭眼,再睁开,黑眸里似潭死水,翻不起一丝波澜。 “阿曼,好好养着身体,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然而,乔曼并没有被安慰到,身子无声无息颤了颤。 朱乾川因为公事离开后,洋人医生再次走进病房告诉她,因为她的肚子承受过粗暴的重击,导致子、宫宫颈破裂,以后,很难再受孕。 即便受孕了,孩子也会习惯性流产。 也就是说,她再也不能给朱乾川生孩子。 偌大的少帅府,必定需要后继有人延续下去。 而生不了孩子的她,迟早会遭到整个少帅府的厌弃。 乔曼又恨又后悔。 怒恨傅安安居然得到厉枭出手相帮,布置的天罗地网被她逃脱掉。 更后悔与朱眉洛那种骄横跋扈的大小姐合作。 被厉枭反算计后,把滔天怒火发泄在她身上,恶狠狠踹掉她的孩子。 这一次,她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失极其惨重。 伤了身体,再也不可能生孩子,她还能凭借什么,把朱乾川牢牢锁在身边?! 乔曼抿紧唇瓣,嘴里含了黄连般涩苦。 朱乾川沉默着,不再说话。 手上用力,搀扶着乔曼走进病房。 黄妈在另一张病榻上,歪着头睡得正香。 突然被喊醒,手里被朱乾川塞了十几块大洋。 “去外面饭店里给少夫人买两份滋补汤。” 黄妈慌忙爬起来,点头应是。 出了走廊后,狠狠啐了口。 小门小户的就是没规矩。 自己拼命折腾流产掉孩子,还要半夜三更折腾别人。 活该没了孩子。 回到少帅府,她一定要在老夫人面前添油加醋,让乔曼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孩子傍身,还有什么好张狂的。 — 朱乾川坐在床榻边,俊脸阴郁,压抑住满腔烦闷,轻声安抚了乔曼几句。 乔曼身心疲累,慢慢合上眼睡着了。 怀孕后肿胀的脸,因为流产后失血过多,变得肌肤干瘪,面色枯黄苍老,再也没有初见时英姿勃勃的飒爽。 朱乾川瞧了会儿,再也忍受不了,转身大踏步往外走。 意外地,在医院的花坛,撞见傅安安。 傅安安手里端了份热气腾腾的鲜肉水饺,带给春雀吃的夜宵。 简单的素色旗袍,外面罩了件黑色斗篷,纤纤细腰,莹白小脸,被寒风吹得脸颊绯红,衬得她姿容绝艳无双。 “安安。” 朱乾川眼前一亮,下意识追上去。 被她冷冷地往后避开,“少帅请自重。” 清凌凌的眸子,全是冰冷和寒意。 再也没有往日见到他时荡漾的柔情蜜意。 朱乾川心头梗了梗,一股形容不出的复杂感觉,促使他脱口而出。 “安安,你肯定搞错了,阿曼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你的意思,是我污蔑了乔曼?”傅安安冷笑,“脑子进水,识人不清,你马上滚,不要再恶心人。” 她仰头傲立,眼底的盈盈波光,只有严寒冰霜,再无他的倒影。 朱乾川看着她那张冰冷的脸,对他再无丝毫情分,恼怒极了,“我不就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喜欢上乔曼,你至于对她喊打喊杀,半点不容人? 脾气越来越大,实在不像话,除了我,不管顾斯铭,还是厉枭,谁会真心待你?” “那是我的事,与少帅无关。有多管闲事的时间,好好规劝少夫人,少造杀孽多念经,无辜的孩子才不会流产落胎。”傅安安讽刺一笑。 “好,很好!傅安安,你不要后悔,不要来求我!” 朱乾川怒极,俊脸挂满愠怒,转身拂袖而去。 第68章 一窝蠢货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傅安安找了洋人医生,再次给春雀从头到脚做了更仔细的检查。 确定再没有其他后遗症后,长长舒了口气。 等回到傅公馆,她再给春雀开一副散瘀通络汤。 当归3钱,泽兰1钱,川芎1钱,苏木1钱5分,丹皮1钱。 这些都是活血化瘀的药,清泄行散。 连续喝上七天,就能彻底根治。 在她看来。 西医寻找病灶,快狠准,但不除根。 中医见效慢,却有除根的功效。 两者相辅相成时,治疗效果会更加理想。 完全没必要非彼即此,你死我活。 只是西学东渐的年代,很多人的思想都变得激进浮躁。 认为老祖宗传下来的,全是糟粕垃圾。 洋人漂洋过海传过来的,才是精华仙草。 傅安安站在法国医院门口,默默感慨着,阿祥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等傅安安和春雀都上了汽车,阿祥脚踩油门,缓缓驶离了医院。 傅公馆。 傅安安写好药方单子,让阿祥开车去了中药堂抓药。 管家来报,“傅小姐,朱太太上门赔礼道歉来了。” 朱眉洛的母亲?! 傅安安勾了勾潋滟的红唇,说道,“请她进来。” 朱太太带了半车的昂贵礼物,全部堆在正厅的门口,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道歉的姿态,做得很足。 朱太太一路经过,没看见傅公馆破败萧条的景象。 反而处处精雕细琢,景色雅致。 花坛里迎春花娇黄嫩蕊,远远望过去,就像一条金黄色的金腰带,生机勃勃。 朱太太越看越震撼。 本以为失去了父兄的庇佑,傅安安会越过越惨。 不曾想,她不仅把傅公馆打理得井井有条,反而凭着一己之力,攀上了厉四小姐和督军。 能力非凡胆量过人,不是普通女郎能够媲美的。 相比之下,她的眉洛,论容貌能力和手段,委实比不上。 朱太太暗叹了声,对上镇定自若端坐在主位上的傅安安,带着歉意笑道,“傅小姐,前几天你和你的丫头受惊了。 眉洛被我娇惯了,心直口快,脾气直来直去,都是我教女无方,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还请傅小姐看在我一片爱女之心的份上,在厉四小姐面前,帮忙美言两句。” 一番话,道歉的诚意很满,满的都要溢出来。 但对于朱眉洛做的那些阴损事,却只字未提,维护得很明显。 傅安安嘴角微扬,轻笑了声,“朱太太,朱小姐的性子,确实直爽率真,什么话都敢说,我早就领教过。 不过,一码归一码,她所做的事,涉及到军中机密。 事关军政府和督军府的安危,很抱歉,我做不了主。” 这就是袖手旁观不帮忙的意思。 朱太太急了,雍容富态的脸上,带了一丝愠意。 “傅小姐,海城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犯了事落到对方手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已经三天过去了。 督军下了死命令,坚决不允许朱家的人去警备司监牢探望眉洛。 从小到大,她都是把眉洛当成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疼爱。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监牢里,吃不饱,睡不暖,成群的老鼠蟑螂,囚犯的哀号惨叫声。 这么肮脏恐怖的地方,朱太太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而她的眉洛,还不知道要在里面呆多久。 傅安安没开口,神闲气静地吃着红樱桃奶油小方。 没等到满意的答复,朱太太怒了,柳眉倒竖,语气也变得强硬。 “傅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看在我家朱师长的面上,高抬贵手一次,如何?” 傅安安抬起一双黑漆漆的明眸,笑道,“朱太太,你也知道,令媛这次搞的事,不是小事一桩。 如果只是针对我和我的丫头骂一顿,或者打一顿,不用你特意来一趟,我都会主动高抬贵手。 但是,朱太太你想过吗?” 傅安安顿了顿。 朱太太不自觉竖起耳朵,问道,“想过什么?” 傅安安轻笑了声,“督军的手逾公文,厉家老宅院的平面设计图,海城最机密的文件,由朱师长统管。 朱小姐却利用朱师长职务之便,偷偷窃取,导致大年初二那天,厉老夫人五十大寿宴席上,闯进了身穿军装的恶徒。 如果,闯进来的,是别有用心的日本人,当天在场的所有高官名媛太太们,都将死于非命。 整个海城,包括华东四省,也将落入日本人手里,全面沦陷。 朱太太,你还认为,朱小姐搞的事,是小事吗?” 朱太太吓了一跳,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么严重的后果,她完全没有想到过。 傅安安又道,“朱小姐坦率天真,我相信她,想不出这般丝丝入扣的阴谋诡计,所以,必定有人在背后蛊惑朱小姐。 背后之人,指使朱小姐搞事,才是真正的其心可诛。” 朱太太下意识点头,“对,你说的很对。” 说完,辞别了傅安安,迫不及待回到朱公馆。 把傅安安说的话,都复述给了朱宗昆。 朱宗昆听罢,放下茶杯,长叹了声,“龙生龙,凤生凤,虎父无犬女啊。” 朱太太有些不满,“我们眉洛除了性子单纯些,倒也没有比傅安安差很多,再说了,你的能力,更不会逊色傅师长。” 朱宗昆皱了皱眉,并没有被安慰到。 眉洛和乔曼两人合谋陷害傅安安,一个身陷监牢,一个失去孩子。 而傅安安却活得好好的,还得到了朱家送去的昂贵赔罪礼。 孰高孰低,已经一目了然。 提起傅安安,不由得让他想起傅安安的母亲。 三十年前,惊艳整个上海滩的绝色女郎。 有财有貌有家世,跳舞绘画制衣做生意,样样精通。 满城的年轻军官和富家公子,个个对她趋之若鹜,花样百出地追求她。 他也是其中一个。 她却偏偏选中了家世清白家底贫苦的傅清扬。 在她的聪明才智铺路下,傅清扬步步高升,获得了师长头衔。 直到福广战役中,傅清扬和傅长卿父子二人,双双战死的死讯传到海城。 她承受不住噩耗,当场吐血身亡。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吐血身亡,但只有他知道,那天上午,真正发生了什么。 朱太太见朱宗昆没回复她,反而眉头越皱越紧。 以为他是思考如何再搭上督军的事,忍着心底不快,假装大度地说道,“眉洛已经废了,要不,你在剩下的女儿里面,再挑一个出众的,看看能不能搭上督军。” 朱宗昆从沉思中回过神,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冷笑,“见识过旷世明珠,哪还看得上蠢货?!” 朱太太愣了下,马上又高兴了。 在朱宗昆眼里,除了眉洛,后院里养了一堆从姨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竟然没一个中用的。 蠢货! 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嫡女,也教成了蠢货! 一窝蠢货! 朱宗昆懒得再搭理,整理好军装,裹着一身的戾气,走了。 第69章 当年的事,她有苦衷 傅公馆。 朱太太走后,傅安安吃完一小碟点心,没有离开,坐在座椅上等人。 今天,是每个月固定查账的日子。 春雀喝了一副药,感觉神清气爽了些,安安静静,站在傅安安身后。 陈老板和阿春一前一后走进来。 两人手里,都捧了很多账本。 陈老板荣升为总管事后,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神采奕奕,双眼放精光。 “傅小姐,按照你年前的吩咐,把一些亏损或者不赚钱的店铺,都转成粮食米面铺和油盐酱醋调料铺。 短短半个月,就扭亏为盈,利润大幅度稳中上升,傅小姐你的生意经,越来越精湛啊。” 陈老板高高竖起大拇指,硕大的翡翠玉扳指,盈盈发光。 春雀忍不住赞叹,“陈老板,你现在看上去财大气粗气派不凡,整块玉都戴在手上了。” 陈老板,“……” 傅安安忍笑道,“我只是领头带班,所有铺子都能够实现盈利,都是陈老板赏罚分明,管理有方。” “不敢当,不敢当。”陈老板哈哈大笑。 如今走出去,高人一等,谁不尊称他一声陈老板。 这是以前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万幸那次他跟在傅小姐身边,狠心赌一把,赌对了。 陈老板对接完了总账本,阿春紧接着上前,递上账本,把龙凤旗袍店的利润情况说了说。 因为遭遇了地痞流氓打砸抢洗劫一空,龙凤旗袍店当时只剩个空壳子。 阿春担任掌柜接手后,相当于重新开始。 得益于百年老字号的招牌,在近半个月时间内,陆陆续续拉拢了三分之一的老顾客。 但每天的营业额,还在持续亏损中。 阿春预计,要到二月底三月初,才能转亏为盈。 傅安安翻阅完账本,心里默算了下,和阿春预计的差不多。 她抬头,看了眼阿春,笑着点头,“旗袍的面料,你都采用了最时兴的织锦缎和金银丝,款式方面,增加了短袖旗袍和无袖旗袍。 在我们本土的海派旗袍基础上,又增添了京派旗袍的端庄矜贵,非常好。” “都是傅小姐提点的好。”阿春爽利一笑。 比起半个月前的腼腆羞赧,判若两人。 只是眉眼间,隐隐一抹忧色。 她没开口说,傅安安也不便直接询问。 等阿春走了后,陈老板叹了口气,说道,“傅小姐,阿春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她下面还有四个妹妹一个弟弟。 四个妹妹都在家里,帮忙洗衣做饭,日夜忙不停。 只有小六,一天到晚闲得发慌,小小年纪,不是偷鸡,就是摸狗,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无事生非。 这不,就这两天,小六又把牛蛋的头砸破了,牛蛋家里要求赔偿三百块大洋。 阿娥不晓得从哪里打探到消息,知道了阿春重新回到龙凤旗袍店,天天跑到店里,找阿春要钱。 长此以往,阿春又会陷入以前的困境,用她的单薄身体,滋养全家。” 陈老板一声长叹。 傅安安却觉得,这是对阿春的一个考验。 通过了,阿春就会涅槃重生。 这时,阿祥指着正厅门口成堆的赔罪礼,问道,“傅小姐,这些东西怎么办?” 陈老板走过去,粗略看了眼,咂舌不已。 都是燕窝阿胶人参之类的贵重滋补品,还有一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 估摸着,价值上万块大洋。 傅安安淡淡扫了眼,说道,“都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我们一件不留,你把东西装上车,送往军需部,全部捐掉。” 阿祥咂舌,“全部捐掉?” 都是昂贵稀少的滋补品,留一件也是好的。 满脸的惋惜,春雀实在没眼看。 挑了挑眉,说道,“你不懂小姐的意思,这就叫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阿祥,“……” 怪他读书少,没见识。 督军办公处。 沈逸风接完军需部办事人员打来的电话,一张嘴,就再也没有合拢过。 “厉哥,朱太太送给傅小姐的赔罪礼,价值上万块大洋,她振臂一挥,全部捐了。” “傅小姐大气,霸气啊,真不愧是我一直发自内心爱戴敬重的大嫂。” 沈逸风嘚吧嘚吧,嘴里夸赞傅安安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砸。 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凑到厉枭面前,笑得见牙不见眼。 “警备司司长又给我打来电话,说朱眉洛在监牢里,不吃不喝突然发疯,寻死觅活要见上厉哥你一面。 她说只想问清楚,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反而喜欢上了傅安安那个和离了不要脸的女人? 咳咳,厉哥,不是我,我没有看低傅小姐……我就是复述一遍朱眉洛的原话。” 沈逸风举起双手,拧身跨步,飞快往后退。 “年少时见过太惊艳的女郎,谁还看得上蠢货?” 厉枭冽了冽眉,望了眼不知死活的沈逸风,冷声道,“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做点实事。 戴奎笙那里,追查女间谍的幕后黑手,有没有进展? 陷入内斗的青帮,出结果了没有,到底谁来顶替死去的莫老帮主? 莫文粒带走了青帮信物,还带走一个身份不明的毁容男人,如今窝藏在何处? 一个月后的骑马开车打枪比赛,准备得怎么样? 还有,老大不小,该成个家了,立业,就算了。” 沈逸风,“……” 家世好,长的俊,能力差强人意,却没有哪个瞎眼的女郎看上,是他的错吗? 不愧是他厉哥,哪里扎心专往哪里扎。 厉枭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黑沉如墨的眸子眯了眯。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六年,她没有按照约定来找你,肯定有她的苦衷。 你以为玩世不恭游戏花丛,就能等回来她?” 沈逸风一愣,转而痞气一笑,似真似假道,“谁说老子是为了等她?我只是还没有找到一个,让我激情昏头的女郎罢了。” 厉枭黑眸沉沉,从抽屉里,取出个白色封口信封,递给沈逸风。 “刚收到密报,一个代号叫夜莺的红色女匪,关押在中央军政府大牢,照片你看看,一个熟人。” 说完,又递出了两张照片。 沈逸风接在手里,一张是六年前的照片,一张是现在的照片。 都是同一个女郎。 圆圆的脸,明眸皓齿,一双漂亮的杏眼,看上去澄澈干净。 “小骗子,有本事你躲着老子一辈子。” 沈逸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攥紧白色信封和照片,一阵风刮出督军办公室。 “厉哥,我去逮人了。” 厉枭微微颔首,“带上戴奎笙,他娘舅在中央军政府担任兵工署军械司长,必要时,可以一用。” 第70章 摊上大事了 傅安安交接完店铺账本后,第二天,见春雀恢复得不错,带上她,去了海城东郊的庄园。 那里有完整的训练场地。 拳击,骑马,开车,打枪,应有尽有。 距离比赛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内,她要把身体的体能训练到最佳状态。 门口两边,站着两列荷枪实弹的兵士。 摆放了两张长条木桌,几个年轻军官在执笔登记。 报名截止时间还剩下五天。 几十个年轻女郎按照顺序排队报名。 一切有条不紊。 傅安安走过去,递出上次通过体能初赛后的证件。 白色证件上面贴了她的相片。 证明身份后,兵士放行。 “傅小姐,你里面请。” “谢谢。” 傅安安点头微笑,不经意间发现,整座庄园比上次戒备森严了很多。 沈参谋长也不在场。 她带着春雀来到跑马场,重新找回流淌在骨子里对骑马的热爱。 让春雀找了块空地蹲马步,先从最基础的基本功开始训练。 傅安安找到上次骑行的黑棕马,轻轻地摸了摸油光水滑的皮毛。 她解开缰绳,双手抓住马鞍,左脚蹬住脚蹬,右脚凌空跃起,如振翅的蝴蝶,矫健飒爽跃上了马背。 “驾。” 傅安安提起缰绳,轻轻喝了声。 黑棕马抬头“咴咴”叫,抬起四蹄,如一道闪电,射向广阔的前方。 傅安安夹紧两脚,身姿稳稳跨在马背上,迎风微笑。 策马奔腾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变得像风一样,自由又洒脱。 跑了几圈后,马场上骑马的年轻女郎多了起来。 都是年前和傅安安一起通过体能训练的那批。 大都穿着粗布粗裤,脚下的鞋子,也不是专门用来骑马的马靴,而是千层糕布鞋。 她们聚在一块,凝神屏着气,仔细观察傅安安骑马的手势和动作。 其中有个长着瓜子脸的女郎,尖俏的下巴,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 慢慢遛马到傅安安身边,扬起笑容,嘴角两个好看的小梨涡。 “傅小姐,你好,我叫袁舒,我们学习了好几天,只学会爬上马背,还没有真正学会怎么骑马。 又不方便找那些男兵士,你能教教我们吗?” “是啊,傅小姐,你骑术真好,教教我们吧。” 傅安安回眸,看着一群嫩生生的女郎,围拢过来,把她包围在中间,叽叽喳喳的,像春天的雀鸟,活泼明媚。 她的心也跟着明媚起来。 “好。”傅安安笑。 看得出来,这些女郎是真心想学骑马。 风雨飘摇的乱世中,多掌握了一门技能,就给自己多了一分生存的机会。 “不论上马还是下马,务必抓紧缰绳,双脚踩在脚蹬上,骑行时不要轻易松开……只要遵守了我刚才说的安全规则,极少会发生摔马的情况。” 傅安安面含微笑,手把手教她们怎么骑马。 教完规则,傅安安慢慢骑行在前头,剩下的女郎们慢慢遛马跟在她身后。 遛了几圈后,大家都或多或少找到了感觉,高兴极了。 袁舒第一个骑到傅安安身边,肩并着肩。 “傅小姐,她们让我跟你说一句,谢谢你。” 袁舒双眸水润晶亮,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傅安安微微一笑,回头看了眼女郎们没有配套的马靴马服,可能身上皮肤磨破了,一个个塌着肩膀,坐姿别扭又怪异。 心思一动。 “袁舒,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傅安安仪态飒爽地翻身下马,等袁舒也下了马后,把人带到春雀身边。 “雀儿,你去准备十套骑马装,长裤,衬衫,马甲,马靴,还有安全头盔,全部配齐,尺寸找袁舒要。” 袁舒听明白了,眨了眨眼睛,眼角含泪。 “傅小姐,我和那几个小姐妹,我们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来参加这个比赛,是因为包吃包住,还有每天的两块大洋拿。 我家里稍微好点,我比她们多读了几年书,祖父曾经是江南盐商家里的账房先生,后来家道中落,搬到了海城以北的贫民窟。 为了肚子能吃饱,也为了每天两块大洋,就来了。 没想到,又碰到你,给我们做新衣裳穿,还有新靴子。” 袁舒激动得原地转圈,突然冲过来,猛地抱住傅安安,笑中有泪,“傅小姐,谢谢,太谢谢你了。” 家里贫穷,从小到大,她遭遇了太多的白眼和嫌弃。 旁人给予的一点点温暖,就能让她感动不已。 傅安安含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好好训练,取得名次,以后会更好。” 炮火不断的年代,能骑马开车射击的女郎,万里挑一。 不管去了哪座城,军队里都抢着要。 她也抢着要。 毕竟权力这东西,需要无数大洋铺路,还需要优秀的人铸就。 春雀看到傅安安脸上的表情,就秒懂了她的意思。 笑容满面牵起袁舒的手,“袁小姐,这边请,我们一起去测量另外几位小姐的身量尺寸。” “好啊。”袁舒笑着点头。 两人手牵手走远。 傅安安原地休息了会儿,又骑马跑了两圈。 没多久,春雀笑吟吟朝她迎面跑过来。 “小姐,尺寸都测量好了,回去我就找阿春把十套骑马装制出来,马靴去大新百货买现成的。 就是安全头盔,外面店铺买不到,我问了门口的军官,他们说是一款布洛迪钢盔,只有兵工厂生产。” 傅安安沉吟了几秒,说道,“回去后,我打电话问问顾大哥。” 傍晚。 傅安安训练到精疲力尽,回到傅公馆。 洗完澡换了套清爽衣裳,刚要给顾斯铭打电话,春雀在楼下,喜出望外地喊道,“小姐,布洛迪钢盔,十个,厉四小姐和顾小姐一起送来了。” 傅安安听了,心里面莫名笃定,布洛迪钢盔,绝对是厉枭的手笔。 他又帮了她一把。 训练场所的庄园,是他的地盘。 里面发生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知道她急着给袁舒她们购买安全头盔,他就马上安排厉柔和顾雨菲给她送来,雪中送炭。 傅安安眼眸微闪,丝丝涟漪在眸底划过。 到了正厅,厉柔满脸甜甜软软的笑容,“傅姐姐,我想你了,就来了。” 乖巧又软糯的小姑娘,谁不喜欢? 傅安安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笑道,“我也想阿柔了。” 厉柔双眸忽闪忽闪,抿着嘴笑。 顾雨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傅安安,有了四小姐这个新欢,就甩了我这个旧爱,你个没良心的,信不信我捏爆你那张狐狸精脸?!” 傅安安,“……” 顾雨菲发完牢骚,想起了什么,往前一扑,搂着傅安安馨软的手臂,笑眯眯道,“我特意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朱眉洛又摊上大事了。” 第71章 细腻滑溜的触感 傅安安抬了抬眼。 朱眉洛人已经关押在警备司监牢里,还能摊上什么大事? 厉柔也很好奇,柔软的目光,看向顾雨菲。 春雀更是高兴得笑弯了眼睛,“顾小姐,你快说说,那个没脑子的朱小姐,她又闹出什么笑话了。” “好嘞,听我讲给你们听。” 顾雨菲摩拳擦掌,在春雀柔嫩的脸上捏了一把,笑眯眯说道,“朱眉洛在监牢里关了几天,天天发大小姐脾气,不吃不喝闹着要出来。 朱师长心疼极了,找督军好几次想要求求情把人先放了。 但是呢,督军每天军务繁忙得很。 直到今天上午,督军才给了朱师长一点脸面,答应放人。 放人的条件,就是朱师长必须拿出十多万块大洋交到军需处,缓解军政府的经济压力。 朱师长没办法,狠狠放了一回血。 朱眉洛终于逃出生天,可不得好好庆祝嘛。 约了几个臭味相投的好姐妹,去了大世界歌舞厅喝红酒打牌跳舞。 结果,喝酒喝过了头,从临街的包厢窗户一头栽倒在大街上。 当场摔得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到现在,快两个小时了,人还在法国医院急救室抢救。” 顾雨菲越说越高兴,眉飞色舞道,“嚣张过了头,老天都看不下去,喝个酒都能从包厢里砸到大街上,简直是全海城年度最大的笑话。” “就是,活该。”春雀点头附和。 几个人咯咯笑成一团。 傅安安却觉得有点奇怪。 朱眉洛再怎么骄纵跋扈没脑子,也是朱太太堆金砌玉养出来的世家名媛。 该懂的礼仪和规范,还是有的。 大年初二那天,赤身露体和一堆男人尸体搂抱在一起,又被关押到警备司监牢里,已经丢尽朱家和朱眉洛的脸面。 花费一笔巨款,才从监牢里面捞出来。 再怎么闹腾,也不可能喝多了酒,从包厢里直挺挺摔出去。 朱家丢尽脸面,朱眉洛不可能再丢一次大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喝酒的那群姐妹们里面,有人暗中陷害朱眉洛。 傅安安略有所思,“雨菲,跟朱眉洛一起庆祝的小姐妹,你知道都有谁吗?” “知道,全海城的名媛,大大小小,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顾雨菲笑盈盈,说了四个女郎的名字。 然后,又跟傅安安讲清楚,哪个女郎是哪位高官家的女儿。 傅安安仔细地听着。 听完了,她说出其中一个女郎的名字,“就是她,把朱眉洛暗中推下去的。” “啊,不可能吧?”顾雨菲错愕,“柳清如可是朱太太哥哥的女儿,朱眉洛的亲表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脑子有病还是发癫了?” “不是脑子有病,也不是发癫。” 傅安安扬起红唇笑了笑,说道,“如果有人告诉柳清如,只要把朱眉洛搞臭了,最好搞死了,柳清如就有机会成为督军身边唯一的女人呢?” 能跟着朱眉洛混成好姐妹的女郎,要么脾性相投,要么,目标一致。 几人当中,朱眉洛身份最高。 跟着朱眉洛参加各种社交场合,总能找到一两次机会,与督军碰上面。 而且,那个往督军身上生扑过去,却被踹断了五根肋骨的女郎,正是这个柳清如。 上流权贵圈,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女郎不怕死,生猛地往督军身上扑。 这种私密的绯闻消息,里面的内情,傅安安其实也知之甚少。 还是昨天,阿祥把朱太太送的赔罪礼都捐赠给了军需处,沈参谋长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悄悄让阿祥传话给了她。 还额外添加了一句话,“再美的女郎,在督军眼里,甚至比不上傅小姐家里活蹦乱跳的旺财。 至少,旺财可以扑进督军的胸膛里,摇着尾巴蹭来蹭去。” 傅安安当时听完阿祥的复述,心里面第一反应是,将投怀送抱的女郎一脚踹开,督军确实不行。 沈参谋长大概知道了她略懂中医,希望她抽个时间去给督军治疗病情,试试能不能把他的老毛病给治好。 算得上用心良苦。 阿柔年纪不大,心思却很缜密,马上柔柔说道,“傅姐姐,背后找上柳清如的人,一定跟朱小姐有仇。” 不止有仇,还是把孩子踹到落胎的血海深仇。 以乔曼睚眦必报的性格,朱眉洛害她流产的仇恨,迟早要报复回去。 但傅安安没有想到,乔曼的报复,来得这么快。 朱眉洛上午刚得到释放,下午就出了事。 由此可见,乔曼暗中培养的人脉,非同小可。 不过,再多的人脉,她也不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能尽快给父兄正名,乔曼有多少人脉,她就斩断多少人脉。 “我有个想法,需要你们配合,不出三天,背后找上柳清如的人,会主动跳出来,想继续对柳清如下手,到那时,就可以铁证如山逮捕背后黑手。”傅安安道。 厉柔,顾雨菲和春雀纷纷点头,很感兴趣。 傅安安就把想法轻轻说出来。 然后,把她们分别要做的事,一一交代清楚。 三个人都说记住了。 说完了之后,厉柔和顾雨菲再说笑了一阵子,便离开了。 厉柔回到老宅院,给厉枭打了个电话。 嗓音清甜软糯,不断地夸赞傅安安,“大哥,傅姐姐真厉害,脑子太好使了。” 厉枭听完,发现傅安安的分析,与他的分析完全相同,丝毫不差。 就连逼出幕后之人的解决方法,都差不多。 都是从柳清如身上下手。 只不过,她的手段更温和些。 他的手段,更加铁血狠戾。 她从来都是,有勇有谋聪慧过人的女郎。 厉枭吸着烟,把玩着五彩白瓷烟灰缸。 细腻滑溜的触感,犹如美人光滑娇嫩的肌肤,令他久久流连。 他又想起,那天车厢里,傅安安帮他包扎伤口的画面。 雪白的皓腕,粉嫩的手指,轻柔落在他手臂的伤口上,一层一层,为他包裹纱布。 一段皓腕,两根手指,就那般迷人。 如果她在他身边,罗衫轻解…… 厉枭狠狠闭了闭眸,挺拔身躯一瞬间紧绷。 再等等。 等她能够自立门户的那天。 夜已深沉。 深夜的少帅府,半弦月高挂天空。 朱母靠在床头,看着低头弯腰的黄妈,猛然瞪大眼,惊呼道,“你说什么?乔曼怎么了?” 第72章 火上浇油 黄妈眼神闪烁,吞吞吐吐说道,“老夫人,少帅前几天安排副官,把我送到法国医院照顾少夫人,不是照顾少夫人保胎,而是……” “而是什么?是不是乔曼又闹幺蛾子了?”朱母急得很,拍着床板喊道,“你快点说,我的心肝孙子怎么了?” 盼了这么多年的大胖孙子,朱母把乔曼肚子里的孩子,当成眼珠子似的,天天期盼瓜熟蒂落,等着抱孙子。 乔曼住院了小半个月,哪里伤了疼了,她半点不关心。 只关心她的大胖孙子有没有闪失。 在她心里,乔曼就是个会为她生孙子的外人。 娶进门的媳妇,就跟傅安安一样,随时可以换掉,算不得真正的朱家人。 朱母盯着黄妈,急得直瞪眼,“磨磨蹭蹭干什么,让你说就说。” 黄妈这才眼珠子飞快转动,压低声音开了口。 “老夫人,您先别动气,千万别动气,您答应了,我才能告诉你。” 伺候朱母多年,她清楚知道朱母有肺痨,气不得,怒不得。 生气动怒,都会让朱母有呼吸急促喘不过气,甚至闭气而亡。 她只想报复乔曼,并不想朱母有个三长两短。 厨房买菜那一块归她男人管,经常能捞些油水。 以前傅安安管家的时候,每个月总能贪些好处。 自从乔曼进门管了家,吃相难看,直接把买菜的差事扒拉到自己手里。 她家男人捞不到油水,还丢了差事。 全家就靠着她那点月例度日,日子过得紧巴巴,比黄连还苦。 私底下,她被乔曼逼着做了那么多事。 在法国医院做流产手术,都没有忘记吩咐她去柳公馆找人办事。 也就赏她几块大洋,却再也没有提过,让她男人重新回到厨房管事。 乔曼贪婪不知足,自己吃肉,不给她们这些奴仆喝汤。 那就别怪她在老夫人面前告状了。 “老夫人,少夫人……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流产落胎了。”黄妈小声道。 微微抬起头,查看朱母的脸色。 害怕朱母被这个消息刺激得太狠承受不住,连忙打开放在桌上的药罐子,从里面拿出两颗药丸,小心翼翼捏在手里。 一旦朱母喘不过气来,就马上把药丸塞进她嘴里。 “孩子,流……流产了?”朱母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黄妈目光移开,不敢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这怎么可能…!” 朱母感到眼前一阵强烈的晕眩。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摇晃,嘴唇哆嗦着,“大年初二,厉老夫人五十大寿那天,孩子在乔曼肚子里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就是那天发生了大事,少夫人被少帅送进了法国医院,很快孩子就流产落胎了。孩子去得也这么突然,这中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黄妈故作悲伤地叹了口气,眼神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狡猾。 “老夫人,不是我多嘴,那天您都交代过少夫人,孩子月份大了,能不去凑热闹就别去,可少夫人就是不听您的,非要跟着少帅一块去。” 黄妈火上浇油,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往朱母的心里添一把火,“如果少夫人那天没有出门,孩子就不会出事,到现在,只会好端端的,呆在少夫人肚子里。” 最后这句话,直接击中了朱母最在意的地方。 心口越来越憋闷,她呼呼喘粗气,拼命咳嗽着。 “带我去找乔曼,现在就去。” 好端端的,流产了她的大胖孙子。 等不到明天了。 现在,此刻,她就要去找乔曼兴师问罪。 黄妈心中暗喜,连忙把手里的药丸塞到朱母嘴里,又递了杯温水给朱母喝。 “老夫人您慢点,我马上扶您过去。” 朱母气喘吁吁,吃了药喝完水,感觉好些了。 在黄妈的搀扶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向乔曼的揽月居。 “老夫人,我在医院问过医生,老夫人这次流产伤了身子,以后,可能再也怀不上孩子,就算怀上了,也留不住。” 黄妈继续火上浇油。 朱母神色一冷,握着拐杖的手,越攥越紧。 朱母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时,偌大的婚床上,乔曼面白如纸,一个人晕晕沉沉,半睡半醒着。 朱乾川这几天忙着疏通海城到福城的铁路线,经常忙到很晚才回来。 卧房里摆放了两个火炉,炉子里燃烧滚烫的炭火,温暖如春。 但乔曼还是觉得冷。 骨头缝隙里钻出的冷意,寒气森森。 烧再多的炭火,也抵挡不住那股寒意。 乔曼缩在棉被里,双手放在平坦的肚子上,痛苦地闭紧双眼。 孩子惨死了,傅安安却毫发未伤。 这是她多年算计傅安安以来,第一次落败,赔了孩子又折了自己的前程。 该死的傅安安! 该死的朱眉洛! “朱眉洛”三个字,在乔曼喉间,一遍遍滚来滚去。 有柳清如那个一心想扑倒督军的蛇蝎女人出手,朱眉洛死定了。 伤害了她的孩子,被朱师长花费巨款从警备司监牢里捞出来,就迫不及待邀请小姐妹去大世界歌舞厅喝酒打牌跳舞,继续逍遥过好日子,做梦! 孩子死了,她就拉着朱眉洛去地狱里给她的孩子陪葬。 乔曼又悲痛又阴冷地想着,冷不防,一根沉重的拐杖,狠狠砸过来。 眼看着躲闪不开。 乔曼只能咬紧牙关,硬生生扛。 “噗”。 拐杖隔着棉被砸在她刚做过流产手术的肚子上。 那一瞬间,乔曼痛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承受暴击的肚子,仿佛有千万斤重的巨石在里面翻滚、碰撞,激起一阵阵刀锯般的疼痛。 冷汗从她的额头滑落,混合炭火逼出的热气,浸湿了枕头。 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抓紧床单,手指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回头,看见朱母那张愤怒狰狞的老脸。 “乔曼,你就是废物,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护不住。 那天,我看着肚子太大,叫你干脆留在家里休养,别去喝喜酒,偏偏不听。 说什么厉老夫人五十大寿,十年一次,难得的大好机会。 不仅可以给阿川拉拢人脉,还可以让你的前程再往上走走。 结果呢,好端端的,孩子就没了。 我朱家上上下下,还有阿川,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么挖我的心? 早知道娶你进门,会把朱家搅得鸡飞狗跳,家无宁日,当初阿川就不该把你娶进门。” 朱母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乔曼,怒恨不已,恨不得再砸几拐杖出气。 但眼看着乔曼半死不活的模样,又怕把人砸死。 只能悻悻然收回拐杖,递给黄妈拿着。 娶了这么个小门小户的破落户,到头来,要钱没钱,要孩子没孩子,什么都没有了。 战场上,炮火连天,还没完婚,就跟阿川滚在一起,脸皮都不要。 容貌普通性子粗鄙跋扈,又穷又抠又贪婪。 哪点能跟傅安安相比,哪点比得上? 朱母心里,隐约涌出了一点后悔。 这点后悔,让她嘴里不断吐出难听的话。 “医生说了,你再也怀不上孩子,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就是废物,要你何用? 明天我就给阿川找个身家清白的女子,偌大的少帅府,绝不能后继无人。” 朱母恶狠狠盯着乔曼,斩钉截铁道。 乔曼大口喘着气,压抑胸口喷薄的怒火。 她没有想到,自己下午刚回来,被窝还没有窝暖,死老太婆就找她晦气来了。 口口声声骂她废物。 还妄想给朱乾川再娶个小妾?! 找死。 乔曼拿起枕头下面的手枪,眸光阴冷,对准朱老夫人脚边,抬手就是一枪。 “姆妈,说完了,就滚,不要让我再开第二枪。” 第73章 幕后黑手抓到了 砰,一声巨响。 朱母脚边的圆凳子,被子弹瞬间击穿。 红色喜庆的凳子面板上,留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这要是打在人身上…… 朱母吓得心脏噗通噗通直跳,不敢再往下想。 愤怒当头,让她忘记了,乔曼上过战场杀过人。 年前乔曼就拿过枪,枪口抵着她的头。 心狠手辣,上面还有人。 不是当初那个事事以她为尊乖乖听话的傅安安,任由她拿捏得了。 朱母害怕得要死,又不甘心就这么被乔曼吓住。 “怎么?姆妈想留下来跟这个凳子作伴?” 乔曼躺在床上,看着还站在原地不挪动脚步的朱母,冷下了脸。 灯光下,她的脸惨白得几乎透明。 虚弱无比,却也狠毒无比。 不管是朱母,还是黄妈,都感觉到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黏湿难受。 “走,我们马上走。”黄妈胆战心惊道。 朱母迈动发软的双腿,拿起拐杖,在黄妈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往外走。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往后啊,怕是再也没胆子,处处找乔曼的晦气。 回到松鹤院。 朱母沉默了很久,心里莫名翻起了一丝后悔。 “当初阿川把傅师长父子两人战死,又背负汉奸罪名的消息传回来,我便同意了阿川休妻另娶,是不是,做错了。” 黄妈静静站在灯光的暗影下,垂着头没说话。 翌日。 天光初晴,春风拂面,难得的好天气。 傅安安出了主意,厉柔回去就下了请帖,邀约了柳清如和顾雨菲一起去东海咖啡厅坐坐。 柳清如第一次收到厉柔的请帖,惊喜不已。 早早梳妆打扮,坐上黄包车,赶往滇池路。 幕后之人算计得没错。 朱眉洛死了或者残了,站在督军身边的女人,必定是她。 仰慕了督军这么多年。 在德国医院走廊上,第一次看见俊美非凡的督军露面了,忍不住心中翻滚的情潮扑过去。 她习惯了,身边所有男人见到她,都迷倒在她的美艳之下。 偏偏她好胜心极强。 越讨好她的男人,她越轻视不耐烦。 越是忽视她的男人,她越想征服他,得到他。 一心一意只想征服全海城最尊贵无双的男人。 然而,督军以为她是日本女间谍,一脚把她踹飞。 当场踹断了五根肋骨。 但她一点都不怪他。 那次是她心太急。 这一次,她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第一眼就迷倒督军。 朱眉洛长得漂亮,但脾气太差了,刁蛮骄纵,动不动就发大小姐脾气。 她这个亲表姐,在朱眉洛眼里,都跟条狗似的,呼来喝去。 看在朱师长和姑母的面上,她才忍让罢了。 柳清如心想,忍不住厌恶地皱了皱眉。 走进东海咖啡厅预定的包厢时,厉柔和顾雨菲已经到了。 厉柔年纪小,厉老夫人一直拘着她在宅子里,几乎不参加世家名媛们的各种聚会。 大年初二,厉老夫人五十大寿,厉柔才算真正在上流圈露了脸。 柳清如的父亲,任职于海关总署下面稽核科的小科长,级别不够,还没有资格带上柳清如去参加厉老夫人的五十喜宴。 以至于接到厉柔的邀请,全家人都欣喜若狂。 能被督军一眼相中,做不了原配夫人,做个姨太太,也是飞上高枝变凤凰了。 “四小姐,顾小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柳清如人未至声先到。 一袭粉色缠枝莲夹棉旗袍,外面罩月白色丝绒流苏。 粉面桃腮,美艳动人。 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潋滟眼波里,有浓到化不开的妩媚。 顾雨菲暗暗哼了声,“狐媚子。” 姿色出众,妩媚动人,难怪总奢想着嫁给督军。 可惜,督军不喜欢光有姿色没有脑子的草包美人。 只喜欢傅安安那种骑马打枪跳舞经商样样精通的飒爽美人。 不过,傅安安是她早就内定的嫂子。 谁也别想抢走,督军也不行。 厉柔坐得近,听到顾雨菲的哼声,清甜的笑容,深了两分,“柳小姐客气了,我和顾姐姐也是刚刚到。” 一个顾姐姐,一个柳小姐,亲疏立现。 顾雨菲满意得伸手想去摸摸厉柔光滑的小脸,想起小姑娘身份贵重,刚伸过去的手,又讪讪缩回来。 咳咳,平时摸傅安安那张漂亮的狐狸脸摸习惯了。 看见亲近的漂亮女郎,就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柳清如看了眼座位,很想坐到厉柔身边,显得更亲近。 又顾忌自己身份不够,强行攀上去的姿态太难看。 几个月前,督军那毫不留情踹过来的一脚,还是把她踹怕了。 柳清如水眸微闪,坐在了顾雨菲旁边的空位上。 顾雨菲嘴皮子利索又风趣,说说笑笑中,气氛越来越融洽。 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顾雨菲眼珠子一转,凑到柳清如耳边,压低声音说。 “柳小姐,阿柔到医院看望过朱小姐,她已经醒了,在医院里咒骂背后把她推下去的人,不得好死,等她出了院,找出这个人,就让她阿爸一枪崩了她。” 其实,朱眉洛喝了红酒又喝果汁酒,喝得糊里糊涂,脑子不清醒,一心认定是自己没站稳从窗户口栽倒摔在大街上,压根没想过,会有人害她。 而且,这人还是她的亲表姐。 顾雨菲说的,都是谎话,故意诈人。 厉柔唇角含着软糯的笑,点了点头,“朱小姐确实是这么说的,她非常生气。” 只要能帮到傅姐姐,她不介意编谎话。 柳清如脸色微变,心里面害怕朱眉洛查清楚是谁推了她落窗,又要压抑住这份害怕,脸上的妩媚笑意,就变得很不自然。 “四小姐,眉洛是我的亲表妹,当时我也在场,并没看到有人推表妹下去,可能是表妹看错……” 顾雨菲立马打断她的话,“朱眉洛不会看错!她性格刁蛮,喜欢打人骂人欺负人,但她性子直来直去,不会撒谎,她说有人推她落窗,就一定有人推了她。” 柳清如的笑容,卡在脸上。 不知不觉攥紧了手里的杯子。 恍惚中,听到顾雨菲说道,“柳小姐,其实,破局也很简单。 如果我是那个推朱眉洛下去的人,我就会把证据全部清理干净。 比如,跟在我身边的丫头,她跟了哪些人接触,为什么突然教唆我去杀人放火。 一路追查下去,就很明显了,原来,我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捉贼捉赃,我就想方设法把跟我身边丫头接触的那个人逮住,要么发卖,要么弄死,来个死无对证。 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我,就这么简单。” “柳小姐,你说是不是啊?”顾雨菲说完,拿起果汁酒,喝了几大口,才觉得发干的喉咙舒服点。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都是傅安安让她硬着头皮也要背下来的,快累死她了。 柳清如心神晃动,已经有了主意。 再也坐不住了,放下杯子,朝厉柔和顾雨菲微笑着礼貌道别,急匆匆离开。 — 傅安安这些天,没有回傅公馆,吃住都在海城东郊的庄园。 忙于训练自己,训练春雀,每日挥汗如雨。 见她玩命地操练,袁舒等人,也跟着没日没夜地操练。 十几个女郎,在良性竞争中,进步飞快。 其中有个十五六岁小名叫阿玉的女郎,每次看见傅安安,总是站在最外围,有些逃避。 傅安安以为小姑娘生性腼腆羞涩,倒没有放在心上。 这天傍晚,她在小型射击场打枪的时候,顾雨菲尖叫着跑进来。 “傅安安,你还是有点脑子,用你说的方法,背后找上柳清如的人,幕后黑手,真的抓到了,你知道是谁吗?你绝对意想不到。” 第74章 自食恶果 傅安安微微笑道,“是不是黄妈?” 乔曼被朱眉洛踹到孩子落胎,再傲气再歹毒,也只能乖乖躺在医院里,接受医生给她做流产手术。 刚做完手术的人,身子骨虚弱无比。 就算乔曼想亲自出面调用她以前的人脉去谋害朱眉洛,她也爬不起来。 而整个少帅府,也只有贪钱奸滑的黄妈可以用一用。 其他的人,乔曼不熟悉,也不敢用。 傅安安这话说出来,顾雨菲整个人都震惊了。 “傅安安,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猜到了?你脑子怎么长的,你这么能耐,咋不直接飞天呢?” 傅安安,“……” 她弯下腰压腿,双手还拎着两个十斤的小型沙包,继续刚才的训练。 春雀在旁边,一边蹲马步,一边笑。 “顾小姐,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家小姐从小就聪明。” “对对对,你家小姐漂亮又聪明,不像我,除了好看,还是好看。” 顾雨菲捏了把春雀柔嫩的脸蛋。 见她蹲马步的动作滑稽有趣,忍不住也弯膝挺腰学了起来。 不到几秒,就累啊痛啊大声尖叫。 双手扶着腰直起身,走到傅安安面前,戳了戳沙包袋子,“你怎么跟头牛似的,再累再痛也不会喊一声。” 早春天气,还有些料峭的寒气。 傅安安却热得额头沁出点点薄汗,白皙面容上气血充盈,莹莹生辉。 阳光下,仿如晨曦初露的玫瑰,美得惊人。 顾雨菲看呆了。 “傅安安,你喜欢开车打枪粗鲁得像个男人,但你这张狐狸脸确实美啊,难怪我哥那个一根筋的,就喜欢你,只喜欢你。” 傅安安习惯了她经常性口出狂言,笑了笑,没说话。 今天的体能训练计划,还有大半没完成。 距离比赛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要争分夺秒,把身体锤炼到最佳状态。 反间谍侦查团的团长职位,她要定了。 这是她在乱世中正式掌权的第一步。 只有手握权力,她才有能力为阿爸和大哥正名。 傅安安眸光凛了凛,做完提升手臂力量的训练,放下两个小沙包,又开始了提升双脚力量的训练。 她把膝盖慢慢弯曲,身体放低,直到大腿与地面平行。 这个姿势,大概要维持半个小时左右。 顾雨菲好奇地蹲了下,不到两秒,就放弃了。 懒懒靠在一颗刚刚吐出绿芽的桃树枝干上,望着傅安安丝毫不晃动的身姿,陡然有了股说不出的佩服。 长的漂亮,身家丰厚,还能对自己这么狠。 吃住都在这里,每天操练到半夜十二点。 难怪督军和大哥,都对她念念不忘。 换做她是个男人,肯定也会轻而易举喜欢上。 “傅安安,你加油,一定要赢冠军,要不然,丢了我的脸,骂死你。”顾雨菲心里佩服,嘴里不饶人。 傅安安听惯了她的口是心非,红唇弯了弯,说道,“我这些天都要训练,不回傅公馆,有进展了,你再来找我,或者打电话告诉阿祥,让阿祥转告给我。” “行吧,那我走了。” 顾雨菲呆得无聊,转了几个圈就走了。 到了下午。 傅安安在汽车驾驶场,刚刚上了车,打算绕场十圈,找回对汽车的控制感,和速度感。 门口守卫的兵士就带来了口讯:她的司机阿祥来了,但不是相关人员,只能拦在门口进不来。 傅安安还没开口,坐在副驾驶位准备学习开车的春雀,急忙推开车门滑下去。 “小姐,我去看看。” 春雀说完,远远地跑了。 再回来时,跑得兔子还快。 边跑边冲着傅安安喊道,“小姐,上午顾小姐来的时候,黄妈被抓进了警备司监牢,刚刚阿祥带来的消息,她死了,死在监牢里。” 傅安安闻言,眸光微冷,猛地踩下刹车。 吱地一声锐响。 汽车稳稳当当停住,春雀连忙拉开车门爬上去,气喘吁吁道,“黄妈真的死了,她家里人去警备司收尸,阿祥特意凑在人群中看了几眼,看得清清楚楚。” “下手可真快。”傅安安一声冷笑。 乔曼以为直接弄死了黄妈,就安枕无忧了? 实在天真。 少帅府里的朱母,被黄妈伺候了三十多年,伺候得舒舒服服。 换谁都不行。 再也没有黄妈的贴心伺候,以朱母尖酸刻薄的脾气,闹腾起来,能把整个少帅府都掀翻了。 很快,乔曼将会陷入外忧内患。 军政府里,乔曼被朱宗昆怀恨在心,又得罪了督军,以后往上走寸步难行。 少帅府中,被朱母针对,厌恶,婆媳两人闹僵翻脸,家无宁日。 而朱乾川最讨厌麻烦。 尤其是女人之间争斗的麻烦。 在少帅府掌管中馈三年,她念着朱乾川的那点情分,日夜对着朱母做小伏低,悉心照顾服侍着,比对待自己的亲生姆妈还要体贴入微,才多少能得到朱母的几分好颜色。 那时,她还有身居高位的阿爸撑腰,嫁妆无数。 而乔曼呢? 孩子流产了,没有前程没有嫁妆,只有朱乾川对她的爱意。 当爱意消磨褪色,就是朱乾川开始厌恶乔曼的时候。 当初她被朱乾川和朱母嫌弃厌恶的滋味,也该轮到乔曼好好品尝了。 “乔曼,你把别人的命视为贱草,想杀就杀,终究会自食恶果。” 傅安安心底丝丝冷笑。 压抑了很久的心情,仿佛那片终于雨过天晴的云朵,明媚透亮。 晚上,回到庄园管事特意为她们这群女郎安排的房间里,吃完晚饭,傅安安先进浴室洗澡去了。 春雀照例去了其他女郎住的房间逛了一圈。 回来后,手里捧着袁舒硬塞给她的咸菜罐头,还带来了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小姐,阿玉,就那个闷闷的,不爱说话也不爱蹭到你面前的阿玉,说家里出了大事,突然请假了。” “袁舒她们好心问了几句,阿玉光闭着嘴巴,什么也没说。” “小姐,马上就快要比赛了,还有什么大事,比拿到名次更重要?”春雀很不解。 傅安安听了后,抬了抬眉眼,若有所思。 第75章 给乔曼一棒重击 距离骑马开车打枪比赛的决赛日期,还有七天。 今天,也是截止报名的最后一天。 傅安安带上春雀,袁舒以及其他的女郎们,开始了新一轮训练。 这次,她没有给她们上全套的技能。 而是有针对性地训练。 袁舒喜欢骑在马背上驰骋奔腾,自由自在无拘束的感觉。 傅安安就让她专心练习骑马和射击,开车方面,懂基本的操作,能开车停车上路就行。 意外的是,其他的女郎,全部很喜欢开车。 整个汽车驾驶场,都被她们包场了。 傅安安便规定她们上午学开车,下午射击训练。 她告诉她们,骑马再快,开车再溜,都不如子弹一颗。 枪法好,射击准,才能在乱世中,给自己带来活命的机会。 “小姐,我要学会开枪打鬼子。” 春雀振振有词,对骑马开车提不起兴趣,只喜欢打枪。 天天驻扎在小型射击场,专心练习射击。 一天下来,需要花费的子弹太多了。 傅安安心疼不已。 每一颗真正的子弹,将来用到战场上,都代表了一个鬼子的人头。 她特意回了趟傅公馆,打电话咨询顾斯铭。 顾斯铭在办公室接的电话。 隔着听筒,傅安安能听到他那边正在吆喝着审讯囚犯,不时传来犯人的哀嚎惨叫声。 一片嘈杂的声浪里,传来他清雅的声音,琅琅如玉,如山涧清泉般悦耳动听。 “安安,我个人而言,建议你用市面上流通的橡胶子弹替代。 这种子弹准头和真正的子弹差不多,只是杀伤力比较小。 用在训练场上训练新兵,再合适不过。” “橡胶子弹?!行,我马上安排阿祥去市场上采买。”傅安安把听筒隔远了点,含笑说道,“谢谢斯铭哥!听起来,你那边挺忙的,我就不打扰了,你先忙。” 有替代的就行。 这样一来,省下了许多真正的子弹,以便将来开战时,用在战场上打鬼子。 “再忙,跟你多说两句话的时间还是有。” 顾斯铭轻笑了声,说道,“下个星期是你决赛的日子,我答应了雨菲,陪她一起去给你加油。” “好。” 傅安安微笑点头,听到那边不断地有人请示顾斯铭,便悄悄挂断了通话。 得到管家通知的阿祥,早已站在一片安静等待。 见傅安安放下电话,迅速走过去,低头禀报,“小姐,已经查到了阿玉的身份,她是黄妈最小的女儿,刚满十五岁。 年前黄妈想通过朱老夫人的路子,把阿玉送进乔少夫人身边,做个二等丫头,但乔少夫人拒绝了。 拒绝的原因是阿玉年纪太小,不适合。 但黄妈认为,是乔少夫人觉得阿玉长的比她更漂亮,担心少帅看上阿玉。 因为这件事,黄妈一直怀恨乔少夫人,认为乔少夫人心胸狭窄不给她们家活路。 阿玉年纪小,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直到督军举办了开车射击比赛,阿玉通过体能选拔初赛,包吃包住,每天发两块钱大洋。 就这样,阿玉吃住在庄园,每天训练。 直到黄妈突然在暴毙在警备司监牢里,她才匆匆请假,回家料理黄妈的后事。” 听到阿玉是黄妈最小的女儿,傅安安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阿玉每次见到她时,总是站在最外围,有些躲避。 她一直以为是小姑娘性格腼腆羞涩,并没有在意。 现在看来,阿玉从黄妈嘴里,早就认识了她。 又因为黄妈三番五次挑衅过自己,甚至因为朱老夫人的缘故,站在她的对立面。 阿玉在庄园里,时不时接受了她和春雀的照拂。 但强烈的羞愧感,让阿玉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只好选择了躲起来逃避。 有羞耻心的小姑娘,说明有正常的是非心。 傅安安眸底的光芒微微滑过,决定帮她一把。 “阿祥,采买完橡胶子弹,你就去明公报社找几个记者,花笔钱,让他们蹲守在少帅府门口,一直守到有人去上门闹事。” 阿祥很疑惑,“傅小姐,乔少夫人一言不合就拔枪,又凶又狠,谁那么想不开,去少帅府闹事啊?” “自然是被乔少夫人戕害的人。”傅安安淡淡道。 乔曼当初为了能如愿嫁进少帅府,踩在她父兄的尸骨之上,夺得累累战功,才美名远扬。 她不会犯蠢到,与这群字字能见血的记者们作对。 绝不敢当众开枪杀人,尤其是枪杀笔锋化为刀刃的记者。 在这个束缚女人甚多的新旧交替年代,再凶狠歹毒的女人,也害怕名声烂臭,声名狼藉。 乔曼自己也清楚得很。 一旦失了势,她这个少夫人的位置,就再也坐不稳。 “阿祥,安排好记者,你再去找你的几个兄弟,去阿玉家,找到阿玉的父亲,按照我说的去办。” 傅安安眼眸微沉,轻言轻语安排好一切。 黄妈已死,她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给乔曼一棒重击。 “是,傅小姐。”阿祥道。 转身出了正厅,风风火火去办了。 — 少帅府。 吵吵嚷嚷,哭声震天。 阿玉的父亲,果真听了阿祥几个兄弟的挑唆,一副木板,把黄妈僵冷的尸体拖到少帅府门口。 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披麻戴孝,夹在大人们中间,边走边嚎哭。 阿玉低着头,默默垂泪,细瘦的手指,攥得铁紧。 “姆妈,你就这样丢下我们走了,死的好冤啊!” “祖母,你别死,你说过两天买冰糖葫芦给我吃,呜呜,我要吃冰糖葫芦。” “姆妈前两天都告诉我了,朱师长家的朱小姐,就是你让姆妈去找人把她推下落窗的,朱小姐人没死,却断了两条腿,残废了。” “少夫人,你仗势欺人,欺人太甚,总让黄妈去替你做伤天害理的事。 上午人被抓进警备司监牢,下午就死了。 肯定是你,找了警备司的内鬼,杀她灭口保自己。 冤有头,债有主,出来,赶紧滚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黄妈的男人破口大骂。 一家子男女老少,个个双眼血红,一边落泪一遍咒骂,悲愤交加。 阿祥的几个兄弟,藏在人群中,缩着脑袋大声煽动。 “下人的命也是命,不能就这么算了,兄弟姐妹们,冲进去,为死去的黄妈讨公道!” “冲啊,少夫人凶残歹毒,不仁不义,为黄妈讨公道!” …… 人群激愤中,黄妈一家人,不由自主地被人潮携裹进去。 阿玉心细,急忙把几个小侄子小侄女拉到一旁,避免被踩伤。 “小姑姑,我想祖母了。” “我也好想祖母。” 小侄子小侄女奶声奶气的话,听得阿玉心里难受极了,泪水在眼眶里涌动。 忍不住想起庄园里,温柔体贴又善良大方的傅安安。 如果少夫人还是傅安安,姆妈肯定不会死。 乔、曼! 阿玉攥紧拳头,一双含泪眼眸,陡然迸发仇恨的光芒。 松鹤院。 听说朱母一病不起,朱乾川特意赶回来,拽着乔曼去给看望她。 朱母半靠半躺在床头,昏昏沉沉抬不起头。 突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喊打喊杀,顿时气得浑身哆嗦。 “阿曼,你就是这样管家的?都闹到我这里来了,成何体统!阿川,你赶紧去看看。” 第76章 有人设局搞她 朱乾川走出来,都懵了。 这段时间,他忙于疏通海城至福城的铁路干线,跟下属兵士同吃同住同睡,连续多日没有回少帅府。 也就是听说朱母卧床不起,才抽空回来一趟。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见黄妈的男人把黄妈尸体放在木板上抬进松鹤院,他身后挨挨挤挤含泪哭诉的男女老少,瞧热闹的人群,人群后面,举起照相机不断拍照的记者。 咔嚓声不断。 甚至有记者举起相机,对着他的脸拍照。 明显有备而来。 这么混乱的场面,要是被登报宣扬了,少帅府的名声,他的面子,都会烂臭如泥。 督军许给他的犒赏,也将灰飞烟灭。 “副官。” 朱乾川心头火起,朝身后的副官狠狠一摆手。 副官心领神会,马上带了几个士兵冲过去,如狼似虎般,抢走领头记者手里的相机,砸在地上,一脚踩得粉碎。 “出去,马上滚出去,少帅府不允许拍照。” 紧接着,副官抽出腰间的手枪,枪口朝天,砰地放了一枪。 剩下的记者见势不妙,麻溜地钻进人群中,如鱼入水般,很快就趁着混乱跑走了。 凑热闹的人群,被枪声吓破了胆,纷纷作鸟兽散。 只有黄妈的男人和家人,披麻戴孝,跪跌在黄妈尸体旁边,边哭边哀嚎。 “姆妈,你死的好惨啊。” “姆妈,你死的太冤了。” 黄妈的男人,想起那些人的交代,闹得越大,得到的赏钱就越多,上不封顶。 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噗通,跪在朱乾川脚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少帅,黄妈就是被少夫人害死的,留下孤儿寡夫,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什么?” 朱乾川震惊了。 乔曼流了产,从医院回来后,一直躺在床上休养,身体虚弱无比。 别说害人,多走两步路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更何况,黄妈是伺候姆妈多年的老人。 乔曼再想不开,也不会去动姆妈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朱乾川冷声问。 征战三年,经过无数枪火炮弹的洗礼,他整个人浑身充满震慑人的气度。 黄妈男人吓得发抖,从破旧的粗布棉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黄色封口信封,胆战心惊地递过去。 “少帅,这里面,有少夫人写的字条,铁证如山。 黄妈就是送了这东西给对方接头的丫头后,那个丫头当场死在黄妈脚边。 警备司的巡逻警察,认定黄妈杀了人,马上把黄妈抓进监牢。 上午抓进去,下午人就死了。 除了少夫人杀人灭口,还能有谁?” 多亏了黄妈留了个心眼,把乔曼写的原件留下来。 给那个死去丫头的字条,是黄妈花钱找人誊写的那一份。 黄妈的男人,满目哀伤,说得斩钉截铁。 朱乾川冷哼了声,接过信封,一把撕开,取出里面的字条。 短短几个字:朱死,必定助你得偿所愿,肋骨不再断。 满篇线条尖刻,杀气毕露。 确实是乔曼的字迹,锋芒如剑。 “死去的丫头是谁家的?”朱乾川问。 黄妈男人赶紧回道,“朱师长的太太娘家的,姓柳,柳清如小姐的贴身丫头。” 柳公馆?! 柳科长只是海关总署下面稽核科的小科长罢了。 朱乾川盯着那一行字,想了几息,马上明白过来。 厉老夫人五十大寿喜宴上,阿曼被朱眉洛硬逼着谋划伤害傅安安。 结果被督军察觉,破了局。 最终衣衫不整跟一堆白花花男人搂搂抱抱的人,变成了朱眉洛。 朱眉洛愤恨之下,把满腔怒火发泄到阿曼身上。 踹倒阿曼,踹掉阿曼肚子里的孩子。 阿曼伤心不已,为了报复朱眉洛,安排黄妈拉拢柳科长的女儿,利用对方去害死朱眉洛。 柳小姐那儿,跟黄妈接头的人,是她的贴身丫头。 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接头时,丫头突然死在黄妈脚边。 黄妈当场被巡逻警察押进监牢。 上午进去,下午死亡。 黄妈一家人,悲怒交加,认定是阿曼找了警备司里面的人,弄死黄妈死无对证。 这里面,一环扣一环。 阿曼真能这么算计,就不会被朱眉洛踹死肚子里的孩子。 朱乾川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刚要开口让副官把黄妈一家人劝说回去,就听见身后,朱母发出凄厉尖叫。 “黄妈?好端端的人,怎么变成这样,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朱母在房内,听到外面闹哄哄,左一句黄妈,右一句黄妈,心神不宁。 不顾乔曼的拦阻,拿起靠在床头的拐杖,慢慢挪出房。 刚出门,就看见黄妈直挺挺躺在木板上,吓得两眼瞪得发直。 “天杀的!黄妈,是谁杀了你?” 朱母咬牙跺脚,转身,抓紧拐杖朝乔曼恶狠狠砸过去。 “是你,对不对?你个搅家精,进门就闹事,闹到现在,孩子没了,黄妈被你弄死了,是不是下一个,就该弄死我?” “闭嘴!”乔曼咬牙,一把抢过拐杖,丢在身后,气到要发疯。 她只安排黄妈找过柳清如一次。 朱眉洛被柳清如推下落窗后,她就收了手。 从四楼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总算出了口恶气。 以朱眉洛刁蛮跋扈的狗脑子,只会认定是自己喝多了酒从窗台坠落到街头,绝对想不到是被人陷害。 但乔曼怎么也没有想到,黄妈还会找上流柳清如的丫头,再次接头。 那丫头甚至当场就死了。 黄妈被抓到警备司监牢,王副司长被她拿捏了把柄,迅速打了电话到少帅府。 她接听后,狠了狠心,干脆让黄妈因为急病暴毙而亡。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剩下黄妈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能扛事。 只能接受黄妈已死的事实,草草埋葬。 不曾想,这一大家子人,不仅拖着黄妈的尸体闯进少帅府闹事,还尾随了无数看热闹的老百姓,带了相机的记者。 这说明,她暗中筹谋通过柳清如搞死朱眉洛的事,被人看破,又设了这个局来搞她。 等到记者明天无中生有大篇幅渲染了这件事,她的名声彻底恶臭。 乔曼气炸了,憋了一肚子火气。 但朱乾川在,还有个恨不得吃了她的死老太婆,她不能发脾气。 再愤怒也只得暂时忍下。 乔曼看了眼怒气冲冲的朱母,心里头厌恶极了,转身出去,拉着朱乾川的手,放在平坦的肚子上,嗓音缠绵轻柔。 “阿川,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知道的,我做事向来摆在明面上,坦坦荡荡。 我承认,朱眉洛害死我们的孩子,我确实想要她给我们孩子赔命。 可为了给死去的孩子积福,我不想双手沾血。 我的身子还没有养好,就通过黄妈搭上柳清如的贴身丫头。 在朱眉洛邀请几个小姐妹去大世界歌舞厅狂欢的时候,让柳清如从窗口推她下去。 我就算计朱眉洛这一次,是生是死,看她的造化。” “阿川,黄妈死在监牢,就算我想,我也动不了手。 警备司由督军亲自掌管,我插手不进去的。” 乔曼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疼出生理性的眼泪,泪水不停地往下掉。 她知道,不哭不闹,就这么安安静静掉着眼泪,男人都会怜惜。 朱乾川也不例外。 果然。 朱乾川静默了一会儿,伸手轻轻地把她揽入怀里,叹了口气。 “你是什么人,我自然清楚,你先回揽月居好好休养,一切交给我。” 乔曼点点头,走了。 朱乾川打起精神,安抚好满腔怒火的朱母,又花了几百块大洋打发掉为黄妈披麻戴孝的家人,被折腾得精疲力尽。 找了个清净的凉亭,坐在木凳上,用力按压胀疼的眉心。 少帅府闹得再混乱,他只能忍了。 他不想让自己产生哪怕一丝后悔的念头。 更不想被傅安安看了笑话。 他还等着傅安安跪在地上哭着跟他说后悔。 第77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翌日。 阿祥得到傅安安的吩咐。 一大清早,就带上他的兄弟们,花钱找了许多流浪汉,穿梭在大街小巷,大肆宣扬“少帅府少夫人草菅人命杀害奴仆”的骇人新闻。 引起了一片哗然后,迅速隐入乌泱泱的人群中,无影无踪。 西学东渐的缘故,留学归来的青年们,纷纷推崇西方的民主和自由。 开始第一次试探着不再把人分为三六九等,高低贵贱。 民主、自由、人人平等的口号喊得非常响亮。 “少帅府少夫人草菅人命杀害奴仆”的恶劣事件,触动海城底层老百姓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明公报社发行的报纸,一抢而空。 许多人手拿报纸,自动自发,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游行。 包围了整栋少帅府。 嘴里高呼,“大家团结起来,奴仆的命也是命,我们要为黄妈讨回公道。”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少帅府不给个说法,我们就不走!” “少夫人滚出来,一命抵一命!” …… 朱乾川吃完早餐,换上铠亮的军装,正准确开车去驻地巡查修建铁路的进展情况。 忽然听见外面排山倒海的咒骂声,脸都黑了。 这些天,他日夜守在驻地上抢修铁路,就是为了能把职位再往上升一升,让少帅府重新回到往日的煊赫繁盛。 可乔曼却在不断地拖他后腿。 厉老夫人五十寿宴中,她以衣取人言语羞辱厉四小姐,导致他本该升任的职位,被督军压了下来。 这一次,为了报复朱眉洛,却谋划不利,搭上了黄妈的命。 偷鸡不成蚀把米。 名声也搞得恶臭不堪。 外头那一声声咒骂,就像一个个耳光打在他脸上,让他又气又怒。 他顾不上乔曼还躺在床上修养,上了楼一把将人扯起来。 “外面骂声震天,整个少帅府都快被掀翻了,脸面丢尽,你报复之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子?” “阿川,你别摇,我好困,头疼死了。” 乔曼一夜未眠,被朱乾川猛地扯起来,人还是懵的,两眼紧闭着睁不开。 昨天黄妈的男人披麻戴孝带了许多人和记者冲进来闹事,她就感觉到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失控。 失控到她开始觉得害怕。 仿佛背后有只无形的大手,把她谋划的每一步都料准了,再精准地反击。 而她就像被困在蜘蛛网里的小飞虫,越挣扎困得越紧实,无法挣脱。 难道是督军出手? 不,不可能。 督军厌恶朱眉洛在厉老夫人五十大寿的寿宴上惹是生非,没有一枪崩了,都是看在朱师长面子上。 根本不可能维护朱眉洛。 是朱师长吗? 也不可能。 以他对朱眉洛的宠爱,只会直接了当要了她乔曼的命,永绝后患。 难道是傅安安? 那更不可能。 乔曼脸上浮现轻蔑的笑意。 傅安安如果能筹谋得这般周密,当初就不会被她轻而易举夺走了少夫人的位置。 那么,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呢? 乔曼左思右想都想不出,心底隐隐生出惊恐,陷入梦魇中,一时无法清醒。 朱乾川见她还在闭着眼睛睡觉,气得胸口发堵。 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控制住情绪,但语气依旧带着几分气恼,声音也大了不少。 “黄妈死了,记者发报,外面大批人包围少帅府,要给黄妈讨公道,你打算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吼声,终于把乔曼从梦魇中彻底惊醒了。 她睁开眼,听到外面海啸般浩浩荡荡的叫骂声,不屑一笑。 “又不是我杀死了黄妈,找我讨公道,可笑。” “事情闹得这么大,黄妈是不是你杀的,已经不重要。” 朱乾川见她还在不以为然,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阿曼,孩子没了,我跟你一样难过! 可报复朱眉洛,她有朱师长撑腰,根本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报复一事,需要从长计议。 落胎流产了,你就好好修养,为什么要急着报复? 报复之前,又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 现在搞出这么大的烂摊子,你要怎么收拾? 就因为你胡搞乱搞,我已经在督军那里上了黑名单。 是不是非要我被督军撤职了,你才满意?” 朱乾川越说越是火冒三丈,声音也越吼越大。 乔曼看着他愤怒的脸,忍着火气,轻声细语安抚道,“阿川,你先别生气。 黄妈在监牢里,突然发病暴毙而亡,警备司那边有详细记录。 只要把那份详细记录登报申明,这件事,自然就清者自清。 那张我给黄妈亲笔书写的字条,直接推到黄妈身上,就说她拿了我平时书写的废纸,花钱找了人临摹成我的笔迹。” “至于黄妈跟柳清如的丫头交接之事,就更简单。 在少帅府做了三十年的忠仆,不忍心自己的主子因为失去孙子日夜伤心卧病不起。 便想方设法找上柳小姐的丫头,鼓动柳小姐去伤害朱眉洛。 但柳小姐深明大义,并没有同意这么做,甚至要发卖了丫头。 丫头为了不被发卖,将功赎罪,找到黄妈第二次接头,要把密谋不轨的黄妈送进监牢。 黄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买了毒药强行喂给丫头吃下去。 丫头临死前死死拉扯黄妈不放手,被巡逻警察发现,逮入警备司监牢,惊吓过度后,暴毙身亡。” 这一番说辞,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朱乾川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还算可行,“就依你说的办。” 当务之急,先平息掉民愤。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 朱乾川很快下了楼,绕到少帅府后门,喊了辆黄包车,直奔军政部。 这件事,如果能得到厉枭的认同,加盖了军政府公章,将会事半功倍。 等他走了后,乔曼起了床,拿起当天的报纸扫了眼。 在报纸的刊头,瞥到骑马开车射击比赛截止到今天的日期。 目光牢牢地定格在上面。 昨天和今天,因为黄妈之死一事,闹得太大了。 整个少帅府,包括她,已经臭名远扬。 能洗刷掉这满身污泥的办法,惟有它了。 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抢尽风头,赢得冠军,再次赢得所有人夸赞敬仰的目光。 少夫人这个位置,能坐稳的人,只有她,必须是她。 乔曼攥紧报纸,阴冷又得意地笑了。 第78章 恨不得抽以前的自己几个耳光 少帅府门口,一场轰轰烈烈的游行活动,最终以乔曼被革职停用而结束。 傅安安在小型射击场,取了勃朗宁手枪和橡胶子弹。 瞄准靶心,正要射击时。 春雀咚咚咚跑进来,皱着眉头说道,“小姐,我听门口登记的兵士说了,乔曼来过,报名了这次比赛,骑马开车打枪,三个项目她全部勾选了。” “小姐,乔曼那个女人,一肚子阴谋诡计,她参加了,肯定又要搞事,真想让小姐你一枪崩了她。” 春雀气呼呼,拿起一旁的手枪和子弹。 把靶心当成乔曼的脑袋。 砰地一声。 子弹从枪口飞射出去,击中在靶心之外,五环之内。 没射中正中心,春雀心情不太好。 偏过头,却见傅安安抬眸,稳稳当当托起右臂,上膛拉栓。 砰。 一颗子弹冲出枪膛,迅疾地射向靶心最中间的红心位置。 正中十环。 “小姐,十环啊,你太厉害了。” 春雀嘴里发出雀跃的欢呼声。 傅安安纤柔的身子,屹立不动,再次扣动扳机。 又是一个十环。 春雀瞪大了眼睛,震撼极了。 傅安安回眸,看了眼她,淡淡笑道,“我在背后筹谋了那么多,就是为了逼乔曼参加比赛。 她一向以自己上过战场杀过鬼子、骑术了得枪法精湛而自傲。 那就就挫掉她的锐气,让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倒要看看,她引以为傲的骑术车技和枪法,到底有多好。” 说完,她卸下枪膛,填满橡胶子弹,对准靶心,抬手一枪过去。 砰。 完美十环。 可能是深受阿爸一身军装正气凛然的熏陶,从小她就爱玩枪支弹药。 她爱枪,胜过一切美服华裳珠宝首饰。 冰冷的手枪,刚硬的线条,在她眼里,比任何东西都迷人。 阿爸姆妈和大哥也宠着她。 在家里的顶楼,悄悄为她安装了一个迷你型射击场。 为了不引人注目,专门花高价从法国为她购买了一把消音的无声、手枪。 十二岁之前,她几乎泡在顶楼里。 子弹飞出去的后坐力,经常震得她手臂发麻胀痛。 那股疼痛,却让她深深感受到掌控的力量。 她迷恋这种掌控的感觉。 十二岁过后,朱乾川告诉她最厌恶女郎骑马开车打枪,粗鲁不堪,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就放弃自己所有喜好,收敛一身光芒,活成了朱乾川喜欢的大家闺秀样。 现在想起来,真恨不得抽以前的自己几个耳光。 她的讨好妥协,变成他嘴里的古板无趣,也成为他爱上乔曼休妻另娶的理由。 实在可笑。 傅安安回过神,冲着惊呆了的春雀璀璨一笑。 “雀儿,去通知袁舒她们,从今天开始,训练时间延长到半夜两点,截止到比赛开始的那天。” “是,小姐。” 春雀站定,调皮地冲傅安安行了个军礼,扭身跑掉了。 傅安安失笑不已。 阿玉就是这个时候,轻悄悄进了门,站在傅安安身后。 小姑娘低着头,哑着嗓子说道,“傅小姐,谢谢你。” 她年纪不大,心思却细致缜密,心里头也门儿清。 不管是指示阿爸带着姆妈的尸体带进少帅府讨说法,还是那场声势浩大的游行活动,这背后,都有傅小姐在推波助澜。 最终,害死姆妈的乔少夫人,被革职停用。 少帅感念姆妈对老夫人多年尽心尽力的伺候,还赔付了不少大洋。 真正得利的,是她们一家。 傅小姐,真真正正,是她的恩人。 傅安安转过身,望见小姑娘一双肿成核桃似的眼睛,拿了块帕子递过去,“先擦擦眼睛。” 阿玉接了帕子,擦掉眼角的泪水,慢慢抬起头。 傅安安拉起她的手,一字一顿,沉稳娴静。 “阿玉,大仇得报,这件事就先翻过篇。 从日本鬼子打响对我们国家侵略的第一枪开始,山河破碎,国土沦陷。 我们真正的敌人,不是同胞,而是烧杀抢掠灭绝人性的日本敌寇。” 最后一个字落下,傅安安冲阿玉微微一笑。 初春的曦光,笼罩着她整张明媚娇艳的脸庞。 那一笑,光芒璀璨。 阿玉怔怔看着,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傅安安早已离开,她才缓过神,捏紧了手中帕子,慢慢地笑了。 袁舒她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傅小姐,她终于知道了。 — 二月初,草芽嫩绿。 全海城人万众期待的骑马开车射击比赛,终于拉开帷幕。 一共三十六名年轻女郎,参加了角逐。 傅安安带领春雀袁舒等女郎,站在了候赛区。 都穿着咖色长裤,咖色衬衫,外罩同色系的咖色马甲,脚下搭配黑色马靴。 亭亭玉立,飒爽英姿。 一众女郎里,傅安安那张粉面桃腮脸,格外的吸引人。 顾雨菲第一眼就看见了,想起困扰了自己很久的事,急忙穿过人群,挤到傅安安身边,压低声音悄悄追问。 “傅安安,我问你,我就那么一说,柳清如真够狠的,立马就给丫头喂了药。 那丫头被喂了药,怎么还能逃出来,恰巧找到吴妈,死在吴妈脚边,栽赃陷害吴妈呢?” 话音刚落,就看见春雀在一旁捂着嘴笑。 顾雨菲瞪她,“你笑什么?” 傅安安望了眼她,意味深长。 顾雨菲,“……” 春雀笑完后,把顾雨菲拉到一旁,轻轻说道,“顾小姐,哪有那么多巧合,都是小姐安排好的。 那丫头被柳清如喂了药,还能逃出来,是因为阿祥有个兄弟的亲姐姐在柳公馆做事,寻了机会偷偷放了人出来。 又跟那丫头说,想要报仇就跟着走。 就这样,把人带到了滇池路最繁华的路口。 另一边,阿祥早就让他几个兄弟跟着黄妈男人打得火热,给了他一百多块大洋,和一封信。 黄妈男人见钱眼开,回到家就鼓动黄妈去滇池路,等那个丫头。 黄妈贪财,就去了。 两人接了头,那丫头开始毒发身亡,死在吴妈脚边。 就这样,黄妈被巡逻警察抓走,送进监牢。 两个时辰不到,在监牢被人暗中杀害,却对外宣称突发急病暴毙身亡。” 顾雨菲绕了半天,才理清楚了。 凑到傅安安跟前,掐了把那一抹包裹在骑马装下的柔软细腰。 “你脑子七拐八拐九曲十八弯,我突然觉得,我哥一根筋,有点配不上你。” 傅安安,“……” 几人说话的功夫,煦暖的太阳逐渐升高。 顾斯铭穿了套崭新的军装,长身玉立站在高台上,远远凝了眼傅安安。 便移开目光,面容肃然抬起手臂,握紧手中的德国毛瑟m1934手枪。 砰。 一声枪响。 备受期待的第一届女郎骑马开车射击比赛,预备开始。 第79章 把她们的脸,狠狠打肿 第一场是骑马比赛。 偌大的跑马场,二十匹强壮的高头大马,安置在对应的闸口。 健马的腹部,都挂了号码牌。 三十六位女郎,有二十位参加。 二十位女郎依次抽签。 傅安安抽到了二号,袁舒抽到了九号。 春雀对骑马开车毫无兴趣,只报名参加了射击比赛。 阿玉报名了开车和射击比赛。 这会儿,没有参赛的女郎,都围在傅安安身边,叽叽喳喳,期盼傅安安和袁舒都获得好名次。 “小姐,你一定会是第一名。”春雀笑道。 阿玉不多话,只说了四个字,“肯定第一。” 袁舒微笑道,“我也坚信傅小姐是绝对的冠军。” 傅安安听着她们说笑,眸光流滟,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顾雨菲挤进来,高高扬起手里的报纸。 “傅安安,我把全部私房钱,压了你的二号,你可一定要赢,千万不能输!输掉比赛,输掉我的钱,看我不骂死你。” 傅安安,“……” 春雀听不得顾雨菲这样说傅安安,鼓了鼓脸颊,大声呛过去,“顾小姐,你就等着看吧,我家小姐稳赢不输。” 这话刚落下,旁边有位名媛嗤笑了声。 “比赛还没开始,就把自己吹上了天,搞笑。” “是啊,得了个华尔兹比赛冠军而已,有什么了不起?骑马开车打枪都需要真功夫,不是随随便便跳个舞,就能拿到第一名。” “有些人啊,和离了不夹着尾巴做人,反而处处高调出尽风头,以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就可以刷脸拿冠军,真不要脸。” “还想勾着督军给她颁发奖牌呢,厚颜无耻。” “要我说啊,乔少夫人上过战场打过枪,骑马开车样样精通,我押注,冠军肯定是她。” “就是就是,我也全部押注了乔少夫人。” 几个站在马场栏杆前的年轻女郎,穿着时髦的洋装连衣裙,头发做成了欧式宫廷波浪卷发,上下打量着傅安安她们,目光鄙夷。 “狗拿耗子长舌妇,说谁不要脸呢?” 顾雨菲的暴脾气,简直不能忍,卷起袖子,冲上去就要甩那几个碎嘴的女郎耳刮子。 她奚落傅安安,可以。 但其他人奚落傅安安,那就是找死。 “雨菲。” 傅安安一把拽住顾雨菲的手腕,把人拉回来,嘴角微勾,不以为意。 “跟她们计较,反而给了她们脸,不用管,就当她们不存在。” 旁人的轻视,她从不放在眼里。 漠视她们,才是最大的鄙视。 顾雨菲气哼哼,“傅安安,我真的很讨厌那些人丑恶的嘴脸,你可一定要赢,把她们的脸,狠狠打肿。” 傅安安拍了拍她的肩,红唇微扬。 另一边,乔曼抽中了三号签。 三号对应的健马,皮毛油光水滑,四蹄强健,看起来是一匹具备尊贵血统的好马。 马术比赛中,抽中了一匹好马,就相当于领先赢了一半。 不少太太名媛们围绕在乔曼身边,纷纷对她称赞恭维。 杀害奴仆那么大的事,最后也只是革职停用,轻拿轻放。 还是少帅的面子大啊,得到督军的高度重用。 只要少帅力挺乔曼。 乔曼这个少夫人位置,就屹立不倒。 这些太太名媛们,人精似的。 一个个舌灿莲花,嘴巴抹了蜜。 “少夫人,您上过战场杀过鬼子,这场比赛的冠军,非你莫属。” “早就听说过少夫人飒爽英姿的威名,今天啊,我们终于可以大开眼界了。” “是啊是啊,少夫人英气逼人,气势非凡,冠军赢定了。” “那傅安安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和离的烂货,丢人现眼,居然不要脸参加比赛。 少夫人你一定要赢了她,踩她到烂泥里,变成阴沟里的臭老鼠。” 一句句恭维话,说得乔曼心底舒坦极了。 容光焕发,唇边漾起得意的笑。 革职停用又如何?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柔弱女子,拿什么跟她竞争?! 这场比赛,她必定夺冠。 赢取所有项目冠军,得到督军亲自嘉奖。 她又将是整个海城上流圈风头无两的少夫人。 尤其,最后有位高官太太说的话,简直说到了她心里。 赢了傅安安,把傅安安踩到烂泥里,踩断脊骨,再也爬不起来。 朱乾川就在这时走过来。 拿了一双专门定制用来保护脊椎和内脏的护甲,递给乔曼。 “阿曼,你身体刚刚恢复,马术比赛速度快竞争激烈,保护好自己。” “好,我知道了。” 乔曼笑容柔和,接了护甲,把朱乾川拉到旁边,朝傅安安那边看了眼,柔柔笑道,“阿川,这场马术比赛,傅小姐也参加了。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个旧式女子,只懂得绣花裁衣,新时代的东西,一概不知。 上次华尔兹跳舞大赛,她侥幸赢得了冠军。 便想当然的认为,骑马开车打枪这场比赛,她也必定赢。 勇气可嘉,这一点,我很欣赏佩服她。 我刚才听说了,她抽中了四号马,我抽中的,是三号马。 我跟她的位置相邻,如果我的马,踢中她的马,把她踩踏下马,好像有点不太好。 可马术这类激烈比赛,赛程当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阿川,比赛当中,为了争夺冠军,我无法保证傅小姐的安危。” 乔曼柔婉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仿佛又变回了当初战场上,那个英姿勃发开枪杀鬼子的飒爽女郎。 朱乾川望着她身姿纤长明媚自傲的模样,心口一荡。 这些天因为黄妈之死牵连到少帅府、也牵连到乔曼革职停用的憋闷压抑,也一扫而空。 只要乔曼有实力,进入高层权力圈,指日可待。 至于傅安安— 和离后,她逮到比赛就参加,大出风头。 从来没听说过会骑马开车打枪的人,竟然也参赛了,为了出尽风头不要命。 通过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勾搭上顾斯铭,又妄图勾搭督军。 丝毫不把他和整个少帅府放在眼里。 也该让她吃吃苦头了。 朱乾川远远睨了眼傅安安,眸色阴寒道,“阿曼,你说的没错,比赛过程中,赛程激烈,马失前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尽量留她一命。” 留着傅安安的命。 求到他面前,哭着跟他说后悔。 乔曼听了,面色不变,微微敛眸,眸底翻腾阴冷的寒光。 真到了马失前蹄的混乱不堪中,她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留她一命?! 不可能。 她早就想要了傅安安的命。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而此刻的贵宾席上,早有人盯着眸色阴冷的乔曼,眼睛微微眯起,掠起锋芒。 第80章 钩子似的吸引人 厉枭抽了根烟。 缭绕烟雾中,他那双锐如雪刃的眸子,从乔曼身上收回。 遥遥一落,落在傅安安脸上,瞬间收敛了浑身刀锋般凛冽的气势。 幽邃的黑眸,牢牢锁着她。 眸光一点点的,扫过她娇媚绯艳的脸,嫣红的唇。 简洁利落的骑马装,穿在她身上,格外地彰显她的曲线。 一抹细腰,柔若无骨。 副官跟她汇报,这段时间,她吃住都在庄园,没日没夜地加强训练。 小脸足足瘦了一圈,下巴也变尖了。 想要做好一件事,不眠不休,全力以赴。 从小就这幅性子,到现在,还是没变。 厉枭咬着烟,深深吸了口。 沈逸风就在这时,靠了上来,“厉哥,我买了二号傅小姐,赔率是一比八。 啧,那帮子没眼力见的,认定了乔曼那玩意稳赢不赔。 傅小姐一,乔曼八,你要不要买点玩玩?我买了一千注,玩死他们算我的。” 厉枭弹了弹烟灰,说道,“副官长早就压注了。” “不愧是我厉哥,下手就是快。”沈逸风笑眯眯,接着问道,“压了多少?” “整个军政府的库房。”厉枭道。 沈逸风麻爪了,“厉哥,你这是要把那些人的底裤都赔的不剩啊。” 厉枭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看了眼风尘仆仆从京城赶回来的人,问道,“人捞回海城了,打算怎么处理?” “幸好我他妈去的及时,又带上戴奎笙,走了他娘舅的路子。” 沈逸风想起那天深夜冲进京城中央军政府大牢里看到的魏莹,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蜷缩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到现在还觉得心有余悸。 再晚个十来分钟,魏莹这条命,就交代在那些特务们手里了。 中央军政府的那些高官,个个鼻孔朝天,盛气凌人。 他就像个龟孙子,求爹爹告奶奶,求到那些人面前,花费了无数人情财力,才把魏莹捞了出来。 然后,找了家法国医院,精心养了半个月伤,伤好得差不多。 不顾她的抗议,直接打包把人带回了海城。 小骗子,骗了他六年,这笔账,该好好跟她算清楚。 “现在被我关在别院里,外伤内伤都好的差不多,就是精神萎靡不振,吃不下,也喝不下。 厉哥,傅小姐精通医术,我看你现在气色明显好得很,红光满面,强壮如牛。 那个……完成比赛后,我想让傅小姐帮戴莹把把脉看看情况,怎么样?” “看傅小姐个人的意思,我不干涉。”厉枭道,“不过,戴莹是红色女匪,你自己想清楚,陷入太深,得不偿失的是你,人这辈子,没有几个六年。” “但人这辈子,也碰不到一两个真正想要的女人。” 沈逸风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冲厉枭挤眉弄眼道,“就拿厉哥你说吧,三十而立,活了几十年,想要嫁给你的女人无数,可你真正想要的,也就是一个傅小姐。” “换成其他女人,你喜欢得上吗?” 沈逸风笑眯眯,接着说道,“同样的,除了戴莹这个小骗子,我也没办法再喜欢上其他女人。” 厉枭瞥了眼过去,淡声开口,“我和傅小姐,政治见解相同,迟早相融。 而你和戴莹之间,最大的分歧,就是政治见解相左。 你说服不了她,她也说服不了你。 她躲了你六年,正是因为她清楚知道这一点。 认清现实,好过自欺欺人。” “只要她不再跟我玩消失,那些都无所谓。”沈逸风摸了摸鼻子,满不在乎回了句,“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找到办法的。” “好了好了,厉哥,傅小姐马上雄霸全场,你赶紧欣赏傅小姐的美妙英姿。” 厉枭,“……” — 候赛区。 傅安安正在给袁舒检查头盔,护甲,手套,和护腿等安全装备。 “转过身,我再看看。” 傅安安抬手把袁舒背后鼓起的护甲,一一抚摸顺贴。 蓦然察觉到一束强烈的目光,灼灼盯着自己。 像是贵宾席那边投射过来的。 傅安安抬头,就撞进了厉枭那双深邃无边的黑眸。 高高的席位上,他背光而坐。 初春的阳光,带着温暖和生机,洒耀在他身上,镶了一层柔光。 那张禁欲英俊的脸,越发显得俊美无双。 视线交错,来得太猝不及防。 厉枭深邃的眸光,像钩子似的吸引人。 吸引得傅安安的视线挪不开。 胸腔里的心脏,就像突然被人轻轻捏了一把似的,猛地弹跳起来。 督军也来观赛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多久了? 傅安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刻,她的脑海里,不断冒出跟厉枭有关的疑惑。 直到手臂被袁舒轻拽了下,“傅小姐,比赛马上开始了,刚才裁判长吹了口哨,我们现在去号码牌对应的闸口,各就各位。” “好。”傅安安平静道。 她稳了稳情绪,面色平静如水,很好地掩饰掉刚才那片刻的失神。 跟随着整齐的一列队伍,走到了二号闸口。 扫了眼被缰绳栓住的骏马,笑意一丝丝漾开。 她的老伙计,黑棕色马儿。 傅安安轻轻拍了拍黑棕马的背部,五根纤白的手指,从上到下,柔柔地给它顺理毛发。 “咴儿咴儿”。 黑棕马发出欢快的叫声,硕大的脑袋,在傅安安身上蹭动,漂亮的马尾巴,垂落在后面缓慢轻扫。 傅安安笑了声,温柔地摸了摸黑棕马的脑袋,“小黑乖,别闹了。” 骑行了这么多天,这匹马非常喜欢亲近她。 就连“小黑”这个名字,都认同了。 只要傅安安喊声“小黑”,黑棕马就会高高扬起脑袋,冲她咴咴叫。 乔曼傲立在三号闸门,看似平静,其实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傅安安那里。 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双手不停抚摸骏马的样子,鄙夷地哼了声。 “傅小姐,你会骑马吗?没骑过马,就别丢人现眼了。 趁现在还没开始比赛,你认输还来得及。 赛事激烈,随时都可能马翻人亡,别到时候,不仅丢了脸,还丢了命。” “少夫人,同样的话,转赠给你。”傅安安看乔曼的目光,冰冷到没有温度。 乔曼嗤之以鼻,“那就,拭目以待。” 这次的比赛,她摆到台面上玩阳谋,定要傅安安死得心服口服。 第81章 傅小姐,小心 砰砰砰。 顾斯铭手里的德国毛瑟m1934手枪,当成发令枪,终于打响了宣告比赛开始的三枪。 傅安安手握缰绳,左脚踩向脚蹬的时候,微微打滑,整个身体往前倾,完全侧挂在黑棕马上。 三号闸门里,乔曼早已翻身上马,见傅安安脚步打滑差点站立不稳,从鼻孔里嗤了声,微微冷笑。 “呵。” 缰绳都握不住的人,还想赛马? 等着丢脸丢命吧。 男人都爱面子。 一旦傅安安丢人现眼,成了整个海城的笑话。 不管是朱乾川,顾斯铭,还是厉枭,都不会再多看傅安安一眼。 丢了命,就更好办。 一死百了万事休。 对她来说,简直是一劳永逸的事。 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性命,以及,她的少夫人位置。 乔曼唇角阴冷地勾了勾。 心里当即下了决断。 傅安安骑术太烂,比赛前半段,她就把人解决掉。 到了比赛后半段,则全力以赴,揽下马术冠军。 八号闸门,袁舒坐在马背上,也在看着傅安安这边。 她在马场上,跟傅安安比试过三四次。 每次都是傅安安独占鳌头,把她们远远地甩在后面。 傅安安的骑术到底有多么的精湛,袁舒心里面了如指掌。 故而,乍然看到傅安安骑跨马背的时候,脚下打滑站不稳似的,诧异极了。 这么低级的失误,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傅小姐身上。 除非…… 傅小姐暂时还不想被别人知道她的真正实力。 袁舒左右瞅了瞅,抿了抿唇,嘴角的两个小梨涡忽隐忽现,无声地笑了。 看来,好戏要开场了。 “驾”! “驾”! “驾”! 女郎们此起彼伏的清脆喝声中,所有骏马扬起马蹄,冲出闸门。 疾驰飞奔,如一道道闪电,冲向宽阔的马场。 领头的,是袁舒骑行的八号骏马。 左右两侧,紧紧追随着五号骏马和十号骏马。 没看到傅安安骑行上来,袁舒心里咯噔一下。 骑行至第一个拐弯道,她迅速回头瞥了眼。 身后三十米开外,傅安安的二号马,被乔曼的三号马,和另外一个年轻女郎跨坐的一号马夹挤在中间。 一号马马背上的女郎,眼睁睁看着三号马打横杠在路中间,把前行的道路阻断,面色微变,双手往身后用力一挽,狠狠地把缰绳高高拽起。 那股拉拽缰绳的力量,猛烈粗暴。 一号马疼得“咴咴”直叫,两只前蹄猛然抬到半空,另外两只后蹄踩在场地上,凌空飞起,就像一个直立的人,两只前蹄飞快地蹬向傅安安骑行的黑棕马。 这一下子,如果被结结实实地蹬中了,傅安安必定人仰马翻。 袁舒急了,大喊了声,“傅小姐,小心。” 声音喊得又急又快。 风拂马嘶,很快消失在风里。 距离隔得远,傅安安依稀听见了袁舒的喊叫,又好像没听见。 从骑行出闸门开始,她就留意到,乔曼的三号马,有意无意,总是蹭到黑棕马身边,用强健的马腹撞来撞去,想把她从马背上摔下去。 一旦摔下去,只能怪她骑术不精。 怪不得乔曼故意使坏。 毕竟,没有人相信,乔曼身为少帅府少夫人,能使唤得动一匹不会说话的畜生。 简直比天方夜谭还离奇。 乔曼这次的阴谋诡计,明晃晃摆在太阳底下众人面前。 就算出了事,也指责不到乔曼头上。 打得一手好算盘。 傅安安眸光凌冽,双手轻轻挽起缰绳,在手腕上缠了两圈,刚要提攥起缰绳。 猛然察觉到左边刮起一阵强烈的劲风。 那阵子劲风,越刮越快,马上就要冲击到她的面门。 乔曼的三号马,还挤在右边,马腹不停地撞击黑棕马的后臀。 两匹马,来势汹汹,形成左右夹击之势。 这么惊险的局面,好像不管她怎么做,都破局不了。 跑马场周围,围观的人,发出“啊”的惋惜声。 比赛才刚刚开始,就有人要摔下马了,骑术真差劲。 有押注了傅安安二号马的看客,顿时气坏了。 一个个叫骂不停。 “搞什么鬼?马术不行,就别报名参加比赛啊?” “既然参加了比赛,就不能多花时间好好学一学骑马技术?” “我他妈瞧她长得漂亮,特意押了五百注,这下亏大发了。” “什么海城第一名媛?我呸,就是个绣花枕头。” …… 顾雨菲听到咒骂声,气得跺脚。 “哥,你听到没有,他们一个个的,污言秽语,都在辱骂傅安安,我这暴脾气,真想一剪刀一个,剪碎他们的嘴。” “一群俗人,没必要跟他们计较。” 顾斯铭看着马场中央,那个骑在黑棕马上,身姿纤柔挺拔岿然不惧的女郎。 面对如斯险境,漂亮的眉眼透出从容不迫,神色没有一丝波动。 他遥遥地望着她,尔雅的笑容里,透出发自内心的欣赏。 这场险境,他相信,傅安安早已成竹在胸,定能轻轻松松破了这个险局。 朱乾川坐在高台座位上,蹙眉看着,也听着。 傅安安在闸门内,缰绳都握不住,整个人滑倒在马背上时,他就留意到了。 一个从未骑过马的人,训练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勉强可以做到会骑马。 但不可能做到,精通马术。 更别说,在宽阔的跑马场,跟乔曼这种骑马上战场杀敌寇的人竞赛。 眼下这个左右为难的局面。 马失前蹄,不死也残。 傅安安怪不了谁。 只能怪她自己,为了出尽风头,连命都不要。 朱乾川心里掠过一丝冷笑。 也好。 让傅安安吃点亏长点记性,才不会总想着通过出风头的方式,妄想攀附上顾斯铭后,更进一步,攀附上厉枭。 而贵宾席上。 沈逸风早就把所有人的神色,都收拢在眼底。 左右夹击的困境,对于傅小姐来说,小菜一碟。 那可是能把汽车的四个轮子,跑出火车速度的狠人。 那股子狠劲,跟厉哥有的一拼。 比赛到最后,一定是傅小姐稳赢冠军,他百分百坚信。 沈逸风扭头,笑呵呵望着厉枭。 “厉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猜一猜,就眼前这么个情况,傅小姐会怎么破局?” 第82章 出人意料的反转 “闭嘴。”厉枭沉声道。 手里的烟早已被他掐灭,密切注视着跑马场里的骚动。 看到乔曼的三号马,不停蹭撞傅安安身下的黑棕马,眉眼渐渐冷厉。 当看到一号马被马背上的女郎狠拽僵绳,勒痛得咴咴直叫,抬起前蹄闪电般踹向傅安安面门时,神色倏地沉下来。 右手迅速摸向腰间的配枪。 只等一号马再靠近傅安安时,就一枪击毙它。 此刻,黑棕马被左右夹攻。 傅安安稳如磐石跨坐在马背上,双脚蹬稳,手指牢牢攥紧缰绳,身体紧绷到了极致,几乎绷成一条笔直的线。 就在一号马的前蹄,雷霆般尥了过来,携裹初春的暖风,惊涛骇浪般吹拂起她耳边的一缕乌黑长发时—— 傅安安猛然低头弯腰,绷成一张弓的身体,往下贴压。 整个人紧紧趴伏在马背上,躲过了一号马的前蹄。 紧接着,她稳住心神,轻轻拍了下黑棕马的脑袋,面色冷静道,“小黑,抬后蹄,蹬它。” 黑棕马早就被三号马蹭得愤怒。 又被一号马的突然攻击搞得震怒。 两条后蹄猛然窜起,毫不留情地朝一号马尥了两蹄子。 说来也巧。 那一尥,正好尥到一号马的脆弱部位。 一号马顿时发出痛苦的嘶鸣声,原地绕圈,不断地前俯后仰抖动着。 马背上的女郎,承受不了这样大频率的震动,也跟着一号马的动作前俯后仰,表情十分痛苦。 “啊……!” 女郎发出惨叫,再也坐不稳当,无可奈何地被震下马。 整张脸扑倒在地上,手里的缰绳,还没有松开。 被骏马拖着脸贴地滑行数十米远,头破血流。 右边的乔曼,没想到傅安安急中生智中,俯身下去整个人贴在马背上,轻而易举的,就躲过了一劫。 心里暗暗骂了倒地女郎一句废物,眉眼闪过丝丝阴森。 左手提紧缰绳,右手的马鞭,在半空中扬了扬,猝然甩向三号马的后臀。 三号马吃痛,越发用有力的腹部,凶猛撞击着黑棕马。 撞击的角度,也慢慢偏移,逐渐偏向傅安安踩在马蹬上的长腿。 马的力量,相当惊人。 这若是被它撞上,傅安安这条腿就直接废掉了。 