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真是我本人》 1 第 1 章 还有两站到站的时候，孟宥突然挨过来，戳了戳方知墨的肩。 方知墨摘下一边耳机，看他：“怎么了？” 孟宥笑嘻嘻地看着他：“少年，你春心荡漾了哈。” ？ 孟宥向来就这么一惊一乍的，方知墨只愣了一秒，就要把耳机塞回去：“神经。” “我都看到了。”孟宥一把按住方知墨的手，笑得有些贼，指指他眼睛，又虚虚往后方一指，“总共五站路，你看了人男生四眼，还说不是春心荡漾。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方知墨：“……” 不得不说，孟宥一惊一乍归一惊一乍，但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在他们斜对面靠近过道的位置上的确坐着个男生。 男生年纪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穿件印着骷髅头的潮牌外套，底下是球衣球裤，头上斜斜扣着顶帽子，压出几缕散乱的额发，正低头专心玩一款手机射击游戏。 坐着的姿势，也能看出来对方个子挺高，肩宽腿长，只是不大肯好好坐，两腿微微岔着，嘴角随着游戏激烈处微微挑起，显得整个人的气质都有点儿痞。 方知墨和孟宥一起从天河站上的地铁，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这个男生，后面的几站路中，方知墨坐着听歌无聊，的确也有意无意的朝对方看过去几眼。 先不说方知墨天生喜欢男的，在人群中，的确就是会对身高外形优越的男孩子多注意一点，而且他们这一站也压根就没什么人，随便一抬头，视线掠过对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哪就至于什么春心萌动了。 方知墨正要反驳。 可孟宥顿了下，凑过来盯着他耳朵，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靠，小墨，你耳朵红了！” 方知墨：“……” “没有啊。”他嘴硬。 孟宥二话不说扒下他口罩。 口罩下是张白皙漂亮的脸，眉眼嘴唇无一不精致，只是因为好友突然的动作而略显惊慌，一双乌色的杏眼都瞪大了些，腮上的确有两团可疑的粉红。 “哈哈哈哈哈哈！还真的脸红了，你也太可爱了吧？” 好友太过害羞，孟宥笑死了，但笑了两声又停下来，好奇道：“嗳，对了小墨，你之前跟我说没谈过恋爱，不会是真的吧？” 方知墨红着脸将口罩扯上去，不想说话：“……” 他现今在海大音乐学院念大二，跟孟宥是同班同学兼舍友，因为两人性取向相同，是“一类人”，所以在大一刚入校的时候，两人就迅速熟悉了起来。 但两人性格南辕北辙，方知墨内敛安静，平时大多在教室和琴房两点一线，很少同人交际，而孟宥则恰恰相反，是个社牛，爱好喝酒蹦迪谈朋友，大学以来已经换过好几任男友。 孟宥知道方知墨也喜欢男生，以前不是没有试图将他往自己的朋友圈子里带过，可每次一提，方知墨总会礼貌又客气的拒绝，孟宥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还暗自嘀咕过是不是对方条件太好、眼光太高，看不上自己给他介绍的朋友。 可随着渐渐相处下来，孟宥发现方知墨性格其实挺好相处，也不是个会看人下菜碟的人，之所以这么宅，其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内向。 之前一次班级聚会的时候，为了好玩，大家一起测过mbti，搞艺术的i人倒是不少，但像方知墨这样不仅是infp，i值还高达百分之九十多的，也比较少见。 简称，极度社恐。 “你这样不行啊小墨。”孟宥突然道，“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有几个朋友想追你，但都不敢。” “……”这事方知墨倒是不知情，他整理好口罩，瞅了孟宥一眼，小声道：“是、是吗？” “是啊！”孟宥拉着他给他分析，“你是不知道自己大一刚开学那会儿看起来有多高冷，浑身大牌，从来不笑，上个课都豪车接送，下课了约你去打牌唱歌你也都不去，大家都觉得你是看不上咱们呢，更别说追了。就算是有对你有意思的，也都觉得你这个条件不缺人追，自己肯定入不了你的眼，所以干脆就放弃了。” 方知墨：“……我没有那个意思。” 衣服一直是家里人置办，从来不笑则是因为面对生人太紧张，至于豪车—— 他上学偏早，刚念大一那会儿还没有成年，又是头一次离开家横跨好几个城区读书，家里怎么说也会不放心一点。 后来还是方知墨自己感觉到了他每每从家里的车上下来时落在他身上的异样眼神，才不再让司机来接，而是干脆选择了住校，周末再坐地铁回家。 “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你就是社恐嘛，小蝴蝶。”孟宥了解的拍拍他肩，忽而正色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大家都觉得你高冷，你自己又这么不主动，那就算遇到合适的人，也很难有什么发展的，打算就一直这么单着呀？” 方知墨一时哑住。 “不然这样吧，你就趁今天这个机会锻炼下。”孟宥冲右前方隐晦地抬了抬下巴，压低了声音，“去要你刚刚看上的那帅哥的微信呗，把他拿下。” ？？？ 话题是怎么跳得这么快的？ 而且追帅哥的事也需要锻炼吗？？ “……等一下。”方知墨整个人都傻了，小心翼翼地往那边又瞄了眼，“这，这也太突然了，我这么上去要人家微信，不太好吧，而、而且——” 万一人家是个直男，就不喜欢男生呢？那岂不是尴尬大发了。 孟宥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不是，要个微信而已，也没让你一上去就跟人家搞对象啊？先加上，后面再慢慢聊嘛，就算不成，就当交个朋友也行啊，你长这么好看，我不信他会拒绝。” 方知墨还是疯狂摇头，耳根都泛上了一层粉。 出门在外，他向来是被别人要微信的那个，但就算这样，在面对陌生人的靠近时他都会习惯性紧张，更别说主动去要别人的微信了。 两人僵持不下，上演了一阵短暂拉扯，最终以方知墨拉起口罩打算落荒而逃结束。 孟宥恨铁不成钢的撂下句“我真的服了你了”，然后一捋袖子，站起身，径直朝对面走了过去。 孟宥打扮惹眼，是个相当时髦的小基佬，唇环耳钉，发尾还漂了一点粉，此刻他挂着一脸坏笑走向另一个男生，顿时有好几个路人都好奇地往他身上看去。 而那个戴棒球帽的男生也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抬起了头。 在方知墨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个男生的侧脸，嘴唇微微张开，应该是副诧异的神情。 方知墨尴尬癌发作，不忍再直视，心里默念了几句“我不认识孟宥、孟宥不认识我”，然后迅速地将口罩往上拉了拉，盖住大半张脸，往更远的地方又挪了一点，闭上眼睛装死。 装死效果显著，孟宥具体是怎么跟人瞎扯的，方知墨是一点都没听到。 过了一会儿，广播播报地铁到站，方知墨迅速抓起包逃出了车厢，这才觉得好像一直被人掐住的脖子被松开了，得以呼吸。 没过几秒，孟宥在他身后追了上来，笑笑地冲他晃了下手机：“想知道结果么？” 方知墨口是心非：“……不想。” “切！”孟宥眉飞色舞，“你孟哥出马那还能有搞不定的，当然是拿到了。” 孟宥一边说，一边将备忘录里记下的一串数字和字母组合复制给方知墨，发完，突然顿了下，若有所思道：“不过刚刚我仔细一看，那帅哥身上穿的球服有点眼熟啊，貌似是我们学校的，等我回去好好给你打听打听。” “不要了吧……” “要的要的。”孟宥贼兮兮的一笑：“难得看到你对一个男的这么感兴趣，要真是一个学校的，那可是有缘了，必须帮你拿下。” “……” - 魏明轩在学园路出了地铁站，步行十分钟回了海大工学部篮球馆。 他原本是要直接去和朋友吃饭的，走到一半儿，突然想起昨天把包落在了球馆休息室里，这才特意绕道回来拿。 正值周末下午五点半，这个时间球馆里基本没什么队里的人，都是其他系预约来打球的学生，魏明轩是张熟脸，一路上有好几个人跟他打了招呼，他一一回过，径直进了看台下面的休息间。 刚打开储物柜柜门，突然有人从最里面的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魏明轩没抬头，只分出点眼神往旁边瞥了一瞥，跟着，动作就微不可见的顿了下。 出来的是个男生，穿件和魏明轩同色系的球裤，上身裸着，露出沾着水珠的麦色肌肤。 男生身形高大，微弓着背也跟一八五的魏明轩差不多高，正单手按着张毛巾罩在头顶，擦着湿漉漉的黑发，弯曲的手臂肌肉线条紧实。 男生很明显也发现了魏明轩，但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就将视线移开。 狭小的更衣室里，气氛出奇的安静。 魏明轩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伸手将背包从柜子里拽出来，就准备离开。 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住了。 “楚洵。”魏明轩道。 男生擦汗的动作一顿，将毛巾搭在颈间，转身看来：“什么事？” 他长了张轮廓很深的脸，高鼻梁和高眉骨，眉眼颜色都深，偏偏眼睛里情绪冷淡，就算正眼看人时，也有种不太好惹的泠冽。 “没事儿就不能叫你了啊？”魏明轩心中暗皱了下眉头，唇角却挂着点笑，“今天阿彬生日，请大家一块儿在时代广场吃饭，完事了再去唱个k，你也一起呗？” 阿彬大名周彬，和魏明轩还有楚洵一样，是海大体院的大三学生，他生日约几个熟悉的朋友一块儿小聚是老早就定好的事，但没人请楚洵。 魏明轩和楚洵当舍友三年了，说不上什么原因，可能是气场不合，一直就玩不到一块儿去。 魏明轩家里有钱，自己又爱玩儿，从小就在男生堆里呼朋引伴，被捧大的，习惯了做人群中心，楚洵则性子冷淡桀骜，独来独往，天生和他两个极端。 两人作为舍友，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聚，但一般都是班级的集体活动，大部分时间里不会主动往一堆凑。 这会儿魏明轩会这么问，也不是真想邀请，楚洵只要不蠢就能听得出来。 果然，楚洵道：“不了，一会儿还有事。” 魏明轩一点不意外的点点头，没有再邀请他第二遍的意思。 只是过了一会儿，忽然又问：“那什么，有人来加你没？” 这下楚洵是真的有点愣了，两道英挺的眉毛蹙起：“谁？” 魏明轩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低头瞟了一眼对方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轻微的撇了下嘴，“没什么。” 说完没再理他，径直走了。 - 说实话，魏明轩刚刚也就是随便问问，没抱什么期待。 要他现在来想，也觉得自己先前干的那破事儿有点无聊，属实是没有必要。 只是当时来找他要微信的那张脸他认得，隔壁音乐学院的，叫孟宥，一个玩咖，他一个兄弟的朋友圈子里，好几个人都跟他睡过。 对方当时过来要他微信，魏明轩第一反应是好笑，第二反应就是拒绝。 他的性取向在海大不算是秘密，的确是男女都谈过，但也不代表他对孟宥那一款的会有什么兴趣。 不管男女，他都更偏好那种气质干净的，最好是弹钢琴的时候穿一身燕尾服，腰板挺得直直的，手指头细长，长得像小王子的那种，别提多带劲儿了。 可拒绝的话就在口中，魏明轩突然想起了楚洵。 体院里长得好的男生从来不缺人追，风流一点的连换好几任的都有，更不用提楚洵这种长相的。 但同学快三年，这位舍友一直就像朵高岭之花，拽得很，魏明轩以前和他交情不深，平时篮球训练也是一个在一队、一个在二队，基本只是回了宿舍以后点下头就算打招呼了的关系。 所以魏明轩一直以为这人跟他装出来的是一个样子。 一直到差不多三个月前，魏明轩无意中发现楚洵的没关的电脑的一角页面。 自那以后，魏明轩对这位舍友的观感就有点儿微妙了起来，但碍于楚洵的个性，他倒也没有明面上说什么，只是不太爽而已。 一直到今天，孟宥来找他要微信。 虽然魏明轩自己是看不上孟宥那一款，但既然孟宥玩得那么花，那就说明他对基佬有一定的吸引力……虽然往楚洵身上扑的小0也多，从来没见他和谁搞上吧—— 但谁知道？万一楚洵和那个孟宥就看对眼了呢？ - 另一头。 楚洵擦干头发，也准备离开时，忽然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点开微信，看到下方多出了一个醒目的小红点。 一点开，果然是个新的好友申请，验证信息里写着：[同学你好，我是刚刚在地铁里问你要微信的人的朋友] 被陌生人搞到微信号来加好友的事情，对楚洵来说不算陌生，但像这种一看就假得离谱的理由还是第一次见。 他刚刚去过地铁？ 编也不知道编点好的。 楚洵皱眉，正打算同往常一样忽略。 手指刚要点下去，忽然顿住。 他瞥到了对方的头像。 是张被风吹卷了边的琴谱，谱名是小狗圆舞曲。 楚洵在音乐上毫无造诣，当然对钢琴曲也没什么研究，会多看两眼，只是因为这首恰好是他在社交网站上播放过很多遍的一支，名字也好记。 楚洵缓缓收回手指，喉结动了动，定睛看向这人的微信名—— [小墨点]。 2 第 2 章 那厢方知墨在脑海里经历了长达半小时的天人交战。 虽然孟宥搞来了地铁帅哥的微信号，但可想而知，以方知墨的社恐程度，他一开始是并不打算加这个好友的。 可孟宥似乎是早有预料，在和男友去蹦迪之前，特意恐吓他：“你别想着不加啊我跟你说，我当时要微信的时候可是以你的名义要的，我还跟人帅哥说了你大名和学校，还说你仰慕人家已久，就是太害羞了……反正人都知道你姓甚名谁了，你要是不加，你就社死了方小墨！” 方知墨：“……” 孟宥满嘴跑火车惯了，这话连三分之一的可信度都没有，但方知墨还是成功的被他唬住了。 没有人知道社死二字对一个i人来说有多大杀伤力。 到底做了两年舍友，孟宥将他轻松拿捏。 于是方知墨还是在晚饭前搜索了那个微信号。 对方的头像是一片谧黑的夜空，微信名是一个单字母[x]，头像和id同样简约，倒是和初见时的印象有点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方知墨的手指虚虚放在“添加到通讯录”上许久，咬咬唇，还没按下去，心跳就开始很没出息的加快，自行脑补了一百出尴尬场面。 不过，说不定对方觉得冒犯，根本就不会通过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通过了，他就好好解释一下地铁上的乌龙，再说明自己没有要故意打扰的意思，然后两人友好互删。 ……倒也没什么的。 方知墨心里打着鼓，可还没等他在肚子里将措辞酝酿明白，那头就秒通过了验证信息。 随之而来的，是一条由对方主动发起的对话—— [x]：你好。 [x]：请问你是？ 方知墨愣住。 地铁哥竟然这么主动？ 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现在应该怎么说来着？ 那头似乎在等待方知墨的回答，对话框顶部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好几秒钟后，又发来一个表情包。 x:[熊熊歪头打招呼.gif] “……” 方知墨盯着这只憨态可掬的熊，猝不及防被萌了一脸。 只是有点没办法将这只熊和地铁上那个满身潮牌的痞帅小哥哥对上号。 怎么说呢……就挺反差的。 - 楚洵反复点开微信界面好几次。 然而，除去一开始的“打个招呼吧”以外，[小墨点]都没有再发来任何消息。 楚洵停顿了一会儿，点进对方朋友圈，意料之内，显示仅三天可见，看不到任何内容。 除去一张琴谱，和一个仅有一字联系的昵称，并没有其他蛛丝马迹。 楚洵渐渐冷静下来，盯着空空如也的对话框看了会儿，抿了下唇，正打算再发个问号过去，就有几个人推开休息室的门走了进来。 是其他打球的学生进来用更衣室。 楚洵抬头看了眼，正起身准备离开，突然有人出声：“洵哥？” 声音里带着惊喜。 楚洵转头看去，认出了来人。 是外院大一的一个学弟，前几天三校篮球决赛，这人坐第一排，结束了之后来给队里的人送过水。 楚洵点点头，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对方就过来寒暄。 “上回你那三分，”男生是个自来熟，做了个弯腿投篮的姿势，“真几把帅。” 楚洵：“还行吧。” 学弟：“以后你要进了省队，我是你头号粉丝。” 楚洵：“那还远。” 他手机屏幕没关，学弟低头瞟了眼，没看清聊的什么，但眼尖地看清了那个可爱的表情包，忍不住笑了：“洵哥跟对象聊天呢？” 倒是看不出来，楚洵平时看起来又冷又酷，但在对象面前还挺萌。 “……”楚洵这才想起什么，按灭手机，“不是。” 学弟一脸了然的表情，揶揄地笑了两声，没有戳穿。 楚洵不擅闲聊，随便敷衍两句，结束了和学弟的对话。走出体育馆时，才又将手机拿出来再看一眼。 微信上多出了两个红点。 楚洵心下一跳，刚刚和学弟对话时都毫无波澜的一张脸，立时有了些变化。他点开新消息。 [小墨点]：……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小墨点]：也不知道我是哪个学校、哪个系的？ ？ 楚洵轻轻蹙起眉。 他应该知道什么？ 这人怪怪的，大概不会是那个人，名字跟头像，估计也只是巧合而已。 楚洵发过去几个字，打算结束这场无聊的搭讪。 - 周五傍晚的琴房没什么人，方知墨乐得自在，练完几首曲子，跟老师说了声再见，就先行回了宿舍。 从音乐学院的琴房步行回他们现在住的寝室要走二十来分钟，期间要翻过两个山头、越过一片湖，方知墨出了门便习惯性塞上耳机。 听着耳边流淌的肖邦，方知墨思绪有些飘远。 方家家庭条件不错，按照家里原本给他的打算，方知墨本应在高三那年就出国念音乐院校，毕竟虽然如今国内的钢琴大师不少，但整体的音乐教育环境仍较国外略欠缺些。 但方知墨高三那年家里出了点儿事，虽然不算很大，但原本定好的出国计划也就因此搁置了。 后来事情虽然解决，但要再重新办理各种手续，也至少得延期一年的时间，家里为了不耽误他的学习，在商量过后，便让方知墨先来海大音乐学院念本科。 海大音乐学院的前身是海城音乐学院，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音乐专门院校，而海大原本的优势只在文理法，九几年的时候为了评先，先后将海城音乐专门学院、海城体育学院、海城水利水电学院都并了进来，几经发展，才成了如今全国闻名的顶级综合性大学。 音乐学院背靠海大，也发展得蒸蒸日上，每年往几个国际顶级的乐团里输送的人才不在少数，尤其钢琴系的名誉教授付绍刚，乃是享誉国际的钢琴演奏家，艺术造诣和人格魅力皆是一流，是方知墨的偶像。 方知墨是个内向且随遇而安的性子，唯独在钢琴上有自己的坚持和讲究，但他在海大念了一年多快两年，得付教授指点颇多，再加之也有些恋家，于是也渐渐的不再想出国的事。 思绪拉回。 海大被誉为全国最美的大学，沿路景色自然美不胜收。 如今正值初春，樱花绽放的时节，沿路有少许挂着相机的游客在树下赏樱，间或拍几张照片，身穿白色外套和牛仔裤的秀美少年自然也成了游客眼里的一道风景线。 少年发丝被微风吹得扬起，宽大的口罩挡不住雪白秀致的侧脸轮廓，睫毛毛茸茸的像把小扇子，而除去他的脸，最引人瞩目的则是他浑身的气质，干净纯粹，清澈得像一汪泉，很衬这春景。 方知墨慢悠悠的沿着石子小路走，浑然不觉自己入了谁的景。 突然，耳机里流畅的音乐突然一个卡顿，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清脆的叮咚声响。 ——来自微信。 方知墨整个人傻住，愣了好几秒，才跟记起什么大事似的，火速将手机打开！ 他怎么忘了！ 自己还在等地铁哥的回复！ 因为对方先前的态度实在有些莫名的积极，积极得不像一个才刚认识的人，方知墨一度怀疑孟宥是不是真的跟人家瞎说了什么自己仰慕已久的鬼话。 方知墨有个毛病，会将明明还没发生的尴尬场面在脑海中预演几百遍，然后成功将自己吓到ptsd。 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这才在周末的傍晚临时跑到琴房练琴。 弹钢琴总是可以让他忘掉一切烦恼。 方知墨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理准备，才点开微信。 [x]：我不知道你是谁。 看到对方的回复，方知墨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 孟宥到底只是嘴上说说，怎么可能真那么离谱，见到一个陌生人就把自己全卖了。 意识到地铁帅哥实际上并不知道自己是谁，方知墨仿佛重新戴上一张赛博口罩，心情一下轻松起来。 他手指翻飞地打了一段话，打算给对方解释一下自己莫名来加他微信的原因。 正准备发出去时，忽然又顿住了。 ……既然地铁帅哥并不知道这是一起乌龙，自己再解释这么多，好像，反而，显得有些多余？ 毕竟，孟宥虽然太热情了点，但究其原因，也是为了自己去要的人家微信。自己多余解释这么一通，倒是将自己摘出去了，可会不会反而让人家对孟宥有不好的印象？ 方知墨犹豫了一会儿，点点点，还是将对话框里的大段内容全部删完。 [小墨点]：没什么，我是刚刚和你同一趟地铁的男生，就是想认识一下你。^-^ 他生怕对方问自己是谁，连忙又发过去几段话捂嘴。 [小墨点]：我的名字也不重要啦>. 3 第 3 章 这句话以后，[x]终于没再发过来任何消息，熊熊打招呼表情包也再也没有了。 看起来像是被方知墨无语到了。 其实方知墨自己也是常被搭讪的人，知道这句话作为搭讪开场白来说有多没营养，听起来就像个没脑子的花痴。 地铁哥不想再理他也是很正常的。 等待耳边重新响起纯音乐，他揉揉有些发烫的脸，将手机锁屏，重新放进口袋。 之后音乐没再被任何东西打断。 方知墨沿着河道慢悠悠的走，心想，地铁帅哥在网络对面的性格，和初见的时候猜想的还不大一样。 虽然以貌取人不对，但之前在地铁上看到的时候，对方穿潮牌戴棒球帽，整个人的气质看着是那种痞里痞气、挺能玩儿的社牛类型。 方知墨自己性格内向，社恐发作的时候只想宅着弹弹琴，但其实挺羡慕那种能在社交场所里吃得开的人。 有时候系里聚会，看见孟宥是个人都能聊上几句，方知墨也是真的佩服。 但和[x]聊的这短短几分钟里，除去最开始的熊熊表情包，其他时候，对方倒是显得有些冷淡内敛了。 俗话说得好，一个i人背后必须得有一个e，两个i凑一堆，那必须得有一个为i做e，两人都i的话，这天是万万聊不下去的。 算了。反正本来也挺尴尬的一件事，既然地铁帅哥没有要继续闲聊的意思，两人就这么从此躺列也好。 方知墨没再纠结，很快将这事当做一个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 才刚开学不久，钢琴系大课不多，大多是自由练习，孟宥嘴上说要帮方知墨打听地铁帅哥的学校和专业，实则趁着还没忙起来的时候狠狠在外面浪了一阵子，每天早出晚归见首不见尾。 再见面，是辅导员通知他们回去搬宿舍的那一天。 海大依山临湖，校园占地面积巨大，总共分为四个学部，每个学部都有配套的学生宿舍。 而他们艺术学院由于学生人数少，一向是“流民”，没有固定居所，属于是哪个学部的宿舍楼多出位置，就塞到哪里去。 方知墨大一刚来的时候因为宿舍不够，被暂时分到了信部，每天都要横跨大半个校园去琴房，如今文理学部终于有新的男生宿舍空出来了，辅导员一大早就联系他俩，让他们抽空回去搬一下。 原本的宿舍里东西不少，搬起来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方知墨正想着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司机王叔带人过来帮个忙，又纠结这样会不会太招摇又惹议论，孟宥就先打过来了。 “方小墨，你人在哪儿呢，没忘了今天要搬宿舍吧？”那头声音莫名欢快。 孟宥情绪这么好一般证明最近和男朋友感情不错。 他最近不怎么见踪影，方知墨原本还有点担心，如今听到对方的声音，总算放下心来：“没忘，正打算给搬家公司打电话。” “叫什么搬家公司啊？快退了快退了！”那头瞬间就急了，“我这边早就安排好了，三个壮劳力正在宿舍等着呢！你人回来就行了！” “……我还没下单。”方知墨顿了顿，“你已经叫了搬家工吗？” “是的呗，人和家伙都到齐了，就等你了，你人不在，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你还要不要。”孟宥在那头嘿嘿笑，“行我也不多说了，你快回来吧，燥候！” “……” 挂了电话，方知墨往宿舍赶。 一进宿舍，他就隐约明白过来孟宥话音里那点儿隐晦的坏笑是从何而来—— 不大的宿舍里站着三个陌生男生。 其中一个有点儿眼熟，方知墨看了人看了几眼，认出对方就是最近和孟宥谈得火热的新男友，外院学弟。 但另外两个就是真面生了，方知墨脱下背包，看过去的眼神有些迷茫。 “这我老公，你认识，就不多介绍了哈。”孟宥过来搭住他肩，一一给他介绍三个男生，“这个是陈驰，我老公舍友。