傅安安腾出右手,冷笑了声,不动声色揉了下黑棕马柔软的鼻子。 黑棕马被揉得鼻子发痒。 以为傅安安跟平常一样,陪它玩闹。 “咴咴咴”! 欢快的叫声中,它抬起硕大的脑袋,对准乔曼的脸,吐了一脸口水。 乔曼措手不及,被黑棕马吐了满脸口水。 丰沛的口水,顺着脸颊,堵住她的鼻子,流进她的嘴里。 青草味道,混和着从马儿肠胃里翻滚出来的腥臭气息,难闻到极点。 乔曼只觉得胃部抽搐翻腾,一阵阵恶寒。 “哇”地一声,低下头,呕吐不已。 就是现在。 傅安安想到乔曼害死自己的阿爸大哥,又把汉奸罪名栽赃在他们身上,心底的杀意全都涌了上来。 督军说过,朱乾川在打仗方面,有天赋,是个奇才。 为了笼络朱乾川,暂时不能要了乔曼的命。 但讨点利息,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傅安安再次挺直柔韧的腰肢,轻而有力地提起缰绳,对黑棕马轻声说道,“小黑,撞回去。” “咴儿咴。” 黑棕马应和了声,后蹄用力蹬地,凌空飞跃中,掀起前蹄,疾风骤雨般尥向三号马,马嘴也跟着咬过去。 场地上,尘土高高飞扬。 说时迟那时快。 三号马闪避不及,被狠狠地尥了两蹄,马背也被狠狠地咬了口。 这一口,疼得三号马嘶嘶直叫,猛然掉转头,发力狂奔。 奔到围堵的闸门口,收势不住,重重地撞击上去。 三号马“噗通”砸倒在地上。 乔曼整个人也跟着往后震摔到地上。 脸上挫伤多处,口唇磕烂碰伤,嘴角流出了血。 一时间,疼得爬不起来。 变故发生得太快。 仿佛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场内形式就出人意料的反转了。 场外的观众,看着人精似的黑棕马,全都张开了嘴,睁大了眼,目瞪口呆。 激烈的马术比赛中,骏马与骏马之间,撞击争斗很寻常。 但一头健壮的高头大马,对着骑马的人,狂吐口水。 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哈哈哈。” 顾雨菲捧腹大笑,肚子都快笑疼了。 回过神,率先为傅安安和黑棕马鼓掌。 “傅安安,反击得还行,马马虎虎,没丢我的脸,加油啊,第一名,冠军,你行的!” “安安一直都行。” 顾斯铭轻笑了声,目光随着骑行在马背上的傅安安移动。 原本就温润好看的眸子,越发璀璨似翡玉。 另一边的朱乾川,瞳孔剧震,完全反应不过来。 以他对傅安安的了解。 训练了一个月,也只会在马场上,简简单单遛着马。 想要在马术比赛中赢过乔曼,夺取冠军,简直异想天开,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 傅安安不仅会遛马,还擅长骑马,马术精湛无比。 那不是短短一个月就能达到的熟练程度。 应该是,嫁给他之前,她就精通马术。 别说乔曼了,就是他上场,也不一定能赢得了傅安安。 朱乾川震撼地看着傅安安。 她懂马术,为何从不跟他提起? 她到底还隐瞒了他什么? 朱乾川望着傅安安迎风疾驰的纤柔背影,挺拔坚韧,看上去比当初战场上的乔曼更加飒爽英姿,心头说不出的感觉。 “傅安安,你怎么敢?!” 朱乾川从牙缝里咬牙挤出几个字,脸色变幻莫测。 跑马场里。 乔曼被吃痛的三号马反向驮走后,傅安安望都没回望一眼,奖励性地摸了两把黑棕马的脑袋。 然后左手提起缰绳,右手马鞭轻轻拍打黑棕马的后臀,人马合一,风驰电掣般冲向前方。 最后一段冲刺的末脚赛马。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距离最后的胜利点,越来越近。 最后五米冲刺。 黑棕马咴咴长嘶了声,四蹄并力,全速前进,奔腾出最汹涌,最激烈的那股劲。 一举超越了最前面的袁舒,跨过最后的终点。 第83章 活该你失去她 傅安安最后纵马冲刺,跨越终点的那一秒。 英姿勃发,气势磅礴。 被许多报社的记者们用照相机定格在镜头里。 疾驰迅猛的风,吹歪了挽起满头青丝的红宝石并蒂梅簪子。 黑发散落在她身后,流瀑般在空中迎风飞舞。 煦暖的阳光,温温柔柔挥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镶了层金色的光芒。 一眼望过去,熠熠生辉,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阳光下,发丝如丝如绸,潋滟光波中烈烈曳舞。 曳入了厉枭的眼,也深深烙入他的心。 厉枭眯了眯眸,深沉无边的眸子,越发变得深幽如渊。 他放在心里多年的女郎,终于褪去围困在她身上的层层枷锁,于万众瞩目中,绽放出她早就该绽放的万丈光芒。 “傅、安、安。” 厉枭无声低喃,粗砺的指腹,轻柔抚摸手里的配枪。 傅安安三个字,从他的舌尖,幽幽掠起,滑过咽喉,口腔,最后如鱼入水,沉沉地跃入胸腔那颗激烈跳动的心脏里。 沈逸风在一旁,震撼得张大了嘴。 那张嘴,从傅安安出乎意料地破了险局后,就再也没有闭合过。 “厉哥,我知道傅小姐很强,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强悍到这么可怕的程度。 有胆有识,谋略过人,不愧是傅师长的掌上明珠。 太太太厉害了,整个海城,也就厉哥你能跟傅小姐比一比吧。” 说完,沈逸风扭头,斜斜地瞥了眼坐在贵宾席后两排的朱乾川,见对方满脸又震撼又不敢置信的扭曲表情,本就爽快的心情,顿时变得更痛快了。 特意挤了两排位置,挤过去,凑在朱乾川身边,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少帅,看你的模样,对于傅小姐马术精湛这件事,好像半点不知情啊?” 朱乾川本就阴沉的俊脸,越发阴沉下来,按捺住怒火,说道,“沈参谋长,有话直说。” “既然你开了口,那我就直说了。” 沈逸风笑眯眯道,“少帅,真不是我要打击你,傅小姐嫁给你三年,你不知道她擅长骑马,也不知道她还擅长更多的东西。 你娶她进门,就是因为她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真正的大家闺秀,能给你管理好少帅府,伺候好你母亲。 你根本没有去真正了解过,她的内核,到底有多么优秀。 所以,活该你失去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乾川听罢,恼怒不已,额头的青筋乱窜,“沈参谋长如此关注鄙人的私事,未免管的太宽。” “不不不!你的私事,我半点兴趣都没有。” 沈逸风连连摆手,笑容揶揄,言辞却十分真诚,“我只是真心实意想跟你说一句,感谢你,放过了傅小姐。” 朱乾川,“……” 如果不是同僚多年,早就了解到沈逸风玩世不恭爱耍嘴皮子却没有恶意的性子,他已经翻脸了。 心头火起,也只能忍着。 “沈参谋长,请你自重。”朱乾川脸色阴郁得快要滴出水。 “哈哈哈,行,少夫人骑马受伤,少帅你肯定忙,我就不打扰少帅了。”沈逸风见好就收。 打了个响指,乐呵呵坐回到厉枭身旁。 “厉哥,我刚才找到朱乾川,给傅小姐出了口小小的恶气。” 沈逸风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下巴,笑道,“你是没看见,朱乾川那张脸,亲眼所见傅小姐夺得骑马冠军,强颜欢笑都不装了,脸色压抑得就像家里刚走了人。 他可能,也许,大概,开始后悔和离了吧。 错把鱼目当珍珠,眼睛那样瞎,有眼无珠,活该他后悔。” 厉枭的视线,一瞬不瞬凝在马背上的傅安安身上,淡淡说道,“识人不清之辈,迟早会后悔。” 沈逸风顺着厉枭的目光望过去,望见了傅安安飒爽的背影,忍不住邪魅一笑。 “厉哥,你赶紧加快速度,把傅小姐娶进门。 我简直迫不及待,想亲眼看见朱乾川后悔的模样。” 厉枭沉默着,没搭理他。 而坐在后两排的朱乾川,被沈逸风胡搅蛮缠地说了一顿,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堵得厉害。 诚如沈逸风所言,他确实,从来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傅安安。 喜欢她长的漂亮,家世好,父兄在军政府职位高。 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看见他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他想过,就这样跟她携手到老。 却在婚前,得知她失贞了。 那一刻,对他来说,不亚于天崩地裂。 过往那些年,她处处表现得对他情深义重,却把清白给了别的男人。 真是讽刺。 新婚夜当天,日本敌寇入侵,狼烟四起。 他竟觉得解脱。 连傅安安头上的红盖头都懒得掀,转身跨出新房,换裳开车,随军作战。 征战三年,身边的战士,刚刚熟悉,又消失在敌寇的枪火炮弹中。 人命如草芥。 每天都商议着,怎样才能多活一天,多打几个鬼子。 某一天,他也被炮火炸烂了半边身体,皮肉溃烂,鲜血淋漓,躺在简陋的民房里等死。 是乔曼放弃谍报局后方比较安稳的日子,赶赴前方不眠不休照顾他。 甚至和男战士一样,在生死存亡的战场,抛头颅,洒热血,扛起枪英勇杀敌。 对乔曼的那份新奇和惊艳,在他心底,泛滥成灾。 炮火纷飞的战争年代,惟有乔曼这样飒爽的女子,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不至于拖累他。 两相对比,傅安安就只剩一张脸。 还有一副不洁的身子。 再后来,傅师长和傅长卿战死沙场,不仅没有战功,反而背负了汉奸罪名。 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整个少帅府,休妻另娶,是他当时最好的抉择。 让他意料之外的是,和离后,傅安安展露出许多他不知道的另一面。 不仅擅长管理宅院,还精通骑马经商。 可能,开车,射击……她也精通。 想到这里,朱乾川愤怒不已。 傅安安,欺瞒他这么久。 无情在先,却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忘恩负义辜负了她。 他腾地站起身,走出贵宾席,急不可耐要去找傅安安诘问清楚。 却感觉到,身后有人猛地扑了过来。 朱乾川毫无防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谁?”他断喝了声。 第84章 人狠话不多 朱乾川骤然回头,撞见了乔曼那张布满细小擦伤的脸。 她正抬起头凝视他,眸子里的水光,波光泠泠。 “阿川,对不起,我没有赢了这局马赛。” 乔曼飞快地望了眼朱乾川,又立即低下头,微微斜着下巴,把最柔美的角度,放大在他眼前。 她从马背上震动摔倒在地,傅安安却高调夺得马赛冠军。 两相对比,显得她远远不如傅安安优秀。 这个时候,她就不能在朱乾川面前挑拨生事,指责都是傅安安的错,傅安安不对。 而是要转换策略,用最柔弱最凄美的姿态,把自己放低,博得他的怜惜。 “阿川,怪我心急,身体将将恢复,就想通过参加这次比赛,为我们少帅府争光。” 乔曼泪光闪烁,纤细的手指,一根根,攀上朱乾川结实的手臂,柔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刚刚骑上马背的时候,我肚子痛得很。 但我想起,福广战役中,你曾经跟我说过,上了战场,就不能当逃兵,无论生死。 赛场就是战场,我不能弃权,丢了你的脸,我一定要赢了这场比赛。 可我没想到,傅小姐的二号马,会突然发狂,咬中我的三号马。 赛程激烈,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早就预想到。 所以,我不怪傅小姐,我只怪,被自己的身体拖累了。” 对付男人,该硬气的时候,要硬气。 该软的时候,也要软的像碧波春水。 如此反反复复,才能把男人死死拿捏在手里。 乔曼深谙此道。 柔柔泣诉中,朱乾川忘记了要去找傅安安诘问清楚,牵起乔曼的手,把人带到赛场北边搭建的临时诊所包扎满脸擦伤。 很快,乔曼整张脸,被层层纱布包裹成白色粽子似的。 朱乾川看了眼她,视线滑落,落在她平坦的腹部,想起无辜流产掉的孩子,眸光闪了闪。 刚才升起对乔曼马赛中不得力的那点子厌恶,缓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怜惜。 “身体要紧,不能继续比赛,就取消弃权。” “不,我不弃权。” 乔曼摇了摇头,说道,“阿川,还有开车和射击,都是我的强项。 只要我赢了这两场,傅小姐只赢了一场赛马的轰动,算不得什么,我还是名副其实的冠军。” 朱乾川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从马上震摔下来,要不要紧?肚子还疼的话,就算了。 只要你能力足够,重新得到原来的职位,迟早的事。” “阿川,幸亏你给了我这个特意定制的护甲,落地时保护了我,就脸上一点擦伤,我没事。”乔曼温柔笑道,“两个小时后,开车比赛开始,你就看我的吧。” 不管是开车,还是射击,这两场冠军,她志在必得。 傅安安赢了第一场,不算什么。 赢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朱乾川便不再反对,应了声“好”。 乔曼输了马赛却不屈不挠,对极了他的胃口。 他在战场上,亲眼目睹过乔曼开车时劲飒的模样。 车速在平稳中狂飙,不比任何一个会开车的男人差。 就让乔曼用高超的车技,彻底把傅安安强劲的风头,碾压下来。 捧得越高,摔下来就越疼,越遭人厌恶。 到那个时候,她一定会后悔跟他和离了。 傅安安并不知道朱乾川隐晦的心思,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跨过终点后,她顺着黑棕马的脾性,继续往前骑行了一段路。 身后,袁舒她们,都纵马跟了上去。 像训练时那样,把傅安安包围在中间,一张张浸染汗水的小脸,英姿勃发。 “傅小姐,你太厉害了。” “我早说过,傅小姐必定拿冠军。” 袁舒跳下马,想起了摔落在地的乔曼,抿嘴笑出了两朵小梨涡。 “你们看到了没?那个什么少夫人,刚开始参赛时,对着傅小姐洋洋自得,傲气得不行。 我还以为她真的厉害得不得了。 结果呢,被马儿震摔到地上,倒数第一名。” 她跑了第二名。 看到傅安安赢得第一名,比自己赢了冠军还要骄傲。 她喜欢的傅小姐,真厉害。 傅安安也跟着翻身下马,坦荡大方地由着她们打趣。 等袁舒等人兴奋劲头消散得差不多,一个个看过去,沉静地说道,“接下来,是开车比赛,和射击比赛。 袁舒你们先回到等候区,我去看看阿玉和春雀她们。” “好。”袁舒忙点头,对傅安安的话,言听计从。 一声招呼,连人带马都喊走了。 阿玉报名参加了开车比赛,春雀站在她旁边轻声鼓励。 看见傅安安来了,顿时眉欢眼笑。 “小姐,我和阿玉刚才都在说你呢。” 傅安安笑,“说什么了?” “说你在马术比赛上赢得太精彩,左右围攻,还能杀出一条血路,伤了敌方两个人和一匹马。”春雀笑道。 训练的这段时间,她迷恋上了杀敌打鬼子的故事,说话的语气中,口口声声都是喊打喊杀。 傅安安失笑不已。 阿玉看了眼傅安安明媚的笑脸,又低下头,简短说了句,“傅小姐,你一定赢。” 傅安安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轻声笑道,“好,谢谢阿玉。” 相处了快一个月,她已经把阿玉的脾性了解得差不多。 不像黄妈的贪婪奸滑,也不像黄妈男人的贪财怕事。 小姑娘有很强烈的是非心,恩怨分明,人狠话不多。 战火纷飞的年代,这种坚韧的性格,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很快,开车比赛开始了。 顾斯铭担任裁判长,站在高台上,姿态优雅地抬起手臂,枪口朝着半空,砰砰砰连开三枪。 傅安安等人,早就坐上汽车,整装待发。 随着枪声响起,她左脚猛踩油门。 汽车如飞出炮膛的炮弹一样,冲向车道,驶向前方的终点。 乔曼咬紧牙关,紧随其后。 这次她吸取了马赛中的惨烈教训,不再死死追着傅安安的汽车,打算撞击对方车尾搞事。 而是把所有精神和注意力,放在驾驶的这辆汽车上。 福广战役中,她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车技,美名远扬。 不可能赢不过养在深闺中的傅安安。 眼看着这辆汽车与傅安安的汽车齐头并进,冲向终点。 乔曼猛然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志得意满地笑了。 “傅安安,这一次,我赢定了。” 得意的笑容,刚挂在脸上。 突然,嘭地一声巨响。 剧烈震响,传入乔曼的耳朵。 察觉到不对劲,迅速把目光投向后视镜。 看清楚车尾发生了什么,乔曼细眉一跳,狠狠僵住了。 第85章 干的漂亮 乔曼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黑色汽车,紧紧地咬在她驾驶的汽车身后。 突然加快速度,好像脱缰的野马,宽阔车头不断地、狠狠撞击她这部汽车的车尾。 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女郎。 黑沉沉的眸子,幽灵似的,盯着她不放。 乔曼震惊,愕然。 这么小的女郎,她根本不认识。 为何看上去,对她充满了恨意? 乔曼眼底闪过疑惑和恼怒。 眼看着前面不远处,傅安安驾驶的车子距离终点越来越近。 她咬了咬牙,双手朝右边,猛打方向盘。 车子吱地一声,发出刺耳巨响。 车头调转了九十度,猛地打斜窜了出去,避开后面那辆不停撞击车尾的汽车。 跳跃到另外一条赛道,脚下的油门,一踩到底。 汽车轰鸣,一路朝终点疾驰狂飙。 然而,耽误了这么一点功夫,就落后了傅安安很远的距离。 任凭乔曼把汽车的四个轮子跑到冒烟,也还是没有追上傅安安的汽车,屈居为第二名。 听到名次的时候,乔曼整张脸都黑了。 而此刻,全场最疯狂的掌声,最热烈的赞美,都送给了夺得冠军的傅安安。 “傅小姐好样的,巾帼不让须眉啊。” “傅小姐跳舞第一,骑马开车第一,文武双全,锋芒毕露,当代花木兰也。” “不愧是傅师长的掌上明珠,虎父无犬女。” …… 傅安安下了车,面色坦然走向下一场射击比赛的候赛区,不骄不躁。 顾雨菲、春雀和袁舒等人,个个喜气洋洋的,冲着她挥手尖叫。 尤其是顾雨菲,猛然扑向傅安安,掐着她的两条手臂,左看右看,咯咯直笑不放手。 “傅安安,让我好好看看,你这双手到底怎么长的? 会骑马,会开车,把某个坏透了的玩意赢得落花流水。 干得漂亮,总算没有丢我的面子。” 那兴奋得装了条尾巴就能狂摇起来的模样,把傅安安看笑了。 任由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 春雀细心,连忙拿帕子给傅安安擦脸上的汗珠,又捧了一杯凉茶,递了过来。 “小姐,喝杯茶,润润喉咙。” “谢谢雀儿。” 傅安安这会儿又累又渴,接过茶杯,仰起头喝光了。 袁舒眼睁睁瞧着事情都被春雀做完了,连忙把傅安安迎到等候区的座椅上。 “傅小姐,累坏了吧,快坐下。” 袁舒边说边笑,不知道从哪里折了片宽大的树叶,在傅安安身边用力摇动着,扇出一阵阵凉风。 丝丝爽风吹拂在脸上,傅安安感觉清凉了许多。 红唇扬了扬,朝袁舒感激一笑。 袁舒越发热情,“傅小姐,手腕痛不痛,肩膀痛不痛,我给你揉揉。” 春雀不甘示弱,马上蹲下去给傅安安揉捏小腿。 “小姐,汽车开久了,你的脚疼了吧。” 顾雨菲在旁边,看着她们忙着向傅安安献殷勤,差点没笑死。 “傅安安,春雀一个人伺候你不够,又多了个袁舒,可把你舒服死了。” 傅安安,“……” 春雀笑嘻嘻呛了声,“顾小姐,你能拿到骑马和开车的冠军,我也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顾雨菲翻了个白眼,“我除了好看,什么都不会,这辈子等不到你的伺候了。” 几个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乔曼那边,面对冷着脸的朱乾川,气氛非常僵冷。 “阿曼,你不是说这场汽车比赛,稳赢不输吗?” “我在看台上,看得一清二楚,你明明跟傅安安的汽车,齐头并进,可以并列第一,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偏离赛道?” 朱乾川脸色很难看。 乔曼刚经历一场激烈的赛事,累得很,身心疲惫极了。 却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把他拉到旁边无人的角落,挤出柔婉的微笑。 “阿川,你没看见吗,后面有辆黑色汽车,一直撞击我那辆汽车的车尾。 如果我不偏离赛道,很快,我就会车翻人毁。” “阿川,我留意到了,那辆汽车上面,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五号车牌,似乎对我充满恨意,但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你的人,仇恨你干什么?” 朱乾川有些不以为然,却还是把乔曼的话听了进去。 叫来副官,仔细叮嘱了一番。 没多久,副官查清楚了。 重新返回到朱乾川面前,压低声音汇报。 “少帅,驾驶五号汽车的女郎,叫阿玉,是伺候老夫人多年的奴仆黄妈的小女儿。” 朱乾川顿时明白:黄妈的女儿,故意找上乔曼为黄妈报仇来了。 他不悦地看了眼乔曼。 “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 如果乔曼不急着报复朱眉洛,黄妈到现在,还在活得好好的。 阿玉自然不会为了报仇而找上乔曼。 那么,这场汽车比赛,乔曼肯定能赢个冠军。 少了这场,就只剩下射击了。 三个项目中,射击冠军的含金量,最高。 只要乔曼射击上夺得头名,跟傅安安的两项冠军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朱乾川思忖着,最终为了不打击到乔曼的进取心,压下火气,淡淡说道,“阿曼,最后一项比赛,是你的强项,别再让我失望了。” 乔曼听了后,微微咬着唇,忍气吞声,“我会全力以赴。” 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柔柔问道,“阿川,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傅小姐和旧时代一样古板无趣,为什么她竟然擅长这么多东西? 不管战场,还是赛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可我现在,连她的实力都摸不透。” 朱乾川愣了下。 旋即心里涌出了,被傅安安欺骗已久的恼恨。 他跟傅安安大婚之前,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些事。 她在他身边,谨遵大家闺秀的规矩。 一举一动,都用尺子量过似的。 没有脾气,没有个性地讨好他和姆妈。 直到和离后,他才见识到了她的另一面。 坚韧不拔,自强自立。 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她自己,就能活得很好。 “她是傅师长的女儿,出身名门,可能傅师长曾经教导过她骑马开车。 但射击方面,你有三年征战的实际经验,枪林雨弹中淬炼出来的枪法。 我相信,你肯定强过她。”朱乾川道。 这番坚信不疑的话,让乔曼心里好似喝了蜜糖般甜。 她温柔凝望他,嗓音温婉。 “阿川,这一局,我肯定,赢定了傅小姐。” 第86章 她还有后招 最后一场射击比赛,在庄园内的小型射击场举行。 场地不算空阔,安排不了所有的看客。 沈逸风脑子灵光,很快想出了解决办法。 让拖家带口的看客们,只安排一个人作为代表进场观赛。 剩下的,就在外面的观众席上等待。 庄园的管事找了一群兵士们端送来了水果,点心,咖啡,茶水和俄罗斯蛋糕。 吃吃喝喝中,大家都心满意足,没有人发出丝毫怨言。 有不少人押注在傅安安身上,喜笑颜开。 开始在心里噼里啪啦打算盘,计算着这一把赢大发了。 更多的人,押注了乔曼。 按照一比八的赔率,全家底裤都赔光。 顿时一个个的,如丧考妣,悲痛万分。 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咒骂乔曼。 上过战场杀过敌寇的人,比不过困守在高门宅院里的大家闺秀。 简直垃圾! 少帅的眼光真是糊了屎。 放弃掉漂亮大气光芒万丈的傅小姐,反而娶了个小门小户名不副实的玩意。 害得他们倾家荡产,一夜回到贫困潦倒。 傅安安不知道外面的看客们,个个对她赞誉有加。 这时候,她站在靶道上,面色沉稳,手里的枪口,对准红色靶心。 一枪接着一枪,接连开了十枪。 每一发子弹,都正中红心。 那一刻,全场被震撼到寂静无声。 连射十发子弹,全部击中靶心。 百发百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神枪手啊! 一刹那,很多人热泪盈眶,欢呼声此起彼伏。 “傅小姐威武。” “傅小姐海城第一名媛,名不虚传。” “傅小姐真乃女中豪杰!” 各种赞美声,夸赞声,不绝于耳。 傅安安坦然站在靶道边,静静等待顾斯铭这个裁判长宣布最后的结果。 乔曼聚精会神,把最后一发子弹射完后,望着自己打出九个十环一个九环的成绩,嘴角露出了得意。 接下来,她就要亲眼看见傅安安失败哭丧的嘴脸。 乔曼满意极了,收了枪,转过身看向傅安安那边靶道对应的靶心。 枪枪十环?! 乔曼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飞快地眨了眨眼,又用力揉了揉。 再次看向那座靶心。 明晃晃的枪枪十环,再次映入她眼眸。 这样的射击成绩,堪称完美。 乔曼如遭雷击,僵硬地站在原地。 朱乾川从震惊中回过神,大踏步走过来,狠狠盯着她,脸色变幻莫测,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阿曼,这就是你所谓的,赢定了傅安安?” “我……” 乔曼脸色惨白,动了动干涩的唇,沉默了。 她想起来了。 有一天,她在回娘家的路上,开车拦堵了傅安安。 被傅安安对她不屑一顾的态度激怒,从手袋里掏出手枪,对准她。 傅安安波澜不惊,夺过她手里的枪,当场就开了一枪。 子弹击在手袋的搭扣上,刚刚嵌在圆形搭扣最中央。 当时,她以为傅安安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如今想来,傅安安那时就展露出过人实力。 只是她毫不在意,一直小看了傅安安。 才导致这场比赛中,面子和里子,全都丢光。 说来说去,还是傅安安平时太会装了。 明明车技过人,每次在海城招摇过市,却总是找了个司机开车。 误导了她,认定傅安安根本不会开车。 马术精湛这件事,就连朱乾川都被瞒骗了,完全不知情。 心机深沉极了,令人可怖。 乔曼心头恍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黄妈第二次去找柳清如的贴身丫头,以及黄妈死后,黄妈家人带上黄妈尸体冲进少帅府闹事,又借助报社记者们口诛笔伐往她身上泼污水,也许全都是傅安安在背后一手操控? 乔曼心神剧震,脚下一滑,差点站不稳。 不。 她不信。 如果傅安安真的能步步为营算计到这么精密,丝丝入扣,少夫人的位置,就不会轮到她乔曼坐上。 乔曼狠狠咬了咬舌尖,尖锐的刺痛,让她从震惊中骤然清醒。 不过是输了场比赛,输了个反间谍侦查团团长的职位。 她还有后招。 绝对可以把傅安安再次踩进烂泥里,再也爬不起来。 想到那些后招,乔曼眼眸透出了得意。 抬起头,目光柔柔婉婉地凝着朱乾川。 “阿川,傅小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确实令人佩服,我甘拜下风。” 明面上说佩服。 实际上,隐晦地指出傅安安心思阴险恶毒。 明明精通马术,车技精湛,射击百发百中,却藏着掖着,连朱乾川这个跟傅安安结婚三载的人,都一无所知。 隐瞒得这么深,防着谁呢? 防着朱乾川,防着整个少帅府? 朱乾川也想到了这点,英俊的眉眼,顿时扭曲,脸色阴冷得能滴出水。 比赛结束,接下来,就是军政府为傅安安举办的庆贺仪式。 他和乔曼继续留下,也没什么意义了。 “阿曼,你脸上有伤,我们就先走一步,送你去法国医院再做个全身检查。”朱乾川道。 乔曼点头。 她更加不想亲眼目睹傅安安站在高台上风风光光。 离开这么点小事,朱乾川没有找上厉枭,而是找沈逸风说了声。 沈逸风懒散地摆了摆手,“少帅,少夫人,一路走好。” 等朱乾川和乔曼离开后,他即刻跑到厉枭那边,笑得嘴巴咧到耳根。 “厉哥,那两个人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是输不起,也后悔不起啊。” 厉枭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又倏忽不见。 盯了眼神逸风,问道,“晚上的庆功宴,都安排好了?” “我办事,厉哥你就放一万个心。”沈逸风拍着胸膛打包票。 “行!中央军政府派遣的军事委员会督察官即将抵达海城,我先回督办处。” 厉枭说完,遥遥地凝望了眼被许多女郎包围在里面的傅安安,转身走人。 督察官来了,马上有场硬仗要打。 包围圈里的傅安安,感受到了有道视线,深深凝在自己身上。 下意识顺着那道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只看见,厉枭高大沉拔的身躯,快速消失在射击场门口。 迎面撞上了沈逸风的笑脸。 “傅小姐,晚上八点专程为你开设的夺冠庆功宴,在大世界歌舞厅举行。” “好。”傅安安含笑道。 第87章 触电般酥麻 晚上八点。 大世界歌舞厅,张灯结彩,爵鼓喧天,一片喜气洋洋。 海城的高官名流悉数到场。 偌大的正厅,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衣着华贵的贵宾们。 个个伸长了脖子,翘首期盼看着大门口。 华尔兹大赛中,傅安安作为傅家人,打响了社交第一枪。 而今天的骑马开车射击比赛,傅安安独占鳌头,夺得三项冠军。 经过各大报社的大肆报道宣扬,她的名字响彻了整个海城。 身为女郎,拥有这般傲人的成绩,在海城历史上,几乎前所未有。 马上,她就会成为反间谍侦查团的团长,独立于所有师团之外,单独隶属于督办处,前途无量。 人事部司长顾大明,端了杯浓茶,笑呵呵穿梭在人群中。 一副与荣俱焉的自豪模样。 有那消息灵通的低阶军官,围拢过去,笑着恭维。 “顾司长,顾站长龙姿凤采,傅小姐绝代风华,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顾司长,大喜事啊,到时候,我们可要厚着脸皮讨杯喜酒喝喝。” “哈哈哈,好说好说。”顾大明粗犷面容上,有了止不住的笑意。 得知傅安安一人独揽三项冠军的时候,他就听从了女儿顾雨菲的建议,吩咐副官找了几家报社,花费高价,用最快的速度,赶印出几篇精彩绝伦的文章。 每篇文章,都有意无意地,把傅安安和顾斯铭的名字凑在一起,凑成一对。 还配了几张华尔兹大赛中两人相拥跳舞的照片。 这么优秀的媳妇儿,可千万不能飞了。 为了这事,他的顾太太,高兴极了,足足夸了他五分钟,夸他办得好。 安安这孩子,真不愧是傅师长的掌上明珠,全海城独一无二、光芒万丈的女郎。 斯铭默默喜欢了安安这么多年。 不错,跟他老子一样有眼光。 成婚后,再给他生几个粉雕玉琢的大胖孙子孙女,此生无憾了。 顾大明喝了几大口浓茶,心里美滋滋。 没多久,大门口传来一阵阵轰动。 顾大明看了过去。 只见厉枭一身戎装,阔步走了进来。 身后,是穿了件缠枝玫瑰旗袍的傅安安。 顾大明心神微愣。 转眼间想明白了。 厉枭要给傅安安颁发奖章,两人走在一块,正常。 他连忙给顾斯铭使了个眼色,“安安来了,你赶紧去找她,还有送给她的庆贺礼物,别忘了。” 顾斯铭不疾不徐道,“不会忘。” “那就好!你加把劲,争气点,早日把安安娶进门。” 顾大明重重拍了拍顾斯铭的肩膀,哈哈大笑,放人了。 顾斯铭没说什么,带着温润的笑意,快步走向还站在门口的傅安安。 傅安安是在大世界歌舞厅门口,下了车后,碰到了厉枭。 他也刚下车。 穿着笔挺肃然的军装,身躯挺拔,眉眼矜俊,垂眸看着她。 投过来的眼神,犹如波光荡漾的海平面,幽邃如海。 影影绰绰,有说不出的情绪在其中。 “傅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恭喜你。” 他信步走来,朝她伸出了手。 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手掌的纹路,清晰可见。 傅安安微微含笑,礼节性地伸手握了上去。 “督军过奖了,我还有很多需要向您学习的地方。” “互相学习。”厉枭道。 大掌用力握了握,掌心里柔若无骨的小手。 粗粝指纹的摩擦,带着男人的温烫热度,从指尖,闪电般迅速传遍傅安安全身每寸肌肤。 犹如触电了般,整个人感到一阵酥麻。 傅安安面庞莫名发烫,感觉有点热,忙把脸偏开。 刚要把手缩回,厉枭已经放开了。 深深瞥了她一眼,“一起进去。” 声线低沉,却有股说不出的磁性,让人不容拒绝。 傅安安说声好。 进去后,厉枭被众多高官名流们簇拥走了。 傅安安轻轻松了口气。 有厉枭在,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肌肤都在紧绷,特别不自在。 不远处长条形乳白色餐桌上,摆满了咖啡红酒水果点心。 傅安安走过去,挑了几块水果吃。 四周有人打量她,笑容满面,不时地投来赞赏的目光。 与第一次参加华尔兹比赛时那些鄙夷看不起的目光,完全不同了。 傅安安扬起潋滟红唇,恰到好处地礼貌性点头微笑。 转身时,差点撞到人。 顾斯铭扶着她的肩,柔软的触感,馨香的气息,让他唇边漾起笑。 “安安,恭喜你,从今晚开始,正式加入军政府,成为海城第一位女团长。” 女团长三个字,打动了傅安安。 自从阿爸姆妈大哥离世后,她对外的表现,一直都是沉静而内敛。 这会儿,朝顾斯铭眨了眨眼,难得俏皮一回。 “谢谢顾站长,今后,请多多指教。” 那俏丽可爱的模样,顾斯铭也是难得一见。 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头。 顺滑的青丝,在他的手心丝绸般流动,心中荡漾柔软的涟漪。 一张儒雅如玉的俊脸,泛起微澜。 “调皮。”他笑道。 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好听,琅琅如山涧春水。 与厉枭的低沉磁性,强烈的震撼感,完全不同。 傅安安下意识比较了一番。 她在顾斯铭面前,就好像在自己的大哥面前一样,轻松自在极了。 站在厉枭面前,却紧张得很。 可能与厉枭身居高位,又征战多年有关。 经历无数鲜血与炮火洗礼的军人,身上的血性与杀气,愈发浓烈磅礴,威仪凛然,令人肃然起敬。 傅安安如是想。 台上,沈逸风也是一身军装,洒脱不羁的笑,手里拿起麦克风。 “下面,我宣布,为庆贺傅安安小姐勇夺三项冠军,正式走马上任为侦查团团长的庆功宴会,正式开始。” 掌声一片片响起,震耳欲聋。 沈逸风压了压手,接着说道,“接下来,有请我们的督军,邀请今晚的主角傅小姐,跳第一支舞。” 说完,他冲站在身侧的厉枭挤了挤眼。 特意为你准备的大惊喜,可以名正言顺搂着傅小姐的腰轻歌曼舞。 “厉哥,看你的了。” 第88章 红唇滑过他的喉结 流畅动人的舞曲,在白俄人乐队的演奏下,如泉水般流淌而出。 傅安安被沈逸风的话震得头皮发麻。 第一支舞,由她和厉枭一起跳?! 她还在发愣,没留意到顾斯铭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 厉枭已经站在她面前,冲她伸手。 “傅小姐,请。” 迷糜乐曲,萦绕在耳,丝丝缕缕的缠绵。 认识她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请她跳舞。 多年遐想,今夜得偿。 厉枭垂眸去看她。 眸色沉邃幽烈,能深入到人的心底最深处。 “督军,请。” 傅安安小脸微热,缓缓地,一手挽住他的臂弯,另一只手放在他掌心。 厉枭便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嘴角微微上扬。 傅安安的脸小巧精致,而且皮肤白嫩,没有一丁点瑕疵。 仿佛一颗光彩夺目的明珠。 放在他心里,珍藏的旷世明珠。 她那乌黑卷翘的长睫毛,蝴蝶震翅似的,一下一下,飞快颤动。 “傅小姐很紧张?”厉枭沉声问。 被蝴蝶搅动了心,嗓音里,透出充满磁性的喑哑。 傅安安面色透红,一股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 忙摇头道,“没,没有。” “你今天打枪的样子,很飒爽。”厉枭道。 大手揽着她跳,舞步娴熟。 被夸赞了,傅安安顶着微热的小脸,习惯性赞了句回去。 “督军你也很威武。” “飒爽和威武,挺搭配。”厉枭轻笑了声。 傅安安,“……” 传言督军禁欲冷淡,只讲效率,不爱多话。 尤其不爱浪费时间,跟女郎聊过多的话。 看来,传言误了她。 感受到握在腰间的大掌,越来越紧,炙热灼人。 傅安安整个思绪都乱了。 脚踩棉花似的,稍不留神,高跟鞋踩中他的脚。 傅安安站不稳了。 身子歪了歪,冷不防撞入男人坚硬的胸膛,惊得猛然抬头。 红唇不经意间,滑过那抹冷锐的喉结。 顿时,被他身上硝烟混合松柏的气息,熏染得如同喝醉了红酒般,越发晕晕沉沉。 “对……对不起。” 傅安安忙道歉。 猝然想起柳清如投怀送抱,被他一脚踹断五根肋骨的事。 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了不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看着她突然远远避开的动作,厉枭没有点破。 直到一曲终了。 “谢谢督军赏脸。” 傅安安松了口气,松开他的手,窘迫的脸色,也放松了许多。 顾雨菲不知道从哪里窜过来,朝厉枭匆匆露出礼貌的笑容,就一阵风拉着傅安安走开。 离厉枭越来越远,傅安安彻底放松了,脸色也逐渐正常起来。 顾雨菲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奇地瞪大眼睛。 “傅安安,我害怕督军就算了,没想到,你也胆小如鼠,这么害怕督军?!” 傅安安顿了顿。 她的怕,和顾雨菲的怕,是完全不同的。 但那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她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喜欢朱乾川的时候,朱乾川说他的姆妈不喜欢浪荡不端庄的女子。 她便循规蹈矩,对他发乎情,止乎礼,偶尔牵牵手而已。 大婚当日,他来不及掀开她的红盖头,就远赴福广两地参加远征。 三年后回来,他爱上了乔曼,休她另娶。 故而,刚才触碰到厉枭喉结带给她的冲击,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她感到心慌,悸动。 婉转的乐曲响起,白俄人乐队,在演奏第二支舞曲。 傅安安陷入思绪里,被顾雨菲悄悄推向顾斯铭。 “安安,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温雅的嗓音传入耳蜗,语气特别关切。 傅安安乱了节奏的心跳,才渐渐平稳。 “斯铭哥,有点累了,我去那边休息会儿。” 傅安安抱歉一笑。 经过自助餐桌旁,拿了杯清凉的果汁,走到靠墙摆放的沙发椅上,靠坐下去。 眼前黑影微晃,左手边沙发上,坐下了一个人。 是顾斯铭。 他拿了一碟她爱吃的栗子粉蛋糕递过来,忽然说了句,“安安,你有心事?” 正在喝果汁的傅安安差点呛住。 顾斯铭眸色温软,轻抬手,想要轻轻拍她的后背顺顺气。 可最终,手抬到半空,还是放下来,拿了块帕子,递到傅安安手里。 “谢谢斯铭哥。”傅安安接了帕子,擦了擦嘴角,感激地笑了下。 顾斯铭见她面对着自己,神色坦荡大方,在心里,悄然叹了口气。 刚才傅安安和厉枭共舞一曲。 他能看出来,面对厉枭时,傅安安身子紧绷,神色很不自在。 那是紧张的表情。 在意了,才会紧张。 不在意了,就是她现在这幅坦坦荡荡的模样。 或者,对他不着痕迹地退避。 他认识傅安安多年,她一直把他当做大哥对待。 也就和离后之后,她才开始跟厉枭打过几次交道。 不到半年的时间,抵过他的十多年。 喜欢这个词,实在没道理可讲。 顾斯铭神色不见波澜,见傅安安手里果汁见底了,又给她取了一杯。 “谢谢。” 傅安安接在手里,大半杯果汁下肚,那抹紊乱的思绪,变得澄澈。 夺得侦查团团长之位,打响了她掌握权力的第一枪。 更能接触到军政府核心圈的高层官员。 查清父兄被污蔑汉奸的真相,也将指日可待。 三项比赛,乔曼一项冠军都没有得到,被她压得死死。 以乔曼阴狠歹毒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 后面一定还有后招。 不怕她出手,就怕她不出手。 动手的次数多了,总会露出点蛛丝马迹,暴露真相。 她和大哥一起猎杀过黑熊,最不缺的,就是狩猎人的耐心。 傅安安极淡地笑了。 她比赛了一天,身心疲惫。 有人来邀请,也没有再跳舞。 陪着顾斯铭闲聊了会儿,就起身走人。 “安安,我送你。”顾斯铭道。 “不用了,阿祥在车上。”傅安安笑道。 上了车后,宽阔的正街上,车辆太多,堵得厉害。 阿祥征得傅安安的同意,决定走另一条小路回傅公馆。 刚把汽车拐入大世界歌舞厅后门的巷口。 突然。 一辆黑色汽车,像一条黑色闪电,朝傅安安这辆汽车,直冲而来。 第89章 巨大的惊喜 阿祥反应极快。 猛踩刹车,汽车停了下来。 那辆黑色汽车,堪堪从车头狠狠擦身过去,撞在青砖与麻石堆砌而成的巷子上。 砰。 巨响声中,黑色汽车的半个车头撞歪了。 傅安安不假思索,拿起了放在车后座的手袋,掏出里面勃朗宁手枪。 枪口对准黑色汽车的驾驶位置。 形势不对劲,她会毫不犹豫射出子弹。 等了五分钟左右,终于看到一只纤细的手,推开车门。 细白手腕,戴了只翡翠玉镯。 紧接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落入傅安安眼眸里。 女郎杏眼芙蓉脸,穿了件浅杏色长袖旗袍,气质动人。 傅安安一眼认出来。 是明公报社里,给她登报和离的接待女郎。 名字叫莫文粒。 除夕前的晚上,也是开着这辆黑色汽车,从汇中饭店后门狭窄的巷口飞一般窜出。 当时车里面,还躺了个身材高大,满脸坑坑洼洼疤痕的男人。 那天,洪帮的莫老帮主突然病亡,下面的帮派为了争权夺利,全员陷入混战火拼中。 莫文粒趁乱离开了,还带上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莫老帮主…… 傅安安心思微动。 这么看来,莫文粒必定是死去的莫老帮主的女儿。 一个黑帮里的大小姐,居然跑去明公报社里当个小小的接待员?! 傅安安沉吟着。 眼睛余光瞧见了莫文粒朝这边走过来。 傅安安没有下车,透过半开的车窗,眸色安安静静看着她。 莫文粒站在车门边,眯了眯眼,看清楚车内坐着姿容明艳的傅安安,高兴地笑了。 “傅小姐,是你呀,你好,又见面了。” “你好,莫小姐。”傅安安回她。 莫文粒又笑,“今天满城报纸都报道了你勇夺骑马开车射击三项冠军,不愧是傅小姐,替我们所有女郎争了光。” 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充满真诚。 感受到了那份善意,傅安安笑容深了两分,关切问道,“你的车怎么了?” “啊,对了,我就是下车寻求帮助的,没想到,正好遇见了你。” 莫文粒面颊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汽车开到半路上,刹车突然失灵了,我还赶着去法国医院。” 说到“法国医院”四个字,莫文粒深深地看了眼傅安安,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傅安安留意到了,想着回傅公馆的路上,刚好经过,便开口说道,“莫小姐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程。” 莫文粒正等着这句话。 当即笑了,“我求之不得,谢谢傅小姐。” 上了车,莫文粒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紧挨着傅安安坐,时不时的,扭头盯着傅安安看,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非常的自来熟。 傅安安却有点不习惯。 熟悉的人,像顾雨菲,厉柔,春雀她们,她不介意紧密地挨在一起。 可莫文粒,就见过两三次面而已。 只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点点。 傅安安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莫文粒仿佛没看见似的,趁着汽车来了个大拐弯时,不经意地,又挨了过去。 她的身上,暗香浮动,隐隐约约,透出一股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 融合在一起的气味,竟然很好闻。 傅安安稳稳当当坐着,没有再移开。 到了法国医院。 莫文粒拉起傅安安的手,热情洋溢感谢了一番。 最终,走进了大门,又急匆匆回头,张了张嘴,想开口,却又停住了,什么都没说。 莫文粒那副想说又没说出口的模样,让傅安安觉得有点怪异。 眉头蹙了下,若有所思。 不管是和离前,还是和离后,她与偌大的洪帮没有任何交集。 莫文粒过分亲近的态度,实在来得诡异。 回到傅公馆,春雀给了她巨大的惊喜。 “小姐,我把大半库房的东西都押注了你,赔率一比八,我们这次赚大发了。” 满满几十箱子的大洋,在缠枝繁复的水晶灯照射下,银光璀璨。 傅安安被震撼了。 春雀现在会管账,管理下人,读书识字开车打枪,还无师自通懂得了用钱生钱。 “雀儿,你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了。” 傅安安看了眼春雀,唇边笑意更深。 春雀抿嘴笑,“小姐,袁舒读过几年私塾,她告诉我,有钱了,就可以买洋枪洋炮打鬼子,这就叫,师夷长技以制夷。” “说的对。”傅安安点头。 那晚的法国医院楼顶上,她听到了防空警报的试鸣声。 厉枭跟她说,日本人对我们国家,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 眼前的海城,平静祥和,繁华热闹。 可谁也不知道,这份祥和繁华,能维持多久。 “雀儿,明天起个早,我们把答应再次捐赠的十万大洋,送去军需部。” “嗯。” 春雀点头,指挥着阿祥和几个小厮,把几十箱大洋,堆叠得整整齐齐。 阿祥这段时间,经常往庄园里跑。 没事的时候,就陪着门口那群兵士聊天唠嗑。 听了一肚子打仗杀鬼子的英雄事迹。 这会儿不再心疼大把的钱财捐赠出去,反而觉得自己也该出点力。 急匆匆跑出去,又急匆匆跑进正厅。 取了三百来块大洋,放进箱子里,憨笑道,“傅小姐,我除了开车打听消息,什么都不会,这点钱,算是我为了督军他们打鬼子尽一份心意。” 傅安安和离后,他就被聘为她的专属司机。 每个月的薪水,一百二十块。 除了日常所需花掉的费用,他的积蓄,全在这里了。 傅安安脸上流露出动容之色,对阿祥微笑道,“我代替那些奋勇上战场的将士,谢谢你。” 阿祥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 有了阿祥带头,其他的小厮仆妇,也纷纷捐赠了不少大洋。 傅安安让春雀拿笔和纸一一记下。 明天把名单连同大洋一起交给军需部。 正厅里,大伙儿忙得热火朝天。 法国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却冷冷清清的。 莫文粒推开房门走进去。 狭窄的病榻上,躺着傅安安见过的那个男人。 皮肤焦黑,满脸可怖的疤痕。 一床白色棉被盖在他身上,双眼紧紧闭着,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莫文粒面对傅安安时的热情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蹲下身,纤细手指,轻轻放在男人的脸上,柔声说道,“洪帮内乱不断,死伤无数,我需要你,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男人的眼皮,飞快地颤了下。 莫文粒以为他醒了。 惊喜地把脸趴到他脸上,目不转睛,盯着那两片薄薄的眼皮瞧。 等了很久。 眼睛都盯酸了。 男人的眼皮,再也没有颤动过。 莫文粒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来的时候,看到傅小姐了。” “她很厉害!” “马术精湛,车技超群,枪法百发百中,全海城第一个赢得三项冠军的女郎。” “也是全海城第一个登报和离的女郎。” “你都昏睡了四个月零八天了,快点醒过来吧。” “再睡下去,你就真的变成了活死人。” 莫文粒垮下脸,指尖戳了戳男人的脸。 “你的血海深仇,还报不报了?!” 第90章 越看越搔人 大清早。 傅安安带上春雀,阿祥开车。 一起把十万块大洋和捐赠名单,交到了军需部。 军需部司长再次被震撼到了。 连忙给沈逸风打电话,嘴里不断地热烈夸赞傅安安大义,傅公馆上上下下大义,滔滔不绝。 沈逸风赶来时,傅安安正要走人。 “傅小姐,请留步。”沈逸风大声喊道。 傅安安回头,笑着看他,“沈参谋长,你好。” “好好好,都好。”沈逸风笑眯眯道,“沈某有个不情之请,我一个朋友,最近总是吃不好喝不好,想请傅小姐帮她把脉看看情况,要麻烦傅小姐随我走一趟了。” “行。”傅安安道。 把脉看病的事,傅安安不会拒绝。 中医讲究,望闻听切。 她在外祖父家里,跟随那个因为得罪贵人不得不隐姓埋名的前朝御医,学会了切脉和针灸,以及对症下药。 但她做不到御医师父那般,望而知其病,闻而知其症。 她需要通过切脉,根据脉象部位的脉动深浅,脉动频率、脉动性状、和脉象的强弱均匀度,一起结合分析,才能得到准确的判断。 去的是沈逸风名下的一栋别馆。 不需要太多人跟随。 傅安安就让春雀阿祥先回了傅公馆。 她坐沈逸风的军车一同前往。 沈逸风笑眯眼,毕恭毕敬拉开了车门,“傅小姐,请。” 傅安安弯腰上车。 车内突然伸过来男人紧实有力的手臂,握住她馨柔的肩头,稳稳地把她拽了上去。 傅安安抬眸,撞进了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 波纹粼粼里,有她的小小倒影。 男人独有的松柏气息,随着窗外拂动进来的春风,一起席卷到傅安安脸上。 紧张,悸动的感觉,又来了。 傅安安小脸微红,飞快地眨动眼睛,"督军也在?" “嗯。” 厉枭轻轻颔首,手臂用力,为傅安安调整到最舒适的坐姿后,才收回了手。 两条大长腿随性地并拢着,神色惬意。 “逸风有个朋友需要你去治疗,我的老宅子里,也有个人需要你治疗。” 听完后,傅安安意外撞见他而有些紧绷的背脊,慢慢松懈了。 微笑地应了声,“好。” 他说的,是厉老夫人,他的姆妈。 常年脾胃不调。 进口的东西,冷不得,热不得。 冷了,热了,都会腹泻不已,吃不下任何东西。 这样的情况,有些麻烦。 说明厉老夫人的五脏六腑都开始有了病变。 只有等见到人切完脉才知道具体的病症。 傅安安心里默念完厉老夫人的病情,有些好奇,沈逸风的朋友是什么人。 左思右想着,倒让她忘记了厉枭带给她的不自在。 沈逸风车技过人,把军车开得又快又稳。 到了海城的远郊。 傅安安远远的,瞧见了一栋两层楼的别馆。 高大的铁门,高高耸立的青色围墙。 围墙四周,都立了坚固的铁栅栏。 花圃里,二月桃花初开放。 两排齐崭崭的桃树,就像两列整齐的兵士,傲然挺立。 满树粉嫩的花瓣,在翠绿树叶的衬托下,越发烂漫多姿。 空气里,弥漫淡雅甜芳的桃香味。 “这般有情调的别馆,里面居住的人,肯定是年轻女郎。” 傅安安心想。 她跟随在厉枭身后,被沈逸风引到了二楼。 最里面,一间虚掩的房间。 沈逸风推开门,厉枭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柔邃视线,移到傅安安明艳动人的脸上。 乌黑长发挽了个发髻,用那支红宝石并蒂梅簪子挽起,露出额头浅浅的美人尖。 越看越搔人。 厉枭喉结滚了滚,浑身血气都在躁动。 想抽根烟缓解,顾虑到等会儿坐在车上焦烟气味会熏腾到她,两根手指捻了捻,最终,还是没有抽烟。 房间内。 乳白色大床,乳白色锦被和枕头。 一排整齐素雅的梳妆台和衣柜。 傅安安一落眼,看见靠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女郎,手里捧了本书。 明眸皓齿,圆脸大杏眼,气质文静芳华。 是个书香浸染在骨子里的女郎。 沈逸风走到床边,劈手夺走女郎手里的书,怒冲冲扔在地上。 刚才还玩世不恭的笑容,此刻变得气急败坏。 “戴莹,你就是看了太多这种洗脑的邪门文章,才染满了一身红色。 脑子也跟着走火入魔,抛弃家庭,抛弃我这个朋友,不要命加入红色革命中,骗了我六年。 我他妈就像一条比旺财还傻的傻狗,痴痴呆呆等了你六年,你个小骗子。” 傅安安,“……” 她往后退了两步,弯腰捡起那本书。 《红色照耀中国》。 是本有关红色革命理念的书。 整理阿爸书房的时候,她翻到了几本类似的书籍。 翻阅过,也了解过。 号召大家全面统一战线,共同抵抗日本敌寇。 她觉得,很有实际意义,没必要避之如洪水猛兽。 全民抗战打鬼子,站立的立场不重要。 不管什么手段,什么方法策论,只要能打击并消灭日本敌寇,就是行之有效的。 论迹不论心。 床榻上的戴莹,没有理会沈逸风滔滔不绝的牢骚,只是皱了皱文雅的眉头,说了句,“看不惯就让我走。” 接着,又说了句,“我没有骗你!当时我就告诉你了,我有任务在身,不一定能准时赴约。 等我准备去赴约时,接到上级急令,命令我马上赶往蓉城,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爱国青年游行活动。 军令如山,我只能爽约。” “你只告诉我可以随时来海城军政府找你,也没有留个电话,我那六年辗转在蓉城、湘城、豫城活动,通知不到你。” “大总统都没有你忙,整整六年,都抽不出空来趟海城。”沈逸风嗤笑了声。 嘴里嗤之以鼻,手里却忙不迭地塞了一碟鲜亮红宝石似的水果到戴莹手里。 “六年前,你能吃能喝像头牛,身体强壮得能打死一头老虎。 现在却总吃不好喝不好,肯定是这些年东奔西跑,搞坏了身体。 刚上市的粉露莓,吃点。” 戴莹推拒不了,不得不接过一碟子粉露莓,拈了颗放进嘴里,慢慢品尝。 沈逸风手忙脚乱,又塞了两大碟粉露莓给傅安安。 “傅小姐,督军知道你最爱吃这种水果,多吃点,不够还有两大筐。” “谢谢沈参谋长。”傅安安双手接了碟子,放在旁边梳妆台上。 正震惊于厉枭怎么知道她最爱吃草莓时,就看见戴莹扭过头,朝她文雅一笑。 “傅小姐,你好!这次见面之前,我见过你。” 第91章 用根铁链把她栓在身边 傅安安坐在床榻边的软凳上。 抬起黑漆漆眸子,定睛望着戴莹那张圆脸长杏眼。 因为吃喝不下的缘故,脸色染了层惨白,下巴变得有些尖。 浑身文雅芳华的气质,平添了份令人怜爱的娇弱。 这般秀美的女郎,见过一面后,就会忘不了。 傅安安很确定,自己跟戴莹没见过面。 “戴小姐在哪里见过我?” 她微笑着问了句,手指顺势搭在了对方的脉搏上,神情专注,眼神沉着镇定。 阳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笼罩住了傅安安。 她浑身沐浴在暖黄的光圈中,透出一股子稳重大气的气质,令人无比信服。 沈逸风站在旁边,本来整颗心吊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地担心着。 从他把戴莹从中央军政府大牢里捞出来的那天开始,她就吃什么吐什么,喝什么吐什么。 法国医院里休养了个把月,稍微能喝点清汤寡水的小米粥。 眼睁睁她日渐消瘦,中药西药吃了大把,却还是吃喝不下,快急死他了。 整日整夜发愁,头发都快掉光。 这会儿,心稳稳放回肚子里,忍不住两眼放光。 这般认认真真诊脉的傅小姐,估计真的能治愈困扰戴莹多日的病症。 一张俊脸,重新流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 大踏步走向站在门口的厉枭,喜笑颜开。 “厉哥,傅小姐看起来就是大家风范,小骗子的病,就全靠她了。” “我早说过,中医中药这方面,她远远比你想象的更精通。” 厉枭视线凝在傅安安韧柔的背影上,神色幽深,“戴小姐病好了以后,按她坚拗的性子,迟早都会回到红色革命区,你做好打算,长痛不如短痛。” 沈逸风不想这些话被戴莹听见,赶紧把厉枭迎到走廊的另一头,吐了口长长的郁气。 “厉哥,你这意思,喜欢了政见不同的女郎,我他妈就该及时放手?!” 沈逸风烦躁地抓了几把头发,“从小到大,我最讨厌做的事,就是放弃。 放弃了,就说明,我跟她再也没有可能,我这个人,活得很失败,很懦夫。 天无他妈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沈逸风心烦意乱,接着说道,“厉哥,你不也等了傅小姐这么多年吗? 如果不是朱乾川眼睛糊屎喜欢上了乔曼那玩意,逼得傅小姐不得不和离。 你这辈子,估摸着也沾不上傅小姐的边,更别说娶她进门了。 哎,不得不说,厉哥你的运气,好到爆。” 沈逸风啧了声,摇头叹气的同时,充满了羡慕。 厉枭淡淡睨了眼他,说道,“我的婚事,我自己能做主,但是,你不行! 你父亲年轻时带兵打仗,在红色革命军手里,吃过大亏。 因为一场变故,你的祖父,二叔,三叔,还有两个大堂兄,都间接死在红色革命军手里。 沈家除了大大小小的女郎,就只剩下你一根独苗。 只要你跟着戴小姐跑,或者你把戴小姐拐回沈家,你父亲当场就能打断你两条腿。” 厉枭说的,都是事实。 沈逸风的父亲,甚至为了让以后的子孙后代,记住沈家这段差点被灭了全族的屈辱史,早就如实地记载在沈家族谱上面。 每年腊八节祭祀的时候,都要翻出沈家族谱,对着全族男女老少,通读这段屈辱史,老泪纵横。 发下了血誓,沈家全族,与红色革命军,誓不两立。 厉枭清楚这些,沈逸风自然更清楚。 但他私心里觉得,沈家那段屈辱史,是场意外。 跟当时还没有呱呱落地的戴莹,有什么关系? “厉哥,这些年你也看到了,我放纵自己游戏花丛。 想要扒拉在我身上的女郎,数不胜数。 可就是找不到一个让我冲动到,想要娶进门的女郎。 除了小骗子,只有小骗子。 老子能怎么办?老子也很绝望啊。” 沈逸风烦躁不已,狠狠一拳砸在了墙上。 用力太猛。 拳头与墙面的剧烈摩擦,磨破皮肉。 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下来,染红了白色墙面。 “粗暴解决不了问题。”厉枭眯了眯眸,缓缓道,“只有一个办法,让戴小姐脱离组织,再洗白她的经历,明面上,给她安上一个留洋归来女学生的身份即可。” “不行!小骗子宁愿死,也不会同意脱离组织。” 沈逸风叹息着,满眼颓靡,“厉哥,你不知道,我从中央军政府大牢里捞出她的时候。 她浑身上下,骨头断裂,血肉模糊,被折磨的,没有一块好皮肉。 就这么带着一身惨烈的伤,她还在咬牙坚持,坚决不出卖她的同志。 看似柔软文雅,骨子里,死犟死犟。” “她六年前就跟我说过,她有信仰,跟我们这些割据军阀的信念,完全不同。 她的信仰,叫共产主义,全心全意为老百姓服务。 像我这种高高在上的军阀官僚,吃老百姓的血,喝老百姓的肉,早就该枪毙掉。 她有一副为了信仰、宁死不屈的傲骨。” “惹急了,我真想敲碎她的傲骨,用根铁链把她栓在身边,哪儿也去不了。” 沈逸风满不在乎痞痞地笑了,很快,笑容消失,变成落寞的神色。 “我他妈也就是想想罢了,真那样做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她一辈子不开心,我就十辈子,也开心不了。” 厉枭听得皱起眉头,一脚踹了过去。 “不忍心伤她,就放她走,黏黏糊糊婆婆妈妈的,朽木不可雕。” 沈逸风被踹得往后倒在墙上,背脊骨硌得硬疼。 他索性不站起来,懒懒散散靠在墙壁,眼神有些空洞,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房间内。 傅安安微笑着问完。 戴莹“扑哧”一声,笑了。 “我在报纸首页看过你!海城第一名媛,第一美人,今天见到傅小姐本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傅安安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 怔了怔,说道,“戴小姐谬赞了,我也就五官没有长歪而已。” “你太谦虚了。”戴莹笑着,杏眸里水波微漾。 直到傅安安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她才收了满脸的笑容,安安静静地问,“我的身体如何,我自己很清楚,傅小姐,你也诊断出来了,对不对?” 第92章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如戴莹所问,傅安安确实诊断出来了。 但她宁愿自己的诊断,是错的。 中央军政府的大牢,和海城军政府的谍报局审讯室一样,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里面的刑具,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但唯一的共性,都是想象不出的残忍暴虐。 被逮捕进去的人,就算不死,也要脱掉几层皮。 戴莹被沈逸风从里面救出来,是极其幸运的。 但她的身体,可能遭受了不下十次的折磨蹂躏。 外表的皮肉伤,骨折伤,能通过药物医治好。 但内里的五脏六腑,已经彻底破败了。 就连孕育孩子的子、宫,也受到了严重的侵害。 戴莹以后,再也生不出属于自己的孩子。 傅安安的心情,无比沉重。 她能医治痊愈戴莹的内脏器官,却无法给她一个完好无缺的子、宫。 医者的无可奈何。 傅安安第一次强烈感受到了。 “戴小姐,你被强行灌了过量的硝汤、磺汤,中毒过深,导致口腔,咽喉,一直到肠胃,五脏六腑,都产生不同程度的溃烂,这就是你吃喝不下的缘由。” 不管进食什么东西,都要经过口腔一路下去。 完好无损时,吞咽无比顺畅。 但戴莹整个消化系统,被硝汤和白虎汤严重腐蚀了。 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着,喝口水,都会疼得像是在伤口上再撒把盐。 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身体内那股无时无刻不在尖锐的痛。 还是戴莹的意志力太坚强。 从她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听到戴莹喊一声痛。 傅安安忍不住对这个文雅的女郎,肃然起敬。 “不只是硝汤、磺汤,还有……” 无数的人体排泄物。 戴莹安静的眸色,闪过一抹痛苦和屈辱。 很快又隐藏了,嘴角扬起安静的笑,“傅小姐,我身体内所有遭遇的状况,你都能诊断出来,你真的很厉害。” “另外,你一定还诊出来了,我生不了孩子。”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并不是因为在中央军政府大牢里遭遇非人折磨后,生不了。” “其实,我是个石女,天生就没有生育能力。” “我家是京城的大户人家,祖上还算有点名气,在前朝出了位从一品户部尚书。 后来前朝覆灭了,我阿爸姆妈就隐姓埋名,搬迁到盐城低调度日。 得知我是天生石女后,我姆妈哭了三天三夜。” “我从小饱读诗书,偶然间又接触到了新时代的红色理论,并不觉得不能生孩子,对于女郎来说,就是一件天崩地裂非常可怕的事情。 但每天面对姆妈那张仿佛我已经被宣告死亡的含泪面容,我选择了逃避,留了封书信,离开家庭,秘密参加了红色组织。” “有许多信念相同的女同志,加入组织之前,很多人都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年年月月贫苦潦倒,一眼望不到头。 辛苦劳作的粮食,被土匪抢光,被军阀征用,一家人只能吃糠挖野菜度日,饿的饿,死的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红色组织的信念,就是打土匪,分田地,让天下每一个老百姓,吃的饱穿的暖。 为了这个共同目标,她们不怕流血牺牲,不畏生死。” “就这样,我的思想,也在慢慢升华,不再狭隘于自身肉体的残缺,或者悲痛于自己不能生育,无法组成一个正常的小家庭。” “我跟随组织到处打游击宣传红色理念,在一次追随组织清剿土匪的行动中,沈逸风跟随督军,也在筹谋消灭那窝土匪。 一场火拼后,我腹部中弹受了重伤,倒在路旁草丛中,被沈逸风救了。 看出来他和督军属于割据军阀,我没有道出实情。 撒了谎,说我是一家米铺老板的小女儿,被土匪看中了,强行把我抢进了土匪窝,做土匪头子的第十个小妾。 可能就是因为初次见面,我就欺骗了沈逸风,后来他总是口口声声喊我小骗子。” “他照顾了我二十天,直到我养好伤口,开玩笑跟我说,救命之恩,我当对他以身相许。” 戴莹想起那个时候玩世不恭总爱逗她的沈逸风,情不自禁地笑了。 “沈参谋长,他很在乎你。”傅安安道。 戴莹却听得沉默了。 沈逸风的心意,她能感受到。 但她给不了,他想要的感情,和同等炽热的喜欢。 立场和理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无法生育。 偌大的沈家,在海城藉藉有名的名门望族。 沈逸风作为唯一的承前启后者,绝不可能娶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郎。 与其后半辈子两个人拉扯撕裂痛苦,不如现在就斩断不该产生的情愫。 对他,对整个沈家,有百益而无一害。 傅安安收回按在戴莹脉搏上的手指,拿起梳妆台上的派克金笔和纸,凝神静气,开始写药方。 “找一头活的白羊,取一碗新鲜热血,趁鲜喝下,再取焙干乌梅肉一两,白沙糖五钱,用水煎服,连续服用半个月。” 写完后,傅安安把药单子递给戴莹,轻声叮嘱,“痊愈后,忌辛辣肉类,尤其是羊肉羊排羊杂羊汤,不可再食用。” 戴莹看了眼药方,感激道,“谢谢傅小姐。” 虽然还没有开始喝药,但傅安安镇定自若的模样,浑身笼罩在阳光下,有层浅淡的光芒,看上去让人无比信服。 折磨了这么多天,她受够了。 沈逸风这时大踏步走进来,望见戴莹手里的药方,眼前发亮。 “刷”地一声,取走了。 “老子去抓药。” 丢下这句话,他就急匆匆离开,赶去附近的中药堂。 药抓来了,还绑来了两头雪白的羊。 喝第一碗白羊生热血的时候,戴莹咽不下去,几乎吐光了。 “傅小姐,还是喝不下去,怎么办?”沈逸风心神慌乱。 “等戴小姐慢慢缓过来了,再喝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 傅安安嗓音轻柔却坚定,“羊血能止血祛瘀,活血补血,能喝进去多少算多少,留在她体内了,慢慢的,就会产生作用。” “等喝进去了一碗羊血,两个小时后,再给戴小姐喝乌梅肉白沙糖煎熬出来的药汤。” “沈参谋长,你多费心,我过几天再来看望戴小姐。”傅安安道。 沈逸风忙点头,“好好好。” 已经快中午了。 沈逸风想着厉老夫人还等着傅安安去治病,没有挽留她一起吃午饭。 急匆匆把傅安安带到了厉枭身边,打趣道,“厉哥,傅小姐就交给你了。” 傅安安,“……” 厉枭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忍住想要碰一碰的躁动,唇边泛起了笑意。 “傅小姐,刚好有些东西要交给你,一起走吧。” 第93章 心跳加快 傅安安被厉枭带到了军政部被服厂。 随行的,还有被服厂的厂长和副厂长,年约五十岁左右。 看到傅安安时,女厂长们双眼闪耀兴奋的光芒。 顾不上厉枭在场,两个人紧紧地握住傅安安的手不放。 “傅小姐,年前你捐赠的十万大洋,全部分派到了我们这里,解决了我们的军费困难。” “是啊,有了这笔钱,我们采买了最新式保暖的面料,给每位兵士们,配齐了两套从头到脚的衣服裤子鞋袜。” “我们的兵士们,再也不会像福广战役中那样,只穿着破烂草鞋和单薄军衣,冻得瑟瑟发抖,还要上战场杀敌打鬼子。” “大部分都是十八九岁的娃娃兵,我们实在不忍心他们挨冷受冻,可那时,买枪买炮买军火,到处都要用钱,军费匮乏,没办法啊。” “傅小姐,你高、风亮节,身怀大义,我们代替所有海城兵士们,感谢你,非常感谢你!” 女厂长们笑脸相迎,热情如火,就好像傅安安是她们的亲囡囡。 傅安安神色微微动容,她轻声说道,“您们言重了,作为海城市民,我只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和蔼的女厂长,从一个大纸箱里,取出最上面那套崭新的军服,递给傅安安。 “傅小姐,这是你的团长制服,剩下的二十五套军服,是你属下的二十五个女郎制作的,领口都贴了名字标签。 你看是今天给你,还是我们安排人给你送过去?” 看到满柜子女士军服,傅安安瞬间明白了。 这些,就是厉枭要交给她的东西。 她统管的反间谍侦查团,包括她在内,一共二十六名女郎。 穿上这身军服,就代表,她们成为了真正的军人。 今后的责任,更加神圣而重大。 她很想亲自把这批军服送到庄园,看着春雀袁舒阿玉她们第一时间试穿。 可她来的时候,是乘坐厉枭的军车。 厉老夫人还等着她去诊断。 让厉枭先送她去趟庄园,太没有分寸了。 傅安安心想,还是让被服厂安排人送过去。 遗憾就遗憾吧。 没想到,刚从另外一间办公室打完电话的厉枭,似乎瞧出了她的左右为难,直接拍板。 “傅小姐,庄园管事刚刚打了电话给我,明公报社以及其他各大报社的记者,都蹲守在庄园里。 争相报道,海城第一支女子反间谍侦查团成立的重大喜讯。 这批衣服我们现在一起带过去,让她们统一穿上军服拍照,在整个海城,包括华东四省,发动全面宣传。” 傅安安听完,觉得事情来的有点巧。 但厉枭已经发话了,她照做就是。 她是真的,很想与春雀袁舒阿玉她们一起分享喜悦。 大家不分日夜埋头苦练了将近一个月,才得到了还算圆满的成果。 当然,她不会忘记,所有这一切,都是厉枭决定举办女子骑马开车射击比赛,才有了她获得三项冠军,正式踏入权力圈的第一步。 “谢谢督军。”傅安安看向眼前穿着军装挺拔英俊的男人,真心实意道了谢。 俊美的面庞逆着光,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只听见他轻笑了声,“傅小姐,你要实在想感谢我的话,哪天有空了,请我吃顿饭吧。” 嗓音一如既往的低缓磁沉。 两人之间离的很近。 能清晰闻到他身上幽远的松柏气息,以及,淡淡的硝烟味道。 傅安安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紧张中,夹杂不自在的感觉,又来了。 她咬了咬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绪,点头道,“好。” “那就一言为定。”厉枭笑了。 他就在她眼前,随着笑声震动的胸腔,一下一下,落入傅安安眼里。 搅得她刚刚平复的思绪,又乱了。 连忙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走向女厂长那边,从对方手里接过团长制服,微笑道谢后,率先走出办公室。 厉枭迈开两条大长腿,气定神闲地跟在她身后。 副官长抱起那一大箱子军服,笑眯眯出了门。 跟了督军十多年,督军这颗老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女厂长站在办公室门口,远远看着傅安安和厉枭的背影,情不自禁露出欣慰的笑意。 “督军跟傅小姐,郎才女貌,简直天生一对。” “是啊。”副女厂长跟着笑道,“刚才还忘了告诉傅小姐,她的团长服,是督军专门找人为她设计的,全海城只有这一套。” “哎,你不提这茬,我也给忙忘记了。” “忘了也没事。”副女厂长笑着说道,“只要督军和傅小姐有缘分,她们迟早都会在一起。” “说来说去,那个朱乾川少帅,为了个长相普通能力普通的乔少夫人,放弃了傅小姐,真是没福气。”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啊,朱少帅终有一天,会为自己的愚蠢悔不当初。” …… 傅安安赶到庄园时,春雀也被阿祥开车送过来了。 一群女郎,在简单干净的房间里,摸着崭新的女士军服,你一句我一句,喳喳叽叽,乐开了花。 春雀和袁舒更是抱着傅安安不撒手。 “小姐,啊,不对,傅团长,以后我就是你的副官雀儿了。” “春雀,你是傅团长的副官雀儿,我就是傅团长的副官袁舒儿。” 春雀看了眼默默站在最外围的阿玉,连忙囔道,“别忘了,还有阿玉,阿玉就是傅团长的副官玉儿。” “还有我,副团长的副官巧儿。” “行行行,我们都是傅团长的副官,哈哈哈。” “喂,好姐妹,别挤了啊,我的鞋子,被你挤掉了。” 兴奋过头的女郎们,一个个叠罗汉似的,往傅安安身上扑。 差点没把傅安安扑倒在地上。 傅安安,“……” 身体被挤压得有些痛。 但她的嘴角,一直往上扬。 闪闪发亮的双眸,犹如繁星般璀璨夺目。 春雀却急眼了,赶紧张开双手,把前赴后继的女郎往外面扒开。 “你们别挤了,都快把我家小姐挤倒了,压扁了。” 袁舒闻言,生怕弄疼了傅安安。 急忙转过身,学春雀的样儿,张开双臂,把后面的人拦住。 “姐妹们,热闹了就行,打住,都打住了,别挤疼了傅小姐。” 二十多个女郎,听到这话,都纷纷往后退,齐声说道,“傅团长,对不起。” 傅安安含笑摆了摆手。 “我没事!大家先统一换上军服,准备出门拍照。 另外,作为海城第一支女子反间谍侦查团,我们要用最好的精神状态,迎接它。” “是,傅团长。” 春雀和袁舒阿玉等人,抬头挺胸,整齐地向傅安安叩靴行礼。 很快,众人都换上了崭新的军服和军靴,在傅安安的带领下,列成两队整齐的队伍,走向早就准备好的高台。 各大报社的记者们,早就翘首以待。 甚至还来了一个,傅安安意想不到的人。 第94章 你样样精通,为什么瞒着我 高台上。 队伍排成整齐的两列。 傅安安站在最前面的领头位置。 身上穿着短夹克军服,束腰设计,一抹盈盈细腰,脚下黑色马靴,仪态端庄,英姿焕发。 面对记者手里的照相机,她镇定自若,没有丝毫怯意。 “傅小姐,你刚刚担任海城第一支女子反间谍侦查团的团长,请问有何感想?” “傅小姐,反间谍侦查团的职责,顾名思义,就是从事一系列的侦查工作,找到日本间谍并捣毁他们的行动,你这支刚刚成立的队伍,很多女郎不懂读书识字,你觉得能胜任吗?” 记者们大都是男性,提出的问题,看似礼貌,实则无比尖锐。 隐约有股看不起女郎的刻板思想。 万众瞩目中,傅安安一个人赢得三项冠军。 说明她的个人素质出类拔萃。 这一点,他们认可。 但她统领的这支由年轻女郎组成的队伍,平均年龄都很小,十六七岁左右。 很多女郎大字不识几个,素质参差不齐。 反间谍侦查战中,情形复杂,瞬息万变。 不仅需要会骑马开车打枪这些基本的技能,还需要完整妥善的筹谋,临机应变的变通。 除了傅安安,剩下一群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的女郎们,去从事缜密的反间谍侦查活动,简直荒谬可笑。 大多数男记者们,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甚至有人嘴里说的客气,脸上却充满不屑。 “傅小姐,赢得冠军,只代表你的个人水平很高,不能代表你就能统领好一支良莠不齐的队伍。 依我看啊,傅小姐可以担任副团长职位,团长职位,还是由真正有实战经验的女郎担任比较好。 我个人比较推崇,乔少夫人,不仅任职于谍报局,还深入到战场实战过,有经验有能力。 由乔少夫人任职团长一职,才是众望所归。” “对对对,乔少夫人比赛失利,只是一时运气不好罢了。 她曾经以一己之力,端掉了驻扎在海城长达三年的日本认间谍。 当时大街小巷都报道了乔少夫人的光荣事迹,她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说的不错!正因为乔少夫人这么优秀,她才能够坐稳少帅府少夫人的位置。” 这些记者们,不分青红皂白,不问事情真相,字字句句,都在贬低傅安安,抬举了乔曼。 整件事情的背后,明显有乔曼的影子。 傅安安听着,只觉得有些可笑。 她缓缓抬起明艳的眉眼,黑眸沉静如潭,脸上不露半分情绪。 “大家好!很高兴你们抽空参加海城第一支女郎反间谍侦查团的成立仪式。 大家的提问,很到位。 不过,我不觉得我们无法胜任,相反,我觉得整个海城能胜任的,只有我们。 不懂读书识字,可以学,不懂筹谋应变,可以学,没有经验阅历,也可以学。 只要愿意发自内心去改变,去进步,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你们仅仅因为我们都是年纪轻轻的女郎,就彻底把我们否认了。” “那我想问问在场的各位,难道你们刚刚呱呱落地的时候,就懂得读书识字,以笔为刀,写出各种各样的锦绣文章?” 傅安安说到这里,顿了顿,静如黑潭的眸子,一一扫过台下记者们,却略过其中站在外围的一个人。 “至于我和乔少夫人,谁更胜任这个位置……” “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们简单几句说了算。” “人在做,天在看,公道自在人心!” 简短的几句话,声音不紧不慢,却铿锵有力。 台下的记者们,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站在最外围的那个人,更是牢牢盯着台上明媚如光的傅安安,好几次失了神。 脸上闪过惊愕、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 啪啪啪! 春雀第一个鼓掌,“小姐说的……” 话音在嘴边,被袁舒轻轻捅了捅胳膊,立即反应过来。 大声喊道,“傅团长说的好,说的太对了。” “傅团长英明!不懂可以学,但人心长歪了,那就无药可救。”袁舒抿嘴一笑,两朵小梨涡若隐若现。 沉默的阿玉,慢吞吞道,“我只认定傅团长。” 剩下的女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喊着,“对!我们只认定傅团长。” 每个字每句话,都饱含了她们对傅安安全身心的信任。 这份百分百的信任,就足以证明了傅安安完全可以胜任团长一职。 几个挑事的记者,再也没有底气去反驳。 其他的记者们,纷纷露出笑脸,拿起照相机,对着傅安安咔嚓咔嚓照个不停。 不说别的,光她身上这份泰然自若的气度,就足以让人信服了。 何况还赢得了三项全能冠军。 如此光芒万丈的战绩,真正论起来,也没有多少男人做得到。 “傅小姐女中豪杰,有勇有谋,佩服佩服。” “傅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智勇双全,百年难得一见。” 厉枭站在那栋三层楼花园洋房的顶楼,黑眸灼灼,遥望着傅安安。 她在高台上,娉婷站立,肃穆的军装,把她衬托得明艳动人,也锋芒毕露。 烈烈骄傲刻在骨子里的。 仿佛她生来就该如此。 整件事他没有插手,有了锤炼她的心思,让她独自面对。 想不到,她应对的,比他想象的更完美。 难怪恩师傅师长总感慨,可惜她生为女郎身。 厉枭回头,朝副官长吩咐,“把人手全部撤退,留下巡逻的暗哨。 以后这个庄园,完全归属于傅小姐,作为她训练兵士的基地。” “是,督军。” 副官长肃然敬完礼,马上出了门去办事。 心里寻思着,督军对傅小姐,越来越上心。 以后见到傅小姐,一定要像对待督军那样,毕恭毕敬。 被惦记的傅安安,已经走向高台,被春雀袁舒等人簇拥着往回走。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猛然挡在了前路。 眸光紧紧锁着傅安安,复杂难辨的情绪,在眸底翻滚。 “骑马开车射击,你样样精通,为什么瞒着我?” 第95章 明明是她对不起他 挡路的男人,正是朱乾川。 傅安安站在高台上,早就看见他站在记者们的后面,目光牢牢锁着她。 就像此刻一样。 仿佛他的眼睛里,只有她似的。 换做以前,傅安安早就开心的迎接上去。 可现在,面对朱乾川,她只有一脸的冷漠。 “少帅,我跟你和离了,对我而言,你就是个外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朱乾川站在原地,眸光深深锁住她明艳动人的脸庞,声音含着暗哑。 “和离之前,甚至完婚之前,为什么瞒着我?” 为什么瞒着他。 他还有脸来质问她。 傅安安只觉得很可笑。 不过,有关个人的私事,她不想让太多人围观。 她偏过头,淡淡看了眼春雀。 春雀咬牙切齿,正狠狠地瞪着朱乾川。 察觉到傅安安眼神中传达的意思,恨恨地瞪了朱乾川最后一眼,迅速扯了把袁舒,把所有女郎呼啦啦全部拽走了。 宽阔的场地,一瞬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傅安安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她与朱乾川的距离,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少帅记性不好,我就再重复一遍,事不过三。” “我十二岁的时候,少帅特意告诫我,最厌恶新式女子穿洋装跳洋舞,搂搂抱抱丢人现眼,骑马开车打枪,更是粗鲁不堪,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要求我听你的话,完全顺从你,全心全意孝顺你姆妈。” “你说的,我都做到了,不曾对不起你半分。” 傅安安淡声道。 朱乾川皱起眉头,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听着。 和离后,她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处处对他避之不及。 一口气跟他说了这么多话,还是第一次。 她的意思,十二岁之前,那些技能,她就已经样样精通了。 十二岁之后,他听了姆妈的话,严格要求她乖巧听话,事事以他和姆妈为重。 她也确实做到了。 在他面前,收敛了自己,把那个鲜活真实的傅安安深深埋掉。 小心翼翼,循规蹈矩,活成了他和姆妈最期待的大家闺秀楷范。 他其实,从未想过去真正了解过她。 如果他当初花时间去认真了解她,会不会,到了现在,她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是真的,决定了这辈子与她白头偕老。 可她在大婚之前,却失去了清白之身。 是她对不起他。 委屈了三年的人,是他。 朱乾川猛然回过神,眸底闪现躁怒的光芒。 “傅安安,不曾对不起你半分?你就是这样认为你自己的?” “大婚当前,你跟着你大哥一起去了海城北郊的森林,你大哥打算猎杀一对熊掌,给你添嫁妆。” “后来碰到了枪击混战,你被流弹击中,受伤昏迷,人也不见了。” “我找到你时,你躺在山洞里,手里握着一块玉佩。 对,就是我征战三年回来时,你认为是我送给你的那块玉佩。 你衣衫不整,我把你送到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呵,让我如雷轰顶,你竟然失去……” 清白两个字还在嘴里,没有蹦出去。 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乔曼温婉的喊音。 “阿川……!” “阿川,刚收到了一份电报,我担心你急用,马上开车给你送过来了。” 朱乾川迅速转身,只见乔曼站在身后,笑语盈盈看着他。 “阿川,我来的不巧,是不是打断了你跟傅小姐的谈话?” 朱乾川开口要说的话,顿时噎进肚子里。 乔曼来的,真不是时候。 他开车去驻地上巡查抢修铁路的情况,半路上经过这座庄园。 听到阵阵喧哗声,想起今天是傅安安第一天担任反间谍侦查团团长的成立仪式,鬼使神差地,把车停靠在庄园门口。 下了车,他径直往里面走。 望着高台上光彩夺目的傅安安,瞬间失了神。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她,问清楚,既然样样精通,为何瞒着他? 不曾想,对质到最关键的时候,乔曼来了。 朱乾川的脸色,逐渐阴沉。 站在他对面的傅安安,比他更早一步看见了乔曼。 这个女人,看着她时,眼神阴冷又狠毒。 却在朱乾川转过身后,瞬时变得柔波如水。 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难怪双手沾满了鲜血,还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 傅安安冰冷地看了眼乔曼,快步走了。 如果不是要留着这个女人追查父兄被污蔑成汉奸的线索,她早就一枪杀了她。 身后,传来乔曼柔婉的问话。 “阿川,傅小姐怎么走了?你跟她说了很多话,她也不反对,是打算把她重新娶进门吗? 傅小姐如今风风光光,你想娶她进门,我虽然不开心,但还是愿意退让一步,只要你开心。 阿川,你打算娶傅小姐为平妻,还是纳她为妾?” 傅安安快步走远,耳边隐约听到了乔曼说的话,只觉得可怕。 心里面,对乔曼越发的警惕。 初次见面,乔曼一朝得势,满脸高高在上的表情,看不起她这个深宅大院里的女子,甚至掏出枪口对准她。 在医院里,当着朱乾川的面,想要动手杀了她,斩草除根。 而今,乔曼失去风光的职位。 引以为傲的骑术车技和枪法,也被她打击得落花流水。 失去了在朱乾川面前傲立的资本,又马上放低姿态,说话温柔细语,处处为他考虑,俨然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这个女人,无比狠毒,又能屈能伸。 实在不可小觑。 从乔曼出现的那一刻起,傅安安全部的心神,就放在了乔曼身上。 朱乾川说的长篇大论,她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只希望,从今往后,他离得她越远越好。 朱乾川没有回头。 听着轻巧的脚步声愈走愈远,就知道,傅安安早已走了。 噎进肚子里的话,化为一股挥之不去的怒气,横冲直撞。 “闭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 朱乾川恼怒地看向乔曼,责怪她多事给他送文件,以至于他跟傅安安的对质,硬生生被打断。 他就是想要问个清楚。 大婚当前,傅安安失去清白,受屈辱的是他。 她辱他在先。 他还是遵守约定,如约娶了她,已经对得起她了。 找上乔曼,不仅因为乔曼对他有救命之恩。 还因为,乔曼比她干净。 她不干净了,他找了个比她干净的乔曼,他有什么错? 乔曼被朱乾川毫不留情地呵斥了,眸底阴狠光芒闪了闪,笑容却依旧温婉,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 “阿川,你看看。” 朱乾川眸色冷了几分,劈手从乔曼手里取走文件。 看到第一行大字时,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如此重要的情报,是否属实?” 第96章 喜欢你的人越来越多 傅安安回到训练时住的房间。 春雀在里面,拿了块帕子,一边擦桌子,一边心不在焉地盯着门口。 看到傅安安走进来,飞快地丢了帕子,跑过去。 围在傅安安身边,转来转去,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小姐,少帅找你干什么?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刚才少帅满脸埋怨又恼怒,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她看的可清楚了。 就好像小姐很对不起他似的。 非常莫名其妙。 傅安安找了把椅子坐下,轻吐了口气。 看到朱乾川和乔曼时,她觉得空气都无比窒息。 那两个人,以后都离她越远越好。 “责问我样样精通,为什么瞒着他。”傅安安说道。 春雀气笑了,“是他不喜欢小姐开车打枪,小姐就再也没有摸过那些东西,他哪来的脸责问小姐?” “和离的时候,我只知道老夫人一心算计小姐的嫁妆,脸皮比老祖宗砌长城的城墙还厚,没想到,少帅的脸皮,比老夫人的脸皮更厚,更不要脸。” “小姐,幸亏你和离了,少帅这种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优柔寡断不中用。” “完婚之前,都听老夫人的。 娶了乔曼那个狠毒的女人,又全都听乔曼的。 合着来来去去,就是不会听小姐的。 在小姐这里,他一点都没错,全部都是小姐的错,真不是个东西。” “得到了小姐不珍惜,失去了又总是来找小姐拉拉扯扯,简直不知所谓。” 春雀本来就嘴皮子利索。 读书识字后,脑子开蒙了,说起话来,越发麻利。 傅安安听着小丫头句句都是维护自己的话,心里暖洋洋。 “都过去了,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傅安安道。 “小姐说的对,好马不吃回头草,就该这样。” 春雀冲傅安安竖起大拇指,笑嘻嘻。 傅安安好笑地看着她,身子慢慢往后,靠在椅背上休息。 一大早,送了几十箱大洋到军需部。 又被沈逸风特意请到他的别馆为戴莹治病。 蹭了督军的车去了军政府棉服厂,带来了整个侦查团的团服。 应对完记者刁难的提问,又被朱乾川责问了一通。 到现在,还没吃上午餐。 这会儿她又渴又累,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气喝光。 春雀留心到了,赶紧给她续了杯茶,匆匆往外跑。 “小姐,我去厨房给你拿吃的。” 当时,为了这群参加比赛的女郎们吃喝方便,庄园管事听出了厉枭的言外之意,特意把厨房安排在这栋楼的对面。 好菜好饭供应,还提供各种各样的水果点心。 这也是袁舒玉儿她们宁愿咬牙坚持训练,也要留在这里的原因。 家里贫困潦倒,还有一大堆兄弟姐妹侄子侄女,连口饭都吃不饱,太苦了。 穷人家的女郎,有口吃的,要先留给阿爸姆妈,哥哥弟弟,侄子侄女。 最后才轮到自己。 从小到大,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参加比赛住进这栋庄园后,顿顿管饭饱,还有从来没吃过的水果点心,每天还发两块钱大洋。 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春雀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放在桌上。 一边陪着傅安安吃饭,一边说道,“小姐,我经过袁舒玉儿巧儿她们的房间,听到她们都在夸赞,感谢你。” “她们说,如果不是小姐赢得了冠军,以她们那么差的成绩,绝对留不下来,肯定要灰溜溜回家,过着天天吃不饱饭的日子。” “她们还说,以后小姐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指哪里打哪里,小姐就是她们的天。” 傅安安,“……” 春雀轻快地笑了声,看了眼明艳动人傅安安,接着说道,“小姐,喜欢你的人越来越多了,真好。” “喜欢我的人再多,我也还是最喜欢雀儿。”傅安安笑。 春雀的小脸,腾地红透了,“小姐,我再去给你拿点水果蛋糕。” 说完,噔噔噔跑走了。 没多久,空着手跑进来。 “小姐,督军的王副官长找你。” “好。” 傅安安应了声。 她站起身,拿帕子擦了擦嘴,出了门。 王副官长站在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下,面带笑容,态度毕恭毕敬。 “傅小姐,督军有要事找你相商。” 傅安安点了点头,“麻烦王副官长了。” 督军找她找得这么急,肯定不只是为了给厉老夫人看病的事。 到了那栋三层楼洋房小院二楼。 王副官长顿住脚步,恭敬道,“傅小姐,请进。” 傅安安不慌不忙拾级而上。 顶楼上。 是一间设备齐全的办公室。 笔墨纸砚,座机,发报机,收报机,应有尽有。 厉枭在里面等她。 “督军。”傅安安穿着崭新的女式军装,叩靴行礼,朝厉枭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厉枭活了三十年,见过无数朝他行礼的人。 男女老少,都有。 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傅安安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军礼,就让他心潮荡漾。 看一眼她,心情都变得明亮不少。 “刚收到的加急密报!前几天,中央军政府派了位督查官来海城,也是为了督促我们完成这项紧急任务,你看看。” 厉枭含笑颔首,递过来一份文件。 谈及正事时,他浑身的气势,凛冽逼人。 傅安安也被影响到了,沉着地接过,低下头,认认真真看完。 这份情报,简短有分量。 担任外交部次长的汪海甫,在职期间,为日本人提供了无数关于中央军政府对日抗战各种部署的绝密情报。 导致中央军政府,不管人力物力还是财力,都损失惨重。 大总统气得勃然大怒,要求不惜任何代价,揪出政府内部的叛国败类。 一场自上而下的清查运动,轰轰烈烈开始了。 最终,查到了汪海甫身上。 追捕过程中,却被狡兔九窟的汪海甫逃走了。 汪海甫带着大量机密文件,沿着福广铁路,一路秘密赶往日本,打算走水路,跟臭名昭著的佐藤大佐汇合。 中央军政府要求海城军政府,务必配合督察官,早日击毙汪海甫,夺回机密文件,为全民族挽回重要损失。 傅安安攥紧情报,沉静问道,“督军,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个除奸任务,交给我?” 第97章 我赢定了 傅安安一点就透。 厉枭坐在办公桌后,赞赏地看着她,“正是!你先坐下,我们一起讨论追捕汪海甫的事。” 他沉声说道,“不管任何疑问,或者需要我提供任何帮助,都可以提出来。” “谢谢督军。” 傅安安微微点头,坐在他对面,看见他桌上摆放的,正是整个民族完整的疆域地图,认真观察了半晌。 才抬起头,不急不缓开口。 “我们海城,顾名思义,是个四面环水的城市,水路比公路更通畅。 汪海甫想要尽快逃往日本,只有两条途径。 其一,水路,其二,铁路。” “如果他选择走水路,中央军政府辖下的云港城,水网密布,四通八达,相比之下,比海城更方便他顺利逃窜。” “但汪海甫没有选择西下云港城,反而南上海城,试图顺着广福铁路,抵达闽城。 再从闽城,偷渡到日本与佐藤大佐会面,舍近求远,恰恰说明了,海城有他迫切要见到的人。” 傅安安越说越连贯,黑亮的水眸,熠熠生辉。 最后说了句,“督军,我就是对照这张地图的地貌全景一路分析下来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厉枭的眸光凝在她脸上,“你分析得对。” 傅安安接着说,“既然他要跟人见面,肯定需要接头地点。 饭店,歌舞厅,戏院,咖啡馆,都有可能。 全海城这样的场所,大大小小,将近几百家。 时间紧任务重,不可能一一排查。 那就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汪海甫这个人,找到他的落脚点。” “没错。”厉枭黑眸绽放出光芒,欣赏地看着她,“你有什么办法,在第一时间找到人。” “偌大的海城,搜寻汪海甫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傅安安想了想,慢慢斟酌道,“与其费时费力找不到人,倒不如,等着他来找我们。” “从现在开始,每个海城市民出入饭店,歌舞厅,戏院,咖啡馆等场所,都需要随身携带一张盖了军政府公章的出入证。” “如果没有出入证,就说明不是本海城市民,而是从别的城市来的人,这样一来,要追查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厉枭听完,愉悦地笑了。 傅安安不解地看着他。 厉枭站起身,伸手握紧了她的手,“你的想法,非常可行,如此聪慧过人,不愧是恩师最钟意的掌上明珠。” 他的大掌常年握枪,长了不少茧子,指腹粗粝。 傅安安感觉有点刺痛,仿佛大颗的砂砾摩擦在肌肤上。 但看着厉枭喜悦的神色,便忍着那点刺痛,轻声说道,“督军过奖了。” 阿爸曾经教导过厉枭行军兵法,他称呼阿爸为恩师,也不为过。 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没有提及过这件事。 后来慢慢多接触了几次,他才隐晦提起过,阿爸是他的恩师。 她也逐渐想起来了,大哥曾经在她耳边说过厉枭年纪比他小,却智勇双全,杀伐决断,天生就是大将风度。 只是那时候她满心都是朱乾川,对于厉枭此人,听过既忘。 倒没有想到,自己跟厉枭,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难怪阿爸大哥被污蔑为汉奸,他却顶住巨大的压力,把这件事彻彻底底压下来。 阿爸教导他两年,忠义为国的性格,早就被厉枭摸透了。 大哥的个性,也随了阿爸。 这样的两个人,宁愿与日本人拼死在战场,流尽最后一滴血,又怎么可能堕落为汉奸?! 阿爸大哥这件事,傅安安一日没给他们正名,就一日不得安心。 “督军,关于我阿爸和大哥,你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吗?” “以乔曼区区一个谍报局的小科长,办不到只手遮天。” “还是说,这背后不仅仅牵涉到海城的某些高官之流,还有中央军政府插了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件事涉及到的黑幕,太深了。 傅安安暗暗想着。 