这个嘛——” 说到这儿，孟宥笑了声，看向最后一个男孩子，意有所指道：“你自己给小墨自我介绍下呗。” 最后被提到的男孩子摸摸脑袋，朝方知墨看过来，方知墨刚说了句“你好”，他脸就红了。 “……” 合着他们就是孟宥叫过来的搬家壮丁。 事已至此，方知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男生们到底是好心，方知墨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礼貌地笑笑，谢谢他们过来帮忙。 几人开始干活。 那最后还不知名的小男生立刻凑到了方知墨身边来，顶着一张红似番茄的脸，问他这要不要拆、那要不要搬，殷勤得如同一只小蜜蜂。 只是从头至尾，小男生脸上的热度就没下去过，眼神也飘忽，没有一刻敢落在方知墨身上。 虽然内向，但因为长相的缘故，方知墨被追求的经历其实并不算少。尽管如此，对于眼下这种虽然没明说、但每一个细胞都在散发着“学长我喜欢你”的氛围，他还是一整个头皮发麻、手足无措。 一直到大包小包的东西终于装上孟宥从保卫处借来的小车车，挥别几个学弟，方知墨才感觉到喘过来了一口气。 海大校园里到处是坡道，两人坐在车上，随着师傅不大好的车技左摇右晃，过了一会儿，孟宥挨了过来。 “生气啦？” “没。”方知墨道。 他倒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只是刚刚的确有点儿尴尬，没太缓过来罢了。 他问孟宥：“你特意把人带过来的？” “冤枉啊。”孟宥蹭在他身边，小声求饶，“我哪是那种人？但我去叫我老公的时候，小学弟恰好就在旁边，听说是我们寝室，主动就要求过来帮忙，这我能拒绝？” 孟宥继续道：“而且来之前我都不知道他对你有意思，是都到宿舍了，我老公和他舍友调侃，我才反应过来。但来都来了，我总不能把人赶走吧？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嘛。” 方知墨无奈。 “再说了，我知道他压根不是你菜。”孟宥和方知墨同寝两年，对他喜好的这点儿把握还是有的，嬉笑着戳戳方知墨肩窝，“你不是喜欢腹肌大x猛男嘛？许锐这种脸蛋白得快赶上你的，确实入不了你的眼，我知道的。” “……”方知墨正拧开一瓶矿泉水送到嘴边，闻言，差点将自己呛晕。他连忙放下杯子，抽张纸巾擦了擦嘴巴，满脸通红的看过来：“什、什么啊！” 什么肌肉大x猛男…… 什么东西！！ “不是吗？”孟宥看着他，笑得状似纯洁，“那我上次看到你小地瓜首页上有几个帅哥男模呢？下面有那——么——大。” 边说，还边比了个夸张的手势。 方知墨差点要弹起来把孟宥的嘴巴捂住：“……” 孟宥还好意思说！ 孟宥这人一向就有点浪，空窗期的时候喜欢在网上刷一些赛博男菩萨，刷到之后，本着好东西要和好室友共享的心态，他也会把链接发给方知墨。 方知墨本来就是同性恋，美好的男性肉.体怎么可能不喜欢呢？他又不是圣人。 所以……也就，的确，会跟着看那么一两小眼。 但是，也只是很偶尔的两眼罢了！ 而且方知墨对这方面很挑剔，也不是什么东西都会乱看的。露太多的他不喜欢，太过壮实油腻的他也不喜欢，太商业风的他也不喜欢。 他喜欢那种身材虽好、但又要有点校园感和少年气的，要那种照片够涩、但又要含蓄一些别哪哪都露的，要氛围就给人感觉是个帅哥、但又最好别露脸，给人足够想象空间的。 ……反正主打就是一个挑三拣四，所以他倒也没有很沉迷看这些东西。 但大数据似乎格外智能，就那么很偶尔的几次，也足够小地瓜将他标记，并自以为很了解他喜好的疯狂往他首页推送类似的图文。 有一回，恰好就被孟宥逮住了，还狠狠的调侃了一通。 眼见着前头的保安大哥就差竖起耳朵听八卦了，方知墨脸蛋都蒸腾出了热意，张了张嘴，百口莫辩。 “还有上次在地铁上看到那帅哥，也差不多是那一款，体育生嘛，怪不得你会那么关注人家。”说到这，孟宥想起什么，“对了，上回给你要来那微信你加了没？和人聊得怎么样？” 方知墨一愣，想起早就躺列的[x]哥，含糊其辞道：“微信加上了……但是没有聊天。” 那几句尴尬的对话，可以近似于没有。 孟宥也有点惊讶，毕竟当时地铁上那位哥看起来是个挺能聊的人，他还以为至少能和方知墨寒暄几句呢：“啊？一句话都没说上啊？这人还挺装呢。” - 帮忙搬宿舍的时候，许锐全程眼神躲闪、结巴脸红，实际上却并没有和方知墨说上几句话。 但临别时小学弟星星眼看着他，一副满肚子的话没来得及说的表情，方知墨就猜到，大概一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有点儿头疼。 他向来鸵鸟心态，凡事能先不想的就先不想，只是万万没想到，对方的第二次邀约会来得那么快。 新宿舍距离琴房只有十分钟路程，每天通勤时间大大减少，日子莫名变得悠闲起来。 周六阳光正好，方知墨也难得睡了个懒觉，迷迷糊糊醒来时，对床的孟宥已经坐起身来了，正在讲电话。 电话开的外放，那头的男声莫名耳熟，在扭扭捏捏问孟宥“方学长起来没有”。 方知墨：“……” 他睡意一下就少了大半，抱着枕头翻了身，看着孟宥，默默支起一只耳朵听他们的电话内容。 那头果然是许锐。 许锐先问孟宥他们今天有没有练习，又说今天有场篮球赛，他会代表外院参加，特意留了前排的位置，邀请414寝室都过来看，顺便晚上一块儿吃个饭。 小学弟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孟宥早知道了方知墨的态度，也没有一口答应，只疯狂地给方知墨使眼色：“啊？那我得问问我室友……小墨？小墨？诶，他还在睡觉，怎么回事，这孩子怎么睡得跟猪似的喊不醒。” “……” 孟宥戏演得烂死了。方知墨抱着枕头，只露出一半脸，拿一只眼睛幽幽瞪着他，看不下去，半晌，还是点了点头，用嘴型说“去”。 “啊他醒了！他说去！”孟宥眉开眼笑，立刻道，“你放心，我们一定过去……哈哈哈，给我们留最好的位置啊。好的好的，待会见。” 挂断电话，方知墨还没说话，孟宥就主动先开口了。 “这次我可不是坑你。”孟宥马上道，“还记得上次那地铁帅哥么？我打听到了点儿消息，人就是我们学校体院的，只不过还不知道名字。许锐他们这次就是跟体院的比赛，你就去看看，说不定就能再看到你那地铁哥呢。” - 两人收拾一番，又慢悠悠去食堂吃个午饭，时间就差不多了，孟宥又接了个电话，就带着方知墨一起往体育馆赶。 一路上孟宥都在保证他的情报是真的，又重复了好几遍他知道方知墨“喜好”的事，所以绝对不会把他跟他不喜欢的人强行凑对。 方知墨倒也不是为了那个什么情报才答应去的。 只是上回帮忙搬宿舍的事还没谢谢人家，小学弟的邀约又是以请整个宿舍一起看球赛的名义，方知墨就没什么理由拒绝。 他只是内向而已，但家庭教养让他不可能真当一个山顶洞人，该有的为人处世不会少。 方知墨已经做好打算，晚上那顿饭由他们来请，就当是还了上次的人情。 结果一进体育馆，方知墨就被眼前的场面吓了一跳—— 明明只是一场校级篮球赛而已，但四处都熙熙攘攘的是人，视角最好的看台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孟宥的男朋友张开双臂，正艰难地帮他们保留位置。 怪不得需要提前占座。 一路艰难挤过人群，到了占好的位置上坐下时，方知墨白皙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他舒了一口气，一边从背包里掏出纸巾擦汗，一边好奇地问孟宥：“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这么多人？” “看帅哥呗。”孟宥揶揄地笑着看他一眼，“体院帅哥一向多，可不是只有你喜欢腹肌男大。” “……” 方知墨脸有点热，正要说话，忽然四周响起一小片尖叫声，他只好停住话头，跟着往球场中央看去。 球场正中已经有几个人在热身。 引起刚刚尖叫的大概就是他们，个个人高马大，穿黑色篮球队服——似乎的确与当时在地铁上看到的那男生穿的是同一款。 想起孟宥说的“情报”，方知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便注意到其中一个男生。 实在是男生肩宽腿长，就算在一群同样高大的体育生里也显得尤为出挑，正半侧着身撩起球服的一角擦汗，露出的腰部精瘦紧实，腹肌无论是形状还是轮廓，都极为完美。 ……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孟宥在他耳边念叨了太多的“肌肉男模”，方知墨看着不远处的这具肉.