厉枭收回握着她的大掌,两根长指忍不住捻了又捻,沉吟道,“福广战役,一打三年,征用了华东四省和整个海城的兵力。 严格来说,它们都在我的管控之内。 但人心叵测,难免也会有几条漏网之鱼。” “中央军政府大总统上任后,要求海城每年的税收,上交一半,我没答应。 别说一半,一块大洋我都不会给。” “仗打了三年,几乎打光了军政府的库房。 老百姓为了支持这场战役,儿女战死,家底掏光。 再大量征收赋税,只会搞的老百姓民不聊生,横尸遍野。” 厉枭眯紧深锐的眉眼,接着说道,“因为这事,中央军政府对我一直不满。 又要求我削掉半数兵力,随时听从中央军政府的调遣。 削掉一半兵力,就等于自残砍了自己半条命。 以后脖子上的命脉,牢牢被中央军政府掐在手里。 残害自己的蠢事,我当然一口回绝。” 厉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洁说完。 傅安安顺着他的话,慢慢往后捋。 中央军政府不满厉枭没有乖乖听话,便把汪海甫这个烫手山芋,有意无意的,往海城方向追赶。 在海城周边的几个城市,严加盘查,汪海甫根本钻不进去。 只能往距离更远的海城跑。 与他接头的人,可能就在海城。 也有可能,接头的人,进不去其他城市,索性也顺水推舟钻进了海城。 逮捕到了,算厉枭有功劳。 逮捕不到,就是厉枭办事不力,放跑了汉奸。 甚至倒打一耙,污蔑厉枭与汪海甫勾结,里应外合,把中央军政府大量机密文件,送给日本人。 这样一来,削弱厉枭手里武装力量的借口,就有了。 以后吞并掉厉枭掌控的势力,也名正言顺。 傅安安想到这里,暗自心惊。 难怪阿爸还在的时候,总叹着气告诉她,这世上,最肮脏的,莫过于玩弄政治的政客。 他们的每滴血液里,都是毒液,杀人不见血。 那是一群为了利益,连亲生阿爸姆妈都能下刀子杀害的疯子。 “追捕汪海甫一事,就按照你的方法去办。” 厉枭说着,站起来,对傅安安说道,“先带你去个地方,然后你再交一份行动部署给我。” 傅安安点了下头,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而庄园外的一辆黑色汽车内。 朱乾川牢牢攥紧乔曼特意送给他的情报,也是关于追杀汪海甫的除奸行动。 只要击杀掉汪海甫,将获得二等奖勋章,提拔为至少是副署长的官职。 “阿川,我有丰富的谍战经验,一定能赢过傅安安,夺取这笔天大的功劳。”乔曼温婉说道。 眼睛里却翻腾滚滚杀气,藏在眸底最深处。 最近一个月,她接连被傅安安算计到。 不仅丢了职位,还丢了三项全能冠军,活成了全海城最大的笑话。 如今,她迫切想通过这笔功劳,重新站起来。 “你真有把握,我就马上回到军政府,向督军申报。”朱乾川皱着眉头说。 “我有信心,必胜的信心。”乔曼坚定道。 她赶到庄园时,朱乾川正在对质傅安安失去清白一事。 惊得她心口狂跳。 急忙出声打断了朱乾川的问话。 随着傅安安越来越展露出光芒万丈的内核,朱乾川的心,也在她和傅安安两人之间,游移不定。 这让她开始发慌了。 她必须再次取得功劳来证明自己。 只有她,才能助力朱乾川重振少帅府,让少帅府重新显赫繁盛。 这样,朱乾川才会坚定不移地跟她在一起。 乔曼缓缓偎进朱乾川怀里,红唇吻向他的脸,傲气中透着妩媚。 “阿川,你等着瞧吧,我赢定了。” 第98章 傅小姐就这么怕我? 傅安安跟随厉枭,进入军政府大楼。 人事部顾大明司长,看到她时,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 “安安啊,今天是来办入职手续的吧?来来来,来这边,世伯亲自给你办。” 看着一身军装明艳飒爽的傅安安,顾大明是越看越满意。 长的漂亮,能力强,还识大体,善良不失锋芒。 真是个千里挑一的好女郎。 只要傅安安愿意点头,他今天就能抓着顾斯铭跟她拜堂成亲。 再给他生几个漂亮的孙子孙女,让他享受一下含饴弄孙的快乐。 简直美滋滋。 傅安安把自己的档案资料和照片递给顾大明,看着他粗犷面容上一脸和蔼的笑容,含笑道,“谢谢世伯。” 顾大明摆摆手,表示不客气。 拿起专用的公章,染上红色印泥,在新鲜出炉的证件上盖了个鲜红的章印。 笑眯眯拿给傅安安,“记住了,以后进入军政府大楼,都要带上这个。” 傅安安答了声好,握紧了手里崭新的证件。 顾大明接着道,“安安啊,你刚刚上任侦查团团长职位,现在肯定抽不出空闲,世伯不勉强哈,等哪天你有空了,来世伯家里吃顿便饭,斯铭……” 说到这里,看着满办公室来来往往的人,不好把话说得太明显,又笑眯眯添了句,“哦,还有雨菲,可都念着你。” 眼前的长辈,还是像以前那样,对她的态度,随意又亲切。 傅安安心里,暖意融融。 “我也念着雨菲。”傅安安想起顾雨菲总爱口是心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世伯,我还有事,先走了,等有空了,我肯定去叨扰你们。” “好好好,你去忙你的。”顾大明脸上洋溢着笑容,一直把傅安安送到办公室门口。 看见幽深走廊上,站了个身材挺拔眉眼俊美的男人。 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督军,你……你亲自陪着安安来的?” 不,不能吧? 整座军政府大楼,谁人不知,督军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某个部位不行。 不行的督军,绝对不可能有看上安安的念头。 一定是看在他的份上,专程把安安送来他这里办理、证件,以此表示对他顾大明的看重。 厉枭微微颔首,“没错。” 见他没有否认,顾大明更加坚定了脑海里的想法,顿时笑的嘴巴合不拢嘴。 “感谢,非常感谢督军对安安的抬爱。” “安安这孩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知书达理,善良大方,还有一身出色的马术车技和枪法,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优秀。” “我家斯铭啊,打小就喜欢安安,我这不是想着,让斯铭再多多努力,争取把安安早日娶进门。” “到时候,大喜的日子,还请督军赏脸来寒舍喝杯喜酒,哈哈哈。” 厉枭闻言,脸色不变,低沉的嗓音,却冷了几分。 “顾司长,人多嘴杂,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不要大肆宣扬,以免坏了傅小姐的名声。” “是是是,督军提醒得很对。”顾大明连连点头。 又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安安掌管的侦查团,单独隶属于督办处,还望督军以后多多关照她一二。” 厉枭不动声色道,“这个自然。” “那我就代替安安和斯铭,先行谢过督军的好意。”顾大明喜出望外。 他们两人的谈话,你来我往,傅安安完全插不进嘴,只好沉默着背过身去,装作没听见。 “行,那就先这样,督军,我就把安安交给你了。” 顾大明笑着挥了挥手,目送傅安安跟随在厉枭身后,消失在楼梯拐弯处。 出了军政府大楼。 走在前面的厉枭突然顿住脚步,猛然转过身。 傅安安没留神,一头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硬邦邦坚如铁。 鼻梁瞬间酸涩难受。 傅安安眨了眨眼,伸手要去揉鼻子。 有只大手,比她更快。 厉枭手下的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 不轻不重地揉着傅安安撞得通红的鼻子,眼看着她白皙的脸颊,随着他按揉的动作,逐渐染满了绯色,娇艳好似六月榴花。 凸锐的喉结,忍不住幽涩滚动。 “抱歉,还疼吗?” 两人靠得很近,男人身上那抹熟悉的味道,越来越浓烈。 傅安安的心跳完全不受控制似的,越来越剧烈。 脸颊的热度,越来越烫。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肯定红透了。 傅安安连忙往后退了半步,“谢谢督军,已经不疼了。” 厉枭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见她急急后退,饶有趣味地扬起了嘴角。 一个大跨步,走到她身边,凝视她的双眼,轻声问,“傅小姐就这么怕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却仿佛带了钩子似的,久久萦绕在傅安安耳边。 这让她的心差点不受控制,一下子就要从胸口蹦出来。 片刻的寂静过后,她才说道,“没有。” 厉枭望了眼她,没有再说什么,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等傅安安稳定了心神,蓦然发现,她已经站在了兵工厂巨大的库房里。 全部都是从西方国家那里购买的新式武器,被白炽灯的光芒,照耀得光滑铠亮,森森泛起慑人的寒光。 堆放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甚至还有最新式火炮,以及,两辆架着两门大炮的坦克。 傅安安下意识,伸手摸上了几挺结实的机关枪,又摸上了一门粗大的火炮,嘴角含着止不住的笑意。 对各种军械的喜爱,早已刻入她的骨子里。 只是,摸着摸着,她嘴角的笑容,渐渐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坚韧的表情。 “督军,你准备了这么多军火,是不是,抗击日本人的侵略战争,快要开始了?” “日本国亡我民族之心不死,两国之间的战争,迟早爆发。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战争爆发之前,尽量培养出更多会打枪会操作新式武器的兵士。” “所以,你名下的侦查团,表面上是反间谍侦查团,实际上,是我准备亲手打造的一支,最精锐的锋刀战士。” “我打算,只招收年轻女郎,全部装备最新式武器,结合我们本民族的作战优势和西方军校的各种军事方针,全权由你培训,统帅。” “形势越来越严峻,日本国一旦爆发全面侵略战争,海城和广福两地,首当其冲。” “傅小姐,这项艰巨的重担,我把它交给你。”厉枭沉着说道。 事关大局,傅安安也不矫情。 啪一声。 两腿叩靴,朝厉枭郑重其事行了个军礼,“督军,我保证完成任务。” 第99章 背着我勾三搭四 傅安安走出兵工厂的库房,只觉得肩头的重担,沉甸甸。 抬头望了眼道路两旁的悬铃木,高高的枝丫,努力往上举在了半空中。 嫩绿的树叶,随着微风款款摇曳。 远处教堂里的白色鸽子,咕咕叫个不停,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白色弧度。 山河无恙,春光旖旎。 这么祥和的景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破碎了,看不到了。 傅安安心里喟叹着。 厉枭把她载到了这处偏僻不引人注目的兵工厂,又把她载回到军政府大楼。 傅安安没有拒绝。 下了汽车,她跟厉枭道了谢,打算叫辆黄包车送她先回傅公馆。 沈逸风和朱乾川,就在这时候,匆匆赶来。 “厉哥,少帅说有急事找你。” 沈逸风一直以来,都有些腻味朱乾川。 总觉得这人大事上没毛病,战场上的军事能力不错,管辖的交通部也算尽职尽力。 就是感情上,优柔寡断两眼糊屎。 为了乔曼那个不择手段攀爬上流圈的狠毒女人,竟然放弃了比乔曼优秀百倍的傅小姐。 简直脑子有坑。 但是呢,朱乾川如果脑子没有坑,就不会被乔曼勾搭上头,逼得傅小姐不得不登报和离,从此恩断义绝,互为陌路人。 厉哥多年的暗恋,才有可能有个圆满的结局。 这样一想,沈逸风又觉得,两眼糊屎的朱乾川,也算做了件好事。 看着眼前的朱乾川,稍微有点顺眼了。 “呃,厉哥,就除掉汪海甫大汉奸一事,少帅想为乔少夫人申报这次的除奸行动。” 沈逸风噼里啪啦说完,这才瞧见了傅安安安安静静站在车门边。 “傅小姐,你也在这里?” 沈逸风笑呵呵快走两步,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你走了之后,我亲眼看着小骗子喝了第二碗,第三碗鲜白羊血,直到第四碗,她才能喝下去了小半碗。” “眼下,她的元气总算恢复了点,不再吃什么吐什么,我离开的时候,能喝下小半碗白米粥了。” “太感谢傅小姐了,你真是华佗在世妙手回春啊。” 沈逸风啧啧称赞,夸赞的话,一句句,随口拈来。 折腾了戴莹许久的病症,终于能看见一丝痊愈的曙光。 他真的,高兴极了。 这段时间的烦恼和忧虑,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如果傅安安不是一个美艳绝伦的女郎,而是个男人。 他早就把人抱起来,当成祖宗供着。 傅安安被他的喜悦感染,忍不住笑了。 “能吃下东西,说明药物起了作用!等我过几天,再去看望戴小姐。” “那就一言为定。”沈逸风笑眯眯。 “督军,沈参谋长,您们忙,我先走了。” 傅安安赶着回傅公馆找阿祥去给她办事,打完了招呼,转身就走。 站在沈逸风身侧的朱乾川,她连眼风都没给一个,直接忽视了。 倒是朱乾川,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傅安安毫不留情远去的背影,面色变幻不定。 “谢谢督军,乔曼这一次,定不会让您失望。” 听到厉枭答允了他的口头申报,脸上一喜。 又好像有急事似的,强颜欢笑寒暄了十来句,就匆匆告辞而去。 沈逸风皱眉,不明白厉枭为何要答应。 “厉哥,我实在搞不通,你既然安排了让傅小姐除掉汪海甫,夺取功劳后再把傅小姐往上升一升,为什么还要同意乔曼那个恶心玩意也插一脚?” “你就不怕,妈的她又包藏祸心,意图杀害掉傅小姐?” 厉枭冷淡地瞥了眼朱乾川的背影,语气轻描淡写,却刻骨狠戾。 “机会近在眼前,她必定会急于出手,才能找到她满手血腥的罪证。” 沈逸风恍然大悟,接着道,“傅小姐还不知道乔曼也参与进去了,我得赶紧给她打电话通知她。” 心里有数,傅小姐才不会着了乔曼那恶心玩意的道。 厉枭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你去督办出入证这件事。” “从此刻开始,每个海城市民,包括军政府所有工作人员,出入饭店,歌舞厅,戏院,咖啡馆等场所,需要随身携带一张盖了军政府公章的出入证,才准许进入。” “没有出入证的人员,一律抓起来,严密审问。”厉枭沉声道。 “是,厉哥。” 没有出入证的人里面,说不准就藏有祸国殃民的汪海甫大汉奸。 沈逸风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脚步一拐,急冲冲往军政府大楼里赶。 跑了十几步,回过头对着厉枭挑了挑眉。 “不让我给傅小姐打电话,是留着你自己亲自给她打电话吧?” “这不刚刚见了傅小姐吗?你还带她到处观光了一圈。半分钟不见,就如隔三秋了?” “啧,厉哥,你完蛋了。” 厉枭懒得搭理他,坐上汽车,吩咐驾驶位上的王副官长,“开车,去督办处。” 而早就离开的傅安安,在路边,招了辆黄包车,刚要坐上去,右手臂突然被人拽住了。 来人用了很大力气。 傅安安一下子被拽下了黄包车,脚步踉跄,差点没站稳。 幸亏脚下穿的是军靴。 要不然,这股大力拖拽之下,她肯定会跌在地上,摔个鼻青脸肿。 傅安安稳住脚跟后,陡然抬头。 目光所到之处,是朱乾川那张阴魂不散的脸。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朱乾川倒是抢先一步说出口。 神色冰冷,满脸愤怒地质问。 “傅安安,你从督军车里下来,你跟他去了哪里?都做了什么?” “怪不得你要迫不及待跟我登报和离,原来你不仅搭上了顾斯铭,还搭上了督军。” “要不是我今天亲眼所见,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般寡廉鲜耻,背着我勾三搭四。” “就因为我满足不了你想要的权势和地位,你借着我喜欢上乔曼要娶乔曼为妻的缘由,丝毫不念年少时半点情分,一脚踹掉我。” “傅安安,我才知道,你竟如此不要脸。” 朱乾川越吼越暴怒,额头的青筋乱窜。 拉黄包车的车夫,见势不妙,生意也不做了,一溜烟跑掉。 傅安安看着朱乾川暴跳如雷,完全无动于衷。 安安静静地站着,小脸没有半点表情。 “说完了吗?” 朱乾川看着她没有一点表情的模样,心口泛起丝丝冷意,莫名颤抖了一下。 傅安安平静地望着他,片刻后,移开目光,沿着原路不急不缓往回走。 没有人,会继续在意伤害过自己的人。 这个道理,朱乾川不可能不懂。 他只是,对乔曼这段时间的表现失望了。 却留意到了她傅安安失去了阿爸大哥和姆妈,照样冉冉升起,撑起了傅家的门楣,便奢想着把她哄得回心转意,重振少帅府的繁华辉煌。 以前她被感情蒙住了眼睛和脑子,总觉得他哪哪都好。 现在看来,他这个人,跟他的姆妈朱老夫人一样,总喜欢把别人当傻子,让人无比生厌。 傅安安走回军政府大楼。 刚才的插曲,在她心里,如过眼云烟般,半点不留痕。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猛然急刹车停下来,打横挡住她的去路。 第100章 心思太多不可靠 傅安安神色自若,往后退了两步,堪堪拉开了距离。 能在军政府大楼这样开车的人,来头肯定不小。 她心里寻思着。 果然—— 傅安安刚抬头,就看见厉柔慌里慌张跑下车,穿着国立中学置办的蓝色校服,甜美的小脸垮下来,煞白煞白的,眼圈通红。 应该是放学后,没来得及换衣裳,就跑来这边找厉枭。 小姑娘一向活泼娇俏,脸上总是挂着如蜜糖的笑容,很少像现在这般慌手慌脚的,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阿柔,怎么了?”傅安安走上前,柔声问道。 不料,厉柔看到她,在眼眸里一直打转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死死攥紧傅安安的手,又哭又笑。 “傅姐姐,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了,快,快上车,路上我再告诉你。” 傅安安愣了下。 没想到,厉柔不是来找厉枭的,反而是来找她的。 连忙点头,“好。” 手腕上用力,拉着几乎站不稳的小姑娘上了车。 两个人坐稳后,司机发动汽车,快速驶出了军政府大楼,一路往前疾驰。 “傅姐姐,我今天在学校里,英语考试获得第一名,法国来的玛丽老师,高兴的奖励我一盒吉百利巧克力。” “回到老宅子,我拿了巧克力给姆妈吃。” “姆妈一开始,吃的很高兴,吃完后,突然就……” 厉柔小手挽紧傅安安的胳膊不撒手,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睛瞪得很大,明显害怕到了。 边流泪边接着说,“姆妈突然就大口大口呕吐,吐完后,就昏迷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乔澜赶紧找了宅子里的老大夫给姆妈看病。” “老大夫看完,不断地摇着头,手脚颤抖,不敢开药方。” “我急忙打电话找大哥,接线员说大哥不在督办处,又急忙打电话到傅公馆找你,也说你不在。” “我快急死了,就催着司机把我送来军政府大楼,看看能不能碰见大哥。” “傅姐姐,没想到,就这么巧,让我碰到了你。” “沈参谋长逢人就夸赞傅姐姐医术了得妙手回春,你肯定能治好姆妈的病,对不对?” “姆妈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真的不想,很不想失去了姆妈。” 小姑娘越说越担心,毛茸茸的小脑袋,挤进了傅安安的胸口。 傅安安身上沉稳自若的气度,能让她感受到一股安心的力量,不再害怕。 傅安安拿出帕子,轻轻擦拭厉柔脸上的泪水。 “阿柔别担心,厉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厉柔靠在她怀里,含着浓浓的鼻音,“嗯”了声。 就像一只受到严重惊吓的小兔子,神色恹恹的。 傅安安心里软成了水,揽紧小姑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抚着。 司机把她们送到了法国医院。 下了车,傅安安被厉柔紧紧拽住手往医院的顶楼跑。 住在顶楼的病人非富则贵。 环境清洁优美,空气也流通。 几乎闻不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傅姐姐,当时老宅里的老大夫说姆妈快不行了,我吓得直掉眼泪,是乔澜做了主,赶忙把姆妈送来了法国医院救治。” “现在病房里,应该还是她陪在姆妈身边照顾。”厉柔小声说道。 越靠近厉老夫人的病房,她越是下意识握紧了傅安安的手。 傅姐姐的手温暖有力量。 厉柔心中很暖和。 不知不觉说了很多心里话。 “傅姐姐,你不会觉得我说话有点怪吧?在你这里,直接喊她乔澜,在姆妈面前,又喊她澜姐姐。” “其实,这几年,姆妈一直都是她照顾,她很细心,也很懂得讨姆妈欢心。” “平日里,大哥忙于公务,我又忙着去学校上学,姆妈身边,有了乔澜的陪伴,才没有把日子过得很寂寞。” “可乔澜这个人,我总觉得她心思太多不可靠。” 厉柔扬起娇俏的小脸,脸上的泪痕犹未干,细嫩的嗓子,却格外软糯好听。 “傅姐姐,你能懂的吧,就那种,我知道她确实对我和姆妈很好,但我心里也很清楚,她对我的好,是有条件的。” “大哥贵为督军,我是大哥的亲妹妹,姆妈是大哥的亲生母亲,因为这些身份,乔澜才格外的对我好,对姆妈好。” “如果我只是生长在普通小门小户的女郎,乔澜正眼都不会看我一眼。” “可傅姐姐你就不这样。” “你喜欢我,对我好,只因为我是厉柔,而不是因为,我是大哥的亲妹妹厉柔。” “所以,除了姆妈,我不太喜欢她,大哥更是无视她。” 厉柔一口气说完,有些累了,长长地吁了口气。 傅安安心疼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脸庞,说道,“这些话跟我说说就算了,外面就不要说了,人心难测。” “我知道,我把傅姐姐你当做自己人,才这样的。”厉柔满脸的信任。 傅安安心口一片温软。 到了顶楼。 守卫在门口的警卫,认识厉柔,连忙推开病房大门,毕恭毕敬请了厉柔和傅安安进去。 单独成套的套房,有三个房间。 外间布置成小型的会客厅,里面两个房间,一间是检测房,另外一间,是陪护房。 厉老夫人就住在检测房。 乔澜听到外面的动静,跑出来迎接。 她穿着颜色秀雅的长袖旗袍,戴了对珍珠耳环。 目光温柔望着厉柔,清秀的鹅蛋脸上,闪烁期待,“四小姐,督军来了吗?” 厉柔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不喜。 她跑前跑后的到处找人,因为姆妈吃了她给的巧克力就昏过去了,又害怕又担心。 乔澜没有一句问候她累不累的话,张嘴就是询问大哥来没来。 就连傅姐姐这么大个人站在她旁边,乔澜都看不见。 实在是让人讨厌。 “澜姐姐,大哥没空来,不过,我找了傅姐姐,来给姆妈看病。” “傅姐姐医术高超,一定能医治好姆妈的病。” 厉柔看了眼乔澜,水灵灵的大眼睛染了两分不高兴,拉起傅安安往里间走。 “乔小姐。” 傅安安朝乔澜微微点头。 刚走了两步,就被乔澜张开的两条手臂,拦阻得结结实实。 傅安安脸色微沉,“乔小姐,你什么意思?” 第101章 不干不净,真不要脸 傅安安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 今天她没有穿以往那些妩媚的旗袍,而是穿上了崭新的女式军装。 腰间做了束腰设计,露出盈盈细腰。 越发显得飒爽英姿,令人生出敬佩之心。 乔澜看着明艳中透着果断的傅安安,又嫉怒又有点忌惮。 眼前的女郎,赢得了三项比赛冠军。 跟她这种养在深闺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不同,傅安安实实在在的会打枪。 子弹射进身体里,非同小可,真的会死人。 可就这样轻飘飘地放她进去治疗老夫人,乔澜实在不甘心。 甚至心中暗恨,“厉家的家事,你个明面上和离、实际上被少帅休弃的货色,跑来凑什么热闹? 还不是心怀不轨想傍上督军,哪怕做个姨太太,下半辈子也有了依靠,大富大贵高枕无忧。” 不干不净的烂货,真不要脸。 乔澜心里,酸涩又嫉恨。 第一次华尔兹跳舞大赛,傅安安赢了冠军。 督军亲自为傅安安颁奖,众目睽睽之下,还握了她的手。 第二次骑马开车射击比赛,傅安安再次夺得冠军。 督军专门在大世界歌舞厅为她举办夺冠庆功宴,搂搂抱抱陪着傅安安跳了开场第一支舞。 据说那天晚上,傅安安只陪督军跳了舞。 顾司长的儿子谍报局的顾站长,一直围在她身边,都没有得到她赏脸跳舞。 显而易见,傅安安眼光高的很,只看上了督军,这个全海城最显赫尊贵的男人。 乔澜心中一瞬间想了很多。 张开的手臂,没有放下,清秀的面容,却挤出温柔的笑。 “傅小姐,不是我不让你进去看望老夫人,而是给老夫人治疗的法国医生交代过,先让老夫人安静睡会儿,任何人都别去打扰老夫人。” “老夫人的病,需要静养。” 这话刚落下,厉柔马上狐疑地看了眼乔澜。 “我去找人的时候,姆妈不是昏过去还没醒吗?法国医生什么时候来看的?” 乔澜亲昵地笑道,“四小姐,我把老夫人刚送来这里,医生就赶来了。” “你放心,老夫人是督军的亲生母亲,没有人胆敢怠慢。” “医生给老夫人吊了几瓶盐水,吃了阿莫西林消炎药后,老夫人醒了会儿,刚刚睡着了。”乔澜说道。 脚步不着痕迹地移了半步,也拦住了厉柔。 傅安安看在眼里,漆黑的眸子闪了闪。 厉柔蹙眉,“我还是要进去看看姆妈,我想她了。” 乔澜皱了皱眉,张嘴还要阻拦,却被傅安安一句话,说得满脸羞恼,僵冷地定在原地。 傅安安说,“乔小姐,你拦着我就算了,拦着阿柔干什么?阿柔才是厉老夫人最疼爱的女儿,你算什么?” 一句话,戳破了乔澜虚假的虚荣心泡沫。 说的好听点,她是老夫人娘家大嫂的女儿,老夫人的亲外甥女,无意中入了老夫人的眼,带进了富贵窝享受。 说的不好听,就是个寄人篱下的玩意。 整天曲意讨好,像个贴身的丫头,干着伺候老夫人的活计。 虽然讨得了老夫人把她当亲生闺女对待。 可跟厉柔这个真正的四小姐相比,还是差远了。 老宅子里那群逢高踩低的奴仆,见到了厉柔,满脸堆笑,毕恭毕敬的。 看见了她,嘴里抹了蜜说的好听。 转个身,鄙夷她不是真正的厉家小姐,却摆着厉家小姐的架子,心里面压根不把她当回事。 她明明比厉柔漂亮,还比厉柔优秀,可那群奴仆,还是只尊敬厉柔。 她也明明比傅安安更温柔小意,身子也更干净,可还是打动不了督军的心。 如果这次傅安安误打误撞治愈好了老夫人,督军会越发把傅安安放在心里。 如果傅安安治死了老夫人,她就再也没有理由留在厉家老宅子。 遣送回乔家后,她未来的生活,将和自家那些姐妹一样,嫁给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做小妾,为乔家的辉煌,添砖加瓦。 生而为人,同样是年轻貌美的女郎,为何就她这般命贱如草?! 乔澜眼眸阴沉,耳后的一缕长发垂下,遮挡了大半清秀的眉眼,更添了几分阴寒。 这个时候,傅安安伸手把失神的乔澜推到旁边,跟着厉柔肩并肩踏入检测房。 厉老夫人穿了件深藕色薄袄,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嘴唇惨白。 脸颊消瘦得凹下去,微微透着青黑色。 身上没有盖医院里常用的白色棉被,而是乔澜从老宅子带来的福寿锦被。 从这些小细节可以看出,乔澜平日里,确实非常细致体贴地照顾着老夫人。 “姆妈……!” 厉柔发出呜咽的哭声,盈盈泪光从眼睛里,流泻而出。 她是厉老督军的姨太太生的。 但姨太太重男轻女,不怎么照管厉柔,只要没有养死就行。 还是厉老夫人看不过眼,跟老督军说了声,把厉柔要了过来,当成自己亲生闺女精心照料。 厉柔长大后,跟亲生姨太太不亲近,只喜欢粘着厉老夫人。 和厉老夫人的感情非常深厚,完全离不开她。 厉老夫人突然病重,眼看着活不长,对厉柔来说,就好像天塌下来了。 “傅姐姐,你一定要救好姆妈。” 厉柔抬起淌满泪水的小脸,拉住傅安安的手,越拉越紧。 傅安安怜惜地拍了拍她,“我要先给老夫人诊脉,才知道具体的病情。” 乔澜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抢先一步柔着声音说道,“四小姐,老夫人肚子里疼得厉害,一直喊痛,刚刚睡着,惊醒了老夫人,她又该疼得难受。” 绵里藏针,觉得厉柔添乱了。 厉柔年纪虽小,也能听出来乔澜话里的言外之意。 只是望了望躺在病榻上气息微弱的姆妈,含泪的眼睛眨了眨,沉默了。 姆妈病重,她不想跟乔澜吵架。 这时候,厉老夫人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慢慢掀开沉重的眼皮。 看到厉柔泪眼汪汪,脸上露出和蔼慈祥的笑容。 “阿柔,姆妈没事,别哭了。” “姆妈,你醒了。”厉柔勉强挤了一抹笑,把傅安安拉到床榻前的软椅上坐下,声音糯软,“我找来了傅姐姐给你看病,她医术了得,肯定能治好你的病。” 厉老夫人虚弱的眼神,随着厉柔的话语,落到了傅安安身上。 是在她五十寿宴上,见过的漂亮女郎。 也是厉柔喜欢极了的交心好姐姐。 那次穿了大红色洋装,漂亮喜庆;这次穿了军装,英姿勃勃。 乔澜后来跟她提起过。 眼前的傅安安,看起来是个懂礼知规矩的大家闺秀,其实,是个被少帅府休弃的妇人。 休弃后的短短几个月,不仅讨得了阿柔的喜欢,还得到了阿枭的另眼相看,挤进了人才济济的军政府。 现在又打着医术高超的幌子,来为她治病,想要讨她的欢心。 心机深沉,是她看走眼了。 厉老夫人初次见上傅安安的喜欢,如今,全变成了不喜。 虽然不喜傅安安,但阿柔跑了一下午把人找来看病。 这点面子,厉老夫人还是会给。 于是,厉老夫人说道,“阿柔一直念叨傅小姐年纪轻轻医术高超,百闻不如一诊。” 不管老宅里养的老大夫,还是医院里的法国医生,对她的病情,都摇头叹息。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怕是活不了多久。 这个傅安安,竟然哄骗了阿柔,断言能治好她的病。 实在用心险恶。 厉老夫人冷了脸,从锦被里伸出了手。 “傅小姐,你可以开始把脉了。” 第102章 男人都爱颜色好的女人 傅安安很敏锐,一眼就看出了厉老夫人言谈举止中对她颇有冷淡。 医者治病,她只管给老夫人诊脉救治。 其他的,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老夫人,您请放松身体,我现在开始了。” 傅安安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轻柔按压在厉老夫人的脉象上,开始认真切脉。 穿了军装的缘故,满头青丝,没有用红宝石簪子挽起。 而是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乌黑的发丝,顺着她修长的脖子,绸缎般往下铺泻。 芙蓉脸,樱桃唇,肌肤细嫩白皙,盈盈动人。 就算厉老夫人见多了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们,也不得不赞叹一声,眼前给她号脉的女子,长的确实好看。 单单这份万里挑一的姿色,娶进门做阿枭的姨太太,倒也绰绰有余。 可惜,是个心机深沉的,容易搞得家宅不宁。 厉老夫人年纪大了,不爱折腾,更不爱费劲费脑子,就喜欢乖巧听话的小姑娘。 一眼清澈到底,省事。 为了图个清净,厉老督军仅剩的那个表妹姨太太,和姨太太生的两个儿子,五六个孙子孙女,拉拉杂杂一大堆,都给他们买洋房住出去了。 只有祭祀祖先的时候,才允许他们回到老宅子拜祭。 偌大的老宅子,正经主子就三个。 厉老夫人的耳根子,非常清净。 清净过头了,又觉得寂寞。 瞧着娘家大嫂的外甥女乔澜合眼缘,就把她从乔家带到了厉家。 乔澜温柔可人,性格体贴温顺,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 本想着亲上加亲,让阿枭娶了她当媳妇。 阿枭却没看上乔澜。 倒看上了眼前这个被少帅府休弃的傅安安。 名声已坏又嫁过人,也就一张脸还行。 世间男人都爱颜色好的女子,阿枭也不例外啊! 外头都传扬阿枭不行,不能人道。 她压根就不信。 阿枭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身体好不好,她最清楚。 阿枭讨厌麻烦,黏黏糊糊甩不掉,故意对外宣扬他不行。 这一点,像极了她。 只是,他千挑万挑,怎么就挑了个心机深重又被休弃的女子呢? 厉老夫人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傅安安不知道厉老夫人心底的曲曲绕绕,切完脉后,她又让厉老夫人伸出舌头,仔细端详她的舌苔。 看完后,她轻声问道,“厉老夫人,你是不是吃了稍微冷一点或者热一点的东西,就觉得肚子痛,反胃,甚至呕吐不止?” “呕吐的时候,身体像得了疟疾,全身冰冷发抖,甚至穿了很多棉袄,盖了四五床被子仍觉得寒冷?” “寒冷过后,身体又像塞进了火炉里,全身热得冒汗,脱了衣裳,浸在冷水盆里,还是觉得酷热难忍?” “这种冷热交替的症状,春夏两季,气候宜人温和,两三天犯一次,有时候隔天就要犯一次。 秋冬两季,气候干燥严寒,您几乎每天都要犯一次。” 傅安安娓娓道来。 厉柔听得震惊地瞪大眼。 傅姐姐诊断出来的结果,半点没有错,太厉害了。 乔澜站在灯光照射不到的暗影处,长发挡住了半边脸,表情变得模糊不清。 厉老夫人不以为然道,“我犯病的这些症状,只要你有心,总能问得到。” 这就是不相信傅安安仅仅凭借诊脉,就能断出正确的结论。 傅安安也不恼。 厉老夫人对她有了成见,怎么辩解都没有用。 她接着说道,“老夫人,你这种情况,中医上的病理学名,叫做寒热错杂。” “通俗地说,就是你的脾胃,同时有了寒邪和热邪的存在。” “吃了偏凉性的食物,加重了寒邪,吃了偏热性的食物,又加重了热邪。 脾胃中冷热交错,所以,不管吃什么东西进去,你都会不舒服。” “于是,你每餐什么都吃不下,只能喝少量的清汤。” “久而久之,你的脾胃萎缩不振,越发没有食欲。” “而没有食欲的后果,就是脾胃缺少食物刺激,湿气和火毒淤积在体内,没有发散出来,吃什么就吐什么,甚至开始呕血。” “老夫人,你是上个月开始,有了呕血的症状。 呕血的频率,也由一开始的五天一次,变成三天两次,到今天为止,已经是一天两次了。” “另外,老夫人恕我直言,法国医生给您全身检测过后,是不是建议您开膛破肚切除掉整个脾胃?” 厉老夫人闻言,脸色愣怔,下意识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呕血这件事,只有她和乔澜知道。 连厉枭和厉柔都隐瞒得死死的。 厉柔不知道,就不可能把她呕血的事告诉给傅安安。 也就是说,傅安安通过切脉和观看舌苔,把她所有的病情,确实诊断得准确无误。 老宅子里,奉养多年的中医老大夫,都没有判定得她这么头头是道。 厉老夫人本以为自己是将死之人,活不长久。 万万没有意料到,傅安安竟然诊脉的功夫如此高超。 可就算如此,她实在是太年轻了。 中医这门国粹,越老越有水平,越吃香。 太年轻的人,连门道都摸不到,更何况是治病? “傅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厉老夫人随口夸赞了一句,说道,“傅小姐既然诊出了我的病症,就烦请你给我开个药方。” “理当如此。”傅安安点头。 “傅姐姐,给你。”厉柔把早就准备好的笔和纸递过去,粉扑扑的小脸,崇拜地看着她。 傅安安含笑接在手里,铺在旁边桌面上,一挥而就。 开了张仲景《伤寒论》里面的半夏泻心汤。 “半夏十二克,黄芩九克,干姜九克,人参九克,黄连三克,大枣十二枚,炙甘草九克。” “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温服一升,日三服,喝五至七天可补阳气健脾胃,打通中焦。” 都是中药堂里能买到的成药。 药方刚写完,就被厉柔抢走了。 “谢谢傅姐姐。”小姑娘终于收了泪,小脸显露柔甜的笑容。 傅安安却瞧着厉老夫人心不在焉,并不把药方的事放在心上。 药方她开好了,厉老夫人不打算喝,她也不能勉强。 于是,傅安安站起来,微笑着跟厉老夫人和厉柔道别,离开了法国医院。 先回到傅公馆,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洗掉全身的疲惫。 换上清爽干净的衣裳,天色已黑透,到了吃晚餐的时辰。 春雀留在了庄园,与袁舒玉儿她们忙于各种特训,没有回来。 傅安安草草吃完一顿晚饭,回到自己的闺房,起草了一份除掉汪海甫大汉奸的行动部署,就关灯歇息了。 翌日大清早。 傅安安正在吃早餐,阿祥急匆匆走进餐厅。 “傅小姐,厉四小姐刚打来电话,她说有急事找你。” 第103章 傅安安必死无疑 傅安安完全没料到,仅仅一个晚上,厉老夫人的病情变得越发严重。 “阿祥,最近有个从中央军政府潜逃过来的汉奸,名叫汪海甫。 找上你那些兄弟,记得每个人都去领一份出入证,然后混入到各个码头帮派中打探消息。” 傅安安从手袋里,取出一沓汪海甫的照片,塞到阿祥手里,“我现在赶去法国医院,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我或者春雀。” “行,傅小姐,我马上去办。” 阿祥看了眼照片上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两颊颧骨高,白面无须,狠狠啐了口。 “长了这幅缺德相,一看就是个大汉奸卖国贼。” 阿祥咒骂了几句,马上出门办事去了。 傅安安拿起装了勃朗宁手枪的手袋,也跟着出了门。 进了医院顶楼的检测房,赫然发现,厉老夫人的病况,比厉柔电话里讲的还要危急。 上吐下泻。 吐了大半盆鲜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 下泻的时候,一次比一次急,几乎半个小时就要泄两到三次。 现在,厉老夫人两眼翻白,已经晕厥过去,直挺挺躺在病榻上。 胸口只有轻微的起伏。 仿佛下一秒,那口气就要续不上来了。 厉柔急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流淌。 “傅姐姐,你开的药方,我去买的药,也是我熬好的药汤,姆妈一开始并不想喝。” “我想着你开的方子,肯定对症下药,软磨硬泡说了好多话,姆妈最后点头同意了喝药。” “谁知道,喝完了药,到了凌晨四点左右,姆妈突然不断地咳嗽,边咳嗽边呕血,像是要把身体里的鲜血全部呕光了。” 厉柔喉咙哽咽,“澜表姐急忙通知了法国医生。” “法国医生来了后,大声呵斥我们胡闹,中药就是垃圾,毒药,让姆妈胡乱喝毒药,出了事他不承担任何责任,他又给姆妈打了两针,姆妈才昏睡过去了。” “傅姐姐,怎么会这样啊?”厉柔双眼红肿,几乎哭到喘不过气。 乔澜拿了厉老夫人干净的衣裳进来。 看到厉柔哭肿的眼睛,嘴角有一丝淡笑。 走到病榻边,嘴边的淡笑,变成隐忍的悲伤,眼眸也笼罩了水雾。 小声啜泣道,“四小姐,我早说过,法国医生也交代了,让老夫人安静休息,任何人都不要打扰老夫人。” “昨天晚上,老夫人被折腾得诊脉喝药,头痛胃痛,折磨得一宿没睡。 到了后半夜,就反复咳嗽。” “后来,直接大口大口呕血了。” “傅小姐,你医术不行,就别在阿柔面前招摇撞骗行不行?” “老夫人被你折腾成这幅模样,怕是时如无多了。” 乔澜望着病榻上老夫人的气色,满脸悲切地流着泪,薄薄的眼皮,却在微微颤动。 厉老督军几年前死于日本间谍制造的一场谋杀中。 只剩下厉老夫人,是厉柔和督军最在意的亲人。 如果老夫人就这样去了,傅安安不仅得罪了厉柔,还得罪了督军。 直接可以宣判傅安安治死了人,判她一个谋杀罪。 傅家除了傅安安,满门死绝。 没有人为傅安安出头。 仰慕傅安安多年的顾站长,曾经是国立中央大学的校董,知法懂法,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杀人犯断送大好前程。 如此一来,傅安安必死无疑。 如果老夫人挺了过来,傅安安照样没有好果子吃。 医术方面,不懂装懂,弄虚作假,给老夫人的身体带来巨大伤害,落下更严重的病根。 厉柔厌恶被人欺骗。 督军更加厌恶遭人欺骗。 被厌弃的傅安安,失去厉家的庇佑,迟早被那些嫉恨她的世家名媛们生吞活剥掉。 从此就永绝后患,再也不用担心督军被谁勾走了魂。 乔澜嘴边浮起阴冷的微笑,一掠而过。 傅安安眼角余光,扫到乔澜脸上微妙的表情。 心里顿时有数了。 方子对路,厉老夫人却喝得奄奄一息。 这里面,肯定哪里出了变数。 “阿柔,成药是你去买的,药汤也是你熬的,你去把药罐拿来我看看。” “在隔壁陪护房,我这就去拿。”厉柔含着哭腔回道。 匆匆跑出去,又匆匆跑进来。 两手捧了个黑漆漆的圆口黑砂熬药罐,罐口还有点余温。 傅安安接了过来,看了眼里面罐肚。 药汤都沥干了,仅剩下熬药时残留的渣滓。 她伸手挖了大半的渣滓,一一辨认清楚后,放到鼻子下面,细细地嗅了嗅。 除了七种成药的药性味道,似乎还多了种其他的气味。 有股类似于陈旧尿味。 熬制了几个小时,还能闻到这种不属于药性的气息,说明,被人动了手脚刻意添加进去的东西,本身气味非常强烈。 傅安安沉冷地看了眼乔澜。 乔澜原本安静站着。 突然被傅安安含有深意地望了眼过来,心惊肉跳。 难道傅安安发现了什么? 不,不可能! 她放那些东西进去时,阿柔不在,去了浴室洗脸。 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有人能查出来她干了什么。 指甲用力抠着掌心里的嫩肉,丝丝疼痛拉回了理智,极力稳住要颤抖的身体,脸上充满对厉老夫人的担忧。 “傅小姐,成药是四小姐亲自去买的,药汤也是四小姐亲自熬的,你不懂装懂坑蒙拐骗,罪不可赦,如果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歹毒的杀人凶手。” “澜表姐休要血口喷人!” 厉柔猛然喊了声,一脸的泪,“一定是我买错了药,或者熬错了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给姆妈吃那些巧克力,就没事了。” 说完,小姑娘突然站起身,把傅安安挡在自己身体后面,对着乔澜喊道,“我相信傅姐姐,她温柔善良,心怀大义,永远也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澜表姐,我宁愿相信你是杀人凶手,也不会相信傅姐姐会害人。” 傅安安,“……” 伸手轻轻揽住了小姑娘单薄的肩头,心里软如春水。 “四小姐,躺在病榻上生死不明的人,是你亲生姆妈!你为了维护一个外人,是不是连亲生姆妈的性命都不在乎了?” 乔澜满脸悲痛,死死握紧了拳头,才忍着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厉柔泪水流淌,“我就是相信傅姐姐,她绝对不会伤害姆妈,也没有理由伤害姆妈。” “四小姐,你识人不清,我怕你以后会后悔。”乔澜凄伤的嗓音里,透出丝丝阴冷。 这时。 外面大门,砰地被人一脚踹开。 军靴声嗒嗒,气势森杀。 第104章 狼子野心 傅安安听着森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本能地回头,望着门口的方向。 厉枭还是身上那套德式军装,风尘仆仆跨进来。 男人身材高大昂挺,气势咄咄。 房间里的气氛,立即变得逼仄紧绷。 撞见傅安安投过去的视线,他唇角轻轻挑起。 走近后,他对傅安安说道,“不用怕,我相信你的医术。” 简简单单一句话,充满了维护,让傅安安心神一荡。 傅安安回视他,黑漆漆的眸子,坦坦荡荡,“谢谢督军的认可。” 厉枭立场坚定,表明了他的态度。 但厉老夫人喝了她开的方子,吐血昏死过去。 不是督军一句相信她的话就能服众。 她需要找到药物被人掺进了异物的证据,用以自证清白。 而这份证据—— 傅安安幽静的目光,射向了从厉枭进门后一双眼睛就黏在他身上抠不下来的乔澜。 乔澜此刻眼里心底,只有厉枭一人。 明知道热脸贴冷屁股,热情被无视。 她还是迫不及待从傅安安身边挤过去,站在了厉枭眼前,身姿柔软,眼睛里含着晶莹剔透的泪水,梨花带雨。 “督军,您来了就好!老夫人喝完傅小姐开的药方,吐了好多血,眼看着,快要不行了。” 乔澜抽泣着,泪如雨下,一副非常在乎厉老夫人生死的悲痛模样。 督军刚才说他相信傅安安的话,她全听到了。 心底嫉恨得像猫抓似的疼痛难忍。 转而想到药罐里的药渣,就是让傅安安必死无疑的证据,心里的那抹嫉恨,变成了无尽畅快。 厉枭厌烦,冷冷问,“我姆妈还活着的,哭什么?你是想早点把她哭走?” 乔澜哭声一顿,“我……” “行了,滚旁边去,没时间听你挑拨是非。”厉枭毫不客气地斥责。 乔澜被呵斥得面色羞恼。 却不敢不听从。 慢慢地挪动脚步,站到了墙角边。 老夫人生命垂危,人命关天的事,她就不信,督军能毫无芥蒂地包庇了傅安安。 就算他有心袒护,她也要把这件事捅破了天。 捅到大大小小的报社,彻底曝光傅安安丑陋的嘴脸。 不懂中医,却装得高深莫测,招摇撞骗医死了老夫人。 督军不仅不为母报仇,反而耽于美色,全力维护傅安安。 如此一来,督军的公信力,就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怀疑和冲击,军心动乱,民心不稳。 到那时,督军只能杀了傅安安,以平民愤。 反正她得不到督军,傅安安也别想得到。 真是大快人心! 乔澜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心情非常好。 “大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拿巧克力给姆妈吃。” 厉柔眼皮哭得红肿,嗓音也哑了,看到厉枭,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再满心惶恐和害怕。 小姑娘煞白的脸,红通通的肿泡眼,像极了一只被吓破胆的小兔子。 厉枭冷厉的心,软了一瞬。 轻轻摸了下厉柔的小脑袋,颔首道,“我都知道了,姆妈身体本来就不好,吐血这件事,与你无关。” “可是……姆妈真的快要不行了。”小姑娘鼻子酸涩得还在流着泪。 傅安安见她哭得小脸皱成一团,连忙开口道,“阿柔乖,不哭了,厉老夫人突然上吐下泻,吐了那么多血,确实跟你给的巧克力没关系。” 厉柔猛然看向她,“傅姐姐,你的意思?” 傅安安朝她微微一笑,问道,“阿柔,昨晚上你熬药的时候,有没有离开过?” 厉柔咬了咬娇嫩的唇,想了会儿,“熬药的火熏得我头疼,我就去浴室洗了把脸,然后,一直守着药罐没离开。” “傅姐姐,是有什么不对吗?”厉柔接着问。 傅安安接了话,“有人趁你不在的时候,往药罐里添加了东西。” “什么?”厉柔惊呆了。 整层顶楼就只有她和姆妈,还有个乔澜。 姆妈躺在病榻上不省人事,她自己不可能添加对姆妈有害的东西。 那就只剩下乔澜了。 可乔澜平日里,对姆妈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无比贴心地伺候着。 相应的,厉家也给了乔澜在乔家享用不到的富贵荣华。 乔澜为什么要残害姆妈? “澜表姐?!”厉柔狐疑的眼神,看向了站在墙边的乔澜。 空气突然一片静寂。 乔澜脸色一变。 深吸了好几口长气,才压住随之而来的心虚和恐惧,眼皮眨了眨,眼角的泪挂在睫毛上,泫然欲滴。 “傅小姐,我留在老夫人身边,两年多了,如果我要伤害老夫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等到现在。” “明明是你不懂医术,欺骗了阿柔和督军,以至于老夫人落得吐血昏死的下场。 如今你倒打一耙,把罪责推到我头上,未免太欺负人了。” 婉转嗓音,带着浓浓的哭腔,一脸被人冤枉泼了脏水的委屈。 傅安安毫不所动,静静地看着她演戏。 “乔小姐,有没有做,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已经闻过了药渣,里面除了成药,多了一股类似于陈旧尿味。 这种味道,通常来自于鸦片。 你在药汤里,添了大概五克左右份量的福寿膏,也可以叫做鸦片,大烟。” “但你想着万一添了五克的效果不太明显,下次又要多跑一趟,多添一份风险,索性买了至少二十克福寿膏。” “然而,这套病房里,就一个陪护间,你觉得放哪里都不安全。” “所以,剩下的福寿膏,就藏在你身上。” 傅安安淡淡微笑,胸有成竹。 乔澜却慌了。 她的身子颤了颤,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白,“无凭无据,你胡说。” 欲盖弥彰的样子,落在厉枭眼底,一切都不言而喻。 “王副官长,把人带出去搜身。”厉枭戾声吩咐。 乔澜害怕得眼泪汹涌而流,“督军,您和阿柔都听信傅小姐的谗言,不是我,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害老夫人?” “你确实不想害老夫人,你想害的人,是我。”傅安安说,“你利用老夫人的病情,利用阿柔的善良,把福寿膏放进药汤里,真正的目的,是要置我于死地。”傅安安冷静道。 “不是,我没有。” 乔澜几步跪跌在厉枭脚边,哀哀痛哭,“督军,您相信我,我这些年伺候老夫人,尽心尽力,我真的没有伤害老夫人。” 厉枭怒火中烧,抬起脚,把人猛地踹到门口,“王副官长,搜完身,直接枪毙。” 厉柔愤怒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后悔不迭。 “傅姐姐,大哥,还是怪我,不去洗脸就好了,姆妈就不会喝下加了大烟的药汤,吐了那么多血。” “不怪你,只怪乔澜狼子野心。”傅安安轻声安慰道。 片刻后,王副官长顶着一张肃然的脸进来。 手里捏了一小袋棕色的条块。 “督军,找到了。” 厉枭接在手中,看了眼,勾唇狠戾地笑了。 “马上带出去,枪毙。” “是,督军。”王副官长转身走人,掏出了挎在腰间的匣子枪。 就在这时,一声细若游丝的声音,响在了众人耳边。 “慢着。” 第105章 看似无情,其实最是深情 傅安安听出来,那一声虚弱的喊声,来自于躺在病榻上的厉老夫人。 刚才的骚动,动静很大,把老夫人从昏死中吵醒了。 厉柔破涕而笑,转身扑到了床榻前。 “姆妈,你醒了,太好了。” 厉老夫人看着她一双哭得通红的兔子眼,心疼又欣慰。 “咳咳……阿柔,好孩子,姆妈没事。” “姆妈,对不起。”厉柔的小脑袋在厉老夫人胸口轻轻蹭了蹭,闷声道歉。 “姆妈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厉老夫人说完,忍痛蹙眉,惨白色的脸转到厉枭站立的方向。 一阵激烈的咳嗽后,她张了张惨白的唇,声音虚弱低哑。 “阿枭,念在阿澜尽心尽力照顾我这几年的份上,你,咳咳……你就饶她一命,把她送回乔家吧。” 外面走廊上,乔澜凄厉的惨叫声,久久盘旋在她耳边。 她在昏睡当中,都听到了一切。 原来,不是傅安安医术不精。 而是乔澜嫉妒在心,在药汤里添加了鸦片,才导致她上吐下泻,吐了大半盆鲜血。 平日里,乔澜伺候在她身边,递茶送水,嘘寒问暖,脾气又温和柔顺,就像亲生闺女一样贴心。 万万想不到,嫉恨之下,乔澜竟然做出利用她的病情,达到置傅安安于死地的目的。 是她看走眼了。 本以为傅安安心机深沉,让人不喜。 没想到,乔澜才是那个心机叵测的可怕之人。 活了几十年,竟被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蒙蔽了双眼。 厉老夫人一时有些怅然若失,闭紧了双眼,不想再说话。 “姆妈,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煎药。” 厉柔这会儿,擦干了眼泪,端走傅安安手里的药罐,脚步匆匆跑向隔壁的陪护房,翻出成药,兑了适量的清水,生了火坐在一个低矮的凳子上,专心守候。 傅安安看了眼闭目不语的厉老夫人,又看了眼厉枭。 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走了出去,顺手带拢了房门。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两母子应该有些体己话要说。 她这个外人,不适合继续待下去。 傅安安离开后,厉老夫人听到咯吱的关门声,慢慢睁开眼睛。 失神的目光,落在厉枭身上。 乔澜的狼子野心,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阿枭,阿澜突然变得这么可怕,对我们恩将仇报,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没有娶妻的缘故,她对督军夫人的位置,心生奢念。” “也怪我,有事没事,总念叨着亲上加亲,要把她娶进门做你的正室夫人。” 厉老夫人叹了口气,歇息了好一阵子,等肚子里那股疼痛缓过去后,接着说道,“娶妻娶贤,她平日里在我面前的表现,也算得上乖巧听话。 只是我没想到,你不打算娶她为正妻,竟然连个姨太太的位置都不想给她。” “阿枭,你跟姆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就认定了傅小姐,只想娶她为妻,甚至这辈子都不纳妾?” 知子莫若母。 她太了解她的阿枭了。 看似对任何女子都无情无念,其实最是深情。 所有的深情,都给了他唯一认定的女子。 姨太太生的两个儿子,早早娶妻成亲,生了好几个孙子孙女。 阿枭这个做大哥的,毫无动静。 当初老督军还在世的时候,跳起脚又吼又骂,逼着阿枭先成家后立业。 阿枭转身就带上沈家的小子,有家不回,在整个华东四省,到处剿匪圈地盘。 她以为阿枭暂时没找到合眼缘的女子,也不催他。 现在想来,他哪里是没找到啊。 分明是早就看准了傅安安。 只可惜,阿枭有意,傅安安无心。 傅安安对朱少帅有意,早早嫁进了少帅府。 后来,朱少帅在战场上找了个会骑马打枪的留洋女子,回到海城要休妻另娶。 傅安安受不了这份屈辱,愤而和离,离开少帅府,重振傅家门楣。 阿枭的心,又开始变得活泛起来。 厉老夫人长吁短叹,“阿枭,你的性子,认定一个人,就是这个人,姆妈也不拦你。 但是,傅小姐嫁过人后和离了,已非完璧之身,担当不了正妻之位。” “姆妈,傅小姐性格刚烈,宁愿和离不为妾。” 厉枭大跨步上前,弯腰给厉老夫人掖了掖被子,坚定地说道,“我也绝不会纳她为姨太太羞辱她。”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厉老夫人叹了声,沉默了。 厉枭打小就主意大,心气坚定。 认定的事,说一不二,她说服不了他。 厉老夫人胸口一阵阵气闷,呼吸不畅。 闭着眼狠狠地咳嗽了几下,低声喃喃,“姆妈百年以后,没脸见列祖列宗,见你的阿爸了。” “百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厉枭道。 逆子! 厉老夫人顿时气得肠胃更加抽痛,颤巍巍的手指,指着他。 “阿枭,你也就在姆妈面前威风,我看那傅小姐,对你可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也就你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厉枭神色自若地转移了话题,“我会打电话到阿柔学校,给她请半个月假照顾你,姆妈你好生喝药休养。” 厉老夫人,“……” 眼睁睁看着他说完走人。 走廊上。 傅安安想着厉老夫人照常喝药就行,已经没她的事,准备赶去庄园,抓紧逮捕汪海甫一事,并跟进春雀袁舒她们的特训工作,还要请人系统教导她们各种机械操作和军事理论。 时间紧,任务重。 走到楼梯口,要下二楼时,只见乔澜衣衫不整,双手死死扒在铁栏杆上,嘴里尖锐哭喊着要见老夫人。 王副官长对着那一身细皮嫩肉,有些焦头烂额。 “傅小姐,我马上处理掉,把人送回乔家。” 傅安安淡淡微笑,“王副官长,再胡搅蛮缠的人,也怕死。” 王副官长顿悟,掏出腰间的匣子枪,枪口对准乔澜的脑袋。 “乔小姐,不想死就配合点。” 如果不是厉老夫人发话要把人送回到乔家,按照督军的意思,他早就把这个女人枪毙了,省时省力。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乔澜吓得瑟瑟发抖,闭紧了嘴巴。 不情不愿站起来,抚平旗袍上的褶皱,抬起头,恶狠狠盯着傅安安。 “你个和离的烂货,不要脸搭上四小姐,搭上督军,害得我失去了一切。” “害你失去一切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傅安安回视满脸仇恨的乔澜,淡声说道,“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就是,我只依靠自己。 而你,只想着依靠别人,真正的自己,从来没有站立起来。 所以,当别人收回赏赐给你的富贵荣华,你就一无所有,形同乞丐。” “你放屁。”乔澜恨极而骂。 再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礼仪,瞋目切齿,泼妇骂街似的,扑过去要撕扯傅安安。 却被早已不耐烦的王副官长一把扯住满头长发,顺着楼梯用力往下拖拽。 “啊!”乔澜痛极惨叫,跌跌撞撞被拖走。 脚下的高跟鞋,也掉了一只,骨碌碌滚到了墙角。 傅安安摇了摇头,拾级而下。 身后,传来厉枭低沉磁性的喊声。 “傅小姐,请留步,有件事要告诉你。” 第106章 你要我死,我就要你亡 “督军,什么事?”傅安安回眸。 只见疾步而来的男人,眉眼俊美,唇角噙了一抹淡笑。 晨曦的阳光,从镂空的窗棂钻进来,挥洒在他英俊的脸庞上。 深目高鼻,五官立体分明,好看得仿如神砥。 厚度适中的唇,唇色饱满,唇线清晰分明。 傅安安突然想起姆妈曾经教导过她的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姆妈说过,唇线分明的男人,性格沉稳而克制,会像百兽之王雄狮那样积极锐取。 同时又像雄狮一样,爱护妻儿,守护家庭。 阿爸和大哥,都是拥有这种唇形的男人。 当初姆妈一眼看中了阿爸的人,尤其中意他的唇形,欢欢喜喜下嫁给了阿爸。 后来,她年岁渐长,执意要嫁给朱乾川。 姆妈站在窗边,摸着她的脸叹息。 “安安啊,乾川相貌英俊,但唇薄无肉,薄唇无情,以后过日子久了,多半偏于花心薄幸,这场婚事,你要不要再慎重考虑?” 她当时不悦地回了姆妈一句,“乾川哥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姆妈沉默了,声声叹息。 现在想来,姆妈说的很对。 确实是她识人不清,看错了人。 傅安安收回思绪,同时收回落在厉枭薄唇上的目光。 姆妈和阿爸,确实恩爱了半辈子。 可恨乔曼那个比毒蛇还要歹毒的蛇蝎女人,联手军中高官,甚至很有可能联手中央军政府的高官,在广福战役中,算计了阿爸和大哥。 以至于阿爸大哥死于非命,还背负了汉奸罪名。 姆妈承受不住噩耗,当场吐血身亡。 乔曼……! 傅安安无声咀嚼这两个字,心里越怒恨,脸上的表情,越发沉静如波。 傅安安片刻的失神,在厉枭看来,就是她静静地站在楼梯口,眸色沉柔,盯着他这个人,尤其是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好一会儿。 厉枭,“……” 他忍住笑,黑眸注视眼前明艳飒爽的女郎,说道,“傅小姐,关于逮捕汪海甫的锄奸活动,朱少帅向我申报过,乔曼也将参与此次行动。” “我同意了。” “我的意思,只有给机会让乔曼动手了,才能找到她双手沾满血腥的证据。” 一席话,有理有据。 傅安安没有理由反对。 她点了点头,“督军,你决定了就行,我没有意见。” 想起昨晚上起草的一份除掉汪海甫的行动部署,连同手枪都放在手袋里。 她迅速打开手袋,把起草的文件递给他。 “督军,我整理好了详细的行动计划,请您过目。” 厉枭修长的手指接过文件。 阳光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偏移。 从窗棂斜斜洒落,刚好笼罩了他整只大掌。 骨节分明,硬朗修长,像一块上好的美玉。 他垂下黑眸,从头到尾认真看了遍。 然后抬起黑曜石般的眸子,满脸赞赏看着她。 “很好,就按照你制定的这份部署去办。” “是,督军!那,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傅安安惦念着好几件大事,赶着要离开。 举手到耳边,向厉枭敬了个军礼,飞快地走了。 厉枭留着楼梯口,沉沉注目她远去的袅娜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处了,才恋恋不舍收回了眸光。 傅安安开车驶出法国医院的时候,王副官长还在面对乔澜一身的细皮嫩肉,头疼不已。 费了老大劲,才刚刚拿绳子捆绑住了乔澜的手脚,丢进车内,开车前往乔公馆。 乔澜披头散发,嘴里不干不净嘶声咒骂。 “混蛋!该死的兵痞子!你赶紧放我走,我要去找老夫人,她舍不得我,绝不会把我送回去。” 送回了乔公馆,她就是送给五六十老头子做妾的命。 她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王副官长恼怒到极点,对着乔澜那张臭嘴,狠狠甩了一巴掌。 “闭嘴!再叽叽歪歪,打爆你的嘴。” 那一巴掌,用力之大,直接把乔澜打得嘴角流血,耳朵嗡嗡作响。 乔澜痛得嘴巴合不拢。 她恶狠狠瞪了眼王副官长,蜷缩在座位上,终于老实了。 王副官长砰一声关了车门。 绕到前座,跳上汽车,发动油门疾驰而去。 丝毫不知,他捆绑乔澜的那一幕,被不远处黑色汽车驾驶位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此人也发动了汽车,不急不缓,跟在王副官长的车后。 乔公馆的大门外。 王副官长停稳汽车,双手拎着后座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乔澜,粗暴地往地上随意一丢。 拍了拍手,厌恶地看了眼不停蠕动的乔澜,跳上车,扬长而去。 这种假冒的大家闺秀,粗俗不堪,给傅小姐提鞋都不配。 多拎一秒,都脏了他的手。 乔澜嘴角被掴烂了。 又被王副官长狠狠丢在地上,差点撞断了背脊骨。 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像被撕扯般疼痛。 偏偏双手双脚,被绳子捆住了,想动动不了,想爬爬不起来。 乔澜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狼狈过。 她气得瞠目欲裂,眼神充满了杀意。 “傅安安,贱人!为何要搭上厉柔搭上督军算计我?” “既然我的前途,我的富贵荣华,全部毁灭了,你也别想过舒舒服服的日子?” “贱人,你要我死,我就要你亡。” 乔澜咬牙切齿,恶狠狠咒骂。 往日在老夫人身边体贴柔顺的面具,早已撕的粉碎。 破口大骂的诅咒声,引来了正在乔公馆打扫院落的仆佣的张望。 “三小姐?梅姨太太的三小姐回来了。” 那仆佣看清楚乔澜的脸,猛地丢开扫帚,张大了嘴喊叫。 院子里突然吵吵闹闹。 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急匆匆走来。 乔澜看到走在前面她最恐惧的父亲和乔太太,顿时脸色惨白,噤了声。 回不去厉家老宅子,她更不想回到乔公馆。 失去了搭上督军的价值,她就只有,做老头子小妾的命。 就像她的亲生母亲梅姨太太一样,吃喝拉撒睡,都被正头太太管着。 稍不顺心,就是正头太太最好的出气筒。 随意打骂侮辱,活得像条狗。 “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乔澜吓得脸色煞白,扑腾两条动弹不了的腿,一寸寸艰难地往后挪。 就在她无比惶恐的时候,一辆黑色汽车,贴着她的身体停下。 “加入我,包你报复成功!” 似男似女的嗓音,鬼魅似的,盘旋在她的头上。 乔澜看着怒气冲冲的父亲和满脸嘲笑的乔太太距离她越来越近,毫不犹豫点头,“我加入。” 说完,她沉沉地吐了口浊气。 跟了个陌生人,再差再烂,也不会比现在更差更烂。 更何况,对方还应允了,包她报仇雪恨成功。 她现在什么都不要。 只要傅安安死! “砰”一声巨响。 有人拉开车门下了车。 乔澜双眼迎着阳光,来不及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后脑勺就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下。 乔澜眼前一黑,陷入了晕厥。 来人把乔澜搬上车,没有多逗留,旋即开车飞驰而去。 只留下黑色的尾气,喷了乔公馆众人满头满脸。 乔澜的父亲怒发冲冠,摸了把脸,对乔太太说道,“马上打电话给你大姐,大姐转告大姐夫。 再让他转告老夫人,就说乔澜被人在乔公馆带走了。 以后不管乔澜闹出多大的事,都与乔公馆无关。” 第107章 督军终于开窍了 傅安安开车抵达海城郊外的庄园,差不多九点钟左右。 缠枝大铁门的门口,站岗的警卫兵换了人。 不再是威风凛凛的男兵士。 而是四个身穿军装威风飒爽的女郎。 分成两排,站在左右两边。 看到傅安安走过来,都抿着嘴笑,敬了个姿势标准的军礼。 “傅团长,早上好!” 四个女郎异口同声的问候声,清脆嘹亮。 傅安安神情自若,“大家好。” 走到里面的特训场,更是大变样。 添加了许多她在兵工厂库房里见识过的新式武器。 各式各样的机关枪,消音手枪,小型火炮。 两个金发碧眼的女教官,抄着不甚熟练的官话,连比带划,给围拢在她们身边的女郎们,认真地讲解新式武器的操练方法。 春雀袁舒玉儿等人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课。 有些甚至掏出纸和笔,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 没听懂的地方,画了个大圆圈做标记。 有些很多字都认不全的女郎,就用自己能搞清楚的方式,在白纸上画了许多线条粗糙的图画。 傅安安没有过去打扰。 站在一棵粗壮的悬铃木树下,含笑地看了会儿,转身走了。 心里有个迫切的想法,该给春雀袁舒玉儿她们找个真正有文化的教书先生。 教她们读书识字懂道理。 肚子里多了学识,学习新式的机械武器,才会更快更好。 半路上,遇到了庄园管事。 老管事和蔼的脸上,笑眯眯。 “傅小姐,督军已经交代过我,以后整个庄园都由傅小姐全权安排。” “每天的开支,还跟以前一样,都记在督办处账上。” “另外,那栋洋房的顶楼办公室,傅小姐可以随时出入。” 老管事笑呵呵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傅安安,“傅小姐,你拿好了。” 傅安安接过钥匙,微微一笑,“谢谢管事大伯。” 都是督军的好意,却之不恭。 “我们做下人的,没那么多讲究,你跟着督军一起,喊我张伯就好了。”老管事笑道。 傅安安从善如流,“谢谢张伯。” “唉,好好好,傅小姐这样客气,你忙你的大事,我就不耽误你了。” 老管事笑着摆手。 看着傅安安远去的背影,越看越满意。 这栋庄园,严格来说,其实更像是督军的别院。 督军没有出兵剿匪,也没有赶赴战场征战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这里。 他在督军身边伺候二十多年。 看着督军身边,这么多年,只有男人,没有女人。 来来去去,只有那个跟督军一起从小长大的沈参谋长。 督军第一次重视的女郎,就是这个有本事又教养好的傅团长。 以前老督军还在世的时候,每次跟督军提起婚事时,督军都是冷脸相对。 老督军气得破口大骂,两父子闹得不欢而散。 现在好了,督军终于有了个真正放在心里的人。 老管事高兴极了。 嘴里不停地念叨,“菩萨显灵,老督军在天有灵,终于保佑督军开窍了。” 傅安安这时,已经打开洋房顶楼的办公室。 煦暖的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松柏气息。 很清淡,也很好闻。 让人觉得安心。 傅安安心想,可能厉枭在这里呆久了,连空气都沾染了他的味道,挥之不去。 办公桌上,叠着整整齐齐的军事理论书和枪械制造原理书。 傅安安拿起最上面那本,粗略看了眼,发现都是西方国家最新出版的大师级国宝书籍。 顿时如获至宝。 认认真真看完前三章,她才依依不舍放下手里的书,把电话打到总机。 总机那边,再给她转到谍报局顾斯铭的办公室。 电话刚接通,傅安安微笑开口,“顾大哥,是我,侦查团里的女郎们大都没上过学堂,我需要一个教她们读书识字的教书先生,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介绍?” 顾斯铭任职谍报局站长之前,担任了堂堂国立中央大学的校董。 认识的文化人很多,各个层面的都有。 傅安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他帮忙。 电话那头,顾斯铭轻笑了声,“安安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毛遂自荐。” 傅安安笑了笑,“顾大哥说笑了,谍报局少了你,可就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了。” “安安过奖了。”顾斯铭笑着说道,“你找我找对人了,我这里确实有个很合适的人选,下午就给你送过去。” “好啊,谢谢顾大哥。”傅安安道。 刚要挂断,听筒里依旧传来顾斯铭温雅的笑声,“哪天你有空了,一起吃个饭? 年前打算请督军吃顿饭,拖到现在还没有空请他。 还记得吗?在大世界歌舞厅的包厢里,你答应了一起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傅安安恍惚想起来了。 那天,也是她第一次认识阿柔的日子。 督军送她手枪,为了她的名声着想,随行带上了阿柔。 让阿柔下车,把两支手枪转交给了她。 想起娇娇软软的阿柔,傅安安心思微动,“我答应了肯定去,顾大哥不介意我多带个朋友吧?” “不介意,带上你整个团都可以,吃不穷我。”顾斯铭笑。 “那,到时候见。” 傅安安笑,挂了电话。 又打了个电话到傅公馆找阿祥。 阿祥人不在,出门找汪海甫的线索去了。 傅安安便交代老管家,让阿祥有急事打这里的电话找她。 免得阿祥在傅公馆和庄园之间来来回回,多跑好几趟。 中午吃午膳的时候,她去了厨房。 春雀看见她,高兴得跳起来,手里的碗筷都掉落在地上。 “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姐,今天来了两个白皮蓝眼睛的外国女人,教我们各种打枪放炮的技能,可惜我认识的字不够多,半懂不懂听不明白她叽里呱啦说什么。” 袁舒也挤了过来,手里端着还剩下大半碗饭菜的碗,有些发愁。 “傅小姐,姐妹们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完全听不懂,可咋办呀?” 玉儿闷声道,“傅小姐,请先生。” 看着她们一个个努力上进的劲头,傅安安微笑道,“已经请好了,下午就到。” “真的吗?那太好了。”春雀手舞足蹈,乐开了花。 就这样,所有人,包括傅安安在内,翘首期盼被顾斯铭介绍而来的教书先生。 等到看清楚那人的面容时,傅安安讶然地瞪大眼。 第108章 孤男寡女,她不放心 傅安安眼睁睁看着顾雨菲几步冲到她面前。 穿了套红色洋装,手里拿了个大号手袋,笑得一脸得意。 “傅安安,你猜不到是我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傅安安,“……” 惊喜有点,意外也是真的。 “你什么表情?看不起我是不是?” 顾雨菲撇撇嘴,“我可是跟我哥一样,留洋喝过洋墨水的人,跟那些外国人对话,对答如流,说的跟官话一样溜。” 傅安安看了眼她,“你确定来真的?” 顾雨菲留过洋她知道。 但顾雨菲的性子,跳脱懒散,不喜欢为人师表这类麻烦事,只喜欢无事一身轻。 “人都来了,你说我真的假的?”顾雨菲翻了个大白眼,哼了声。 “傅安安,你都不知道,自从你们一个个忙于正事的时候,我哥嫌弃我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不知海城之外风雨飘摇。 为了让我答应下来,他足足在我耳边念叨了两个小时的大道理。 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民族荣辱,人人有责。 和尚念经似的,差点没把我逼疯。” “最后,我输了,灰溜溜……啊,不是,我雄赳赳气扬扬的来了。” “不就是教春雀她们读书认字吗?我哥觉得我行,我就行。” “丢谁的面子,也不能丢我哥的面子。” “我还要帮着他把你追回顾家,做我的大嫂。” 顾雨菲左手叉着腰笑,看了眼一身军装飒爽逼人的傅安安,啧了声,“你这张脸,长得这么美,狐狸精似的,我顺便帮着我哥盯紧你。” 大哥说过,督军喜欢傅安安。 督军眼里的野心,是男人对女人的独占欲。 脚下踩的这个庄园,属于督军地盘。 放着千娇百媚的傅安安,在督军眼皮底下。 孤男寡女的。 她不放心,大哥更不放心。 “傅安安,你可别多想,我就是这么多年了,看你长的比较顺眼,才不是喜欢你。” 傅安安一笑而过。 早已习惯了顾雨菲的胡言乱语,丝毫没放心上。 微笑着把顾雨菲介绍给了侦查团里所有的女郎认识。 顾雨菲放下撑着腰的左手,站在人群中,难得的一本正经道,“大家好,我叫顾雨菲,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新上任的教书先生。 我这个人,爱闹爱开玩笑,脾气不太好,你们可都要认真学好了。 不然,不管你是谁,我可是会骂人的。” 春雀抢着点头,“顾小姐,只要能让我们学明白知识,你天天骂都没关系。” 顾雨菲哦了声,“小雀儿,原来你喜欢天天找骂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雀儿,本小姐准了。” 春雀扭头看向傅安安,小脸通红,跺脚道,“……小姐!” 傅安安连忙打圆场,把春雀拉到身边,柔声道,“雨菲就这性子,喜欢你,才这样。” 安抚好了春雀,又把顾雨菲拽到一旁,有些无奈,“春雀还小,你别逗弄她了行不行?别忘了,你是来这儿当教书先生的,要为人师表。” “小丫头片子太可爱了,我就先逗逗她过过嘴瘾。” 顾雨菲垮下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要不然,教人读书识字这般枯燥的事情,我怕我会英年早逝。” 傅安安忍俊不禁笑了,“那你为何答应顾大哥?” “还不是因为你。”顾雨菲哼了哼,顺手摸了把傅安安明艳动人的脸庞,没好气地说道,“都怪你长得这么好看,到处招蜂引蝶。” 好看到堂堂督军都被吸引住了。 搞得她大哥如临大敌。 迫不及待把她送来了庄园。 要求她务必跟在傅安安身边日夜相随。 绝不给督军单独接触傅安安的机会。 傅安安,“……” 顾雨菲话题一转,“走吧!我担当顾先生的第一堂课,可以开始了。” 右手拎着的手袋,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随着她走路动作,前后摆动。 傅安安伸手过去要帮忙。 被顾雨菲随手推开,拒绝了,“秘密武器,我自己拎着就行。” 听到这句话,傅安安悬在半空中的心,缓缓放下了。 这说明顾雨菲有备而来,并不是打没有准备的仗。 袁舒阿玉等女郎们,早在比赛前的一个月训练期间,大都跟顾雨菲打过照面。 不熟悉,但认识。 彼此之间,混了个脸熟。 看见了她就是新来的教书先生,一个个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松了口气。 至少,比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强很多。 所有人说说笑笑,到了特训场。 两个金发碧眼的女教官,准时准点,已经到位。 顾雨菲眼前一亮,甩掉身旁的傅安安,跑向两位女教官,嘴里说出一连串流利的英伦腔。 教官们教了一上午鸡同鸭讲,突然听到了优美的英文,高兴异常。 紧紧把顾雨菲拥抱在怀里,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傅安安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着这一幕,嘴边漾起了欣慰的笑意。 顾雨菲能胜任先生一职,她比谁都高兴。 那边。 顾雨菲跟教官们深入交流完毕后,打开手袋,里面满满当当,全部都是最新式的钢笔和笔记本。 “来来来,送给大家的见面礼,排好队,每人一份。” 春雀排在最前面,第一个领取,“谢谢顾小姐。” 顾雨菲瞪她,“称呼我顾先生。” 春雀连忙改口,“谢谢顾先生。” 袁舒第二个领取。 阿玉第三个。 以此类推。 领完后,春雀迫不及待翻开了日记本。 看到贴在第一页上的两张照片,傻眼了。 左右探了探头,看见袁舒和阿玉的本子上,也贴了两张同样的照片。 不用问了,其他人的本子,肯定也是这样的。 春雀一骨碌跑向站在树荫下的傅安安,“小姐,你看看吧。” 傅安安低头。 雪白的页面,并排贴了她和顾斯铭的照片。 都穿着崭新的军装,嘴角微微含笑。 照片下面,粘了从报纸上裁下来的剪报。 剪报上,一行黑色大字。 “顾站长龙姿凤采,傅团长绝代风华,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 傅安安不用脑子想,就知道,这些肯定是顾雨菲的杰作。 她攥起日记本,走向正在兴高采烈分发钢笔和本子的顾雨菲,无奈道,“你贴的这些东西,不太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我倒觉得,太合适了。” 顾雨菲直起腰,手指点了点两张照片,挤眉眨眼。 “看图说话,活学活用,为了让大家尽快学进去知识,我可是忙活两个多小时,手指头都快粘烂了。” “傅安安我好心帮你,既然你不领情,我可要生气走人了。” 傅安安头疼不已,“你别走,我领情。” 整个海城,能跟外国女教官们流利交谈的女郎太少。 整个侦查团的女郎们,都跟顾雨菲熟悉了一段时间。 眼下,也找不到比顾雨菲更合适的人选。 傅安安看向顾雨菲,微笑中略含警告,“你只有半个月实习期。” “行啊!教不会她们,我麻溜地滚蛋。”顾雨菲道。 傅安安就喜欢她这一点,大气又爽快。 微微一笑,“好!” 敲定了顾雨菲的实习期,傅安安没有留下来观摩,立马走人。 半路上,遇见了守卫在大门两边的其中一个女郎。 神色焦急地朝她一路跑过来。 “傅团长,你的司机阿祥就在门口,他找你有急事。” 第109章 希望与傅小姐共度良宵 傅安安上了车。 阿祥擦了把满脸的热汗,边开车边汇报情况。 “傅小姐,我回了趟傅公馆,接到厉四小姐的电话。” “她说乔澜被王副官长送回乔公馆门口时,有不明身份之人开了辆黑色汽车带走她,整件事被乔澜的父亲和乔太太亲眼所见。” 黑色汽车?! 傅安安眸底滑过一抹幽光,“我知道了,接着说。” “我现在送你去滇池路的另一家银海咖啡厅,那里有人等你,关于汪海甫大汉奸的踪迹,他有眉目。” 阿祥呼了口气,神色有些懊恼,“我那群兄弟们也追查到了,汪海甫曾落脚在这家咖啡厅,但奈何不了那个人,他手里有枪。 他说一定要等到傅小姐你到场了,他才会提供有关汪海甫的情报。” “知道对方什么身份吗?”傅安安问。 “没露面,只让他手下的人出面。”阿祥回道。 如此神神秘秘的。 到底什么人? 傅安安一路沉思着,走进银海咖啡厅。 到了二楼包厢。 门口两个穿着便衣的特工人员,拦住阿祥,推开虚掩的门,只请傅安安进去。 阿祥被那两个便衣紧紧地架住手臂,动弹不得,担心地看着傅安安,“傅小姐……” 傅安安回眸,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没事,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傅安安攥紧手袋,面不改色往里面走。 包厢里的灯光,特意调得橘黄昏幽。 目光所及之处,仿佛笼罩了大片的橘黄色纱幔,模模糊糊看不清。 尽头的墨绿色沙发上,影影绰绰,斜斜倚靠着一个男人。 抽了根雪茄烟,吞云吐雾。 看到傅安安穿着女式束腰军装,英姿飒爽朝他走来时,下意识摸了把水光油滑的短发。 嘴角咧笑,露出自以为英俊潇洒的笑容。 “傅小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现在,三项全能冠军,新上任的反间谍侦查团团长,越来越让戴某高攀不起了。” “前任戴站长,故弄玄虚找上我,难道就为了说这些废话?”傅安安冷笑了声。 从她看见门外两个便衣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包厢里的人,是戴奎笙。 因为,他们其中一个人,曾经冲进傅公馆,拿枪抵在她的太阳穴。 却被她狠狠扇了一耳光。 刚才看见她的时候,那人的眼神,充满愤恨。 后一秒,大概想起了她现在的身份。 心里恼恨,却不敢真正对她动手。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让那人和戴奎笙臣服的,不是她傅安安这个人。 而是她的身份背后,所代表的权力力量。 所以,从遭遇朱乾川背叛,朱老夫人陷害的那刻起,她就决定了,她要掌权。 如今战火纷飞,只有权势靠得住。 能为父兄正名,能庇佑她和仅剩的亲人。 戴奎笙微微一顿,顶了顶腮帮子,大声笑了,“不愧是我心仪的傅小姐,巾帼不让须眉。” 傅安安脾性还是像初次见面那般,不惊不惧,胆色过人。 甚至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成竹在胸。 说明她已经确认了指定要见她的人,是他。 实在聪慧无比。 傅安安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寒泠泠地说道,“谈谈你的条件。” 她心里清楚,戴奎笙手里握着有关汪海甫踪迹的情报,绝不可能无偿交给她。 既然如此,就痛痛快快摆在台面上说。 能成交,就成交。 不能成交也没关系。 大不了,她再多费些时间罢了。 “在谍报局审讯室里,傅小姐的表现,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实在令戴某心生敬意和欢喜。” 戴奎笙吸了口雪茄,慢悠悠地,吐了口烟雾。 直到烟雾丝丝缕缕消散干净了,才仰起自认为英俊非凡的面容,笑得放肆,“我的条件,一直都没变,希望有机会能与傅小姐共度良宵。” 这话刚落下,傅安安黑亮的眸子,利剑般射向戴奎笙。 “开个玩笑,活跃气氛,傅小姐别生气。”戴奎笙笑吟吟道,“可惜啊,傅小姐你是个有大造化的女人,居然被……” 督军看上了。 妈的,纵然他有十条命,也没胆子跟厉枭抢女人。 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戴奎笙话锋一转,“谍报局站长之位,已经被顾大公子顾斯铭占据,此人身份地位和能力,都胜过于我,站长一职,我是拿不回来了。” “所以,傅小姐,汪海甫的行踪,我这次无偿告知于你,只希望傅小姐在督军面前,为戴某美言两句。” “人事浮动方面,督军自有考量,不是我小小一个团长,能左右得了。”傅安安淡声道。 “难道你不知道督军……?”戴奎笙嘶了声,抬眸看了傅安安半晌。 意识到傅安安确实不知道厉枭早已看中了她,忍不住玩味一笑。 敢情厉枭搁这儿,玩他妈暗恋呢。 厉枭没捅破这层纸,他更不可能好心帮他捅穿。 他得不到傅安安,也不想看到厉枭尽快得手了傅安安。 最好傅安安经过和离之事,对男人彻底死了心。 不要感情,只要权力。 戴奎笙摸了把油亮的短发,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相片,递过去。 “傅小姐,你想要的,都在这里。” 傅安安接了过来,垂眸认真看了几眼。 转而抬起头,望了眼戴奎笙,说道,“谢谢。” “客气。”戴奎笙摆摆手,意味不明笑了声,“以后多多合作,戴某还等着傅小姐,带上戴某平步青云。” 阴阳怪气的腔调,让傅安安很不喜。 黑漆漆的眸子眯了眯,转身离开了包厢。 戴奎笙走在后面,盯着她袅娜的纤影,目光如狼般,毫不掩饰,“傅小姐,戴某送送你。” 傅安安不置可否,头都没回。 阿祥站在门口,搓着手,紧张不安。 看到傅安安平安出来,狠狠松了口气。 “傅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已经得手了。”傅安安道。 “那就好!到底是谁啊,神神叨叨的,一看就不是好人。”阿祥小声嘀咕。 傅安安也不隐瞒,“前谍报局站长,戴奎笙。” “是他啊。”阿祥冷冷呵笑了声,“年前他带人冲进傅公馆带走傅小姐的时候,掏枪射人,可威风了。 没想到,如今在傅小姐面前,像条狗一样摇尾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傅安安,“……” 戴奎笙倒不至于,在她面前摇尾巴。 只不过,再没有以前那股嚣张狠毒的气焰。 傅安安把手里的照片,都塞到阿祥手里,“带上你的兄弟们,去找照片上的女人,尽快把汪海甫逮捕归案。” 第110章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 傅安安在半路上,手里拿了份在车上临时编写的情报,下了车。 拐进一条人多且杂的街道。 街道尽头,有四五个小乞丐,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 穿着破破烂烂衣裳,一边摸着身上的虱子,丢在地上摁死,一边晒太阳。 傅安安瞅准其中一个个子精瘦却眼眸光亮的乞丐,把情报和大洋都递给他。 “送到少帅府,十块大洋。” “送到后,先别急着离开。” “等到少帅府的少夫人出来,跟上她,看看她去了哪里,跟谁接触了。” “摸清楚后,把消息传给统管你们这块地盘的老大阿虎,再叫阿虎转告给他的兄弟阿祥。” “事情办妥后,阿虎会再给你十块大洋。” 精瘦乞丐猛然从地上窜起来,飞快地取走了傅安安手里的东西。 把大洋放进嘴里,咬了咬,嘻嘻笑道,“这位小姐放心,小子一定办到。” 这些小乞丐,大都是孤儿。 年纪虽小,却早早就混迹在市井中,非常懂得察言观色,机警灵活。 答应的事,定能稳妥办好。 傅安安很放心。 既然乔曼也要参与追捕汪海甫的锄奸行动,想分得一杯羹,那她就提前布局。 让乔曼一步步,不得不按照她的部署走。 如果乔曼想趁着混乱对她痛下杀手,那就再好不过。 她全部布置妥当,就等着乔曼往里面钻,瓮中捉鳖。 傅安安冷笑了声,黑眸如墨,幽深蕴含杀气。 在路口拦了辆黄包车,直奔大新百货。 买了两部德国徕卡照相机,带有胶卷,全套齐全。 回到庄园。 春雀袁舒她们已经吃完午膳,在各自的房间里休息半小时。 按照外国女教官说的,劳逸结合,补充体力。 休息好了,才有更充沛的精力特训。 傅安安找到阿玉的房间。 阿玉没有休息,皱着眉头握紧手里的钢笔,一笔一画,慢吞吞书写上午学到的生字。 身体紧绷僵硬,看起来比握枪射击还累。 傅安安在门口喊了声,“阿玉。” 阿玉回头,“傅小姐?!” 傅安安朝她招手,“手头的学习任务先放一放,有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 “哦。”阿玉点头。 也不问具体什么事,站起身出了门,沉默地跟在傅安安身后,不多话。 傅安安了解她的性格,小姑娘人狠话不多。 守得住秘密,办事也相当牢靠。 整个计划里,只要乔曼这次动了杀机,就一定能取得证据。 而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阿玉。 傅安安在前面,走进管事张伯为顾雨菲安排的房间。 “什么都没有,梳妆台也没有,让我怎么住啊?” 顾雨菲指指点点,正在嫌弃屋子里,只有最简单的桌椅床榻。 傅安安笑了下,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回头找人,把我房里的梳妆台搬过来。” “行吧,傅安安,有你这句话,我就勉为其难先住下来。”顾雨菲嘴唇翘了翘。 心里高兴,嘴里却不饶人。 迈动两条腿,刚要凑向傅安安。 眼角余光瞥见阿玉静悄悄挪步进来,低着头默不吭声。 顾雨菲愣了下,“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有事找你帮忙。”傅安安道。 “什么事?” 顾雨菲凑过去追问,想要像以前那样打趣一番。 看见了阿玉站在那儿,想起了自己现在是教书先生,要为人师表,要严肃稳重。 “咳咳……!” 顾雨菲掩饰地咳了两声,闭拢了嘴,把目光转到傅安安脸上,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教会阿玉使用照相机,直到她拍出清晰的照片。”傅安安道。 照相机她随身携带在绸缎手提包里。 取出后,曼妙小巧的造型,差点让顾雨菲尖叫。 “最新式的德国货,太漂亮了。” 顾雨菲摸着它,两眼放光,爱不释手。 胶卷早就安置在后仓盖里。 “咔嚓”,“咔嚓”。 顾雨菲对准傅安安,一阵猛拍。 过足了瘾后,拍着胸口打包票,“教阿玉学会拍照嘛,简单,包在我身上。” “好。”傅安安笑。 这一笑,让顾雨菲狐疑了,“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你算计了。” 傅安安,“……” 与此同时。 小乞丐换了套干净衣裳,一溜烟跑到少帅府。 两个小厮,直挺挺守在门口。 小乞丐满脸陪笑,机灵地递过去情报和两块大洋。 “两位大哥,有人让我给府上的少夫人带个信。” 有钱拿,谁也不会往外推,跟钱过不去。 两个小厮互相对视了一眼,抢过小乞丐手里的情报和大洋,说道,“我们送进去给少夫人,这里不能久留,你可以滚了。” “哎,是是是。” 小乞丐点头哈腰,麻溜地跑了。 并没有跑远。 在附近寻了颗大树,两手抱紧树干,嗖嗖几下爬上去,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躺下。 伸手扯了片树叶叼在嘴里,骨碌碌的眼睛,紧紧盯着少帅府大门口。 日头一点点西移,彩霞漫天。 小乞丐突然蹦起来,哧溜溜顺着树干滑到地上,招了辆不远处的黄包车。 “快,跟上前面那辆黑色汽车,跟得上,双倍价格。” “好咧。”车夫应了声,迈开双脚,拼命往前追赶。 追到最拥挤的滇池路。 汽车终于停在一家不大的歌舞厅门口。 场子不大,却挤满了人。 华灯起,歌舞升平。 小乞丐给了车费,很有经验地跟在后面,距离刚刚好,不远不近。 对方毫无察觉。 穿过灯红酒绿的大厅,左拐右拐,拐进歌舞厅后面狭窄巷口。 小乞丐停住脚步,鬼鬼祟祟躲在拐弯的死角,只探出去半个脑袋。 看清楚那人走进了其中一间破旧低矮的民房,缩回了脑袋,迅速沿着原路返回,跑去找他的老大阿虎。 傅安安接到阿祥的电话,带上了春雀和袁舒,吩咐两人都带上手枪。 侦查团的所有女郎,身体素质过了关,必须尽快把心理素质锤炼得越来越强大。 以后上了战场,枪林弹雨,血色残肢,每分每秒都有人牺牲,堪比人间炼狱。 到时候,害怕到呕吐,举不起枪打鬼子,分分钟丢命。 几盏昏暗路灯,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傅安安走在最前面,找到那间破旧的民房。 回头轻声叮嘱,“雀儿,袁舒,你们跟在我身后,别轻举妄动。” 春雀和袁舒第一次出任务。 点了点头,都紧张得咽口水。 傅安安眸光凌冽,控制力度轻轻推开木门,跨过半米高的门槛,悄无声息往里走。 简陋的套间。 外间一排破烂家具,没有人。 右边有扇二尺宽的粗布帘子,半遮半挡往下垂坠,遮掩住了里面。 傅安安轻巧地走向那扇木门。 砰。 一声枪响。 春雀不小心扣动扳机,擦枪走火了。 “对,对不起,小姐,我太紧张了。”春雀哭丧着脸,急忙道歉。 傅安安暗暗道了声不妙,加快脚步走向里间。 猛然撕扯掉粗布帘子,手枪探进去,人也跟着进去。 眼前一幕,把她深深怔住了。 第111章 专门为你演的一场假戏 里间特别狭小,破旧。 放了一张烂木头床榻,就占满了房子,几乎没有落脚之处。 空气中,浮动浓重的血腥味。 令人闻之作呕。 傅安安屏息凝气走进去。 只见乔澜头发凌乱,嘴角凝固着暗红色血迹,有气无力躺在床榻上。 身上还是穿着那件颜色秀雅的长袖旗袍,却沾满了灰尘,显得黯淡无光。 旗袍下摆,直接从小腿处撕裂到腰部,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肌肤上,布满青红交错的暧、昧痕迹。 两腿打颤合不拢似的,微微张开。 鲜红的血色,一路蜿蜒到她的膝盖,小腿,脚踝。 在脚后跟,汇聚成一汪血泊。 乔澜躺在血色中,瞪大失神的双眼,死死盯着傅安安,咧开嘴,阴冷地笑了。 “傅安安,乔少夫人猜的没错,你果然找到这里来了。” 那天,她被督军的副官长捆绑住手脚,粗暴地扔在乔公馆门外。 她想爬,爬不起来,眼看着让她最恐惧的父亲和乔太太距离越来越近…… 一辆黑色汽车停下来,下来一个人。 她毫不犹豫答应跟对方走。 当时阳光刺眼,来不及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模样,后脑勺就被狠狠砸了一下,当场昏迷。 等她醒了以后,人就躺在这个破房子里。 床头站在一个身材高挑,英气逼人的女人。 厉老夫人五十大寿的寿宴上,她见过这个女人。 少帅府的乔少夫人,乔曼。 心机深,手段了得。 在广福战役中勾搭上了朱少帅。 朱少帅回到海城第一件事,就是休妻另娶,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傅安安。 逼得傅安安不得不登报和离,名声烂透了。 乔曼柔声跟她道歉,把她砸晕了带上车,情非得已。 然后又接着说,想要报复傅安安,早就有了周密的计划。 不过,这个计划,需要她完全配合。 乔曼柔声细语,说出整个计划。 乔澜听完后,毫不犹豫答应了乔曼。 这辈子嫁不了督军,那她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倒不如按照乔少夫人的计谋,用她的命,换傅安安一条命。 只要计谋成功,这一次,傅安安死定了。 傅安安神色不变,“乔曼此人心狠手辣,你跟她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 “你现在这幅凄惨的模样,就很好地说明了乔曼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小姐,再执迷不悟,迟早会断送了你的命。”傅安安道。 上午,她拐在那条鱼龙混杂的街道尽头,挑了个精瘦的小乞丐,让他送给乔曼的编造情报。 就是以乔澜的名义,焦急万分告诉乔曼:藏身的位置,已经被人察觉到了,请求乔曼尽快赶过来安排。 厉柔打了电话到傅公馆,告诉乔澜在乔公馆门口被人截走。 不明身份之人,开了辆黑色汽车。 这个电话被阿祥接到。 傅安安当时从阿祥嘴里听到了黑色汽车时,直觉告诉她,这个不明身份之人,大有可能是乔曼。 傅安安便想通过假情报,诈一诈乔曼。 不出她意料。 确实把乔曼从少帅府诈出来了。 机灵的小乞丐,一路跟踪乔曼到了这里。 再跑回去告诉给他的老大阿虎。 阿虎接到消息后,急忙转告给阿祥。 阿祥再汇报给她。 这里面,就产生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差。 而乔曼毕竟谍报局出身,警觉性比普通人更高。 小乞丐跟踪在后的时候,乔曼就察觉到了。 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差,足够乔曼安排妥当一切。 这才是乔澜面对她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时,胸有成竹的底气。 乔澜和乔曼,共同想对付的,是她傅安安。 今晚只怕说破了喉咙,乔澜也不会吐出乔曼背后的层层算计。 更何况,以乔曼狡诈的性格,真正的算计,只会说一半,藏一半,不可能对乔澜实话实说。 傅安安攥紧手里的枪。 她还是低估了乔曼的警觉性。 乔澜阴冷笑了声,满不在乎道,“用我的命,换你一命,我心甘情愿。” 傅安安闻言,脸色发紧。 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乔澜与乔曼勾结在一起。 乔澜看似温柔贴心,实际自私阴险。 与蛇蝎心肠的乔曼勾结在一起。 那将是,阴谋诡计,防不胜防。 傅安安所针对的人,一直是乔曼。 而不是乔澜。 偏偏乔澜为了自身利益,心怀诡计,在厉老夫人的药汤里,添加了福寿膏。 东窗事发后,厉枭下令击毙乔澜。 被乔老夫人拦住了。 念着往日乔澜伺候尽心尽力的份上,把乔澜遣送回乔公馆。 乔澜不甘心。 不反省自身过错,反而对她这个为厉老夫人治病的人,充满仇恨。 所以傅安安想通过假情报,诈出乔澜的藏身之处。 逮住乔澜,把人丢进谍报局。 那是顾斯铭的地方。 乔澜进去后,再也逃不出来。 傅安安想着,她就可以专心对付乔曼。 以免节外生枝。 没想到,乔曼察觉到了小乞丐在后面跟踪,反过来将计就计,利用乔澜的仇恨心,已经安排妥了一切。 乔澜甘心情愿,被乔曼利用得浑身伤痕累累。 这副模样,指不定被多少男人糟蹋了。 现在送去医院抢救,估计也救不了。 傅安安最后看了眼乔澜,淡声说道,“识人不清,听命于乔曼,你死有余辜。” 乔曼这个女人,视人命为草芥,阴狠歹毒有脑子。 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乔澜冷笑,“我死了,有你给我垫背,不亏。” 春雀听到这句话,气得柳眉倒竖,“你放屁!” 怒气冲冲气上头,闻到血腥味也不想吐了。 手里的枪往前猛然一推,戳在乔澜脸上,咬牙道,“咒骂我家小姐,你算什么东西,信不信我一枪打爆你的头。” 乔澜嗤了声,满脸不屑,“打啊,有种你开枪啊。” 春雀气炸了,咬了咬牙,刚要扣动扳机。 