体，脑子里难得不怎么清白。 那男生往左，他眼睛也就跟着往左，他往右，方知墨眼睛也就跟着往右，脑袋被眼前的大片肉.体晃得有些晕晕乎乎，只面上表情依旧矜持。 好在这是在球场上，四周都是人，大家都在叫，没有人注意到方知墨，所以也算不上冒犯。 正当这么想着，那男生突然转过了头。 他视线就跟找准了焦点似的，几乎没乱晃，就那么直直的，准确地在人群中和方知墨对上了视线。 方知墨嘴巴旁边还有一点很那个的笑，被突然这么盯着一看，一下就尬住：“……” 而男生还维持着拿衣角擦汗的姿势，因而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狭长黑眸，朝方知墨看来。 对视几秒。 似乎是意识到了方知墨在看自己哪儿，那男生擦汗的动作一顿，跟着手一松，衣摆落下，才终于将腹部盖住。 “……” 对方没做什么就算了，这个动作一出，方知墨的脸瞬间烧红。 热意“腾”地从脖子蹿到了耳朵根，方知墨傻了几秒钟，然后迅速地、欲盖弥彰地将身体转了过去，假装在翻包里的东西。 实则脚指头尴尬得差点扣出一座地下城堡。 ……对方这不会是发现了吧？ 发现一个男生在盯着他的腹肌看？ 抠出三室一厅已经来不及了，有没有地洞可以先借他钻一钻？ 4 第 4 章 方知墨尬了三分钟，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他们这个方向这么多人，都快要挤成一锅粥，那男生，可能，也不一定就是在看他？ 说服了自己，他重新转过头去。 而方才那个男生早已和其他体院男生一起继续热身了。 方知墨正要松一口气，结果忽然看到什么，这口气就将将被他抽了回去—— 不远处，许锐怀里搂着一只篮球，正一步一步的沿着台阶，往方知墨的方向走过来。 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羞涩，但又仿佛被谁打过五升鸡血，透着几分坚定。 方知墨抿了一下唇，心里有点儿不妙的预感。 他下意识的伸手摸向鼻梁，但没摸到任何东西。 ……失策了，今天出门太急，忘了戴口罩。 虽然在孟宥嘴里是“小白脸”，但许锐其实也算是小帅哥一枚，今天在场的不少外院女生也是为了来看他。如今，他的表情兴奋又期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 有瓜可吃，四周的人立刻默契的以他为圆心稍稍散开，视线追着他一路上来。 许锐最终停在方知墨身边，将左手里的篮球换到右手，踟蹰着开了口：“学长，要是一会儿我们赢了，我可以单独请你看一场电影吗？” “……” 四周的议论声愈大，方知墨几乎感觉整个体育馆的人都在往这边看。 “我草，那不是钢琴系的方知墨吗？” “是啊，没想到他也来看球。” “本人比视频里还好看哎，他上次在新年音乐会上弹的那首曲子我听五百遍了。” “哈哈哈，怎么感觉完全不像传说里那么高冷啊？” “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男也会喜欢看篮球比赛的吗？” “他的脸好红好像苹果哦。” ……还好不是说红得像猴子屁股。 屁股底下坐的不是钢琴凳，方知墨完全做不到同演奏时一般镇定自若，只感觉头皮顶子都无法控制地在冒烟，语言能力正在随着社恐值的上涨而逐渐消失。 其实他之所以会答应过来看球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球馆是公共场合，小学弟看起来也i，至少不会太尴尬。 可谁能想到，一周前连说个话都脸红的小学弟会突然进化至此？ 许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催促：“学长？” 没有了口罩做保护色，方知墨只得努力保持尬笑，胡乱的小声道：“那个，你先专心比赛吧，其他的事，赛后再说……” 大约是这个回答不算全然的拒绝，听起来仍有希望，许锐眼睛亮了亮，脸上露出小孩子似的高兴表情，没再说什么，抱着皮球跑下台去了。 吃瓜群众逐渐散去。 “小学弟够勇的啊，不像一般的小白脸。”孟宥凑过来，小声哔哔，“要不你从了他算了。” 方知墨脸上的热意还没下去，闻言，绷着脸掐了好友一小下，转头问：“……你有带多的口罩吗？” - 球赛正式开始。 方知墨戴好口罩，平复心绪，这才有空闲关心场上战况。 然后看着看着，他就发现，自己刚刚的担心可能压根就是多此一举—— 因为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许锐他们代表的外院压根就是被体院的队伍压着打，十分钟过去，比分就已经来到14比0。 一直到体院代表队又进了个球，孟宥也乐了：“许锐刚刚那么有把握，我还以为外院篮球挺牛逼的呢，看这架势，怕是得输啊？那可丢脸丢大发了。” 一旁突然有个女声响起：“不是不是，外院的篮球队其实是挺厉害的，在校内能排个前三……前二吧？” 女孩子看了方知墨一眼，继续解释道：“只是今天体院队伍里有篮球队的。”说着朝场上扬扬下巴：“那个，16号就是。” 孟宥只听到了前半句，就嚷嚷开了：“篮球队的？哪个哪个？” 他倒是还没忘记今天来的目的之一是帮方知墨寻找地铁哥。 海大的体院学生训练繁忙，像平时这种水水的校级小比赛一般都拉不到篮球队的人过来比，大多是其他队凑几个人随便打打。 就像女生所说，如果是和非专业的队伍比，外院未必没有赢的可能性，可如果对面队伍里多了一个篮球队的，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海大体院的篮球队就跟音乐学院的钢琴系一样，属于是“门面”专业，苗子好，设施强，每年在各个全国赛事上拿奖不少，无论是一队的或者是二队的来个人，那还不跟爸爸殴打儿子似的。 看来许锐他们今天的确是赢不了了。 方知墨也跟着女生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在场上一转，就落到了16号身上。 刚才侧对着他撩起衣服擦过汗的男生，此刻正双腿微曲，一手撑在右膝盖上，以一个预备进攻的姿势。他额发垂下来遮住眉眼，方知墨的角度，只看得到他小半张侧脸，和利落的下颌线条。 男生浑身紧绷，肌肉线条优美紧实，整个人都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年轻猎豹。 不得不说，就算除开那些不清不白的想法，纯粹只是为了艺术欣赏，眼前的这副身体，也着实能赞一句人体美学，赏心悦目。 原来是他。 “哎！16号在那呢。你仔细看看。”孟宥拿手臂撞撞方知墨肩膀：“是你家地铁哥吗？我看着不太像哈？” 又探头去跟那个女生八卦：“除了16号，还有其他人是篮球队的么？” 女生表情也有点兴奋，看起来对这个16号有着很强的科普欲，结果刚要说话，场上裁判就忽然吹哨，宣布中场休息。 16号也在此刻停下进攻的姿势，转过身。 尽管场上很多人，方知墨也已经重新戴上了保护色，但因为先前的事，他仍有些不明所以的心虚，于是在对方的视线往看台飘过来的前一刻，别开了脸。 他垂下眼，小声回答孟宥刚才的问题：“不是。” 时隔这么久，他实际上已经记不太清当时地铁上的那个男生究竟长什么样了—— 但他很确定，那个人和眼前的这个，绝不是同一个人。 两人气质南辕北辙，看过一眼就不可能认错。 - 场上，许锐和队友说了一声，从自己学院运来的几箱功能饮料里抽出一瓶，去了体院的队伍那边。 拨开人群，他探头找了找，朝坐在长凳上的人走去。 “洵哥。” 楚洵一条腿架在长凳上，正在系鞋带，闻声，抬头朝来人看去。 看起来是他记忆中的不近人情，有点儿令人发怵。 但许锐毕竟有要事相求，就还是走了过去。 “没听说你要来这场比赛啊。”许锐在他身边坐下，喘了口气，将功能饮料递过去，“要是早知道你来，我肯定换一场打了。” “嗯。”楚洵看了他一眼就重新垂眸，一边将鞋带抽出系紧，一边道，“大一的一个学弟脚崴了，临时找不到人替，我就过来了。” “这样啊。”许锐摸了摸头，犹豫了一下，语气有点小心翼翼，“那什么，洵哥，打个商量呗，你一会儿手下留情点儿？” 楚洵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抬眸：“想我放水？” 许锐嘿嘿笑了：“你随便打打就成，要是这场咱们外院赢了，回头我个人请你吃顿大餐。” “请客就算了。”