手腕被傅安安紧紧握住。 噗地一声。 手枪滑落在地上。 傅安安冷声说道,“这种人,不值得浪费掉一颗子弹。” 留在这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傅安安转身就走。 春雀弯腰捡起手枪,紧随其后。 袁舒抿唇冷笑,小梨涡若隐若现,隐约有杀气。 “乔小姐,你真犯贱!” 她走过去,抬手狠狠扇了乔澜几个大耳光。 乔澜一时没躲开,被扇得鼻青脸肿,眼前冒金星。 等她缓过来,腥臭的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 乔澜阴阴冷笑,掀开细腰那截破烂的旗袍,肚子上,赫然藏了一大包血袋。 里面装了温热的鸡鸭血。 “傅安安,真以为我快要死了?蠢货!专门为你演的,一场假戏而已。” 乔澜摸着又肿又痛的脸,两眼冒凶光,“乔少夫人的计谋,天衣无缝,你就等着收尸吧。” 发泄完心中的怒气。 乔曼吐掉嘴里血沫,草草收拾了床榻,拿起血袋,出了门,一头钻进夜色中,很快消失不见。 第112章 痞笑着说痞话 傅安安带着春雀和袁舒回到庄园,已是深夜。 春雀袁舒两人,洗漱完毕后,各自回房休息。 傅安安心里有事,睡不着。 换了套干净的军装,走进洋房顶楼,推开办公室大门,坐在办公桌后面,拿出笔和日记本,把脑海里的计划,罗列在页面上,一步步推算。 乔澜躺在榻上,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一看就是被糟蹋狠了,只吊着最后一口气。 乔澜联手乔曼,不惜用自己的清白和性命作为代价,来算计她。 说明这一次针对她的算计,非同小可。 乔、曼! 傅安安默念着这两个字,慢慢地嚼碎。 如果不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找出深藏在幕后的黑手,给父兄昭雪沉冤,这个歹毒的女人,早就彻底死透了。 如今乔澜已被乔曼利用干净,奄奄一息,情况脱离了她的掌控。 惟有,以不变应万变。 只要阿玉那个环节不出错,乔曼就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傅安安低头伏案,把自己的计划,推敲了好几遍,才把笔搁放在桌面上,轻吐了口气。 只要乔曼不更改目标。打算除掉汪海甫的同时,一并除掉她。 那这个计划,就完美了。 左手边的电话,突然叮铃铃作响。 傅安安探手接起。 听筒里,传来阿祥急促的声音。 “傅小姐,我带了十多个兄弟,找到那个交通部小科长贺勇的家。” “你预料的没错,他家里,只有他的太太。 你要我找的女人,就是她。 贺勇压根没回家,而是去了他包养在外头的一个舞女那里。” “我们把贺勇所做的荒唐事,全部捅给了贺太太,贺太太当场砸碎了一套茶具。” “贺勇父母双亡,家里穷得揭不开锅,靠着一张好看的脸,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哄了贺太太嫁给他。” “贺太太家世不错,看在贺太太的份上,花钱给贺勇在交通部捐了个小官职。” “任职后,贺勇嫌弃贺太太长相丑陋,五大三粗,打着工作繁忙的名义,流连各大舞厅,夜不归宿。” “后来看中了一个舞女,干脆花钱养在了外头。” “汪海甫没有出入证,东躲西藏时,碰见了这个舞女,震惊地发现两个人长得挺相似,个子也差不多高,心生毒计。” “舞女被他杀死后,在小院里挖了个坑埋掉。” “又借口嗓子疼说不出话身体也不舒服,把贺勇推走了。” “贺勇并不知道,真正的舞女,早就枉死了。 现在的这个舞女,是汪海甫男扮女装,扮演的假货。” 阿祥说得又快又急。 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们把贺太太带到那个小院。 贺勇也在,正陪着汪海甫这个假货,喝酒猜拳。” “贺太太气疯了,冲上去揪着汪海甫的脖子暴打一顿。贺勇双手抱头缩在桌子底下,不敢吭声。” “暴打过程中,大汉奸头上的假发掉下来,贺勇才知道,这几天陪着他的,竟然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当场气得晕过去。” “汪海甫趁乱夺门而逃,带走了公文包和出入证。” “傅小姐,按照你的计划,我们也趁乱跑了,另外有两个兄弟,是跟踪人的好手。 我让他们紧紧跟在汪海甫身后,一刻不离。” 阿祥终于一口气说完。 这个好消息,让傅安安振奋了精神。 “加派不同的人手,日夜轮流监视汪海甫,直到他放松警惕,重新跟人接上头。”傅安安道。 阿祥重重应了声,“是,傅小姐。” 傅安安挂掉电话,针对抓捕汪海甫的计划,在本子上勾勾划划,重新完善了几遍,才出门锁了办公楼,回到住处洗漱完后睡觉。 大清早的,傅安安刚喝了两口咖啡,春雀行色匆匆跑进来。 “小姐,有位姓戴的小姐,在外面等你。” 戴莹?! 傅安安有些欣喜。 那次给戴莹治病后,她打算过几天再去看望戴莹。 却忙于追捕汪海甫,一直没空闲。 戴莹有精力坐那么长时间的汽车,来到这里,意味着她的身体,恢复了很多。 傅安安真的为她高兴,拿起纸笔,针对戴莹亏空已久的身体,迅速开了张调理她身体的方子。 见了面。 如傅安安预料的那样,戴莹确实恢复得很好。 皮肤饱满光泽,下巴柔和圆润,病弱时惨白的脸色,一扫而光。 穿了套白衫黑裙,剪到齐耳的短发,特别的清爽简洁。 亭亭玉立站在悬铃木树荫里。 阳光穿透婆娑树叶的缝隙,点点光圈柔和地洒在戴莹身上头上,越发衬得她整个人气质文雅芳华。 美景美人,总是让人心情愉快。 傅安安莞尔一笑,把手里的方子递过去,“戴小姐,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恭喜你。” “多亏了傅小姐,妙手回春。”戴莹笑容嫣然。 接了药方,自然而然挽紧傅安安的手臂,往庄园大门的方向走。 “今天花朝节,但喜二分春色到,百花生日是今朝。 在我家乡,为了庆祝百花生日,会邀请亲朋好友,举行踏青,赏花,祭花神和放花神灯的活动。 我对傅小姐一见如故,就想着邀你一起去踏青赏花,不辜负这大好春光。” 戴莹诚心相邀。 傅安安自然不会拒绝。 到了地方,仍然是那座沈逸风的别院。 桃花越发绚烂,朵朵粉色花瓣,挨挨挤挤,一眼望不到头,绽放得热闹喧嚣。 选了处桃花最盛放的空地,空地不远处,早已摆放好了几排桌椅。 大圆桌上铺了卡其色桌布,堆满了水果点心,香喷喷的烤鸭卤肉等熟食。 沈逸风指挥几个仆佣,正在摆放碗筷餐具。 听到动静,扭头往后看了眼。 先看到了傅安安,正经打了个招呼,“傅小姐,早啊。” 打完招呼,目光痞痞地挪到戴莹脸上,仿佛浆糊黏住了似的,再也舍不得移开,“小骗子,这套女学生装衣服,挺配你的。” 傅安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逸风说完话后,俊脸腾地冒出一丝艳糜的红。 戴莹倒是司空见惯了沈逸风看见她,就痞笑着说痞话。 转过身没理他,嘴角却绽开一抹文静的笑。 沈逸风识趣地没有再逗她。 爽快地笑了几声,大踏步走出桃花林。 “傅小姐,让小骗子先陪陪你,我去门口接人。” 傅安安有些诧异。 这个时候,早不早晚不晚的,还有谁会来? 第113章 他想要吻她 傅安安没有疑惑多久。 就见沈逸风身后,多了个气定神闲的英俊男人。 少见的,没有穿正式军装。 只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衣摆塞进了裤腰。 满树桃花朵朵,顺着微风簌簌摇摆,飘来了淡雅的芳香。 也把那件丝滑的衬衣,吹拂得紧紧贴在男人身上。 结实有力的劲腰,一览无遗。 傅安安莫名想起了,在庄园洋房的浴室里,她见识过他的劲腰,充满男性爆发的力量。 还有那些遍布背部,斑驳杂乱的伤疤弹痕。 都是他狠狠抗击鬼子的英勇勋章。 这样一个禁欲克己又保家卫国的男人,难怪惹得海城大大小小的名媛仰慕不已。 甚至有乔澜那样极端的,为他走火入魔。 “督军。”傅安安喊了声。 厉枭唇角微扬,“傅小姐,今天就是朋友间的聚会,不必太拘礼,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眼前的男人,说话的语气,和煦的态度,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厉,厉枭?! 傅安安嚅动嘴唇,无声念了念。 就,怪不自在的。 她喊不出口。 “或者喊我枭哥也可。”厉枭挑眉道。 傅安安,“……” 在厉枭和枭哥之间,她选择了默默不语,往后退了两步。 厉枭眼里掠起一丝笑意,“阿柔打了电话给我,她说姆妈这几天喝了你开的药方,病情开始在慢慢好转,已经不呕血了。” “你调养好了我的身体,又对症下药医治了我姆妈的陈年旧疾,我该好好感谢你。” 提起自己喜爱的医术,傅安安不再拘谨。 神色慢慢恢复了自然,目光却落在地上,没有与他对视。 “督军客气了,治病救人,是身怀医术者应有的准则。 有缘遇见了,不管是谁,我都会尽力而为。” “那也是你医术精湛,才能有这番底气。”厉枭颔首。 说完,偏过头,黑眸淡淡瞥了眼正挤眉弄眼满脸看好戏的沈逸风。 沈逸风秒懂。 笑眯眯加快脚步走远。 厉枭走上前,自然而然站到傅安安身边,肩并着肩。 稍微低头,在她耳边说,“你对草丛里的蚂蚁,很感兴趣?” 傅安安满脑子问号,“?” 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他。 他到底从哪里得出“她对蚂蚁感兴趣”这么个结论。 “因为,你一直低头盯着脚下的草地。”厉枭唇角漾起笑意。 傅安安,“……” “为了给戴小姐度过一个难忘的花朝节,逸风准备的很丰富,走吧,我们一起去沾沾光。” 厉枭手肘微张,轻轻碰了碰傅安安馨软的手臂,示意她跟着他。 那一下触动,轻如羽毛。 傅安安却觉得,酥酥软软,仿佛触到了她心头。 细腰轻拧,身不由己跟上他的步伐。 到了铺了大块卡其色桌布的餐桌边。 沈逸风不知道从哪里捧来两束娇艳欲滴的粉色百合花。 嘴角高扬,挂满痞痞的笑容,把其中一束百合,强行塞在戴莹怀里。 另外一束,递给了厉枭。 “厉哥,轮到你了。” 厉枭单手接过,转头间,深邃黑眸凝在傅安安脸上。 凝视了她好一会儿。 直到她受不住他灼热的目光,两颊染上丝丝糜艳的红。 才轻笑了声,把百合的整束花柄,稳稳放进她手里。 “逸风的一片好意,现在我借花献佛,送给你。” 百合的淡雅香味,随着厉枭靠近时身上那股熟悉的松柏气息,一起袭入傅安安鼻子里。 好闻到令人沉醉。 “谢谢。” 傅安安道了谢,下意识捧起百合,纤细指尖,从妍艳的花瓣上轻柔滑过。 平日里,她喜欢枪械,多过鲜花。 一年到头,难得买几次。 但市面上常见的各类昂贵花卉,还是略知一二。 从小到大,阿爸放任她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 姆妈出身于名门望族,精通世家名媛必须具备的各种时髦技能和知识。 把一身的所学,都倾囊传授给了她。 赏花插花,就是其中一项必要的技能。 她可以在日常的生活中,不让仆佣采买鲜花进门,却不能不懂鲜花。 眼前的这束百合,一朵朵大如小儿拳头,甜香馥郁,绝色荣光。 绝非市面上常见的凡品。 物价更是高达五六百块大洋。 就这一束,几乎抵得上普通人家大半年的家用。 沈逸风为了让戴莹过个开心的花朝节,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傅安安看着餐桌另一头,围绕在戴莹身边喜眉笑眼的沈逸风,笑道,“沈参谋长,对戴小姐确实很用心。” 厉枭点头道,“他等了戴小姐六年,前不久,才找到她。” 等了漫长的六年,心意不改。 傅安安油然敬佩,“沈参谋长,是个长情的人。” “还行。”厉枭点了下头。 突然俯下身,幽邃眸子凝着她的眼,适中的薄唇,寸寸逼近,几乎吻上她的红唇。 “据我所知,还有人等了六年又六年。” 厉枭嗓音低沉,含着一丝遮掩不住的蛊惑和危险。 傅安安的大脑,顿时变得混乱。 整个人也怔怔的。 听懂了他说的每个字。 却听不懂每个字全部串起来的意思。 谁等了谁,六年又六年?! 男人滚热的气息,在她唇边,糅着百合花清香,一点点送进她鼻端。 傅安安整张白皙细腻的脸庞,逐渐变得艳若霞光。 再添一点火花,就会迅速燃烧起来。 他想要吻她? 傅安安脑海一片空白。 紧张得手中的花柄,快要握不稳。 粉色的花瓣,颤颤摇曳。 眼看着就要掉落地上,零落为花泥。 男人却在这时,大掌往下一捞,捞起百合花,轻轻的,重新放回傅安安手里,唇边丝丝愉悦的笑意。 “以后,在非正式场合,记得喊枭哥。” 傅安安,“……” 沈逸风在一旁看着,羡慕得眼睛都泛酸了。 他这边,都快化身旺财围着戴莹疯狂摇尾巴了,戴莹那个小骗子,光笑不点头。 咬紧牙关,就是不给他名分。 气得他想撞墙。 “厉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沈逸风高高竖起大拇指。 厉枭只当没看见。 翩翩风度拉开座椅,静候傅安安坐下去。 傅安安挪开脚步,在沈逸风戏谑的眼神中,硬着头皮坐下。 戴莹一脸文雅的笑,坐在她左侧。 厉枭绕到餐桌的另一边,与傅安安相对而坐。 两人之间,相隔了一张大圆桌的距离。 这让傅安安略微松了口气。 紧绷的心弦,也不那么紧张。 戴莹从傅安安探不到的地方,端了一小碟香软的草莓蛋糕,放在她手边。 “傅小姐,我做的,尝尝味道如何?” 傅安安拿起刀叉,叉了一小口,放进嘴里。 满嘴都充溢着,甜香可口的味道。 “很好吃。” 傅安安冲戴莹微笑着点了下头,便低头继续吃起了蛋糕,以及其他好看又好吃的小点心和熟食。 厉枭坐在她对面,边吃边时不时瞥一眼她。 偶尔,有一搭没一搭,跟着沈逸风闲聊。 气氛一片祥和幽谧。 傅安安很久没吃得这么开胃。 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红葡萄酒。 迷迷糊糊中,听见汽笛长鸣。 一声又一声,尖锐刺耳。 仿佛一把剪刀,深深刺入傅安安的脑海。 她立刻清醒了。 然后,看见沈逸风狠狠变了脸色。 嗤了声,“正高兴的时候,他们怎么来了?” 第114章 我有病啊 傅安安放眼望去。 看见了铁大门两旁,停靠了两辆黑色汽车。 前头那辆车,车门被司机拉开。 有个高高瘦瘦的老者,身穿旧式的长衫马褂,下了车。 眉眼清矍,板着一张脸,透着严肃和古板。 同时下车的,还有个穿紫蓝色长袄的妇人,富态脸,身形微胖,头发全部拢到脑后,用翡翠簪子挽了个扁髻,耳朵点了对翡翠坠子,富贵逼人。 后头下来了,几个高矮不一的人。 看他们的衣着装扮,大抵是管事之流。 傅安安心思微动。 目光投向坐在她斜对面的沈逸风。 猜测着,来者应该是他的阿爸和姆妈。 只是看上去,两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像是特意找来兴师问罪的。 傅安安收回目光,落到了身旁的戴莹身上。 轻声提醒了句,“戴小姐,沈老爷和沈太太,很有可能是为你而来的。” 戴莹“嗯”了声,轻声回道,“我看出来了。” 她和沈逸风之间,不说别的。 光她天生是个石女,不能生孩子这一点,就注定了沈家容不下她。 何况,她还坚信红色革命理念,参加了革命军。 与沈家整个大家族,算是誓不两立。 所以,沈逸风刚才强行塞给她百合花的时候,痞笑着要她答应以后都留在海城陪他过日子。 她只淡然笑了笑,没有同意。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孤勇。 一腔孤勇坚持到最后,只会闹得家离子散,互相埋怨的下场。 与其最后成为一对反目成仇的怨偶,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斩断不该生出的妄念。 对她,对沈逸风,都好。 沈逸风的阿爸沈承章,行色匆匆,迈着一长一短的步子,走向将将站起身的沈逸风,脸色铁青。 “逆子!我和你姆妈跟苏家约定好,让你今天去和苏家小姐相看,一起去城外过个热闹的花朝节,你就是这样糊弄的?” 沈承章手指狠狠点了点,指着沈逸风破口大骂。 “你腿脚不好,就好好呆在家里,像个马猴似的,到处跑什么?” 沈逸风抬眸,满不在乎看了眼过去,嗤了声,“早就跟你和姆妈说过了,我不喜欢什么苏小姐马小姐。 你们谁塞给我的,就自己陪她们去过好了,与我何干。” “你……孽障,你干脆气死我得了。”沈承章抄起手边最近的粉彩碟盘,劈手朝沈逸风砸过去。 沈逸风哪能是个乖乖就范的主?! 脚步腾挪,往左边一闪,轻轻松松躲开。 碟盘砸中座椅的镂花椅背,哐当作响,碎成了两半。 没砸到沈逸风,沈承章怒气更甚,“孽障,你竟然还敢躲?” “不躲,等着被你活活砸死么?” 沈逸风嗤了声,斜了眼过去,凉凉说道,“我死了无所谓,沈家可就真的玩完了。” “你……混账!”沈承章气得吹胡子瞪眼。 跟在他身后的沈太太,快走两步,把他搀扶到椅子上坐下。 叹了口气,“老爷,你这脾气,说来就来,来的时候,不是说了要好好跟逸风说话吗?” “气坏了身体,吃亏的是你自己。”沈太太轻声劝慰。 “我看他就巴不得我早点死,翅膀硬了,再也没有人管得了他。”沈承章狠狠瞪了眼沈逸风。 结果,对上沈逸风脸上那抹浑不在意的痞笑,气了个倒仰。 “你看他那副鬼样子,眼里还有我这个老父亲吗?” 沈逸风哼了声,“我又不喜欢你,把你放眼里干什么,我有病啊。” 沈承章,“……” 双手紧紧攥着座椅的两边扶手,恨不得跳起来,去打那个长了一身反骨的孽障。 傅安安和戴莹互相对视了眼,眼神交汇。 两人都想不到,沈逸风跟他的阿爸,是这样鸡飞狗跳的相处模式。 有点大开眼界。 “沈公,沈太太。”厉枭笑着对沈承章和沈太太道。 沈承章刚才气怒上头,只顾着对那个从小就不听话的逆子发泄怒火。 这会儿,听到厉枭向他打招呼,微微扭过头,脸上显露几分惊讶。 “哦哦,是督军啊。” 沈承章略微压住了满腹怒火,很快挤出笑容,打量着厉枭,“我家孽障今天爽了苏家小姐的约,是因为督军找他有要事相商?” 沈承章左右看了看,两男两女,排的位置,也是相向而对。 不像谈论正事的架势,倒像是,双双对对在相看。 与督军对坐的女子,军装飒爽,看上去气度不凡。 两人还算配得来。 而坐在孽障对面的女子,文弱秀气,浑身的书香气息。 倒也还般配。 就是看上去不是海城本地人。 也不知道孽障什么时候结识的,竟入了他的眼。 如果这女子的家世,和沈家相当,倒也不是不可以。 沈太太也是这么琢磨的。 她怀上逸风的时候,前头已经生了四个大闺女。 逸风算是老来子,难免娇惯了些。 养成了说一不二,天王老子来了也要先打上一架的混世魔王性格。 跟厉枭的交情,就是从打架开始。 两家是世交。 逸风的阿爸和已经故去的厉老督军,又有多年的同学情分。 两家聚会时,逸风一次次挑衅厉枭,却被厉枭一次次按在地上揍。 不知道哪天揍服了,再也不敢挑衅。 反而屁颠颠跟在厉枭后面,读书识字,剿土匪圈地盘。 混账的性子,收敛了许多。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人模人样,还算个人。 “沈公说的没错,我们四人,刚刚确实谈完有关中央军政府内部大汉奸,逃窜到海城的事情。”厉枭谈笑自若。 “那就好,我们此番前来,没打扰你们谈正事。” 沈承章不断点头,回过头和沈太太对视了片刻后,都懂了彼此的意思。 “督军有空来沈家坐坐。” 沈太太含笑看了眼厉枭,打完招呼,直接走到戴莹面前,目光和蔼,隐隐透着一股打量。 “这位小姐姓甚名谁,何方人士,跟我家逸风怎么认识的?” 整个海城,苏家小姐无论家世背景还是容貌才情,算是与逸风最相配。 眼前的女子,圆脸喜庆,气质芳华文静,是逸风这么多年才看中的人。 如果家世与沈家相当,或者稍逊一点,她都可以接受。 外地人,本地人,都没多大关系。 关键逸风入心了。 她这个做姆妈的,能成全就成全。 傅安安听得心头微震。 沈老爷和沈太太,作为旧式父母,能优先考虑到沈逸风的心意,确实算得上思想开明。 只是,戴莹的身份,太复杂了。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以戴莹坦坦荡荡的性格,也不屑于隐瞒。 可不隐瞒的话…… 傅安安蹙了蹙眉,觉得这件事简直两难。 她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悄悄扯了下戴莹的手臂。 戴莹回了她一个微笑。 抬头对沈太太说道,“沈夫人,我们去那边的凉亭谈吧。” 第115章 活生生剜他的心,太痛了 果然。 傅安安预想的没错。 戴莹在凉亭里,把她的革命者身份,以及身体有残缺的实际情况,都如实告诉了沈太太。 沈太太瞬间变了脸色。 多年的贵夫人涵养,才让她没有当场狠狠骂戴莹一顿。 明知道自己身体有缺陷,还迷惑了她的逸风这么多年,简直死有余辜。 沈太太的富态脸,一点点冷下来,“戴小姐,恕我直言,我家逸风不适合你。” 戴莹依旧含笑道,“沈太太说的是。” 沈承章靠坐在椅子上,看似闭目养神,实际上竖起耳朵,一直在留意沈太太和戴莹两人之间的攀谈。 听完戴莹的话,猛地一拍扶手,勃然大怒。 “你这女子,看你斯文有礼,竟然是革命军的人,你马上给我滚!” 沈承章铁青着脸,指着自己两条长短不一的腿,“我这条跛脚,就是革命军打拐的,家里还枉死了好几条人命。 我们沈家满门血海深仇,早就立了誓,与革命军誓不两立。” 沈承章盯着戴莹,怒道,“整个沈家,不可能让你进门,除非我死了。” 沈太太重重点头附和,“我也是这个意思。” 家大业大的沈家,需要多子多孙,才能把沈家发展得更加枝繁叶茂。 光凭戴莹不能生孩子这一点,别说偌大的沈家,就是小门小户的破落户,也不可能娶她进门。 戴莹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落。 她点了下头,面色坦荡荡,“沈老爷,沈太太,我和沈参谋长,仅仅是朋友关系。 前段时间我身负重伤,被沈参谋长所救,又把我送到这栋别院养伤,我心里非常感激。 现在身体休养的差不多,我该走了。” 为了不再火上浇油,导致沈承章和沈太太变得更加愤怒,她称呼沈逸风为沈参谋长,没有直接喊他的名字。 沈逸风却听得怒气冲天。 仿佛有块巨石堵在心里,压得他快要爆炸。 “走走走,你要走去哪里?” “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许去?” 沈逸风气疯了,愤怒得口不择言,“戴莹,你他妈走一个试试?” “老子绑了你,再用铁链栓在你脖子上。” “这辈子,除了我身边,你哪儿也别想走。” 戴莹,“……” 他这幅癫狂的模样,她更不可能继续住在这栋别院了。 “你绑了我一时,绑不了我一世。”戴莹心平气和道。 沈逸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你试试看!” 整整六年啊,小骗子杳无音讯。 为了她的狗屁任务,不叫苦不叫累,也不要命,连续六年绕着海城附近的省份连轴转。 却狠心到,没有时间来海城,跟他见上一面。 害得他以为她可能遇害了,万念俱灰。 还是厉哥看不下去他整天游荡在各大舞厅,像只花蝴蝶似的,依红偎翠,醉生梦死。 暗中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才获悉了她被中央军政府逮捕入狱的情报。 仿佛惊雷劈在头上。 那一瞬间,他觉得,浑浑噩噩的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听从厉哥的建议,领了戴奎笙,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中央军政府。 花费了一笔巨款,也几乎用光厉哥的人脉,总算把她从监牢里面捞出来。 她整个人,身上没有一块好皮,从头到脚都在流血。 甚至两腿之间,布满大量的肮脏物。 被折磨得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紧紧抱着昏死的她在怀里,喜极而泣。 那些年以为她已经死了的痛,就像一把尖刀,捅进他胸膛,活生生剜他的心,太痛了。 什么身体脏了,什么不干净了,什么清白没了,统统都是狗屁。 他只要她活着,就好。 “戴莹,你他妈别再想着从我身边离开,除非我死。”沈逸风一字一句,瞪着血红的双眼道。 这话刚落下。 戴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 沈承章已经站起身,抡起他刚刚坐着的红木座椅,朝沈逸风狠狠砸过去。 “你个孽障!我说了这个女子不能进门,就不能进门。你竟然狗胆包天,还想绑着不让人走,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气死你姆妈,你才甘心?” 重达五十多斤的红木座椅,在半空中,呼啸着冲向站在几米开外的沈逸风。 偏偏沈逸风犯了犟脾气。 站在原地动都不动,勾起唇角,玩世不恭地看着沈承章。 “行啊!你不让我娶戴莹,我就干脆让你砸死好了,反正沈家,迟早都要在我手里完蛋。” “早完晚完,都是完。” 沈逸风冷笑了声,不闪不躲,甚至干脆席地一坐,两脚盘起,悠闲坐在草丛中。 顺手扯了朵百合花,叼在嘴里。 见他不要命地耍无赖,沈承章又气又慌。 “逆子,你倒是躲开啊?!” 他只是坚决不同意他把戴莹娶进门,可没有想过,要他的命。 沈太太也慌了,惨白着脸,迈开两条腿,疯狂地朝沈逸风跑过去。 “逸风,别闹脾气了,快躲开啊。” 这要是被座椅结结实实砸到了,侥幸不死,也得残废。 盼了多年,才盼来这个老来子。 含在嘴里怕化了。 平日里磕碰到一点小伤,都能要了她半条命。 沈太太身材有些微胖,想跑跑不快。 眼看着椅子就要砸中沈逸风的脑袋,惊得一颗心快要跳出喉咙口。 傅安安的心,也高高提了起来。 回眸时,却看见厉枭坐在一旁,神闲气定的模样。 紧张的情绪,莫名的,也随着他一起变得松弛。 “逸风……!”沈太太凄厉喊了声。 眼前一阵香风飘过。 比沈太太站在距离沈逸风更近的戴莹,猛然奔到沈逸风面前。 在最后一秒,伸出双手,咬着牙用力推开了那把沉重的红木座椅。 噼啪声巨响。 椅子砸中附近的桃树树干,四分五裂。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沈逸风却痞笑着,反手一扯,拽紧了戴莹细嫩的手,取下嘴里的百合花,放在她掌心。 “小骗子,你心里有我,舍不得眼睁睁看着我死,是不是?” “我只是不想,因为我,亲眼看见沈老爷和沈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戴莹面色平静道。 低头看了眼掌心里娇艳的花瓣,纤细的五根指头,轻轻并拢。 “沈逸风,琉璃易碎彩云散,世间好物不长久,感情不能勉强,你就不要强求了。” 戴莹缓缓松开了手。 刚才还娇艳欲滴的花瓣,碾成了污浊的花泥。 她甩了甩手,毫不犹豫地丢弃掉了。 沈逸风盯着她平静如水的脸庞,脸上的痞笑绷不住。 “如果,我偏要强求呢?” 戴莹静静地笑了,“那我把这条命还给你。” 沈逸风,“……” 眼看着两人僵持不下。 那边,还有暴跳如雷的沈老爷和沈太太。 傅安安眸光一闪,赶紧上前,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第116章 她的心,晃起了涟漪 傅安安把她想到的折中办法,轻声说出来。 “沈参谋长,不如让戴小姐去特训庄园住段时间吧,我们还缺一个教导军事理论的教书先生。” 今天的花朝节,搞成这样。 戴莹再住在沈逸风的这栋别院,委实不合适。 以戴莹文静却坚韧的性格,也不会再住下。 她不想沈逸风夹在她和他的阿爸姆妈中间,左右为难。 傅安安的提议,戴莹想了想,答应了,“好。” 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去特训庄园里呆一段时间,养好了身体,她再想办法找到组织。 沈逸风只要戴莹没有决绝丢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海城,他也没意见。 “小骗子,你去了傅小姐的地盘,别想着再偷偷摸摸逃走。” 沈逸风哼笑了声,一拳砸在树干上,“要不然,别怪我拿根铁链子,栓在你脖子上。” 戴莹,“……” 傅安安听着他左一句铁链子,右一句栓脖子。 觉得他确实太在乎戴莹了,才会患得患失,不停地撂狠话。 沈逸风暂时满意了。 沈承章和沈太太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满意。 依照他们的意思,就该马上把戴莹赶出海城。 以后永远都不要出现在自己家的孽障面前,勾走他的魂。 这样他们还有可能,摁着孽障的头,跟苏小姐拜堂成亲,把人娶进沈家。 只要戴莹阴魂不散,时不时在孽障眼前晃荡。 那孽障就永远不可能,点头答应娶苏小姐进门。 但开口的女郎,一身军装,飒爽逼人,看上去就是督军在意的人。 驳了女郎的面子,就等于驳了督军的面子。 沈承章和沈太太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最终,沈承章长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先这样办吧。” “不过……” 沈承章话题一转,指着沈逸风,又是一顿破口大骂。 “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除了跟着督军忙公务,哪儿也不许去,否则,我打断你两条腿。” 沈逸风摸了摸鼻子,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见。 傅安安看大家都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便拉着戴莹走到旁侧,问了句,“你有要收拾的东西吗?还是,现在就跟我一起走?” 戴莹摇了摇头,“我是从中央军政府的监牢里,被沈逸风费了大力气捞出来,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傅安安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可戴莹此刻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心口被针扎似的,疼痛难忍。 戴莹承受痛苦,都是为了拯救这个风雨飘摇的民族。 可因为各自的理念不同,掀起了无数腥风血雨。 在一次宣扬红色理念的行动中,戴莹不幸被中央军政府逮捕。 花季年华的女郎,在血腥的监牢里,被那些特务们严刑拷打。 柔弱的血肉之躯,被迫承受他们惨无人道的各种酷刑。 光想一想那些折磨的画面,傅安安就觉得痛。 戴莹真是个坚贞不屈的革命好女郎。 无愧于她的组织。 傅安安忍不住肃然起敬。 “戴小姐,我们走吧。”傅安安道。 她轻轻地拉着戴莹的手,照顾她尚未复原的身体,慢慢的,沿着两旁栽满桃花的小道,往别院大门那边走。 沈逸风想跟上去,被沈太太猛然一把拽住了胳膊。 沈逸风只顾着想去追赶戴莹,没留神,被沈太太拽得差点摔倒。 被沈太太这么一打岔,戴莹跟着傅小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越走越远。 沈逸风方才想要追上去的那口气,也泄了。 “姆妈,你就别添乱了。”沈逸风恼火不已。 “逸风,你阿爸快要气出病来,姆妈求你了,别再火上浇油,气倒了你阿爸。” 沈太太看着冥顽不化的沈逸风,气得掉眼泪。 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道,“为了一个不能生养的女子,你就闹成这样,是要活生生把我和你阿爸气死吗?” “从小到大,你想做的事,我和你阿爸,哪件没由着你?” “那位戴小姐,不能生孩子,又是红色革命军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 “你铁了心要娶她,干脆先拿根绳子先勒死我和你阿爸。” “我们两个人都死了,眼睛闭上,再也管不了你,成全你的如愿以偿。” 沈逸风不怕被沈承章又打又骂。 就怕沈太太对他掉眼泪。 烦躁地抓了抓头上短硬的碎发,敷衍道,“行行行,我今天不去找她。” “什么今天?以后也不行。”沈太太拉长脸瞪他,“明天上午,你赶紧去苏家接了苏小姐四处逛逛,喝咖啡,跳舞,看电影,一定要把苏小姐玩高兴了。” “明天没空,厉哥交代了重要公务让我去办。”沈逸风道。 “后天,大后天呢?” “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一直到大年除夕,都没空。” 沈太太被噎的哑口无声。 “混账玩意!不气死我和你姆妈,你是不甘心啊!”沈承章火冒三丈,抄起身旁的一把红木凳子,又想打人。 厉枭吸完一根烟,走过来,拍了拍沈逸风的肩,“我先走了,你好好跟沈公和沈太太说话。” 沈逸风,“……” 烦躁地啧了声,两眼羡慕又泛酸地看着厉枭追傅安安去了。 上了车。 戴莹婉拒了傅安安的邀请,含笑坐在副驾驶位置。 后座上,傅安安与厉枭并排而坐。 熟稔的松柏气息,好似温润的空气,如影随形,把傅安安整个包围了。 每一口呼吸,都是他的味道。 傅安安的心,一起一伏,晃起了涟漪。 王副官长开始发动车子。 轰鸣声中,厉枭略微偏了偏头,在她耳边,说道,“以后,你绝对不会受到像戴小姐今天这样的委屈。” 傅安安不解,“……” 戴莹与沈逸风好事多磨,怎么还扯上她了?! 厉枭却突然整个人往后一靠。 高大的身躯,坐姿端肃,看上去没打算为她解惑。 傅安安没想明白,倒也不执着问他要答案。 想起乔澜和乔曼勾搭在一起的事。 觉得有必要向他汇报。 “督军,那天王副官长把乔澜送回傅公馆,乔澜没有回去,而是跟着乔曼走了。” “我昨天找到她时,可能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只吊了最后一口气,看上去快要死了。 但她没有死到临头的害怕。 口口声声叫囔,用她的命,换我一条命,值了。” 厉枭闻言,一双深邃黑眸,瞬间变得锋厉,“回头我让王副官长安排人去查。” 他有股强烈的预感,乔澜没有死。 甚至在已经开展的锄奸活动中,作为乔曼手里的一枚棋子,被他的人反向运用好了,反而能狠狠打击到乔曼。 “这样,你交给我的部署里,再完善两点。”厉枭沉声说道。 傅安安问,“哪两点?” 厉枭从后座的翻出政府公文包,翻出纸和笔。 笔走龙蛇,迅速地标注好他的想法。 傅安安仔细看完,笑了,“好,就按照督军您说的办。” 第117章 谁说女郎不如男? 回到庄园。 傅安安拉着戴莹一起下了车。 厉枭深深凝了她两眼,吩咐王副官长调转车头走了。 戴莹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扬起雅致的唇,笑了声。 “傅小姐,你很好,待人真诚大气,很高兴认识你。” 傅安安笑道,“戴小姐,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我也是这么想的。”戴莹抿了下唇,笑容文静内敛。 两人相视而笑。 彼此都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亲热地手挽手走进庄园。 不知不觉,踏入了特训场。 顾雨菲眼尖,瞅见傅安安挽了个圆脸长杏眼的女郎慢悠悠走近,顿时有些吃味了。 鼓了鼓嘴,“傅安安,她是谁啊?” “新来的教书先生。”傅安安笑了,认真介绍道,“雨菲,这是戴莹,组织过多次爱国青年游行运动,也参加过多次抗击鬼子的游击活动。 具有丰富的革命军事理念和战斗经验,我请她来,教导我们整个侦查团的军事理论和作战实操。” 顾雨菲听得直咂舌,“戴小姐,这么厉害?!” “是,戴小姐很出色,上过战场,亲手杀了不少鬼子。”傅安安微微一笑,心里非常推崇戴莹。 顾雨菲心里刚泛起的那点子吃味,顿时消失了。 亲手杀鬼子。 大大的女英雄女将军啊。 “戴小姐,你好,我叫顾雨菲,负责读书识字这一块,以后,你就是我心目中,最优秀的女将军。”顾雨菲笑容灿烂。 戴莹回她一笑,“顾小姐过奖了,我资质普通,但我追随我的组织一直在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不骄不躁,文雅如风。 顾雨菲瞪圆了眼,惊艳道,“傅安安,从现在开始,我要朝三暮四,有了戴小姐,忘了你这个旧人了。” 傅安安,“……” 顾雨菲时不时蹦出几句歪言歪语,她习以为常了。 戴莹扑哧一笑,“顾小姐,你真有趣。” “相处久了,你会发现,我不仅有趣,还长的好看。”顾雨菲逗趣道。 戴莹嗯了声,忍笑道,“看出来了。” 一番说说笑笑,惊动了那些认真听着金发碧眼女教官讲解机械的女郎们。 春雀眼尖,第一眼发现了傅安安。 “小姐。”春雀喊了句,激动不已。 第二眼,看见站在傅安安身旁,多了个陌生的女郎,讶然地眨了眨眼睛。 袁舒听到春雀的喊声,也扭头看了看。 阿玉抬起双眼,默默瞧了下,默默低下头。 正好到了中场休息时间。 金发碧眼女教官做了个手势,宣布原地休息十分钟。 所有的女郎,都放下手里的纸和本子,一道道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戴莹。 傅安安手腕使了点力气,把戴莹推到了目光聚集之处。 “大家好,这位是新上任的戴莹先生,以后由她教导我们的军事理论课和作战实操课。” “下面,有请戴莹先生为我们讲话,大家鼓掌。”傅安安微笑道。 顾雨菲第一个,热烈鼓掌,“来,大家跟我念,欢迎戴先生。” “欢迎戴莹先生。” “啪啪啪。” 此起彼伏的鼓掌声,响彻全场。 戴莹走上半人多高的高台,举止大方,“大家好,很高兴有缘相见,我就简短地说两句。” “你们今天能坐在这里,已经赢了大部分没有醒悟到自我的女郎。” “人被分成男人,女人。” “男人可以抛头露面,抛头颅洒热血,建功立业。” “女人却只能裹了小脚,忍气吞声,守着大大小小的宅院里,相夫教子,为相公为儿女为家庭而活。” “现在,我告诉你们,女人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感情,男人,完婚,生孩子。” “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值得我们去做。” “男人,完婚,孩子,家庭,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我们最重要的价值,是真正认识到自己,挖掘自己的内心,最想去做的,最想成为的,觉得对自己最有意义的,是什么。” 高台上,戴莹侃侃而谈。 台下的春雀袁舒和阿玉等人,全都听呆了。 戴莹的言论,惊世骇俗,以前她们从未听说过。 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她们就被家里人,默认了女娃比男娃更低人一等。 吃的喝的穿的,最好的,都要先留给男人们。 剩下的残羹冷炙,见不到几粒米的清汤寡水,才是女人们的口粮。 不管做什么,都要以家里的男人为先。 在家从父从兄弟,出嫁从夫。 男人就是女郎头顶的天。 时间长了,她们自己也默认了,女郎生来就要比男人低等。 现在,戴莹告诉她们,女郎和男人一样,人人平等。 生而为人,谁也不比谁更高贵。 男人能做到的事,她们也能做到。 努力拼搏后,甚至能做到比男人更优秀更夺目。 仿佛有一束灼热的白光,劈开以往混沌的大脑,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副光明而热烈的画面。 谁说女郎不如男? 谁说女郎生来就是赔钱货? 谁说女郎只能伺候男人生儿育女? “戴小姐,你说的太好了。” “戴小姐,我觉得,我一直糊里糊涂的脑子,突然开蒙了。” “戴小姐,我喜欢听,你多说一点。” 春雀袁舒她们,个个目光炯炯,满脸发光地看向戴莹。 迫不得已报名参加了侦查团,就是为了有顿饱饭吃,还有大洋拿回去,交给姆妈养家。 姆妈告诉她们,一代一代的女郎,都是这样活的。 就好像一只鸡,一条狗,都是男人手里的财产。 想打就打,想发卖就发卖。 理想和抱负,统统埋没在了森森宅院里。 现在,有人告诉她们。 女郎也可以像男人一样,建功立业,不为别人,只为自己而活。 试试吧。 为什么不试试呢?! 春雀第一个攥紧拳头,定决心,“小姐,我以后不嫁人,我要上战场打鬼子,做个双枪女将军。” “我想驾驶战斗机,炸死侵略我们的小鬼子,打完仗后,就把自己所学的知识,全部教导给后辈女郎。” 袁舒抿嘴笑,迎着阳光,嘴角的两朵小梨涡,闪闪发光。 阿玉只说了六个字,“打鬼子,分田地。” …… 一群十六七岁的女郎们,高高扬起稚嫩的脸庞,面对绚耀阳光,纷纷喊出了她们人生中的第一个理想。 傅安安目不转睛地瞧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看过去,忍不住热泪盈眶。 心底早就有了的朦胧念头,破土而出。 她退出人群,飞快跑向洋房顶楼的办公室。 迫不及待打电话给厉枭。 她要向他,提出那个他必定同意的要求。 第118章 直接又生猛 傅安安握着话筒。 厉枭低磁的嗓音,穿透电波,字字沉着,钻入她的耳蜗。 “有什么事需要我,你尽管说。” 他心情似乎很好。 些许的杂音里,她竟然听见了,从他嘴里,发出一阵阵愉悦的笑声。 与顾斯铭琅琅如玉的声线不同。 厉枭的笑,跟他整个人一样,莫名的吸引力很强。 总让她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蛊惑,和一缕说不出的危险。 明明他的人,不在身边。 傅安安却触电似的,下意识拉开了话筒,离她的耳朵更远一点。 她有些乱的大脑,才恢复了正常运转。 “督军,侦查团包括我之内,仅有二十六位成员,抵不上一个连的兵力。 我打算最少扩招到六百人,招收对象,以贫困家庭的女郎为主。” “战火纷飞的年代,她们的出路,太少了。” 傅安安坦然说开了自己的想法。 从侦查团成立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想到了这点。 只不过,当时还存有了先查看查看春雀袁舒她们的表现。 如果她们承受不住高强度的特训,和各种知识的灌输,那就暂时放缓扩招的计划。 然而,这段时间她们的表现,令傅安安刮目相看。 春雀和袁舒住同一个房间。 天没亮,两人起了床洗漱后,各自拿着本子认真地读读写写。 有时候,半夜三更,两人还坐在一起,小声地交流。 慢慢的,其他女郎被她们的学习劲头带动了。 凌晨四五点钟,漆黑一片,几颗碎钻般的星子,挂在天空中闪烁不定。 她们全都起来了。 拧亮房间里的电灯,朗朗读书声,不绝于耳。 小虫子蛐蛐的叫声,为她们伴奏。 眼看着她们完全能够适应高强度的特训,傅安安方才下定决心,再招收大量的女郎,加入侦查团。 眼看着狼烟四起。 手里有枪,方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恰好,我正有此意。” 厉枭笑道,“六百太少,我打算,等你完成了这场抓获汪海甫的锄奸运动后,给你添到一千五百个名额,组成上次我提议的精锐团,一支最精锐的锋刀战士。” 傅安安心想,既然她决定了走上掌权之路。 手里的兵士,自然是越多越好。 “谢谢督军。”傅安安真诚地道了谢。 厉枭轻笑了一下,“公事说完了,现在是私人时间,你唤我句枭哥,或者阿枭来听听。” 傅安安,“……” 她五指用力,握紧话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一颗真心,交付给朱乾川十多年,却被他弃之如敝履,狠狠伤入骨髓后,冰封成了极寒冰川。 如今却因为厉枭一句调侃的话,冰川的一角,在慢慢破冰融化。 轻波荡漾,拨弄得她整颗心摇曳发颤。 “没其他的事,那,我挂了。” 傅安安有些慌乱地挂断了通话。 往日的坦荡,镇定,全部长出了翅膀似的,呼啦啦不翼而飞了。 她拍了拍滚热的脸颊,深呼吸了几大口气,想要把厉枭带给她的慌乱,全部挥散掉。 空气里,残余了他身上的松柏气息,随着大口大口呼吸,灌进她的肺腑。 傅安安顿时被熏得浑身燥热。 这才想起,他呆在这个办公室的年月太长,到处都沾染了他的气息,久久挥之不去。 傅安安脸一热,急忙站起身,快步走出办公室。 站在走廊尽头,任由穿堂的凉风,带着早春的料峭寒意,浸染她的每寸肌肤。 日头从正中,渐渐偏移往西。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脸上的热意,终于渐渐散去了。 特训场,那群朝气蓬勃的女郎们。 跟随戴莹的节奏,喊出一声声振奋人心的口号。 热血沸腾,直冲云霄。 两个金发碧眼的女教官,咧嘴大笑,热情拥抱住戴莹。 看嘴型,似乎用不太熟练的官话,夸奖她,“密斯戴,你太棒了。” 戴莹文雅微笑,反手抱紧了她们。 顾雨菲不甘示弱,寻了个空隙,也猛然扑到戴莹身上。 四个人,抱成一团。 远远望去,亲密得就像一个人。 傅安安不自觉笑了。 督办处。 厉枭的白衣黑裤,已经换成了一身军装。 凌厉的一头短黑头发,刚刚洗过,带有皂香的湿润。 此时端坐在办公桌后处理急件。 沈逸风不耐烦听父亲和姆妈的碎碎念唠叨,找了个办公务的幌子,也逃避到了督办处。 懒懒散散倚靠在座椅上,眉头轻挑,左右摇晃手里的咖啡杯,百无聊赖听着厉枭打电话。 突然听到了厉枭撩拨傅安安,惊得猛然从椅子上跳起来。 杯里的咖啡,洒了大半在地上。 “厉哥,你……你啥时候变得直接又生猛了?” 从来不曾谈情说爱之人,突然搞电话调情这么一出猛的,吓死他了。 厉枭瞥他一眼,“买铁链子栓脖子,太俗。” 沈逸风,“……” “你懂个屁,老子玩的是情、趣,情、趣你懂不懂?” “旺财脖子上,也栓了根铁链子。”厉枭冷漠道。 沈逸风,“……厉哥,咱俩比谁的嘴巴毒,我百分百甘拜下风。” 说完,又痞笑道,“你这张嘴,比砒霜还毒,用到战场上,绝对可以毒死大片小鬼子。” 厉枭懒得继续理他,一个眼神都欠奉。 王副官长步履匆匆推门而进。 把手里的文件,恭敬摆放在厉枭手边。 急声汇报,“督军,刚查获到的最新情报,乔澜在滇池路,鬼鬼祟祟地穿街钻巷,钻遍了那片大街小巷,最终,竟然与那人接头上了。” 第119章 明里暗里送了无数秋波 有关乔澜诈死的各种细节,王副官在厉枭的吩咐下,专程开车去了傅安安的特训庄园。 沈逸风本想厚着脸皮一起蹭车过来,看看戴莹适不适应庄园里的生活。 被厉枭淡声喝住,丢了份军需部辖下营造司需要建造新一批营房的拨款急件,让他去处理。 “厉哥,你自己现在没空去庄园看望傅小姐,却拦着我也别想见到戴莹,过分了吧?!” 沈逸风拿起文件,斜斜挑眉扫了眼,气笑了,“这玩意是你给傅小姐安排的,足足容纳一千五百的新营房,这么大手笔,不该你亲自处理?” 厉枭垂眸认真批公文,实在懒得理会这个嘴巴比大脑厉害的痞货。 再抬头时,瞥见沈逸风还堵在他的办公桌前面,一脸“不给个合理解释就不办事”的混账模样,淡声道,“兵力多了,可能更容易说服戴莹留下来。” “她是个有坚定信念和重大抱负的女子。” “你想得到她的心,就要尽量创造条件,满足她最核心的需求。” “否则,就算你天天像旺财一样狂摇尾巴,围绕她打转,也是瞎子点灯,白费劲。” 沈逸风听得半懂不懂,但不耽误他嘴损。 “厉哥,说得好像你很懂追媳妇似的? 暗恋六年又六年,傅小姐和离后的几个月,你也明里暗里送了无数次秋波。” “结果呢,就第一次颁奖,你摸到她的手,第二次颁奖,搂了她的腰跳了支舞罢了。 我左看右看眼巴巴旁观,觉得吧,傅小姐好像对你也不怎么感冒。” “再说了,烈女怕缠郎,好汉怕磨刀!追媳妇嘛,不就是要死缠烂打,缠到她最终心软动情为止。” 厉枭冷漠道,“你纠缠的结果,就是她只想远离你,越远越好。” 沈逸风,“……” 咂巴着嘴,愣了半晌,慢慢回过味来。 好像厉哥说的没错。 他越毫无顾忌拼了命去纠缠戴莹,戴莹反而跑得越快。 换成那些歌舞厅里主动往他身上扑的舞女,但凡他多勾一下手指头,她们就会对着他,甜言媚笑,拼命摇尾巴。 偏偏那些不需要他花费心思主动上钩的女人,没一个入得了他的眼。 只有戴莹。 她越推开他,他越是惦记在心里,念念不忘。 “厉哥,我他妈是有病吧?轻易就得手的女郎,我一个都瞧不上。 戴莹为了她的信念和组织,巴不得我永远别出现在她面前,我却牵肠挂肚了她六年。 看见她,就像旺财看见肉骨头,拼命追着她汪汪汪。” 沈逸风握拳,在自己的胸膛,狠狠锤了两拳,痞笑道,“厉哥,我这里面,病了,只有那个小骗子能治好我的病,不死缠烂打,我还能怎么办?!” 厉枭冷冷看了眼他,开口道,“梧高自有凤凰栖,你好好领会。” “……老子听不懂。”沈逸风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眼看厉枭的脸色越来越冷沉,没胆子再继续逗留,晃了几下手里那份文件,转了个身,飞快窜出办公室。 “不就是新建一批高标准的新营房吗?行行行,我马上去办。” 沈逸风刚走出督办处,王副官长那边,已经抵达庄园。 他站在洋房三楼办公室,从夹在腋下的公文包里,取出大量的照片,交给傅安安。 “傅小姐,你那天晚上见到的乔澜,奄奄一息,都是她假装的,她是诈死。” “等你离开后,她也马上离开了那栋破旧民房。” "并且以她已死的名头,无人再注意到她,大摇大摆,走遍了滇池路的大街小巷。 最终,被她找到躲藏在一家大华剧院里的汪海甫。 两人接头的时候,我们安排跟踪她的人,在大华戏院对面的饭店二楼,暗中偷拍到了这些照片。" 傅安安心神一凛。 没想到,乔澜一副被人糟蹋到浑身鲜血奄奄一息的模样,竟然是诈她的。 如果她没有及时跟厉枭提了一嘴。 这次抓捕汪海甫的锄奸行动,她肯定会落败于乔曼。 只是…… “乔澜怎么会有接头的精准暗号,并且顺利与汪海甫接上头?”傅安安问道。 “傅小姐,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王副官长赞许地看了眼她,说道,“暗号应该是乔曼提供给乔澜的。” “换句话说,汪海甫千里迢迢从中央军政府逃窜到海城,要找的那个人,十有九稳是这个乔曼。” 傅安安腾地站起来,黑眸闪过锋利的光芒,“王副官长,你的意思,乔曼竟然勾结上了中央军政府里的某些高官? 甚至有可能,她还勾结了日本人?” “而海城军政府的整个高官圈里,反而没有人与她狼狈为奸?” “从目前掌握的所有情报上来分析,暂时是傅小姐您分析的这种结果。”王副官长回道。 原来如此。 傅安安盯着手里乔澜与汪海甫同框的照片,猛然攥紧了手指,黑眸掠起浓郁的杀气。 难怪以厉枭的手段,把海城军政府的众高官们全部摸查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任何陷害她阿爸大哥的蛛丝马迹。 原来,她和厉枭查寻的怀疑目标,从一开始,就错了。 乔曼此人,不愧是出身于谍报局的专职人员,阴狠歹毒又狡诈。 竟然舍近求远,勾搭到了中央军政府的高层。 如果不是厉枭有所怀疑,安排王副官长特意去了那间民房里查看究竟。 谁也不知道,乔澜竟然是诈死。 毕竟,没有人会关注一个已死之人。 到那时候,乔澜在乔曼的指使下,暗地里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谢谢王副官长,我马上去会会这个汪海甫。”傅安安冷声道。 “好,傅小姐一切小心。” 王副官长关切地说了声,即刻告辞走人了。 这时,电话响了。 阿祥打来的。 “傅小姐,汪海甫刚刚与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接上头了,现在怎么办?” “带上你的兄弟,继续盯着汪海甫两人,我这就赶过去。” 傅安安说完,检查随身携带的两把勃朗宁手枪,装满弹药。 下了楼,来到特训场,点了春雀袁舒和阿玉三个人,飞速赶往大华戏院。 刚要下车。 从后面窜出一辆汽车,砰地一声巨响,撞在傅安安的车门上。 第120章 她就是故意的 傅安安推车门的手,迅速收回,沉眸看向车窗外。 幸而她收手快。 要不然,这只手就要被撞折了骨头。 倒是车门坚硬如铁,只磕碰了表面一点涂漆层。 那辆车的车窗,被人从里面摇下。 露出一张谈不上漂亮却英气逼人的脸。 “傅小姐,我这辆车的刹车系统出了点故障,抱歉,没撞到你吧?” 乔曼扬了扬细眉,嘴里轻飘飘表示歉意,脸上却浮现一抹得意的笑,紧盯着傅安安。 哪有什么刹车系统有故障? 她就是故意的。 瞅到傅安安坐在车内,恶从胆边生。 油门一踩到底,恨不能当场把傅安安撞死。 斩草除根,斩绝心腹大患。 眼看车头快要撞上去时,乔曼陡然察觉到,里面不止坐了个傅安安,还有另外三个对她怒目相视的年轻女郎。 手里都握有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的脑袋。 双拳难敌四手。 只怕她刚撞死了傅安安,自己也被那三个女郎开枪打成了筛子。 权衡利弊后,乔曼在最后一秒,右脚用力踩下了刹车,停稳当了车。 随即,摇下车窗,得意地瞟向傅安安。 反正她准备了后招对付傅安安。 也不急于一时弄死这个和离后,又把朱乾川一颗心搅乱的贱人。 “少夫人,没工作没军职,买不起新车,就别开辆破车出来丢人现眼。”傅安安面不改色,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你……!”乔曼面皮一紧,气得想杀人。 很快,又笑吟吟道,“傅小姐牙尖嘴利,吃不得半点亏,难怪阿川不喜你。” “少夫人捡了我不要的东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长见识了。”傅安安淡然回道。 乔曼顿时被噎得无言以对。 直到傅安安带了三个年轻女郎依次下了车。 每个女郎经过车窗,都冰冷冷地看了眼她,仿佛看着一个即将活不长久的死人。 扑面而来的气势,杀气腾腾。 哪怕乔曼参加过三年的福广战役,上过战场射杀过鬼子,也被那扑面而来的杀气,给惊得心脏咯噔一跳。 她确信,只要傅安安开了口。 那三个女郎,会毫不犹豫开枪射死她。 她们心里,傅安安最重要。 甚至可以为了傅安安,付出她们自己宝贵的生命。 傅安安那个烂货,凭什么得到这么多人的真心对待? 乔曼嫉恨不已。 狠狠一脚,踹开车门,下了车,紧紧尾随傅安安而去。 她是为了汪海甫来的。 傅安安也是。 锄杀大汉奸的功劳,只能捞到她手里。 绝不能被傅安安抢先一步。 前头的傅安安,踏进了大华戏院。 几不可查地左右看了看。 与蹲守在门边的阿祥目光对视。 阿祥穿着跑堂小二的灰色圆领马褂子点头哈腰,“傅小姐,这边,跟我来。” 说完,他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两下。 见挤得水泄不通的大堂里,所有人全都在仰着头听戏,无人留意到这儿的动静,迅速领着傅安安几个人上楼。 “就在右边第四个雅间,两个人都在。”阿祥压低声音说。 傅安安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来的时候,为了不打草惊蛇。 她脱了军装,换了件不起眼的月白色旗袍,满头青丝用一根朴素的银簪子挽起。 春雀袁舒阿玉三个人,也全部换了半旧的素面旗袍,素面朝天。 四个人看上去,就像国立中学的女学生。 默默跟在阿祥身后,丝毫不打眼。 雅间的雕花木门,紧紧关拢。 阿祥脑子转得快。 把耳朵贴在木门上,全神贯注听里面的动静。 大概喝半杯茶的功夫。 阿祥脸色大变,“傅小姐,好像有点不对劲。” 话刚说完,傅安安猛然将他扯到旁边,伸手去推门。 “小姐,让我来。” 春雀喊了声,迅速挡在傅安安前面,握紧手里的枪,一脚踹开雕花木门。 “雀儿。”傅安安眸光一凌,随即跟上。 不料,里面的情景,让她大吃一惊。 第121章 引诱乔曼上钩 雅间里,兵荒马乱。 几个圆板凳子溜溜滚到墙角。 两个白瓷茶碗倾倒了,茶叶茶水泼在茶桌上,地上。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渍,一片狼藉。 乔澜和汪海甫不见人影。 这是听到风声不对,狗急跳墙逃窜掉了?! 傅安安冷下脸,沿着四周的墙面,仔细绕了一圈。 甚至微微屈起手指,到处敲了敲。 敲击到掩映在青色帷幔的那块薄木板时,明显不对劲。 不同于其他地方低沉的叩击声。 这块木板敲击的声音,清锐尖促。 明显有古怪。 傅安安手腕一抖,正要用力推那块令人蹊跷的木板。 春雀急忙忙挤身上前,“小姐,让我来。” 小丫头挽起衣袖,眯了眯眼,蹲好架势,飞起一脚踹向那木板。 轰的一声。 木板应声而倒。 里面,竟然是狭窄的木质楼梯。 宽两尺左右。 仅容得下一个人侧身而过。 看上去,像戏院特意设置的安全通道。 整栋戏院,大部分框架用木头制成。 万一闹了火灾枪战什么的。 看戏的看客,就可以顺着这条狭窄楼梯跑出去,逃出生天。 袁舒探头看了眼,“傅小姐,她们两个人,肯定是从这里溜走了。” 傅安安握紧手里的枪,冷声道,“我们追上去。” 捉拿汪海甫的整张网,已经全面铺开。 就等着收网了。 关键时刻,决不能让他逃走。 春雀再一次想冲到前面,为傅安安开路。 被傅安安笑着轻轻推开。 “雀儿,这次让我先来。” 春雀全心全意为了她的安危着想,事事冲在最前面。 她也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 毕竟,春雀是个比她还小几岁的小姑娘。 如果生在父母双全的家庭里。 十六七岁的年纪,花骨朵似的,还在国立中学读书,被自己的阿爸姆妈捧在手心里娇养。 春雀见傅安安做好了决定,只得点头,“小姐,你小心点。” 傅安安摸了摸她的头,回头交代几个小姑娘,依次跟在她身后。 她才踩着咯吱响的木质楼梯,一步一步,稳稳当当下楼。 楼下,还有一扇幽暗小门。 傅安安悄无声息拉开。 眼前,竟是红色喜庆的大块帷幕。 把伫立在大堂那座宽阔的戏台,一分为二。 帷幕前面,挨挨挤挤,坐满了正在听戏的看客。 大青衣甩开水袖,咿咿呀呀唱腔声不绝。 帷幕后面,戏院里的其它生角旦角,各种角儿,都坐在梳妆台前,忙忙碌碌对镜贴妆,试穿戏服。 傅安安恍然明白了。 狭窄的楼梯,不仅为了逃生。 还为了达官贵人行事方便。 看中了哪个角儿,打赏完后,跟戏院老板提了句。 角儿就顺着楼梯进入雅间,陪着达官贵人喝茶卖笑。 傅家没有人喜爱听戏。 阿爸每日军务繁忙,没时间消闲。 姆妈大哥也都是爱时髦的人。 出门社交的场合,首选大世界歌舞厅,和滇池路的东海咖啡厅,或者汇中饭店。 偶尔去了趟戏院,也是规规矩矩唱戏的顶尖戏院。 包下的雅间,并不存在暗门。 导致傅安安对于中小型戏院里的猫腻,确实不清楚。 幸而她早已做好万全的计划。 否则,这么个小失误,很有可能被汪海甫趁机逃脱掉,导致锄奸行动全盘失败。 傅安安一行人走出戏院。 阿祥早在被傅安安扯开的时候,就一溜烟下了楼。 把他的那些兄弟,分散地安插在前门后门。 每个人身上都揣了汪海甫和乔澜的照片。 只要有人发现了汪海甫和乔澜的踪迹,马上不声不响跟了上去。 边跟踪,边在隐蔽不起眼的墙角,用黑色涂料,画小圆圈做记号。 以便后面的人顺利追上。 “傅小姐,我那兄弟,最机灵的狗子,已经跟在了大汉奸后头,往东边方向跑了。”阿祥急急说道。 “傅小姐,跟我来。” 阿祥没有枪,只抓了把锋利的匕首在手中。 傅安安无声点头,面不改色跟上。 春雀袁舒阿玉,也都闭紧嘴巴没说话,一一跟上。 傅安安扫了眼阿祥紧握在手的匕首。 决定等顺利抓捕到汪海甫之后,就把阿祥和他的兄弟们送往顾斯铭管辖的谍报局,进行必要的枪支机械特训。 再锋利的匕首,比不上一颗子弹。 阿祥走在最前方带路,顺着一个个小黑圈七弯八拐。 竟到了一栋废弃的老屋。 屋顶的瓦片,风化成了灰烬,掉落得七七八八。 阳光从光秃秃的屋顶,倾泻而下。 老屋尽头,三米多高的砖石围墙。 年月久远的缘故,围墙上爬满青灰色苔藓,滑不溜秋。 汪海甫想通过翻越围墙脱困,很困难。 苔藓滑溜,使不上力,稍不留神,就会摔得四脚朝天,骨头断裂。 狗子是个干瘦的年轻人,二十岁左右,长了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 “祥哥,大汉奸就躲藏在里面,那个女的,半路上拐了另一条路,我叫阿毛在后面跟着她。” “狗子干的好,回头我请你去大饭店吃香的喝辣的。”阿祥压低声音夸了句。 陆陆续续的,从不同的方向,又赶来了几个阿祥的兄弟。 看着明艳动人又气势非凡的傅安安,远远地站在阿祥背后,没敢靠近。 阿祥知道他们怕冲撞了傅安安,没说什么。 扭过头,恭恭敬敬问道,“傅小姐,人都到齐了,您看?” 傅安安飞快地看了眼,心里有数了。 吩咐道,“雀儿,带几个人,绕到左边,袁舒,你和阿祥,带几个人,往右边,查看有没有其它出入口,我从正门进去。” 春雀不放心,“小姐,我留下来陪你。” “听话,这是命令。”傅安安道。 她早有安排,并没有告诉春雀实话。 这场逮捕汪海甫的行动,不仅仅是为了抓捕大汉奸。 还为了,引诱乔曼上钩。 如果她身边围满了人,以乔曼谨慎狡诈的性格,绝不会冲动到对她下毒手。 所以,为了让乔曼觉得有机可乘。 傅安安把春雀等人,全部安顿走了。 决定用自己这条命作为诱饵,等待乔曼入瓮。 傅安安的神色严肃认真。 春雀和袁舒她们便没有再停留,马上带了人离开。 只留下了傅安安,和阿玉。 阿玉闷声问,“我呢?” 傅安安刚要回她,依稀听到身后传来军靴踏踏的脚步声。 回眸望了眼。 说曹操,曹操就到。 乔曼,终于来了。 傅安安不由得勾唇冷笑了声,眸底,一掠而起的杀意。 转回头,轻声对阿玉说道,“来的时候,让你带的那些东西,全都准备好了吗?” 第122章 傅安安,去死吧 傅安安神色肃然。 阿玉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弯腰,从旗袍侧边摸出个布袋。 穿了旗袍不方便夹带东西。 来的时候,她谨慎地把布袋用绳子牢牢绑在了大腿上。 傅安安脸上透出了赞赏。 春雀活泼嘴皮子利索,擅长打理各种繁杂事务。 袁舒喜好操控大型枪支机械,尤其爱好钻研坦克飞机之类的。 阿玉人狠话不多,办事牢靠。 等招收的一千五百女郎到齐了。 她打算组建成三个营队。 由春雀,袁舒和阿玉,各自担任营长。 开始进行小规模的实战特训。 “都在这里。”阿玉闷声道,嗓音毫无起伏。 傅安安拿在手里,打开后,见里面的东西都齐全,给了阿玉一个赞赏的微笑。 “很好!”傅安安说道,“你马上在附近找个饭店或者咖啡厅,上二楼或三楼,找到视野开阔的位置,务必紧盯着乔曼的一举一动。” “只要她对我有所行动,你就马上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听清楚了?” 阿玉点头,又摇头。 “傅小姐,她杀你,我先杀她。” 小姑娘充满杀意却充满关切的话,让傅安安心中一暖。 可如果她不亲自冒这个险,就拿不到乔曼动手的证据。 乔曼双手沾染满了鲜血,却逍遥法外了这么长时间。 就是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杀了人。 “她伤不了我,我会见机行事。”傅安安坚定道。 阿玉知她已下定决心,没有再开口。 充满杀意的目光,狠狠盯了眼正朝这里跑来的乔曼。 方才拿起布袋,低头急匆匆走了。 傅安安在乔曼赶到之前,提前半分钟,从老屋吱呀作响的木门,闪身而入。 傅安安踏进后,只觉得这里面别有洞天。 正堂贴了副对联,斑驳不清。 一张破旧八仙桌,四条半人多高的长凳。 左右两边,各有两个房间。 四扇破烂的木门,虚掩在门口。 只留指缝大小的缝隙,瞧不清里面什么情况。 左边靠墙处,修了木质楼梯,从地面延伸到二楼。 二楼的格局,和一楼完全相同。 也是左右各两个房间。 一共八间房,汪海甫肯定躲藏在其中一间。 傅安安微微思忖,对准楼上的楼梯扶手,抬手就是一枪。 砰一声巨响。 早已朽烂的扶手,应声而裂。 木屑纷纷扬扬,似灰尘飞扬在空气中。 这一枪,打草惊蛇。 正是傅安安的真实意图。 她要确认汪海甫藏身在一楼,还是二楼。 随即,傅安安猫腰闪身到墙边一处死角,屏气倾听。 她听到了,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窸窸窣窣声,似乎从楼下左边的某间房里传出来。 “别,别杀我。” 男人如惊弓之鸟,发出惊恐颤抖的喊声。 贪生怕死之徒,难怪会沦为日本人的汉奸走狗。 傅安安扬唇而笑,举起手枪,对准了那间房的木门缝隙。 “汪海甫,出来。”傅安安冷声喝道。 却在这时,倏然一声巨响。 老屋的大门被子弹穿透,透出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傅安安清楚,定是乔曼来了。 故意虚射一枪,引起骚乱。 乔曼便趁机浑水摸鱼,逮走汪海甫。 从她手里,夺取锄奸的大功劳。 既然乔曼想要惊动汪海甫主动逃窜出去。 那她就顺水推舟推一把。 傅安安反应极快。 立马上膛,扣动扳机。 又是一发子弹,射向刚才的木门缝隙。 也不知道打中了什么。 噗通闷响。 里头的汪海甫,似乎快要被吓破了胆。 连声哀嚎,“别,别开枪,饶命啊!出去,我马上出去。” 凄厉哀嚎中,夹杂了痛苦的吸气声。 傅安安心想,后面这一枪,肯定打中了汪海甫身上。 如此贪生畏死,连个女郎都不如。 傅安安冷笑了声,依旧掩身在了死角。 等着汪海甫自个儿慢腾腾从房里滚出来。 尖锐的吱呀声中。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白面无须,忍痛拉开了木门,探出脑袋,鬼鬼祟祟四处张望。 那一枪,打中他的手腕。 一手夹着公文包,另一只手,洞穿了一个血洞。 沥沥淅淅流着血。 “妈的,真晦气。”汪海甫没看见任何人,恶狠狠骂了声。 飞快从裤兜里摸出帕子,按住伤口,骂骂咧咧地往外跑。 根据他这些天东躲西藏的经验来看,此地不宜久留。 汪海甫缩着脑袋,脱缰野狗似的冲出大门,脚底抹油逃得飞快。 门外,乔曼守株待兔。 漆黑的枪口,对准汪海甫的后背,猛然扣动扳机。 “啊……!” 汪海甫惨叫一声,噗通直挺挺倒在地上。 乔曼扬起得意的笑,正要走过去,再补一枪。 忽而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傅安安纤细的身影,从弥漫灰尘的老屋里,跨步出来。 屋内的光线再亮堂,也比不上阳光直接照射在头顶上,金光灿烂。 突如其来的光芒,照射进眼睛里,十分刺眼。 傅安安似乎不太适应,站在门口,缓缓眯了眯眼,抬起手遮挡在眉间。 乔曼闪身一躲,躲在了傅安安瞧不见的房屋角落。 心里不断盘算。 四周空荡荡无人。 只有个扑面倒地的汪海甫。 就是此刻。 射杀傅安安的最好时机。 机会稍纵即逝。 乔曼心头狂跳。 似乎看到了傅安安马上惨死在她枪下的画面。 就像傅师长和傅长卿一样。 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她的算计中。 傅安安却找不到,她动手的任何蛛丝马迹。 好比现在。 她射杀了傅安安。 再击毙了汪海甫。 就再没有人知道,是她下的手。 所有人只会猜测,是傅安安追捕汪海甫的时候,一时不慎,被对方反杀掉。 傅安安这条烂命,留了太久。 是时候送她上路,陪着她的父母大哥一起下地狱。 傅家一家满门,就该齐齐整整,在地狱里团聚。 想到这里,乔曼阴冷又得意地笑了。 “傅安安,去死吧。”乔曼心底恶狠狠骂了句,痛快极了。 本要射杀汪海甫第二枪的手枪,倏然往后调转。 黑洞洞的枪口,阴狠如蛇,对准傅安安的头。 感受到那抹毫不掩饰的杀机。 傅安安心脏骤然收缩。 她好像看见了,乔曼扣动扳机的食指,已经在动。 砰。 乔曼终于动手了。 一声巨响。 轰炸在傅安安耳边。 第123章 乔曼,我要你生不如死 傅安安纹丝不动。 视线飞快地扫到三十米开外一栋饭店的三楼。 阿玉稳稳站在视线开阔的最高处,手里拿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遥遥的,冲傅安安做了个一切准备就绪的手势。 傅安安等的,就是她这个手势。 到了这一步,万事俱备了。 傅安安眸光微沉,身如疾风跨上门槛。 乔曼狠狠射出的那颗子弹,正中傅安安的左手胳膊。 再往上一寸,就射中了肩胛骨。 一瞬间,鲜血从血淋淋的窟窿中,奔涌而流。 钻心剜骨的痛。 傅安安疼得直皱眉头。 咬了咬牙,闪身退到破烂的木门后面,遥望了眼高楼上的阿玉。 再次看见她打了个完成的手势。 傅安安眸光倏然泛起凌厉的杀意。 心里恨声道,“乔曼,暂时不能打死你,为我阿爸大哥报仇,那就先收点利息。” 傅安安毫不犹豫,对准乔曼右手,砰的就是一枪。 速度极快。 快到乔曼来不及闪避。 腕骨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疼得她直冒冷汗,脸皮一阵阵抽搐。 就像她与傅安安第一次交锋的时候。 傅安安射击的子弹,直接射中了她手袋的卡扣最中间。 这一次,子弹完整地嵌入她的腕骨。 比直接射中血肉之躯,还要疼上几分。 乔曼觉得,整块腕骨,都要断裂了。 再也拿不稳手里的枪。 吧嗒。 手枪掉在地上。 “啊……!” 乔曼痛得连腰都弯不下,去捡起那把手枪。 耳边突然传来很多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 从四面八方,朝她包围而来。 乔曼惊得心头紧紧收缩。 莫名感觉到一股非常不好的恐慌。 再抬头时。 因为震惊,她眼睛里的瞳孔,骤然收缩,放大。 她来的时候,这栋木屋周边,只看到了傅安安和汪海甫。 汪海甫被她一枪击中,倒在地上,想逃逃不走,疼得鬼哭狼嚎。 傅安安也被她击中了左手臂,往后退进了木屋里。 乔曼正要一鼓作气,再给傅安安补一枪,彻底杀掉她,斩草除根。 没想到,傅安安毅力过人,强忍着剧痛,回击一枪,射中她的右手腕骨。 痛得她再也拿不起枪,反击回去。 这会儿,傅安安的人马,男男女女,大概十几个人,越来越近,把她围拢在包围圈中。 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恨不能现在就杀了她,永绝后患。 “小姐,你受伤了,是不是很疼?” 春雀一眼就看到了傅安安手臂的伤口。 心疼坏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拿了块白色帕子,急忙包扎傅安安的伤口。 春雀不笨,相反,她从小伺候傅安安,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 机灵又聪明。 看到眼前这幅场面,她很清楚地知道,刚才傅安安把她们全部支开,就是为了引诱巧曼这个恶毒女人上钩。 可是,小姐自己也中了一枪,太疼了。 春雀恨透了乔曼。 转身冲过去,恶狠狠踹了乔曼两脚,“去死,去死吧。” 乔曼猝不及防,被踹得差点摔倒。 “找死。”乔曼一声厉喝。 抬起完好的左手,一巴掌扇向春雀娇嫩的小脸。 傅安安眸色微冷,反手抓住乔曼的左手,用力一拧。 乔曼顿时觉得那条胳膊快要被拧断了。 疼得她脸色惨白,“傅安安,你杀了我,阿川不会放过你。” “我不杀你,我要你生不如死。”傅安安冷笑了声。 弯腰,捡起乔曼的手枪,对准乔曼的左右两条腿,砰砰,毫不犹豫,开了两枪。 “乔曼,福广战役中,你无耻陷害我阿爸大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每一枪,都深深地射进膝盖骨,精准无比。 鲜血顺着血窟窿流个不停。 很快染红了乔曼身上的军裤,军靴。 空气里,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 双膝盖中弹,乔曼疼得再也站不稳。 身子一歪,噗通往后倒。 砸得尘土四散飞扬。 整张脸狼狈不堪,扑满了灰尘。 到这一刻,面对一群虎视眈眈的人,乔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中计了。 被傅安安彻底算计了。 她想利用这次抓捕汪海甫的行动中,瞅准机会杀死傅安安。 傅安安也想利用这次行动,狠狠反击她。 是她太大意,小看了傅安安的狠毒。 “傅安安,你最好一枪打死我!否则,我要让全海城的人都知道,你因为阿川娶了我,怀恨在心,仇恨我,公报私仇。”乔曼又痛又愤怒,死死盯着傅安安。 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傅安安挫骨扬灰。 傅安安冷笑,“证据呢?” “知道我为什么拿你的枪射击你吗?就是为了,消除证据。” “就像你当初陷害我父兄一样,没有证据,我拿你没办法。” “现在,你被我用你的枪射穿了骨头,同样没有证据。” “至于我射击你的第一枪……” 傅安安顿了下,从阿祥手里,接了匕首。 蹲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卡住乔曼的右手。 锋利的匕首,猛地刺入乔曼的手腕骨,剜出嵌在骨头里的子弹。 “啊!” 乔曼痛极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傅安安,贱人,我要杀了你。”乔曼口不择言地骂道。 傅安安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在她眼里,此刻的乔曼,活脱脱一条乱吠的狗。 春雀却忍不下去,“闭上你的臭嘴!” 手里的枪,往前一推,紧紧顶住乔曼的太阳穴,吼道,“再骂一句我家小姐,打死你。” 乔曼被枪抵在头上,心里翻起滔天恨意,也只能乖乖闭嘴。 沾血的子弹,带有细碎的骨头,和着一缕鲜血,被傅安安直接剜了出来,随意丢弃在地上。 她把匕首还给了阿祥。 又从春雀手里接了帕子,仔仔细细,擦拭了每根纤细的手指,和掌心肉。 “现在,我开枪射击你的唯一证据,没有了。” “而你开枪射击我的证据,在我这里。”傅安安指了指被春雀包扎妥当的胳膊,冰冷说道,“人证物证齐全,乔曼,这一次,你插翅难逃。” ‘“哈哈哈。”乔曼疯狂地笑了,不以为然,“傅小姐,你耍了这么多花招,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 “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你跟我,都是为了抓捕汪海甫而来。” “咳咳……”乔曼吐出一口血沫,狡辩道,“抓捕过程中,我无意中误伤了你,再正常不过。” “一颗子弹而已,算什么证据?”乔曼不屑道。 傅安安毫不恼怒,转身瞟见了阿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默站在了后面。 她拿起了阿玉手里的东西,在乔曼眼前晃了晃,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乔曼,这里面的东西,才是我用来对付你,实打实的证据。” 第124章 呼吸相缠交错 傅安安手里的,是一部最新式的德国徕卡照相机。 她特意让阿玉在附近找了个视线开阔的饭店顶楼拍照。 就是为了,把乔曼朝她开枪的那一幕,完完整整拍摄下来。 有了这些有利照片。 还有射入她胳膊里的子弹。 两份有利证据在手,直接就可以把乔曼送进监牢里。 乔曼看到照相机的那一瞬,面如死灰。 整个身子瘫成了一堆泥。 傅安安这个贱人,居然安排了人手,把方才自己朝她开枪的画面拍成了照片。 板上钉钉的证据。 哪怕她长了一千张嘴,也狡辩不了。 如果不是通过乔澜的手,还准备了后招。 这一次,她将要彻底认栽。 乔曼抬起头,并没有求饶。 阴冷又不甘地笑了,“傅安安,以前没杀死我,这一次,你照样杀不了我,咱们走着瞧。” 傅安安冷冷瞧了她一眼,都懒得应付,扭头吩咐道,“雀儿,袁舒,把她拖上车,直接带去谍报局审讯室。” 有了黄妈关押在警备司监牢,却突发急病而亡的先例。 她根本没想过把乔曼也押入警备司监牢。 那说明,里头有乔曼的人。 而谍报局不同,完全属于顾斯铭的地盘。 由他一手掌控,出不了任何意外。 “是,小姐。” “是,傅小姐。” 春雀和袁舒齐声答应。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的意思,无声地笑了。 一人架起乔曼的一条手臂。 像拖条死狗似的,把乔曼拖向停在巷口的汽车。 乔曼被拖走了。 中弹的膝盖骨,在拖行中,一下又一下,摩擦着地上粗粝的砂石。 乔曼疼得几乎要流出泪水。 她死死咬牙,忍住剧痛,没喊一声疼出来。 “阿玉。”傅安安喊了声,把乔曼的手枪,和照相机放在一块,全交给了阿玉保管。 清场了乔曼,就还剩了个扑面倒在地上的汪海甫。 他被乔曼一枪射中了背脊骨。 疼得站不起身,想趴在地上爬着逃走。 可稍微一动,牵扯到伤口,就像是无数根银针,扎进脊骨梁,疼得他嘶嘶哀嚎。 痛到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女式军靴。 冰冷的枪口,抵在他头上。 汪海甫顿时胆战心寒,生出对死亡的无限恐惧。 “饶命啊!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部告诉你,放了我,求求你,你放了我。” 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居然坐上了外交部次长的位置。 由此可见,中央军政府内部官僚,有多么的腐败。 难怪中央军政府,没多少底气管辖各省系割据的军阀们。 “放了你?!”傅安安一声冷笑,狠厉道,“你把中央军政府对日抗战各种部署的绝密情报,提供给日本鬼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放过无辜的老百姓,放过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 “中央军政府高层人员,瞎了眼才会重用你这种人,贪生怕死,汉奸卖国贼,死有余辜。” 一句汉奸卖国贼,把汪海甫钉在了耻辱柱上。 他像一条恶心的蛆虫,瘫在那儿,没胆子再多说一个字。 “阿祥,你和阿玉一起,把这人带去督办处。”傅安安道。 阿祥痛快应了声好。 上前粗暴地抓住汪海甫的衣领,把人拖走了。 阿玉闷声问了句,“傅小姐,车子都开走了,你呢?” 傅安安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叫辆黄包车,跟在后面。” 话音刚落。 一辆军用汽车,从前方飞驰而来。 稳稳地停在她身旁。 王副官长下车,绕到后座,拉开了车门,恭恭敬敬请傅安安上车。 “傅小姐,您请。” 看到了他,傅安安清楚,厉枭也来了。 正坐在车厢内等她。 “谢谢。”傅安安含笑道。 朝阿玉轻轻挥了挥手,落落大方上了车。 一张英俊非凡的脸,映入她视线里。 “督军。”傅安安礼貌唤了声。 厉枭颔首,扫到她手臂处,包扎伤口的白色帕子,染了点点鲜血,犹如红梅飘在皑皑白雪中,顿时冷了一双厉眸。 “乔曼干的?”他问。 “是。”傅安安点头,接着说道,“不过,我没吃亏,还了她三枪。” 傅安安顾虑到胳膊上的伤口磕碰到,整个人没有完全往后靠。 而是,大半边身子,微微前倾,只坐在后座的边缘。 还没坐稳,王副官长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猛然发动汽车。 汽车开出去的那一瞬,傅安安也跟着身子一歪,栽向了厉枭怀里。 仓促间,她摸到他结实的手臂,下意识抱紧了。 男人的体温很高。 透过春日的薄款军装,一阵阵传入到傅安安的肌肤,温暖如阳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依稀听见他愉悦地笑了声。 但很快,就听不到了。 让傅安安觉得,好像是她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两边的车窗,在她上来之前,被他全部摇下来。 阳光如水,洒在窗边,有种煦暖的朦胧。 朦胧的光线,傅安安看不清他的眉眼。 只闻到他悠长的呼吸,带着她已经熟悉的松柏香味,一下,又一下的,撩拨她的嗅觉。 呼吸相缠交错。 密闭包厢里,气温越来越升高。 他的体温,也越来越滚烫。 傅安安像是被烫着了,莫名心慌得很,脸庞发热。 “督军,我……对不起。” 她倏然从他身上弹跳起来。 一不留神,受伤的那条胳膊,撞在他坚硬如铁的手臂上。 疼得她忍不住“嘶”了声。 他的手臂,真硬啊。 傅安安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刚才那一下,伤口估计又裂开了。 厉枭见她疼得脸色白了白,黑眸锋利地射向王副官长,“怎么回事?” 王副官长身子一震,回头看了眼傅安安,小声道歉,“傅小姐,对不起,刚才汽车经过了一个大坑,您没事吧?” “没,没事。”傅安安摇头。 来的时候,她就是感受到这条道路太烂了,坑坑洼洼。 坐在车内,一路颠簸。 不是王副官长的错。 傅安安没计较,王副官长很感激。 聚精会神盯着前路开车,生怕再次震疼了傅安安的伤口。 身后两道犀冷的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让他如芒刺背,一动不敢动。 他知道,督军在无声责备他。 “别绕路,往前开,直接去督办处。” 王副官长连忙道了声是。 双手握紧方向盘,一路上,把汽车开得非常平稳。 傅安安本来想直接去法国医院把子弹取出来。 但厉枭这么吩咐了,她也没反对。 她知道,他办事极其稳妥,很有分寸。 很快,到了督办处。 只有沈逸风站在门口迎接。 其他地方,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厉哥,我都安排好了,为傅小姐医治的医生在楼上,全部到位。” “好。”厉枭端坐在座位上,淡淡颔首。 车停稳后,他率先下了车。 绕到傅安安这边,俯低挺拔的身躯,一寸寸靠向她。 “督军,你……?” 傅安安惊愕得瞪大眼睛。 第125章 既羡慕又心酸 正是黄昏。 初春的天气,微风送爽,不燥不热。 督办处两旁栽的梧桐树,树叶迎风飘曳。 空气格外凉爽。 傅安安却不觉得凉快,反而浑身燥热。 眼看着厉枭那张俊美的脸,越来越靠近她。 傅安安莫名心慌,“督,督军……” 他两条劲瘦的手臂,已经一手穿过她的腋下,一手穿过她的膝盖弯,把她从车厢内环抱起来。 抱起她的同时,很是谨慎地,没让她的脑袋撞上坚硬的车顶。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结实有力。 平日里,虬劲的肌肉,具有爆发力的骨骼,都包裹在了军装里。 被他抱在怀里,傅安安才切身体会到了,他的手臂看似精瘦,实际上,充满了男性的力量。 随着他脚步的起伏落地,她的身子稳稳当当,没有丝毫颠簸感。 比起她刚才乘坐王副官长行驶的汽车,还要稳当。 男人胸膛的体温,环抱她的臂弯,掌心,越来越灼热,烫滚。 烫得傅安安整张脸嫣红似血。 她挣扎着,想要自己的双脚下地。 “谢谢督军,我只是胳膊中了枪。” 不是双脚中了枪,不良于行。 厉枭一眼瞧见她月白色旗袍下,从膝盖划到小腿的一丝血痕。 她的肌肤娇嫩白皙。 导致那抹血痕,落在厉枭眸底,越发触目惊心。 恨不能代她受伤,替她疼。 厉枭眸光沉了沉,说道,“你的脚也伤了。” 傅安安微微诧异。 除了胳膊那处枪伤,她确实没感觉到自己还有哪里受了伤。 她顺着厉枭的目光看过去。 瞥到了一抹细长的划痕,渗出了点点血丝。 恍然间想了想。 应该是她为了避开乔曼那颗直接朝她头部射击而来的子弹,跨上门槛,退到木门后面时,没留神,被木门上的倒刺划了下。 她属于比较容易留痕的体质。 稍微磕碰,就会在肌肤上留下青青紫紫的血痕。 看上去,受伤很严重。 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 “一点小伤。”傅安安道。 然而,厉枭抱她抱得越紧,根本不让她落地。 “马上到了。”他说。 傅安安拗不过他。 只好吸了口气,面色坦荡荡,面对含笑的王副官长和沈参谋长。 眼角余光,却看见了王副官长和沈参谋长两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开。 沈参谋长甚至冲着王副官长,不断地挤眉弄眼。 王副官长笑呵呵,特意压低了声音,“督军和傅小姐,感情真好啊。” 傅安安,“……” 面色淡定地盯着督办处办公大楼上的门匾,装作没听见。 沈逸风,“……” 嘴里笑,心里发苦。 眼睁睁看着厉哥抱着傅小姐上楼治病去了,他既羡慕,又心酸。 心里酸溜溜的,两只眼睛酸得都快睁不开眼。 这才多久,厉哥就抱上了傅小姐。 他在戴莹面前,尾巴都他妈快摇断了。 也没有在她清醒的时候,牵过她的手。 人与人的差距,简直比人与狗的差距还大。 沈逸风哀叹了声,带着酸涩的心情,跨过门口台阶,正要上楼。 被王副官长一把拉住。 “哎哎哎,督军和傅小姐都在上面,你就别去打扰了。” 沈逸风的表情,一片空白,被打击的没有表情。 “那你在这守着,我出去一趟。” 沈逸风不知道想起什么,忽而咧嘴一笑,火急火燎,上了车疾驰而去。 妈的,摸不到小骗子的手,看到她的人,也是好的。 沈逸风的车,与阿祥开的汽车擦身而过。 阿祥喊了声,“沈参谋长!” 沈逸风没听见,一脚狠踩油门,扬长而去。 阿祥没把人喊回来,看见守在大门口的王副官长。 连忙带上阿玉,一起走到对方面前。 “王副官长,你好,傅小姐让我把这些东西交到督办处。” 阿玉沉默不言。 只低着头,把乔曼的手枪和照相机,一并递给王副官长。 “行,回头我交给督军。”王副官长笑道。 “谢谢!没其他的事,我们走了。” 阿祥很有礼貌说了几句客套话,转身时,无意中扫到二楼镶嵌了透明磨花玻璃的窗边,傅安安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是,傅小姐?”阿祥下意识问。 阿玉本来一直低着头。 听到阿祥的话,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默默上了车。 “不是。” “哦,那可能我看花眼了。”阿祥憨憨一笑。 汽车顺着原路往外行驶。 快要离开督军处办公大楼,阿玉坐在后座,猛然回头盯着那扇透明磨花玻璃。 阿祥没有看错。 那个隐约晃动的身影,确实是傅小姐。 她的左胳膊中了一枪。 莹白的手臂,少了旗袍的遮盖,在玻璃的莹荧光芒折射下,显得晶莹剔透,分外好看。 她还看到了,督军站在傅小姐身边。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盛满对傅小姐伤势的关心。 傅小姐跟朱少帅和离了,不到四个月。 就被督军瞧上了。 也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阿玉默默吸了口气。 傅小姐帮助她为了姆妈报仇雪恨,是她最喜欢的人。 在傅小姐和督军没有公开两人关系之前,她不想听到任何抹黑傅小姐的风言风语。 所以,刚才阿祥问她的时候,她摇头了。 只盼着,督军不是朱少帅那样的人。 喜新厌旧,休妻另娶。 娶了个蛇蝎心肠的乔曼,不断算计伤害傅小姐。 此刻的傅安安,躺在小型手术台上,压根不知道阿玉心里全都是在为她着想。 她胳膊上的伤口,准备让男军医取出子弹时,才发现,中弹的位置,十分尴尬。 在腋下往上半寸处。 要么,剪开旗袍的整条袖子。 要么,脱掉整件旗袍。 那么个地方,她想自己动手取子弹,都取不了。 因为,视线绕不了弯,看不到。 傅安安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本来她打算去趟法国医院。 莫名的,被厉枭载来了督军处。 搞得现在,不上不下,尴尬极了。 “督军,你这里,还有没有女军医?”傅安安强自镇定问道。 厉枭摇头,“没有,我用惯了男军医。” “那我还是去趟法国医院,那里有女医生。”傅安安腾地从手术台上坐起来。 正打算套上军靴离开。 男人的大掌横插过来,拿走了她手里拎着的军靴,放在地上。 傅安安不解地看着他。 他微微屈膝,蹲在她面前,黑眸似有火光,一簇簇跳跃。 “不必去医院,你的伤口,还有个办法,可以很快处理好。” 傅安安看着他的眼睛,心口的跳动,失控般越跳越快。 “什么办法?”她轻声问。 第126章 有了该有的反应 “什么?” “督军,你……你亲自给我做手术?!” 傅安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确定的,再次问了他一遍。 “对。” 厉枭轻轻颔首,已经站起身,戴上了干净手套,从男军医留下的专用手术箱里,取出消毒药水,长镊子,锋利小刀。 整齐摆放在一块四四方方的铝盒中。 倒了小半的药水,把镊子小刀等手术工具消了毒。 然后示意傅安安把已经剪开的旗袍袖子,重新挽到腋下位置。 含笑道,“参加福广战役之前,我和逸风在整个华东四省,到处剿匪圈地,几乎每天都要发生枪战。” “仗打多了,难免会经常受伤。” “久病成医,久伤也能成医。” “取子弹,接骨,正骨的小手术,我和逸风两个人,差不多都可以手到擒来。” 他说话的态度,随意自然。 傅安安莫名的,心口微涩。 但从未学习医术的人,竟然慢慢学会了取子弹这类手术。 说明他曾经受过无数次的枪伤。 又自己给自己救治了无数次。 才会熟能生巧,懂得了这些治疗技能。 那些年,他带上沈逸风,四处热血浴战的时候。 她在忙着用一腔真心,讨好朱乾川,和朱老夫人。 丢弃了所有爱好。 按照朱乾川两母子的要求,温顺听话,像只软绵绵的兔子一样听话。 活成了他们手里的提线木偶。 然后,得到的结果,与她设想的白头偕老完全相反。 经历撕心裂肺的背叛之痛,和离的拉扯之痛。 她才慢慢醒悟到,女郎这一生,不该把自己的幸福,孤注一掷,全部押注在任何人身上。 那太沉重了。 一场豪赌,谁也背负不起。 现在回头去看看。 她喜欢朱乾川的方式,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 就像大哥说的那样。 她本就不是温柔如水的女郎,骨子里坚韧野性。 压抑自己的本性,削足适履去喜欢着朱乾川。 她只会活得,行尸走肉,永远不会得到发自内心的开心,真正的展颜。 如果那时她遵从本心,跟随阿爸大哥他们,上战场打鬼子。 说不定,阿爸和大哥会让她加入督军和沈逸风的队伍。 追随一群意气风发的青年,在最热血的年纪,干最热血的事,不留遗憾。 “可惜,那时候,不太认识你和沈参谋长。” 傅安安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那点遗憾。 厉枭这时手里拿了消毒药水和棉签,正沿着傅安安胳膊上的伤口,仔细地擦拭消毒。 听到她说的话,嘴角扬了扬。 “其实,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和逸风都见过你。” “只是那时候……”他拧紧好看的眉头,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比较在意朱乾川。” 傅安安,“……” 她那时候,何止是比较在意朱乾川?! 简直中邪了似的,非朱乾川不嫁。 阿爸和姆妈都是过来人,早就看出了朱乾川薄唇无肉非良配。 朱老夫人扒高踩低过于势利。 傅家蒸蒸日上时,花团锦簇和和美美。 有朝一日傅家落败了,朱府上上下下,就会翻脸不认人。 后来,阿爸和大哥都摸着她的头,哈哈笑道,“安安,你喜欢乾川,没关系,尽管去嫁。” “有阿爸和大哥帮你撑腰,朱家那对母子,只会把你捧在手心里,谁也不敢惹你。” 可谁知道后来,日本人从福广两省登陆,发动了惨无人寰的侵略战争。 阿爸和大哥作为军人,义无反顾参加了抗日之战,长达三年之久。 阿爸和大哥英勇牺牲在战事中。 他们本该作为英雄烈士,受到世人嘉奖。 却被乔曼勾结中央军政府某些高官,污蔑为汉奸。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傅安安心里很清楚。 乔曼那个歹毒女人,不惜一切陷害了阿爸和大哥的性命。 为的就是,能如愿嫁入朱乾川,坐稳少夫人位置。 而纵容这场惨死发生的始作俑者,是朱乾川。 如果不是他忍受不了战场上的寂寞,和随时可能死亡的恐惧,就不会给乔曼可乘之机。 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眼瞎。 无脑喜欢上了朱乾川,害死阿爸姆妈和大哥。 傅安安满心愤懑,长长的羽睫颤了又颤。 却在这时,感觉到伤口猛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 她咬紧牙,闷哼了声。 铛一声脆响。 子弹被厉枭用细长的镊子取了出来,扔进了铝盘。 他很快拿起铝盘,放在眼前,把子弹翻了几个转,仔细看了看,松了口气。 “还好,子弹只是变形了,没有碎裂。” 如果碎裂了,需要用消毒药水不断冲洗伤口,并且用长镊子在伤口周围,不停地翻搅,寻找。 直到找出所有的碎片,才不会造成伤口感染。 那种翻江倒海的痛,他承受过好几次。 战场上,有许多钢铁般坚强的战士,都经受不住那股剜心刺骨的痛,直接疼得晕过去。 那种痛苦,他承受过就够了。 他一点都不希望,傅安安也要经受这些。 “谢谢督军。”傅安安很疼,开口时,嗓子有些喑哑。 厉枭疼惜地看了眼她苍白的脸庞,褪掉沾血的手套,长镊子和小刀放在铝盘,连同手术箱子一起带出去了。 很快,他端了杯润喉的蜂蜜水,轻拿轻放在她手里。 “喝点。” 傅安安“嗯”了声。 喉咙里确实干哑不舒服,针扎一样的疼。 她没有跟他客气。 杯口贴在发白的唇边,仰头一口气喝完了大半。 他很细心。 蜂蜜水调的温热不烫嘴。 味道也刚刚好。 不会太淡,也不会太甜。 让人喝了还想喝。 傅安安没想到,他贵为督军,做这些日常生活中的事情,还挺会的。 喝了大半杯蜂蜜水,刺疼的嗓子,好了很多。 她稍稍偏头,看着拿起白色纱布认真给她包扎伤口的厉枭,真心实意感谢道,“有劳了,谢谢督军。” 厉枭包扎完,用目光示意她把剪开的旗袍袖子放下来,只遮得住一小半手臂。 大片的雪色肌肤,明晃晃映入他眸底。 厉枭本就深邃的眸子,越发幽沉如墨。 傅安安并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扭动纤柔的细腰,想要从手术台上起身。 旗袍紧贴在她身上,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一起一伏,曼妙多姿。 厉枭的眼神完全变了,充满了危险。 身体某处,有了该有的反应。 他抬步,刚要走过去捞起那抹早就曳进他心底的软腰。 门外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报告督军,有紧急情报。” 第127章 忍不住想冒犯她 听了王副官长的汇报,厉枭迅速拿起了药膏和纱布,放在傅安安身边,轻声道,“处理一下你腿上的伤。” 他低眸,瞥见了傅安安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半截小腿,雪白莹润,凝脂般光滑白腻。 凸锐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 素了三十年,光看一眼,就让他起了反应。 再亲自给她处理小腿的伤口,只怕他会忍不住冒犯她。 厉枭呼吸微沉,移开目光,转身出了门。 傅安安不知道他心里转了无数念头。 拿起擦伤的药膏,挤出白色膏体,一点点,涂抹在小腿上。 涂完后,一股扑鼻的清凉感,让傅安安觉得神清气爽。 小腿的伤痕,也没有那么刺痛。 傅安安心思一动。 翻出药膏的外包装盒子,仔细端详。 产自法国的西药。 成分中有盘尼西林。 炮火纷飞的年代,手里这盒消炎药,抵得上十条小黄鱼。 而一支完整的盘尼西林,千金难求。 阿爸和大哥曾经叹息,“安安啊,上了战场后,当场被枪炮射死炸死的兵士很多。 但受伤后伤口发炎,消炎药严重短缺,无法控制炎症导致病情恶化最终死亡的兵士更多。” “可惜啊。 老祖宗流传几千年的中医系统,还停留在采药,翻晒,切割,冲水熬煎几小时的流程上。 太过于费时费力。” “如果我们的中医,能研制出直接入口的消炎药,或者消炎粉末就好了。” “战场上那些伤情不重却被炎症夺走性命的兵士,就可以存活下来。”阿爸连手里最爱的兵书都看不下去了,长吁短叹。 傅安安当时听了,感慨一番,就抛到脑后,又忙于追逐朱乾川去了。 可现在不一样。 她的侦查团,即将扩招到一千五百个女郎。 不远的将来,上了战场,她们每一个人,都是抗击侵略者的英勇战士。 枪炮无眼,战火无情。 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可她不希望,侦查团里的女郎,因为缺乏最基础的消炎药而死。 如果熬了几个小时的药汤,可以批量制成消炎的药丸子,将会有无数兵士不再死于可怕的炎症。 傅安安想到这里,快速穿上了低跟矮筒的军靴。 为了方便追捕汪海甫,没有穿碍事的高跟鞋。 她拉开门,不顾伤口疼痛,快步跑向厉枭办公室。 王副官长手里拎着半死不活的乔澜。 是阿祥的几个兄弟,逮到的人。 乔澜一路上疯狂叫骂,被狠狠打了顿。 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渗血。 看到厉枭,那双肿泡的眼睛,顿时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督军……!” 乔澜柔媚呼唤。 厉枭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只盯着王副官长,淡声说道,“这就是你的紧急情报?” “不是她。”王副官长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把乔澜甩在地上,递过去一大叠文件,解释道,“督军,是这些情报,关于傅师长父子的。” 厉枭听到与傅安安父亲大哥有关,火速接过来。 目下十行看完。 俊脸微沉,淡漠得看不出一丝表情。 仿佛暴风雨的前夕。 王副官长跟随他多年。 知道他的性子,越是暴怒,越是没有任何表情。 看来这一次,乔澜把自己往死里作,彻底惹怒了督军。 王副官长心里默默地给乔澜点了根蜡烛,悄无声息地退到门口。 厉枭掏出配枪,对准乔澜的肩膀,抬手就是一枪。 “这些文件,谁给你的?你都分派到哪几家报社?” 那一枪,毫不留情。 子弹穿透乔澜的肩膀,死死卡在肩胛骨里。 “啊……!” 乔澜疼得在地上惨叫翻滚。 怎么也没想到,厉枭会为了傅安安,亲自开枪射击她。 “督军,你……你好狠的心。” 乔澜吐了口鲜血,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无神地仰望着眼前这个令她倾心爱慕的男人,嘴角浮出一抹凄凉笑意。 “傅安安嫁过人,又被朱少帅休弃,到处抛头露面不知廉耻。” “我比她年轻干净,也比她听话温顺,我到底哪点不如她?” “我在老宅尽心尽力伺候老夫人,贴心照顾阿柔,帮你解决你的后顾之忧。” “督军你却从未给过我一个好脸色,也从未跟我好好说句话。” “在你眼里,我就是厉家养的一条狗,不配喜欢你,对吗?”乔澜闭了闭眼,满心苦涩。 厉枭压根没听她的满嘴废话。 见乔澜仍然不说实情,叫王副官长把她押入驻军办的秘密地下室。 严刑拷问,务必问出这件事背后的幕后黑手,除了乔曼,还有谁。 王副官长道好。 抓起乔澜的衣领,像拖条癞皮狗一样拖着往外走。 刚出门,撞见了匆匆而来的傅安安。 乔澜本就对傅安安极度嫉恨。 这会儿瞧见傅安安从楼上厉枭的休息室跑下楼,衣衫不整,旗袍到处都撕扯烂了,白皙光洁的肌肤,布满暧昧的红痕。 顿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傅安安,你居然无耻到送上门勾引督军,忒不要脸,千人睡万人枕的烂货。”乔澜放声怒骂。 用她所知道的,最脏最下作的字眼咒骂傅安安。 傅安安毫不客气。 举起没受伤的右手,啪啪啪啪,几大巴掌狠狠甩在乔澜脸上。 王副官长看得直呼过瘾。 一言不合就开打,懒得废话。 不愧是督军看中的傅小姐。 “乔澜,落得今天的地步,是你咎由自取。”傅安安冷笑了声,见乔澜嘴唇动了动,还要张嘴咒骂,抬手又是两个耳光扇过去。 然后,再也没有搭理乔澜。 只看着王副官长,开口说道,“全招了,就给她留个全尸。 半个字不招,就送去谍报局审讯室。 顾站长最近研究了很多针对日本间谍的刑具,全部过一遍,总有一款适合她。” 像乔澜这种不知悔改之人,留着就是坏事的祸害。 早死早除根。 傅安安几句话,干脆利落交代了乔澜的去处。 与厉枭的杀伐决断,不相上下。 王副官长钦佩不已。 连忙恭恭敬敬道,“是,傅小姐。” 手上用力,越发粗暴地揪紧乔澜的头发,大步往外拖。 乔澜终于怕了,痛哭求饶,“王副官长,求求你,放了我,我不想死。” “我招,把我知道的,全部招出来,求求你,放了我……!” 王副官长,“……” 痛快话不听,非要死到临头才老实。 这女人,骨子里就是贱。 此刻,傅安安走进办公室,看着厉枭,说出了自己打算把药汤制成消炎药丸的想法。 一旦成功了,将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厉枭赞赏点头,“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好。”傅安安没有跟他客气。 建立那么大的药厂,需要合适的地皮,最新式的机器,大量的老中医,和科研人员。 她确实需要他的鼎力相助。 谈论完了制药,厉枭把那些从乔澜手里夺来的文件,放进了傅安安手里。 “与傅师长和长卿有关,你看看。” 第128章 一石三鸟 傅安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乔曼的后招。 也明白了乔曼想利用乔澜做什么了。 乔曼和她背后的幕后黑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与阿爸大哥十分相像的两个人。 长篇大论的文字,配了那两个人身穿日国军服,与日国佐藤大佐握手言欢的照片。 这些东西经过无良报社发行出去,直接就坐实了阿爸大哥的汉奸罪名。 就算以后她手握重权,为阿爸大哥洗刷了罪名,也是有口难辩。 乔曼不愧是谍报局出身的人,歹毒狡诈,杀人诛心。 一次次算计不成,这次居然连她已经亡故的阿爸大哥都不放过。 踩在她最痛的地方,忍无可忍。 傅安安攥紧文件,眼里有翻滚的怒意,“督军,借用你的军车,我现在去趟谍报局。” 急着赶时间,黄包车太慢。 她只想现在就冲到乔曼面前,把所有刑具都用在乔曼身上过一遍,以消心头之恨。 “不用你亲自走一趟。”厉枭忽然握紧傅安安愤怒到颤抖的双手。 等她的情绪逐渐缓和过来,才松开了大掌,递了杯温水给她,“我已经交代了顾斯铭,务必好好招待乔曼,直到她吐出幕后黑手。” 有了乔曼恶意开枪射击傅安安的照片,不管顾斯铭用什么手段审讯乔曼,都是有理有据,稳占上风。 这也是厉枭同意傅安安宁愿折了一条手臂,也要引诱乔曼上钩的缘由。 乔曼此人,心思缜密,阴狠又歹毒。 要么放一边,暂时不对她动手。 要么打蛇打七寸,直接命中要害,斩草除根。 否则,被她反扑回来,就要付出十倍百倍的惨重代价。 那是一个为了达成目标,不择手段的女人。 不惜双手沾满鲜血,用他人的累累尸骨,堆砌她的权势繁华。 傅安安点点头,“多谢督军。” 既然乔曼那里,有顾斯铭亲自招待。 那她就没必要再跑趟谍报局。 “督军,我有个想法。”傅安安看着厉枭,低声说。 “你说。”厉枭道。 傅安安缓缓开口,说话的声音,很平稳。 “汪海甫逃窜到海城,千方百计要接头的人,由乔曼变成了乔澜。 后来,汪海甫却被乔曼亲手开枪射击,亲手抓获。” “乔曼作为锄奸行动的大功臣,全海城的报社都应该在报纸头条宣扬她,赞美她。” “这样一来,中央军政府内部与乔曼勾结的某些高官,将会惶恐不安,害怕乔曼为了夺取功劳往上爬,把他们全部供出来。” “为了掩盖罪行,他们肯定会安排人杀害乔曼,杀人灭口。”傅安安沉着分析。 厉枭深思了几秒,说道,“报纸上面,无需刊登乔曼的名字,模糊不清的态度,反而更容易让人上当。” “可以。”傅安安微微一笑,“等到所有人都认为乔曼是真正的锄奸大功臣后,把她开枪射击我的照片发布出去,再补一张我开枪击中汪海甫的照片,一石三鸟。” 厉枭目不转睛凝视她,眼眸里盛满赞赏,“就按你说的办。” 话说到这里,要说的都差不多了,傅安安便想着辞别走人。 厉枭说了句,“你先等等。” 出了门,很快又回来。 手里拿了件干净带有皂香和松柏味的军装,轻轻披在傅安安肩头。 在傅安安看过来时,他收回了手。 唇角往上扬起,“你受了伤,回到庄园别急着给自己加大各种强度的特训,先好好休养几天。” “另外,养伤的这段时间,忌食生冷辣椒,多吃水果肉类鱼类,有利于康复。” 他说的每个字,都在关心她。 絮絮叨叨的模样,像极了她的大哥。 想起自己惊才绝艳的大哥,傅安安眼睛里水光微闪。 很快,调整了心态,微笑着把心里所想的这句话说出来。 没想到,厉枭挑了挑眉,“你可以唤我枭哥,跟大哥一个意思。” 傅安安,“……” 枭哥和大哥的称呼,能一样吗? “谢谢督军,我先走了。”傅安安指了指身上的军装。 临走前,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身上这件旗袍,确实破烂的不能见人。 傅安安披着厉枭的军装,拿了他送的几盒消炎药,转身走了。 晚上八点多,回到傅公馆。 仅有完好的右手擦了个热水澡,换回自己的军装,喝了大半碗厨房端来的滋补汤,下了楼。 阿祥在正厅候着。 傅安安拿了满满一袋子大洋,放在桌上,交代他。 “各大报社都将在明天的晨报头条上,宣告锄奸行动获得圆满成功,但没有明明白白点名大功臣是谁。” “所以,明天一大清早,带上你所有的兄弟,去最热闹的街道,宣扬乔曼是女神枪手,是整件事的大功臣。” 阿祥毫无异议,点头道是。 傅安安最放心阿祥这一点。 只要是她交代的事,从不疑问,踏踏实实照着去办。 “等忙完了这件事,我就把你和你那些兄弟,全部送去谍报局的训练营地。” “开、枪放、炮,收发情报,这些技能全部要精通。” 她的人,全部都要训练出色。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反侵略战争中,各自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覆巢之下无完卵。 唯有自强自立。 翌日。 天光微亮。 墨色的天空,渐渐泛白。 大街小巷,响起了小摊小贩的叫卖声。 报童清脆的吆喝声。 “号外,号外,汪海甫大汉奸昨天被顺利逮捕,女神枪手身手不凡。” “女神枪手?谁啊?报纸给我来一份。” “来五份。” “二十份。” 报童手里的报纸,一抢而空。 各大报社发行的晨报,也被抢购光了。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神秘的女神枪手,到底是谁。 此时,阿祥带领他的兄弟们,穿梭在最繁华的滇池路,京海路,淮海路。 逢人就夸女神枪手不是别人,正是少帅府的少夫人乔曼。 上过战场射杀鬼子,下了战场射杀汉奸卖国贼。 不愧是乔少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啊! 全海城人扬眉吐气,全城欢腾。 偌大的喜讯,长了翅膀扇进了少帅府。 朱乾川在餐厅里,陪着朱老夫人吃早膳。 准备吃完了去趟交通部,收尾福广铁路的后续工作。 外面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夸赞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人群熙熙攘攘涌进少帅府。 门口的几个小厮,拦都拦不住。 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乔曼的家人。 “少帅,恭喜恭喜,天大的喜事啊。”乔曼的大哥乔松欢天喜地道。 朱乾川放下碗筷,看着眉飞色舞的乔松,心底蓦然涌起说不出的激动。 “难道是阿曼,斩杀汉奸成功了?” 第129章 我后悔了 “是啊,少帅。”乔松喜滋滋进门,“那个叫汪海甫的汉奸卖国贼,确实是被阿曼亲手逮捕到。” “我这亲妹子啊,不愧是上过战场的神枪手,一枪射中对方背脊骨,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乔松一张圆圆胖胖的脸,长的与乔曼有几分相似。 英气不足,谄媚有余。 “少帅,阿曼立了大功劳,我估摸着,督军肯定会对她重重有赏。” “据说,不仅授予二等奖勋章,还将提拔为至少是副署长的官职。” 乔松拉了把座椅,坐在朱乾川身后,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张开嘴,把外面听到的各种夸赞,在朱乾川和朱老夫人面前,翻来覆去,复述了好几遍。 前段时间,乔曼又是流产失去了孩子,又是被革职,失去人事部那份事少钱多的清闲工作。 乔曼和乔家人,被打击得几乎都抬不起头。 朱老夫人眼看着快要瓜熟蒂落的大胖孙子,被乔曼作没了,气得大半夜吐血,差点没挺过来。 再加上乔曼坏了身子,再也不能怀孕生孩子。 朱老夫人对乔曼越发厌恶。 恼恨之下,生了给朱乾川纳姨太太的心思。 朱家煊赫百年,决不能因为一个不能生的乔曼,在朱乾川手里断了后。 乔曼连朱家明媒正娶的傅安安都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容纳一个姨太太进门? 朱老夫人前脚托人送了个年轻貌美的姨太太进门,后脚姨太太就被乔曼开枪打断了两条腿。 为这事,朱老夫人差点没气死。 这会儿坐在朱乾川对面,听着乔松嘚啵嘚啵不停地赞美乔曼,面色不显,心里早就膈应死了。 乔曼心肠歹毒不容人,逼走傅安安,害死了黄妈。 自从娶了这个搅家精进门,天天搅得家宅不宁。 甚至连到手的大胖孙子,都被她作没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朱老夫人哼了声,碗筷重重放在餐桌上,“阿川,提拔了副署长官职,能保证给我生出孙子吗?” “姆妈……!”朱乾川头疼不已,无奈地捏了几下眉心。 乔松笑容微顿,满脸尴尬,“老夫人,生孩子这件事,怪不了阿曼。 只恨那个朱眉洛,狗仗人势,仗着她的阿爸是朱师长,硬把屎盆子扣在阿曼身上。 当着少帅的面,拳打脚踢,踹掉了阿曼肚子里的孩子。” “少帅当时也在现场,阿曼就站在少帅身边。” “少帅,您评评看,我说的是事实吧?” 乔松三言两语,把球踢给了朱乾川。 言外之意,朱乾川本人在现场,都没有保护好乔曼。 任由朱眉洛发疯般踹掉乔曼的孩子,踹坏乔曼的身子,怪得了谁?! 纵然乔曼有几分错,朱乾川也该负起大半的错。 朱老夫人不傻,相反,她精明过头。 乔松简单的几句话,就妄想把乔曼的罪责,全部甩到阿川身上。 简直痴人做梦。 “那天去参加厉老夫人五十寿宴的名媛太太们,不计其数。” 朱老夫人阴冷地盯着乔松,说道,“朱家小姐不对其他人动手,为什么只针对乔曼动手?” “明明是她自己招惹了不该惹的人,引火上身。 你们乔家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阿川头上。” “我好歹也活了几十年,像你们这种颠倒黑白的小门小户,还是第一次见。” 朱老夫人越说越恼怒,指着乔松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的好妹子,自己生不了孩子,还骄横跋扈到不允许阿川纳姨太太进门,你们乔家生养的女儿,可真好,好得很。” “不说别的,就拿乔家来说,你和你二弟,不也纳了几房姨太太在家里,怎么轮到我的阿川,就不允许了?” 乔松被指着鼻子叫骂,脸色变了又变,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腾地站起来,丢了句“少帅,我突然记起了还有急事要处理,我先走一步。”的话,带上后面拉拉杂杂的一大家,急匆匆离开了。 乔家人尽兴而来,败兴而归。 留下了十几份报纸,放在座位上。 报纸头条,两行醒目的加粗大黑字。 报道女神枪手击捕汪海甫大汉奸的英勇事迹。 朱乾川抄起一份在手里,又递了份给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在闺阁时,读过几年私塾,不是胸无点墨之人。 一份报纸,磕磕碰碰看完。 看懂了七七八八。 皱紧了眉头,“阿川,都说是乔曼抓到了大汉奸,可这上面,怎么没有写明乔曼的名字?” “听说傅安安也参与了,会不会,女神枪手很有可能是傅安安,而不是乔曼?” 朱老夫人叹着气,“我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啊。” “不可能。” 朱乾川放下报纸,屈起食指,在桌面上叩了叩,俊脸含笑,“虽然没有点明阿曼的名字,但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上面赞颂的女神枪手,就是阿曼。” 憋屈了两个多月,阿曼终于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他与荣有焉。 “姆妈,傅安安的枪法确实胜过阿曼,但阿曼上过战场,实战经验比傅安安更老道更丰富。” “所以,这个女神枪手,只能是阿曼,必定是阿曼。” 朱乾川一口断定。 心情大好之下,他又多吃了半碗早膳。 朱老夫人却是眉头一皱,“说起傅安安……阿川,我后悔了。” “后悔为了个小门小户的乔曼,逼走了温顺听话的傅安安。” “你看看我们府上,现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吃不起人参燕窝,穿不起绫罗绸缎,就两个字,穷酸。” 黄妈死后的那一天,朱老夫人就满腹后悔。 乔曼为了一己之私,心狠手辣弄死了贴身伺候她三十多年的黄妈。 以至于现在,少了黄妈,她做什么事都不顺手。 临时从厨房里头,挑了个周婆子来房里伺候。 笨手笨脚不说。 她吩咐下去的事,周婆子还要跑去乔曼那儿,得到乔曼点头了,才会去办。 以前傅安安管家的时候,桩桩件件都需要她这个婆婆点了头,才会放手去做。 乔曼进门后,婆不像婆,媳不像媳,反了,全反了。 朱老夫人长叹一声。 当着朱乾川的面,第一次说出了她的后悔。 朱乾川微微发怔,想起那天在军政府大楼,亲眼看着傅安安从厉枭的车上下来。 他追上去责问她,她却对他冷漠至极的模样。 在她眼里,他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她婚前失贞对他不忠,他又怎么可能在福广战役中喜欢上乔曼? 明明受委屈的人,是他。 压抑了三年,委屈了三年,他为什么要后悔? 该后悔的人,是傅安安。 跟他和离后,勾三搭四。 那些身居高位的男人,看中她的美色,玩玩而已,哪个会当真娶了她? 他等着看傅安安后悔。 “姆妈,阿曼这次立了大功,加官进爵,还有丰厚奖赏,对少帅府有百利无一害。” “至于孩子……” “我和阿曼都还年轻,等她调养好身体,孩子迟早都会有的。”朱乾川道。 朱老夫人忍了忍,没说话。 过了会儿,实在忍不住,问道,“既然乔曼立了大功,怎么还没回来,人呢?” 第130章 这一刀,仅仅是开始 被朱老夫人提起的乔曼,还关押在谍报局的审讯室。 顾斯铭亲自审讯她。 所有刑具,在乔曼身上都过了一遍。 乔曼从头到脚,甚至头发丝,都渗透了腥稠鲜红的血色,整个人躺在血泊中。 只吊了一口气缓着,还没死。 傅安安走进去。 就见橘黄的灯光下,乔曼双眼紧紧闭着。 那张惨黄惨黄得脸,看上去跟死人差不多。 顾斯铭审了一晚上,温润的俊脸,带了一丝疲惫,眼睛下面,有抹淡青色。 看见傅安安穿了合身军装,英姿飒爽走到他面前,浑身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他脱掉沾了灰尘的白手套,顺手扔在装垃圾的木桶里。 嘴角温雅地扬了扬,“昨天送过来,审到现在,一个字未说。” 审了这么久,他身上滴血未沾,还是和往常那般,风度翩翩。 换上时髦的西装马甲三件套,他还是以前那个站在国立中央大学讲台上,挥斥方遒的校董,谦善翩和,君子如玉。 傅安安点头,“我估摸着,幕后黑手拿捏了乔家全家人的性命,她没胆子说。” 说出口了,乔曼不光丢了自己这条命。 乔家也会死光,一个不留。 来的时候,傅安安就隐约猜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为了乔家,乔曼宁愿受尽严刑拷打,咬死也不说。 只不过,傅安安心里,还是存有一丝期盼。 万一乔曼受不了严刑拷问,说出来了呢。 直到踏进审讯室,那丝隐隐约约的期盼,才彻底消失了。 如果问出了结果,顾斯铭早就打了电话通知她。 “顾大哥辛苦了。” 傅安安给顾斯铭带了早膳和滋补汤,拎在她手里。 刚起锅的汤包,和汤水放在一个大食盒里,热气腾腾。 顾斯铭确实饿了。 朝傅安安温润一笑,没有跟她客气,伸手接了过去,“行,你接着审,这里面空气难闻,我出去吃。” “好。” 傅安安应了声。 四周扫了眼千奇百怪的刑具。 最后,挑了件比较趁手的军刀,握在手里。 锋锐的刀刃,慢慢贴上乔曼的脸。 灯光下,闪耀慑人的光芒。 乔曼经受了整晚的折磨,身体的每寸肌肤,痛到麻木。 人也昏昏沉沉,疼得睁不开眼。 但脸上冰冷的触感,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蛇盯住了似的。 乔曼猛地打了个寒颤,慢慢睁开了被血水糊住的眼睛。 “傅安安……你、该、死!” 她呻、吟了声。 嘴里咬牙喊出傅安安的名字,意识却痛到模糊。 半晌后,她才真正看清楚了傅安安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呸。 乔曼啐了口血沫过去。 傅安安偏头躲开,完好的右手,猛然捏紧乔曼的下巴,声音冰冷地道,“汪海甫千里迢迢从中央军政府赶来海城,跟他接头的人,是不是你?” 乔曼挣脱不了,下巴被捏得生疼。 只能用一双淬毒的眼睛,恶狠狠盯着傅安安,“证据呢?” 傅安安没理她,接着冰冷地说道,“福广战役中,以你一个小小谍报局专员的身份,根本没能力陷害到我阿爸大哥。” “所以,你背后必定有人,还是中央军政府的高官,与日国的佐藤大佐勾结。” “汪海甫只是被那些人丢弃的弃子,用来搅乱海城这潭深水。” “说,他们是谁?” 傅安安放开乔曼的下巴,接过左手的军刀,锋利刀刃对准乔曼的胳膊,手起刀落。 一刀狠狠划下去,鲜血溢出。 “这一刀,仅仅是开始。” “你再不开口,这把刀,会在你身上,割下无数刀。” “到那时候,你毁了容,又毁了身,我倒要看看,你说,朱乾川和朱老夫人,还会不会接受你?!” 乔曼痛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看着傅安安那一刀砍在自己胳膊上,流出温热的鲜血。 还有身上其他的伤口,血液伴随着疼痛不停流淌。 身上的军装,被她的鲜血,全部濡湿了。 又腥又臭。 她曾经以为傅安安仅仅是个内宅里的旧式女子,除了一张漂亮的脸,什么都不会。 傅家满门死绝,只剩下傅安安这个手无寸铁无能又懦弱的女子。 还不是由她乔曼说了算。 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 可乔曼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傅安安不仅没有软弱无能,反而智勇双全。 把她算计到了如此地步。 早知道傅安安这般难缠。 弄死傅安安的父亲大哥之前,就该唆使朱老夫人那个死老太婆,提前一步弄死傅安安。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幸而,利用完乔澜,她还备有后招。 “傅安安,抓捕汪海甫的锄奸行动中,你暗算我,咳咳……我也不可能半点准备都没有。” “不信?你就杀了我试试看。” 乔曼瞪着那双血水糊糊几乎睁不开的眼睛,阴恻恻地笑了。 第131章 唯一的弱点 傅安安神色不变,漂亮的黑眸,幽深如墨地盯着乔曼。 乔曼望着她这样的眼神,心头莫名地颤了颤。 满脸有恃无恐的表情,慢慢变淡了。 “你所谓的准备,不过是那些抹黑我阿爸大哥的照片和文件罢了。” 傅安安淡淡地道,“利用乔澜在明处,吸引所有火力,你在暗处,把那些莫须有的文件,交到你安排的人手。” “只要你出了意外,那些文件就会被有心之人到处宣扬。” “然后,全海城的人,都会认定我阿爸大哥是名副其实的汉奸,而我,是汉奸之女,汉奸之妹。” “舆论如霜刀利剑,杀人不见血!有了这些名头,无需你亲自动手,我就会被强大的舆论压垮,毁掉。” 傅安安顿了下,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 接着冷冷地说道,“你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想利用这场强大舆论,换你这条命。” 乔曼震惊得瞪大了眼,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不得不承认,傅安安说的每个字,都是对的。 从她决定参加到这场锄奸行动中开始,后面每一步走向,她都经过了精心的算计。 正如傅安安所说的那样。 她布局了一手好棋。 如果傅安安被她当场射杀而死。 她就利用那些污蔑傅安安父兄的照片文件,利用报纸舆论,彻底把傅安安锤死。 傅家满门死绝,死后还要背负汉奸卖国贼的骂名,遗臭万年。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费尽心思的一番算计,被傅安安轻易破了局。 还把她押进了谍报局审讯室,遭受长达十多个小时的严刑拷问。 锤死傅安安的那些照片文件,只能另作他用,成为她此时此刻保命的护身符。 “傅安安,你说的再对又如何?” 乔曼狠狠地剜了眼傅安安,用尽全力吐了口血沫,得意地笑了,“反正这一次,你心里恨不得杀死我,却不能不放了我。”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杀了你。”傅安安道。 “你能利用舆论杀我,我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舆论杀了你。” 说完,她扔了军刀,从军装口袋里取出照相机,对准乔曼衣不蔽体的身子,咔嚓咔嚓。 连续拍了几十张,才停了手。 漆黑的眸子,看着乔曼,就像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你胆敢把那些污蔑我阿爸大哥的伪造照片和文件宣扬出去,我就把刚刚拍摄的照片,也全部宣扬出去。” “到那时候,你的少夫人位置,就该让位给别人。” “乔、少、夫、人!”傅安安眸色冷厉,一字一顿道,“费尽心思沾满鲜血得到的权势荣华,最后却便宜了别人,你不敢。” 乔曼看着傅安安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冷眸,猛然打了个寒颤。 她确实不敢。 她心性贪婪,想要的太多。 嫁给朱乾川,成为少帅府的少夫人后,也确实得到了很多。 她才享受了不到半年。 这会儿,让她失去刚刚拥有的一切权势繁华。 那比直接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只要留下这条命,以后有的是机会,弄死傅安安。 但失去了少帅府少夫人的位置,她就永远也得不到了。 整个海城,再也没有第二个优柔寡断的朱乾川,等着被她算计利用。 乔曼只好点头,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行……成交。” 傅安安见她答应了,转身就走。 再多看一眼,傅安安怕自己会忍不住一枪崩了这个比蛇蝎还歹毒女人。 为了揪出真正害死阿爸大哥的幕后黑手,且容她多活几日。 出了审讯室。 傅安安走得急,差点与顾斯铭迎面撞上。 他刚吃完傅安安给他带来的早膳。 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傅安安,温润如玉的俊脸,盛满笑意。 整个人的气息,给人的感觉,柔如清风。 傅安安回望着他,感激一笑,“顾大哥审了一晚上,辛苦了。” “辛苦谈不上。”顾斯铭摆摆手,温和道,“就是乔曼此人,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所有刑具在她身上过了个遍,还是只字未吐。” “确实如此。”傅安安点头,同意了顾斯铭的结论。 乔曼这个女人,阴狠狡诈又歹毒,能屈能伸,还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 唯一的弱点,贪图富贵权势。 所以,对付乔曼的唯一利器,就是利用她最在乎的权势荣华。 顾斯铭见她脸色平静,面对他时,从未有过羞涩的小女儿姿态。 心里暗叹了声。 嘴角却扬起温润的笑,“还有一批刚运来的最新式刑具,我进去继续审讯她。” “顾大哥,不用了,我已经决定明天放了她,这次耽搁你太长时间。”傅安安含笑道。 “放她出去?”顾斯铭面色微凛,“乔曼太过狠毒,我只怕,放狼归山终成患。” “她嘴太硬,就算打死了,也问不出半个字。”傅安安微微拧眉,冷静道,“既然这样,倒不如放她走。” “顾大哥,她进来一趟,又很快被放出去,藏身于她身后的幕后黑手,肯定会有所怀疑。” “只要我们盯紧乔曼,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放过,迟早能揪出那些身居高位,却令人作呕的汉奸卖国贼。” “行。”顾斯铭没有异议。 傅安安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更何况,揪出藏于军政府内部的汉奸卖国贼和日国间谍,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事情谈完了,傅安安不再逗留,上了车,径直回了傅公馆。 边处理手头的各种事务,边等待阿祥他们回来。 而少帅府内。 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灯笼。 大门口的几个小厮,喜气洋洋,燃放了许多烟花爆竹。 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这一切,都是朱乾川命人准备的。 少帅府晦气了许久,也该祛除掉霉气,从此风光行大运。 重新恢复往日的煊赫辉煌。 朱乾川请了假,坐在书房,笔走龙蛇,亲自书写了一大叠请帖。 为了庆贺乔曼这次锄奸立大功。 他决定筹办一场隆重盛大的庆功宴。 务必办得体面风光,人人称羡。 让没有捞到半点功劳的傅安安后悔得捶胸顿足。 悔恨当初决绝与他和离。 最好是傅安安跪在他脚下,痛哭流涕,乞求他原谅她。 府里的厨子,做不出高标准的菜肴。 朱乾川打算,请汇中酒店的顶级中餐厨师,和大世界歌舞厅的顶级西餐厨师。 主打一个中西合璧,宾客尽欢。 朱乾川心里盘旋了无数次傅安安痛哭后悔的画面。 眼角眉梢,扬起惬意的笑。 松鹤院里。 厉老夫人却眉头紧皱,猛地一拍桌子,“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132章 闹了场大笑话 朱老夫人听完周婆子的话,气得脸色铁青。 “阿川不仅定制了最高标准的宴席,还准备了二十多桌?” 周婆子福了福身,“是的,老夫人。” “少帅还要购买几十箱洋酒,几十盒白俄人蛋糕房做的点心,精美好吃,除了价格贵点。” “我和老管事算了总账,所有开支加起来,一共需要花费四千多块大洋。” “府里的账上满打满算,只能挪出三千块大洋。”周婆子越说越快,满脸焦虑,“少夫人不在,我们都做不了主,老夫人,您看怎么办?” 朱老夫人听完,暗暗叫苦。 傅安安跟阿川和离后,带走了所有嫁妆。 补贴府里三年的费用,也一并清算带走了。 导致府里上上下下,勒紧肚皮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穷酸苦日子。 阿川好不容易在军费里,赚取了三万块大洋。 乔曼那个败家货,又是买车又是买华服首饰。 把到手的大洋,花费得七七八八。 眼下,连个确切的消息都没有。 乔曼到现在,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阿川却为了庆祝乔曼获得大功劳,大肆操办。 少帅府本来就穷得叮当响。 还要整出四千多块大洋的宴席。 哪里来的钱?! 她的棺材本,早就抠出来贴补家用了。 “我去找阿川。”朱老夫人又生气又心疼。 没多久,到了朱乾川的书房。 副官把朱老夫人拦住,连门都进不了。 朱老夫人本来就很恼怒。 这下子,更是火上浇油怒上心头。 “阿川,乔曼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你就心急火燎给她办什么鬼庆功宴。” “行行行,你真的要办明天的宴席,先从我的身上踩过去。” 没有银子的日子,她过够了。 那滋味,比黄连还苦。 如果不是她早就看中了傅安安家底殷实,又让阿川刻意在傅安安面前表现得优秀完美。 导致傅安安不听家人的劝告,带了价值十几万块大洋的嫁妆,死心塌地也要嫁给阿川。 整个少帅府,早就落败了。 朱老夫人听着书房里毫无动静,朱乾川一点都不听她的劝,长吁了口气,叹息道,“阿川,你就算要办,也该等到乔曼回来了再办啊。” 这一次,朱乾川终于隔着书房的门,回了她的话。 声音断断续续。 “姆妈,你就不要多操心,我心里有数。” “沈参谋长给我打过电话,阿曼抓捕到的汉奸,是中央军政府的高官,她必定是把人扭送去了中央军政府,明天就能赶回来。” “我都想好了,等她踏进少帅府大门,就是庆功宴的开始。” “姆妈,我知道,你担心钱的事。” “你放心,我邀请的客人,都是海城的高官名流。” “只要他们来了,准备的贺礼只多不少。” 朱乾川说到最后,语气十分坚定。 只要乔曼这次一举成名。 想要巴结他和乔曼的人,数不胜数,哭着喊着要给少帅府送钱。 到那时候,白花花的大洋,自然滚滚而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朱老夫人还能说什么? 死死皱着眉头往回走。 周婆子急忙上前搀扶她。 眼瞧着朱老夫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忐忑地问道,“老夫人,庆功宴,办还是不办?” “唉……!” 朱老夫人长吁短叹,狠狠闭了闭眼,又睁开,有气无力道,“办吧。” 嘴里同意了,心头莫名地颤了几颤。 不知为什么,她的右眼,从昨天开始,就跳个不停。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娶了乔曼那个破落户进门后,少帅府总是大事小事不断。 家门不幸啊。 朱老夫人垂头丧气,忍不住鼻子一酸,想流泪。 傅安安进门三年,她从未为了银钱的事操心。 乔曼进门不到半年,她却为了这些个俗物,操心操白了头发,操坏了身体。 早知如此…… 真不该为了乔曼这么个祸害,休弃了温顺听话的傅安安。 朱老夫人满心悔恨。 到了第二天上午,她满腹的悔恨,到达了巅峰。 朱乾川最后定了二十六桌酒席,讨个吉利数。 他和乔曼大婚那天,海城的高官名流,除了督军,全部悉数到场。 携带昂贵的贺礼,祝贺他与乔曼百年好合。 本以为,今天的庆功宴,除了督军以外,应该也是那些人到场。 怎料到,竟只有乔家人拖儿带女前来。 以及朱乾川所在交通部的下属,带上他们的太太。 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商户。 没收到他的请帖,却不请自来。 想象中人山人海堆成山的贺礼,没有了。 寥寥无几的人,坐不满五六桌。 这让朱乾川顿时黑了脸。 本想借着今天的庆功宴,扬眉吐气,好好宣扬一把乔曼和少帅府的好名声。 也可趁此机会,把乔曼和少帅府抬到更高位置。 说明少帅府和他本人,非常爱重乔曼。 让全海城的人都羡慕,少帅府娶了乔曼,娶对了。 乔曼嫁进少帅府,也嫁对了。 将来的少帅府,前程必定辉煌。 到时候,关于他和乔曼天生一对佳偶天成的夸赞,也会传扬到傅安安耳朵里。 而傅安安凭借那张美艳动人的脸,勾搭上的顾斯铭和厉枭,却从未有一人说过要娶她,认真对待她。 两相对比,傅安安就该知道,舍弃掉他,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事。 殊不知,今日却是他闹了场大笑话。 朱乾川脸色黑沉如墨汁,气得两边肋骨疼。 乔曼立了天大的功劳,怎么反而请不动那些高官名流了? 朱老夫人更是气炸了。 “阿川,这到底怎么回事?” 真正想请的贵人没来。 阿猫阿狗,倒来了一大堆。 朱老夫人看见乔家拉拉杂杂二十多个人,连襁褓里才几个月大的小奶娃都带上了,更是气得胸口疼。 她现在看到乔家人,就厌烦。 最不能看的,是小奶娃。 一看心脏就痛。 就想起乔曼流产掉的大胖孙子。 那是从她的心窝,活生生剜了半片心下来。 事到如今,朱老夫人仍然不想被旁人看了笑话,忍气吞声道,“阿川,你自己招待他们。” 说完,她唤了周婆子,搀扶她回松鹤院去。 少帅府大门口,却传来连绵不绝的汽笛声。 汽车行驶路面的轰鸣声不断,声势浩荡。 这是……贺喜的高官名流扎堆来少帅府了。 朱老夫人瞬间转怒为喜。 一下子,虚弱的身子骨,都好了很多。 推开周婆子,抬起红光满面的老脸,冲着朱乾川大声喊道,“阿川,赶紧的,去门口迎接贵客。” “姆妈,我这就去。” 朱乾川不等她喊叫,早就撇开了围绕他身边陪着笑脸谄媚的乔家人和小商户们,大踏步往外走。 第133章 倒了八辈子血霉 朱乾川脚步轻快,走出大门。 惬意又欣喜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直到看见数十辆军车,依次排开停在外面。 却只有两个人下了车。 一个单手插裤袋站在地上,满脸痞笑;一个衣衫不整蜷缩在地上,晕厥不醒。 痞笑的是沈逸风。 嘴里抽着烟,看了眼朱乾川。 那一眼,充满了讥诮。 “朱少帅,乔少夫人给你送到了,你验个收,我马上回督办处复命。” 朱乾川察觉到他的讥诮,握紧了拳头。 听完他的话,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地上那个从头到脚被血液浸透的人。 凌乱的发丝,软趴趴绕在她脸上。 但五官和眉眼,熟悉得很。 不是别人,正是逮捕到汪海甫获得大功劳的乔曼。 可现在。 乔曼不仅没有得到大笔的赏赐和高官厚禄,反而被严刑拷打得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人都还在昏迷中。 岂有此理! 朱乾川回过神,陡然冲着沈逸风大吼,“阿曼抓到了大汉奸,你们不仅不给她请功,反而把人打得半死,到底凭什么?不要欺人太甚!” 沈逸风听了他的怒吼,噗嗤,笑了声。 “凭什么?朱少帅,等乔少夫人醒了,你好好问问,她到底做过什么,双手又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再说了,抓捕到汪海甫的人,根本不是乔少夫人,而是……”沈逸风冷嗤了声,“你听好了,真正的大功臣,不是别人,而是傅小姐。” 说着,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照片递过去,“其他的,我也懒得说,你自己长了脑子自己看。” 痞里痞气的态度,差点没把朱乾川气炸了。 握紧拳头,忍了又忍,才没有把拳头狠狠砸向沈逸风的俊脸。 朱乾川怒哼了声,接了照片。 低头一一观看。 有乔曼持枪射击傅安安的照片。 也有乔曼与乔澜坐在咖啡厅隐蔽角落密谋的照片。 还有乔澜与汪海甫接头的照片。 朱乾川看完,心头涌起一阵阵寒意。 这些东西说明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逮捕汪海甫的时候,乔曼没有尽心尽力去抓捕大汉奸,反而对准傅安安开枪,想要趁乱要了傅安安的命。 与汪海甫接头的人,明面上,只是乔澜。 但乔澜又与乔曼搭上了线。 可以顺势推断,汪海甫千里迢迢从中央军政府逃窜到海城,真正与他接头的人,其实是乔曼。 可三年征战中,乔曼与他朝夕相对。 打完胜仗荣归海城,她享受于乔少夫人的荣耀,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朱乾川不相信乔曼会勾搭日国人,做个令人不齿的汉奸卖国贼。 “这些照片,说明不了什么。”朱乾川下意识否认,不愿意相信。 如果乔曼真的做了日国人的走狗,甚至下毒手想要杀死傅安安。 那他,休妻另娶,抛弃了傅安安,娶了乔曼进门…… “不,乔曼在战场上奋勇杀鬼子,一心为国,她不可能是日本人间谍。”朱乾川狠狠摇了摇头。 沈逸风像看智障一样的看着他。 “朱少帅,你两眼糊屎,脑子也不好使,有病别拖,赶紧去治。”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有必要给你通通气。” “傅小姐的父兄,死在福广战役中的傅师长和傅长卿,他们不是汉奸,而是英勇抗敌的烈士。” “至于他们为什么背负了汉奸罪名,这件事,乔少夫人心里最清楚。” “我知道你脑子进水,不会相信。” “但是,坏事做尽,总会有露馅的一天,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沈逸风痞痞一笑,接着道,“朱少帅,为了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休弃掉傅小姐,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沈逸风狂轰滥炸说了一通。 说畅快了,掉头上车走人。 数十辆军车,也跟着他走了。 只留下朱乾川,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他脑海里,不断盘旋刚才沈逸风说的话。 傅师长和傅长卿不是汉奸,而是被乔曼污蔑的。 不,不可能! 他在乔曼手里,亲眼见证了傅师长和傅长卿与日本佐藤大佐亲密握手的照片。 而后傅师长和傅长卿率领他们的部下,全部套上了日国军服,并准备把军政府大量的军火物资,偷偷转移到日国大本营。 乔曼截获了这份机密情报后,立马向上级汇报。 一级一级往上汇报后,督军那边发来回电,格杀勿论。 乔曼这才带上他手里的大量兵力,埋伏在傅师长他们的必经之路,准备截杀。 当时为了避嫌,他带了剩下的少量兵力,去了附近的战场清剿鬼子。 直到乔曼截杀完毕,他才收到乔曼的情报,让他马上把军火物资转移到军政府大后方。 可如果乔曼污蔑傅师长傅长卿为汉奸的事情是真的。 那么,傅家满门死绝,就是乔曼一手造成的。 而他没有得到督军命令,却把手上大量兵力私自移交给乔曼暂时指挥。 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帮凶。 光这么一想,朱乾川就呼吸不稳。 胸膛像是被压了一座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敢相信,乔曼会瞒天过海做出这样的事。 傅师长和傅长卿以及他们的部下,可是全部主动地套上了日本军服。 乔曼再厉害,也做不到逼着他们换上日本军服。 那可是将近五千多个人啊。 乔曼怎么可能办得到? 朱乾川想到这里,慢慢缓过神,走到昏迷中的乔曼身边。 脱下自己的军装,蹲下身,包裹住乔曼裸露大量肌肤的上半身,把人抱起来,脚步沉重地往少帅府里头走。 不管怎样,乔曼还是少帅府的少夫人。 让她继续衣衫不整躺在外头,丢的是少帅府脸面。 虽然,那层脸面,早就一次次被踩得稀碎,所剩无几了。 乔曼还在昏迷,身上充满了血腥味。 腕骨中了枪,子弹被傅安安剜出来。 两条膝盖骨中了两枪。 又被顾斯铭严刑拷打了十多个小时后,胳膊上再次被傅安安刺了一刀。 到现在,胸口微微起伏,只吊了最后那口气,奄奄一息。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送回了少帅府。 朱乾川正抱着她进门。 门口几个小厮,从头到尾看到了,忍不住瑟瑟发抖。 忘记了清场,赶走不相干的闲杂人等。 以至于,今天前来参加宴席的人,都看到了乔曼衣衫不整,浑身鲜血淋漓。 两腿之间的血水,还在顺着军裤的裤管往下滴溅。 看了眼,就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阿川,别磨蹭了,赶紧送她回房。”朱老夫人一张老脸,惨白得渗人。 她终于知道,右眼跳了一天,跳的是什么灾。 回头狠狠地剜了乔松以及乔家人几眼,充满了怒恨。 “你们还吃什么吃,丢人现眼的,赶紧滚吧。” “是是是,老夫人,我们马上就走。” 乔松缩了缩脖子,挥了挥手,带着所有家人狼狈不堪地跑了。 心想等过了几天风头,再来打听自己妹子发生了什么事。 其他的小商户,以及朱乾川的下属和他们的太太,也都灰溜溜地离开了。 出了门,才一个个直起腰,悄悄地呸了几句。 “少帅娶了这么个眼高手低的女人,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女人骨子里就不安分,志大才疏,在战场上,拼了命不要脸扒拉少帅,没有那个命,却得了富贵病。” “这下好了,她丢人不打紧,少帅的脸面,也被她全部丢光了。” “唉,娶妻娶贤,少帅这回,丢人丢到大发了。” 众人摇头叹息,纷纷离去。 其中有个小商户,一溜烟跑到巷口的墙角。 那里,有人正在等他。 第134章 算是收了点利息 傅公馆。 傅安安坐在正厅,看着手里新鲜出炉的报纸。 阿祥满脸春风走进来。 “傅小姐,我的兄弟有个亲戚,是个做小买卖的商户,今天送了份贺礼到少帅府喝庆功酒。” “结果呢,酒没喝尽兴,看了场尽兴的热闹。” “乔曼那个歹毒货色,被沈参谋长直接扔在了少帅府门口。” “朱少帅抱人进去的时候,好些人都看到她衣衫不整,身上伤痕遍布。” “听说朱少帅气得把二十多桌酒席全部砸翻了,几千块大洋丢水里打了个水漂,丢脸丢到姥姥家了。”阿祥乐呵呵笑道。 傅安安听罢,淡淡地笑了笑。 近半年以来的郁结之气,终于消散了几分。 “这件事,你们办得很好。” 傅安安微笑地看着这变得越来越精明稳重的阿祥,说道,“我已经和顾站长打了招呼,明天开始,带上你的所有兄弟,去谍报局的特训场,训练开枪打炮等技能,为期半个月。” 阿祥惊喜万分,“谢谢傅小姐。” 这些天,眼看着春雀那些小姑娘,一个个练就了一身开枪放炮的好本领。 可把他羡慕坏了。 今天傅小姐终于开了口,让他和兄弟们去顾站长的地盘摸上半个月的手枪大炮。 简直比过大年还让人开心。 “我马上去告诉他们。”阿祥笑眯眯一溜烟走了。 傅安安站起身,想起了好久不见的旺财,嘴角微微上扬,脚步一拐,往后院走去。 “汪呜。” 旺财脖子上栓了根铁链,正在啃木盆里面的大骨头。 嗅到熟悉的味道,兴奋极了,扔掉嘴里的骨头,汪汪汪叫个不停。 一边嗷叫,一边往傅安安身上扑过去。 傅安安左手臂有枪伤,没有靠得旺财太近。 站在它扑不到的地方,用完好的右手,摸了摸它一身毛光水滑的皮毛。 “旺财,我毁了乔曼的两条腿,再也站不起来,阿爸大哥的血海深仇,算是收了点利息,你开心吗?” “汪呜汪呜。” 旺财像是听懂了傅安安的话,伸出大舌头,舔了舔傅安安的掌心。 黑色的尾巴,滴溜溜摇晃,晃动了一片残影。 傅安安忍不住笑了。 笑后,眼底似有水光,一掠而过。 “旺财,还好有你,有小雀儿,陪着我。” 傅安安低声喃喃。 旺财是大哥特意为她买的狼狗。 她出嫁前,养了它四年。 出嫁后,阿爸和大哥去了福广战役,征战三年。 偌大的傅公馆,只留下姆妈一个人。 她守着朱府朱老夫人的规矩,温顺听话,尽心尽力管理各项杂务,伺候朱老夫人。 三年以来,回来的次数,不到三五次。 姆妈孤零零的,惟有旺财陪伴。 后来姆妈惊闻阿爸和大哥的噩耗,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当场吐血身亡。 除了那些忠仆,就只有旺财陪伴在姆妈身边,寸步不离。 姆妈走后。 旺财最依赖最忠诚的主人,变成了她。 她只喂养了旺财四年,却得到旺财一辈子的忠诚。 她把十几年真挚的感情,给了朱乾川。 却得到,他休妻另娶。 另娶也就罢了。 偏偏他还识人不清,娶了个蛇蝎女人,害死了她傅家满门。 乔曼该死。 朱乾川也不无辜。 跟他的姆妈朱老夫人一模一样,毫无感恩之心。 都比不上她的旺财有情有义。 傅安安冷笑了声,最后拍了拍旺财的脑袋,摸了把油光水滑的皮毛,在旺财不舍的汪汪叫声中,离开了。 她的左胳膊受了伤,不方便开车。 在傅公馆门口,叫了辆黄包车,直奔法国医院。 到了伤口要换药的时间。 换完药后,傅安安拎着后续还要换的几副药,准备回庄园。 新营房正在开始建设,马上要扩招到一千五百个女郎。 还要建立中医药厂,研制中药成分的消毒药丸或者消毒粉末。 事情太多,都是迫在眉睫的紧急事务。 她没时间特意来法国医院换药。 在庄园里,直接让春雀给她换药即可。 傅安安行色匆匆,军靴踩在青石地板上,噔噔作响。 冷不防,下楼梯拐弯处,差点与人撞上。 傅安安连忙说道,“抱歉。” 抬头,对上一道复杂难言的眼神。 “安安……!” 朱乾川盯着傅安安,心头说不出的各种滋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不愿意相信,乔曼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更不愿相信,傅师长和傅长卿以及他们手下的五千多名兵士,都惨死于乔曼之手。 那些污蔑和残害,乔曼到底有没有做过,他要亲口问清楚。 可这会儿,遇见傅安安的刹那,他莫名地心虚了。 傅安安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优柔寡断明晃晃的几个字。 没有搭理他,干脆利落往旁边挪了两大步,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拾级而下。 朱乾川望着她浑身透出冷漠疏离的模样,沉默了。 回到特护病房。 乔曼还在昏迷中。 法国医生给她打了两针消炎药水,手腕上扎了针,正在吊盐水。 护士走进来,手上端着托盘,摆放了大量的消炎药和纱布。 朱乾川接过托盘,“谢谢,我来吧。” 医院里,人多嘴杂。 乔曼身上很多隐秘的伤口,不便示于人前。 他亲自给她清洗上药。 清洗她身上的血腥,倒了一盆盆血水,才勉强洗干净了。 擦洗到她两腿之间血污的时候,乔曼慢慢睁开眼。 “阿川,我身上好痛……好痛啊,你来了,真好。”她的声音喑哑难听,眼神充满了愤怒仇恨,“是傅安安那个贱人,伙同谍报局的顾斯铭,把我伤害成这样。” “男盗女娼,一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乔曼压抑了许久的愤懑情绪,在朱乾川面前,终于彻底爆发出来,“傅安安,顾斯铭,你们都等着,我不一枪崩了你们,誓不为人。” 朱乾川擦干净了她身上最后的血垢,擦了消炎药,再拿起纱布,给她全身都包扎完毕。 才在水盆里,洗干净双手。 走到乔曼病榻前,眸光冰冷得可怕。 他猛然弯腰俯身,五指成爪,恶狠狠卡紧她的脖子。 “你告诉我,福广战役中,是不是你污蔑傅师长和傅长卿为汉奸?” “那些所谓的投敌情报,也全都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第135章 我要杀了你 乔曼正咒骂得痛快。 突然被朱乾川卡着脖子质问,好悬差点没一口气憋回去。 她瞪大眼,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声嘶力竭地大吼,“阿川,事到如今,连你也不信我?” “用你的脑子想清楚,傅师长和傅长卿,手里握有将近五六千兵士,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如何对抗得了?” “投敌情报我都给你看过,督军亲自发来密电,我又如何能够捏造出假情报?” “还有,如果不是傅师长和傅长卿早就有了通敌叛国之心,为何五六千兵士,全都穿上了日本军服?” “福广战役中,你也知晓,他们运行大量物资,行走的路线,可是距离日军大本营,不到十公里。” “距离如此之近,又全部套了日本军服,我问你,他们不是汉奸,谁是汉奸?”乔曼歇斯底里地喊道。 朱乾川眸光微微闪动,掐着乔曼脖子的五指,没有收回。 冰冷问道,“就算是这样,傅师长他们,也曾跟着我们浴血奋战多日,你为何要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阿川,你问这话,真是可笑。” 乔曼眼神阴森如蛇,大声地笑了起来,“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傅师长他们都堕落成卖国贼了,但凡我多犹豫一下,死的就是我。” “阿川,你今天为何一直维护他们?” “是不是觉得我双脚残废,站不起来,又丢了你少帅府的脸面,打算污蔑我陷害了傅安安的父兄,再毫无负担丢弃我?” 乔曼一口气说完,累得气喘吁吁。 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骨子里都透着痛楚。 这份钻心刺骨的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自己一时不慎,中了傅安安的圈套,才弄得如此狼狈痛苦。 她的精神头越清醒,疼痛就越是如影随形,越让她烦躁到想杀人。 “阿川,你向我承诺过,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我同甘共苦,生死相伴。” 乔曼阴狠的盯着朱乾川,半晌后,伸手摸向他那张英俊的脸庞,冷冷地笑了,“这辈子,我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阿川,你别想摆脱我。” “你也摆脱不了我!就算做了鬼,我也要缠着你。” 朱乾川身体摇晃了一下,眼神震惊,“我问你是不是在情报上动过手脚,你给我扯七扯八,你疯了吗?” “还有,以我对傅安安的了解,她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就算你开了她一枪,她也不可能伙同顾斯铭,把你打得遍体鳞伤,更不可能打残你的两条腿。” “所以,阿曼,你最好痛痛快快说实话。” 朱乾川收了手,啪,一巴掌打掉她摸在他脸上的手。 眼神冰凉,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乔曼,“你给我看的那两份情报,我直接去找督军问一问,有没有作假,立马见分晓。” 乔曼没想到,她绞尽脑汁狡辩了这么多,他还是要去追究清楚。 顿时又恨又急又气。 有关傅师长和傅长卿的情报,经过她的手,交给朱乾川看到的,都是假消息。 那份督军下令格杀勿论的电报,也是她捏造的。 只要朱乾川打电话去问了,她马上露馅。 傅安安已经追查到她身上,连本带利,弄残了她两条腿。 现在朱乾川也要为了傅安安,追查她的过错。 都不给她活路,都逼着她去死。 既然这样,那就大家一起死。 “阿川,情报确实被我造了假。”乔曼脸上的表情恶狠狠,眼神疯狂,“可我这么做,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得到你。” “我留过洋,骑马开车打枪样样精通,善于分析各种情报,上战场陪你一起肩并肩打鬼子,你受了伤,我悉心照顾你。” “除了没有一个担任师长的父亲,家世不如傅安安,其他的,我哪点不如她?” “她可以风风光光嫁给你,不就是因为她有个好父亲好大哥?!” “既然如此,我就想方设法弄死她的好父亲好大哥,再泼一桶脏水,污蔑他们是汉奸卖国贼。 这样一来,傅安安就无依无靠,不足为惧了。” “只是呢,阿川,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进展得那么顺利。” “一封假电报,要求你把大半兵力交给我去截杀傅师长他们,你就真的给了。” “那是你的亲岳父亲大舅子,你都不核实一下,怪得了谁?!” 乔曼忍痛抬起冰冷的手指,挑、逗地抚了抚朱乾川冰冷削薄的唇,阴恻恻地笑了。 “阿川,你后悔了?” “事到如今,你后悔也没用,只能陪着我,一条路走到底。” 乔曼说罢,忘乎所以地大笑起来,“阿川,你别忘了,那些绞杀傅师长他们的兵士,全都是你的人啊,哈哈哈。” “所以,两份情报都是假的?傅师长和傅长卿根本不是汉奸卖国贼。 他们全部穿上日国军服,是因为,他们刚刚打下了日国秘密安置的军火库,正准备运回军政府后方。 又因为距离日国大本营太近,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全都套上了日国军服。 决定到了距离我方大本营较近的场地,再脱下身上的日国军服。” “但他们万万想不到,最后,他们没有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之下,反而死在自己人手上。”朱乾川仿佛置身于冰窟中,浑身冰冷。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傅师长和傅长卿以及枉死的五千多兵士,他们都是浴血奋战抗击敌寇的英雄烈士。 乔曼为了一己之私,利用他对她的信任,带上他大部分兵力,在傅师长他们回程的路上,设下埋伏圈。 乔曼心狠手辣到一个都没放过。 他像是看一条毒蛇一样,看着乔曼。 将近六千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无辜葬送在她手里。 他却为了这条毒蛇,休弃掉对他情深义重的傅安安。 姆妈对他说,她后悔了。 他此刻也后悔得想吞枪管。 沈逸风痞笑着骂他是个蠢货。 他确实蠢。 蠢笨如猪。 “乔曼,你怎么敢,怎么敢?!” 朱乾川咬牙切齿,抡圆胳膊,啪啪啪啪,恶狠狠甩了乔曼几耳光。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留过洋的新式女子,就该跟随男人一样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护我大好山河。” “满口假仁假义,全他妈都是假的,都是欺骗。” 朱乾川跌坐在椅子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满目狰狞,“乔曼,你比魔鬼还要恶毒,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猛然扑到床榻上,一双铁掌,死死掐紧乔曼的脖子,一寸寸收力。 第136章 自个儿送上门找虐 乔曼被朱乾川可怖的模样吓到了。 他掐在她脖子上的力度,越来越大。 她差点就喘不过气。 “咳咳……!” 乔曼右手腕骨被傅安安射了一枪,又被傅安安硬生生剜出了子弹。 整条右手,差点就报废了。 又被顾斯铭严刑拷打了一晚上,遍体鳞伤。 另外的左手,还在吊盐水。 无法挣脱朱乾川发疯般的钳制。 她疼得泪水直流,“阿川,已经这样了,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已经死了,你……你就算杀了我,也挽回不了什么。” “你想去找督军,把所有真相捅出来,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射杀他们的兵士,全部是你的人。” “我是杀人凶手,你就是帮凶,我们两个,咳咳……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朱乾川听完她说的话,竟是笑了,“你他妈早就算计好了,把我跟你捆在一起呢。” 说完,一巴掌甩在她脸上,阴沉的声音,透出狠戾,“原来,你所谓的爱我,离不开我,就是拉上我,陪着你一起死。” “沈逸风说的没错,我真是两眼糊屎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比蛇蝎还毒的女人。” “我……”乔曼顿时哑口无言。 朱乾川冷着脸,继续逼问,“我再问你,汪海甫特意绕了个大圈,千里迢迢从中央军政府逃窜到海城,是不是为了跟你接上头?” “不是。”乔曼张嘴就否认,脸色却变了又变,闭紧了嘴。 “到现在,你对我还是没有半句实话。”朱乾川看着她疯狂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包扎伤口的白色纱布上。 浸湿了消炎药,混合着血水,把纱布染成了鲜红色。 看上去整张脸血色淋漓。 本该凄惨可怜的模样,变得十分狰狞可笑。 更可笑的人,是他。 竟然被这么个容貌普通又心肠歹毒的女人给算计到了。 “乔曼,你否认也没有用。” “那些照片,就是你搭上汪海甫的铁证。” “你老老实实把你知道的,统统吐出来,将功赎罪,我还能帮你到处去求情,留你一命。” 朱乾川松开了掐着乔曼脖子的双手,表情阴郁至极。 这个女人,利用几份假情报,就把他玩弄在鼓掌之中,率领他的大半部下,射杀了包括傅师长傅长卿在内将近五六千个兵士的性命。 难怪当初督军一直把这件事压而不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事有蹊跷。 只有他这个蠢货。 被傅安安婚前失去清白的事搅乱了脑子,气怒攻心之下,又被乔曼刻意的温柔所迷惑。 导致他过于信任乔曼,把她给他看的几份情报,信以为真了。 最终酿成了滔天惨案。 傅家满门死绝,他身上负有大半的罪孽。 朱乾川满腔悔恨,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还是耐着性子对乔曼说道,“活命的机会,只有一次,你最好把握住。” “阿川,我不说,是为了你好。”乔曼惶然一笑,“一旦我说了,不仅你死定了,我乔家上上下下三十四条人命,也死定了。” “那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为了自身利益,丧尽天良毫无人性。” 乔曼又痛又累,不愿再跟他争吵,“我累了,想睡会儿。” 朱乾川满心失望,“到了这一步,你还在欺骗我。” “我没有欺骗你。”乔曼失去了耐心,突然变得暴跳如雷,眼神凶狠地盯着朱乾川,“我说的,就是实话。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不能告诉你,我是在保全你,保全我,还有乔家全家人的性命。” “行了,别再说你为了我好!你真为我好,就不会恶毒到杀害掉傅师长傅长卿他们,又污蔑他们是汉奸卖国贼。” 朱乾川讥诮出声,“难道那些人,还能伸手到海城,灭了你我全家?” 他深深吸了口气,一针见血道,“你押进谍报局,审讯了二十多个小时,又从谍报局里放生出来,你以为,半个字未吐露,他们会放过你?” “他们自有渠道核实我。”乔曼觉得浑身到处都痛,闭了闭眼,说道,“阿川,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害你。” “我杀害傅师长傅长卿的事,只要你口风严实就行。已经过去了小半年,所有的蛛丝马迹,早就被光阴侵蚀得干干净净。” “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乔曼深呼吸几口,忍着遍体鳞伤的痛苦,温柔开口,“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追究了,影响我们的夫妻情分。” 从接触他的第一天,她就满口谎言。 他们之间,哪里还有什么夫妻情分? 朱乾川只觉讽刺。 “乔曼,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二。” “你借用爱我的名义,把我拉进你早就设好的局里,截杀傅师长和傅长卿他们,必定就是你背后那些人指使你做的。” “那些人不是海城军政府的高官,就是中央军政府的高官,而他们真正的身份,是日本间谍。”朱乾川说到最后,一锤定音。 乔曼仿佛没听见似的,闭紧了双眼,一动不动躺在病榻上,面色惨白,像个活死人。 朱乾川看了她一眼,对她最后的一丁点感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离开病房前,他平静地说,“我真后悔,娶了你。” 乔曼倏然瞪大眼,两手握拳,指甲深深刺进了掌心的嫩肉里。 朱乾川出了法国医院,径直去了督办处找厉枭。 王副官长接待他,“少帅,督军不在,去了郊外圈地盘,准备打造第一家自己的中药厂。” “督军什么时候回来?”朱乾川面色焦急。 “我估计短期内回不来。”王副官长摇了摇头,说道,“你实在急着找督军,就问问沈参谋长。 沈参谋长人在军需部,他最近忙着操办一千五百人的新营房。 中药厂的厂房,就设在新营房附近的五公里处。” “我打电话问他。” 朱乾川心里揣了事,确实很着急。 在电话里从沈逸风嘴里得到了新营房的地址,顾不上歇息,马不停蹄开车赶过去。 而接了他电话的沈逸风,啪一声,把话筒扔回原位,笑得不怀好意。 “朱少帅,你自个儿乖乖送上门去找虐,怪不得我咯。” 第137章 再没有比你更蠢的蠢货 满目荒芜的山坡上。 放眼过去,寸草不生,黄土漫野。 一阵风吹过,沙土飞扬。 傅安安背过身,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笔,跟在建造厂房的工程部技术人员身后,不断地写画,记录。 小本子上面,写满了建造过程中各方面的重点。 以及后期机器的摆放,人员安排问题。 厉枭则带了几个保卫部的骨干人员,探讨安保方面的工作。 此处位于海城南面的黄土高坡地带。 人烟稀少,相应的,私密性很强。 厂房和新营房建设完毕后,只要在外围再扩建一圈四米多高的围墙即可。 另外,还设了十米多高的瞭望塔,内有哨岗。 安排兵士二十四小时全天候执勤放哨,确保安全。 厉枭淡淡颔首,最后用一句话拍板,“行,就按这个方案来。” 几个骨干人员纷纷松了口气。 这么高规格的安全标准,几乎可以对标督办处和军政府大楼的安保系统了。 王副官长提点的没错,督军确实非常重视傅小姐。 这么多年,督军第一次如此重视一个年轻优秀的女郎。 看来…… 督军这颗万年不开的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厉枭并不知道几个部下们正在小声议论他的感情私事。 他站定后,远远望去,见阳光下傅安安的嘴唇干燥到有些泛白。 脚步一拐,绕到汽车后座,拿了杯盖了盖子的蜂蜜茶,迅速走到傅安安身边,拧开盖子,放在她手心里。 “喝点。” “谢谢督军。”傅安安跟着技术人员讨论了许久,确实口干舌燥得很。 也不扭捏,把手里的纸笔收进口袋里,坦坦荡荡接过蜂蜜茶水,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大半。 津甜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部。 犹如干涸许久的麦田,得到雨水的滋润。 傅安安又接着喝了两口,浑身暖洋洋,舒服得微微眯了眯眼,红唇轻扬。 厉枭沉邃的眸光微转,落在她两片娇艳欲滴的红唇上。 刚喝了蜂蜜水的缘故。 两片嫣红的唇瓣,沾染了一层甜蜜水色。 看上去,分外的湿润柔软。 令人忍不住想倾身品尝,到底有多么甜美的滋味。 厉枭的目光,专注又侵略。 让人不想注意都难。 刚才还在跟着傅安安交流顺畅的几位技术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脚底抹油,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傅安安却没有留意到厉枭对她的凝视。 她掏出口袋里的本子,看着写写画画的图纸,全部身心,都沉浸在了新厂房的建设中。 只要由中药熬制的消炎药汤,成功制作成了消炎药丸或者消炎粉末。 就可以批量生产,运用在战场和民用方面,将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朱乾川下了车,一眼就看见身穿军装飒爽明媚的傅安安。 以及,身姿笔挺五官俊美的厉枭。 两个人似乎商议着什么,靠得很近。 傅安安手里,握了杯温茶。 觉得口渴了,仰头喝了口,随手放在木桌上。 厉枭含笑,稍稍倾身看着她。 那画面,和谐极了。 朱乾川看在眼里,却觉得极其刺眼。 心里涌起一股冲上去破坏掉画面的冲动。 他眸色沉了沉,加快脚步,“督军。” “朱少帅行色匆匆赶来这里,有何要事?”厉枭淡淡说了句,看见朱乾川越来越近,顺手拿起茶杯,喝了起来。 朱乾川,“……” 傅安安,“……” 厉枭在两人的注目下,神色自若,“手滑了一下。” 傅安安心里面实在厌烦朱乾川,倒把厉枭喝了她喝过的蜂蜜水这茬静悄悄揭过了。 “督军你忙吧,我去那边看看。”傅安安直接忽视了朱乾川,走向更远处正在修造的新营房。 朱乾川望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黑眸黯淡了几分。 厉枭看着这一幕,从心里往外透着舒爽。 “说吧,什么事?” 短短几个字,把朱乾川的心绪从傅安安身上拉回。 他长叹了口气,对厉枭说了实情。 作为一名军人,不管做了任何事,都应该敢作敢当,才是个合格的军人。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怪我太相信乔曼,才造成了如此惨重的滔天惨案。”朱乾川说完,低下头,满脸羞臊,“督军,不管是撤职,还是开除军籍,我都接受。” 厉枭听完这番话,俊眉敛起,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如墨。 恨不能一枪崩了眼前的糊涂蛋。 “朱乾川,傅师长是教导我多年的恩师,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 “师恩重如山,就算我再残忍,再没有人-性,也不可能下令对傅师长傅长卿他们格杀勿论。” “你为了个区区乔曼,枉杀了将近六千条兵士的性命,千刀万剐不为过。” 厉枭眸光倏冷,抬起穿着军靴的脚,狠狠一脚,踹在朱乾川腹部。 “再没有比你更蠢的蠢货,你真该死!” 那一踹,厉枭用尽全力。 朱乾川仿佛被炮弹射中了腹部,疼得他忍不住弯下腰,面容扭曲。 “嘶……!” 他呻-吟了声,死死咬紧后槽牙,把涌到喉咙的那口鲜血,咽回肚子里。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早该去傅师长和傅长卿的坟前,自杀谢罪。 可眼下日国即将大举侵略我们的国家,还请督军留着我这条命,让我奔赴战场,多杀几个小鬼子。” 朱乾川腹部钝痛难忍,缓了好一阵子,慢慢直起腰,嗓子嘶哑道,“这件事,希望督军不要把实情告诉给安安。” 厉枭顿时狠厉地瞪着他,“乔曼是杀害傅师长和长卿的杀人凶手,你就是帮凶,你有何资格再唤她安安。” 朱乾川被训得脸红耳赤。 活了二十多年,被训得像条狗一样,还是第一次。 可满肚子的疑惑,还需要督军给他解惑。 “乔曼在情报上面动了手脚,死有余辜!但傅师长和傅长卿以及他们的部下,为何都穿着日国军服,运输大批军用物资,在当时日国驻扎大本营附近出没?” 厉枭闻言,又是一脚踹向他心窝,怒道,“蠢货!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 第138章 家国仇恨 厉枭那一脚,根本没收力。 朱乾川被踹得闷哼了声,嘴角溢出了鲜血。 他把手伸到嘴边,毫不在意地擦了擦,苦笑地看向厉枭,“还望督军为我解惑。” 厉枭扫了眼他,沉冷的嗓音,又冷又狠。 “傅师长和长卿在战场上,突然截获到一份日本敌寇的机密情报。 有两个兵团的兵力护送大量军需物资,一路沿着水路,从广州港口趁着夜色登陆。” “傅师长管辖下的部属,有几位团长留洋过日本精通日语,当即发了电报向我请示,他们决定偷袭日国两个兵团,并抢夺军需物资。” “傅师长作战经验极其丰富,趁夜色偷袭成功,剿灭了日国两个兵团。 但偷袭的地点,距离日国驻扎大本营十公里左右,稍有不慎,傅师长等人就会被日国敌寇反向剿灭。” “为了把大批军需物资顺利运回我方军需部大后方,傅师长遵从下属的建议,所有兵士,包括他和长卿,都换上日国军服。” “这样一来,一旦遇上日本巡逻队,就可以凭借几位团长的出色日语,蒙混过关。” “但军政府总部的收报机,并没有收到这份急电。 于是,傅师长发电报给附近战场的唐师长,让唐师长转而上报给军政府总部。” “当时战况太激烈,唐师长忙忘了,福广战役胜利了三个多月,才想起这份急电,交到我手里。” “现在想来,傅师长发给我的那份急电,应该是半路上就被乔曼拦截走了。” 厉枭谈起“乔曼”的名字,眸底一片彻骨冰冷,“得到那份电报,乔曼毒计冒上心头,决定截杀傅师长和长卿等人,并污蔑他们为汉奸卖国贼,断绝傅小姐的所有倚靠。” “如此一来……”厉枭眸光落到朱乾川身上,满目讥诮道,“以你和朱老夫人的为人,必然会毫不留情赶走傅小姐,迎娶乔曼进门。” 不,不是这样。 朱乾川下意识摇头否认。 他只是被傅安安大婚之前竟然失去清白的丑事给气糊涂了。 也气恨上了傅师长和傅长卿。 如果不是傅师长同意傅长卿带上傅安安去海城靠北的森林中打猎,傅安安就不会失去她的清白之身。 她是他真真切切喜欢的人。 她也一直表现得对他一往情深。 他亲口告诉过她,娶她为妻,是他的夙愿。 做梦都想把她娶回家。 可她却在大婚前夕,跟随傅长卿去打猎。 猎到了一只黑熊,也遇上了混乱的枪击混战。 被流弹击中受伤昏迷后,躺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衣衫不整,手里攥了块翡翠色方形玉佩,正中央雕刻着“永乐长安”四个字。 他急怒攻心,把她送到法国医院救治。 检查后的结果,是他此生之辱。 他难以置信,却不得不接受。 从那一刻开始,他怨恨傅安安,更怨恨傅师长和傅长卿没有保护好她。 基于这些隐秘又自私的想法,在乔曼把那些伪造照片和假情报给他看了之后。 鬼使神差地,他连核实都不核实一下,就把手里近万的兵力,交到了乔曼手里。 就这样,傅师长等人,看到乔曼率领了近万人朝他们包围而来,以为是己方的援军。 殊不知,是前来猎杀他们的刽子手。 毫无防备的傅师长和傅长卿,连同他们的部下,全部死在乔曼的算计中,无一人生还。 “督军,我该死!”朱乾川狠狠闭了闭眼,又睁开,只觉得满心懊恨,恨不能以死谢罪。 厉枭都懒得看他,冷漠问道,“你把乔曼接回府上,有何异常?” 朱乾川稳了稳心神,肃然回道,“她受伤太严重,我已经把人送到法国医院治疗。 旁敲侧击审问过,她没有说出任何人的名字身份,只提到,幕后黑手是一群人,心狠手辣毫无人性。” “海城军政府团长以上的高官,我暗地里安排了沈参谋长和汪副官长,全部摸底排查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人与乔曼勾结的证据。” 厉枭顿了下,冷冷开口,“所以,那群日国间谍,必然混迹在中央军政府的高官之中。 这一点,从汪海甫舍近求远,拼命逃窜到海城与乔曼接头,就能推断出来。” 朱乾川心念一转,“汪海甫带来的秘密文件,有没有破译出什么信息?” “有。”厉枭低沉的声线,瞬间变得沉重,“秘密文件里阐明,日国已经筹备完全了对我们民族全面侵略的计划。 至于具体的时间,还没确定,可能在今年的七月,八月,或者十月。 日国野心庞大侵略在即,留给我们养精蓄锐的时间,不多了。” 厉枭瞟了眼朱乾川,说道,“眼下敌寇即将入侵,国将不国,客观地说,这也是我留你一命的真正原因。” “我明白。”朱乾川点了点头,眼底有懊悔,也有燃起的热血。 “督军,乔曼那里,我会安排人二十四小时监视她的动向。 嫁进朱家之后,除了汪海甫这次专程来找她接头,再没有其他异常。 所以,我的建议是,要追查乔曼搭上线的日国间谍,可以从她在法国留洋的那段时间切入。” 朱乾川说完,最后凝了眼远处娉婷而立的傅安安,带着满腹悔恨离开了。 他来的目的,就是向厉枭说清楚他的罪孽。 该说的都已说完。 他也没脸继续逗留。 彼时,傅安安站在山坡上,望着眼前一座座初具规模的新营房,浑身热血沸腾。 等一千五百个女郎招到手,她就把已经训练出来的春雀袁舒和阿玉送来这里,日夜操练她们。 战火纷飞,需要每个人满腔碧血护山河。 男人们能做到的,女郎们也能做到。 身后传来军靴踩在沙尘地面上,发出沙沙的脆响声。 傅安安倏然回头。 只看见厉枭迎着煦暖的阳光,朝她疾步走来。 朱乾川连人带车消失了。 厉枭看她的眸光,十分沉重。 傅安安下意识问了句,“怎么了?” “朱乾川从乔曼嘴里,问出了傅师长和长卿被截杀的真相。” 傅安安心口一紧,听着厉枭字句清晰地复述完毕,眼圈瞬间红透。 她死死咬着唇,几乎把唇瓣咬烂,才没有在厉枭面前,失控到掩面落泪。 “乔曼,她真该死。”傅安安咬牙。 傅家满门,死得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事不能往心里深想。 一旦触及到了,就会痛得她浑身直哆嗦。 家国仇恨。 国家在前,私仇在后。 为了风雨飘摇的民族,她还不能马上干脆利落一枪崩了乔曼,为阿爸大哥和姆妈报仇。 “督军,等赶跑了日国侵略者,我一定要把乔曼带到我阿爸大哥和姆妈的坟前,枪杀了乔曼,以安慰他们的英灵。”傅安安哑着声音说。 厉枭眸光落在她隐忍悲痛的脸庞上,很想伸手去温柔地抚慰她,最终还是没有把手伸过去。 只无声地点了下头,“好。” 第139章 不要再找个寡情薄意之人 傅安安和厉枭说完话后,站在山坡上,迎着微凉的风,沉默了很久。 阿爸二十岁从军,戎马一生,没有牺牲在抗日战场马革裹尸,却惨死在乔曼的歹毒算计中。 还有大哥和将近五六千的兵士,也一起惨死于这场算计中。 那么多的英烈战士,如果都还活着,能阻击无数的日本敌寇,誓死不让鬼子践踏这大好山河。 乔曼此人,即使一枪毙了她,也抵偿不了她犯下的罪恶。 可眼下炮火纷飞,日本间谍在各个省市无孔不入,甚至打入到高官圈。 乔曼暂时不能死。 还需要利用乔曼这条命,揪出深埋在她背后的鬼魅黑手。 傅安安眨了眨泛红的眼圈,声音哽咽却坚定,“督军,我有个请求,请你增加更多的人手,投入到新营房和中药厂的建设中,越快越好。” “我正有此意。”厉枭深深地凝视她,说道,“督办处的地下室,乔澜已死,汪海甫还关押在里面。 根据他手里的密件,可以确定日国正在酝酿一场大规模全面侵略我们国家的战争,具体的时间,尚未决定。 以我这些年对日寇作战的经验来分析,发动侵略的时间,不会太晚,最迟在今年的十月底。” “时间紧迫,我们只有小半年的期限做准备。”厉枭盯着傅安安,漆黑的眸子越发深邃,沉声道,“所以,我期待你能把你手里的侦查团,锤炼成一支像你一样,真正的钢铁队伍。”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安安。” 最后两个字,安安,从他的喉间,缱绻缠绵地喊了出来。 傅安安听着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流淌而出,亲昵熟稔,仿佛他早就喊了无数遍。 明明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唤她。 她有些奇怪,但心里存了太多事,倒也没有多想。 只扬起了唇角,不骄不躁地说道,“谢谢督军信任,我会尽我所能去做的。” “傅师长是我恩师,我和长卿也相交有年,他总跟我唠叨自己有个惊才绝艳的妹妹。” 厉枭单手插兜,修长的手指在裤袋里捻了捻,含笑道,“所以,安安,你我之间,不必那么客套生疏,我年长你几岁,你喊我阿枭或者枭哥,都可。” 阿枭?枭哥? 傅安安无声地默念了一遍,直觉喊不出口。 实在太亲密了。 她们两个人的关系,超越了上下属的关系,勉强算是朋友般的感情。 傅安安心里这样想着。 刚抬头,对上他深邃如海的眸光,心脏仿佛被调皮的兔子撞了几下,噗通噗通狂跳。 想要婉拒的话,莫名地说不出口。 不如就折中一下,和顾大哥一样。 以后私底下,喊他一句厉大哥。 “厉大哥。”傅安安爽快地给他换了个称谓。 没听到想听到的称呼,厉枭微微敛眉,压下眉眼间的意难平,好看的嘴角扬起,“很好!以后私底下的场合,都这样喊我。再让我听到你喊督军,罚你喊阿枭或者枭哥五十遍。” 傅安安,“……” 他这是跟那两个称呼杠上了?! “以后擦亮眼睛,不要再找了个像朱乾川那样优柔寡断,寡情薄意之人。”厉枭轻声道。 迎着他关切的目光,傅安安摇了摇头,“我暂时没有再找的想法。” 阿爸大哥和姆妈惨死,她只想尽快揪出乔曼背后的黑手。 又身处炮火纷飞的年代,国将不国。 她要履行阿爸大哥的遗愿,“扫荡敌寇,还我大好河山。” 再嫁他人什么的,她确实没有考虑过。 嫁了朱乾川,囿困在深幽宅院三年,尽心尽力管理一大家子杂务,日夜端水送茶伺候朱老夫人的滋味,她已经尝够了。 勇敢跳出囚笼的鸟,尝到了自由的滋味,不会再傻傻的,第二次跳进囚笼。 厉枭听了她这句话,懂了她的意思,只点到为止,没有再问其他的。 转身朝那些技术人员和骨干人员,招了招手。 一行人包括傅安安在内,针对正在筹办的新营房和中药厂,继续讨论了四五个小时。 直到夕阳西下,黄昏的霞光映照得每个人脸上红彤彤一片。 傅安安才乘坐厉枭专用的军车,回到了庄园。 顾雨菲刚吃完晚膳,吃得有点撑。 正拉着戴莹在庄园大门口四处溜达消食。 突然瞥见傅安安从厉枭的车里下来,猛然瞪圆了眼睛。 “傅安安,我在这里累死累活给你育人卖命,你背着我大哥偷偷跟督军来往,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傅安安,“……” 戴莹站在旁边,没说话,脸上露出文静的笑。 她是个性格内敛又心思缜密的女郎。 住在沈逸风别馆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厉枭对傅安安的感情,深沉而浓烈。 只是为了不让傅安安产生更多的困扰,他才把这份感情深深埋藏在心里。 不像沈逸风,桀骜不驯又吊儿郎当。 喜欢一个人,闹得轰轰烈烈,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国难当头,他作为海城参谋长,本该事务缠身,忙得不可开交。 他却时不时挤出点时间,跑来这栋庄园里,就为了多看她两眼。 以至于那两个外国女教官,每次看见沈逸风,都会两眼放光,冲着她开玩笑,“密斯戴,沈先生太爱你了,你太幸福了。” 弄得她哭笑不得。 他倒洋洋得意,挑起俊眉,盯着她满脸的坏笑,痞气十足。 “小骗子,你不答应没关系,我答应你一样的。这辈子,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哪儿也别想跑。” 可她与他之间,隔着她残缺的身体,他父辈的血海深仇,以及革命理念的不同。 遥如天堑的距离,要如何去跨越? 感情不是神丹妙药,不能包治一切。 戴莹轻叹了声,看着傅安安从拎着右手的手袋里,拿出热气腾腾的拿破仑蛋糕,和两个精致的首饰盒,放在顾雨菲手心里,微微一笑。 “教书育人辛苦了,这是军需部让我转交给你的报酬,多劳多得,后面还有将近一千五百个女郎要辛苦你。” 大礼当前,顾雨菲顾不得对傅安安口是心非。 一边把蛋糕塞在嘴里,一边打开了首饰盒。 两款她最爱的蓝宝石耳坠,安静地躺在盒内。 “啊啊啊,傅安安,我爱死你了!别说一千五百个女郎,一万五千个女郎,我都觉得,我可以。”顾雨菲兴奋得原地转圈,大声尖叫起来。 傅安安含笑绕过亢奋的顾雨菲,走到戴莹身边,收起了微笑,正色道,“阿莹,刚得到的重要情报,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和你的组织。” 第140章 是我,没想到吧 傅安安的话,让戴莹敏锐地察觉到了重要性。 她把傅安安拉到一旁,说道,“傅小姐请说。” 傅安安也不隐瞒,把日国敌寇即将发动全面侵略战争的绝密情报,告诉了戴莹。 戴莹顿时变了脸色,“这件事,我必须马上汇报组织。” 说完,她转身往街道上跑。 被傅安安喊住了。 “阿莹,你先别急,我安排人开车送你去。” “谢谢。”戴莹顿住脚步。 傅安安上前,拉着她冰凉的手,轻声道,“你汇报组织后,如果你的组织暂时没有给你安排任务,我想请你在海城多呆一段时间,帮我教导马上扩招的一千五百个女郎。” 戴莹毫不犹豫点头,“行,我答应你。” 说话间,眼角余光瞥见了顾雨菲已经把蓝宝石耳坠戴在耳朵上,随着她的脑袋左摇右晃,散发蓝幽幽的光芒。 清秀圆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那两件首饰,是你自己掏钱买的吧。” “对。”傅安安看了眼正在自我陶醉的顾雨菲,也笑了,“她这些天教导春雀袁舒她们读书识字,很认真,也很辛苦。” 傅安安握紧戴莹的双手,接着说道,“阿莹,你的工资,我也会按照比市场价更高的价位给你。 你先不要拒绝我,听我说,你就把它折算成你的组织需要的经费。 你的组织,我稍微了解一些,对于钱财方面的需要,多多益善。” 这个理由,戴莹确实无法拒绝。 她加入的组织,物资匮乏,缺钱缺粮缺枪炮,什么都缺,什么都需要购买,比不上各大军阀家大势大财大气粗。 “谢谢安安。”戴莹发自内心地感激。 心里面下定决心把她在组织里学到的各种军事理念和实战经验,全部倾囊相授给大家。 傅安安含笑摇了摇头。 想起阿玉嘴巴严实不多话,马上拐进庄园,叫上阿玉开车送戴莹去接头她的组织。 并且给了戴莹一张泰裕银行的支票。 “背靠官银号,安全稳妥,随时可以支取。” 戴莹也不扭捏,接在手里,朝傅安安感激一笑,“联系上了组织,我就回来。” 这就是答应了傅安安短期内不会离开。 傅安安欣喜地“嗯”了声。 回到住处。 春雀端好了热饭热菜等她。 看着小丫头殷切期盼的模样,傅安安会心一笑,只觉得,浑身的疲惫一扫而光。 “我先去洗头洗澡。”傅安安道。 在新营房和中药厂房来回窜,吹了一天的黄土,她身上到处都是灰尘。 傅安安清洗完毕,换了干爽的睡衣,坐在椅子上慢慢吃晚膳。 春雀一边拿着帕子给她绞干头发,一边好奇地问道,“小姐,我听她们说,是督军亲自送你来的?” 傅安安点头,“对!马上要招收将近一千五百个女郎,要建设新营房,还要建立中药厂,督军找我商议这些事。” 春雀瞪大了眼,“小姐,这么多女郎,都归你管?” “一个标准团的人数,就是这么多。”傅安安吃饱了,把碗筷往旁边推了推,往后靠在座椅上,感受着春雀轻轻地给她绞干头发。 “雀儿,我打算,把侦查团分成三个营,你,袁舒和阿玉为营长,每个人带领五百个女郎,抓紧时间特训,日本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春雀听完后,顿时觉得责任重大。 情不自禁地挺直背脊,朝傅安安举了个标准的军礼,“是,小姐,保证完成任务。” 傅安安便笑了,扭过头,看着她稚嫩又充满正气的脸蛋,柔声说道,“雀儿,上战场打鬼子,不是平日里的特训那般小打小闹,那是真枪实弹的搏命,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怕不怕?” “小姐,我不怕!我早就想着要给老爷夫人和大少爷报仇了。”春雀答道。 她快手快脚绞干了傅安安的头发,又翻出消炎药和纱布,卷起傅安安的衣袖,仔细地给她换药。 包扎妥当后,才松了口气,接着说起她早就想说的心里话。 “小姐,如果不是日本鬼子侵略我们,乔曼那个狠毒的女人,根本找不到机会杀害老爷和大少爷。所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日本鬼子。 只要想到多杀鬼子,就是为老爷和大少爷报了仇,我就不怕死。” 小姑娘的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 傅安安惊讶地看了眼她,笑道,“说的对!我那个爱哭爱笑的小雀儿,长大了。” 春雀有些羞涩,低头抿嘴笑,“小姐,以前我还小的时候,都是你保护我,现在我学会了开枪打炮,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再也不会让少帅乔曼还有朱老夫人那些人欺负你,没有一个好东西。” 傅安安心口暖洋洋,点头道,“好。” 翌日,傅安安继续奔波在新营房和中药厂的建造中。 光阴如流水匆匆流逝。 转眼到了四月底,千树万树槐花香。 傅安安忙完手里事务,打算去趟傅公馆。 把阿爸书房里,有关对战日寇的作战计划和实战经验的手札,整理后全部交给戴莹。 等戴莹融会贯通后,再把所有的知识传授给侦查团的每个人。 傅安安要求每位女郎,不仅要精通各种枪械火炮,还要精通各种团队战术。 争取每一位女郎,都能够锤炼成一支精锐的部队。 傅安安的汽车开到去傅公馆的半路上。 左侧突然窜出来一辆汽车,朝傅安安这边横冲直撞而来。 傅安安眸光微冷,猛然踩下刹车。 吱。 轮胎剧烈摩擦路面,发出一声尖锐声响。 车子稳稳停在街道路边。 傅安安端坐在驾驶位,眸光冰冷地射过去。 只见嚣张横在车头的那辆车,被人从里面摇下车窗。 露出一张令人无比厌恶的脸庞。 “傅小姐,是我,没想到吧。” 第141章 能抢走的,都是垃圾 傅安安看见乔曼的第一眼,只觉得这个女人,不仅蛇蝎心肠,而且命也够硬。 膝盖骨中了两枪,腕骨中了一枪,又在谍报局的审讯室,被顾斯铭严刑拷打了二十多个小时。 两个月的功夫,乔曼不仅养好了伤,两条腿也痊愈得完好无损,压根没有被废掉。 实在是匪夷所思。 直到看着乔曼下了车,双腿行走时,步态难看不太自然,才恍然大悟。 她朝乔曼膝盖骨射的两枪,又快又准,确实废掉了乔曼的两条腿。 而乔曼为了不坐轮椅,竟然截断她自己的两节小腿,装上了假肢,以便正常走路。 这个阴狠歹毒的女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傅安安眸底升起了几分戒备,淡声说道,“乔少夫人居然站起来了,可喜可贺。” “我还活得好好的,确实可喜可贺,傅安安,你巴不得我死,想我死,没那么容易。” 乔曼阴冷地笑了几声,语气里充满了讽刺,“而你呢?你死去的亲人,死了就是死了,死得彻彻底底,永远都不可能活过来。” 傅安安看着她,眸色冷如冰霜,“乔曼,我阿爸大哥怎么死的,你比我更清楚。 将近六千个兵士的性命,将近六千条冤魂死在你手里,一枪打死你,太便宜你了。 我要你亲眼看着你费尽心思得到的东西,最后全部都从你的手里失去,两手空空。” 这一刻,傅安安想起惨死的阿爸大哥和姆妈,心里燃起滔天的悲痛和仇恨。 杀人先诛心。 既然暂时不能杀了乔曼,那就摧毁她最在意的少夫人位置,最在乎的权势繁华,让她生不如死。 “你全家死得只剩下你一个,放狠话,你以为我会怕?”乔曼脸色变了变,不知道想起什么,竟得意地笑了,“傅安安,就算你逮捕汪海甫立了大功又如何,你还是输给了我。 阿川可是为了迎娶我,毫不留情把你休弃赶出门。 而且,现在稳坐少夫人位置的人,是我,不是你。” 乔曼不甚漂亮的脸上,盛满得意。 仿佛提到朱乾川爱她不爱傅安安,她就赢了傅安安,就能一脚把傅安安踩在烂泥里,再也抬不起头来。 傅安安却只是冰冷地嗤了声,“能抢走的,都是垃圾,你捡了我不要的垃圾,恭喜你!” “你……”乔曼顿时语塞。 被傅安安毫不在意的口吻给气得一秒破防,“你个和离后没人要的烂货,得意什么?!” “我得意自己不需要再与垃圾为伍,得意自己不需要再花费嫁妆贴补穷得叮当响的少帅府,得意自己不需要再日夜伺候没病装病的朱老夫人。 然而这些,现在都是你在承受着,所以我得意。” 傅安安说完,不再搭理乔曼,发动了汽车扬长而去。 站在原地的乔曼,被喷了满头满脸的尾气,气得嘴巴都歪了。 而傅安安到了傅公馆,进了阿爸的书房,翻捡书桌和书柜里,一摞摞的作战资料和手札。 就连书柜最顶层的资料,都被傅安安翻了个遍。 突然,吧嗒一声轻响。 不知从哪里掉下了一个黄色封口的信封。 信封掉落在傅安安的脚边。 她怔了几秒,缓缓弯腰捡起来。 封口已经拆开,里面是几张泛黄的信纸,折叠得整整齐齐。 傅安安手指伸进去,掏出信纸,一张张展开,聚精会神地看。 看完后,五根纤细手指猛地攥紧。 如果这上面写的威逼恐吓都是真实的…… 那么,她的猜想是对的。 乔曼胆敢对阿爸大哥以及他们部下那么多兵士下毒手,就是因为乔曼身后有深厚的依仗,她才有恃无恐。 只要查清楚,写这封恐吓信给阿爸的人到底是谁。 深藏在乔曼身后的幕后黑手,必定水落石出。 傅安安眸光微闪,没有耽误时间,把所有收捡完毕的文件资料都放进特大手袋里,装了信纸的信封放进贴身口袋里,迅速出书房。 上了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督办处。 王副官长站在厉枭办公室门口,刚喊了句“傅小姐”,就觉得眼前黑影一闪。 傅安安好像一阵风,从他身边刮过,推开办公室门疾步走进去。 厉枭背对着门,正在打开的保险柜里找什么东西。 一块青翠欲滴的方形玉佩,就搁放在他手边,正面雕刻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字体。 恰巧被他弓起的手肘挡住了。 傅安安觉得玉佩的形状和水头有点眼熟,却突然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不打紧的事。 “督军。”傅安安喊了声。 厉枭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对非常漂亮的熊牙吊坠。 熊牙辟邪,祥瑞的象征。 厉枭把一对吊坠放在手心,轻轻地摸了摸。 看起来很看重它的模样,让傅安安有些意外。 她犹豫了一下,正要把信封交给他。 却看见他郑重其事把那对吊坠塞进她手里,眸光里有很多的情绪,只是极为隐晦,“几年前,你和长卿在北郊森林里,猎杀了一头黑熊,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傅安安点头,想起那时候意气风发的大哥,红着眼睛笑了,“我开了两枪,一枪射中黑熊的眼睛,另外一枪,射中黑熊的心脏,大哥夸我的枪法,百发百中,比他还厉害。” “你的枪法,确实胜过长卿。”厉枭微笑,指了指她手中的吊坠,说道,“这就是从你猎杀的那头黑熊嘴里,拔下来的熊牙。长卿留了一对,另外一对,他送给了我,现在,物归原主。” 傅安安默默地摩挲光滑的熊牙,好一会儿才道,“猎杀完黑熊,我和大哥正往回赶,却碰到了枪击混战,我闪躲不及,被流弹击中后受伤昏迷,没想到大哥还拔了几颗熊牙作纪念。” 厉枭目光落在她脸上,凝了很久,缓缓问了句,“昏迷时发生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傅安安蹙眉想了片刻,摇了摇头,“我只记得醒了以后,人躺在法国医院,是朱乾川在一个山洞里找到我。” 朱乾川还说她昏死躺在山洞里,衣衫不整,手里握有一块……玉佩。 被春雀收进嫁妆里,刻着“永乐长安”四个字的那块玉佩。 傅安安心神微动。 刚才她看见了厉枭的保险柜里,也有块翡翠玉佩。 她忽然想凑过去仔细看一眼。 却惊讶地发现,那块一眼掠过的玉佩,不见了。 估计是被厉枭收起来了。 傅安安如是想。 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全海城就那么几家最顶尖的翡翠珠宝店,品种式样都差不多。 很容易就购买到款式相似的翡翠玉佩,不足为奇。 厉枭听了她的话,眸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什么都不记得,他便不好再多说什么。 明明是他抱起昏迷的她,把她安放在一处隐蔽安全的山洞中,又不得不离开山洞,把那些追杀他的人引开。 临走前,他再也隐忍不住心底翻涌的情愫,摘下随身的玉佩,轻轻塞在她手心里。 打算歼灭掉所有追杀他的人之后,再回到山洞送她去医院治疗。 没想到,朱乾川抢先一步带走了她。 厉枭敛了敛眉,收回心绪,视线落在她手里的信封上。 “什么东西?”他问。 傅安安扬起手,把信封递过去。 “督军,在我阿爸书房里无意中找到的,你看看吧!我有预感,破译出了写这封信的人是谁,就能确定乔曼背后的幕后黑手是谁。” 第142章 他们真正想对付的人,是你 傅安安的话,让厉枭意识到了重要性。 他迅速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刷地展开,一目十行看完。 好看的眉头皱紧,“只有此人的字迹,没有落款,追查起来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能把人揪出来。” 傅安安点头嗯了声,“大概能推测出此人任职于中央军政府的高官圈,其他的线索,一无所获。” 傅安安略微思索,“督军,有没有从汪海甫嘴里,掏出有价值的情报。” “没有。”厉枭摇头,“乔曼这条线,是他从中央军政府亡命逃窜后,临时搭上的线。一次性的编码便条,用完作废,不会再有间谍第二次与汪海甫接头。” 傅安安听罢,觉得很奇怪。 “中央军政府的督查官抵达海城,就是为了督促尽快逮捕到汪海甫。” “当时你接到的密报,也是说汪海甫携带了大量机密文件潜逃到海城,要求我们必须尽快抓捕到汪海甫。” “可如今,汪海甫被押进了督办处地下大牢,他随身携带的文件,只有日国正在筹备发动全面侵略战争的计划,没有任何与中央军政府有关的机密文件。” “这是不是说明,整件声势浩大的锄奸行动,就是个大阴谋?! 很有可能,我阿爸大哥和那些兵士的惨死,只是个开始。 那群人真正的目的,是彻底铲除对抗日国最中坚的力量。” “而整个海城,督军你是抗击日寇最坚定的主战派。” 傅安安抽丝剥茧,冷静地分析,“所以,督军,他们真正想对付的人,是你。只要你倒下了,海城的武装力量,就会变成一地散沙,不战而溃。” 傅安安最后一个字落下,心头陡然一沉。 之前她只想着,中央军政府是打算借着汪海甫搞事。 逮捕不到,就是厉枭办事不力。 甚至倒打一耙,污蔑厉枭与汪海甫勾结,里应外合,把中央军政府大量机密文件,送给日本人。 这样一来,就有借口削弱厉枭手里武装力量,并且名正言顺,吞并掉厉枭掌控的势力。 如今,结合了这份威逼利诱她阿爸的信纸来看,那群埋藏在中央军政府的日本间谍,不仅想抢夺厉枭握有的军事力量,还想要厉枭的命。 说不定,针对厉枭的一连串密谋,已经开始了。 傅安安想到的,厉枭也转眼间想到了。 他攥紧手里的薄薄的几张信纸,猛然抬头,朝站在外面的王副官长厉声吩咐,“马上带人过去,把督查官控制起来!他随身有三把手枪,你们注意安全。” 王副官长叩靴道是。 立马带了警卫队中的七八个好手,赶往督查官的住处。 紧接着,厉枭又接连打了几个电话,语速清晰流畅,发出了一道道机密指令。 傅安安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 心里还是慢慢涌出了一股不好的感觉。 中央军政府派遣而来的督查官,竟然随时携带了三把枪。 正常的,带一把就足够了。 好像还有哪个更关键的细节,被她给忽视了。 到底是什么呢? 傅安安蹙眉思索,两弯漂亮的眉,越蹙越紧。 回傅公馆的半路上,她碰到了乔曼。 乔曼两条腿装了假肢,可以正常走路。 但她的右手腕骨,射进了一颗子弹,那颗子弹还硬生生地被挖了出来。 乔曼只剩一只完好的左手,如何驾驶得了汽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焦急的汇报声,打断傅安安的思绪。 “督军,不好了。” 第143章 傅小姐心里有你 傅安安听出是王副官长的声音,心口倏然往下沉。 就看见王副官大踏步进来,面色焦急,“督军,督察官不见了,守在招待所外面的兵士,没看到他出门,我在房里搜寻了一遍,发现他是从二楼的窗户,跳窗离开。” 厉枭冷笑一声,“早不走,晚不走,发现他有问题的时候就走,这是已经接上谁的头了。” 傅安安听到这句话,蹙紧的眉头豁然松开了。 “我来的时候,半路上乔曼特意撞上我的车,冷嘲热讽了几句。 她的右手腕骨被我开枪废掉了,只剩完好的左手,无法开车。 因此,当时开车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必定就是已经逃走的督查官。” 傅安安越说越顺畅,“乔曼此人,总喜欢在我面前显示她的傲气,这一次,我估计也是这样。 明摆着把一个有问题的人放在我眼前,我却没有察觉到,眼睁睁看着她把人带走,达到贬低我的目的,满足她高高在上比我更强的狂傲心理。” 简直是有病。 傅安安暗暗吐槽了一句。 厉枭点头,赞赏地看着她“你分析得很对!汪海甫仅仅是颗棋子,摆在明面上的阳谋,督查官才是那个真正要跟乔曼接头,并且要暗中对我动手的人。” 傅安安望着眼前毫发未损的男人,莫名松了口气,“还好督军你没着了他的道。” 关切的话语,让厉枭深邃的眸光,越发一眨不眨地凝着她。 傅安安猝不及防地撞入他那双幽深如漩涡的眸子。 立即被烫到似的收回目光。 皙白的脸颊,却慢慢的染红了。 她连忙偏过脸庞,掩饰性地没话找话,“督查官跟你接触过,为何没有直接动过手?” 说完,才意识到这话问得有歧义。 连忙道歉,“抱歉,督军,我没有认为督查官没有动手很遗憾的意思,相反,我很庆幸他没有对你动手。” “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的安危。”