楚洵拧开功能饮料瓶盖，瞥他一眼，“你们能赢再说吧。” “……”许锐苦笑着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原本你要是没来，我努努力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这不是你来了么……” 目前14个比分，一半来自楚洵，降维打击，不是说说而已。 “输了也没事。”楚洵仰头喝了口饮料，墨黑的眼睛看过来，语气平淡，“校级比赛而已，也不算学分。” “……” “别呀，洵哥。”许锐急了，突然双手合十，大狗狗似的比了个作揖的手势，又往看台的方向瞄了眼，有点儿不好意思的道，“刚刚哥你应该也看到了吧？我喜欢的人坐上面看呢，今天好不容易才把人约出来的，说好了赢了就约他。他……我，我从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就喜欢他了，一直找不到机会认识，但是特别巧，前不久才知道我一个兄弟的男朋友是他舍友……” 说着说着，许锐声音越来越小。 其实他和楚洵也算不上很熟，只是很恰好，两人念过同一所高中。 许锐念高一的时候就知道楚洵，不止是因为班里的女生们闲聊时经常会兴奋地提到这位高三学长的名字，也因为省青年队教练过来挑人的时候许锐也围观过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赛，想不记得都难。 后来许锐上了海大外文系，和楚洵同在海大的校友群里，聚餐时远远的见过几面，勉强算是个点头之交。 可平心而论，两人之间算不上有什么交情。 许锐知道自己有点儿啰嗦了，可也应该没说什么冒犯的话吧？怎么楚洵的表情看着越来越冷？ 犹豫了一会儿，许锐还是停下话头，心想今天这事可能是行不通了。 结果下一秒，他就听楚洵道—— “行。” 男生笑了下，拨了拨手腕上的蓝白相间的运动手环，懒懒地转动了下脖子，汗顺着下颌渗进脖颈，转过头来。唇角带点儿弧度，但眼神里却没什么笑的意思，“下场我尽力吧，让让你。” 许锐心里一喜，正要道谢，就听楚洵继续道：“但你们院太菜。实在赢不了，我也没办法。” “……” - 楚洵倒是说话算话，果真放了水。 可大约是很少干这种事儿，水量实在难以控制，满打满算，下半场也只让外院进了三个球。 除了这三个开玩笑似的让球，许锐觉得楚洵下半场像是打得更凶暴了，最后一个扣篮，力气大得篮筐的嗡鸣声音仿佛在许锐脑门上震，终于把许锐彻底震破防了。 裁判宣布体院获胜的哨声一响，观众席上响起稀稀拉拉、毫无意外的欢呼声。 许锐面如菜色，整个人如同一颗被霜打了的小白菜，蔫头耷脑的，都不敢再用那种又期待又害羞的眼神频频看向观众席了。 ……但他也没好意思再去找楚洵说什么，毕竟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外院能投进的那三个球，已经是楚洵相当蹩脚的在演戏。 “走啦，还坐着干什么？”孟宥意犹未尽地起身，拍拍方知墨肩膀，“比赛都输了，我看晚上这顿饭也没人想去吃了，估计得改天。走啦走啦。” “……你先出去吧，我去趟洗手间。”方知墨说。 因为赛前的那两波小尴尬，他默默地喝了不少水才平静下来，看比赛时又有点儿心不在焉，这会儿结束了，才有点想去厕所。 “行，那我去出口等你。” 挥别孟宥，方知墨往反方向走。 体育馆一般都配套有洗手间，方知墨大一来这座体育馆上过选修的羽毛球课，熟门熟路地沿着台阶往下走。 结果刚绕过一个栏杆柱，看着眼前的情形，他步子就顿住了。 ……怎么还来？ 前方不远处的台阶下站着许锐。 许锐和先前去看台上找方知墨的样子已经不同了，三分垂头丧气，伴着七分着急。 但大约是他自己也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知道错过今天的机会，就很难再有对方知墨表白的时机，因此，就算要拼着今天输球的这点儿尴尬，也要把想说的话说完。 他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在等人，先前不少人都围观过他上看台邀请方知墨看电影，此刻，零星几个还没离开球馆的女孩子也跟着等在一旁没走，捂着嘴嬉笑着看他。 明显是打算再看一波热闹。 方知墨真的要被这个架势吓晕。 一想到要再被围观一次，那阵来自头皮顶子的麻意就又逐渐蔓延开来。 他在原地顿了半晌，脑子一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后退几步，调转方向，直接闪身躲进了还开着门的更衣室。 5 第 5 章 更衣室里，楚洵两臂抬起，将汗湿的球服从身上扯下来，呼出口热气。 刚脱到一半儿，就听见了点儿来自身后的轻微响动—— 是更衣室里进来了个人。 楚洵估摸着是哪个忘了东西回来拿的学弟，动作只顿了一瞬，就自顾自继续脱衣服。 他将球衣球裤全部换掉，正拿起背包准备推门出去时，却忽然听到来自隔板外的一道声音—— “你会不会太怂了一点啊方小墨？多大点事，你竟然慌到躲厕所！我真的是服了啊！” 是道来自微信语音里的男声，透着浓浓的无语。 下一秒，刚刚进来更衣室的那人就按着语音键，回复这条收到的消息：“没有啊，不是厕所，是篮球馆的更衣室……” 声音比那条收到的语音倒是低了八个度，是方知墨一贯的轻且软，却又带了点儿他自己听不出来的委屈。 “嗖”一声，语音发送。 楚洵推开隔板的动作，也跟着彻底停住。 - 方知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那一瞬间的社恐值一瞬间飙到了顶峰，无论如何，总之他不想一天内被围观两次。 进了更衣室后，他才想起孟宥还在出口处等自己。 方知墨环顾一圈更衣室，里头暗的，没开灯，也没有声音，不像有人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安全。 他靠在墙边，干脆给孟宥打过去语音电话。 孟宥很快接通，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嘲笑：“小哥哥，不是我说，更衣室有比厕所好到哪里去吗？反正都是躲。知道的呢说是你被表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被追杀呢！就那么社恐？” 更衣室里空旷安静，孟宥声音又大，清晰地回荡在整个空间里。 方知两边看了几眼，确信没有其他人影，才红着耳朵，小小声道：“就是很尴尬啊，很多人都还没有走，全部等在那里看，我就是怕许锐又说什么看电影的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他……” 孟宥沉默几秒，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要是真的不愿意，拒绝就好了嘛，小学弟看着也不像个会死缠烂打的人。你就跟他明说咯，说我不喜欢你这款的白斩鸡，就喜欢猛——” “！！”方知墨连忙抬高嗓音打断他，慌得都差点叫出个小小的破音了，“孟宥！” 他脸都急红了，几乎口不择言：“你不要老提这个！我哪有那么好色？？” “笑死。”孟宥在那头笑出鹅叫，“你没有很好色吗？有一说一，我给你发猛男图总共也没有几次，你要不是自己偷偷看过，小地瓜哪会给你推送。” “……我没有。”分明四下无人，方知墨还是通红着脸蛋，嘴硬不肯承认，“都是你发太多，害小地瓜对我产生了误解才推送的。” “你这嘴比你未来的1还硬啊。”孟宥又嘲笑了他一通，才道：“行了先不说了，我跟我老公在a出口等你，你完事了赶紧出来吧，真打算在里面躲到天荒地老啊？” 方知墨看了一眼时间，没好意思说怕出去路上又撞见许锐的事，只道：“算啦，你们不用等我，一会儿我自己回宿舍吧，说不定还要去趟琴房。” 孟宥答应。 挂断电话，四下终于再次陷入安静。 方知墨看了圈昏暗的更衣室，浑身一松，后退几步靠在墙上。 半晌，他忍不住弯了弯唇。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到网上一个被转发很多的梗图，大概是一只名为infp的狗死死地吊在门框上不敢下去，就为了躲前来找他的熟狗。 图中，狗子的前后四爪一起紧紧的扒在门框上，连蜷缩的尾巴都能看得出它的害怕。 方知墨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某种刻板印象，可此时此刻，自己的行为，的确是和那张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是不是真的社恐得有点太过分了？ 