厉枭轻笑了声,盯着她的眸光很深,很沉,“安安,你永远不需要向我道歉,任何时候,我都很高兴为你解惑。” “第一,他没有把握一枪毙了我。 第二,就算毙了我,他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第三,他从南城的中央军政府赶来海城,我就只接见了他一次。 后来,他要求再见我,都被我以公务繁忙婉拒了,就算他想杀我,也找不到机会。” 傅安安点头,赶紧为刚才的话补救,“那就好,你没事就好。” “你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厉枭唇角愉悦地往上一扬。 很平常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轻轻说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傅安安的心却跳得厉害。 可能是他这个人的缘故。 五官俊美,高鼻深目,经常又是一副冷淡禁欲的模样,总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距离感。 但只要他把声音压低,嘴角扬起一抹笑,就柔和了五官,眉眼间流转着温柔,让人沉沦。 “督军,乔曼带走了督查官,一定藏有祸心,我这就去找人盯紧她。” 傅安安两边脸颊烫得慌,说完扭头就走。 厉枭看着她合身军装包裹下飒爽中带有几分慌乱的背影,低声愉悦地笑了起来。 王副官长也盯着傅安安的背影,庆幸地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幸好有傅小姐哄好了难哄的督军。 要不然,光办事不力这一条,就够他喝好几壶了。 回头找个时间,他要好好感谢傅小姐啊。 哦,不对。 是要好好感谢未来的督军夫人。 王副官长笑眯眯揣摩上司的心思,“督军,我是过来人,以前我太太喜欢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看见我动不动就脸红。 我这双眼睛,一眼就能看出来,傅小姐心里有你,你们两个最般配。” 厉枭恢复了冷淡的神色,一如平常,淡淡说道,“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办事不力,军棍五十棍。” “是,督军。”王副官长挺直背脊咧开了嘴笑。 多亏了傅小姐,才让他逃过一劫。 傅安安走出督办处,脸颊烫热的温度,还余热在脸上,久久不散。 她用手心摸摸脸颊,冰凉的掌心,瞬间感受到了那抹热度。 她喜欢过朱乾川,不是未经人事的一张白纸。 自己面对厉枭时,不像面对顾斯铭时镇定自如,总是表现得不自然,心跳也很慌乱。 她知道,那代表了什么。 可大仇未报,她又怎能去想那些儿女私情? 朱乾川的薄情寡义,也让她不敢轻易尝试第二次。 感情的苦,她吃够了。 以后,还是尽量远着厉枭。 傅安安在心里暗自下了这个决定。 回到庄园,已经是晌午。 走进去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挂满痞笑的沈逸风。 又多看到了戴莹几眼,他心情特别爽。 “傅小姐,新营房全部都竣工完毕,只剩下最后一段外围的围墙,这个周末就可以彻底完工,你的一千五百个女郎,什么时候招收?” 傅安安惊了下,“速度很快,我还以为,要到下个周末。” “也不看看是谁出手?!”沈逸风哈哈大笑,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上。 傅安安被他的笑声感染到,忍不住也笑了。 笑完后,她开口道,“招收女郎的事,我下午就让阿祥去报社登报。” “行!还有一件事……”沈逸风猛然拍了下额头,笑呵呵说道,“傅小姐,汪海甫被你逮捕归案,南城中央军政府的特派员与厉哥通了话,打算为你举办一次庆功宴会。 就一群人吃吃喝喝互相吹吹牛,傅小姐你随便露个脸就行,剩下的,都交给厉哥。 厉哥说了,中央军政府派来的人,没几个好东西,不需要太给他们脸子。” 傅安安笑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沈参谋长。” 沈逸风摆摆手,“谢啥啊!我跟厉哥的关系,亲如兄弟,傅小姐,我们就是一家人,自家人,不言谢。” 傅安安,“……” 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幸好春雀咚咚咚跑过来,给她解了围。 “小姐,顾站长给你打电话来了,说有急事。” 第144章 心跳跳得更快了 傅安安匆匆吃了几口午膳,赶到出事地点海城公园时,顾斯铭也恰好到了。 傅安安刚下车,身后传来顾斯铭温雅的喊声,“安安。” 傅安安回头,“顾大哥,死者的身份确定了是他?!” “基本确定了。”顾斯铭快走两步,走到傅安安身边,与她肩并着肩往公园里面走。 温润的眸子,时不时看向傅安安,嘴角的笑意很深。 “海城公园今天例行清淤泥通沟渠,两个工人却从里面挖出一具僵硬的尸体,直接吓得大喊大叫起来,现场闹哄哄。” “恰巧有谍报人员从这里经过,顺手拍了照片带回谍报局,并及时向我汇报了这件事。” “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我马上给你打电话。”顾斯铭含笑道。 来之前他接到厉枭的电话,遇到此人,尽量活捉,如果反抗剧烈,就格杀勿论。 本来他是要先给厉枭通个电话汇报。 但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他没有通知厉枭,而是第一时间通知了傅安安。 死去的督察官身上,存有关于傅安安父兄冤死的幕后黑手的线索。 于公于私,顾斯铭都会这么做。 “谢谢顾大哥。”傅安安礼貌地偏头看了眼顾斯铭。 发现他的目光早就定格在她身上。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一边看着她一边快速走路的。 瞧见了她眸底的真正意思,顾斯铭清咳了声,主动移开了视线。 背过身的刹那,不那么凸锐却圆弧温润的喉结,上下滑动。 到了那条狭窄到仅容两个人行走的沟渠。 围观的国民和那两个疏通渠道的工人都被清场了。 剩下的,都是保护现场的谍报局人员。 验尸员做完了初步操验,把厚厚的记录递给顾斯铭。 “站长,死者正是南城中央军政府派来的督查官,大约死亡了两个小时,致命伤在胸口。 子弹射穿心脏,当场毙命,然后被凶手塞进了这座公园的沟渠里。 凶手的意图很明显,把死者藏在此处,隐蔽不容易被人察觉。 就算以后被人发现了,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 但凶手不知道,今天是海城公园例行清淤泥通沟渠的日子。 导致凶手刚杀了人,死者就被工人挖出来了。” 傅安安听罢,关于凶手,脑海里很快想到了一个人。 半路上那人的车横冲直撞冲到她车头,差不多在三个小时之前。 眨眼的功夫,督查官就死于非命。 那人接上头取到了密报,就动手杀人。 下手够快,够狠毒。 只可惜这一次,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她下的毒手。 傅安安眸光冷了冷。 顾斯铭翻阅完记录,和傅安安想到了一起。 他的语气,直截了当,“没有别人,定是乔曼干的。” 一枪毙命。 又把尸体抛进隐蔽的沟渠里。 那女人,确实歹毒,又足够有脑子。 “督查官已死,他和乔曼却已经接了头,也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乔曼又将要翻起多少阴风邪浪。”顾斯铭叹了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对付她。”傅安安淡声道。 顾斯铭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我把尸体带回审讯室,再仔细搜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有劳顾大哥了。”傅安安朝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回趟傅公馆,侦查团马上要扩招到一千五百个女郎,需要登报大力宣扬。” 阳光穿过婆娑的树叶,细碎的金光闪耀在她明艳的脸上,越发熠熠闪光。 顾斯铭久久凝望着她,唇边含有温润的笑意,“恭喜安安,即将管辖的兵士,是我的八倍左右。” 傅安安坦坦荡荡地笑着回他,“顾大哥你就别笑话我了,你和你手下的人,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她这句毫不见外的调侃,让顾斯铭心头一荡。 忍不住想冲动地凑到她耳边轻轻地问一声,既然他是精英中的精英,为何她就不能对他产生兄妹之外的感情? 但他还是强行用理智把自己拉回到冷静中。 不想给她增加困扰。 “安安,你去了庄园跟雨菲说一声,让她有空回趟家,我姆妈想她了。”顾斯铭笑道。 傅安安想起顾雨菲忙于教书育人,过得快乐充实,每天都乐不思蜀的模样,扑哧笑了。 “顾大哥放心,我一定把话带给她。” 顾斯铭摇头慨叹,“以她活泼跳脱的性子,我以为她还是会像从前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想到,她竟然耐得住性子,在庄园里一呆就是两三个月,很不错,长大了,知道给我长脸了。” 傅安安含笑点了点头,“雨菲很好。” 除了喜欢把她和顾斯铭强行配对这一点怪癖之外,其他的,都好。 话说到这里,再没有什么话可说。 空气里很安静。 只有不知倦的小鸟,飞在树梢叽叽喳喳叫。 顾斯铭从军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递给傅安安。 “安安,庆祝你勇夺三项全能冠军的贺礼,早就买好了想送给你,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低下头,眸光温热地盯着傅安安的脸。 确切地说,是盯着傅安安的眼睛。 心跳跳得更快了些。 傅安安接在手里,当着他的面,坦坦荡荡,打开了盒盖。 一条嫣红如石榴的红宝石手链,安静地躺在丝绒盒底。 傅安安眼眸微动,“顾大哥,这礼物,太贵重了。” 说完,她关上盒盖,手心往前推了推,想要还给他。 却被顾斯铭一把握住了手。 一瞬间,顾斯铭接触到她微凉肌肤的大掌微麻,仿佛有了触电感。 那股子酥麻直达心底。 他按下心里的燥热,温声道,“适合安安的东西,再贵也不贵。” 他的声音轻柔温雅,琅琅如玉般好听。 传入傅安安耳朵里,有些丝丝的痒。 同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攥得更紧。 他的大掌和他的人一样,带给了傅安安温润的凉感。 “那就谢谢顾大哥。”傅安安弯了弯手指,握住首饰盒,顺势缩回了手。 顾斯铭却还维持着攥她的手势,在半空中停顿了好几秒,才缓缓收了手,轻声笑道,“安安,你去忙吧,不耽误你办正事。” “那我走了,顾大哥你也去忙你的。” 傅安安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她停车的地方。 顾斯铭凝望她的背影,直到汽车遥遥驶离他的视线,才转过身有条不紊地指挥手下们办事。 傅安安到了傅公馆。 刚坐在正厅喝着咖啡,阿祥喜出望外地从外面进来。 “傅小姐,少帅府闹出了天大的丑事。” 第145章 破镜重圆也是桩美事 傅安安端着咖啡的手一顿,“什么丑事?” 阿祥搓着双手,喜滋滋说道,“我也是听在少帅府厨房里做事的周婆子说了一嘴。” “黄妈死后,没有合适的人伺候朱老夫人,乔曼就点了周婆子去伺候。” “傅小姐你知道的,周婆子那个人,胆小怕事,但是特别嘴碎。只要塞给她十几块大洋,就能从她嘴里把别人的祖宗八代都挖出来。” “她告诉我,朱老夫人厌恶乔曼那天衣衫不整被少帅抱进府里,被前来庆贺的那些人全部看了个精光,厌恶乔曼丢人现眼,丢尽了少帅府的脸面。” “就现在啊,朱老夫人还在闹,扬言等少帅办完公职回来,就让少帅休弃掉乔曼。” “说什么少帅府里,坚决不养不要脸的货色。” 傅安安听完这番话,心里舒畅极了,“逢高踩低,是朱老夫人一向的做派。乔曼削尖脑袋钻进少帅府,也该让她好好承受朱老夫人的怒火了。” 以她对顾斯铭的了解,各种严刑拷打,只会让乔曼经受身体上的皮肉之苦。 绝不可能找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去糟蹋乔曼。 不管做人还是做事,他一直都是个有底线的人。 哪怕现在坐上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谍报局站长位置,温润如玉四个字,依旧刻在他骨子里。 不过,朱母可不这么想。 她坐在金丝楠木椅子上,看着走路不自然一拐一拐的乔曼,拉下老脸。 “在我和阿川面前,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结果呢,你没有立下你嘴里所谓的大功劳,反而被关进了谍报局审讯室将近一天一夜。” “右手废了,两条腿也打断了,装了套假肢,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比不上真货。” “就像你这个人,总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惜,山鸡就是山鸡,永远也变不成凤凰。” “你现在,生不出孩子,人事部的工作丢了,清白也没了,朱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泥塑菩萨。” “等阿川回来,我就让他给你一封休书,回去你那个破落户乔家,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以后你和阿川就是陌路人。” 乔曼办完事刚回府,就被连嘲带讽地骂了一顿,心情差到了极点。 当初她处处比满门死绝的傅安安强得多,死老太婆对待她,简直比亲生姆妈还要温和慈爱。 怕她冷了,怕她热了,怕她肚子里的大胖孙子没吃好喝好。 后来孩子流产了,她被革职停用了。 死老太婆对她的态度,俨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鸡蛋里挑骨头,到处挑刺。 说话的语气,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满满的挑剔和嫌弃。 以前嫌弃的人是傅安安,现在轮到了她。 “姆妈,战场上,阿川向我承诺过,生死相依,同生共死,我不能离开,让他做一个被人耻笑的薄情寡义之人。”乔曼淡淡地开口。 朱母怒得脸色铁青,恨恨地拍打手边的桌子,“你死皮赖脸赖在少帅府里不走,才会让阿川更加被人耻笑。”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去。”乔曼阴冷地笑了笑,从军裤的裤兜里,掏出手枪,啪一声,砸在桌上。 “但如果他们胆敢跑到我面前说三道四,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我的子弹硬。” 朱母看到黑洞洞的手枪,想起乔曼曾经把枪口抵在她头上,吓得浑身直打哆嗦。 愤怒当头,让她忘记了,这个新娶进门的儿媳妇,可是上过战场亲手杀过鬼子的狠角色。 凶狠起来,抬手就是一枪把人打死。 伺候她几十年的黄妈,被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说杀死就杀死。 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乔曼张狂,简直能把她活生生气死。 “你会开枪杀人又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堵不住人心所背,你不要脸面,我们少帅府还要脸面。 你自己说说看,娶你进门后,大事小事丢尽颜面,我们少帅府也彻底沦为海城的大笑话,早知今日……” 朱母连声叹气,肠子都快悔青了。 因为她在福广战役中立了大功,跟着阿川一起建功立业,以后前途无量,光耀少帅府门楣。 万万没想到,半年的功夫,她就自个儿作死,还把阿川和整个少帅府拉着陪她一起下葬。 傅安安嫁人少帅府三年,心甘情愿花费她庞大的嫁妆,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 当时她和阿川简直是猪油蒙了心,舍弃了乖顺听话的傅安安,娶了这么个破落户搅家精进门。 听说如今傅安安步步高升,担任侦查团团长,仅凭她一个人就撑起了傅家门楣。 跟傅安安相比,乔曼就是一坨不中用的垃圾。 她还想赖在少帅府不滚,岂有此理。 “要说脸面,少帅府的脸面,早就被你自个儿丢光了。 一双势利眼,觉得谁对少帅府更有利就慈爱谁,迫不及待把傅安安休弃出门,还一心想要贪图傅安安的嫁妆。 自私势利吃相难看,比起我,半斤八两。” 乔曼接着冷冷嗤笑了声,“姆妈,我脾气不好,奉劝你少惹我。” 说完,从桌上拿回手枪,直接摔门走出去了。 朱母捂着闷闷的胸口,气到发抖,“乔曼,有本事,你就一枪崩了我,反正我也快要被你气死了。” 周婆子瑟瑟发抖,从外面走廊上蹑手蹑脚走进门,倒了杯温茶,端上前递给朱母。 “老夫人,生气伤身子,你先喝点茶水,消消气。” “碰到那么一个恶妇,我这口气,不到蹬腿的那天,永远都消不了。”朱母唉声叹气。 想起乔曼气势汹汹的态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咳嗽了好几声,才长叹了口气。 “家门不幸啊!就她那样的货色,连傅安安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周婆子偷偷看了眼她的脸色,“老夫人,傅小姐和离了大半年,也没听说她要再嫁给别人,我估摸着,会不会傅小姐心里面还装着少帅。 不如找人去跟傅小姐好好说一说,万一说动了傅小姐,她跟少帅破镜重圆也是桩美事。” 朱母听完这番话,心里有些意动。 “你去门口守着,阿川回来了,就让他先来我这里。” “是,老夫人。”周婆子应了声,转身飞快地走了。 第146章 素昧平生的男人,让她觉得熟悉 傅安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朱母惦记上了。 她吩咐阿祥去明公报社登报侦查团需要扩招大量年轻女郎的消息后,转而带上一叠关于中医药的资料,去了厉枭推荐的那家军政府附近的中医大药堂。 坐堂的李老大夫,悬壶济世,一手精湛的医术,是海城硕果仅存的几位老大夫。 傅安安打算就熬制的汤药如何转化为药丸或者粉末的事,向他请教。 走进宽敞明亮的药堂,意外碰上了有几面之缘的莫文粒。 对方推着轮椅进来。 轮椅上,坐了个满脸坑坑洼洼疤痕的男人。 两眼紧闭,后脑勺靠在轮椅的椅背上,似乎陷入在深度昏迷中。 莫文粒眼圈泛红,眼睛下面一圈淡青色,神色憔悴极了。 看见傅安安后,下意识看了眼轮椅上昏迷的男人,勉强笑了笑,“傅小姐,你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莫小姐,你好,好久不见。” 傅安安含笑回了句,顺着莫文粒的目光看向满面伤疤的男人。 不胖不瘦,身材适中,皮肤白皙,黑发浓密,鬓发整齐漂亮,长过命门。 可惜双眼闭紧,疤痕遍布在脸廓,瞧不出受伤前是何等的英俊模样。 素昧平生的男人,傅安安却莫名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她忍不住垂眸多看了他两眼。 倒没有留意到站在后面的莫文粒,张了张嘴,又悄无声息地叹了几口长气,最终抿了抿唇,什么也没有说。 莫文粒从傅安安身边擦过,看着精神矍铄的李老大夫,焦急地说道,“李老,这就是我前段时间跟你提起的朋友,昏迷了快七个月。 在法国医院治疗了两个多月,做过全身检查,内脏肺腑完好无损,可就是醒不过来。” 李老大夫戴起了老花眼,“莫慌,我先给他把把脉。” 男人整张脸都毁容了,望是望不出所以然。 人也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听其声息,询问症状,更是不可能。 只有切脉了。 李老大夫三根苍老的手指,微微悬空,放在男人左手腕关节的脉动处。 候脉了第一个五十动,闭了闭老眼,沉思片刻,又延至到第二个,第三个五十动,才松开了手指。 紧接着,用相同的办法,号了男人的右手脉动处。 号完脉后,摸了把花白胡子,说道,“阳气者,大怒则形气绝,而血菀于上,使人薄厥。他这是身体里的气血逆乱流动不畅,导致瘀血阻碍大脑气络和脉络。” 莫文粒不懂医理,听得满头雾水,跺了跺脚,焦虑不已,“李老,我就想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清醒?” 李老摆摆手,“莫催,他昏睡了大半年,时间太久,等我斟酌一下药方。” 傅安安听得心思微动。 快步上前,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道,“李老,气血逆乱,瘀阻脑络,说明受到严重撞击导致缺血性脑卒中,也就是俗称的中风。” “相对应的,需要运用到祛风通络,活血化瘀的药物,促进血液在血管中重新流畅。” “晚辈斗胆在你面前开个药方,就用孙思邈《千金方》里的大续命汤和小续命汤。” 傅安安侃侃而谈,让李老大夫顿时来了兴致。 把手里的毛笔和白纸塞给傅安安,“小姑娘,你先把药方写下来看看。” 傅安安神色自如应了声好。 铺开纸张,毛笔蘸取了黑色墨汁,落下笔一挥而就。 “大续命汤方需要∶麻黄(八两,去节),大杏仁(四十枚,去皮尖、两仁),桂心,芎(各二两),石膏(四两,研碎),黄芩,干姜,当归,甘草(炙,各一两),荆沥(一升)。 上面十味,全部捣碎,以水一斗,先煮麻黄,去上沫,下药煮取四升,下荆沥煮取三升,分四次服,能言后,服用小续命汤。” “而小续命汤方需要∶麻黄(二两,去节),生姜(五两,切),防风(一两半),芍药,白术,人参,芎(一两)。 上面七味,全部捣碎,以水一斗,先煮麻黄,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三升,分三次服。” “此方,日服三,十日十夜服之不绝,可能得愈。” 待墨汁干透了,傅安安把写好的药方,递向李老大夫,不卑不亢道,“李老,您请过目。” 李老大夫接过去,定睛看完后,双眼放射出惊喜的光芒,连声称赞。 “很好,非常好!不管是大续命汤方,还是小续命汤方,主攻疏通血管的作用。血液流畅,气血旺盛,脑梗之人自然就从昏厥的状态中苏醒。” “小姑娘,你是……?”李老大夫抬了抬老花眼镜,认真地瞧着一身军装明艳飒爽的傅安安,生起了爱才之心。 傅安安把厉枭手写的推荐信,放在散发药香的桌子上,“李老,您是海城最有名的中医圣手,督军介绍我来找您。” “好好好。”李老高兴地摸着白胡子,脑海里猛然灵光乍现,问了句,“年前有人给督军开了个补血养气的方子,是不是你开的?” “对。”傅安安大大方方道。 “很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些年,中医被西医打压得抬不起头,看见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在中医方面,有天赋又虚心请教,也算后继有人了。” 李老脸上带着慈祥和蔼的笑容,连声夸赞后,把傅安安写好的药方,递给目瞪口呆的莫文粒,“就按这个方子抓药,十天后再把人带过来复诊。” 莫文粒迅速接过药方,看看满脸笑容的李老,又看看坦然自若的傅安安,突然有些迷惑了。 “傅小姐,恕我冒昧,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竟然精通中医。” “前几年重西医抑中医,很多激进人士甚至打砸各大中医药堂,酿造了不少流血事件,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我家里人叮嘱我千万别在外头暴露自己懂得中医。”傅安安道。 “原来是这样啊。” 莫文粒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捡完大包小包的药材,付了大洋,叫了两个药堂里的小伙计,帮忙把轮椅上晕厥的男人抬上汽车。 莫文粒坐在驾驶位上,深深地看了眼傅安安,“傅小姐,有空来找我玩,我暂住在汇中饭店四楼。” “有空一定去。”傅安安答道。 莫文粒高兴地笑了,左手伸出车窗,朝傅安安挥了挥手,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一场偶遇,傅安安没怎么放在心上。 把要探讨的各项问题,详细地说给李老听。 最后确定了中药丸的制作。 取对症的药材,粉碎成粉末后,加入适量的粘合剂,饮用水,蜂蜜等,制作成不同的水丸,蜜丸。 先少批量生产,让一部分病患试用出效果。 觉得效果显著后,再大批量生产。 药材制成粉末状态,相对更简单,有干法粉碎和湿法粉碎。 研磨粉碎后,再过筛,用纸袋包装起来。 “以前都是病人来了药堂,需要时当场研磨药材,从未有人提议过可以批量生产。”李老两眼放光,越说越兴奋,“傅小姐,你建造海城第一家中药制造厂,实在是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李老过奖了。”傅安安谦虚道。 接着,两人商讨完所有细节。 天色已晚,街道两旁依次亮起了路灯,傅安安向李老礼貌告辞。 返回傅公馆的半路上,她的斯蒂庞克轿车,与一辆黑色凯迪拉克轿车迎面相对。 对面驾驶位上的人,眸光复杂喊了声,“安安……!” 第147章 你到底想干什么 华灯初上的海城,灯光葳蕤,映透了繁盛的树叶。 车水马龙的街道,似染了一层橘黄的纱幔。 傅安安透过车窗,瞧清楚朱乾川那张英俊依旧的脸,眸光清冽,没有丝毫的触动。 就好像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安安,十九年前的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你穿一身红色衣裳,我给了一串糖葫芦给你,你追在后面喊我乾川哥,还记得吗?” 朱乾川的声音颤抖,仿佛风吹枯叶时,枯叶被风吹断慢慢往下坠落的凄凉。 傅安安神色不变,只淡淡地回了他三个字,“不记得。” 她的回话很淡很轻。 却像是一下又一下重锤,反复砸在朱乾川的心上,痛得他心如刀绞,连呼吸都是沉痛的。 他的眸底翻滚说不清道不明的颓痛,还有隐约的懊悔,“安安……对不起!” 福广战役中,如果不是他被不甘和屈辱蒙蔽了双眼,过于轻信乔曼,傅师长和傅长卿就不会惨死在乔曼手里,死后还背负着汉奸的骂名。 愧疚如潮水般涌入心头,他的胸口一阵阵钝痛。 傅安安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他。 悲痛的语气,后悔的神情。 如果不是那张脸没有变化,傅安安差点就要以为,朱乾川骨子里换了个人。 上次他对她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口口声声辱骂她寡廉鲜耻,勾三搭四不要脸。 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弯下高贵的头颅低声下气地向她赔礼道歉。 傅安安冷了眸子,“少帅,你我之间的牵连,从和离那天开始,就彻底结束了。 我不管你什么目的,我也没兴趣知道,别忘了,你现在的妻子,是乔曼。 你我一刀两断,早已是陌路人。” 得到她冰冷的回答,朱乾川心口泛起一丝隐痛,狠狠抹了把脸,再要开口时,傅安安的车已经往前行驶了很远。 “安安。” 朱乾川大喊一声,迅速调转车头,不管不顾地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追上她。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里面乱糟糟的。 有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催促他。 追上去,告诉她,是他对不起她,他后悔了。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傅安安的车行驶在滇池路,黄包车不断,行人来来往往。 她不得不减下车速。 蓦然发现了朱乾川的汽车紧紧尾随在后面。 她停他也停,她行驶他也行驶。 不远不近,保持在五米左右的距离。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跟着她一起抵达傅公馆了。 傅安安心生厌烦。 她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停了车。 下车后站定在卖夜宵的小贩摊子前。 四月底的天气,不冷不热,微风送爽。 人来人往热闹洋溢。 傅安安站了一会儿,眼前黑影晃动,朱乾川的俊脸放大在她眼前,眉宇间笼了一层薄薄的郁结之气。 看见她后,那层郁结之气瞬时烟消云散了。 “安安,饿了吗,想吃汤圆还是水饺,那边还有卖冰糖葫芦的。”他望着她明媚动人的脸庞,嗓音愉悦,又小心翼翼。 傅安安没接他的话茬,平静地直视他,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有想要对你干什么。”朱乾川柔和专注地看着她,“安安,我就是想看看你,想对你说声,迟到的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不要对我视而不见,好吗?” 傅安安一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可她不想他继续跟着她。 只想他离她越远越好。 “说完了?”她淡淡问。 朱乾川下意识点头,嗯了声。 “你说完了,我也听完了。”傅安安眸色平静,静静得像一潭翻不起波澜的湖水。 “以后,不要再像今天这样跟着我,不然,我会一枪打爆你的头,我说到做到。” 傅安安说完,转身就走。 不远处来了几个吆三喝四腰间插了刀的地痞流氓。 凶神恶煞逼问附近的小摊贩们交保护费。 小贩们点头哈腰陪着笑脸。 拿大洋的动作稍微慢点,就被人扇了几个耳光,打得鼻青脸肿。 傅安安顿住脚步,看了眼那边好几个被殴打的小贩,个个捂着青肿的脸,敢怒不敢言。 傅安安衡量了片刻,双拳难敌四手。 正要收回目光,却与一个嘴角长了颗大黑痣的小流氓撞上了。 小流氓邪琐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傅安安,见她穿了身军装,身材曼妙,脸蛋长得漂亮勾人。 大世界歌舞厅最漂亮的舞女,跟她一比,就成了漫山遍野不值钱的野草。 孤身一人,穿了身唬人的军装而已。 活了几十年,还没玩过穿军装的女人。 啧啧,这细腰这美腿。 小流氓掂量了几番,招了招手,一群人前拥后挤包围了傅安安。 “小姐,相见就是缘分,陪兄弟几个喝杯酒。” “那是,跟着我们刘爷,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傅安安冷了脸,想起手枪放在汽车驾驶位上,正要往后退,冷不防后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眼前一黑,再也站不稳,软软地跌倒在地上。 第148章 嫌弃他 傅安安跌坐在地上,后背像是被刀柄砸中了,一片火辣辣地疼,脑海里嗡嗡作响。 大黑痣男人那张猥笑的脸,猛然放大在眼前。 不安分的手,也朝着她的脸庞摸了过来。 “小美人,哥哥我还没开始,你就腿、软了?” “放肆。” 傅安安冷了脸,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躲过男人的袭击,抬手狠狠一巴掌扇过去。 啪。 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在大黑痣男人脸上,五根手指印明晃晃。 大黑痣男人摸了摸红肿的脸,恼羞成怒“呸”了口口水,猥邪的目光瞪着傅安安,恶狠狠地笑了,“小美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哥哥不客气了。” 说完,冲那几个小流氓摆了下手,“马上拖走。” “是,刘爷。”几个小流氓异口同声应了句。 挤到傅安安身边,伸手去拉扯她的两条胳膊。 傅安安正要推开,身后有人挽着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拉了起来,圈在怀里。 感受到朱乾川烘热的体温,傅安安冷了脸往后连退两步。 和离后,两人已是陌路,她压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接触。 朱乾川眸色黯了黯。 自知亏欠她太多,倒也没说什么。 脚步左拐,高大身躯转了个方向,把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今天休假日,他没有穿正式的军装。 白衣衬衫,外面罩了时髦的西装马甲三件套,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着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带着漂亮女伴出来吃夜宵。 几个小流氓丝毫不惧。 嘻嘻哈哈把朱乾川包围在中间,纷纷从腰间拔出八寸左右的刀。 拔开刀鞘,雪亮锋锐的刀刃,对着朱乾川骂骂咧咧。 “小白脸,小美人被我们刘爷看上了,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滚,有多远滚多远。” “老子的刀可没长眼睛,回头把你插伤了捅死了,算你倒霉。” 小流氓话音刚落,朱乾川已经不耐烦,抬起长腿,一脚踹在那小流氓心口。 紧接着,劈手夺过小流氓手里的刀,手起刀落,将剩下的几个小流氓砍得血肉横飞。 一时间,惨叫声不断。 避在人群后面的大黑痣男人见势不妙,趁着朱乾川还在跟几个小流氓缠斗的时候,闪身钻到朱乾川身边。 趁他不注意,高高扬起手中锋利的匕首,猛然往下刺入。 噗。 匕首扎进骨血皮肉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招击中,大黑痣男人阴冷笑了声,拔起匕首,再次刺向朱乾川的腰侧。 “找死。” 朱乾川脸色阴沉,不管不顾伤口还在流着血,鲜血淋漓往下滴落。 非常灵活地转了个身,手里的刀往前一划,打掉大黑痣男人手中的匕首。 凌空飞起一脚,把人踹翻倒地。 三两步跨上前,对着大黑痣男人的脑袋,猛踹好几脚,那人鼻梁骨都快断裂了。 凄厉的惨叫声,震得傅安安头皮发紧。 附近的小摊贩们早就吓得跑光了。 大黑痣男人吓得快要尿裤子,嘴里却不干不净地叫骂,“小白脸,你等着,给老子等着,洪帮不会放过你。” “洪帮算什么东西?”朱乾川阴冷地笑了笑,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顺势扎入对方的左掌。 扎完后,拔起来,又扎入对方的右掌。 就是这双手,竟然敢对安安动手动脚,那就直接废掉。 “啊……!”大黑痣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在场的小流氓,面面相觑,都被朱乾川的狠厉吓到了,一个个面色煞白瑟瑟发抖。 明白惹上了不该惹的狠角色,气都不敢多喘一口,拽起大黑痣男人的两条腿,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灰溜溜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傅安安站在那儿,面色平静地望着朱乾川转身朝她走来。 他跨步的幅度很大。 腰侧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鲜血飞溅。 溅落到她的手背上,她想也不想,用力搓掉。 朱乾川沉默地看着她搓完后,白皙的手背一片红红的。 嫌弃他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他不觉得很生气,反而愉悦地笑了,“走吧,先送你回傅公馆。” 他不提傅公馆就算了。 他这一提,傅安安满脸的平静几乎绷不住。 “朱少帅,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要再跟踪我。” 脸色冰冽,语气冷冷清清。 说完,她不再搭理朱乾川,径直走向停车的角落。 朱乾川遥望她飒爽又决绝的背影,苦笑一声,按捺住想要继续跟上她的冲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相识多年,她真正的性格,他还是有些了解。 看似温柔和顺,其实骨子里执拗得很。 她说从和离的那天开始,他在她心里,就是个一刀两断的陌路人。 他信。 如果他还坚持要跟着她,她说到做到,绝对会毫不留情一枪崩了他。 爱他的时候,轰轰烈烈,掏心掏肺,甚至把她的命豁出去,都甘之如饴。 不爱他的时候,视他为陌生人,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断得干干净净。 “安安,你的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朱乾川苦笑着,上车后,找了块干净的帕子,堵在腰侧的伤口,径直开车去了法国医院。 高鼻蓝眼睛的法国医生剪开他的西装衬衫,仔细地清理伤口。 看清楚伤口深达两寸,差一点就捅到肾脏,倒吸了口凉气。 “少帅,这下手,太狠了点。” 肾脏一旦出了事,基本这个人就要玩完。 朱乾川反而不在意,“没死就行。” 法国医生摇头晃脑,深深表示不理解对方这般糟践自己的身体。 清理完伤口,找了个女护士进来,为朱乾川包扎。 完事后,差不多晚上十点半左右。 大半夜的,朱乾川懒得回到少帅府,面对乔曼那张令他无比厌恶的脸孔。 索性开了间单人病房,躺在狭窄的病榻上,将就休息。 明天还要换药打吊针,这样一来,倒省得他跑来跑去。 自从知道乔曼伪造假情报,骗走了他手里近万的兵力,彻底截杀了傅师长傅长卿以及他们手下将近六千个兵士的性命。 他对乔曼当初有多爱恋,现在就有多仇恨。 仇恨的同时,更加悔不当初。 为了个蛇蝎心肠的乔曼,休弃了待他真心实意的傅安安。 “安安,对不起。”朱乾川望向窗外摇曳的槐树,轻声叹息。 而傅安安回到傅公馆,吃完晚膳洗头洗澡,安安静静地睡了一觉。 翌日大清早,她正吃着水饺看报纸。 阿祥满脸愤愤走进正厅,向她汇报了大门口吵翻天的喧闹。 傅安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谁,谁在外面闹事?” 第149章 别给脸不要脸啊 傅公馆大门口,站了朱母和周婆子。 朱母被守门的小厮拦在门外,也不气恼。 挤出和蔼的笑容,“快去,把安安喊出来见我。” 朱母心里面,确实被周婆子那句“破镜重圆也是桩美事”打动了。 傅安安现在撑起了傅家门楣,还担任侦查团团长职位,有钱又有势。 只要阿川重新娶她回来,大洋有了,权势有了,少帅府的威名,也将蒸蒸日上。 荣华繁盛的少帅府,再也无人胆敢指指点点。 至于乔曼那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失去清白,生不出孩子,连大好的工作职位都丢了。 脾气又凶又狠毒,动不动就拿枪指着婆婆的头,要挟威逼。 留在少帅府,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等阿川回来了,她就立马让阿川休弃掉乔曼,再风风光光地迎娶傅安安进门。 傅安安那笔丰厚的嫁妆,自然也跟着重新回到了少帅府。 以后傅安安和阿川夫唱妇随,上战场建功立业,再给她生几个大胖孙子,让她尽享含饴弄孙之乐。 她拿捏了傅安安三年,清楚地知道傅安安有多在乎阿川。 只要阿川软了脾气好好哄一哄,傅安安铁定会回头。 而且,阿川悄悄地跟她通了气。 傅安安的父兄,傅师长和傅长卿根本不是汉奸,是被人污蔑了,他们其实是为国为民的英勇烈士。 傅师长又是教导过督军的恩师。 等阿川与傅安安重新完婚后,以督军重情重义的性格,必定会更加看重阿川。 到那时,阿川就能谋到更高位置,重振少帅府的辉煌,指日可待。 朱母几番前思后想,想到的,都是傅安安带给少帅府的各种好处。 至于之前闹的种种不愉快,被她完全忽略了。 虽然她曾经算计过傅安安,但傅安安也把她送进了警备司监牢半日游。 算是两厢扯平。 今后,就当重头开始,日子向前看。 少帅府离了傅安安,穷得她连燕窝都吃不起。 朱母实在是穷怕了。 这回说什么也要说动傅安安,让傅安安高高兴兴的同意再次嫁给阿川。 傅安安不喜乔曼,那就即刻休弃掉乔曼。 如果乔曼死活赖着不肯走。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别怪她这个做婆婆的心狠手辣不留情。 朱母心里想着杀人的事,老脸却笑开了花。 等待傅安安的功夫,嘴巴也没闲着,吩咐周婆子,“等下安安那孩子出来了,你记得跟从前一样,唤她一声少夫人。” 周婆子点头,“老夫人,我记住了。” 朱母微微颔首,“等安安进门了,你就还是留在我身边伺候,厨房邋里邋遢的事,你就不用再去做,月例我也给你多加几块大洋。” 有了傅安安的丰厚嫁妆,发给下人的月例,完全不成问题。 “谢谢老夫人。”周婆子笑眯眯,对着朱母感恩戴德。 不知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老夫人,少夫人这一次还愿意回来,你就别再给她立什么规矩,先把少夫人的心拢住,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我也是这么想的。”朱母想起当初傅安安听话孝顺,端茶送水日夜伺候她的画面,再对比乔曼进门后张狂到半天都没有伺候她的情景,真的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只要安安愿意回来,我肯定会加倍对她好。” “老夫人你满满的诚心诚意,少夫人肯定会感受到。”周婆子陪着笑,恭维话不断,“和离了大半年,少夫人还没有另嫁他人,心里定是还忘不了少帅。 再说了,少夫人到底是和离之身,再嫁也嫁不到比少帅更好的人。 那些想娶少夫人的小门小户破落户,她也看不上。 要老奴说啊,只有少帅府,才是少夫人最好的归宿。” 一番话,把朱母听得高兴极了。 她都不假于人,拉下老脸亲自来到傅公馆,自认为给足了傅安安面子。 傅安安乖巧听话,就该恭恭敬敬把她迎接进去坐在主位上,再痛痛快快答应她跟阿川破镜重圆。 朱母站在门口越想越高兴,傅安安在正厅里,听到阿祥说朱母带了周婆子一起来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昨晚朱乾川一路上跟踪她,给他自己闹了场血光之灾。 今天,朱母又大清早的找上门来闹事。 简直烦不胜烦。 那对母子,好似恶臭的狗皮膏药,惹上了,就再也甩不掉。 “我去看看。”傅安安站起身,没有换衣裳,头发扎成低马尾,穿着笔挺掐腰的女式军装,信步出了门。 阿祥快她一步跑出大门,神色冷漠地瞧着脸皮比城墙还要厚几寸的朱母。 几个小厮马上喊了句“祥哥”,并把朱母与周婆子的对话,小声复述了一遍。 阿祥瞬间便搞明白了朱母内心的算计。 乔曼那个歹毒女人对少帅府没有用处了,这个贪婪的老太婆,就重新盯上了傅小姐。 想说动傅小姐再次嫁给朱乾川,为少帅府上上下下做牛做马。 老太婆长的丑心恶毒,想得倒挺美。 阿祥鼻子嗤了声,“朱老夫人,太阳出来了,天亮了,你也该醒醒了。” 醒不过来,他不介意泼几盆冷水让她好好清醒一下脑子。 不管和离前还是和离后,只想着从傅小姐这里扒拉好处,从未想过要付出什么给傅小姐,吃相贼难看。 朱母哽了哽,抬起眼睛看了眼他,脸色变得阴沉,“你一个下人,没资格跟我说话,去把安安叫出来,我要当面问她,拦着不让我进门,这就是她对待长辈的态度?” 阿祥呵呵一笑,“朱老夫人,你姓朱,我家小姐姓傅,你算哪门子长辈?” “你……”朱母噎了下。 伸手指了指阿祥,怒声斥喝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马上叫安安来见我,没见到人,我今天就不走,我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阿祥懒得废话,直接呛声道,“朱老夫人,我劝你,给你脸你就兜着,别给脸不要脸啊。” 字字句句都是刺。 朱母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换做以前,这种敢跟主子顶嘴的下人,早就乱棍打死丢到乱葬岗。 朱母自持身份,不再与阿祥对仗,气急败坏地往大门里面闯。 被拦下后,崴到脚,疼得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抹着泪干嚎。 “安安,姆妈想见你一面,就这么难吗?是不是非要把我逼死,你才肯见我?” 第150章 要出大事了 傅安安面色淡漠走出门。 只见平日最重脸面的朱母,规矩礼仪全不要了,一屁股坐在傅公馆门前,捂着胸口,哭得很悲痛。 以往自己在少帅府伺候她的时候,守着府上的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笑莫露齿,怒莫高声。 现在朱母自个儿倒把那些清规戒律,全都抛到了脑后,瘫倒在地上,抹着泪哭哭啼啼。 “朱老夫人,自我和离后,朱傅两家已断绝关系,恩断义绝,就不必再有往来。”傅安安眸色淡漠,语气淡冷,“另外,我只有一个亲生姆妈,已经过世了。” 朱母抬头,撞上她黑漆漆毫无波澜的眸子,心口咯噔一跳。 来的时候,她其实做好了心理准备。 既然舍下这张老脸来哄劝傅安安,就要容忍傅安安又哭又闹,发泄出心中积压多日的不满。 傅安安越哭闹,就越说明她的心里还有阿川。 朱母想着自己再顺水推舟连哄带骗一番,许诺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傅安安肯定会点头答应再次嫁给阿川。 只是,傅安安此刻平静如水的表情,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一个女人,只有心死如灰了,才会平静得像根木头。 换句话说,傅安安对阿川的心,已经死了。 她对阿川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放下就放下了。 朱母心头莫名地突突发慌。 没有了那点子感情凭仗,她还拿什么去哄得傅安安回心转意? “安安,话不能这么说,往日我待你如亲闺女般,我一日是你的婆母,就千日是你的姆妈。” 朱母望着傅安安那张冷漠的脸庞,声音慈软和蔼,“千错万错都是姆妈我的错,被乔曼那个恶毒女人蒙蔽了双眼,伤害了你我两人的婆媳感情。 阿川也同样被乔曼蒙骗了,才会做出休妻另娶,伤害到你的事。 可现在,阿川知道他错了,日夜后悔。” “安安,你和阿川从小一起长大,你该知道阿川的性子,他性格温软,也懂得疼你,并不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 “一辈子这么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只要阿川真心悔改,休掉乔曼后,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姆妈向你保证,这次重新娶你回来,他再胆敢生出二心,姆妈第一个饶不了他。” 朱母说着说着,见傅安安的表情还是不为所动。 想起府里没钱过着比黄连还苦透的日子,想起乔曼动不动就用枪口顶在她脑袋上的屈辱,干嚎变成了嚎啕大哭。 “安安,阿川迎娶乔曼,是督军发话同意的,我和阿川从未想过要赶你离开少帅府。 登报和离也是你自己自愿的,今时今日你怎么就记恨上我和阿川了?” “我和阿川都知道错了,舍下这张老脸求你再给一次机会,你还有什么心不甘情不愿?” 朱母哭得悲伤欲绝,字字句句却说得分外清晰,“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求过人,我都豁出去求你了,你还是不同意,为何这般狠心啊?” 傅安安没搭话,站在那儿,面色平静地听着她嚎哭。 渐渐地,朱母嚎累了,眼泪也挤干了。 只觉得这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傅安安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木头态度,让她闹心又愤怒。 可比黄连还苦的日子,她过够了。 无论如何,她必须把傅安安说服。 朱母忍怒吞声,勉强挤出慈蔼的笑脸,“安安,你心里怎么想的,是和好还是和好,你给姆妈个准信儿。” 傅安安没有跟她废话,只从军服口袋里掏出手枪,拉栓,上膛,猛地扣动扳机。 砰。 子弹从朱母的耳边擦过,射进门前梧桐树的树干。 树干上多了一个黑而深的小窟窿,树叶瑟瑟往下坠落。 朱母吓得一大跳,感觉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 那颗子弹要是射在她身上,她这会儿,已经是个直挺挺的死人了。 “傅安安,你怎么敢?!”朱母又惊又吓,胸闷气喘的,差点一口气憋过去。 周婆子早就吓跪了。 跪跌在台阶上,瞧着傅安安面不改色抬手就开枪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 以为傅小姐还是从前那般温柔和善。 没想到,大半年的时间,也变得和乔曼一样,手里拿着枪一言不合就开枪,太可怕了。 周婆子咬牙,战战兢兢爬起来,走过去,搀扶起吓得两腿发软颤颤巍巍的朱母,小声开口,“老夫人,还……还是先回少帅府吧。” 傅小姐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说话了,破镜重圆的美事,还需从长计议。 朱母缓过来那口气,长叹一声,“安安,我刚才说的话,你再好好考虑。 你一个年轻女子,能力再强大,也还是需要阿川做你的依靠。 我是过来人,知道孤身一个女子活在尘世中的艰难滋味,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傅安安冷冷淡淡听着,眸子里翻不起一丝波澜。 阿祥在旁边听了朱母无耻的话,肺都要气炸了。 冷冷嗤笑了声,“朱老夫人,真心为我家小姐好,以后你就别再来打扰。 我们家小姐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傅家和朱家桥归桥,路归路,一刀两断,今生今世再无往来。” 话说到这份上,朱母没脸再赖在傅公馆门前。 她心知肚明,纵是舍了这张老脸不要,今日也劝不拢傅安安回心转意。 达不成想要达到的目的,只得在周婆子的搀扶下,灰溜溜走人。 大不了以后想其他的办法。 只要傅安安一日不嫁人,阿川就有再娶傅安安进门的希望。 恶臭的狗皮膏药走了,傅安安神清气爽。 对于朱母口口声声说知道错了后悔了的话,丝毫没放在心上。 真的知错后悔了,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少帅府忏悔。 而不是打着知错后悔的名义,企图绑架她再次跳进火坑里。 朱母的吃相,一次比一次难看,算计全在脸上。 把她傅安安当成傻子一样连哄带骗。 傅安安眸光冷了冷,回头叮嘱阿祥,“加强护卫,以后,不许少帅府任何人出现在傅公馆门前。” “是。”阿祥应道。 那头,朱母赔了老脸,没有把傅安安拉拢回来,反而被羞辱了一顿,急怒攻心之下,回到少帅府就病倒了。 生病了,脑子一抽,竟然指使周婆子去把乔曼喊来端茶倒水侍疾。 以前生病了,总是傅安安嘘寒问暖日夜伺候。 如今乔曼娶进门大半年的,凭什么不该伺候?! 朱母越想越气恨,哑着嗓子干嚎,“婆婆生病,媳妇伺候,天经地义,去把乔曼找来。” 生病的人死活不讲道理。 周婆子无奈,跑去揽月居。 站在乔曼面前,胆战心惊地说了朱母哭闹的事。 乔曼勾了勾唇,喜怒难辨,“走吧。” 一副不动气的模样,让周婆子越发觉得害怕。 缩着肩膀跟在后面。 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走到半路上,周婆子找了个要去厨房煎药的借口,飞快地溜走了。 到了大门口,找了个守卫的副官,压低声音急匆匆说道,“府里要出大事了,你赶紧去找少帅回来。” 第151章 让他爱不释手 傅公馆。 朱母和周婆子灰溜溜走后,傅安安也没闲着。 查看了各大店铺的账本,发现和上个月没多大的出入,签完字,交代阿祥和老管家把账本全部放入库房。 随后,开车去了新营房和新建设的中药厂。 没想到,厉枭也在。 手里拿着中药厂的平面图,一边比对厂房的各处位置,一边听着沈逸风絮絮叨叨。 “厉哥,建造完这批新营房,快累死我了,吃不好喝不好,瘦得只剩皮包骨,完事后,你必须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厉枭随口问了句。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假期,越多越好的假期。” 沈逸风嘴角掀起一抹痞气的笑容,“小骗子来海城快三个月了,我都一直没空带她出去吃好喝好玩好,做男朋友做到这份上,丢份儿,掉价啊。” 厉枭瞟了他一眼,“急什么?我也没假期。” 沈逸风哽了哽,“你没假期,可是你进展神速,不仅摸上手,还抱上腰了。” “你还可以借着公务之便,边谈公事边谈情,可是,我呢?” “我只能忙里偷闲去看小骗子几眼,看多了,她还嫌弃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他妈就没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女人,气死老子了。”沈逸风皱着眉,唉声叹气。 "戴小姐是个有大抱负的人,自然不喜欢空心萝卜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厉枭道。 沈逸风听这话,呵呵痞笑,想也不想地回呛过去,“厉哥,你倒是中看又中用,结果呢,还不是比不过某个绣花枕头一包草的货色。” 傅安安“……” 她只听到最后一句话,完全听不懂他们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沈逸风听到军靴踩在沙土里发出的摩擦声,回头扫了眼。 见到是傅安安,满脸的痞笑,有些维持不住。 假意清了清嗓子,“咳咳……傅小姐,你来的正好,厉哥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那边的围墙还差多少就可以竣工了。” 说完,也不等傅安安回话,冲着厉枭挤眉弄眼,一副厉哥你看我多识趣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模样,转身飞快地溜了。 一个大男人,身形敏捷,跑得比兔子还快。 傅安安有点想笑,“沈参谋长这是怎么了?” 厉枭视线锐利地在沈逸风远去的背影转了一圈,落到傅安安明艳的脸上,就牢牢地定格住了。 “毛毛躁躁的,别管他。” 傅安安笑道,“沈参谋长性格外放,确实是个性情中人。” “不提他。”厉枭淡淡摇头,紧盯着傅安安。 幽深的眸底,映着她的明媚容颜,“你去找了李老大夫,商讨的结果如何?” “还算称心满意。”傅安安手里捧了一大叠资料,抽出最上面几张,递给他,“督军,这是中药厂建成后的制药计划,你请过目。” 厉枭没有接那份资料,反手一握,握紧她纤白的手指。 冰凉滑腻的肌肤,仿佛最上等的青瓷,让他爱不释手地捻了捻,心头泛起难以言喻的灼热。 “喊声厉大哥。”他柔声说。 阿枭或者枭哥,她暂时喊不出口。 那就让她多喊喊厉大哥。 喊多了,自然而然就亲近了。 感情这方面,她被朱乾川伤得太重。 他不想步步逼紧她,但他也做不到放手。 只能循循诱导,慢慢引导她登上他这条船。 他会让她明白,世上男人千千万,不是每个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朱乾川。 男人粗砺的指腹,就那么凑巧,在傅安安滴溅到朱乾川血迹又早已被她搓洗干净的手背上,轻柔地捏了捏。 霎那间,仿佛触电似的,手背那儿,一阵阵酥麻,直冲向脑海。 傅安安脸颊莫名发烫。 为他执着于要她喊他厉大哥的话。 她想要缩回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大掌。 男人这一刻的强势,让傅安安明白,如果她不喊出口,他就会握着她的手不放。 “厉大哥。”她顶着绯润的脸庞,轻声喊他。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听在厉枭耳朵里,犹如天籁之音。 他甚至隐约听到了鸟语花香。 “安安。”他紧攥她的手,直到她的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才缓缓松开。 眼神闪过深邃如墨的光芒,轻笑道,“逸风告诉过你,你逮捕汪海甫立了大功,南城中央军政府的特派员,特意赶来海城,为你举行庆功宴会,时间就定在两天后的晚上八点,地点选在大世界歌舞厅。” 两天后,就是这个周末。 傅安安点头,“我会准时参加。” 她答的干脆利落,丝毫不扭捏。 厉枭就喜欢她这幅坦荡大方的模样,忍不住扬起嘴角,“等忙完手头的事,明晚我带你去大新百货买礼服。” 眼看着傅安安迟疑了会儿想要推辞,迅速添了句,“这笔钱,是从中央军政府财政支出。” 不买白不买。 傅安安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忍不住笑了,“好。” 海城军政府难得从中央军政府那里虎口夺食,她就顺了他的意。 她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他,厉枭承认自己爽到了。 逸风刚才说,作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要带上女朋友吃好喝好玩好。 明天晚上,作为她未来的男朋友,他会让她度过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 厉枭此时的心情,非常愉悦。 少帅府内,朱母的心情,却愤怒到极点,嘴巴都快气歪了。 一双老眼,死死瞪着站在她床前的恶毒女人,简直想要把她生吞活剥掉。 “乔曼,我本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竟娶了个败家的祸害回来。” “生不出孩子,丢了官职,还被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你丢了清白,现在,我生病了,只是让你端茶倒水伺候一下,有何不可?” “傅安安嫁进门三年,就衣不解带伺候了我三年。” “你也是阿川娶进门的媳妇,傅安安可以做到的事,你也一定要做到。” 朱母气喘吁吁,指着乔曼破口大骂,“要不然,阿川娶你回来干什么,娶个祖宗供起来吗?” 舍弃掉这张老脸,没说服傅安安回心转意。 反而得到傅安安冷漠的羞辱,以及毫不留情的一颗子弹。 朱母只觉得无比郁闷,也无比的屈辱。 心底升腾的滚滚怒火,需要迫切发泄。 眼前让她极其厌恶的乔曼,就成了她的发泄对象。 怒意上头,她指着乔曼的鼻子,不管不顾痛痛快快地狠骂了一顿。 骂完后,乔曼没出声。 四周一片死寂。 周婆子不知跑哪儿去了,杳杳不见人影。 朱母躺在床榻上,眼看着乔曼嘴角流露阴冷的笑意,挪动两条不太自然的假肢朝她走过来。 身体簌簌发颤。 “别,别过来,乔曼,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152章 打得一手好算盘 朱乾川带着腰侧的伤,赶到松鹤院。 朱母躺在病榻上,被乔曼紧紧卡住脖子。 “姆妈,你大清早去找傅安安,想重新娶她进门,我没亲眼所见,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但你居然想要我伺候你,你扒高踩低,自私又势利,哪来的脸让我伺候你?” 乔曼声音压得很低,又轻又狠。 双手一寸寸收力。 朱母被卡得两眼翻白,喘不过气,差一点憋死。 “毒妇,你掐死我,咳咳……阿川不会放过你。” 朱母在傅安安管家的时候,向来都是由她说了算。 傅安安乖巧温顺,所有事情都依照她的意思做。 别说掐她的脖子想要她死,那是重话都不敢对她这个婆婆说一句。 如今被乔曼恶狠狠地掐了脖子,悔恨交加,索性撕破脸,手脚挣扎着,破口大骂。 “乔曼,你自己什么货色,心里没点数?当初阿川娶傅安安的时候,聘礼不到一千块大洋,却带回来将近十万块大洋的嫁妆。 而你呢?给出去一万块大洋的聘礼,一块钱没带回来,嫁妆更是寒酸得可怜。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这幅凶神恶煞不孝顺的丑陋模样,哪里值得上万块大洋?” “阿川也是瞎了眼,竟然看上了你这么个玩意,为了你休妻另娶,把模样好脾气好又孝顺的傅安安给休弃掉了。” 朱母这会儿,真的是后悔得想抱头嚎啕大哭。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心里面委实后悔莫及。 乔曼听到这些话,实在是忍不住,差点想扇朱母几个大耳光。 “那时我立了战功风风光光,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为了让阿川顺利娶到我,你在我们回海城的两个月之前,就开始算计傅安安,摆脸色恶语相向,甚至想要贪图傅安安那笔丰厚嫁妆。 现在我掉落谷底,傅安安风光了,你又满怀鬼胎想赶走我,迎娶傅安安进门。 天底下的好事,你想一个人占尽,先要问问我的枪同不同意。” 乔曼眼神凶狠地盯着朱母,松开了掐着她的左手。 从手袋里掏出手枪,左手利落地反转一下,黑洞洞的枪口,迅速抵在对方的太阳穴。 “姆妈,我给整个少帅府的下人发月例,他们都乖乖听我的话,我现在要你死,你就活不过明天。 要你这条命,轻而易举的事,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你老老实实不整出什么幺蛾子,我看在阿川的份上,可以饶你这条老命。” “但是,你再一肚子坏心思,逼着阿川休了我赶我出去。” “我没有活路,你也别想活,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乔曼还没说完,朱乾川已经忍无可忍,大踏步走进门。 在乔曼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攥紧她的旗袍领子,左右开弓,两巴掌狠狠掴在她脸上。 “你再这般歹毒,对姆妈不孝顺,我不介意,提前把你变成牌位。” 朱乾川目光凶狠地盯着乔曼,啪一声,伸手夺走她手里的枪,退膛,卸子弹。 再把空无子弹的枪膛,猛然砸在地上。 价值不菲的手枪,瞬间被砸得四分五裂。 乔曼措手不及,被扇得眼冒金星,两边脸颊一片红肿。 她的眉眼本来普通,皮肤黑黄,远远逊色傅安安那张明媚动人的脸庞。 如今青紫肿胀,更是丑陋不堪,像个褪了毛的黑猪头似的。 朱乾川越看越恶心。 他就为了这么个哪哪都比不上傅安安的恶毒女人,眼瞎到休弃了傅安安,甚至处处跟傅安安作对。 他就是个蠢货,全海城最蠢的货。 往日羞辱傅安安的话,此时此刻,就像一个个耳光抽在他脸上,抽得他哑口无言。 “阿川,你敢打我?!”乔曼捂着脸,被他厌恶的目光深深刺痛了。 想也不想,抬手一巴掌打回去。 却在半空中,被他的大掌死死钳住。 力气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五根手指。 朱乾川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嘲讽地看着她,“姆妈再怎么不对,她也是长辈,你怎能动不动就拿枪抵在她头上?” “姆妈怕你,下人怕你,府里天天闹得鸡飞狗跳,不孝不仁,我娶你何用?” 乔曼听了这番话,心里涌出阵阵寒意。 眼前的男人,还是她熟悉的那张英俊脸孔,心却完全变了。 当初他对待傅安安冷酷无情时,她觉得痛快极了,心情特别爽。 如今轮到了他对自己恶言恶语,才知道,那是种多么痛的疼痛。 心如刀绞般,像是无数把小刀扎进心脏,拔出来,再扎,再拔,痛彻心扉。 身上每寸肌肤都疼得在颤抖。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鲜血淋漓的血腥气味。 “阿川,旁人胡说八道羞辱我就算了,姆妈她是自家人,也跟着旁人一起羞辱我,她眼里根本没有我。” “是我不想好好保护孩子?是我贪生怕死不想立大功?还是我不想好好过日子?” “不是,统统都不是。”乔曼疾言厉色,青肿的脸上尽是狠辣和戾气,“是姆妈容不下我,你也快要容不下我。” “当初休弃傅安安,高高兴兴迎娶我进门的是你们。” “现在我落魄了,想要故技重施,休弃掉我,高高兴兴迎娶傅安安进门的也是你们。” “你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啊,傅安安已经高高在上,再也不会蠢到第二次跳进火坑。” “你们一个个的,倒是想得美,奈何傅安安不愿意。”乔曼阴冷地嗤笑着。 几句话,彻底撕开了在场之人的遮羞布。 朱母已经在傅安安那里舍了老脸,这会儿倒想开了,摸了摸疼痛难忍的脖子,慢慢从床榻上双手支撑坐起来,不屑地笑了。 “傅安安比你好上一百倍一千倍,你连她的手指头都比不上,只要长了脑子的,都知道该怎么做。” “姆妈,傅安安比我再好,还不是被鼠目寸光的你给逼走了。”乔曼反唇相讥。 “你……!”朱母被噎得差点晕死过去。 颤抖的手指,指着乔曼半晌,一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最后,扭头看向站在旁边脸色铁青的朱乾川,慢慢说道,“阿川,趁着大家都在,既然事情全部摊开了,你看看该怎么办。” 第153章 虚与委蛇陪她演戏 朱乾川敛了下眉头,听懂了朱母话里的弦外之音。 这是要他当场表态休弃掉乔曼。 然而,他不久前与厉枭做了笔交易。 乔曼利用假情报,欺骗他,从他手里调借了将近过万的兵力,把傅师长傅长卿以及他们的部下,全部剿杀干净。 乔曼是罪魁祸首,他就是帮凶。 作为一名军人,他把实情全部向厉枭做了汇报。 甚至请求厉枭不要把如此残忍的实情告诉给傅安安。 厉枭当场同意了。 既然是交易,厉枭也提了条件。 命令他短期内不能休弃掉乔曼,除非乔曼身死魂灭。 而在暗处操控乔曼的幕后黑手,一直没有头绪。 他也必须利用乔曼对他的感情,抽丝剥茧,一点点挖掘出来。 所以,他不仅不能休掉乔曼,还要表露出对乔曼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用以麻痹乔曼的警惕心。 朱乾川越想越难堪,越气怒。 与乔曼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毒女人相比,傅安安只是失去了清白,简直不值一提。 他却偏偏愚蠢到,放弃了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傅安安,迎娶乔曼这条毒蛇进门。 悔恨,不甘,在朱乾川的心头,烈烈翻滚。 他攥紧拳头,一拳凶狠地砸在朱母睡的那张雕花大床楣板上。 “姆妈,阿曼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一家人就该团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再也不要说那些让阿曼伤心的话,也别做那些让阿曼难堪的事。” 雕花大床被砸得摇摇欲坠。 朱母惊得差点尖叫出声,猛然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朱乾川,脸色渐渐灰白。 她和乔曼都撕破脸了,他居然字字句句还在维护着乔曼。 以前她磋磨傅安安的时候,他默认她的做法,从不说半个“不”字。 不得不说,乔曼驭夫的手段,十分了得。 朱母垮下肩膀,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阿川,我累了,想休息会儿,你走吧,带上她一起走。” “姆妈,你好好休息。” 朱乾川眸色微沉,整件事的情又不能跟朱母解释清楚,只好碰了她这个软钉子,一把扯过正愕然瞧着他的乔曼,大步走出门。 乔曼没想到,他竟然在厌恶她的朱母面前,维护她的脸面,一时心绪有些复杂。 “阿川,我……” 朱乾川却松开她的手臂,缓步往前走。 刚才那几下激烈的动作,狠狠牵扯到腰侧的刀伤。 上完药包扎完的伤口,扯裂开来,嫣红的血色,从里往外晕染,洇透了白色纱布,染红了朱乾川身上穿的白色衬衫。 他痛得皱紧眉头。 乔曼跑上前,面色焦急,关切地问道,“阿川,你怎么受伤了?” 朱乾川垂眸看着自己的伤口,再看了眼肿成猪头的乔曼,想起这段日子所承受的懊恼和后悔,又想起与厉枭做的那笔交易,满腔怒火,最终化为了一声,来自内心最深处的叹息。 “死不了。”他推开她,淡淡道。 乔曼见他面色淡然至极看不出丝毫情绪,心里隐约有些恐慌。 “阿川,刚才的事,对不起。” “我没有想过要姆妈的命,只是,她一口一个傅安安这里好那里好,口口声声要让你休弃我,我实在气不过。” “阿川,你信我,我心里深爱你,你的姆妈,也是我的姆妈,我怎么可能真的一枪崩了她?” 乔曼轻言细语地解释着,朱乾川却不为所动,皱紧眉心慢慢走向傅安安以往居住的倚梅楼。 住在这里的女主人走了,整个院子人去楼空。 放眼望去,一片空茫茫。 惟有栽种在院墙外的几株迎夏花,花瓣簇簇,开得热热闹闹。 自乔曼进门后,厌恶这个院子被傅安安曾经居住过。 直接上了锁,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眼看着朱乾川发狠拧开门锁,就要推门而入。 乔曼一阵心慌,连忙拉拽他的手臂,不让他进去。 她心底,瞬间有股不好的预感。 如果这次让朱乾川进门了,他的心会越发游移到傅安安身上,再也没有她的位置。 “阿川,里面很久没打扫,到处都是灰尘,又脏又乱,不如等我安排人清扫干净了,你下次再来。” 她急切地要拽他走,心中既害怕又恐慌。 害怕他不再爱她,恐慌他重新爱上了傅安安。 朱乾川却甩掉她的手,一双黑而阴沉的眸子,毫无波动地盯着她。 “原来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杀害傅师长傅长卿,还有他们部下将近六千条人命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害怕了?” “但凡你那时候有一丝的害怕,他们大部分人也能好好活下来。” “个个都是浴血奋战的烈士,没有死在日本人的枪口,反而死在你的手里……” 朱乾川积压已久的情绪,猛然酝酿爆发,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死死瞪着乔曼,双眸快要喷出火来。 “就因为傅师长傅长卿是傅安安的父兄,你就恶毒到要置他们于死地? 傅安安没有得罪你,傅家满门也没有得罪过你。 相反,对不起他们的,是我,是你。” 朱乾川攥紧拳头,几乎咬碎了牙槽,“乔曼,你这双手,沾满无辜之人的无数鲜血,这也是,你所谓的爱我?!” 若说之前他还对傅安安失去清白,有些芥蒂。 如今的他,恨不得傅安安马上回心转意,答应再次嫁给他。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看着他好像要吃人的模样,乔曼只觉得心口寒意阵阵。 “阿川,不是,不是这样的……” 如果她不那么做,死的就是她和他,朱家和乔家满门。 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 在国外留学时期,一时大意招惹了不该招惹的魔鬼,从此身家性命被人掌控在手里,再也无法脱离,除非她死。 她神色看上去很焦虑惶恐,关于幕后黑手却只字未吐。 朱乾川冷眼瞧着,只觉无比讽刺。 都这时候了,她还是没想过要老老实实交代。 他只能虚与委蛇陪着她演戏。 朱乾川满腹心酸苦涩悔恨的情绪,化为一声长叹,“阿曼,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倚梅楼。 乔曼愣怔了几秒,追上去,“阿川,你的伤口崩裂了,我送你去法国医院。” 没有人回答她。 朱乾川早已出了少帅府,跳上汽车,方向盘猛打,驶离了令他无比憋闷的地方。 乔曼眼睁睁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无可奈何。 而此刻的傅安安,正陪同厉枭沈逸风等人,去往迎接特派员的路上。 一路上风尘仆仆。 刚抵达海城的泸南车站,却得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第154章 投怀送抱 傅安安和厉枭还稳得住气。 沈逸风当场怪叫一声,“什么?特派员乘坐的那节车厢,在距离进站时五公里处爆炸了?!” “我们目前得到的情报,是这样的,当场死了十二个人,正在核实具体的身份。” 泸南火车站站长毕恭毕敬站在厉枭面前,冷汗直冒,“督军,属下已经安排人手赶过去调查实情,您是在候车厅等待结果还是?” 中央军政府安排特派员前来海城,以往也有过好几回。 大都是沈参谋长负责接洽,每回都平安度过了。 没料到,这次竟然劳驾督军亲自前来接人,却出了如此重大的爆炸事故。 火车站站长两眼一阵发黑,只觉得自己头顶上的官帽不保。 厉枭神色淡淡,意味不明,“前面带路。” 这就是也要前往现场的意思。 火车站站长面色迟疑,“督军,策划如此重大的恶性爆炸事故,凶手毫无人性,此刻还混在了乘客中间,为了您和沈参谋长的安全,您还是……” “不必了。”厉枭摆摆手,“凶手的目标,是从中央军政府赶来海城的特派员。” “只要特派员一死,就达成了凶手的目的,进而激发中央军政府与海城军政府的矛盾,引起不必要的内乱,坐收渔翁之利。” “我必须去一趟,以示重视。”厉枭很快做出了深度分析。 傅安安明白他的意思,静静跟在他身后。 能让厉枭亲自前来迎接的特派员,身份肯定贵重。 如果侥幸没死,海城军政府与中央军政府之间,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 万一特派员不幸丧了命,厉枭亲自到场,也算是向中央军政府表明了他的态度。 不至于双方闹得你死我活。 沈逸风见傅安安跟上了厉枭,连忙高声大喊,“厉哥,我呢,我要不要去?” 说实话,有厉哥和傅小姐一起出马,大概率就没他什么事了。 像他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比较适合呆在候车室内,做做拿手的后勤工作。 果然,厉枭回头睥了眼他,“你留下。” 沈逸风啧了声,嬉皮笑脸道,“好咧。” 只余留火车站站长,领了几个身手尚可的警卫,战战兢兢上了车,沿着铁路线段旁边的黄土路,一路磕磕碰碰往前开。 路况颠簸,汽车行驶在路上,犹如小舟冲在惊涛骇浪中。 甚至比不上光两条腿走路舒服。 傅安安捂着胸口,被颠得脸色煞白,差点呕吐。 厉枭及时搀扶住她摇晃的身子,双手微微用了点力,把她整个人轻轻地靠拢在他结实有力的肩头,低声说道,“安安,马上就到了,再忍忍。” 不知道是他的话沉磁动听,还是他的肩膀太宽阔令人安心。 傅安安闭拢眼睛,感觉那股子非常难受的呕吐感,好像渐渐地好转了不少。 不那么想吐了。 “谢谢督军。”她轻声道。 他在她耳畔,沉然笑了声,“谢谁呢?” 傅安安立即反应过来,忍着耳根蔓延到面颊的发烫灼热感,说道,“谢谢厉大哥。” 厉枭满意了。 贴心地调整好坐姿,让她靠得更舒适。 男人修长身躯靠坐在后排,姿态惬意从容。 锐利如刃的眼神,在触及到傅安安绯润明艳的脸庞时,瞬间化为绕指柔,柔情得能滴出春水。 五公里的路程,汽车一路上飘飘悠悠。 初夏的风从车窗吹进来,吹得傅安安摇摇欲睡。 也把她额前乌黑的碎发,一下一下吹到了厉枭的脸上。 厉枭抬手,攥紧了那缕缕绸缎般光滑的发丝。 洗发膏的清香,糅合女子身上的暗香浮动,能把人熏醉。 厉枭的呼吸,变得压抑而灼烫。 他的体温本就比常人高两分,此刻更是仿佛着了火似的,几乎要把傅安安灼伤。 傅安安半睡半醒中,感受到他脖颈处裸露肌肤喷薄而出的热浪,猛然惊醒。 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仅迷迷糊糊被晃荡的汽车摇睡了,还身不由己地往厉枭怀里钻。 大有投怀送抱的意味。 傅安安脸庞微热,急忙转过脸,仓促地往旁边弹开,“抱歉厉大哥,我睡着了。” 厉枭回眸看着她,想起刚才她无意识投怀送抱的滋味,惬意地笑了声,“我不介意。” 傅安安,“……”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发热滚烫,她的心情,却莫名变得轻盈。 汽车终于抵达事发地点。 厉枭不等火车站站长挺着臃肿的肚子跑来开门,径直拉开车门跨下去,转身又把傅安安接下车。 十几个人,齐步走向已经瘫痪在铁路上那辆德国制造的火车。 特派员乘坐的头等车厢,已经清空了所有乘客。 火车站站长早就派遣而来的列车警卫员,尽职地搜寻了各个角落。 鹅绒铺的软垫座椅,东倒西歪,散落在各个角落。 漂亮的鹅绒地毯上,泼洒了大片的鲜血,断肢残体,一片狼藉。 化妆室,以及卫生间,和车厢一样,被炸裂得粉碎。 火车站站长问明情况,迅速腆着肚子向厉枭汇报,“督军,爆炸事故发生后,除了死亡的十二人,剩下的乘客都转移到二等车厢内,考虑到三等车厢人员太多太复杂,就没有把人员安排过去。” 如此安排还算合情合理,节省了大量查探的时间。 如果特派员没有丧命,就肯定还滞留在二等车厢,装扮成普通的乘客,混入其中。 厉枭思索了片刻,沉声吩咐道,“中央军政府一共安排了三位特派员,分别是大总统的大千金大公子,以及护送他们的保镖。” “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分头行动。” “二等车厢一共八节,每个车厢内设有上下两层,每层四个座位,共有六十四个座位。” “再加上头等舱三十六个座位,将近一百人需要仔细查探。” “这样吧,我和傅小姐,先从二等车厢的前部分侦查,你带上他们,都去后部分侦查,遇到抵抗之人,不管什么身份,格杀勿论。” “是,督军。”火车站站长叩靴行礼后,带上所有的列车警卫员,急匆匆往后跑。 傅安安则跟上厉枭的步伐,踏入设备齐全的二等车厢。 站在车厢口,傅安安目光沉静地一一看进去。 十几位乘客或坐或站,有窃窃低语的,也有孤身一人望着窗外神色焦虑。 傅安安仔细观察着,猛然间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眼睛,心头微动。 第155章 你身上藏了个大秘密 傅安安怔了怔。 目光流转,对上了那双澄澈眼睛的主人。 那是个脸庞圆润眼睛大又圆的年轻女郎,大概十七八岁左右,穿着宽松的青蓝色学生服,下身黑色褶裙。 手里拿了栗子粉蛋糕,正往嘴里塞,两边腮帮子吃的鼓鼓囊囊。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唇红齿白,小脸蛋又白又嫩,穿了件短袖红色洋装,脑顶上扎了两个小揪揪,点缀了两朵红绒花。 委屈地皱着眉头,伸手去抓头上的小揪揪。 看上去很不喜欢那样的发型。 “姐姐……”小女孩放下手,张开手臂抱紧年轻女郎的膝盖,小身子不停地扭啊扭,嘟起了小嘴。 女郎扯了一小块蛋糕,塞进那张嘟开的小嘴巴里。 小女孩被噎得直翻白眼。 好不容易吃完了那口蛋糕,小手啪啪,轻轻在姐姐腿上打了两下,气鼓鼓说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再胖下去,你就没人要了。” 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充满了嫌弃,实在太可爱了。 傅安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一动作,被小女孩瞧见了。 认定自己被傅安安笑话了,立刻发脾气,气呼呼走到傅安安脚边,仰起头,一脚踩在傅安安的军靴上。 “你笑什么笑?敢笑话本少……本小姐的人,统统都拉出去打五十军棍。” 傅安安,“……” 小家伙力气不大,踩得她一点都不疼。 只是黑色的军靴表皮上,留了枚小小的脏脚印。 其他的乘客哄堂大笑,都被小家伙人小鬼大的模样给逗乐了。 惟有傅安安眸光微微闪动。 小家伙开口就是打五十军棍…… 她倏然蹲下身,双手轻轻按住小家伙的肩膀,极轻极慢地说出大总统的名字。 “你……!”小家伙脸都白了,黑琉璃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不安地眨动。 傅安安瞬间了然,手指放在嘴边“嘘”了声。 牵起小家伙的手,走到年轻女郎面前,笑吟吟说道,“娴表妹,你这次来海城,把家里的小表妹也带来了。” 贺晓娴震惊得嘴里的蛋糕忘记了咀嚼。 来的时候,阿爸交代过她,中央军政府内部在早些年混进不少日本间谍和亲日分子。 他们盘根错节,已经发展出了相当可怕的势力。 整个中央军政府,几乎被那群人完全架空。 如果不是他们还需要阿爸做个傀儡大总统,整个贺家早就被灭了满门。 汪海甫单身匹马,从南城千里迢迢逃窜到海城,就是阿爸在其中顺水推舟的结果。 而海城的厉督军,没有让阿爸失望。 不仅成功抓捕了汪海甫,真实身份是亲日分子的督查官也死于非命。 为此阿爸把全家人的性命,都赌在了厉枭身上。 把这次赶来贺喜的特派员,分成了两批。 一批在明,一批在暗。 明面上的那批,乘坐头等车厢,已经死在日本间谍精心策划的爆炸事故中。 暗地里这批,就是她和贺向墨,以及保护她们两个人的保镖马叔,搭乘了二等车厢。 她们三个人的名单,阿爸利用特殊通道,把这份特级情报只发给了厉枭。 眼前英姿飒爽的漂亮女郎,张口就是“娴表妹”,说明她是厉枭的人,可以相信。 顾晓娴爱吃爱喝性格大大咧咧,心思却很细腻。 右手静悄悄伸到背后,朝身穿长袍马褂装扮成教书先生的马彪摇了摇手。 马彪秒懂她的意思,放在腰间准备掏出手枪的手,缩了回去。 顾晓娴吃完最后一口,从学生服口袋里掏出帕子,擦干净手指,猛地扑向傅安安。 “大表姐,你终于来接我们了,太好了。” 傅安安猝不及防,被顾晓娴丰润柔软的身子,紧紧包裹住,差点呼吸不畅。 她装作不舒适地左右偏了偏脸,不着痕迹地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有可疑的人物。 “贺小姐,我是海城军政府侦查团的傅安安,欢迎你们来到海城。” 傅安安不经意地把唇贴在顾晓娴耳畔,声音小到几不可闻。 顾晓娴闻言,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悬在半空中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谢谢大表姐。”顾晓娴高兴得弯了弯眼。 反应极快,是个挺聪明的女郎。 傅安安微微一笑,顺势一手挽住顾晓娴的手臂,一手牵紧高高扬起小脑袋好奇地盯着她看的小家伙,慢悠悠往车厢外走。 马彪没有马上跟过去。 站在原地,四周警惕地扫了眼,对上了厉枭那双沉冷的眼睛。 离开南城之前,大总统交给他海城督军的几张照片,照片上英俊非凡的男人,被他牢牢烙印在脑海中。 眼前这个气势咄咄的男人,与照片上的男人,五官眉眼重叠在一起。 “督军。”马彪无声地动了动唇,摘下戴在头顶上的黑色礼帽,不易察觉地打了个招呼,又重新戴上了礼帽,不急不缓往外走。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彼此的眼神交汇,于静谧中交流了许多内容。 厉枭眯了眯眸子,双脚却生了根般纹丝不动。 直到马彪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沉冷地说了句,“海城军政府查案,闲杂人等暂时不得擅出。” 招了四五个荷枪实弹的列车警卫员,关闭了这节二等车厢的入口,并严密守在此处。 那边,傅安安把顾晓娴和顾向墨带上车。 顾晓娴狠狠松了口气,不知道从哪里又摸了块蛋糕,兴奋地塞进嘴里。 她从小就是吃货,紧张了,需要吃东西缓解,兴奋了,需要吃东西庆贺。 “傅小姐,见到你和督军,我实在太高兴了,我和向墨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日国间谍暗杀掉了。” 火车一路行驶正常,眼看曙光在望。 谁也没有预料到,光天化日之下,在通往海城泸南车站的五公里处,日国间谍引爆了炸弹。 那一节的头等车厢突然炸上了天,死的死,伤的伤,制造了死亡十二人的惊天血案。 顾向墨这时候也知道傅安安是搭救他们的好人。 安静地坐在后排,好声好气地对着傅安安道,“谢谢漂亮姐姐。” 傅安安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微笑着问道,“让我猜一下,你身上是不是藏了个大秘密?” 第156章 冲击力太强了 傅安安的话,让顾向墨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傅安安眉眼一弯,捏了下他头顶上的小揪揪,说道,“其实,你是个小少爷,对不对?”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顾向墨大吃一惊,抬手打掉傅安安的手,气鼓鼓瞪她,“我们刚刚见面,还不熟,不许捏我的头发。” 乘坐火车时,姐姐和彪叔硬要把他打扮成小女孩,说什么这样做了路上才安全。 要不然,他才不要穿这么丑的红色洋裙子,也不要扎小揪揪呢。 还被漂亮姐姐揪了一下,真讨厌。 傅安安嘴角含笑,忍住想要再捏一把的冲动,偏过脸看向忙着啃蛋糕的顾晓娴。 腮帮子一鼓一鼓,像极了憨态可掬的大熊猫。 据傅安安所知,国人对熊猫的认识和喜爱,还是源于大总统夫人为寻求洋人的援助,特意赠送给了洋人两只产自川城的可爱熊猫。 “顾小姐,冒昧问一句,你更喜欢吃中餐还是西餐?” 了解完对方的喜好,海城军政府就可以更妥善地安排她们。 顾晓娴和顾向墨身份贵重,决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顾晓娴咬完蛋糕,又拿出了南瓜子,葵瓜子,深吸一口气,说道,“中西餐结合吧。” 傅安安,“……” 她明白了,眼前的顾大小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什么都吃,不挑剔。 顾向墨恢复了本性,坐的端端正正,小手搁放在膝盖上,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漂亮姐姐,我不吃苦的和酸的,牛排只吃九分熟,烧鸡只吃潘金和,麻花只吃天津卫,火腿只吃金华的。” 傅安安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顾小少爷小小年纪,却是个嘴刁的。 两姐弟的口味,截然不同。 傅安安看了眼顾向墨,对上他认真的眸子,重重地点了下头,“好,我听到了,保证让你满意。” 这时候,马彪拉开车门,跳上了副驾驶位置。 回头看了眼后排的三个人,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一路上他带着大小姐和小少爷提心吊胆的,丝毫不敢松懈。 眼下进入了厉枭的势力范围,终于安全了。 “傅小姐,能不能先送我们去海城?” 傅安安听罢,没有马上给他回复,而是探头往窗外看了几眼。 厉枭面色淡然,正朝停车场这边阔步而来。 火车站站长和列车警卫员,押了几个疑似日国间谍雄赳赳气扬扬跟在他身后。 看上去收获不小。 厉枭似乎感应到了傅安安的目光。 猛然抬头,在傅安安没有反应过来时,眸光深深凝视她,嘴角一点点往上扬起。 平常冷淡禁欲不怎么爱笑的人,突然笑了下,冲击力太强了。 傅安安差点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 恍然间,千树万树迎夏花开。 直到厉枭站在车窗边,她才回过神,忍不住脸颊绯热。 “安安,到了泸南火车站,我和逸风先去审讯凶手,你把顾小姐她们送到军政府办公大楼,等我回去后再安置。” 这么大的惨案,想彻底捂住是不可能。 幕后黑手估摸着已经把这件事捅到了大总统面前,并且给厉枭编排了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好。”傅安安点头应承。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莫名地脱口而出,“督军万事小心。” 说完,傅安安有点犯怔。 刚才那句话,说的实在太快。 她连收回的机会都没有。 厉枭的心情却非常愉悦,如音符在琴键上跳跃。 他含笑嗯了声,“你也一样,路上小心。” 凝了两眼她绯艳的脸庞,转身离开。 傅安安看着他阔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收了目光,下车绕到了驾驶位。 毕竟整辆汽车坐着的人,都是南城人,只有她熟悉海城的路况。 开回去的黄土路,依旧颠簸不平。 马彪身体强壮孔武有力,还能顶得住。 顾晓娴埋头钻进木桶里,吐得天昏地暗。 顾向墨也在捂着小嘴干呕。 傅安安奇迹般的也挺住了。 她迎面吹拂着车窗外沁凉的风,竟只有一点轻微的呕吐感。 也许是全车人的性命都握在她手里,她必须坚强。 顾晓娴吐到脸色苍白,丰润柔软的身子往后一靠,虚软地倒在后座上,有气无力道,“傅小姐,刚才那个特别英俊的男人,就是督军吧,皮肤挺白,看起来比水蜜桃还新鲜可口。” 吃货的世界,张嘴就是吃。 傅安安忍俊不禁。 忽然瞥到了零物房,放在汽车前座用来装各种杂物的盒子。 她下意识打开,发现里面零零碎碎一大堆,竟然还有几颗水果糖。 迅速摸出来,递给后座的顾晓娴。 “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顾晓娴说。 靠着这几颗水果糖,她终于撑到了海城军政府大楼。 傅安安找到王副官长,把顾晓娴顾向墨和马彪安顿在距离厉枭办公室不到三十米的一栋洋房里。 王副官长很细心,带来了大量干净舒适的衣裳。 全部是从大新百货购买的最新时髦款,旗袍洋装应有尽有。 马彪和顾向墨一大一小,都是配套的西装马甲三件套。 人靠衣装马靠鞍。 顾晓娴和马彪全身上下焕然一新,气质完全变了。 一个丰润贵气,一个精明干练。 顾向墨更是惊艳了所有人。 粉雕玉琢的小少爷,被合身的西装衬托得贵气十足。 顾晓娴张嘴,就是吃的,“向墨啊,你现在鲜嫩得就像剥了壳的南瓜子,一吃一口嘎嘣脆。” 傅安安秒懂她的意思。 顾大小姐这是饿肚子了。 傅安安走向王副官长,朝他使了个眼色。 不大的功夫,王副官长带了十几个兵士,送来了一桌好菜好饭。 有海城的传统名菜,也有南城的特色佳肴。 摆放在餐桌上,满满当当一大桌。 可见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顾向墨和马彪很快吃饱了,跟着王副官长去了客房休息。 而顾晓娴还在捧着碗,大快朵颐。 等她吃得心满意足后,天色到了傍晚。 傅安安把她带到另一家客房,微笑道,“顾小姐,我还有有些事情处理,你先休息,回头我再来找你。” “行,你去忙你的。”顾晓娴也不客气,一头倒在宽大的床榻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傅安安走出去,关紧了房门。 王副官长领了精干的兵士,亲自在门口站岗。 “傅小姐,慢走。”他恭敬道。 傅安安礼貌一笑,拧身走向军政府办公大楼,迎面有人疾步而来,两人差点撞到了一起。 第157章 真是贱啊! 傅安安抬眸看了眼。 朱乾川站在她眼前,眸光迸射出惊喜的光芒,炽热煌煌,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喜欢她的少年朱乾川。 “安安。”他温柔唤她的名字。 不再气怒地质问她背着他勾三搭四。 也不再愤懑地责备她在他面前隐瞒了真实的自己,责备她对不起他。 就好像一夜之间,他对她的不满和愤怒,全部清零了。 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愧疚,小心翼翼的讨好。 然而,把她伤害得彻底,又贱嗖嗖跑来道歉,有什么用呢? 迟来的歉疚,比草贱。 杀人不过诛心。 他与朱母叠加在她身上的伤害,早就足够她死上好几回了。 这世上,没有谁会圣母到,真正原谅杀害自己的杀人凶手。 傅安安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只觉得可笑,心头泛不起一丝波澜。 “少帅,有事吗?”她冷漠开口。 朱乾川满脸温柔的表情,有一丝裂开,神色有些受伤。 “安安,对不起,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郑重道歉,你能不能……” 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这么冷漠对待他?! 看着他一副他道歉了她却不接受的委屈模样,傅安安笑了。 “少帅,请问你年少无知的时候吞了一只苍蝇,品尝过最恶心的滋味,还会吞第二只吗?” 朱乾川整个人都僵住了,愣怔地看着傅安安,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她竟然把他比喻成恶心的苍蝇。 在她心里,他就这么烂吗? 朱乾川狠狠闭了闭眼,又睁开,神色很受伤,“安安,我……” “你看,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我做到?”傅安安语气淡漠地说道。 边说话边往后连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只希望他离她越远越好。 顾雨菲说过,休妻另娶的人渣,就应该像死了一样安静,别动不动诈尸,令人厌烦。 朱乾川见她恨不得越走越远与他隔离起来,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 “和离了大半年,你也没有另嫁他人,你心里,定是还舍不得我。” 他红了眼,削薄的唇颤抖着,轻声地祈求她,“安安,忘掉以前的不快,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听了这话,傅安安再也无法控制住翻江倒海的恶心。 马上跑向摆放在墙角装垃圾的木桶,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今天一整天忙里忙外,她忙的都没时间吃饭。 肠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呕不出来。 但她还是恶心的难受。 广福战役征战三年,他未给她写过只言片语。 阿爸大哥死在战场上,被污蔑为汉奸,姆妈承受不住打击,当场吐血身亡。 傅家满门死绝,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打仗回来后,作为她最亲密的丈夫和家人,不仅没有安慰她给她支撑和倚靠。 反而对她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他爱上了乔曼,要实现对乔曼的承诺,迎娶乔曼为正妻。 而她这个在三年前被他迎娶进门的正妻,就贬为他的姨太太,还要继续掌家,用丰厚的嫁妆贴补整个少帅府。 欺她,辱她,糟蹋她,还想彻彻底底吃绝户。 她只能舍了半条命,登报和离。 可和离后也不得安生。 朱母算计她的嫁妆,乔曼算计她这条命。 他不仅没有阻止她们的恶行,反而冷眼旁观,时不时落井下石嘲讽她。 直到她咬牙支撑,凭着自己一身本事撑起了傅家门楣,又在军政府站稳脚跟,手握权力。 往日欺她辱她的人,瞬间变了个人似的,逮到机会就对她忆从前诉衷情。 真是可笑。 傅安安转过身,冰泠泠的眸子,利剑般射在朱乾川脸上,讥讽一笑,“我们重新开始了,乔少夫人怎么办?” “还是说,就像当初你要迎娶她进门时跟我说的那样,迎娶我为正妻,至于她,就做你的姨太太呢?” 连讽带刺的话,刺得朱乾川难堪极了,只觉得在她面前,莫名地有些抬不起头。 他是做了错事,也的的确确伤她至深。 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都已经向她低头认错了,为什么她就不能好好原谅他一次? 可看着傅安安明媚娇艳的脸庞,再想起乔曼那张比黑猪头还丑陋的脸,以及乔曼那颗比蛇蝎还毒的心。 朱乾川还是想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努力争取争取。 “安安,只要你愿意回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妻,此后一心一意,再不碰其他女人。” 他眸光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立下了亘古不变的誓言。 这就是打算踹掉乔曼不管不顾了。 