其实许锐也不会吃了他。 方知墨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越来越乐。 正跟个神经病似的笑得停不下来了，忽然，一直被捏在手里的手机忽然连震两声。 环境太过安静，除了他自己闷闷的笑声就再没有其他，因此，就算只是微弱的震感，也显得有点儿明显。 “……” 方知墨以为是孟宥又发来的消息，抿唇止住笑，按开手机，结果下一秒，他嘴角的笑意就凝住了。 [x]:笑什么。 看清发消息的人，他整个人傻住：“……” 他是不是眼花了？？ 大脑空白了五秒钟后，方知墨的第一反应，是伸着脑袋左右又看了一圈。 的确没人没错。 ……不对啊！这不是有没有人的问题，问题是，这不是早就躺列了的地铁哥吗？ 方知墨快速上滑微信界面，翻了一遍两人的聊天记录，确认最后一句话就停留在一周多以前对方那颇显无语的六个点上。 那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笑？？ 见了鬼了。 方知墨汗毛直竖，尽管如此，还是咬着唇给对方发过去几个字。 [小墨点]：你怎么知道我在笑…… [x撤回了一条消息。] [x]：发错了，不好意思。 两人的消息同时出现在对话框里，一上一下，显得方知墨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方知墨：“……” 长久的沉默过后—— [小墨点撤回了一条消息。] [x]：？ [小墨点]：……我也发错了，不好意思哦。 [小墨点]：我没有笑。 发完这句，方知墨抓起背包就跑，头发吓得飞直，就跟后面有鬼在追似的。 等人走了，里头更衣室门才被推开。 高大男生半靠墙壁，上半身仍裸着，握着屏幕依然还亮着的手机，随手扯张毛巾擦了擦头，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过了会儿，又笑了第二声。 - 在琴房猛练了一波曲子压下鬼故事，就差不多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 因为是周末，没老师过来查岗，方知墨拿水壶去隔壁的休息室接了一满杯水，就准备回寝室。 刚在饮水机旁摸出手机，就注意到微信上又有三个小红点。 方知墨一手拿水杯，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按开微信—— [x]：之前有点忙，忘了回你消息。 [x]：现在问一下，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x]：你欣赏我哪里？ 刚刚在更衣室里那点儿尴尬又漫上来，方知墨差点被水呛到。 手忙脚乱擦了擦嘴，他盯着对话框里这人发来的信息陷入沉思。 虽然不知道这哥究竟为什么突然想起自己来了，但是……你这个“忘了回消息”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久了？ 方知墨小心翼翼地回了个问句过去。 [小墨点]：是又发错了吗？ [x]：没有。 [x]：引用消息【小墨点：你当我是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欣赏你的陌生人就好！】 对方直接引用了方知墨一周前的那句话。 [小墨点]：…… [小墨点]：怎么突然问这个……？ [x]：好奇，随便问问。 方知墨：“……” 他手指搭在屏幕按键上顿住，一直到对方又催促地发过来一个问号。 方知墨自己知道先前说的这句话就很无脑很花痴，可对方当时明明就不想理他了，照理来说，两人应当已经和谐地当做这事不存在。 现在又重新刨根问底，这就让人太尴尬了。 更何况两人根本就素不相识，就只有差不多一面之缘，说什么欣赏……潜台词不就是“看你长得帅”这类肤浅的理由？ 方知墨尴尬得抓脑壳，脑海里忽然闪过下午在篮球馆时的画面。 身穿黑色球衣的高大男生高高跃起，篮球精准入筐，球衣衣摆被风吹起，露出一截紧实腰腹。 一个完美的扣篮。 方知墨将画面从脑子里拂掉，然后想。 既然孟宥已经搞到情报，知道地铁哥是篮球队的，那自己说曾经看他打过篮球……应该也在情理之中？算是最合理的答复了。 方知墨咬咬唇，快速打字。 [小墨点]：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之前刚好看过你的球赛，觉得你打球很厉害，所以挺欣赏的…… 消息发出，对方半天没回。 方知墨忐忑的等待，心想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正打算再找补两句什么，对话框就弹出两句新消息。 [x]：这样。 [x]：知道了。 方知墨：“？” 你知道什么了？ 他莫名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 对方知道了什么，方知墨无从弄明白，但总隐隐的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他在食堂买了一份饭，早早回了宿舍，一直到吃完洗漱收拾后躺在床上时，孟宥才姗姗来迟回来。 距离熄灯还有三十分钟，孟宥来不及八卦，先冲去洗了个战斗澡，踩着熄灯的前一秒爬上床以后，这才探出头问方知墨：“你几点回来的？后来又碰到许锐没？他没再纠缠你吧？” 方知墨侧躺在床上刷手机，闻言慢吞吞的道：“没有。” 他首页关注了不少国外音乐院校的vlog博主，有人发了个扒谱视频，正好是他感兴趣的，他就戴着单边耳机，倍速看人家的经验，“五点半我就出去了，没有撞见他，可能他没等到人就先走了吧？” “哦哦，那就好。”孟宥翻身拉上被子。 两人安安静静各自刷了会儿手机。 忽然，孟宥发出一声惊叫，伴随着一道双腿砸床的巨响：“我日！给我一支烟塌房了？？？” 他动静太大，方知墨也忍不住侧目：“什么？” “‘给我一支烟’啊！”孟宥道，“就那个黑皮哥！我发你瓜帖链接你自己看！！” 方知墨当然知道这个‘给我一支烟’。 这人是一个挺有名的擦边网红，黑皮寸头大肌肉，据说有固定烤灯做美黑，日常是穿子弹内裤发自拍。 据说这个点烟哥年纪不大，还在读研，除了发擦边图，还时不时发点学术日常什么的，在一众只知道搞黄的网黄里很有那么点儿卓尔不群的味道，再加上身材也是真的好，所以很快就积累了一大票粉。 因为流量大，方知墨也刷到过他好几次，觉得点烟哥算是少数不太商业化的擦边博主，身材也的确很可以，所以几次之后，就点了关注，属于是那种对方发了饭，就可以浅吃一口的类型。 孟宥嘴停不下来，方知墨瓜帖链接还没打开，就已经从他嘴里听完了整件事的经过：“……草粉就算了，还三批，三批就算了，还骗钱，踢到铁板了吧，人家富婆粉准备线下联合套麻袋打他了！” 又骂，“他妈的，我能yy他们草人，但他他妈的能不能别真的告诉我草人了以及怎么草的，能不能留点儿想象空间，能不能！” “这些男的仗着长得帅不乱搞能死啊！！” 又笑出鹅叫，“太社死了吧？有当事人出来了，说他三秒男诶。” “这说明肌肉大也不管用呀。” 一句接一句，方知墨也没了点开瓜帖的兴趣。 只是仍然打开了小地瓜，找到“给我一支烟”的账号，取消了关注。 网络对面的陌生人人品如何当然与他无关，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 当代大学生不可能有早睡的习惯。饶是生活习惯较为规律的方知墨，在十一点的时候也还没有睡意，他干脆戴上两边耳机，平躺着继续刷首页。 大概是刚刚才点进去过给我一支烟首页的缘故，又陆陆续续刷到几个相似的推送。 方知墨一眼扫过去，没有一个有让他点进去细看的冲动，只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点觉得自己的首页都被污染，可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躲避大数据。 只好重新返回那个扒谱视频，等待时针指向十一点半，这才觉得有点儿困了。 但也没立刻放下手机，而是打开微信，打算最后看一眼朋友圈再睡觉。 方知墨朋友圈好友加得不多，除了亲戚朋友，就是少数几个联系比较多的同学。 最近才刚开学，大家朋友圈里是千篇一律的哀嚎，内容除了不是早八想死就是作业难做，中间夹杂几个长辈亲戚转发的伪科学文章外，并没什么特殊。 