就像当初他薄情寡义地踹掉她一样。 他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 乔曼蛇蝎歹毒,他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傅安安冷笑了声,“成婚当天,你也是这么发誓的。” 后来还不是为了乔曼,休弃掉她这个循规蹈矩毫无趣味的下堂妻。 没想到,大半年后,他就腻烦了乔曼,想要重新迎娶她这个下堂妻进门。 得到了不珍惜,失去了才后悔。 真是贱啊! “朱少帅,你要犯贱就犯贱,别拉上我。”傅安安冷冷道。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她去的地方,是厉枭的办公室。 没有厉枭的同意,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她不想再像那天晚上一样,被他紧紧尾随在汽车后面,闹出了一场血光之灾。 也许他觉得自己救了她,还受了伤。 她应该摒弃前嫌感激他的搭救之恩。 但其实,没有他像条狗一样紧追不放,她根本不会选择在那里停车,也就没机会碰上那些小流氓,更不会引发流血事件。 事故是他招惹出来的,他受了伤,与她何干? 傅安安冷漠地想着,踩上台阶,拾级而上,到了二楼,推开办公室的房门,缓缓走了进去。 他的办公桌上,各种文件摆放的整整齐齐。 另一头,搁放了打印机,电话座机。 扑鼻而来的空气,尽是清淡硝烟味糅合着松柏的味道。 是厉枭身上的气息。 她熟悉的气味。 仿佛此时此刻厉枭就站在她身边似的,傅安安一下子感觉到了安心。 她恪守军人的操守,没有去翻阅办公桌上的文件,而是拖了把红木座椅靠放到墙角,坐下去后,有些犯困,慢慢闭上了眼。 等她蓦然从睡梦中惊醒时,整个人晃晃荡荡,像是在汽车后座上。 车上的灯光,橘黄透着昏暗,朦胧似纱。 让她的视线也变得影影绰绰看不清。 忽然,一道矫健的黑影,朝她缓缓俯身下来。 傅安安蓦然惊得一颗心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的手静悄悄摸进军服口袋,握紧了手枪,喝道,“你是谁?” 第158章 是巧合吧? 傅安安眸光冰冷,攥紧手枪,刚要掏出来。 耳畔传来厉枭沉磁动听的声音,“安安,是我!” 他俯身向她而来,轻柔地为她调整到舒适的位置,让她睡得更舒服。 “谢谢厉大哥。”傅安安脸庞微热,借着他有力的手臂,顺势从后座翻起身,两条腿放下,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和军服,脸上恢复平静的表情,端坐在座位上。 灯光朦胧一时看不太清晰,她还以为,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是朱乾川,趁她睡着了,潜入厉枭的办公室,把她强行带走。 “前两天,约定好今晚带你去大新百货买礼服。” 厉枭眸光锁住她的水眸,轻声说道,“我回到办公室,见你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这些天事务繁忙,你确实累得很,我也没喊醒你,直接把你抱上车,安安不必谢我,举手之劳罢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傅安安却感觉到整张脸都热透了。 军政府大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员不少。 他抱着熟睡的她上车,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了。 偏生他好似一点都不在乎他对外冷淡寡欲不近女色的人设,已经崩塌了。 傅安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到。 驾驶位上的王副官长,把车停在了东海咖啡厅门口。 “先吃饭。” 厉枭说完,下了车,等着傅安安一起并肩往里走。 王副官长早已进去找了管事经理,打开了顶楼专属于厉枭的那间包厢。 傅安安见识过了大世界歌舞厅的包厢,里面的装修,巴洛克式的繁华风格,奢靡又浪漫。 本以为装修风格差不多。 一路乘坐电梯,踏上六楼,也就是顶楼。 才发现仅有一个硕大的包厢。 装饰风格很简洁,却充满力量。 绕过雕花屏风,正中央摆放了大圆桌,配套的丝绒软椅。 四周素白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枪支大炮的小型模具,甚至还有坦克飞机的模型。 傅安安骨子里本就对冷时代的武器情有独钟。 突然面对四面八方都是她热爱的东西,只觉得热血滚滚沸腾。 她迈动脚步,情不自禁走向挂在墙上的哈其开斯轻机枪以及mp18机关枪的模型。 尤其是mp18机关枪,德国制造,简称花机关枪。 最多可装弹32发,射程远,杀伤力巨大。 如果侦查团一千五百名女郎都能配备这种杀伤力极大的武器,战斗力绝对能提升到更高的台阶。 厉枭与她并肩站立,扫到她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猛然迸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立刻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轻轻颔首道,“可以!” “海城军政府刚刚从国际洋行花高价购买了一批走私军火,其中就包括五千支花机关枪。” “我打算,给你的侦查团,人手一枪全部配备上,剩下的,都装配到我个人掌控的警卫队手里。” 如此大的手笔,他说给就给。 傅安安喜出望外,猛然对他敬了个庄严肃穆的军礼,“太谢谢督军您了。” “安安,你既然唤了我一声厉大哥,我们就自当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就别见外。”厉枭意味不明笑了下。 “你也饿了一整天,先吃饭吧。”他绕过雕花屏风走到包厢门口。 王副官长指挥十几个穿制服的侍者,来来往往地穿梭着,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放在餐桌上。 十二个硬菜,还有四碟冷盘,和四碟小点心,都是傅安安爱吃的菜。 傅安安拿起碗筷优雅地吃了起来,越吃越震惊。 所有的菜肴竟然全部符合她略微有些清淡的口味,是巧合吧?! 下意识往坐在对面的厉枭看过去。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夹菜吃饭,每道菜都品尝了,也吃得很惬意。 那就是,他的口味恰巧与她的口味达到惊人的相似,都是喜爱清淡的同道中人。 傅安安莫名地心头跳跃起伏。 顺手把厉枭多夹了几筷子的那道菜,往他那边推了推。 “厉大哥,荠菜肉丝羹很好,味道鲜美,营养又美味。” 她还以为,东海咖啡厅只擅长西餐美食。 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般正宗的海城美食,简直太惊喜了。 厉枭很配合她,多喝了几大勺荠菜肉丝羹,心情愉悦的就像绿叶在阳光里跳动。 两人气氛融洽地吃完一顿几乎称得上是宵夜的晚膳,没有多做逗留,径直去了大新百货。 正是吃夜宵玩乐的好时候,路况很拥挤。 到处都是各色各样出门逍遥的人,黄包车车夫忙不停。 为了赶时间,时不时穿梭在道路中央,挤占了汽车的通道。 厉枭只想与傅安安多相处一点时间。 面对开五米停两米的情况,神色淡然极了,并不催促。 倒是王副官长,没有挨骂,心里却特别忐忑。 督军今晚约会,亲自陪傅小姐去大新百货购买华衣美服,可别被他给耽误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平常半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花费了个半小时。 抵达大新百货门口时,将近十点。 逛街的人,稀稀拉拉,少了大半。 王副官长把车停稳后,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这么晚了,平日里大新百货早该关门。 幸好他提前跟这里的总经理打好了招呼。 这会儿,总经理穿着格子西装,戴了副金丝眼镜,恭恭敬敬迎接厉枭等人进门。 “督军,整栋楼全部清场了,就等您来。” 厉枭赏脸,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干的不错。”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总经理心花怒放。 别说现在只等到晚上十点,就是要求等通宵他也愿意。 只要搭上了督军这条线,那就是财运亨通,财源滚滚来。 总经理露了个脸,立刻识趣地避走了。 王副官长尽职地守在门口。 偌大的百货场,只有傅安安和厉枭。 傅安安已经知道是中央军政府出这笔钱,也不客气,买了好几件昂贵又适合她的礼服,旗袍洋装都有。 还买了两套搭配礼服的红宝石首饰。 出门时,厉枭两只手拎满了各种盒子。 王副官长抢上前要帮忙,被他直接拒绝了。 买给傅安安的东西,他不想假以他人之手。 三人先后上了车。 厉枭吩咐道,“先去傅公馆,送安安回家。” 王副官长响亮地应了声,“好。” 快凌晨了,路上行人稀少。 偶尔有辆黄包车穿梭而过。 傅安安有些犯困,眯拢了眼。 厉枭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她身上,盯着她生动妍丽的眉眼,一瞬不瞬。 谁也没有留意到,有辆黑色汽车,一直远远地跟在后面。 第159章 共度良宵 傅公馆门口。 吱呀一声锐响,阿祥打开缠枝大铁门。 廊顶上的意大利水晶吊灯,散发柔和的光芒。 王副官长停稳汽车,稳稳当当坐在上面等候。 傅安安和厉枭一起下了车。 两人都穿着笔直挺括的军装,一前一后往里走。 朦胧的灯光打在两人脸上,般配得犹如一对璧人。 “督军。” 阿祥赶紧跑过去,毕恭毕敬弯下腰伸出手,要去接厉枭两手满满当当的盒子。 被厉枭冷下脸回绝了。 傅安安有点明白他的意思。 微微转头看向阿祥,吩咐道,“你先去泡壶龙井,上几碟小点心,咖啡也泡上。” 厉枭既然踏进了傅公馆,来者就是客,礼节上不能怠慢了。 阿祥点头称是,转身飞快地跑向厨房。 傅安安把厉枭引进正厅时,就闻到茶香扑鼻,又混合着咖啡的浓香,令人心旷神怡。 阿祥做完这些事情,就机灵地退下去了。 厉枭把所有盒子堆放在桌上,自然而然找了个软椅坐下去。 傅安安含笑问他,“厉大哥,你喝咖啡还是喝茶?” “茶吧。”厉枭道。 傅安安便端了杯西湖龙井,递给他。 茶香袅袅,清甘香醇的叶片,在茶杯里翻滚。 厉枭品尝了两口,赞叹道,“好茶。” 一句“好茶”,让傅安安不由自主想起了阿爸和大哥,眼神黯了黯。 “以前我阿爸和大哥在世时,都喜欢喝茶。库房里除了龙井,还有碧螺春,君山银针,安溪铁观音。” “厉大哥,明天我整理出来,全部给你带去督办处。” 厉枭确实酷爱好茶胜过咖啡,不急不缓点头道,“那就先谢谢安安了。” “举手之劳。”傅安安回道。 她低头端起醇香的咖啡,小口小口喝着。 直到她喝完了一杯咖啡,厉枭手里的茶水也刚刚喝完。 傅安安心想,这么晚了,他该告辞了吧。 然而,厉枭并没有提出告辞。 而是轻声问道,“你上次交给我的那封恐吓信是在恩师的书房里找到,能带我进去看看吗?” “安安,以我对恩师的了解,他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既然收到了来自南城军政府高层官员,也可能是日国间谍的恐吓信,他就一定会采取必要的措施来防范,或者反击回去。” “所以,我觉得,恩师的书房里,再仔细查找一遍,可能会找到点线索。” 这番话,分析的很有道理。 傅安安无法拒绝,也不会拒绝。 阿爸和大哥确实了是死于乔曼手中。 但深藏在乔曼背后的幕后黑手,却毫无任何蛛丝马迹。 久而久之,已经成了她心头最大的心病。 强忍着悲痛没有一枪崩掉乔曼,也是为了留乔曼一条残命,引出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 既然厉枭觉得阿爸书房里,很有可能继续找到一丝线索,那就再翻找翻找,只是多费点时间罢了。 “厉大哥,请跟我来。” 傅安安走在前面,把厉枭带进了阿爸的书房。 “那封恐吓信是从哪里找到的?”厉枭轻声问。 “好像是这边。”傅安安指了指左边的书柜顶层。 “当时我正在翻找最上面的书籍资料,突然就掉了个黄色封口的信封在我脚下。” 说完,她的手指,又沿着顶层往下划拉,“顺着这一排书籍,都有可能。” 厉枭轻轻颔首,“那就重点翻阅这排书籍。” 两个小时后,厉枭和傅安安的手里,各自多了两份巴掌大小不起眼的纸片。 当成书签,夹在厚厚的资治通鉴全四册里面。 可惜,纸片上都是看不懂的梵文。 厉枭把四张纸片折叠整齐,放进军服口袋里,“明天我让逸风去找个精通梵文的学者,把这些文字都翻译出来。” 傅安安嗯了声,“谢谢厉大哥。” “有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好。”傅安安微微一笑。 然后开始把铺陈在地板上和书桌上的书籍资料,都按照原来的位置全部放回去。 厉枭没有歇息,也跟着她一起忙。 完事后,厉枭掏出怀表看了眼,五点三刻钟。 天快亮了,晨曦微露。 东方的朝阳带着温暖冉冉升起,挥洒一片绯艳色霞光。 两人走出书房。 傅安安把厉枭送到傅公馆大门口,目送他上了车。 王副官长调转车头,径直驶往军政府办公大楼的方向。 傅安安困倦极了,伸手掩着唇瓣,打了个呵欠。 一夜未睡,娇艳的脸庞带上了憔悴之色。 一对眼圈下面有抹淡淡的青黑色。 在书房爬上爬下搬动书籍翻找资料,把身上的军装弄得到处都是褶皱,衣衫凌乱。 看上去就像是她与厉枭孤男寡女的,一整晚都没有睡觉,做了男女间不可言喻的那件事。 傅安安再次掩唇打了个呵欠,眼圈发红,眸子里隐隐含了点点泪水。 仿佛她被厉枭欺负狠了,欺负哭了似的。 她站了会儿,呼吸了几息新鲜空气,就上楼回到自己的闺房,一头倒在床榻上补眠。 没多久,那辆一直跟在厉枭汽车后面,又隐藏在傅公馆角落里的黑色轿车,缓缓行驶出来。 靠近驾驶位的车窗,被摇下来大半。 晨曦的霞光,如薄透的红色纱幔,洒进车厢内,把每个角落,辉映得亮堂堂。 也把驾驶位上年轻男人的眉眼,照耀得纤毫毕现。 他满脸阴沉地坐在座椅上抽着烟,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傅公馆的缠枝大门。 又好像是要透过它,穿透所有墙壁,穿透到傅安安的心里。 他从傅安安走进厉枭办公室以后,就没有离开。 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像狩猎的猎人,耐心十足地蹲守她。 蹲守到了厉枭抱着熟睡的她上车。 也蹲守到了厉枭带她去东海咖啡厅吃豪华晚膳,去大新百货购买华服美衣珠宝首饰。 更蹲守到厉枭随意进出傅公馆,与她共度良宵。 他坐在车内,从凌晨等到天亮,抽了一根接一根的烟。 烟碟里积满了烟头,傅安安才满脸柔情似水把厉枭送出门。 以厉枭冷淡禁欲的性子,却对傅安安另眼相看,各种照顾。 他早该想到的。 “安安,你是我的,这辈子不论生死,只能是我的。” 朱乾川眸子狠狠泛起厉色,将指间的香烟碾碎扔进烟碟中,拉开车门跳下车,直扑傅公馆。 第160章 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傅安安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翻来覆去的,最后被一阵“汪汪汪”的狗叫声吵醒了。 “旺财……!”她慢慢地睁开眼,喊了声。 “汪呜。” 旺财兴奋极了,两条前腿猛地往上一跳,攀在床榻的边缘,毛茸茸的脑袋挤上去,拼命往她胸口蹭啊蹭。 傅安安被它蹭得发痒。 忍不住推开毛茸茸的旺财,笑着躲开,“旺财,别闹。” 旺财这些天没见到她,犯了狗来疯似的,晃了几晃脑袋,又猛地顶着那颗大脑袋朝傅安安扑过去。 傅安安一时不察,差点被它顶下了床。 又气又笑,猛搓了几把旺财光滑顺软的皮毛,才抬起手,对准它的脑袋,不轻不重拍了两下。 门外,传来张妈和蔼的喊声。 “小姐,早上我喂养旺财的时候,它上蹿下跳非要上楼找你,我拉都拉不住。” “没事的,旺财就是想我了。”傅安安轻声道。 “还有……” 张妈顿了顿,小声说道,“小姐,阿祥在外院等你,他让我告诉你,朱少帅在我们公馆大门口发疯似的,硬要闯进来,四五个小厮都拦不住人。” 傅安安闻言,陪着旺财一起耍戏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光。 只觉得朱乾川脑子有病,病得还不轻。 “张妈,你去跟阿祥说一声,如果朱少帅不愿意离开,就去把少帅府的朱老夫人和乔少夫人一起喊来,让她们把人带走。” 反正她是一点都不想看见朱乾川此人。 见一次,就生理性厌恶一次。 烦不胜烦。 “行,我马上去找阿祥。”张妈答完话就要走人。 “等等。” 傅安安最后摸了摸旺财的脑袋,示意它跟着张妈一起下楼。 “把旺财也带走吧。” “万一朱少帅还是听不懂人话,死赖着不走,就关门,放狗。” 旺财牙尖嘴利,咬不死他。 傅安安冷漠地想着。 “哎哎,好咧。”张妈弯腰捡起缰绳,小心翼翼牵着旺财下楼去了。 傅安安再也睡不着,索性起了床,走进浴室梳洗。 换了套干净的军装,带上昨天晚上厉枭陪同她一起购买的衣物首饰,直接去了厨房,拿了两碟小点心边走边吃。 吃完后,穿过后花园,绕到了后门。 高大的梧桐树荫下,停了辆德国制造的汽车。 傅安安上车后,径直开往海城郊外的特训庄园。 而正厅里忍着伤口剧痛耐心等待她的朱乾川,看到油光水滑的旺财冲进来时,猛然变了脸色。 傅安安傍上了厉枭,打心眼里不想见他就算了,竟然还让下人特意牵了条狗过来羞辱他?! 堂堂少帅被一条长毛畜生撵得四处逃窜,传扬出去,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朱乾川气极反笑,阴冷地嗤了声,“安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躲我躲到什么时候,躲到哪里去。” 厉枭贵为四省一市的督军,身份贵重显赫,怎么可能迎娶和离之身的傅安安进门? 只要厉枭不打算娶她,她就身无凭仗,永远也别想逃脱自己的手心。 至于顾斯铭…… 仅仅是谍报局的站长而已,不足为惧。 朱乾川想通了,就不再停留。 对准迎面扑上来的旺财,狠狠一脚踹过去。 旺财迅速往后翻滚,骨碌碌滚到墙角,机灵地避开了。 又腾地一跃而起,张大嘴巴,龇牙咧嘴地冲着朱乾川汪汪嚎叫。 “朱少帅,得罪了。”阿祥咬牙,从腰间拔出手枪,黑乎乎的枪口对准朱乾川。 他娘的呸呸呸。 当初为了乔曼那个蛇蝎女人,狼心狗肺休弃掉傅小姐。 大半年后,后悔了,又不要脸地闯进傅公馆,对着傅小姐死缠烂打。 他一个下人,都懂得礼义廉耻,做不出这般无耻的事情出来。 朱乾川看也不看阿祥一眼,两根修长手指,冷冷地拨开阿祥手里的枪管,头也不回地踱步而出。 他六岁时,认识了四岁的傅安安。 从那以后,她就总围着他打转。 因为她对他的那份执意喜欢,他在傅公馆内,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来去自如。 所有的奴仆下人,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 没想到现在,一个小小的司机,都敢给他摆脸色,用枪指着他的头。 什么玩意! 朱乾川彻夜未眠,又没见着傅安安,憋了满肚子火气。 在看见乔曼顶着那张青肿丑陋的脸出现在他眼前时,怒气瞬间爆表。 “你受了伤,就好好呆在少帅府养伤,出来干什么?” 乔曼亲眼看着他从傅公馆大门口出来,心知肚明他找的人是谁,一肚子妒火。 正要开口,冷不防一抬眼,对上他阴沉沉的视线。 一如平常墨黑又好看的双眸,却好似盘旋了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炽热,愧疚,后悔,最后统统化为对她的厌恶。 那个眼神让乔曼心里咯噔狂跳。 他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双手间接沾满了傅师长和傅长卿的鲜血,觉得过往所做的一切,对不起傅安安,后悔了,内疚了? 忘记了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少夫人,右手已残,双脚已废,不得不装上假肢行走。 他却重新爱上了傅安安,彻夜不归,忙着夜闯傅安安的香闺? 看他那副整夜未眠的憔悴模样,怕是搂着傅安安一晚上都在折腾吧?! 乔曼的心,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炙烤,又痛又焦躁。 恨不得冲进去撕碎傅安安。 可滔天的妒火,在朱乾川那双冷淡又厌恶的眸子看过来时,不得不强行压制在心头,勉强挤出一抹柔情似水的笑。 “阿川,傅公馆的下人送了口信到少帅府,让我过来接你回去。” “我还有事,暂时不回府里。”朱乾川阴冷地看了眼她,一手拉开车门,猛然跨上车。 乔曼紧追两步,一瘸一拐跑上前,忍气吞声道,“阿川,你去哪里?” “伤口-爆裂,去医院。”朱乾川漠然开口。 乔曼这才留意到,他腰侧的伤口,崩裂了,鲜血染红了大半幅白色衬衫。 急忙说道,“我送你去。” “不用。”朱乾川阴沉地盯着她片刻,收回瘆人的眸光,开车走人。 乔曼伫在原地,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气得指甲掐入掌心,一滴滴鲜血滴溅在地上。 她却半点不觉得痛。 比起他再次爱上傅安安让她痛彻心扉的心痛,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看来,只有傅安安彻底死透了,阿川的心才能收回。 想起今天晚上的庆功宴,乔曼阴恻恻地笑了。 第161章 你有点喜欢上了那个男人 傅安安双手拎着大盒小盒走进庄园里她住的房间,春雀顾雨菲她们都惊呆了。 一堆昂贵的衣物首饰,很明显,是那个男人送给傅安安的。 顾雨菲眼皮狂跳,一把将傅安安拉到旁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问道,“老实交代,那些东西谁送给你的?” “傅安安,我可告诉你哦,除了我哥,其他任何男人买的东西,你都不许接受。” “要不然,我骂不死你。”顾雨菲双手叉腰凶巴巴道。 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傅安安忍不住笑了。 “别气了,这些都是中央军政府花钱买的。” 听到这句话,顾雨菲一下子就消气了。 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啧了声,“中央军政府为什么要给你花这笔钱?” “抓捕到了汪海甫,以示奖励。”傅安安答道,“今晚八点,还要在大世界歌舞厅举行庆功宴。” 顾雨菲狠狠松了口气,纤细手指戳了戳傅安安的软腰,“我哥也要去的吧,我跟他一起去,看着你,省得你到处给我哥招蜂引蝶。” 傅安安听罢,笑了笑,转头去收拾衣物首饰去了。 相识多年,她早就知道顾雨菲有口无心的性格,并没有把对方的玩笑话放在心上。 反正只要顾雨菲自个儿高兴就好。 忽然想起顾斯铭要她转告的话,傅安安回头看了眼顾雨菲,说道,“顾大哥让我跟你说一声,顾世伯和顾伯母想你了。” “哎呀,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居然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足足呆了两三个月没回家。” 顾雨菲抬手拍了下额头,接着说道,“傅安安,我这里只有军装,没有礼服,我决定了,下午让戴莹帮我代课,我现在就回去。” 说完,不等傅安安回话,风风火火跑走了。 春雀站在旁边,完全插不上话。 直到顾雨菲走了,才走到傅安安身边,抬起头盯着傅安安一直看啊看,舍不得眨眼睛。 “小姐,戴先生教过我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姐你这些天忙得不见人影,我都好多个秋没看到你了。” 傅安安一听就明白,小丫头这是想她了。 忍不住嘴角含笑,摸了摸春雀的小脑袋,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会呆到晚上六点半出门,你可以看个够。” “小姐长得这么好看,永远看不够。”春雀笑嘻嘻道。 傅安安,“……” 春雀又道,“小姐,你现在是团长,我居然也是个营长了。以前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开车玩枪,更没想过我会当官。” “小姐,我们都当官了,真好。” “是啊,真好。”傅安安应了声。 战火纷飞的年代,人命贱如草。 女郎们惟有手里有了枪掌了权,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雀儿,你们最近训练的怎么样?”傅安安柔声问了句。 春雀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下意识抬头挺胸绷直背脊,站成了标准的军人站姿,认认真真答道,“两个洋国的女教官,教了我们各种新式武器的操练方法,除了飞机坦克之外,所有人差不多都能熟练地上手。” “戴先生教导的军事理论和实战经验,也学习得差不多。” “戴先生说,剩下的,就是模拟战和实战的操练。” “很好。”傅安安点头道,“等新营房投入使用,一千五百个女郎到位,你和袁舒阿玉三个人,各自分管五百个女郎,就可以在新营房那边的空地上,以及外围的山林中,进行各种实战特训。” “雀儿,你们一定要认真对待,全力以赴。” “因为,上了战场打鬼子,你会发现,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真正的战争,比平时的特训更要残酷一千倍一万倍。” 傅安安满脸凝重之色,感染了春雀。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姐,上了战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接下来的实战操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傅安安看着她稚嫩却严肃的小脸,轻轻地笑了,“去跟戴先生说一声,晚上沈参谋长来接她一起去大世界歌舞厅。” 春雀“嗯”了声,小声问道,“小姐,你呢?是不是顾站长来接你?” 傅安安却莫名地想到了厉枭,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 “那还有谁来接你?”春雀纳闷了。 傅安安两颊微热,不知道该怎么跟小丫头说。 顿了顿,轻声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春雀调皮一笑,猛然小脑袋凑到傅安安眼前,盯着她绯红的脸庞,说道,“小姐,我觉得,你有点喜欢上了那个来接你的男人。” 傅安安心跳咯噔一下,“雀儿你……为何会这么想?” “因为,小姐你脸红了啊。”春雀笑嘻嘻道,“以前你喜欢少帅的时候,只要提到他的名字,你也是动不动脸红,就像现在一样。” 傅安安怔了几秒。 抬起手,把微凉的掌心贴在脸颊上,感受到那股灼烫的热度,柔声解释道,“没有喜欢谁,是天气太热了。” 阿爸大哥的大仇未报,何以谈喜欢?! 春雀见她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便没有再接着往下打趣,说了句“我去找戴先生”,转身走了。 到了下午六点一刻,顾雨菲穿了件粉色缠枝短袖旗袍,兴冲冲跑进傅安安的住处。 “傅安安,走啦,我哥正从谍报局赶过来,马上就来接你。” 傅安安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换了件厉枭陪着她一起买的乳白色洋装,一层层手工蕾丝缝制而成。 穿上后,就像一朵盛开的白牡丹花。 紧接着,傅安安弯下腰,藏了两把手枪在大裙摆里面的白色长袜里。 顾雨菲差点笑岔了气,“傅安安,你是去庆功宴上吃吃喝喝,不是去杀人。” “带上枪,有备无患。”傅安安道。 这般热闹盛大的场合,少不了乔曼。 那个比蛇蝎还歹毒的女人,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来对付她。 傅安安最后套上精致的小羊皮高跟鞋,就被等不及的顾雨菲拉拽着往外走。 可两人手挽手走到庄园的大门口,却只看到了两辆别克汽车,顾雨菲傻眼了。 第162章 情之一字,易放难收 傅安安扫了眼就清楚,两辆军车分别是厉枭和沈逸风的专座。 相比沉稳的厉枭,沈逸风早就急吼吼跳下车,飞快地跑过来迎接戴莹。 戴莹特意穿了件淡雅的水蓝色旗袍,满头黑发用珍珠发卡盘起,浑身文雅的气质,却又不经意地透出魅人的婉转柔媚。 沈逸风几乎看直了眼,“小骗子,你今晚真他妈美呆了。” 戴莹给了他一个文静却迫人的眼风,“沈参谋长好好说话。” 沈逸风摸了摸下巴,一声痞笑,“戴小姐,你今晚太美了,国色天香,艳压群芳,老子实在太喜欢了。” 戴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雨菲站在旁边,震惊得嗓子差点劈了叉,“阿莹,沈参谋长一直这么活泼可爱童言无忌?!” 戴莹,“……” 傅安安早就见怪不怪了,微微一笑,面色平静地看向另一边。 厉枭也下了车,正朝傅安安稳步走来。 他身材高大,肩宽腿长,皮肤天生的冷白皮,天天在烈日下暴晒也晒不黑,黑眸深邃如墨,鼻梁挺拔,使得他的面孔格外俊美。 他步伐沉稳,从下车时,目光就一直投在傅安安脸上,不曾移开半秒。 傅安安被他盯得面颊绯润,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很欢。 却假装若无其事地喊了声,“督军。” 厉枭站在她面前,认真瞧了瞧她。 穿着乳白色洋装的女子,明眸皓齿,唇红如榴,身段曼妙有致,柔软细腰下,层层轻薄的蕾丝,垂坠到脚踝,好似盛开的牡丹花那般迷人。 “安安,先上车。”厉枭柔声道。 傅安安没有立即答复他,而是收回目光,看向惊愕不已的顾雨菲。 “雨菲,一起上车吧。” 顾雨菲瞪大眼,还在震撼于厉枭居然亲密到喊傅安安为“安安”的份上。 这两个人背着她,感情发展得这么快?! 想起默默喜欢傅安安多年的自家大哥,顾雨菲一点都淡定不了。 赶紧伸手把傅安安往旁边一拽,压低声音凶巴巴盘问,“傅安安,督军喊你安安前安安后的,你什么时候跟督军的关系那么好了?” 眼前明媚如花的女郎,是她内定多年的大嫂。 大哥也等了她多年,可不能半道上再被督军截胡了。 虽然督军据说不能人道。 但抵不住督军长相俊美身家丰厚门第显赫地位尊贵啊。 四省一市唯一的督军。 大哥再优秀,也还是稍微逊色于督军的。 关于这一点,顾雨菲还是有自知之明。 “傅安安,你是不是打算抛弃我大哥,琵琶另抱转身投向督军的怀抱?” 顾雨菲偷偷扫视了眼厉枭,又收回目光,看着傅安安没好气地囔道,“你这么做,我大哥,他真的……会难过到哭死。” 傅安安有些无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最终,只轻轻说了句,“雨菲,我一直把顾大哥当成自己的亲大哥。” “可是……我大哥这么多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固执得很,只喜欢你,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顾雨菲无奈地耸了耸肩,双手摊开。 傅安安眼看天色越来越晚,沈逸风拉着戴莹已经坐上车,连忙说道,“时间紧迫,回头再说。” 又道,“雨菲,你一起走吧。” 顾雨菲摇了摇头,没好气地瞪了眼傅安安,“你先走,大哥会来接我,我们都走了,都抛弃他,他会更伤心。” 傅安安听了这话,不再强求。 转身跟在厉枭后面上了车。 顾雨菲站在庄园门口,看着两辆军用汽车,尤其是傅安安乘坐的那辆汽车,绝尘而去。 心底突然涌起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十分难受。 她知道的,大哥挚爱傅安安,铭刻到了骨子里。 可傅安安却对大哥生不出半点男女之情。 傅安安与薄情寡义的朱乾川和离后,再没有对别的男人动心。 她和大哥却认为,水滴石穿,磨杵成针,终有一天,大哥能打动傅安安的心。 可谁也没有预料到,半路上杀出个厉枭。 相识多年,她自认为很了解傅安安。 傅安安面对厉枭时的小儿女情态,也表明了,傅安安对厉枭动了情。 自家那么那么喜欢傅安安的大哥,该怎么办啊?! 顾雨菲蹲在墙角,胡思乱想着,时不时地唉声叹气。 顾斯铭开车赶到庄园门口,没看到其他人,只看见顾雨菲像只漂亮的粉色蘑菇,蹲在地上纹丝不动。 “雨菲,安安呢?”他扬声喊道。 听听。 开口第一句就是询问傅安安在哪里。 顾雨菲又气又酸,爬上车,懒洋洋身子往后靠在后座上,忍不住实话实说,“哥,你到底忙什么去了,怎么来得这么晚?十分钟之前,督军亲自来这里,把傅安安接走了。” “还有那个傅安安,督军来接她,我看她高兴得不得了,满眼冒春光。” “哥,你就不能再努努力?” “我这个内定的大嫂,眼看就要飞走了。” “还是飞到全海城最尊贵无双的督军头上。” “打又打不赢,比又比不过。” “急死我了,气死我了。”顾雨菲气得捶打车门。 顾斯铭闻言,双手猛然攥紧了转向舵。 温润如玉的俊脸,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若隐若现,沉默无声。 顾雨菲体谅他受到打击心情不好,也就闭了嘴,再也没有多说半个字,免得让他的心情更加败坏。 情之一字,易放难收。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唉。”顾雨菲深深叹气。 傅安安怎么就偏偏不能喜欢上大哥呢? 这门亲事,阿爸姆妈都同意。 她也同意,大哥更是满心欢喜。 傅安安嫁进门后,没有婆媳矛盾,没有姑嫂矛盾,只有与大哥两情相悦琴瑟相和的佳话。 怎么看都是一门最最上佳的婚事。 “哥,你再使使劲,争取把傅安安的心夺回来。” “督军虽好,但他身体有恙不能人道啊,那不就是个太监,嫁给他能有啥好。”顾雨菲托着粉腮,碎碎念。 一句牢骚话,把顾斯铭沉重的心情逼退了不少。 “雨菲,你说的对,相比起来,我身体健康功能齐全,也不是没有胜算。” 顾斯铭盯着不远处流光溢彩的大世界歌舞厅,温雅一笑。 第163章 真正的喜欢,是不求回报的大爱 顾斯铭和顾雨菲一前一后,踏入大世界歌舞厅。 傅安安的身边,围绕了戴莹和一个圆脸丰润的年轻女郎。 厉枭不在。 顾雨菲松了口气。 挽紧顾斯铭的胳膊,往傅安安那边生拉硬拽。 “哥,趁着督军不在,你赶紧去傅安安面前献殷勤刷好感。” 顾斯铭没看到厉枭围绕在傅安安身旁,心情也很愉悦。 点头道,“好。” 那边,傅安安和戴莹站在一起,正饶有兴趣地听着顾晓娴讲述南城的各种美食。 忽然瞥见顾雨菲紧拽着顾斯铭走过来。 点了下头,冲着顾斯铭微微笑道,“顾大哥,几日不见,你瘦了点。” “最近抓捕了几个日国间谍,日以继夜地审讯,忙完这阵子就好了。”顾斯铭温声道。 傅安安点头,露出关切的神色,“顾大哥,你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如果是自家人说这句话,顾斯铭可能只听听而已。 但傅安安这么说了,顾斯铭很受用,嘴角扬起温雅的笑意,“谢谢安安关心,我一定会照做。” 顾雨菲抱着不打扰他们交流的心思,拈了块栗子蛋糕,挤到戴莹和顾晓娴两人中间。 打听到顾晓娴居然是南城中央军政府的千金大小姐,心思窜动,脑海里猛然炸开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她踮起脚高高仰起头,左顾右盼四处看了看。 看到厉枭手里拿了杯咖啡,站在左边圆柱旁,周边围满了争相谄媚的各级高官。 连忙一把拽过顾晓娴,纤细手指指了指厉枭,嗓音极轻地蛊惑道,“顾小姐,看到没,那个站在人群中央的男人,是海城督军,全海城最尊贵最英俊的男人,你这个中央军政府的千金大小姐,除了他,也只有他能配得上。” 顾晓娴忙着把栗子蛋糕往嘴里扒拉,“哦,你说督军啊,虽然他长得像水蜜桃似的鲜甜可口,但他不喜欢我啊,我怕被他手里的枪射成莲蓬。” “悄悄跟你说吧,我觉得,督军很喜欢傅小姐,我一没有傅小姐的美貌,二没有傅小姐的胆魄,三没有傅小姐的能力,还是算了,人贵有自知之明。” 顾晓娴吃完,转身又去拿了份水果点心,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戴莹被等不及要跟她一起跳舞的沈逸风搂走了。 顾晓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都很自在,自得其乐,眼里只有美食的存在。 吃水果点心的时候,转眼间,看到了正在陪着傅安安闲聊的顾斯铭。 那张温润儒雅的面容,在水晶吊灯的映衬下,越发润泽如翡玉。 顾晓娴顿时眼睛发亮,“这个男人不错,看起来绵绵软软,像块阳春三月的嫩豆腐,可甜可咸。 不管什么口味的豆腐,我都爱吃,快告诉我,他是谁。” 顾雨菲,“……” 堂堂中央军政府的千金大小姐,督军看不上,居然看上她大哥了,什么破眼神? “他是我哥,亲大哥,他不会喜欢你,他只喜欢傅安安。” “那有什么关系?”顾晓娴无所谓地摆摆手,“对我来说,天大地大吃美食最大。我喜欢你大哥的那张脸,他喜欢才貌双全的傅小姐,有什么关系呢,互不冲突。” “喜欢一个人,仅仅是自己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得到被喜欢之人的回应?” “再说了,喜欢一个人,就跟喜欢美食一样,本身就是一件让自己很快乐的事。” “喜欢谁,却得不到谁的回应,明明就是件比生离死别还要悲伤的事情,怎么会快乐得起来?!”顾雨菲连连摇头,无法认同。 “那我喜欢美食,难道还要去逼着美食喜欢我?”顾晓娴顺手将果核收拾进白色瓷碟里,低头看了眼包裹在缠枝海棠旗袍里微微凸起的肚子,叹了口气。 嘴里吃不停,却放缓了进食速度,“算了,跟你说不通,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两人之间的闲聊,一开始顾虑到督军的身份,还算窃窃私语。 后来,声音就越说越大。 傅安安和顾斯铭都听到了。 傅安安还好,只觉得顾晓娴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郎,能说出这么多道理,足以说明见识广泛知识渊博。 顾斯铭却心头受到猛烈的触动。 喜欢一个人,仅仅是自己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得到被喜欢之人的回应?! 在这个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动乱年代,因为有了安安,才让他懂得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喜欢安安,是他的事。 为什么要逼着安安喜欢他呢? 如果安安能够喜欢上他,回应他的感情,他将心生欢喜,此生唯爱她一人。 但如果安安喜欢上了旁人,那个人又能给安安幸福美满的生活,他虽然难过,也会送上真心的祝福。 真正的喜欢,是不困扰她,不强求她,是不求回报的大爱。 顾斯铭在这一刻,心胸豁然开朗。 他回眸,眸底深藏压抑到极致的深情,“安安,督军在找你,马上该你登上高台领勋章了。” 傅安安看不见被他藏起的深情,只看见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雅。 “谢谢顾大哥,我这就过去。” 傅安安稍微拎起裙摆,娉婷走向朝她疾步而来的厉枭。 厉枭含笑而立,轻声道,“安安,跟我来。” 说完,他的左臂微微弓起,示意傅安安挽住他。 这是正式场合的礼节。 傅安安没有拒绝。 右手伸过去,挽紧他的臂弯,跟随他的脚步,缓缓走上了正前方半人高的高台。 黄穗摇曳的勋章,安静地躺在厉枭掌心里的锦盒底部。 在灯光的照射下,闪耀出万丈光芒。 傅安安面色肃然站在厉枭面前,看着他垂下眼眸,庄严地把勋章挂在她脖子上。 他抬起头,黑眸凝望她的眸子,看着澄澈水波里映出他的倒影,满意地笑了。 “安安,从今以后,你就是一名合格的军人,真正的军人,恩师和长卿,以及我,都将以你为豪。” “谢谢督军。”傅安安握着胸口的勋章,声音哽咽,“也谢谢在场的各位同僚,给了我立功的机会,走到今天,我总算没有辜负阿爸和大哥对我的期望。” “安安,说的好。” 顾斯铭优雅鼓掌,看着台上耀眼如阳的傅安安,心脏犹如鼓风的船帆哗哗烈响。 “好,傅小姐说的好。” “傅小姐,你很棒,你是我们全海城女郎的骄傲。” 台下欢呼声鼓掌声,声声不绝于耳。 气氛非常热闹。 谁也没有留意到,门外有人刚刚踏进大世界歌舞厅,望见台上一时风头无两的傅安安,各自露出扭曲的表情。 第164章 傅安安,你躲不掉的 傅安安握住胸口的勋章,跟随厉枭走下高台时,眼角余光扫到了朱眉洛和柳清如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似乎并没有任何嫌隙,不由得怔了下。 厉老夫人五十寿宴过后,在厉家老宅子附近的逃生小巷里,朱眉洛当着厉枭的面,众目睽睽之下踹倒乔曼,踹死了乔曼肚子里的孩子,当众行凶。 被厉枭一声令下,关押进了警备司监狱。 朱眉洛的父亲朱宗昆师长,花费了十多万大洋交到军需处,才把朱眉洛从监狱里面捞出来。 为了庆祝逃出生天,朱眉洛约了几个臭味相投的好姐妹,定了大世界歌舞厅四楼的一个包厢,喝酒跳舞狂欢。 柳清如是朱眉洛舅舅的女儿,朱眉洛的亲表姐,为了一己之私,听从乔曼的教唆。 趁着朱眉洛喝酒喝过头,站在窗口醒酒的时候,柳清如悄无声息地狠狠把人推下去。 朱眉洛当场摔得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没想到,这么几个月不见,朱眉洛养好了伤,全身无恙。 甚至没有对柳清如产生任何的防备之心,照样把柳清如带在身边参加今晚的庆功宴会。 朱眉洛骄横跋扈没脑子,不足为惧。 倒是柳清如…… 傅安安望了眼长了对潋滟桃花眼妩媚入骨的柳清如,心里面暗暗提防。 “傅安安,这里。”顾雨菲挥了挥手,笑容灿烂。 傅安安看着她兴奋得快要把手臂摇断的模样,说道,“督军,雨菲找我,我过去一下。” 厉枭颔首,“去吧。” 平时他大都忙得不见人影。 借此机会,各级军官都忙着找他汇报各项重要事务。 不一会儿,他的身旁,就围拢了各种头衔的军官。 傅安安没有停留,穿过人群朝顾雨菲走去。 “傅安安,你看到那边没?”顾雨菲下巴往前倾,声音压得很低,“朱眉洛和柳清如都来了,看上去朱眉洛好手好脚,身上没有一点伤。那个蠢货从四楼摔下去,居然没摔死她,气死我了。” “她们进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傅安安说道,目光平静地望去。 恰巧,朱眉洛和柳清如也正看过来。 傅安安一下子,就对上了四道极其不善的视线。 柳清如身份不够,蹭在朱眉洛身边才有机会进来露个脸。 她对傅安安几次三番得到厉枭青睐的机会,又嫉妒又仇恨。 但脸上的表情,还算收敛。 十分的嫉恨,只表露出了两三分。 不像朱眉洛,那张漂亮的脸骄纵而张狂,眼神里蕴满了怨毒。 她从四楼窗口摔下去后,最近几个月,一直都在法国医院养伤。 直到前两天,全身的伤口彻底痊愈,被医生宣布可以出院。 回到朱公馆,听了姆妈的一顿哭诉,才知道,傅安安逮捕大汉奸汪海甫有功,不仅手里的侦查团扩招到了一千五百个女郎,甚至督军还将亲自给傅安安颁发勋章。 还有,她并不是喝酒过多晕了头,一头往窗外栽倒。 她是被人歹毒地从背后推搡下去。 而推她的人,就是她的亲表姐柳清如。 朱眉洛想起临出门前阿爸给她支的狠招,阴狠笑了声。 这一次,不管是傅安安,还是柳清如,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傅安安,你精通骑马开车打枪,我承认你很优秀。” “但你再优秀,也是个和离之身的女人,身份不够,名声太烂,就不要总想着高攀督军。” “南城中央军政府的顾小姐都亲自来到了海城,据说她就是为了联姻而来。” “顾小姐身份高贵,冰清玉洁,跟她相比,你就是坨名声烂臭的垃圾。” 厉枭娶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娶傅安安。 一个和离的烂货,凭什么骑在她头上? 傅安安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极冷极淡的笑容,“朱小姐嘴碎八卦,言语又粗俗不堪,除了身份,还有哪点称得上是真正的名媛?” 朱眉洛不顾朱宗昆的脸面,满嘴污言秽语辱骂人。 傅安安丝毫不惧,“我是和离的烂货,你衣衫不整搂抱在一群男人身上,又是多好的货色?” 这种骄横无脑的大小姐,如果没有朱宗昆师长在后面全方位护着,早就死几百回了。 “自己水性杨花,勾三搭四。”朱眉洛不屑,“你跟着顾站长不干不净,又跟着督军拉拉扯扯……全海城的女郎,数你最不要脸。” 傅安安闻言,冰冷的目光投在朱眉洛脸上,“骂人即骂己,朱小姐好自为之。” 她五官绯艳动人,此时冷着脸开口说话,有股无形的压迫感。 柳清如没吱声,眸光里的阴狠一闪而过,身子却悄悄往后退。 得罪了傅安安,是小事。 得罪傅安安背后的督军,才是要命。 现在正是傅安安讨得督军欢心的时候,她才不要冲上去触霉头。 朱眉洛仗着朱宗昆的身份,横行霸道,连督军的面子都敢不给。 她却害怕得很,也忌惮。 断掉几根肋骨的痛,她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好什么自为什么之?有本事,你开枪啊,打我啊。”朱眉洛嗤了声,满脸讥笑。 督军在场,众多高官也在场,她就不信,傅安安胆敢开枪毙了她。 但朱眉洛的话刚说完,傅安安拿起顾雨菲手里的蛋糕,猛然砸在她头上。 朱眉洛被砸得措手不及,瞪大眼站在那。 蛋糕砸成几块,从她的头顶纷纷扬扬往下滚落。 奶油涂满她的脸颊,鼻子,和下巴。 朱眉洛气得脸色铁青,“傅安安,我要杀了你。” 她气急败坏地冲向墙边,端起一杯红酒,连酒带杯子,恶狠狠砸向傅安安。 傅安安早就有了预防,错开脚步往旁边闪过,迅速避开了。 厚重的酒杯砸在地毯上,红酒全部往外泼洒,染脏了那条名贵漂亮的地毯。 但傅安安没有想到,朱眉洛今晚有备而来。 见她躲开了,朱眉洛扬起涂抹了丹祺口红鲜红一片的唇,阴冷地笑了,“傅安安,你躲不掉的。” 说完,朱眉洛转身拉走避在人群中的柳清如,走到一处灯光照射不到的偏僻角落。 从手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霸道不容拒绝地塞进柳清如手里。 抬眼时,眼神冷极了。 “我的好表姐,你听好了,接下来我命令你去做一件事。” “只要你办好了,你恶毒到把我从四楼推下去的事情,一笔勾销。” 第165章 火上浇油,玩把大的 厉枭距离很远,又被管辖的各级军官们层层包围在最中央。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抓紧难得的见面机会,争相向他汇报各项事务。 这就导致厉枭并不知晓傅安安那边的动静。 至于其他人,发现爆发冲突的两个漂亮女郎,一个是督军的心头欢,一个是朱宗昆师长的掌上明珠,全都得罪不起。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纷纷往后退,装作没看见,不知情。 顾斯铭站的比较近,跟几位同僚寒暄了几句,匆忙赶往傅安安身边。 温润的脸上,盛满关切,“安安,有没有哪里受伤?” 傅安安刚要摇头。 谁也没想到,顾雨菲捡起了滚落在地毯上的红酒杯子,朝自己的左胳膊用力砸了下。 白皙娇嫩的肌肤,顿时鼓起一个红肿的大包块。 她还觉得这点伤不够严重。 眸光闪了闪,猛然把玻璃酒杯放在脚下,狠狠一踩。 尖锐的脆响过后。 酒杯应声而碎。 顾雨菲捡起玻璃碎片,把锋锐的那端,咬牙刺入胳膊那片肿胀的大包块内。 “嘶。” 顾雨菲疼得小脸皱成一团,表情十分痛苦,“哥,我的手被朱眉洛快要砸断了,好痛好痛啊。” 傅安安马上明白了顾雨菲的意图,心头一片温暖。 朱眉洛骄横跋扈到当众辱骂人,不过是口角之争,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辱骂人又砸伤了人,事情就闹大了。 不是朱眉洛的父亲朱宗昆师长想压制就压制得住。 “雨菲,先忍忍。” 傅安安上前托起顾雨菲受伤的左胳膊,正要查看伤势。 却被顾斯铭抢先一步,从她手里轻轻移走了顾雨菲受伤的左手。 他皱紧眉头,温雅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的情绪。 “你就算要演戏,也别伤自己太深。”顾斯铭道。 “不下死力气刺太深,就不够逼真啊。” “不逼真,就对付不了朱眉洛那个蠢货。” 顾雨菲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我没想到,会有这么痛,太痛了啊啊啊,哥,我这条胳膊不会废了吧?” “傅安安,我这都是为了你光荣负伤,如果我的左手废掉了,你可要对我负责,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不过呢,你不想对我负责,对我哥负责,也是一样的。” 顾雨菲疼得又哭又笑,对着顾斯铭龇牙咧嘴,“哥,嘶嘶……好痛,我在帮你追大嫂呐。” 傅安安,“……” 顾斯铭好气又好笑,抬手不轻不重拍了下顾雨菲的脑袋,“今晚是安安的庆功宴,你少添乱。” “我哪有?!明明捣乱的是朱眉洛和柳清如,她们两个看傅安安不顺眼,进来就挑衅傅安安,嘴里不干不净辱骂人。” 顾雨菲龇着牙告状,“既然她们喜欢搞事,我就火上浇油,玩把大的,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顾斯铭冷冷扯了下唇,“我知道了,今晚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咦,她们人呢?”顾雨菲踮起脚,四处张望。 戏台子搭好了,就等着朱眉洛和柳清如唱完整台戏。 “她们在那边,上二楼的楼梯口拐弯处。”顾晓娴嘴里吃个不停,眼睛也没闲着,早就盯紧了朱眉洛两个人。 鬼鬼祟祟躲在偏僻的角落,也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顾晓娴提点完毕,又拈了块奶油小方在嘴里,眯着眼享受着奶油丝滑的香浓滋味。 朱眉洛和柳清如两人看着厉枭对傅安安青睐有加,满脸抓狂嫉恨的模样,她是真心瞧不上。 世间美食千千万,唯有美食最抚人心。 同为女郎,何必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变得尖酸刻薄面目全非。 傅安安这时冷下脸,率先穿过人群,走向顾晓娴提点的正厅楼梯口拐弯处。 那是水晶吊灯照射不到的死角。 顾雨菲连声催促顾斯铭,“哥,快点,你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抓住机会,把朱眉洛和柳清如狠狠削一顿,救命之恩,保管傅安安对你以身相许。” “我内定的大嫂,就变成了煮熟的鸭子,再也飞不掉了。”顾雨菲笑得眉眼弯弯。 不料,笑的太用力,牵扯到左胳膊的伤口,疼得她“嘶嘶”直叫唤。 顾斯铭看了眼她,“伤口疼,就别说那么多话。” 顾雨菲瞪他,哼了声,“哥,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顾斯铭听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走在前头的傅安安,果然在楼梯口拐弯处,瞧见了背对着她的朱眉洛和柳清如。 朱眉洛动作强硬,正往柳清如手里塞什么东西。 柳清如惊吓得慌乱摇头,“阿眉,不要给我,算我求求你了,这玩意我不会啊。” “不会?你哄鬼呢。”朱眉洛冷笑一声,“以前你的手光滑细嫩,现在,却多了层薄薄的茧。” “我可是听我姆妈说过,傅安安赢得了三项全能冠军,被督军委以重任后,你死活不服气,也偷偷托关系参加了野外训练营。” “柳清如,我没有跟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今晚这件事,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不然,你就去警备司监狱里,关个十年八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缘无故死在里头,连个说法都没有,一床破草席裹身,扔进乱葬岗做个孤魂野鬼。” 柳清如脸色扭曲,却不得不在朱眉洛面前低三下四保持微笑,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但朱宗昆在军政府的势力太大。 如果她不照着朱眉洛说的去办,她阿爸在海关署的小科长之位,随时都可能被撤掉。 “阿眉,外面全是人,督军也在,傅安安身边围满了人,有顾站长两兄妹,还有中央军政府的千金大小姐,人多眼杂,我找不到机会下手。” 朱眉洛嗤了声,“没让你当众下手,把傅安安引过来不就行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裙摆随着走动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 朱眉洛心口一跳。 倏然扭过头,目光飞快地往后看。 看见了傅安安穿着那件犹如花瓣盛开的乳白色洋装,婀娜曼妙地朝这边走来,眼神瞬间变得阴冷。 “傅安安,你来的正好。” 第166章 你去死吧 傅安安目光迎视过去,毫无惧色。 “朱小姐,我也正要找你!你刚才扔玻璃酒杯,砸伤了雨菲的胳膊,这笔账,需要好好算一算。” “你有毛病吧,我什么时候砸伤顾雨菲了?” 朱眉洛梗起脖子,满脸的不屑,“我刚才丢的时候,根本就没碰到她。再说了,是你先朝我砸蛋糕,我才反击,我也没想过要砸顾雨菲,我想砸的人,是你这个烂货。” 傅安安眼神冰冷,“那就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雨菲到底伤的有多严重。” 傅安安本质上厌恶冲突,从来没有因为家里的权势而欺压过任何人。 嫁进少帅府三年,面对朱母时不时的挑刺,总是秉着能忍则忍的原则,不多做计较,毕竟家和万事兴。 但朱眉洛几次三番的挑衅,已经践踏了她的底线。 既然雨菲遭了那么大的罪。 不管朱眉洛承不承认,都必须把动手伤人的罪名,强行安在朱眉洛头上。 嘴巴肮脏不干不净,那就送朱眉洛去警备司的监狱多走几趟,总会学乖点。 傅安安冷如寒霜的眼神,让朱眉洛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 退了几步,差点撞倒站在她身后的柳清如。 朱眉洛冷冷瞥她一眼。 猛地抓紧柳清如的手腕,顺势把人拖拽过来,挡在前面,气势汹汹道,“快,就趁现在,马上开枪。” 柳清如看看她,又看看傅安安,面色纠结,“阿眉,我……” 朱眉洛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哼了声,“出了事有我兜底,你怕什么?” 眼看着顾斯铭带着顾雨菲越走越近,朱眉洛越发急眼了,伸手在柳清如的细腰上狠狠拧了把,“不开枪,你就等着坐牢,等着惨死在监狱里,被抛尸荒野。” 字字句句,都透出了恶毒的气息。 柳清如的脸气得青了又黑,黑了又青。 狠狠咬牙,刚要把反手背在身后的手枪拿到前面,击杀傅安安。 抬起头,却对上了顾斯铭那双温润又浸满寒意的眸子,吓得哆嗦了一下,双手也跟着颤抖,拿不稳背后的手枪。 吧嗒。 一声钝响。 手枪落在朱眉洛穿的高跟鞋上,又滑落到地上。 “废物。” 朱眉洛气得再次拧了柳清如一把,弯下腰捡起手枪。 刚要直起身子,把手枪重新塞给柳清如。 顾雨菲像颗炮弹似的冲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朱眉洛脸上。 打过瘾后,马上变了脸色,装作疼得站不稳,虚弱地拖住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胳膊,嘤嘤哭泣。 “朱小姐,你刚才砸我的那一下,太痛了,胳膊肯定废了,我不行了,快要疼死了。” 顾雨菲倒在傅安安身上,哭得眼泪哗哗流。 傅安安伸手揽紧她,心底充满了感动,“放心,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些痛。” “傅安安,我要两套……”顾雨菲忍着刺痛,朝她挤挤眼,“不,至少四套蓝宝石首饰,才能安慰我受伤的胳膊。” “好,都依你。”傅安安点头道。 而被众多军官包围在最中央的厉枭,也得到了朱眉洛不知死活挑衅傅安安的消息。 抬起眼皮射向距离他最近的朱宗昆时,有锋利的寒芒掠过。 “她怎么样?” “傅小姐没事,受伤的是顾雨菲小姐,据说是帮傅小姐挡了下,胳膊被碎裂的玻璃酒杯刺伤,流了不少血。”王副官长站在厉枭身边附耳低语。 听到傅安安没事,厉枭眸底的冷意散了些,“现在人在哪里?” “楼梯口拐弯处。”王副官长答道。 厉枭转身往那边走,走了两步,回头睥了眼朱宗昆,“朱师长,请移步到上二楼的楼梯口,一起看场好戏。” 朱宗昆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是,督军。” 厉枭冰冷地收回目光,大踏步往前走。 平时很僻静的小块场地,很快,人都到齐了。 顾斯铭托着顾雨菲的胳膊,在认真验伤。 柳清如不着痕迹地躲在朱眉洛身后,只露出半边妩媚的脸庞。 看似害怕的发抖,其实内心充满了快意。 朱眉洛根本没有砸到顾雨菲,她最清楚。 但此时此刻,顾雨菲那条血色淋漓的胳膊,就是朱眉洛伤她的最好的证据。 朱眉洛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 只要顾雨菲一口咬死,朱眉洛少不了一个当众行凶的罪名。 仗着朱宗昆的庞大势力,做得一手好死,活该。 柳清如暗暗啐了口。 眼看着厉枭那张俊美非凡的脸越来越近,忍不住眼神痴迷,脸颊羞红。 “督军……!”柳清如婉转地唤了声。 厉枭却视她为空气,半个眼风都没给。 迅速走向傅安安,轻声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傅安安摇头,“我没有,是雨菲受伤了。” 顾雨菲听到厉枭的询问,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立刻装作很疼的样子,“哎呦哎呦”直叫唤。 “督军,我这条胳膊抬不起来,太疼了,肯定要废了,请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厉枭微微颔首,“必定为你秉公办理。” 朱眉洛一听这话,慌神了。 对厉枭满腔求而不得的爱慕,化为了说不出的无尽委屈,哽咽道,“督军,不是我,我没有。” 厉枭冷着脸,理都没理。 冷漠至极的态度,让朱眉洛更加心慌。 慌乱中,望见了正朝她挤过来的朱宗昆,顿时好像找到主心骨,眼泪一串串往下掉。 “阿爸,你相信我,我没有动手砸顾雨菲,可督军他们都不信我。” 朱宗昆四下扫了眼,目光沉了沉。 以他的丰富阅历,一眼就看出了顾雨菲演了出苦肉计,做作且夸张。 说不定,手臂上那块看起来很唬人的伤口,是她自己故意搞的,就为了栽赃在他嫡亲的女儿头上。 小眉也是个不知轻重的蠢货。 上次吃了大亏,这次还不长记性。 都交代了她,不要急着冲在前面,凡事让柳清如先上。 性格冲动就是听不见他的淳淳教诲。 搞得现在,挑衅不成,反而掉入对方的圈套中。 朱宗昆恨铁不成钢,眉心蹙成个川字,走到顾斯铭附近,露出亲切的笑容,“顾小姐的胳膊怎么样?” 顾斯铭冷淡道,“伤口太深,可能会伤到筋骨。” 朱宗昆哈哈笑着安抚,“这事是小眉冲动了,我会狠狠教训她。” “只是教训?”厉枭冷声道。 朱宗昆没想到,厉枭并不打算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这件事。 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督军您的意思是?” “上次,我姆妈五十大寿的寿宴上,朱小姐就冲着傅小姐闹了回狠的。 这次不长记性,明知道我很看重傅小姐,还是要冲着傅小姐来闹,结果,却伤到了顾小姐,既然如此,那就公事公办。” 厉枭盯着朱眉洛攥在手里没有来得及收起的手枪,眸光冷厉如刀,“当众持枪故意杀人,按律法当处死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顾雨菲不顾疼痛,欢呼叫好,“好啊,太好了,督军万岁。” 朱宗昆脸色很难看,“督军,你这量刑得未免太严苛了。” 朱眉洛更是当场崩溃,“督军,我没有杀人,我没有错。” “就因为傅安安不要脸勾搭上你,你就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督军,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可你总是拉开距离,对我冷淡得很。” “柳清如对你投怀送抱,你甚至一脚踹掉她几根肋骨。” “我以为,你对所有的女郎,都是这样冷淡,半句话嫌多。” “可你对傅安安却格外不同。” “你会对她笑,会握她的手,会搂着她的腰跳舞。” “我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多看看我,喜欢上我?” “督军,我好恨啊,恨死了傅安安。” “如果没有傅安安,你会不会爱上我?” 朱眉洛惨然一笑,边说边流泪。 厉枭冷戾的眸子微抬,“你身为朱师长的千金,却没有半点朱师长的风范,出口成脏心思恶毒,你的喜欢,只会让我厌恶。” 一番话,充满不屑,说得朱眉洛脸上无光。 一张漂亮的脸上,青红交错。 只觉得自己贵为师长千金的面子,被厉枭踩在鞋底下摩擦。 看着他垂眸对着傅安安嘘寒问暖的模样,胸口汹涌翻滚嫉恨的浪潮。 朱眉洛恨得牙齿快要咬碎了,抬起手里的枪,黑乎乎的枪口对准傅安安,愤怒地连开几枪。 “傅安安,你去死吧。” 第167章 她是我一直放在心上的人 朱眉洛嫉恨上头,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手枪愤怒地冲着傅安安连开几枪。 子弹离膛,呼啸地射出去。 距离太近,傅安安只来得及微微侧开身子,避开要害之处,大脑却不断分析权衡。 裙摆太大太长,不方便当众从白色长袜里面掏出枪。 眸光流转,扫到顾斯铭腰间的枪,迅速伸手探过去,一把捞出了短枪,上膛,拉栓。 拼着身中几弹,也要把朱眉洛射杀当场。 身为师长千金,却娇纵跋扈不长脑,太容易受人利用搞出祸事,最后殃及无辜。 说时迟,那时快。 傅安安眸光锐冷,对准朱眉洛的眉心,冷冷扣动了扳机。 “傅安安,小心。”顾雨菲一声尖叫。 “安安。”厉枭眸光狠戾,转身扑向傅安安。 但他这会儿距离站的有点远,连跨两步还没走到傅安安身边。 “小眉,快躲开。”朱宗昆急吼道。 疾步窜过去猛然伸长手臂要把朱眉洛拽开。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响成一片。 “安安,小心。”顾斯铭就站在傅安安左侧,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 猛然跨步上前,本能地挡在傅安安前面,把她整个人护在他身后。 朱眉洛射出的子弹,一颗不落,全射入了顾斯铭的身体内。 肩膀,腹部各中一枪。 最要命的一枪,射在胸口。 崭新的军装,穿透出三个血糊糊的弹孔,鲜血喷涌。 剧烈的疼痛,又失血过多,让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很快变得苍白。 “安安,你没事就好。”顾斯铭朝傅安安关切一笑,说完这句话,就闭紧双眼,身体往后轰然倒在地上。 “顾大哥。”傅安安的眼圈一瞬间通红,哑着嗓子喊了声。 见自己射向朱眉洛眉心的子弹,被朱宗昆扯走后避开了,又反手把柳清如推上去挡子弹。 “啊……杀人了。”柳清如吓得双手脖子,蹲跌在地上,仓惶惨叫。 子弹从柳清如的头顶飞过,射入坚固的墙壁里。 傅安安一击未中,眸子涌起寒霜,黑漆漆的枪口,瞅准正往人群中惶恐逃窜的朱眉洛,又开了一枪。 人群太拥堵,朱眉洛被旁人无意中推了一把,避开心脏要害。 本该当场要了朱眉洛性命的子弹,偏移了位置,只射入朱眉洛的肩胛骨,疼得她惨叫了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嗷嗷嚎哭。 “傅安安,你个不要脸的烂货,胆敢杀我,我阿爸绝对不会放过你。” “放不放过那是后面的事,我先杀了你再说。”傅安安冷声道。 刚要扣动扳机,身旁站了一人,比她速度更快。 砰。 巨响过后。 子弹精准地射入朱眉洛张嘴啕哭的嘴巴里。 那张恶毒的嘴,直接被打烂,鲜血四处喷溅。 傅安安回头,撞见厉枭染满盛怒的俊脸,喊了声,“督军。” 厉枭收回两道盯着朱眉洛的凛冽寒芒,投到傅安安脸上时,眸光立刻温柔似波。 “没受伤吧?” “没有。”傅安安摇了下头,想起为她挡枪倒在血泊中的顾斯铭,对朱眉洛的恨意奔涌翻腾。 “督军,她伤到了顾大哥,我要杀了她。”傅安安说话间,眸如冰霜。 手里的短枪,瞄准朱眉洛的心脏,再次抬起。 厉枭握上她的右手,接过那把枪,沉声道,“她有朱师长撑腰,你暂时斗不过,我来。” “那样的话,朱师长会对你有意见……” 海城军政府也会由此产生不必要的内讧,导致军心涣散。 日国军队眼看着就要对整个民族发动全面侵略,这时候引起内讧,是兵家大忌。 傅安安想拦住他,却没有拦住。 厉枭拿走她的枪,径直走向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朱眉洛,冰冷枪口抵上对方的太阳穴。 修长食指微微扣动。 死亡的压迫感,让朱眉洛骄纵跋扈的气势顿时就泄气了,惧怕得泪水滚滚滑落。 “督军,别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督军,我就是嫉妒傅安安可以站在你身边,得到你的欣赏。” “我是恨不得杀了她,一个和离的烂货,死了就死了,督军,可你为什么,要为了傅安安伤害我?” 朱眉洛语无伦次地嚎啕大哭,越哭越难过,越嫉恨。 她喜欢了厉枭十多年。 很小的时候,阿爸就认定了厉枭能力卓越非池中物,抱她在怀里,笑着说他的小眉以后是要嫁给督军的人。 说的次数多了,那些话就在她心里扎了根。 在厉老督军死于日本间谍的阴谋诡计中后,坚定地跟随着厉枭,步步高升,成为厉枭最信任的亲信之一。 阿爸越发意气风发,想要她嫁给厉枭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 她想嫁给厉枭的愿望,也一样强烈。 然而,厉枭却总对她疏离淡漠,话都懒得跟她多说两句。 她以为他不能人道所以不好女色,性格冷漠,对谁都一样。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厉枭放着她这样漂亮的世家名媛不要,偏偏把傅安安那种和离的烂货放在心上。 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这让她怎么甘心? 朱眉洛又恨又怒,泪水都快流干了。 抬起头,梨花带雨地望着厉枭,“督军,我巴不得傅安安早死早超生,可那也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不关督军你的事……” “她是我一直放在心上的人,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厉枭冷戾的眸光,似无情的利刃。 一刀接着一刀,割在朱眉洛的心上,疼得她死去活来,疯狂地摇着头,不敢置信,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不,这不是真的,督军,你在骗我,对不对?” “傅安安就是个嫁了人,又和离的烂货,你怎么会喜欢她呢?” “她没有清白,名声烂臭,从头到脚哪点配得上你?” “督军,我喜欢你那么多年,心里只有你,你怎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朱眉洛说到最后,痛不欲生,眼底的泪水疯狂倾泻。 厉枭早已不耐烦,食指压在扳机上,正要用力。 身后陡然窜过一道矫健的黑影,急声道,“督军,中央军政府的中统局来人了。” 第168章 这招实在太狠 傅安安听到中统局来人了,心底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回头看了眼,竟是朱乾川风尘仆仆夺路而来。 她看向朱乾川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她,满脸焦虑之色。 “那些人的目的,就是抓捕戴小姐。” “安安,还有你,罪名是通敌,勾结红色组织。”朱乾川哑声开口,迅速转向厉枭,脸色又沉又急,“督军,安安绝对不能被他们带走。” 又凑到厉枭身边,附耳低语,“我怀疑,这件事是乔曼通过她的某种特殊渠道,把戴小姐的真实身份捅到了中统局。但她最近一直呆在少帅府,电话都没打过。” 厉枭听了,心里涌出一股想要立即把乔曼灰飞烟灭的戾气。 给傅安安栽赃通敌的罪名,利用中统局出面伤害傅安安,心肠果然蛇蝎歹毒。 厉枭心生怒火,冰冷地睥了眼朱乾川,“你娶谁不好,偏生娶了条毒蛇。” 朱乾川,“……” 实不相瞒,他早就后悔得想吞枪管了。 厉枭当机立断,喊了声王副官长,“你马上带傅小姐去我的办公室休息,不管是谁来了,都不许开门,除了我。” “是,督军。”王副官长马上照办。 傅安安听了朱乾川的话,心头阵阵发冷。 海城军政府被厉枭全部排查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人私底下勾结日国间谍,也没有谁与中央军政府臭名昭著的中统局有勾搭。 能知悉戴莹真正身份的人,又能悄无声息地把消息捅到中统局的人,只有乔曼。 乔曼仅仅一个勾结红色组织的通敌罪名,不管真假,就能把她打入地狱。 上次戴莹只是被抓进了中央军政府的大牢里,就承受了各种严刑拷打,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而进入了中统局的审讯室,九条命都不够死。 乔曼这招实在太狠。 傅安安想到被乔曼截杀而亡的阿爸大哥以及他们的部下将近六千条人命,心里的杀意滔滔不息。 总有一天,她会千刀万剐了乔曼。 “阿莹呢?她跟我一起走。”傅安安道。 以沈逸风的实力,还不足以对抗上强横的中统局。 “沈参谋长跟戴小姐跳了支舞,就带她出门逛街去了。”王副官长回道。 傅安安点头,跟着说道,“麻烦王副官长安排人手,尽快抢先在中统局前面,找到沈参谋长和阿莹,我担心迟则生变。” 王副官长嗯了声,“我明白!时间紧迫,傅小姐请马上跟我走。” “好。” 傅安安紧随王副官长身后,穿过一条幽深走廊,走到尽头处,四周封闭,没有任何出入口。 却见王副官长在墙壁的某处不轻不重敲击了三下。 一道狭窄的暗门,在傅安安眼前,轰然开启,里面有温暖的橘黄灯光。 王副官长率先走进去,温声道,“傅小姐,下面都是台阶,你慢点。” 傅安安点了点头,跟着往里走。 两个人沉默着,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一前一后,沿着一块块平整的青石板,拾级而下。 绕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 王副官长推开了一扇红色木门,是一间不起眼的储物室。 从储物室走出去,橘暖的路灯,映照在傅安安的脸上,朦胧静谧。 街道两旁的悬铃木,又名法国梧桐,在五月底的夏夜里,枝桠伸展,树叶鲜亮翡绿。 傅安安这才猛然发现,跟着王副官长在暗门里绕了一圈,出来时,竟然站在了大世界歌舞厅对面的街道上。 街道旁边,是一栋规模较大的四层楼饭店。 饭店里面灯光点点,侍者穿梭,有很多人在用餐。 门口停了四五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王副官长把傅安安带上了其中一辆,迅速驶入街道,把大世界歌舞厅远远甩在后面。 傅安安坐在后座,轻轻问了声,“你们挖通了地道?” “对的,傅小姐,这都是督军的意思,刚才那家饭店,也归属于督军名下。”王副官长边移动转向舵,边回道,“督军说了,炮火纷飞,世道混乱,尤其是日国间谍各种阴谋诡计,防不胜防,多一条暗道,就多一条生路。” “除了大世界歌舞厅,督军办公的那栋楼也有暗道,包括滇池路的东海咖啡厅,也设了暗道。” 王副官长心里把傅安安当成了未来的督军夫人,把这些机密之事,全部吐露的干-干净净。 傅安安听完,忍不住赞了句,“督军确实高瞻远瞩。” “那是必须的,自从跟了督军之后,我们就从未吃过败仗。”王副官长笑着应了声,“只有中央军政府那群废物,对上日国军队,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不寻思怎么提高作战水平,反而经常挑事找我们的茬。 又搞什么攘外必先安内的计划,缉拿并企图剿灭各个地方的红色组织队伍,搞得到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一群祸-国殃民的败家玩意。” 傅安安蹙眉,“那群政客,个个鼠目寸光,他们所犯下的罪行,自有后人记载在历史中,受后辈们唾骂。” “但愿如此。”王副官长叹息。 很快,傅安安踏进了厉枭的办公室,并反锁了门。 隔着一道结实的房门,她对王副官长说道,“我已经很安全,你马上去大世界歌舞厅接应督军,有任何事给我打电话。” 沈逸风带着戴莹出门逛街去了。 只有厉枭独自一人面对来势汹汹的中统局众人。 她很不放心。 “还有,顾站长那里,请安排最好的洋人医生给他做手术。” 傅安安说这句话时,声音止不住颤抖。 顾斯铭本来不会受到任何伤。 他都是为了她,才中了朱眉洛狠狠射击的三发子弹。 其中一颗,更是射在了心脏附近。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傅安安心口刺痛,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进嘴里,苦涩极了。 “顾站长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王副官长安慰了两句,马上转身走人。 而大世界歌舞厅里,陷入昏迷的顾斯铭被送往法国医院抢救。 “哥,你千万别英年早逝,千万挺住啊。”顾雨菲托着受伤的左胳膊,满脸泪痕,脚步匆匆跟着一起去了。 厉枭神色肃然狠戾,手里的枪,重新顶住朱眉洛的太阳穴。 正要一枪毙命。 朱宗昆惊得脸色大变,“督军,手下留情。” 朱宗昆推开朱眉洛后,朱眉洛还算有点眼色。 为了逃避傅安安的子弹,迅速往人群里头钻。 朱宗昆晚了一会儿,这时终于赶上来,看着瑟瑟发抖面色惨白的朱眉洛,既恼怒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心疼她受了不少委屈,心情复杂得很。 “督军,你饶了小眉这一回,回头我就把她送去法国留洋,永不回海城。” “作为回报,中统局的事,我来应对,如何?” 第169章 红唇潋滟诱人 傅安安留在厉枭的办公室,想起好好的庆功宴上,却发生了一场接一场意料之外的事件,脑海里阵阵胀痛。 她抬手放在两边太阳穴,指尖用力按了按。 尖锐的刺痛,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顾斯铭为了她身负重伤,她心里非常担心。 朱眉洛那个骄横跋扈不长脑的蠢货,口口声声说喜欢厉枭,却总是做出让厉枭厌恶又为难的事,真是白费了朱宗昆师长的一番苦心。 也不知道这次朱师长愿意付出多大的筹码,换取朱眉洛的平安。 有个手握权势身居高位的阿爸真好。 不管闯了多大的祸事,都能给朱眉洛摆平。 傅安安眼神一黯,想起了自己的阿爸。 如果阿爸还在,朱眉洛又岂敢一而再再而三毫无顾忌地伤害她?! 还有那个妩媚入骨的柳清如,也不是省油的灯。 尤其是乔曼,竟然鼓动了中统局的人,千里迢迢从南城赶来海城逮捕戴莹。 又给她栽赃了个勾结红色组织的罪名。 看来,幕后黑手必定藏身在中统局内部。 放出乔曼这条长线,钓上了中统局里的大鱼。 也算小有收获。 顺着这条线索一步步抽丝剥茧,终归能抓到杀害阿爸和大哥的真正元凶。 只是时间的问题。 傅安安蹙了蹙眉,逐步地认真分析。 就在这时,吧嗒声脆响。 锁上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轻巧拧开。 灯光下,厉枭那张俊美的脸,仿佛披了层薄纱,朦胧又惑人。 傅安安被蛊惑了。 到嘴的“督军”,喊成了,“厉大哥。” 厉枭眉眼灼灼,走上前,一把握紧她的双手,给她有力的安慰,“顾站长已经进入手术室,还在手术中,别太担心。” 话是这么说,可傅安安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蹙着眉心问,“什么时候有结果?” “凌晨五点左右。” 傅安安下意识看了眼办公桌上的怀表,“现在十一点,还有六个多小时。” 顿了下,又问道,“有谁在医院照顾他?” “除了顾小姐,王副官长还在警卫队里面挑了两个办事细心的警卫兵,送了过去。” “他是为了我受伤,我想去照顾他。”傅安安轻声道,“虽然不管是谁照顾顾大哥都一样,但是,这样做了,我心里的内疚能少一点。” 厉枭理智上能理解,但情感上绝不同意。 “减少内疚的办法有很多,不需要你亲自照顾。” “另外,中统局正等着你往他们枪口上撞。” “安安,非常时期,你先安心呆在我的办公室,里面稍间有休息的床榻,你可以随意使用。” 他的一番好意,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 傅安安无法拒绝。 南城中央军政府本来就对他有诸多不满。 她担心中统局利用她勾结红色组织的罪名,又顺势栽赃到他头上,导致海城军政府军心不稳,引发内讧和动荡。 想到这里,傅安安点头,“我都听厉大哥的。” 她明艳动人的脸庞,盛满对他的信任。 厉枭心神微荡。 握着她的手,轻轻捻了捻,才不舍地放开,说道,“朱师长和朱眉洛在楼下,我要求她好好给你道个歉,再把她押入军政府地牢里。” “等顾斯铭醒了以后,找个女死囚代替朱眉洛的身份,行刑处死。” “朱师长会安排人把朱眉洛押送到法国,以后,海城再无朱眉洛此人。” 海城再无朱眉洛,但她只是避开了海城,却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好好活着。 而顾斯铭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傅安安抿了抿唇,脸色不大好看,“不能直接杀了她?” “安安,很抱歉,我用她的命,跟朱师长做了笔交易。”厉枭轻声道。 “交易成了,朱眉洛活!交易办不成,朱眉洛远在法国,我也能随时要了她的命。” 听他这么说了,傅安安不再纠结朱眉洛的死活。 倒有点好奇他口中提起的那笔交易。 只是厉枭不说,她也不好问。 缓缓跟着他下了楼。 朱眉洛嘴巴打烂了,鲜血顺着嘴角流淌,痛得浑身颤抖。 看向傅安安的眼神,充满嫉恨。 恨不能扑上去撕碎傅安安那身妖精皮。 她被厉枭一枪打穿嘴巴,都怪这个贱人,不要脸勾搭上厉枭。 “阿爸,我宁愿死,也不给她道歉。” 厉枭冷笑了声。 他没说话,空气中却盘旋无边的压迫感。 朱宗昆清楚他动怒了。 盯着朱眉洛,语气严厉了几分,“小眉,向傅小姐道歉。” 不然,一旦厉枭真正动了怒,他也救不了她。 啪。 朱宗昆浓眉皱起,一巴掌打在朱眉洛脸上。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哭了,“阿爸,你为了个烂货打我?” “立刻,马上,跟傅小姐道歉。”朱宗昆厉喝一声,快要被她的愚蠢给气炸了。 没半点眼色的蠢货,没看见厉枭把傅安安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朱眉洛从来没被朱宗昆这样吼过。 又委屈又愤怒,捂住脸嫉恨地瞪着傅安安,恨不得她去死。 却又不得不忍着疼道歉,“傅小姐,对不起。” 朱眉洛觉得自己的脸面,被傅安安踩在脚下摩擦。 嘴巴烂得再痛,也比不上被羞辱的痛。 尤其这一刻,厉枭还在。 他看她的眼神,毫无温度,就像看着一坨垃圾,或者,一个死人。 傅安安这时开了口,“朱小姐,你骄纵跋扈,连开三枪,重伤到了顾站长,昏迷不醒,现在还在法国医院抢救。” “所以,你的道歉,我不会接受。” “反正我道歉了,你接不接受,关我屁事。”朱眉洛气得咬牙切齿。 “小眉,你给我闭嘴!”朱宗昆赶紧打断她的话,按住她的头,冲傅安安低头认错。 忍气吞声地又道了一次歉,“傅小姐,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发脾气胡乱开枪,请你原谅我。” “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傅安安道。 朱宗昆脸上有些挂不住,扭头看向厉枭,勉强挤出笑容,“督军,你看……” “先关押到军政府大楼的地牢,什么时候顾站长脱险了,什么时候放人。”厉枭沉下脸,一锤定音。 朱宗昆无从反驳,只能捏着鼻子应下。 出了门,跟着王副官长一起把朱眉洛押进地牢里,好说歹说,才说通了王副官长给朱眉洛找个军医,来医治她嘴巴里的伤口。 他这辈子,赢了权势,却输了感情。 年轻时心仪傅安安的姆妈,却被傅安安的阿爸娶进门。 到了他女儿这里,感情方面,竟然也输给了傅安安。 朱宗昆站在地牢门口,看着嚎啕大哭挣扎不已的朱眉洛,长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如果不是他这张老脸还能在厉枭那儿卖得两分情面,十个朱眉洛都死透了。 厉枭办公室里。 朱宗昆拎着朱眉洛走后,随手关闭了房门。 密闭的房间里,只有傅安安与厉枭相对而立,空气突然变得灼热,气氛也很旖旎。 傅安安觉得嘴唇有点干,忍不住抿了抿唇。 红唇沾染了水色,越发潋滟诱人。 厉枭瞧得心火燥热,脱了外面的军装,放在椅背上,结实虬劲的上半身,只剩了件白色衬衫。 他抬起手,修长手指摸到喉结上的衬衫纽扣,漫不经心地解开一颗,又一颗。 “督军,你……” 这是要干什么? 傅安安脸颊烧得厉害,连忙把脸转开。 却听见他轻笑了声,温热夹杂着松柏的气息,喷在她耳边。 傅安安下意识扭头。 橘黄灯光下,他充满压迫感的身躯沉沉朝她覆盖过来。 第170章 不能让你受委屈 那一瞬间,傅安安有点发怔。 下意识伸手过去扶住厉枭。 指尖刚触摸到他结实有力的劲腰,就摸到黏糊糊的湿润。 鼻端的松柏味道,渐渐变淡。 鲜血的甜腥味,逐渐浓重。 他受伤了? 什么时候的事? 傅安安的心,往下一沉。 急忙缩回手,搀紧他靠在她这边的右手臂,把他挪到靠在墙壁的座椅上。 她脸上涌出一丝慌乱,“督军……厉大哥,你们是不是从大世界歌舞厅回来时遇到日本间谍的暗杀?” “王副官在外面吧?” “我马上喊他去把军医找来给你治疗。”傅安安焦急道。 短短一个晚上,顾斯铭受了伤,厉枭也受了伤。 实在不是好兆头。 对厉枭担忧过头,导致她忘记了自己懂得基本的西医清洗消毒和包扎伤口。 “确实是碰到了一队日国的亡命杀手,已经全部剿灭掉了。不过,没有人知道我受伤,先不要惊动任何人。”厉枭哑着嗓子说。 傅安安看着短短一瞬间,他的唇色逐渐苍白,心底沉甸甸的。 刚才朱宗昆师长和朱眉洛在这儿呆了很长时间,他竟然还忍住伤痛强势压着朱眉洛给她道歉。 “厉大哥,朱眉洛给我道歉,不急于一时,你早该进门的时候就告诉我你受了伤。” 傅安安有点嗔怪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回过神后,想起了自己的医术技能,又接着问道,“军用药箱在哪里?那我先给你包扎伤口。” “在休息稍间的红木床头柜里。” “好。” 傅安安急匆匆走进稍间,翻箱倒柜,找到了四角包了“如意金钱纹”纹饰的药箱。 又急匆匆走出来,打开箱柜,找出尖嘴镊子,白色纱布和酒精-瓶。 厉枭已经脱了染血的衬衫。 光着上半身,端端正正坐在椅子里。 除了后腰的枪伤,右手臂的手肘往上两寸处,也中了一枪,血糊糊的。 看上去就让人觉得疼痛。 “这么点小伤,不疼,不碍事。”厉枭道,声音有些喑哑。 他再怎么刚强,也是血肉之躯,怎么会不疼呢? 只是因为上战场拼杀多年,受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伤,习惯罢了。 傅安安轻吸了口气,眨去眼底的水雾,轻声道,“厉大哥,我不会打麻醉药,直接取出子弹,会很疼。 不如,我还是去找王副官长悄悄把军医找来。” 傅安安说完,不等厉枭再开口,绕过他身边走出门口,轻轻地拉开房门。 恰巧,王副官长领了两个军医走来。 傅安安连忙往后让开,“王副官长,快请进。” 王副官长有些惶恐,“傅小姐,你这……太客气了。” 抬头看见厉枭光了上半身,身上两处血糊糊的伤口,差点跪了,“督军,您什么时候中了枪?” “回来的时候。”厉枭淡淡道。 “督军,卑职该死,居然不知道您受了伤。” 王副官长诚惶诚恐检讨完自己的失误。 转过身扭头朝那个军医说道,“赶紧的,速度给督军医治。” 两个军医异口同声道,“是。” 有他们在,傅安安便没有留在厉枭身边,而是绕到稍间里面的浴室,找了干净的洗脸盆和帕子。 装了半盆清水,把帕子放了进去。 等帕子湿透了,才端到外面,拧干帕子,递给了厉枭。 “厉大哥,你先擦把脸。” 多喊了几遍“厉大哥”,习惯成自然。 她现在张口就来。 傅安安觉得很平常。 厉枭却弯了弯唇角,接了帕子,一寸一寸,慢条斯理地擦洗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王副官长站在厉枭身后,揣着明白偷乐。 都喊上厉大哥了。 傅小姐成为他们的督军夫人,指日可待。 厉枭擦完脸后,把帕子递向傅安安。 等傅安安伸手过来接的时候,帕子在上面,遮掩掉了他轻轻揉捻她手指的动作。 傅安安白皙的脸庞升起了热意。 她把帕子放进洗脸盆里,故作镇定地端起它往稍间走。 但耳垂上那抹惹眼的绯色出卖了她。 厉枭凝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眸色幽深,喉结滚了又滚。 王副官长急忙低头,假装没看见。 “督军,后腰的子弹擦了下脊柱,万幸中的万幸。”军医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小声说道。 厉枭微微点头,“这点小伤,死不了。” 军医已经取出了子弹,正要清洗伤口,被王副官长一把拦住,“督军,朱师长求了我半天,让我找他们去给朱眉洛医治烂嘴,剩下的,就麻烦傅小姐给您处理,我马上带他们去地牢,朱师长还在楼下等着。” 厉枭秒懂他的意思,颔首道,“去吧。” “是,督军。” 王副官长肃然敬礼。 带着两个军医走到门边,回头冲傅安安礼貌地笑道,“傅小姐,督军就交给你了。” 傅安安迎着他颇有深意的笑容,应了声好。 咔嚓一声。 房门被轻轻锁上。 傅安安走到厉枭面前,找到酒精-瓶和白色纱布。 倒了适量的酒精在伤口上消毒后,再把白色纱布一层层包裹住伤口。 最后打了结,拿剪子剪断。 全部处理完后,赫然发现,他未穿衬衣,健壮有力的上半身明晃晃袒露着。 那件沾血的白色衬衣,丢在他脚下,揉成一团,根本不能再穿上。 “我去给你拿件干净的衣服。” 傅安安面颊滚热,转身要走。 手突然被攥住。 不同于往日带给她的灼烫感,他的掌心冰凉,有点冷。 明显是受了伤失血过多的原因。 傅安安心里难受,眼底眨掉的水雾,又开始升腾起来。 “厉大哥,你受了伤,早该告诉我。” “朱眉洛的道歉,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她的声音有点哽。 “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不能让你受委屈。”厉枭说道。 傅安安望着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他没有松开手,眸光深邃凝着她。 她也没有抽回手,由着他紧握不放。 直到门口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她才反应过来,抽了手,迅速走进稍间,从衣柜里找了件干净的白色衬衫,顶着绯润的脸,帮着给厉枭穿上。 一切妥当后,傅安安走过去拧了锁拉开门。 啪。 从阿爸书房里找到,全部是梵文的四张小纸片,猝不及防轻轻拍在她脸上。 第171章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漩涡 傅安安惊了下。 伸手接过那几张泛黄的纸片。 随后,望见了沈逸风那张痞笑的脸。 “傅小姐,怎么是你?对不起啊哈哈。” 沈逸风看见她,也惊了一跳。 他还以为是王副官长开的门。 平日里,跟对方开惯了这样的玩笑。 没想到这次,竟拍打到了傅安安的脸。 傅安安摇了下头,说了句,“没事。” 沈逸风闪身进来,径直走向端坐在软椅上的厉枭。 见他唇色苍白,又嗅到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顿时笑不出来。 “厉哥,我就是带了小骗子出去浪了一圈,怎么顾站长受了重伤躺在法国医院昏迷不醒,你也受伤了?” “南城中统局来了人,日国间谍也闻风而动,埋伏在滇池路口截杀,想要置我于死地。”厉枭淡声道。 沈逸风听后,狠狠“嘶”了声。 “中统局那群王八蛋来海城干什么?难道是……为了抓捕小骗子?” “可小骗子最近几个月,都没有去找她的红色组织,也没搞什么爱国青年游行活动,中统局抓她干嘛?去他妈的,有病吧。” 沈逸风吹胡子瞪眼,快要气炸了。 厉枭瞥了一眼他,淡淡道,“乔曼想利用戴小姐的身份,牵涉到安安,妄想利用中统局这把刀,借刀杀人。” 沈逸风嗤了声,“那个比毒蛇更阴毒的女人,竟然有能力利用到中统局,还真他妈小看她了。” 厉枭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开口说,“护送大总统的大千金和大公子来到海城的马彪,跟我提过一嘴。” “他说,中央军政府内部混进不少日国间谍和亲日分子,盘根错节,发展出庞大的势力,几乎架空整个中央军政府。” “大总统本人,只是个牵线傀儡。” “如今中统局不打招呼,说来海城就来海城。” “看来,南城被日国间谍渗透的境况,比想象中更严重。” 厉枭顿了两秒,又问道,“戴小姐呢?” “她在楼下汽车里等我。” 沈逸风想起什么,“对了,厉哥,那四张小纸片写的梵文,小骗子带我去找了她一个精通梵文的同志。” “字面意思都翻译出来了,就是有点奇奇怪怪,几句酸溜溜的诗文。” 傅安安手拿纸片,一张一张轻声地念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四张泛黄的纸片,四句表达怨恨的诗词,求而不得,难以释怀。 傅安安念完,直觉这些都是同一个女人写给阿爸的手笺。 可阿爸对姆妈情深义重,不曾有过二心。 从小到大,她也从来没听到姆妈提起过阿爸还有另外有感情羁绊的女人。 以姆妈热烈纯粹的性格,阿爸给不了完整的爱,姆妈宁愿舍弃掉阿爸这个人。 并且,以阿爸对姆妈的深厚感情,又怎么会留这些手笺在他的书房里? 傅安安越想越觉得奇怪。 她的目光,从泛黄的纸片上收回,看向厉枭和沈逸风,轻轻地说出她的疑惑。 沈逸风也觉得不可思议。 “傅小姐,会不会有个你不认识的女人,对傅师长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转身嫁了个亲日分子或者日国间谍,偶然间认识了乔曼,两个女人臭味相投狼狈为奸。 截杀了傅师长傅长卿以及他们的部下,还要栽赃傅师长他们是汉奸……真他妈最毒妇人心啊。” 厉枭抬起深邃的黑眸,凝在傅安安身上,“都是妄自揣测的事,不足为据。” 傅安安对上他的眼神,突然想起什么,“厉大哥,之前给了你一封威逼利诱的信,我觉得,是同一个人。” 厉枭指节在座椅扶手处敲了敲,“这件事,我会安排人继续追查。” “只有这么几句酸不拉几的诗词,没半点线索,查起来跟海底捞针差不多。” 沈逸风长吁短叹,接着,随口一提道,“如果傅师长傅太太还有傅长卿都活着就好了。” 至少可以直接找他们问个清楚。 就不用打哑谜似的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幕后黑手是谁。 听他提起阿爸姆妈和大哥,傅安安心头沉甸甸的难受。 他们都离世后,她的平稳生活也随之天翻地覆,陷入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漩涡中。 沈逸风记挂着戴莹在车内,谈完事后,急着要走。 临走前,傅安安叮嘱他,“中统局明面上为了阿莹而来,这段时间你多费心,定要保全好阿莹。” “傅小姐放心,保护小骗子,我义不容辞的事,必须的。”沈逸风痞痞一笑,“中统局想带走她,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掷地有声的话,让傅安安放下了心。 沈逸风走后,傅安安劝厉枭去稍间的床榻上休息。 厉枭摇头,“安安,你累了一天,你去睡床榻,我就坐这眯会儿。” “顾站长那里有结果,我能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的嗓音低沉喑哑,却不容拒绝。 傅安安没有再推辞。 走进稍间,从红木衣柜里找了件干净的军装,又走回到厉枭身边,披在他宽阔结实的肩头。 “厉大哥,你也早点休息。” 傅安安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五月底的海城,热浪熏人。 她躺在厉枭的床榻上,榻前,枕间,充斥着他身上淡淡硝烟混合松柏的气息。 与朱乾川决绝和离后,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很自然地睡在另一个男人的床榻上,心里没有生出半点排斥。 耳畔响起雀儿说的话。 她说,“小姐,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上了那个来接你的男人?” 她说,“小姐,你以前喜欢少帅的时候,只要提起他的名字,你就会脸红。” 她还说,“小姐,你现在,也脸红了。” …… 傅安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半睡半醒。 她真的像雀儿说的那样,有点喜欢厉枭了? 凌晨五点左右。 天边一轮旭日,刺破暗黑夜晚,霞光万丈,照射-进了稍间。 傅安安被那抹绚烂的光给刺醒。 刚睁开眼,就听见厉枭在不轻不重地敲门。 “安安,法国医院打来了电话。” 第172章 再敢往前一步,我毙了你 傅安安心头一跳。 迅速理了下身上凌乱的乳白色洋装,打开门。 “顾大哥情况如何,醒了吗?” “子弹擦中心包,少量血液流入心包腔,引发心包填塞,呼吸困难,人还在昏迷中。”厉枭脸色沉重。 傅安安急了,“我现在就去法国医院。” 顾斯铭为了救她,自己却受了重伤。 于情于理,她都该去探望他照顾他。 “安安,稍等。” 厉枭喊住她,递过去一套折叠整齐的女式军服。 “先去换衣服,吃点早膳,我马上送你去。” 傅安安摇头拒绝,“厉大哥,你受了伤,路途颠簸,对伤口不利,让王副官长送我去就行。” “中统局来势汹汹,别人送你我不放心。” 厉枭看着她。 在她面前一直很好说话的男人,此刻神情严肃。 傅安安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她走进稍间,换上合身得体的军装,洗漱后,食不知味地吃了小半碗馄饨,跟在厉枭身后正要往外走。 忽而瞥到办公桌上新鲜出炉的报纸,想起了什么。 猛然伸手拿起报纸,快速翻阅到最后那版刊载五花八门消息的栏目。 看到其中有条只发布了两句诗词的寻人启事,眼前一亮。 “厉大哥,我明白了。” “昨天那四句表达怨恨的诗词,不是某个对我阿爸求而不得的女人写给他的手笺。” “而是……用来联络的线索。” “只要把那四句诗词刊登在报纸上,被有心之人看见,就会主动来联系我。” 傅安安说到这里,眸光黯了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有那封威逼利诱的信,才是藏身在中央军政府的幕后黑手的杰作。” “而这四张纸片背后的东西,应该是我阿爸特意留给我的念想。” “行,我马上让王副官长去报社登报。”厉枭静静看着她提到傅师长时,眼角泛红,两滴泪无声落了下来。 他从军服口袋里掏了巾帕,轻轻擦拭她湿漉漉的脸颊。 “等揪出了那群丧尽天良的叛国歹徒,我就即刻给恩师和长卿正名。” 傅安安接过巾帕,擦了把脸,收敛了难过的情绪,朝他微微一笑,“谢谢厉大哥。” 两人走出督办处大楼,挑了辆八成新的黑色汽车,绕了很多弯路,才甩开追踪而来的中统局。 到了法国医院。 傅安安的心情非常沉重。 手术室门前,顾雨菲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几乎哭断了气。 “傅安安,我大哥这次很有可能挺不过来……估计要红颜薄命英年早逝了。” 傅安安被她哭得越发心里头难受。 伸手握紧顾雨菲的手,“顾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手术七八个小时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我真的好担心。”顾雨菲抬起又红又肿的眼睛,泪水滂沱。 “大哥受这么严重的枪伤,我还没有告诉阿爸姆妈。” “姆妈有眩晕症,阿爸有偏头风症,她们都不能受到剧烈刺激……” 顾雨菲哽咽道,“傅安安,我谁也不能说,只能一个人硬扛。” 傅安安红了眼圈,很自责,“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关你的事,你是我内定的大嫂,大哥救你,天经地义,应该的。”顾雨菲胡乱地抹了把脸,想起突然发疯乱开枪的朱眉洛,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如果大哥有个三长两短……朱眉洛那个蠢货,持枪行凶,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傅安安眸光冷了冷,“顾大哥有个万一,我也会亲手杀了她。” 傅安安说完,从手袋里拿出茶水和几样小点心,递给顾雨菲,把人拉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劝慰道,“你饿了一晚上,多少吃点吧。” 顾雨菲浑身无力,没胃口。 但还是勉强吃了点。 大哥躺在里面的手术室生死未卜,她不能倒下。 傅安安也跟着坐在顾雨菲身边的凳子上,两个人都抬起头,一瞬不瞬盯着手术室的房门。 厉枭接了个电话上楼,见手术室还处于紧闭状态,面上的表情渐渐肃穆。 顾雨菲看到他,虚弱地打了声招呼,“督军。” 她想起华尔兹比赛过后,她拉着傅安安和大哥一起去了东海咖啡厅喝咖啡。 傅安安累得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大哥想抱起傅安安上车,送她回家。 却被督军截胡了。 大哥当时就说过,督军对傅安安有野心,是男人对女人的独占欲。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督军就对傅安安见色起意了。 顾雨菲把头低下来,盯着青色地板发怔。 心里面,狠狠为大哥难过。 他相识傅安安多年,也喜欢她多年。 傅安安却从未对他有过男女之情。 而傅安安与督军短短大半年的相处,却经常跟着督军同进同出,毫不排斥。 看起来,傅安安应该是对督军动了一点心。 感情这东西,不是大哥爱的执着就能在一起。 厉枭淡淡颔首,算是应了顾雨菲。 脚步左拐,极其自然地坐在傅安安身旁的凳子上。 他从前不近女色,嫌黏糊麻烦,不让任何女郎靠近他。 现在倒是主动地靠向傅安安。 目光很自然地看向她,“王副官长已经去报社办完了事,真像你说的那样,应该很快就会人联系你,随时注意安全。” 傅安安侧过头看他一眼,说道,“谢谢厉大哥。” 两人的对话,很平常,也不亲昵。 顾雨菲却莫名觉得她挤在这里很多余。 “傅安安,我下楼透透气。” 她说话的嗓音,犹带哽咽。 傅安安嗯了声,看着她脆弱的背影慢慢走出视线。 厉枭的目光,锁在她眉眼之间,说道,“放心,我找了海城最著名的名医施瑞恒先生,为顾站长主刀。” 傅安安轻点了下头,脸上的表情,仍然充满了担忧。 这时,手术室的房门开了。 傅安安脚上像是装了弹簧,猛地站起来。 厉枭也跟着优雅而立。 主刀医生率先走出门,摘下被汗水浸湿的口罩,瞥见面色淡淡的厉枭,连忙上前,疲惫的面容,露出喜色。 “督军,手术成功了,总算不负你的期望。” “接下来,顾站长苏醒后,需要严格遵守医嘱调养身体,严忌生冷辛辣食品。” “只要调养得当,就不会落下隐疾。” 听了这番话,傅安安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谢谢施先生,太谢谢你了。” 说完,猛然往前跑。 跑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厉枭,又急又快道,“我去找雨菲,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傅安安下了楼。 在医院楼前的花台绕了一圈,没找到顾雨菲。 她站定身子,刚要绕到这栋楼的后面去找找。 手突然被人狠狠拽住。 紧接着,冰冷的枪管顶在她后脑勺。 “傅小姐,站住,再敢往前一步,我毙了你。” 第173章 陪我春宵被暖 傅安安冷静地回过头。 看见戴奎笙那张油光水滑的脸,梳分头,六月初夏的天,却戴了双白色手套。 “傅小姐,请吧。”戴奎笙眯着眼,抬了抬下巴,笑容颇有深意。 傅安安见他后面,站了七八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壮汉,明白都是中统局的人。 她飞快地扫了眼四周,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认清了自己孤立无援,便没有反抗,顺从地走在戴奎笙前面被他推上车。 上个月在银海咖啡厅见面,他对她客客气气的,希望自己帮他在督军面前多美言几句,谋得一官半职平步青云。 这一次,仗着中统局的势,他又重新变回了杀人不眨眼的恶狗。 傅安安冷冷地勾起嘴角,别过脸看窗外一路掠过的风景。 心里却不断地思忖着破局之策。 没有留意到,坐在驾驶位上的戴奎笙,状似有意无意地,冲着顾斯铭做手术的那栋大楼,伸出右手摆动了两次。 中统局的七八个壮汉,也纷纷跳上车。 前面两辆,后面两辆,把傅安安押坐的那辆汽车,夹在中间。 傅安安放在军服口袋里的手枪,也被戴奎笙搜走了,插翅难飞。 汽车一路往北,进入海城通往南城的路段,人烟稀少,森林茂密。 最后停在一栋老旧的公馆里。 房子有些年头,但修缮得很好。 四周种满了海城独有的悬铃木,每根枝干都向上生长,笔直参天。 这里是中统局临时办公的地方。 傅安安被戴奎笙押着走进去。 里面花草簇簇,景色幽静。 有几个面相年轻穿风衣的男人,正在操作两台电报机,发出滴滴滴的声响,忙着收发电报。 傅安安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全然陌生的脸孔。 也不知道,哪些是日本间谍,哪些是亲日分子。 背后,猛然传来一股粗暴的力量。 傅安安脚步踉跄,身不由己地被戴奎笙推进一间空房里。 除了桌椅板凳,什么都没有。 砰,一声巨响。 房门被他一脚踹拢。 “傅小姐,你知道,我很欣赏你,做梦都想着与你坦诚相待共度良宵。” 戴奎笙放声阴狠肆意地大笑。 伸手去摸傅安安的脸,被她往后退了两步迅速避开。 粉脸染霜盯着他,“我以为,前任戴站长只是脑子不行能力不够,无法胜任谍报局站长之位。 没想到,你是非不分枉为人,竟活成了日国小鬼子的走狗。” “傅小姐,多日不见,戴某对你念念不忘,你这张小嘴,还是如此甜蜜又犀利,让我浑身爽翻天。”戴奎笙仰起自命不凡的脸孔,笑容放肆。 “现在你落在我手上,最好乖乖的,识趣些。 看在你的小手摸在我心口,哦呵呵,不好意思,记错了。 是看在你的枪抵在我心脏的份上,我们也算是老相好了。 实话告诉你,乖乖听话,我就留你一条命。 不听话?那就更爽了。 直接先奸后杀,大卸八块,再抛尸到乱葬场,香消玉殒,来个死无对证,督军也奈何不了我。” 戴奎笙越说越激动,口沫横飞。 让人奇怪的是,他光动嘴皮子,却没有猴急上手。 傅安安神色不惊,找了张靠墙的木椅,不慌不忙地坐下。 “前戴站长,要杀我你早就动了手,不会等到现在。” “这说明,留着我,比杀了我,更有利用价值。” “你的亲娘舅,在中央军政府担任兵工署军械司长,你没有任职于中统或者军统,反而千里迢迢跑到海城担任谍报局的站长。 这表明了,要么,你不符合中统军统的要求,要么,你在中统军统的发展有很大局限性,升职空间狭窄。” “所以,你这次与中统局合作逮捕我,只有一个原因。” “你的家人,被他们控制住,你只能听命于他们。”傅安安面色沉静地分析。 戴奎笙嘶了声,阴晴不定地盯着傅安安,瞧了半晌。 才顺了把油光可鉴的头发,眼睛里放射出饿狼般的嗜血光芒。 恨不能这一刻,就扒了傅安安的衣服占-有她。 眼前这个娇美有胆识的女郎,实在太对他的胃口。 “傅小姐不仅胆色过人,现场编故事的水平,也是一流,戴某佩服。” 傅安安纹丝不动坐在那,神色淡定。 那副稳如泰山的模样,简直与厉枭有的一拼。 戴奎笙心里委实佩服。 他飞快地旋转手里的枪柄,咧开嘴,放声狞笑,“傅小姐,今天晚上中统局会有大人物到场,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曾经的我,对你是多么的温柔。” “只要你答应陪我春宵被暖夜夜销-魂,我保证你怎么进来的,又怎么出去。” 傅安安听了他前半句话,心里咯噔一跳。 中统局的大人物,会是谁? 是不是那个勾结乔曼,杀害阿爸和大哥的幕后黑手? 傅安安蹙眉,大脑飞速地旋转。 至于戴奎笙后面那半句污言秽语,她根本没费心思去听。 选择性忽略了。 戴奎笙以为她怕了,微微一笑,脸上挂着得意,“傅小姐,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得意地抬起下巴,一脚踹开门,走了出去。 回过身把门反锁,抽走铜制钥匙,趾高气扬交代两个守在门口穿中山装的壮汉,“傅小姐已经是我的人了,除了我,不许任何人进去。” 法国医院里。 顾雨菲下楼透气。 绕到顾斯铭做手术那栋楼的楼后面花台边,慢慢地蹲下身,双手捂住脸,眼角无声地流着泪水。 她害怕,真的好害怕,大哥就这样静悄悄地死掉。 如果姆妈和阿爸知晓了这个噩耗,肯定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 菩萨佛祖,圣母玛利亚,你们可一定要保佑大哥平平安安。 顾雨菲急来乱求神,胡乱求了一通,慢慢收了眼泪,站起身往回走。 精神恍惚中,依稀听见了傅安安在喊她。 好像还在说大哥的手术成功了。 顾雨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大哥抢救过来了?! “傅安安,我告诉你,如果你诳了我,我一定会骂死你。” 顾雨菲哼了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前,却震惊地看见傅安安被一个男人用枪顶着后脑勺,不得不上了对方的汽车。 另有七八个大汉,个个荷枪实弹,凶神恶煞。 很快,那辆汽车载走了傅安安。 前前后后,围堵了四辆车。 顾雨菲吓得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吭半声。 直到医院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她才转过身,连滚带爬地爬上楼。 “督军,不好了,傅安安被很多男人带走了。” 第174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顾雨菲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督军,傅安安一定是被中统局的人抓走了,汽车一路往北,请你赶快想办法救救她。” “顾小姐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安安定会安然无恙。” 厉枭站在窗边,看着傅安安被戴奎笙拿枪抵在后脑勺上了车,又看见了戴奎笙打的那个手势,漆黑的眼眸冷厉如刀。 大早上的,他开车送傅安安赶来法国医院。 一路上都有中统局的暗探尾随在汽车后面跟踪追击。 厉枭本打算按照朱宗昆的计划,把傅安安一直留在督办处,确保她的安全万无一失。 但傅安安拒绝了。 她的理由很直白。 既然她担任了反间谍侦查团的团长,就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要直面各种复杂危险的局面。 厉枭利用他的职务之便,把她保护的密不透风,看似是对她好。 但其实,只会让她变得越来越废,越来越弱不禁风。 作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只有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才会成长更快,也是磨炼意志力最有效的手段。 厉枭听了这番话,欣慰她的坚强,又心疼她的坚强。 他知道,她性格坚韧不屈,从来就不愿做那躲在别人背后的菟丝花。 他眸光深邃,赞赏地凝着她,“安安,那我们就按照另一个计划行事。” “这个计划,需要你以身为饵,深入到敌人内部。” “很可能,你会受到一些皮肉之苦。”厉枭说。 傅安安毫无惧色道,“厉大哥,只要能逮捕到那些丧尽天良的日国间谍和亲日分子,皮肉之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厉枭当时坐在后座,侧眸望着她明艳动人的侧脸,只觉得,比她这张漂亮脸庞更让他动心的,是她那颗烈烈燃烧不屈的灵魂。 她坚韧不拔,胆色过人,智勇双全。 她从头到脚包括每根头发丝都长在他心坎上,仿佛是老天特意为他量身定做的心爱之人。 厉枭凝望着她,眸底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安安,我在你身边放了稳妥之人。” “等时机成熟了,那个人才会向你透露真实情况。”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麻痹中统局那群虎狼之徒,获悉他们千里迢迢从南城赶来海城的终极目标。” “最近这段时间,我有股很不好的预感,日国间谍不仅想要截杀我们两个人,背后还有更可怕的阴谋在悄然发生。” “如果这个阴谋全面爆发,将会有更多无辜的老百姓,惨死在日本鬼子手里。” “所以,安安,你被中统局那帮人逮捕之后,每一步都要谨慎行事,不可掉以轻心。” “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了,保全你自己最重要。” 厉枭说完,从后座摸了个小巧的盒子,里面装了勃朗宁m1906袖珍手枪。 只有傅安安的手掌那么大。 有“掌心炮”或者“掌上炮”的雅号,特别方便隐藏。 傅安安拿起袖珍手枪,放在掌心轻巧地掂了掂,露出满意的笑容。 “厉大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下了车,她就把这支m1906藏在了贴身衣物里。 所以,被戴奎笙搜走了一支勃朗宁m1935手枪后,其实她身上,还藏好了勃朗宁m1906手枪。 美中不足的地方,弹匣只能装六发子弹。 老旧的公馆里。 傅安安关押在空房里。 按了按贴身衣物里的手枪,心里安定了不少。 她与厉枭商定好的计划,再完美,也有可能赶不上突如其来的变故。 真到了紧要关头,六发子弹,能射杀掉四五个日国间谍,再留一颗子弹给自己,也算是稳稳赚大发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 戴奎笙拿了两个烧饼进来,嘴角的得意,压不住。 “傅小姐,我这次逮到你,算是立了大功,中统局副局长晚上会亲自抵达这里,为我举办嘉奖大会。” “至于你,晚上就等着被我好好疼爱吧。” “把我伺候舒服了,我这人特别喜欢怜香惜玉,留你一条命,多快活几天,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傅小姐?!” 戴奎笙越说越亢奋,嘴角微微勾起,油腻猥亵的目光,盯着傅安安,狠笑了声。 “傅小姐,记住了,你如今的生死,由我一手掌控!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你就得死。” “不过嘛,你这张脸,我太他妈喜欢了。” “副局长答应我,等我玩腻了,再用你的命,逼着厉枭去死。” “到那时候,全海城最尊贵的督军之位,就该轮到我戴某尝尝滋味了。” 戴奎笙得意地抬起下巴,仰天张狂地大笑,“戴某等这一天,等得太久,终于轮到我了。” 傅安安微微蹙眉。 总觉得戴奎笙说话太轻狂,语调太夸张。 就像是故意在演戏给什么人看似的。 她眸光飞快地掠过门口。 看见有不少人行色匆匆地来来往往,漂亮的水眸泛起冷光。 “前戴站长,德不配位,才不堪任,必有祸殃,做久了日国人的走狗,迟早死于非命不得善终,我劝你,还是脚踏实地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吧。” 戴奎笙,“……” 被哽得差点得了脑血栓。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抬举。” 戴奎笙恶狠狠骂了句,两个烧饼砰砰砸在桌子上,拂袖而去。 房门砰地一声,被关拢,咔嚓,上了锁。 傅安安见状,勾唇无声地冷笑了声。 伸手捡起那两个烧饼,放在嘴边,一口一口地吃着。 晚上还有硬仗要打,她必须多吃点东西,保持体力。 吃完后,傅安安把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微微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面正厅里嘈嘈杂杂,时而有凄厉的惨叫声,嚎哭声,求饶声,不断传入傅安安耳边。 “太君,别开枪,饶命啊,饶了我的小命吧。” “太君,我不吃,不能吃啊,那是毒药,穿肠毒药……吃下去就是死。” “太君,我不进去,不,不要,房间里面是毒……” 砰砰砰。 几声枪响。 傅安安鼻端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那些哭着喊着求太君饶命的老百姓,一瞬间都死了。 傅安安如坠冰窟。 阿爸和大哥跟她说过,战场残酷,人命如草芥。 上一秒还活着,下一秒就死了。 每次打完仗,一地的尸体,血流成河。 还有一地的残肢断腿,倒在血泊中呻-吟蠕动。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可一墙之隔的正厅,正在上演人间地狱。 她只能咬牙忍着。 房门嘭嘭。 被戴奎笙抬脚踹开。 他抖动右腿斜斜地倚靠在门口,露出自命非凡的笑容。 油腻笑容里,却似乎另有深意。 “傅小姐,中统局的副局长已经大驾光临,你请吧。” 第175章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傅安安听见一墙之隔的人间地狱。 可走出来时,望着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全是衣衫破破烂烂穿着草鞋的贫苦老百姓,躺在血泊中瞪大惊恐的双眼,死不瞑目。 她的心口,瞬间涌出滚滚不息的仇恨。 冰冷的目光,投向正厅门口。 军靴哒哒。 迎面跑来了两列腰挂日本军刀的日本兵,站立在大门两旁。 正厅周围,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宪兵。 中统局那些身穿中山装的壮汉,和身穿黑色风衣的年轻男子,迅速把满地尸体拖走。 又拎了几大桶清水,把地板上的鲜血冲刷得干干净净。 正厅本该摆放八仙桌的位置,砌了半人多高的台子。 两边各有木质楼梯一级一级往上延伸。 戴奎笙点头哈腰,站在门口谄媚迎接。 “卑职诚惶诚恐,欢迎宋局长大驾光临。” 紧接着,在场所有宪兵,中统局的人,以及日本兵齐声喊了句,“欢迎宋局长大驾光临。” 呼声震耳欲聋。 傅安安见状,心里面越发警惕。 如此看来,南城中央军政府的中统局,确实早就被日军间谍渗透了。 难怪每次作战时,重要机密情报总是被泄露到日国人手里。 导致战场上屡战屡败。 因此丧命的无辜兵士,数不胜数。 傅安安攥紧拳头,仔细观察了一圈,发现各个突破口,都站了人。 强行突围,估计会被打成筛子。 既来之,则安之。 傅安安站在那,神色淡定望向大门口。 七八个身穿日本军装的男人,神色殷切,簇拥着两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女人走进来。 最前面的那个女人,身穿月白色缠枝海棠花旗袍,身材不胖不瘦,曼妙多姿。 白狐狸面具下,露出红润的唇和恰到好处的下巴。 另一个女人,身穿金光闪闪的缠枝金线旗袍,身材高挑纤细。 瑰丽的金狐狸面具,遮不住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 阴冷盯着傅安安,得意地哼了声。 那一声冷哼,傅安安觉得很熟悉。 定睛看了眼,再看向对方膝盖下面的腿,站得没有旁边的女人稳稳当当,心里咯噔跳了下。 那分明,是被她废掉两条腿又狠狠心装了假肢的乔曼。 为了不让人识破真正的身份,乔曼故弄玄虚,戴上了金狐狸面具。 这个比蛇蝎还阴毒的女人,心思缜密得很。 傅安安蹙眉沉思。 乔曼不顾自身安危,抛头露了面。 那么,眼前戴上白狐狸面具的女人,就算不是真正杀害阿爸和大哥的幕后黑手,那也是罪大恶极的帮凶。 而且权势地位不小。 是条不大不小的鱼。 傅安安神色渐渐凝重,却透着无法言喻的喜悦。 阿爸大哥的死因,追查了这么久,终于有点眉目了。 傅安安稍作思忖,白狐狸面具女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目光慈柔地看过来。 “安安宝,好久不见。” 一声“安安宝”,像是从傅安安的记忆最深处,冲破层峦叠嶂的迷雾,惊雷般刺入她耳蜗。 这世间,除了阿爸大哥,唯一的一个女人,会喊她“安安宝”的,只有……姆妈。 傅安安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心神俱裂。 她睁大眼,越睁越大,死死地,牢牢地,盯着对方。 迫切想要看穿白狐狸面具下的脸。 “你,你到底是谁?”傅安安声音哽咽。 “我还能是谁?就是你想的那样。” 女人笑了声,仁慈且温和。 保养得当的白嫩双手,放在面具两边,缓缓的,一寸一寸往下挪移。 端庄大气的眉眼,鼻梁挺直,厚度适中的红唇,下巴圆润。 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张让傅安安魂萦梦牵,几乎流干泪水的脸。 就连身上穿的旗袍,也是姆妈生前最爱的那款。 傅安安目不转睛盯着她,眼角的泪,突然滑落无声。 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姆妈死了。 去年十月底就死透了。 她亲手安葬了姆妈。 把姆妈冰凉僵冷的身体,放进最上等的楠木棺椁中,葬入傅家祖坟。 再填了土,堆成很大的坟包,竖立了墓碑。 姆妈已死,不可能再死而复生。 傅安安脑海里,像翻滚的开水,咕咕冒着气泡,心绪起起伏伏。 “安安,不认识我了,我是……” “不,你不是。” 傅安安狠攥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嫩肉。 尖锐的刺痛,让她浮浮沉沉的大脑,瞬时变得清明。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傅安安冷声问道。 她却笑了,上前两步,张开柔软的手臂,把傅安安搂抱在怀里。 红唇附在傅安安耳边,声音一如既往的慈柔。 “安安宝啊,我是姆妈,我活着回来了。” 傅安安望着她的笑脸,与姆妈生前的笑脸,一模一样。 心脏突突狂跳,如坠深渊。 她和厉枭商量以身为诱饵的计划,是为了钓到杀害阿爸大哥的大鱼。 殊不知,她却反而变成了日国间谍不费吹灰之力钓上来的鱼。 找了个身材与姆妈差不多的女人,再利用忍术,摇身一变,变出一张与姆妈完全相同的脸,用来迷惑她。 是想从她身上,获取到什么? 傅安安忍不住想起,阿爸留给她的四张小纸片。 她想,大有可能,与纸片背后的东西有关。 “那你知不知道我身上哪里长了块红色胎记?”傅安安问道。 “你这孩子,还是那么调皮,喜欢考验我。” 宋白棠伸手点了下傅安安额头,轻言细语说道,“我把你和长卿从小带到大,你身上根本没有胎记,有红色胎记的,是你大哥,长在他的胸口,距离心脏两寸位置处。” 傅安安闻言,如同见到鬼魅,脸上的沉静差点维持不住。 全部说对了。 眼前之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还是说,姆妈离世后,魂魄转投到眼前之人的身体里面? 傅安安蹙紧眉头。 第一次觉得,匪夷所思。 “安安,我知道你无法相信我死而复生,其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总之一句话,说来话长。” “这样,你先找个好位置坐下,我简单开个嘉奖大会,开完后,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咱们母女两个,好好叙叙旧。” 宋白棠一字一句,说的和言细语。 就连转身时偶尔翘起小拇指的小动作,也和傅安安记忆中的姆妈完全相同。 傅安安找了个墙角位置坐下,远远望着高台上妙语如珠的宋白棠,难得的陷入迷惘。 有人挤到她身后,阴狠地笑了。 “傅安安,台上的人,如假包换,就是你的亲姆妈。她却亲手害死了你最亲的阿爸大哥,知道为什么吗?” 第176章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傅安安没有回头,嗓音从容又冰冷,“乔少夫人,藏头缩尾,鬼鬼祟祟连真面目都不敢露,你说的话谁信?” 乔曼顿时脸色难看。 被傅安安猜出了身份,她一点都不意外。 打过好几次交代,她再也不敢小瞧了傅安安。 相反,傅安安比她想象的更聪慧过人。 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但乔曼这些年为了跻身权贵之流,拼命往上爬,心机深沉,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变脸本事。 看在宋白棠的份上,她神色不变,也能忍。 “傅安安,我知道,你的父兄死于广福战役中,你一直怀疑是我动的手脚。” “表面上看,也确实是这样。” “可其实,以我区区一个谍报局的小科长,怎么可能截杀掉包括你父兄在内的六千多名兵士?” “所以,我只是听命行事。” “真正想要你父兄死于非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好姆妈,宋白棠女士,也是中统局的副局长。” “但她真正的身份,不用我多说,相信你也猜出来了,日国特高课的课长,日国历史上唯一的女课长。” “她嫁给傅师长之前,还是宋家大小姐的时候,就已经在特高课组织担任高层特工人员。” “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广福战役惨案后,她摇身一变,升职成为了特高课课长。” “也就是说,她的步步高升,离不开你父兄的血肉支持。” “而那个被你埋葬掉的宋白棠女士,是个假冒货。” “从你父兄赶赴广福战役参战,你嫁给了阿川之后,两人的身份就调换了。” “真正的宋白棠女士,回到南城的宪兵司令总部,收集大量情报,暗杀许多对抗大日国军队的华国军官,包括你父兄在内。” “假冒的宋白棠女士,则守在傅公馆,麻痹你们的视线。” “最后,听闻了你父兄的噩耗,假冒的宋白棠女士,喝了毒药,毒发身亡。” “但表面上看来,她是经受不住打击,吐血身亡。” “所以,傅安安,如果你冥顽不化,不听从你姆妈的请求,而是处处与大日国作对,等待你的,不会有好结果。” “你会与你的父兄一样,死于宋白棠女士手里。” 乔曼说完,阴冷又得意地笑了。 在洋国留洋的那段时间,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她热衷于跻身上流权贵阶层。 不小心惹到了一个日国女间谍的丈夫。 女间谍带上几个日国男间谍,把她关押到地下室,严刑拷打,各种残酷的手段往她身上使。 甚至拍了她不穿衣服的照片。 拿枪顶在她脑袋上,逼着她加入日国间谍组织。 如果不是考虑到留着她的清白之身,能够获取更大的利益。 那个可怕的晚上,她肯定会被那几个哇哇乱叫的日国男间谍折磨得死去活来。 回国后,她又按照女间谍的指示,进入了海城谍报局工作。 就连她嫁给朱乾川,也是听命于背后之人的指令。 本来是打算让她勾搭上厉枭,一步到位。 只可惜厉枭不近女色,又位高权重。 以她的身份和姿色,压根够不上。 只有朱乾川,是她够得上的最优选择。 后来慢慢的,她对朱乾川假戏真做,竟动了真心。 才挖空脑筋想方设法,想要了傅安安的命。 直到大前天,她在报纸上看到女间谍刊登了一条看似平常实际上另有深意的招聘信息。 她趁着朱乾川不在家而是留在法国医院养伤期间,悄悄出门了一趟。 去了联络点,看见了宋白棠。 她才知道,这些年一直在背后指令她的女间谍,竟然是傅安安的亲生姆妈。 也是杀害傅安安父兄的元凶。 那一刻,乔曼兴奋得快要疯掉。 不管傅安安答不答应听命于宋白棠,都是死路一条。 答应了,傅安安就从反间谍侦查团的团长,摇身变为了日国间谍。 站在厉枭朱乾川的对立面,与她的父兄一样,成为臭名昭著的汉奸卖国贼。 不答应,那就更好办。 以宋白棠冷血残忍的性格,绝不会留傅安安活过明天。 当初傅安安的父兄,就是没有同意把背后那庞大的,不可计数的东西拿出来,才招惹了杀身之祸。 乔曼看向傅安安,眼底深处透着阴狠。 “傅安安,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会怎么选择。” 傅安安冷笑,扬起凛如寒霜的眉眼,“乔少夫人,我不是你,没有你那么无耻歹毒没有下限。” 乔曼脸色铁青,“傅安安,你够了,你不过是阿川不要的货色……” “好了,乔曼,你今晚不是来和安安宝吵架的。”宋白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淡淡地推开了乔曼。 乔曼往后连退几步,识趣地没说话,可指尖却捏得很紧。 宋白棠笑着把傅安安从座位上拉起来。 傅安安镇定从容地看着她,神色浅淡。 两人上了楼。 宋白棠推开走廊最里面的那间房,率先走进去。 转过身,朝站在门口的傅安安招了招手。 语气亲昵慈爱。 “安安,快进来。” 傅安安进去后,看见两米多长的黑色桌子上,摆放了阿爸和大哥的黑白照片。 照片都裱了黑框。 两张照片中间,摆放了小巧的香炉。 插在香炉里的三根檀香,快要燃烧完。 淡淡的烟雾,袅袅往上升腾,模糊了宋白棠的脸。 傅安安看着那张熟悉入骨的脸,只觉得似真似幻,半点不真实。 如果真的像乔曼说的那样,阿爸和大哥都是眼前之人所杀害。 那么,人都死了,还装模作样地祭拜,有什么意思呢?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好地方?”傅安安淡声问。 “不是。”宋白棠笑着摇头。 等里面的檀香燃完,快速拔起。 又重新点燃了三根檀香,动作熟练地插进香炉。 眸光似水,凝在两张静默无声的照片上。 半晌后,慈柔笑道,“安安,你心里肯定责怪我间接害了你阿爸和大哥。” “其实,我心里一点都不想伤害到他们。”宋白棠长叹了口气,说道,“政见有别,各自都有各自需要效忠的国家,我也是,情非得已啊。” 傅安安听后,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沉默地盯着宋白棠的脸,片刻后,目光移向阿爸和大哥的黑白照片,不动声色道,“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第177章 到底会是谁呢? 傅安安冷静至极的话,让宋白棠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慈爱。 脸色变了几变,很快,恢复了傅安安从小到大看惯了的慈柔。 “安安,你这孩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姆妈都不喊我一声?”宋白棠轻言细语地嗔怪。 傅安安面无表情,“你不是我姆妈。” “我的姆妈,善良温柔,端庄大方,深爱我的阿爸和大哥,绝对不可能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情。” “如果有人伤害到我阿爸和大哥,姆妈会第一个跳出来,为他们讨回公道。” “所以,你顶着我姆妈的脸,却的的确确是个日国间谍,虚情假意的话不用说了,直奔目的吧。” 宋白棠被呛得脸色不太好看。 但还是想试着在傅安安面前,打一打感情牌。 “安安,嫁给你阿爸后,我对你阿爸死心塌地依恋爱慕,尽心尽力管理整个傅家,悉心养育你和长卿,可事到临头……” “我只是想让你阿爸把前朝御医临终前留给他的东西取出来,转到我手里,他竟然严词拒绝不同意。” “夫妻多年,他防着我,压根不信任我,我心寒啊。” “你外祖父外祖母去世后,宋家只余下我一个人,我把宋家所有的家产,都搬运回傅家。在我心里,宋家的,就是傅家的,不分彼此。” “你嫁给朱乾川,所有的嫁妆,加起来的费用,差不多十多万块大洋,为了你的幸福,我甘愿舍出去万贯家财。” “可我付出我的所有,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得到,落了一场空。” “在你阿爸睡着后,我常常无数个漆黑的夜晚问自己,付出一切,却得到你阿爸的防备和不信任,值得吗?” “我仰慕他,爱恋他,我甘愿付出所有。可我不是圣人,付出了,我就是想从你阿爸那里,得到相应的回报。” “但他除了廉价的感情,什么都没给过我。” “我最想要的东西,他不留给我,反而留给你,留给他唯一心爱的女儿,你说,讽不讽刺?可不可笑?” “安安,被心爱之人伤害,那种剜心剜骨的痛,你也品尝过。” “你恨不得杀死朱乾川,我也同样,恨不得杀了你阿爸。” “只是战场上战况复杂,瞬息万变,我没有想到,长卿当时跟着你阿爸在一起,最后也误杀了他。”宋白棠柔柔叹了声,“这是我唯一感到难过的意外。” “你是真的宋白棠也好,假的宋白棠也好,你杀了他们,就没必要在我面前唱委屈。”傅安安依旧面色平静地站在原地,眸底翻不起半点波澜。 宋白棠面色一僵。 但没达成目的之前,还需要继续伪装温柔慈爱。 “你这孩子,从小到大的性格,还是这般执拗一根筋。 就好像当初喜欢朱乾川的时候,姆妈我说过,他嘴唇削薄无肉,不是你的良人,你梗着脖子硬是不听。 后来怎么着?被我说中了吧。 朱老夫人逢高踩低,自私势利,朱乾川薄情寡义,休妻另娶,你被他们母子联手赶出少帅府,不得不登报和离,好名声毁于一旦,烂名远扬。” “不过,不打紧,现在我回来了。” “我是你的姆妈,他们欺你辱你,我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我的事,不劳烦你插手。”傅安安抬眸直视宋白棠,想从熟悉的脸上,看出丝丝缕缕陌生的痕迹。 可惜,一点都看不出来。 不知道是对方的忍术太高超,还是对方的演技太逼真? 如果不是她太了解姆妈和阿爸的性格,或许这一次,就真的被眼前之人蒙蔽了。 日国间谍的阴险狡诈,果然名不虚传。 傅安安静幽幽地笑了。 “你想得到你要的东西,真没必要兜那么大的圈子。 直接把我阿爸和大哥抓起来,严刑拷打,就不信他们不说出来。 再不济,你也可以让你的属下把我抓起来,威逼利诱我阿爸和大哥。 他们最疼爱我,为了我,肯定会把你要的东西,统统都交到你手里。” “我曾经试探过。”宋白棠挑眉道,“你阿爸说,真到了那一步,他宁愿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也不会把那些东西交出来。” 这话让傅安安更觉蹊跷。 究竟是多么庞大的东西,能让日国间谍不惜潜伏在傅公馆多年,也要找出来。 她心里很清楚,眼前之人的容貌言行举止与姆妈再相似,也不是她的亲生姆妈。 却又对她一家三口的脾性隐秘之事了如指掌,到底会是谁呢? 姆妈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傅公馆里,伺候姆妈的丫头婆子,好像也没有谁可疑。 日国间谍如此贪图阿爸留给她的那些东西,甚至不惜使用了眼前这个神似姆妈的秘密工具,倒给了她一个猜测。 那些东西,对日国人非常重要。 还有,眼前的假冒货,背后另有幕后人指使。 所以,要引出阿爸大哥死亡的真相和可怕的幕后人,就要有意无意地抛出那些东西的真假线索。 逼着假冒货层层加筹码。 “对了,你要带我去什么好地方?”傅安安问道。 宋白棠闻言,抬起眼皮看向傅安安,满眼疼爱。 “我们大日国刚研究了一批杀伤力特别强的武器,姆妈带你去见识一下。” 傅安安心头咯噔狂跳。 那几个无辜老百姓惨死之前,她听到有人凄厉惨叫,:“不,不要进去,房间里有毒……” 有什么毒? 她迫切想知道。 很有可能,那是日国鬼子计划在全面发动侵略战争中使用的秘密武器。 傅安安不露声色。 宋白棠满意她的乖乖听话。 牵起傅安安的手,出门下了楼。 借着幽黄的电灯光,绕到外面后花园的地下室。 空气潮湿发霉,透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台阶处,站了两排荷枪实弹的宪兵。 纷纷朝宋白棠敬了礼,迅速放行。 傅安安走在后面,目不斜视。 地下室差不多有四个小型跑马场那么大。 隔了一个个狭小的牢房。 每间牢房都设有自由开关的窥视窗。 有十几个身穿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日国鬼子,站在窥视窗观察牢房里的动静。 傅安安瞥见白色防毒服胸前,有516部的字眼。 宋白棠拉着傅安安,一起穿上白色防护服,戴上防毒面具。 傅安安看着其中一个日本鬼子,拿了两枚弹药,从窥视窗里扔进去,升腾一股黄色浓雾后,迅速关闭窥视窗。 时间差不多过去半个小时。 宋白棠走过去,亲自打开窥视窗,示意傅安安往里面看。 傅安安瞬间看清楚里面的情景,震惊的怒火在胸口愤怒翻腾。 十几个年轻或苍老的老百姓,衣衫褴褛,赤着脚,蜷缩在地上,面孔苍白青紫,已经死透了,黑色的血从他们嘴巴鼻子眼睛里,汨汨涌流出来。 他们死亡的时候,甚至来不及惨叫。 这是,最惨绝人寰的毒气武器! 如果日本鬼子把毒气使用在战场上…… 傅安安狠狠咬住了唇,想起了厉枭跟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有股很不好的预感,日国鬼子还在暗地里酝酿更可怕的阴谋。 他说的对。 这些灭绝人性的毒气武器,就是日国鬼子最可怕的阴谋。 想要灭了整个华国,寸草不生。 傅安安回头,盯着宋白棠,说道,“你想要我怎么配合你?” 第178章 傅小姐害羞了 傅安安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态度直接强硬。 压根不是女儿对待亲生姆妈的态度。 宋白棠目光闪了闪,掐了下指尖,忍着没当场说出口。 顶着这张脸,她就是宋白棠。 可以堂而皇之住进傅公馆,用姆妈的名义,逼着傅安安把那笔庞大的东西吐出来。 “安安,不急,你和离了七八个月,容貌依然漂亮动人,朱乾川休弃你娶了乔曼,脏了的男人配不上你,没关系,姆妈有更好的人介绍给你。” 傅安安不以为意地回她一个字,“谁?” 宋白棠卖了个关子,笑而不语。 随手脱下白色防护服和防毒面具,等傅安安也脱掉后,牵起她的手,走出地下室。 后花园里,灯光幽黄,戴奎笙脸上挂着自命不凡的笑容迎过来。 “宋局长,傅小姐,很晚了,我送你们回傅公馆休息。” 他的话,是对着宋白棠说的。 黏稠的目光,如饿狼扑食般,死死盯着傅安安不放。 傅安安被盯得很不舒服,偏过脸庞,看向一丛丛随风摆动的茉莉花。 六月初的夏夜,茉莉迎风盛放。 花瓣洁白,香气馥郁。 可这座宁静馨香的后花园地底下,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地狱。 潜伏了日国鬼子臭名昭著的516部队,以海城的无辜老百姓为实验活体,开展罪恶的研究活动,制造出各式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毒气武器。 如此机密要事,宋白棠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展现在她眼前。 说明宋白棠有恃无恐,背后一定有所依仗。 傅安安心绪不断地沉了沉。 如果她不配合假冒货的要求,那么,眼前的假冒货定会让她有来无回。 傅安安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觉察到宋白棠握住她的手臂紧了紧,另一只手指了指戴奎笙,风韵魅人的脸庞,全是傅安安熟悉的慈爱神色。 “安安宝,他就是我打算介绍给你的人,戴奎笙,年轻有为,家世显赫,即将任职中统局海城分局的局长。” “还有,姆妈我是过来人,能看得出来,他对你情有独钟,一片情深,绝不是朱乾川那种薄情寡义之辈。”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把你嫁给他,我放一百个心。” 宋白棠说完,嘴角含笑轻轻拍了拍傅安安的手。 傅安安虽然已经认定她是个冒牌货。 可听到她随口就决定把自己嫁给戴奎笙时,顿时心头凛然火起。 脸色冰冷,反手钳住了宋白棠保养得当的右手,猛然用力攥紧。 “我不同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你不同意。”宋白棠说着,收回手,看了眼白皙手腕被攥得通红一片,幽幽道,“安安宝,你掐疼我了。” 一丝委屈,揉碎在眸底。 傅安安看了她一眼,从容的脸色,稍稍变了变。 就连这种细微的小表情,都拿捏得很精准,几乎与姆妈以往受到委屈的表情完全相似。 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回到傅公馆。 三人都下了车。 宋白棠当着戴奎笙的面,再次提议要把傅安安嫁给他。 戴奎笙激动得语无伦次,“宋局长,这,这……是真的吗?” 宋白棠点头,“当然是真的。” 戴奎笙咳嗽两声,勉强稳住心神,毕恭毕敬冲着宋白棠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丈母好。” 傅安安站在一侧,只觉荒谬。 没想到,宋白棠竟然应了,“好好好!以后啊,安安就交给你了。 你要跟安安好好过日子,体贴她,照顾她,再多生几个孩子,把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说完,转过脸,对着傅安安慈柔一笑,“安安宝,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对你真心真意的男人,白头偕老过一生。” 傅安安抿着唇面无表情,没理她,转身往傅公馆里面走。 戴奎笙贪婪地盯着她婀娜多姿的倩影,伸手摸了把油光水滑的短发,笑道,“丈母,傅小姐害羞了。” “大概是吧。”宋白棠收了笑容,说道,“别忘了,你迎娶安安是假戏,图谋她背后的那笔东西才是真戏。” 紧接着,她抬手拍了下戴奎笙的肩膀,肃然命令道,“明天你就送聘礼到傅公馆,大后天,我亲自为你们两个举行婚礼仪式。” “你放心,安安她已经落在我手里,这桩婚事,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奎笙,我了结了你的心愿,相应的,你也必须处处配合我,达成我的心愿,要不然……” 宋白棠突然笑了声,笑容诡谲难辨,“你呆在南城的家人,以及你的亲娘舅一家人,都将死在你手里。” 戴奎笙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连忙正了正脸色,肃穆敬礼表忠心,“宋局长,只要能娶到傅小姐,不管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你一句话,我在所不辞。” 宋白棠满意极了,“很好,记住你说的话。” 说罢,拧动细软的腰肢,轻车熟路走向缠枝大铁门。 戴奎笙站在那,盯着宋白棠远去的背影,点了根雪茄,眯着眼吸了两口。 鼻孔朝天喷了一大口淡青色烟雾。 烟雾缭绕,模糊了他脸上突然变幻不定的表情。 傅安安上楼,步入自己的闺房。 啪一声,拧亮电灯。 橘黄的灯光,洒在她身上,给她披了层黄色薄纱。 跟着假冒货斗智斗勇了这么久,她很累,心神俱疲。 楼下传来几声不可思议的尖叫。 有老管家的,也有张妈的。 他们两个人,都是傅公馆以前的旧仆。 亲眼看见宋白棠顶着那张熟悉的已死之人的脸走进门,惊骇得脸都白了。 大半夜的,撞鬼了?! 心惊胆战的,两股战战,不敢喊一声“太太”。 老管家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张妈还算机灵,闪身往傅安安的闺房跑。 “小姐,太……太太深更半夜的回来了,不会是,是鬼吧?” 傅安安立即走过去,安抚,“不是鬼,是人,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你就当她是你伺候过的太太回来了。” 张妈颤颤点头,“那……让她在以前那间太太老爷的房间休息?” 傅安安还没有想到这一点,顿时被问住了。 她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把心头燃烧的烈火,强行压住,淡淡说道,“铺全新的被褥枕头,让她住。” “哎哎,行,我马上去办。” 张妈瞬间有了主心骨,脚不抖了,手不颤了,掉头去办事。 只要有小姐在,她什么都不怕。 傅安安去了趟浴室,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可能是该说的都说了,宋白棠没有再上楼找她。 差不多凌晨两点左右,傅安安有了困意。 刚闭上眼,窗口突然掠起一阵迅疾的凉风。 傅安安似乎感应到什么,猛地睁开眼。 却见一道黑影,速度飞快,像个鬼魅冲她扑来。 她惊得心脏差点蹦出来。 迅速摸出枕头下的袖珍手枪,喝道,“谁,你是谁?” 第179章 我也想你 傅安安握紧手里的枪,刚要扣动扳机。 一声磁性低沉的“安安”,如闪电穿过黑漆漆的夜幕,把她的困意一扫而光。 “厉大哥。”她轻唤了声。 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回落到原位。 脸上露出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清浅笑意。 似乎厉枭来了,她的心就安安稳稳靠上了岸。 厉枭借着外面微弱的路灯光芒,身手敏捷地翻身跃进傅安安的房间。 顾忌到弄出动静,引起假冒货的察觉,只轻轻“嗯”了声。 傅安安从床上坐起来,正要伸手去拧亮电灯。 被厉枭的大掌一把按住。 那一霎那,傅安安感受到被他完全覆盖的手背,阵阵灼热滚烫。 那股烫灼的温度,顺着薄薄的皮肤,一点点渗透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脸颊绯热。 不用照玻璃镜,她都知道,自己的脸红透了。 这会儿,她庆幸没有来得及开灯。 恰在这时,厉枭悄声说了句,“别打开灯。” 傅安安顿悟,索性静静地靠在床头,由着厉枭悄无声息地站在她床榻前。 他身材高大,肩宽腿长,站在眼前,气势逼人,带给她十足的压迫感。 傅安安佯装很平静地缩回手,指了指床头影影绰绰的椅子,说道,“厉大哥,你先坐下。” 下一秒,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厉枭似乎轻笑了声,没有坐在她指定的椅子。 而是缓缓弓膝弯腰,坐在她榻边。 傅安安感受到,床榻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微微往下一沉。 独属于他身上的松柏冷香,混合淡淡的硝烟味,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强势地扑面袭来。 熏得她整个人像喝醉了红酒似的,脑子有点晕。 两人的距离太近,近到她能清晰听见他的呼吸,还有自己的。 呼吸无声无息在交缠。 傅安安忙往床榻里面挪了挪。 从乱成浆糊的脑海里,硬扯出了要说的正事。 “厉大哥,我还想着明天去督办处找你汇报日国鬼子的动静,你来的正好。” 这句话,再正常不过。 却不知道戳中了厉枭哪里,他低低沉沉笑了几声。 抬起锋利的眼尾,看向傅安安时,瞬间变得温柔如水。 “安安,你这话的意思,是想我了?” “恰好,我也想你,就来了。” 傅安安,“……” 电灯没拧开,房间里的光线也弱得很。 她心口却掠起一道炙热的光芒,柔柔摇曳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说的话,越来越直白了。 想让人忽略都不行。 “咳咳……!” 傅安安轻轻清了清嗓子,借机避开他的话题。 “厉大哥,我在法国医院,被戴奎笙夺了枪,强行带到海城北郊一座老旧的公馆里。” “那里表面上看,是中统局的临时联络站,实际上,是日国鬼子秘密潜伏在海城的516部队。” “他们用无辜的老百姓做实验活体,研制大量杀伤力惊人的毒气武器。” “楼下假冒我姆妈的冒牌货,特意带我到地下室看了个究竟,她的本意,是想吓唬住我,让我乖乖听命于她,从而达到她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 “她的目的,我也查探清楚。” “就是图谋我阿爸留给我的那四张小纸片背后的东西。” “那笔东西,定然非常庞大,才会逼得日国鬼子动用了那个神似我姆妈的冒牌货。”傅安安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厉枭颔首,“四句诗词,已经连续两天登了报,有心之人看到了,必定会在尽快联系你。” “安安,我在你周围布防了保护你的暗桩,但日国间谍阴险狡诈,谁也想不透,他们会出什么样的牌面。” “所以,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以你自己的安危为重。” 失去你,我不敢想象。 厉枭这句话没说出口。 但他凝视傅安安的眼神,灼灼烈焰,丝毫不想掩饰。 没说,胜过说了。 傅安安被烫得浑身一颤。 馨香的身子下意识往床榻里头挪。 却忘了,刚才她已经挪到底,蹭到墙壁了。 眼下,挪无可挪。 她只好紧贴冰冷墙壁,让那股凉飕飕的冷意,降低身上燥热的温度。 温度降下,短暂消失的理智,重新回炉。 想起要告诉他的正事。 “厉大哥,她还提起,要把我嫁给戴奎笙,态度很迫切。我猜想着,她肯定是想利用这场婚事,进行一场不可告人的阴谋。” 谈起正事,厉枭收敛了温情笑意,面色肃然。 沉吟了片刻,说道,“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你先照办!只有一点,千万千万保重自己。” 他很担心她,压根不想她受伤。 傅安安眼里噙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意,说道,“谢谢厉大哥,我会小心的。” 言尽于此,厉枭没有继续留下。 眸底含着笑,最后留恋不舍地凝了她一眼,沿着来时的窗口,翻窗一跃而下。 他走后,傅安安再也没有睡着。 慢慢伸直身体,仰面躺在床榻上。 阿爸和姆妈特意给她从大新百货购买的海派式片子床。 乳白色蚊帱垂落四周,随着初夏的风飘飘曳曳,她的心也跟着曳荡。 厉枭早就在她身边,安排了护她的人。 难怪她离开北郊的破旧公馆,刚回来傅公馆,他就找上她。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在群狼环伺的境况下,孤勇作战。 他是她可以信赖的人,也是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 很奇怪。 她丝毫不担心,他会和朱乾川一样,薄情寡义背叛她。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如此笃定。 傅安安的思绪越飘越远,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晓。 直到春雀焦急的呼喊声,在她耳畔越来越清晰放大。 “小姐,你快醒醒,出事了,出大事了。” “大清早,太太死而复生,诈尸了。” “她不仅诈尸了,她还将你许配给了那个把你抓进谍报局审讯室的戴奎笙。” “六十抬聘礼已经送进来,堆满了正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赶都赶不走。” 春雀急得团团转,声音带着狠劲,“小姐,实在不行,我去杀了他,一了百了。” 傅安安闻言,彻底清醒,从床上坐起来。 洗漱后,接了春雀手里的缠枝玫瑰旗袍,迅速换上,玻璃丝袜,裹住白皙圆润的小腿,美如初夏那抹最动人的花枝琼蕊。 “雀儿,听我的,见机行事。” 第180章 就喜欢你这股狠狠的劲头 傅安安边走边问。 “雀儿,你一大早赶回来的?” 春雀点头嗯了声,“沈参谋长凌晨四点就赶到庄园通知我,袁舒阿玉也都来了,她们都跟我一样,扮成伺候小姐的丫头。” 傅安安听后,明白都是厉枭安排的,心头软出一汪春水。 春雀左右看了看,又凑到傅安安耳边,轻声说道,“小姐,我们还带了手枪,每人两把,全部绑在裤腿里面。” 傅安安目光微垂,下意识往她脚下扫了眼。 大襟小袖的棉质上衣,搭配黑色长裤,裤脚宽松,长及脚踝。 绑了两支手枪在里头,却察觉不到半点痕迹,非常方便。 傅安安赞赏地看了眼春雀,“很好。” 可惜自己的身份,只能穿旗袍洋装。 美则美矣,藏手枪却实在不方便。 春雀跟在后面,挺直了背脊,神采飞扬。 想起了什么,又皱眉道,“小姐,太太那里……你千万别相信,我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假的。” 傅安安回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个假太太,确实长的很像我们家太太。” 春雀高高扬起脑袋,不屑地哼了声,“但是呢,她身上有股很重的杀气,让人觉得可怕。 我们太太就不一样,温柔善良,慈祥可亲,观世音菩萨似的,看着就很舒服。” 傅安安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假冒姆妈的冒牌货,连雀儿都瞒不过,还妄想在她面前瞒天过海。 背后定有不为人知的倚仗。 傅安安走进正厅。 一眼就看见袁舒和阿玉挤在成群的奴仆里,乖巧地低着头,低调不起眼。 宋白棠坐在主位,端起茶杯,优雅地喝着茶。 看似与姆妈爱喝茶的习惯相差无几。 傅安安走上前,坐在她的下首位置,闻到一股西湖龙井的甘鲜兰花香,不露声色地眨了下眼睑。 姆妈最爱喝的茶,其实是洞庭碧螺春。 无他缘由,不过爱它蜷曲似螺,泡在茶汤中,芽叶舒展,犹如雪片飞舞,雅到极致尽风流。 “安安来了。” 宋白棠接着喝了口茶,笑道,“奎笙仰慕你很久,一大清早迫不及待送来了丰厚聘礼,整整六十抬,华裳美服,珠宝首饰,应有尽有。与当初寒酸简陋的朱家比起来,算是诚意满满了。” 听她提起朱家,也就是现在的少帅府,傅安安脸色不变,静如止水。 又听宋白棠接着说,“当初你喜欢朱乾川,我和你阿爸就不太同意。” “朱母刻薄自私,朱乾川薄唇寡义,母子二人都不是良善之辈。但你心里只认定朱乾川,非他不嫁,我跟你阿爸为了你得愿以偿,只好点头答应。” “送来的聘礼,少的可怜,全部加起来,不到一千块大洋。” “相反,你带过去的嫁妆,高达十几万块大洋。” “唉,老话说的好,上杆子的买卖不是买卖,热脸贴了冷屁股,朱家上上下下就当你好欺负。” “果不其然,你阿爸大哥出了事,朱乾川就迫不及待跟你和离,朱母更是打着吃绝户的主意。” “安安啊,如今姆妈回来了,有我护着你,以后再也没有人胆敢欺你辱你。” 宋白棠微微一笑,慈爱地拍了拍傅安安的胳膊,“这一次,姆妈亲自给你挑选了戴奎笙,他会爱你敬你,绝不敢欺辱你,背弃你。” 戴奎笙早就笑眯眯站在旁边,听了这话,立即露出自认为英俊潇洒的笑容,凑到傅安安眼前,露骨的眼神,把她从头到脚剐了一遍。 “从昨晚到今儿个早上,七个半小时不见,傅小姐变得越来越招人疼。” 最后那个“疼”字,他刻意拖长声音,意味深长。 傅安安听得腻味,厌烦。 冷冷盯了他一眼,“离我远点。” 那冰冷含霜的模样,似红梅初绽于皑皑白雪中。 冷得很,也艳得很。 戴奎笙瞧得心神荡漾,骨头酥麻,恨不能把她就地办了。 一把攥住傅安安手腕,顺势摸了把,“傅小姐,聘礼已送到,再过两日,就是你嫁给我的良辰吉时,到了晚上,我让你瞪个够。” 这会儿,只要宋局长没反对,光傅安安这只白嫩的手腕,他就能心满意足舔到闭上眼。 如果傅安安真的愿意嫁给他,他这条命,都能豁出去抵给她。 只可惜,厉枭早他一步,看上她了。 换做是顾斯铭那号斯文守礼之人,横竖他早就把傅安安弄到手,先睡服了再说。 大世界歌舞厅里,容貌漂亮的女人多的是。 但精通骑马开车射枪的女人,只有傅安安。 威武不屈坚韧不拔贼他妈对他胃口的,也只有傅安安。 戴奎笙再次发力,攥紧傅安安的手,仿佛攥紧傅安安这个人似的,死活不想松开。 但凡他能抗衡厉枭几分,傅安安最终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 “放手。”傅安安冷喝了声,反手捏住戴奎笙的腕骨,用力一甩。 戴奎笙没防备,被甩得噔噔往后连退两步,才稳住身体。 攥过傅安安的手指,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不怒反笑道,“我就喜欢你这股狠狠的劲头,带劲得很。” 傅安安没理会他,眼里的厌恶却遮不住。 戴奎笙看的很清晰,讪讪收了笑。 宋白棠把一切看在眼底,微笑着打圆场,“今天的聘礼,我和安安都很满意,你先回去,两天后,直接来傅公馆风风光光迎娶安安。” 戴奎笙听了这话,浑身爽透了,“行,我都听丈母的。” 一场假戏,敲锣打鼓开了场。 到了中午,宋白棠死而复生,又答应把傅安安嫁给戴奎笙的劲爆消息,传遍了全海城的大街小巷。 王副官长第一个进门,送了份厚重贺礼。 沈逸风,顾大明紧随其后。 其他的权贵名流,也纷纷送来了贺礼。 令人可笑的是,乔曼也送了份,打着少帅府的名义。 而顾斯铭为了救傅安安身负重伤,手术很成功,人已经苏醒了,还需要躺在法国医院好生休养。 傅安安没想过他会送来贺礼。 他也确实如她所想没有送。 反其道而行,不留痕迹地让人带来一句话。 “节妇思梅长恨歌。” 傅安安听了后,心脏猛地疯狂跳动。 她深吸了口气,再吸了口气,直到心脏一下下恢复了平缓的跳动,才一把拽住身边的春雀,声音又轻又急。 “去法国医院,越快越好!” 第181章 鱼儿终于上了钩 傅安安让春雀开车送她去了法国医院。 阿祥脑子转的快,人也机灵,就留他在傅公馆盯着宋白棠等人的动向。 袁舒阿玉张妈等人,则被宋白棠安排把一份份贺礼拆开登记。 宋白棠带来了一个名叫枝子的女副官,在正厅监视袁舒她们的一举一动。 傅安安经过袁舒阿玉身旁时,与她们悄然无声对了个眼神。 枝子摆了摆手,示意站在正厅门口的几个隶属中统局的壮汉,尾随在傅安安身后。 她则像个鬼魅似的,站在堆满山的贺礼中间,双手抱胸,继续阴冷地监视着。 如果乔曼在场,就能认出来,这位枝子女副官,正是当年设计她落入圈套中的日国女间谍。 枝子盯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成堆的贺礼有什么异常,面色逐渐不耐烦。 趁着她低头摆弄手枪的功夫,袁舒与阿玉互相对视了眼,默默点了下头。 袁舒突然“哎呀”一声,指着阿玉手里长约五寸的信笺叫了起来。 “奇怪,这里面怎么有张写了字的纸片啊?” 阿玉垂着头闷声道,“我不认识字。” “哎呀,我也是啊,一个字都不认识。” 袁舒捏着信笺,垂头丧气。 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枝子,露出羞涩的笑容,嘴角两边的小梨涡,忽闪忽闪。 “副官姐姐,也不知道是谁写给我家小姐的纸片,你可以帮我们看看吗?” “一群废物。”枝子用日语咒骂了句。 看着袁舒一副谄媚的蠢样,从鼻孔里不屑地哼了声,踩着黑色军靴走过来,猛地一把扯走纸片,放在眼前,轻飘飘地看了眼。 “十点半,东海咖啡厅二号包厢见。” 白纸黑字,明晃晃地落在枝子眼里,看得一清二楚,立即从不耐烦切换到精神百倍。 等了这么久,终于让她等到了。 “我去找太太,你们接着干活,没干完,不许吃饭。” 枝子放大声音命令,旋即脚步匆匆出门,去了后院找宋白棠。 宋白棠早就穿戴整齐,备好了手枪,放在精致的手袋里。 扫了眼挂在墙上的西洋钟,指向九点三刻。 端庄大气的眉眼间,慈柔消失不见,泛起阵阵阴狠笑意,“走吧,跟我一起去会会对方。”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傅公馆,上了一辆黑色汽车。 枝子熟练开车,熟门熟路驶向滇池路。 阿祥趁人不备,悄悄窜到无人的墙角,朝蹲在树梢的小乞丐,挥手做了个手势。 小乞丐从树上泥鳅似地滑到地上,一溜烟跑远。 很快,街道两旁,几辆拉着黄包车的车夫,提溜空车调了个头,迈开大步朝宋白棠乘坐的汽车迅速追上去。 他们不需要追得太紧,只需确定宋白棠踏进了东海咖啡厅就行。 阿祥看着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松了半口气。 剩下的半口气,只有等傅安安平回来才能完全放心。 宋白棠走了,鱼儿终于上了钩。 中统局的七八个壮汉却还留在傅公馆,来者不善,气势汹汹。 除了袁舒阿玉,里面大都是老弱妇孺,他要护着她们,走不开。 只能让小乞丐通知他的弟兄们跟上。 而宋白棠下了车,没有犹豫,拧着柔软的细腰,步步生香上了二楼,保养得当的白嫩手指,轻轻推开二号包厢的镂空花格门。 包厢内坐了个男人,身穿洗到发白的半旧军装,背对她而坐,正在抽烟。 “你真的……来了?”他开口,声音宽和,夹杂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第182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傅安安去法国医院的半路上,绕道去了大新百货。 买了调养身体的各种滋补品,买了束康乃馨。 春雀走在她身后,机警地到处看了看。 看到几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鬼鬼祟祟一路跟踪而来。 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后面有中统局的几条狗跟着我们。” 傅安安冷冷一笑,“不用理会。” 袁舒和阿玉联手,利用她早就备好的假信笺,把宋白棠诓骗去了东海咖啡厅。 厉枭那边也安排好了。 以宋白棠的名义,邀约了朱宗昆。 时间都约在上午十点半。 眼下这个时候,宋白棠与朱宗昆该见上面了。 厉枭告诉她,阿爸大哥的死讯,是朱宗昆特意请示后,亲自去了傅公馆通知她姆妈。 当时觉得平常。 现在想来,朱宗昆去了后,姆妈当场就吐血身亡。 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傅安安也觉得很匪夷所思。 朱宗昆堂堂师长,位高权重,为了她阿爸和大哥的事,派个副官去知会即可,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东海咖啡厅是厉枭的地盘。 里面发生了任何事,厉枭都了如指掌。 傅安安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多点耐心等待。 等着假冒货与朱宗昆会面后,炸出真正的内幕消息。 傅安安回头,见春雀双手拎满了大包小包,不想小丫头拎得太累,赶紧伸手去接。 春雀往后躲开了,笑嘻嘻道,“小姐,我不累。” 傅安安轻笑了声,只好由着她高兴。 两人上了车。 春雀熟练地操控转向舵,很快到了法国医院。 为了更利于顾斯铭休养身体,厉枭给他安排了顶楼。 也就是之前厉老夫人调养的那间顶层病房。 傅安安轻车熟路上了楼。 谍报局的几个特工,守卫在门口。 看见傅安安,几个男人异口同声,礼貌地喊了声,“傅小姐。” 傅安安点头致意,微微一笑推开了门。 春雀谨记自己的身份。 低着头把大包小包放在外间的红木桌上,又低着头迅速走出去。 傅安安抱了束康乃馨,绕到里间。 顾斯铭脸色略显苍白,半躺半靠在病榻上,不停地翻阅手里头的文件。 顾雨菲在隔壁房间煎熬中药。 空气中,充满消毒水的味道,和中药独特的苦涩味。 傅安安走过去,找了个玻璃瓶,把手里的康乃馨插进去,放在床头的乳白色桌上。 空寂的病房,瞬间增添了一抹绚烂的颜色。 顾斯铭一开始以为是顾雨菲闹出的动静,没怎么在意,头都没抬一下。 直到傅安安唤了声,“顾大哥,身体好点了吗?” 他才霍然抬起头,望见傅安安充满关切的眼神,心头软成一滩水。 中枪的伤口,也不怎么疼痛了。 “安安,爬几层楼梯累坏了吧,先坐下再说。”顾斯铭俊脸露出温雅的笑意。 丢开手中文件,手臂伸长,拽了张单独的软椅,拖到榻边,目光中满含温柔。 盛情难却。 傅安安依了他的意思,端坐在软椅里,嘴边角含了一抹笑,详细地问了问他的身体状况。 得知子弹全部取了出来,已经在慢慢康复中,缓缓松了口气。 接着,她话题一转。 “厉大哥,时间紧迫,我就不绕关子,节妇思梅长恨歌,完全对应了我刊登在报纸上的那四句诗词的诗名和词牌名,你是从何得知的?” 傅安安完全把顾斯铭当成自己的亲大哥,说话时单刀直入。 顾斯铭欣慰于她这一点,也无奈于她这一点。 温润地笑了声,说道,“安安,除了这件事,你就没别的话对我说?” 傅安安有点发怔,“日国间谍顶着我姆妈那张脸,登堂入室已经住进了傅公馆,就为了这四句诗词背后的东西,还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 “咳咳……” 顾斯铭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轻咳两声,掩饰自己说不出口的失落。 傅安安听他咳嗽声不断,以为他牵扯到伤口,连忙站起身,倒了杯温热茶水递给他,“顾大哥,你别急,慢慢跟我说。” 她看着他,漂亮的眼眸里,盛满对他的关切。 顾斯铭与她对视了片刻,唇角不由地往上弯了弯,温雅如玉。 “那句话,是我阿爸让我转告给你。” “什么?是顾世伯?” 傅安安惊讶到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阿爸会把这般重要的机密信息,交付给顾大明手里。 “我一开始也很意外。”顾斯铭喝了口茶水,浅笑了下,徐徐说道,“我阿爸那个人,说的好听,是直率豪爽,说的难听,就是脑子不会转弯一根筋。” “但傅师长交代他的事,这么多年,我从未听过他吐露半个字。” “他昨天就看到了报纸上的四句诗词,忍耐到今天早上八点才来医院告诉我。” “除了那句话,还有东西交给你。” 顾斯铭说完,从贴身的裤袋里,取了个很不起眼的木盒子,交给傅安安。 傅安安伸手去接。 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的,碰在一起。 顾斯铭触摸到她细软的指尖,心口一阵激荡。 直到傅安安从他掌心里,取走了盒子,怅然若失地盯了眼空空如也的手掌,温润眼眸黯淡了几分。 傅安安打开盒子,里面仅有一串铜匙,和一串数字。 再没有旁的东西。 顾斯铭笑着为她解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串数字,应该是存放在泰裕银行的票据,铜匙是用来开密室的。而且,只有傅家人去了才能取出来。” 傅安安微微挑眉,“我也觉得是这样。” 顾斯铭嗯了声,宠溺地看着她,“安安聪明大气,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你。” 傅安安被他夸得脸颊泛起了绯红,默默别过脸。 等着脸上的热意散得差不多,才转过头,轻声问道,“顾大哥,顾伯母平常喜欢喝茶还是喝咖啡?” 突如其来的问题,把顾斯铭问得有点意外。 他抬起好看的眉眼,有些讶然,“我姆妈爱喝茶,怎么了?” “她最爱的,是哪款茶叶?”傅安安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洞庭碧螺春,西湖龙井,还是安溪铁观音?” 第183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斯铭回了句话,傅安安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清楚。 她艰涩地张了张嘴,说道,“顾大哥,你能再说一遍吗?” 顾斯铭笑着点头,伸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顶,“我姆妈最爱喝西湖龙井,怎么了?” 这句话,让傅安安彻底把心里的怀疑,变成了断定。 顾斯铭的姆妈白柔兰,与自己的姆妈宋白棠是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之交。 阿爸仰慕姆妈的时候,顾世伯也在仰慕着白柔兰。 只不过,白老爷白太太不太看得上性格直爽长相粗犷泥腿子出身的顾大明,转头就把白柔兰嫁给了门当户对的范家少爷。 然而范家少爷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 高兴了,就在白柔兰身上拳打脚踢疯狂撒野。 不高兴了,依然在白柔兰身上拳打脚踢疯狂撒气。 白柔兰嫁进门后,以泪洗面,没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 直到范家少爷某天晚上抽多了大烟,猝死在烟馆里头后,白柔兰被范老爷范太太当成不祥之人踢出了范家。 白柔兰被休弃后无处可去,只能重新回到白家。 但白家上上下下嫌弃她名声烂了拖累白家,对她非打即骂。 白柔兰的日子,还是过得心酸艰难。 当时还未娶亲的顾大明,闻听此事,央请了厉老督军亲自去白家上门提亲。 顾大明混迹官场多年,已经成了厉老督军的心腹。 看在厉老督军的面子上,白家很爽快地答应了亲事。 顾大明心花怒放,三媒六聘,花费了无数聘礼,把白柔兰娶进门。 白柔兰性子温柔娴雅,一派大家闺秀的气质,人如其名。 嫁给顾大明多年,先后生下了顾斯铭和顾雨菲,被顾大明捧在手心里呵护。 顾斯铭和顾雨菲也被白柔兰教导得很好。 顾斯铭比傅安安年长三岁。 跟着白柔兰来到傅公馆做客,长的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小大人似的,细心照顾走路都走不太稳,却喜欢拖着把小木枪到处喊打喊杀的傅安安。 傅安安想起那时的情景,忍不住莞尔一笑。 在她小的时候,姆妈总打趣要把她跟顾斯铭结为娃娃亲,想着与白柔兰亲上加亲。 后来她四岁那年,认识了哥哥的玩伴,比她大两岁的朱乾川。 从此围着朱乾川打转,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她与顾斯铭结娃娃亲的事,就此作罢。 白柔兰倒没有对宋白棠生出嫌隙,对待傅安安跟往常一样疼爱,只遗憾两个孩子的缘分不够。 后来她与朱乾川定了亲,白柔兰就来得少了。 再后来,她嫁进朱府,学府上规矩不得出门,就再也没见过白柔兰。 只隐约听顾雨菲提过一次,白柔兰当初被范家少爷暴打得太厉害,身体严重亏损,很不适应海城冬日里雨雪连绵寒风钻骨的气候。 每年的大半年时间,都要千里迢迢搬迁到夏季炎热冬季温暖的港城过冬。 海城此时的初夏,气候温和,不燥不热。 正是白柔兰从港城回归海城的时间段。 傅安安倏然抬起头,盯着顾斯铭,嗓音发颤,“顾大哥,假冒我姆妈的日国间谍,熟悉我姆妈的各种小动作,说话的腔调也拿捏得很到位,尤其是,她喜爱喝西湖龙井茶。” 顾斯铭凝在傅安安身上,温柔如水的目光,瞬间凝固,不可置信,变得僵冷。 温润的唇,滞涩地动了动,“安安,我姆妈性子温顺,别说杀人不眨眼双手染血,她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这……这不太可能吧?” 傅安安蹙眉,“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裂响。 傅安安回头看过去。 只见顾雨菲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双手端着的药罐,摇摇欲坠拿不稳。 药罐砸在青色地砖上,碎成两半,热气腾腾的药汤,洒溅一地。 顾雨菲不顾药汤洒落她一身,把旗袍染透了药味。 猛地冲上前,双手死死攥住傅安安手臂,十根指甲刺入傅安安肌肤里。 瞪大眼睛疯狂地摇头,“傅安安,我姆妈怎么会是日国间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前两天回家还看见了姆妈,她问我在庄园里教人读书识字,辛不辛苦,习不习惯。” 说完,又用力推了傅安安一把,放声吼道,“都怪你,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傅安安,你今天到底是来看望我大哥,还是来冤枉我姆妈是间谍的?” 傅安安手臂吃痛,又猛地被推了一把,差点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上。 幸而顾斯铭及时探手拉住她手腕。 傅安安借他的力,站稳身子。 顾斯铭心脏处的伤口却崩裂了,剧痛让他好看的眉眼蹙了蹙。 “雨菲,别闹了。”他低喝了声。 一向温润如玉的男人,突然冷下脸呵斥,把顾雨菲惊得一愣一愣,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哥,你从来没有吼过我,现在居然为了个傅安安吼我!” 傅安安,“……” 顾斯铭叹了口气,拿了块白色巾帕递给顾雨菲,“把脸擦干净。” “哼。”顾雨菲狠狠瞪了眼他,怒气冲冲接了帕子,胡乱抹了把脸。 顾斯铭无奈摇头,“你把事情听清楚了,再发脾气也不迟。” “傅安安都冤枉姆妈是日国间谍了,还有什么可听的?”顾雨菲冷哼。 傅安安懂她的脾性,怒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丝毫不计较。 “顾伯母温柔慈爱宽厚待人,是非分明,绝不会去做那叛家卖国之事。” 傅安安从手袋里拿了块手帕,轻柔地擦了擦顾雨菲沾泪的脸庞,轻声说道,“所以,你或者顾大哥,必须去趟港城一探究竟。” 顾雨菲还在发愣,顾斯铭已经开口说道,“港城我去。” “日国间谍嚣张到顶着傅伯母的脸到处招摇过市,说明她有恃无恐。情况紧迫,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谋划反击。” “雨菲,你现在就跟安安调换衣裳,扮成安安的模样,拖住中统局那些人,绕着海城四处兜圈子,争取拖延更多的时间。” “安安你呢,带上票据和铜匙赶去泰裕银行,越快越好。” 顾斯铭很快想好了对策,有条不紊地安排。 这件事太过重大,交给谁去办他都不放心。 阿爸不能离开,身上有太多有心之人的眼睛盯紧。 只有他借着养伤的名义,消失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引起任何的风吹草动。 身上的枪伤,只能在路上,边赶路边将就地养着。 顾雨菲听清楚他的话,不再发脾气,却又瞪了傅安安一眼,再一把扯过傅安安走向隔壁房间。 “我姆妈绝不是间谍。”她翻着白眼强调。 傅安安微微笑道,“我也坚信顾伯母不是。” 顾雨菲哼了声,“算你识趣。” 低头脱下粉色旗袍,看到傅安安手臂上十个月牙形的指甲印子,青红一片,微微渗出鲜红的血色。 脸上的神色僵了僵,“疼吗?” “不疼。”傅安安道。 顾雨菲别过脸,沉默地穿了傅安安刚刚脱掉的缠枝玫瑰旗袍,其他地方都合适,唯有腰部稍微有点松垮。 忍不住揶揄了句,“傅安安,你虽然身高比我高点,但你长的比我胖,肉多。” 傅安安笑了,“嗯,我比你胖,你身材纤细苗条,比我更好看。” 顾雨菲噗嗤笑出声,“傅安安,我就喜欢你说大实话的样子,本来还想多骂你几句,算了,攒到下次一起骂。” 傅安安,“……” 两人手挽手走到顾斯铭面前。 “顾大哥,一路顺风。”傅安安关切说道。 顾斯铭满目柔情望着她,“安安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说罢,顾斯铭仔细地交代了一番,才悬着放不下的心,依依不舍看着傅安安转身离开。 傅安安在走廊上,长话短说,把一切都告诉给了春雀。 春雀频频点头,“小姐,你放心,我都听顾小姐的。” 傅安安回眸,握紧顾雨菲的双手,“小心。” “放心吧,我这人命硬,死不了。” 顾雨菲满不在乎地哼了句,带着春雀,率先下了楼,学着傅安安走路的姿势,拿手袋遮挡在额头,假装遮挡阳光的照射,低头上了车。 蹲守在四周的几个中统局壮汉,也迅速上车紧紧尾随在车后。 等他们离开后,傅安安闪身,出现在法国医院的后门,招了辆黄包车,直奔泰裕银行。 第184章 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人 傅安安走进泰裕银行。 并没有马上把票据递到银行柜员手里。 而是站在偏僻角落,谨慎地观察四周,找一找有没有盯着她的可疑人物。 片刻后,她走向柜台,把那串票据数字递向里面的一个男柜员。 男柜员扫了眼,立即站起身急匆匆拐进里面的稍间,找了银行襄理出来。 襄理大概五十岁左右,一张脸白白胖胖,笑容可掬。 点头哈腰把傅安安请进更加私密的稍间,关紧房门。 “傅小姐,除了这串票据数字,我们还需要您手里的铜匙,才能打开傅师长当年租用银行的那个保险柜。” 傅安安点头,把木盒里的铜匙递过去。 襄理接过,拉开稍间左边的一扇窄门,闪身进去,很快消失不见。 傅安安走上前,双手放在窄门上用力按了按,纹丝不动。 这里头,必有机关。 难怪襄理能够放心地把她留在此处。 傅安安回眸找了张座椅坐下,神色从容地慢慢等待。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襄理从外面关闭的那扇房门推门而进。 手里拿了个简洁古朴的盒子交给傅安安,白胖的脸上,堆满笑容,“傅小姐,傅师长留存的东西,都在这里,您请查收。” “谢谢。” 傅安安接了盒子,低头看了眼。 盒子扣拢的地方,有一把小巧玲珑的铜锁,把它严密锁上。 看得出来,这个襄理没有动手脚。 傅安安心神稍定,把盒子不经意地放进手袋里,转身出门走出了泰裕银行。 下了台阶,差点与行色匆匆的朱乾川撞上。 她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往旁边挪了两步。 朱乾川却早就注意到她。 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傅安安手臂,想起全海城的报纸,铺天盖地渲染她要嫁给戴奎笙的消息,眼底汹涌的潮意。 厉枭身份显赫贵重,不可能聘她为正妻。 顾斯铭念及年少时与傅安安的情义,虽然对傅安安宠溺爱恋,但也不可能迎娶一个和离之身的女人进门。 可傅安安也不该自甘堕落,嫁给戴奎笙那个从头烂到脚烂穿心肝的货色。 她还可以选择重新嫁给他。 他已经知错了,也懂得更加珍惜她。 她应该回头来找他的。 “安安,戴奎笙今天去了傅公馆下聘礼,你同意了?你还答应两天后嫁给他?” “我告诉你,安安,我不同意,死也不同意。” 朱乾川几乎发了狂,黑眸血红,狠狠攥着傅安安手臂,把她往他怀里带。 “安安,你是我的,这辈子,不论生死,你只能是我的人。” “你胆敢嫁给戴奎笙,我就敢取了他的狗命,不信你就试试!” 傅安安置若罔闻,面无表情扳开他钳制她的大掌,“朱少帅,有病就尽快去法国医院治疗,别逢人就咬。” 朱乾川被她的冷漠态度气笑了。 狠狠咬了咬后槽牙,飞快地凑上去。 不等傅安安反应过来,迅速抬手理了一下她脸上的乱发,又猛地攥紧她细白手腕,温柔专注地盯着她。 “安安,听好了,我绝不允许你嫁给戴奎笙。” “如果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我保证,婚礼当天,你只会见到戴奎笙的尸体。” 傅安安忍无可忍,只觉得他脑子进水,病得不轻。 跟他多说一个字,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抬起右脚,硬实的军靴狠狠踹向他的小腿骨。 两人的距离太近,朱乾川避无可避。 小腿被踹了个正着,传来一阵剧烈钝痛。 他皱眉忍痛,没有松开攥紧傅安安的手,反而拉着她转了个圈,张开双臂从后面搂住她。 “安安,对不起,我错了,给我一次重新改正的机会,好不好?” “滚开!” 傅安安不想被他碰触,冷着脸用力挣扎。 他却双臂越发往里收力,把傅安安搂得越来越紧,恨不能把她揉碎了装进心窝里。 粗沉的嗓音里,糅满一丝颤意。 “安安,你别动,像以前那样乖乖靠在我怀里冲着我笑好不好?从今往后,我都不会伤害你,我只会……全心全意把你放心里面疼,只疼你一个人。” 傅安安闻言,停止了挣扎,冰凌凌地笑了。 “朱少帅,你喜欢演戏,就去找乔少夫人,我厌恶破镜重圆的戏码,我也永远不会与你破镜重圆。” “至于我嫁给谁不嫁给谁,那是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 如今的她对于他,再无深情,只有厌恶。 朱乾川望着她不含一丝感情的冰冷面孔,全部都清楚。 却仍然不愿意相信她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他,放弃多年对他的深爱。 当初她爱他爱到能舍弃一切,甚至舍弃她的命。 怎么突然说不爱他就不爱了? 他握住她纤细手指,直直地戳中心脏位置,眸底沁出水光,“安安,我不是你的生死仇人,我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可我现在知错了,你别这样冷漠对我,我这里,很难受……难受极了。” “你现在知道难受?”傅安安冷然嗤笑了声,“你为了乔曼,对我薄情寡义翻脸无情,可没有丝毫考虑过我的感受。” “既然如此,朱乾川,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傅安安神色冷淡,泛不起一丝波澜。 对比她的淡漠,朱乾川却猛地瞳孔放大,心如死寂。 “安安,我……” 面对比冰霜还冰冷的傅安安,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身后,猛然传来一股大力,把他从傅安安身边扯开。 乔曼听似柔和却尖细无比的声音,刺入他耳蜗。 “阿川,我在车里等了你很久,没想到,你在这里碰到了傅小姐,好巧。” 说完,又笑盈盈看向傅安安,眸底的阴狠,隐隐闪烁。 “傅小姐又要嫁人了,恭喜你。” 傅安安淡淡回了句,“比不上乔少夫人,喜欢捡我不要的东西,把垃圾当珍宝。” 乔曼被哽得心塞,差点咬碎了牙。 恨不能一枪崩掉傅安安,却碍于朱乾川还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傅安安走远。 傅安安在路边,招了辆黄包车,没有回傅公馆,绕了个大圈,去了厉枭的督办处。 这个时候,厉枭应该给她带来了东海咖啡厅的消息。 她急切想知道。 很快,傅安安站在督军办公大楼。 王副官长满脸笑容,把她迎上二楼。 “傅小姐,督军在里面等着您,您请。” 第185章 后悔莫及 傅安安进去后,厉枭手里拿了份文件,正垂眸细看。 “厉大哥。”傅安安轻轻喊了声。 厉枭抬头盯着她,眸色深幽复杂,眸底深处凝聚着心疼和怜惜。 “安安。”他低声唤她的名字,把文件递到她手里,“你先看看这个。” 傅安安握住文件,没来由的心头发慌。 她哑着嗓子问道,“是关于我姆妈死亡的真正原因吗?” “是。”厉枭沉重点头。 拉了张红木椅子,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稍微用了点力,把她按在了座椅里,“不急,你慢慢看。” 他怕她站着看完后,可能承受不住真相的打击而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哪怕镇定如他,看完这份文件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恨不得拔枪杀了朱宗昆。 身为军人,竟做出如此龌龊荒唐之事。 不杀不足以平愤恨。 他内心非常不愿意把它拿给傅安安过目,舍不得她痛苦。 却又不忍心她被蒙蔽,永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厉枭眉心皱紧,身躯站的笔直,静静守在傅安安身侧。 傅安安颤动眼睫,盯着白纸上的黑字,一字一句,慢慢地看着。 轻飘飘的两页纸张,不到几百个字,她看了很久。 久到初夏的阳光,从东窗,照射到西窗。 她才慢慢抬起头,明艳动人的脸庞,瞬间失去血色,惨白似霜华。 “原来,我姆妈不是承受不住噩耗,吐血身亡,她,她是被朱宗昆胁迫,宁愿死也不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姆妈拼命挣扎,混乱中,指甲差点抓瞎了朱宗昆的眼睛,朱宗昆恼羞成怒,双手掐住我姆妈的脖子,想要逼她就范。” “姆妈坚决不从,朱宗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活生生掐死了我姆妈……” 傅安安的心一寸寸往下坠落,仿佛坠入到万丈深渊,冷得她簌簌发抖。 她的眸光,毫无焦距地看向厉枭,声音凄清,“阿爸大哥刚刚亡故,姆妈就被朱宗昆撕裂衣裳强迫在身下……” “我的姆妈只剩下我,我却不在她身边。她被人欺辱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天大地大,没有人来帮她救赎她。” “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希望,是我。” “可是,厉大哥,你知道,那时候我在干什么吗?” “朱乾川的姆妈,我的前婆母,她的哮喘病又犯了,我在她面前嘘寒问暖端茶倒水,尽心尽力做到身为媳妇的本分,没日没夜伺候她,为她治好哮喘病,都没能焐热她的心。” “我就为了那点可笑的身为媳妇的本分,抛弃了更应该被我悉心照拂的姆妈,任由她被人欺辱,杀害……” “姆妈一向坚强,外祖父外祖母过世的时候,宋家差点被宗亲旁支瓜分掉,那么艰难,姆妈都扛过来了,轻易不倒下。阿爸大哥没了,可姆妈还剩了个我,就算为了我,她也不会脆弱到吐血身亡。” “我竟天真到,和别人一样,认定了姆妈是承受不住打击而亡。” 傅安安眼里渐渐流出了泪,顺着眼角无声往下滑落。 “如果我在阿爸大哥刚亡故的当天,就赶回傅公馆陪在姆妈身边,也许,姆妈到今天还活得好好的。” “我为了别人的姆妈,罔顾自己的姆妈,真正害死姆妈的人,不是别人,是我,是我啊!” 傅安安嘴唇惨白,身子筛糠般颤抖。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悔不当初,什么叫做后悔莫及。 如果她听阿爸姆妈大哥的话,不嫁给朱乾川,他们都能活得好好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阴阳两隔。 傅安安双眸赤红,眼角的泪珠,在眼眶里悲伤滚动。 也滚在了厉枭的心上,刀砍斧削般痛楚。 面对硝烟炮火昂然不屈的男人,缓缓弯下腰,蹲在傅安安脚边。 大掌握住傅安安颤抖的双手,嗓音很轻很柔,“安安,听我说,恩师长卿和师母的死,不是你的错。” “是朱乾川忘恩负义,乔曼贪欲歹毒,日国鬼子猖獗暴虐,是这个炮火纷飞连年战乱的年代。” “恩师跟我说过,没有生长在一个和平的年代,那就为了和平,为了后辈们的幸福,他甘愿负重前行。” “他还说,我们的国家山河破碎,摇摇欲坠,外有强敌欺压,总要有人站出来,冲破黎明前的黑暗,重拾光明。” “安安,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所有的事情叠加,才酿发了这么多的惨烈事故,所以,错不在你,你别太过自责了。” 傅安安紧挨椅背,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微微别过脸避开从窗外照射而来的光芒。 一点点阳光,她都觉得刺眼,刺得想落泪。 半晌后,她轻声对厉枭说道,“朱宗昆人呢?” “关押在地牢里,等候发落。”厉枭顿了下,接着说道,“那个假冒你姆妈的日国间谍,也知晓了朱宗昆对你姆妈犯下的罪行,以此为把柄,要挟朱宗昆与她合作,暗中谋杀我,妄想把全海城的军事力量全盘掌控在她手里。” 傅安安又问,“他为何不合作,反而自爆罪行?” 厉枭冷戾笑了声,“二十年前,日本浪人害死朱宗昆全家十六口口人,只剩下他逃生,无比仇恨日国鬼子。 后来,他加入我阿爸的军队中,每次上战场都不惧生死奋勇杀鬼子,职位也越升越高。” “军中敢于身先士卒奋勇杀敌的军官太少,这也是他贪财好色,我却仍然留他在军中的缘由。” “只是我万万想不到,他竟打起了师母的主意。” 厉枭轻锁紧眉头,心生愧疚,“安安,这件事也怪我。如果当初我没有允许朱宗昆前往傅公馆,而是安排王副官长走一趟,师母就不会……” 傅安安轻声打断他,“厉大哥,与你无关,朱宗昆有心想去欺辱我姆妈,不管你允没允许,他都会去的。” 她从手袋里,摸出那个简洁古朴的盒子,交到厉枭手中,慢慢抬起眼眸,苍白唇瓣抖动着。 “厉大哥,我阿爸留给我的东西,全在这里,你帮我把铜锁砸了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186章 算漏了最重要的两点 傅安安的手指,冰凉如水。 厉枭心疼地倒了杯温热茶水,放在她手里。 傅安安接了后,机械地喝了两口。 看着厉枭利落地拧开精致小巧的铜锁,打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封泛黄的书信。 信封上,写了四个字:安安亲启。 字体龙飞凤舞,笔力刚劲有力。 傅安安一眼就认出是阿爸的笔迹。 她伸长颤抖的手臂,接了过来。 手指颤抖地撕开封口,拿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笺。 开头第一句话,就让她眸底闪过一抹难言的伤痛。 :安安吾儿,阿爸心里,希望你永远见不到这封信。因为,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就代表着,阿爸已经永远离开了你。 傅安安眼眶里泪水涌动,悲痛地喃了声,“阿爸。” 她狠狠咬紧颤抖的唇齿,等心脏里那股撕裂的痛意捱过去,才接着往下看。 后面的话,与厉枭刚才说的话,大差不差。 阿爸说他既是军人,保家卫国就是他应尽的责任。 将军百战,只解沙场为国死,无须马革裹尸还。 阿爸说他在战场上不在乎生死,只遗憾没有为她很好地挡风遮雨。 信笺末尾,阿爸提出,如果朱乾川实非良人,建议她尽快和离,然后带上这份信,寻求厉枭的帮助。 阿爸坦言,作为厉枭几年的恩师,看在他的份上,厉枭会善待她。 最后,阿爸还提起,如果她和离后不愿呆在傅公馆睹物伤心,可以搬去海城南郊的宋家庄园。 那是外祖父给姆妈的陪嫁庄子,果蔬成林,风景优美。 宋家庄园四个字,深深烙印在傅安安的脑海里。 她猛然抬起头,声音含着流泪过的沙哑,“厉大哥,马上安排大量人手跟我去宋家庄园。” 她有很强烈的预感,阿爸留给她的东西,就在那里。 厉枭也看到了信笺末尾。 看她脸色惨白如霜的模样,不忍她来回奔波,说道,“你别去,在这里安心休息,我去就行。” “不,我要去。”傅安安摇摇头,很执着。 日国间谍威逼利诱阿爸不成功,索性伙同阴险歹毒的乔曼,在战场上截杀了阿爸大哥和他们部下将近六千条人命。 她一定要去亲眼看看,到底是多么庞大的东西,逼得日国间谍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竟然假扮成她已死的姆妈,演场可笑的死而复生戏码,妄想蒙混过关,欺骗她,从她手里夺走那些东西。 为了演戏逼真,甚至带她深入到516化学部队,亲眼目睹日国鬼子研制出大量杀伤力惊人的毒气武器。 一边用母女柔情编织的柔网麻痹她,一边又用杀人如麻的毒气武器恐吓她。 再拿捏她的婚事,逼她嫁给戴奎笙。 又利用姆妈的真正死亡原因,手握朱宗昆的把柄,逼他不得不合作,寻找机会暗杀掉厉枭。 厉枭一死,她就再也没有依仗。 而顾大明和顾斯铭,顾忌到假冒姆妈的日国间谍,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白柔兰,也就万万不可能成为她的助力。 如此一来,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那笔庞大的东西,她不得不交出来,拱手交给日国鬼子。 计划十分缜密,几乎称得上天衣无缝。 可惜,算漏了最重要的两点。 其一,东海咖啡厅是厉枭的地盘,里面发生了任何事,厉枭都了如指掌。 其二,朱宗昆宁愿承认他凌辱不成失手杀害了她姆妈的滔天罪行,也不愿与日国鬼子狼狈为奸。 傅安安理清楚了这些,不再耽误时间,腾地从座椅上站起身,却眼前一阵晕眩,双眼闭合,差点往后栽倒。 厉枭反应极快,迅速张开双臂,把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搂在怀里。 她的唇色惨白,脸上全是冷汗。 厉枭明白,她这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一时承受不了造成的。 “安安,去宋家庄园不急,你先好好休息,这是命令。” 他在她面前,向来温柔贴心,生平第一次对她放大了声音。 傅安安知道,他是在关心她。 并没有把他的厉喝,放在心上。 她睫毛微微颤动,过了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眼眸深处点点血丝。 悲痛至深的模样,几乎要把厉枭逼疯。 认识她多年,她在他心里,好似那恣意而生的玫瑰,一直鲜活明艳,璀璨绚烂。 哪怕恩师长卿和师母相继亡故,又被朱乾川母子联手欺辱,她也不曾脆弱半分。 “安安,你听话,休息完一个小时,我亲自带你去。”厉枭轻声道。 傅安安撑着他的胸膛站起来,摇了摇头,“我没事,早上没吃多少早膳,饿到现在,头晕眼花。” 厉枭神色微松,走出办公室,让王副官长准备了清菜小粥水饺馄饨。 傅安安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拿起汤勺,慢慢吃。 那红肿的眼眸,苍白的脸颊,刺痛厉枭的眼。 他什么也没说,分外有耐性,在一旁等着她吃完。 然后牵着她的手上了车。 王副官长坐在驾驶位上,屏神敛息开着车。 为了不引起日国间谍的注意,汽车先去了东海咖啡厅绕了一圈。 得知顾雨菲还坐在包厢里,中统局那几个壮汉蹲守在包厢外面监视着,傅安安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雨菲干得不错。” 再坚持几个小时,等她从宋家庄园回来,她就沿着东海咖啡厅的暗门,进入那间包厢,神不知鬼不觉替换掉顾雨菲。 厉枭见她终于笑了下,心口慢慢微松,说道,“顾小姐还算机灵。” 王副官长又把车绕到了大世界歌舞厅。 三人下了车缓步走进去。 傅安安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没发现监视她们的可疑之人。 厉枭赞赏她随时随地保持谨慎的性子,轻声说道,“假冒师母的日国女间谍,认为她与朱宗昆已经达成合作,我这条命,迟早死在朱宗昆之手,已经撤掉了监视我的所有暗哨。” “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厉枭道。 傅安安点头嗯了声。 三人经过大世界歌舞厅暗门,穿过青石板铺成的地道,抵达到街道对面的那栋饭店。 在饭店门口,挑了辆半旧的黑色汽车,飞快地驶向海城南郊。 宋家庄园,存在傅安安儿时记忆里,果蔬飘香,鱼跃荷塘。 几年没有请人来打理,完全变了样。 荒草丛生,荷塘干涸,只剩残枝败叶。 以木为骨,以青砖为肉建筑的两栋大院,伫立在半人多高的荒草深处。 厉枭走在前面,护着傅安安在中间,王副官长殿后。 三人前前后后,绕了两栋大院一圈,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最后,傅安安想起阿爸谨慎无比的性子,重新掏出那个盒子。 仔仔细细敲打了盒子底部,传出空洞的声响。 这盒子内有夹层。 傅安安刚要动手,盒子被厉枭取走了。 “动手的事让我来。” 他接过王副官长递过来的德国匕首,刷刷刷,手起刀落,削掉了大半个盒底。 露出了黄灿灿的铜色钥匙。 傅安安在脑海里回放两栋大院的构造,又结合阿爸谨慎无比的性子,带着厉枭和王副官长,走向她以前住过的房间。 最后,在她的床榻底下,找到了隐秘的匙孔。 傅安安把铜色钥匙插-进去。 嘎吱嘎吱。 眼前青砖建造的墙壁,缓缓移开,夹层里多了道密室暗门。 傅安安上前伸手要推开,被厉枭轻轻拽住她的手,往后轻轻一推,把她整个人牢牢护在他身后。 “安安,让我来。” 廊道里有通风口,微微的亮光传入里面。 但光线还是有些黯淡。 厉枭牵着她的手,改为搂在她的肩,轻轻搂着她往前走。 傅安安没有抗拒,密封的环境,光线没有足够亮堂,她确实有点怕黑。 上次跟着王副官长穿梭在地道里,她没有害怕,是因为里头的灯光炽亮。 厉枭英俊的眉眼掀起一抹笑,有些贪恋地放慢脚步。 走到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木门。 这次王副官长抢先一步,双手撑上去,推开了门。 吱呀吱呀。 木门打开的瞬间,傅安安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壮阔的一幕,惊得站在那儿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