方知墨打了几个哈欠，一边往下慢慢滑动，一边困困地给大家发的圈点赞。 滑到某条动态时，他手指突然顿住。 ……原因无他，只因眼前的这条动态，是一张男生的，近乎半裸的，半身照片。 配字“11:00pm”。 刚刚满地瓜的裸男他毫无兴趣，但这个，怎么说呢…… 就是一下就让他精神了。 恰好全长在他的点上。 6 第 6 章 方知墨眼睛一下睁得溜圆。 兴奋了。 但倒也没忘了看一眼发圈人的头像。 他朋友圈里不是亲戚就是同学，除了孟宥，大家都还算比较正经，从来没往朋友圈里发过这种东西。 随便瞟了一眼，看见是熟悉的深色头像，他心中就有了数，又觉得有点儿好笑。 毕竟孟宥其实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之前就有故意把推特网黄图发在朋友圈，还设置为仅方知墨可见来逗他的前科。 方知墨瞟了眼舍友，刚想说什么，但见对方正呲着个大牙盯着手机啪啪啪打字，明显是又和谁在激情对线，就还是又收回视线。 ……然后屏住呼吸，点开了那条动态的大图。 就看一眼，看一眼就睡。方知墨心想。 但刚一放大，他的睡意就彻底散了。 ——是张对镜拍，照片的背景似乎是某个大学的宿舍，光影有点儿暗，看不太清画中人的脸，聚焦只在人物的腰及以下。 方知墨顿了几秒钟，视线镇定地下移，盯向对方的肚子，过了会儿，耳朵悄悄爬上一抹粉。 画面里，男生懒懒靠在衣柜边，侧着头，嘴里叼着白色t恤的衣角，手中则整理着运动裤裤腰。 这个姿势，刚好足够露出他完美的人鱼线与八块腹肌，大约是刚洗了澡或是运动过，不知道是水还是汗珠的东西顺着块垒分明的腹部肌肉向下滑，湮进宽松的灰色运动裤裤腰里。 方知墨看过的小地瓜男菩萨照片并不算少，大多是对着健身房镜面凹出充血发红的肱二头肌，养眼归养眼，但总归是有些刻意，像是已经拿捏了观众的喜好，浑身都写着“你看哥帅不帅”。 可眼前这位，大概是因为年轻，男生肌肉量其实算不上特别浮夸，但透着长年累月在运动场上的锻炼痕迹，有股子野气。而这种年轻而勃发的肌肉感，明显区别于那些营业性质的摆拍，使得分明是松弛而随意的动作，却反而更有张力。 就像是家养的狗，与野生狼狗的区别，荷尔蒙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让隔着屏幕的方知墨呼吸有一瞬间的发滞。 上一个给方知墨类似感觉的，好像还是今天篮球赛里那个体院的16号。 可当时看球赛的时候毕竟隔了一定距离，不能和现在这种由本人拍摄的高清大图相提并论，几乎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肌肤纹理。 是个刚入圈的年轻菩萨吗？ 孟宥也是厉害，什么都能找到。 方知墨将这张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先长按保存，打算等明天再去百度识图搜博主id，然后再在这条下面回复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 [好帅好帅喔！黄豆捧脸星星眼.jpg] 第二条—— [不过你这条朋友圈有分组吗？] 应该是分组了吧？要是没分组，他那位外院的小男友该不会吃醋？ 回复发出去半分钟，没等到回复。 方知墨又瞟了一眼对床，见孟宥果然还盯着手机屏幕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闷闷怪笑，有点点无语的关上微信。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神经过度兴奋，一放松下来，困意便汹涌而至。 他打了两个哈欠，定了个明早八点半的闹铃，摘掉耳机陷入睡眠。 - 第二天一早，闹铃刚响两下，方知墨就很快地按掉了。 对面孟宥大概是昨晚熬了个大夜，听到方知墨的闹铃响，立时就弹动了两下，但翻了个身又一头砸进枕头里。 方知墨轻手轻脚下床，怕吵到孟宥，干脆拿了洗漱用品到水房收拾。 海大是所百年老校，文理学部属于本部，历史悠久的同时，各项设施也相对老旧。方知墨他们先前住的信部男生宿舍是双人间配备独立卫浴，如今虽然仍旧分到了双人间，但洗澡洗漱都要到每层最尽头的公共浴室。 好在海城地处南方，就算是公共浴室，每个隔间也有挡板和拉帘，不然对方知墨来说，每晚的洗澡也是件尴尬事。 周末早上八点半，绝大多数大学生还处于休眠期，水房静悄悄的。 方知墨挤了牙膏，一边将电动牙刷放进口中，一边刷刷微信。 刚一打开，就注意到下方一个红点，是条朋友圈消息。 方知墨顺手点开。 x回复小墨点：[？] ……嗯？？ 地铁哥？他在朋友圈里给自己回个问号是什么意思？ 方知墨顿住，一边有点儿迷茫地想着这两天地铁哥是不是出现得有些太频繁了，一边盯着回复人的昵称和头像—— 几秒钟后，方知墨仿佛意识到什么，火速顺着那条回复切进地铁哥的朋友圈主页，然后整个人都尬住。 不是！ 谁能告诉他，昨晚孟宥发在朋友圈里的男菩萨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x]的朋友圈首页里？！ 方知墨手忙脚乱吐掉牙膏沫，拿洗脸巾擦干净脸，在朋友圈里点来点去，然后终于确认—— 首先，昨天那张照片的确是地铁哥发的，而不是孟宥。 地铁哥的头像是一片纯黑带几个稀疏星点，孟宥的头像则是交了新男友后换的情头，也是个深蓝色的什么背景，并且为了配合男朋友装杯也改了单字的id。 缩小来看，两人的头像的确有几分相似，很容易混淆。 孟宥在朋友圈里相当活跃，一天发三条都是有的，而地铁哥则是在两人加上后没发过任何一条朋友圈，除了昨天的几句对话，安静得仿佛没有这个人。 再加上孟宥以前干过类似的事，所以完全不能怪方知墨昨天迷迷糊糊看到时，先入为主的以为是这就是孟宥发的。 啊啊啊啊！ 可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多看一眼？？ 方知墨再次戳进那条状态，分明还是那张颇具张力的腹肌图，但因为发布人的变化，方知墨突然变得没办法直视，只用瞟一眼就觉得热意上涌到脸颊。 他连忙删掉自己那两条回复。 结果刚删掉一条—— x回复小墨点：[？] 方知墨：“……” 这人是一大早就盯着朋友圈在刷吗？ 没办法了，既然对方已经发现了—— 方知墨忍着羞耻，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戳进了对方的对话框，诚恳道歉。 [小墨点]：对不起！那个，昨天的朋友圈，是我看错了！我以为是我朋友发的…… 对面果然回复神速，就跟蹲点守着似的。 [x]：嗯，没事。 过了会儿。 [x]：你朋友也经常在朋友圈发这样的图？ [小墨点]：…… 如果说是吧，好像显得他的朋友都不怎么正经似的，如果说不是……那自己那句将自己花痴形象再次推向顶端的“好帅好帅哦！”又该怎么解释？ [小墨点]：我有个朋友，兼职做健身博主，在社交网站有号，偶尔会把照片同步到朋友圈。 [小墨点]：……其实发得也不多啦！ [x]：噢，这样。 方知墨松了一口气，以为两人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了。 结果下一秒—— [x]：那我跟你朋友比怎么样？ [小墨点]：？ [x撤回了一条消息] [x]：做健身博主赚得多吗？ ……所以他这话的意思是也想做健身博主？ 对方话锋也算神来一转，方知墨在对方照片底下发表情包馋对方身子被当场抓获的羞耻感莫名散掉了一些。 [小墨点]：…… [小墨点]：不太清楚……大概分人？能接到广告的话，肯定不少的。 大学生兼职是很常见的事。 虽说方知墨并不知道这种小地瓜男菩萨能赚多少，但他知道有一个音乐系的同系学长也开了小地瓜账号，除了发日常vlog，偶尔也会接接推广，据孟宥八卦，收入不菲。 想了想，他动动手指，多余又问了一句。 [小墨点]：你也想当博主？ 那头“正在输入……”了半天，回复。 [x]：有这个想法。 [小墨点]：…… 他回想了一下当时地铁上看到x时，对方的一身潮牌，看起来家境不差，竟然也会缺钱？ 都想靠下海挣零花了。 想到这儿，方知墨上滑，又瞄了两眼对方的那张照片，心想。 不过连给我一支烟都能有几十万粉，以x这种条件……感觉能一夜暴富。 方知墨心情有点微妙。 不知为什么，昨天以为这张图真的来自某个网络博主时，他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知道了这其实就是那个见过一面的男生，再一想到未来他的评论区也将全是煎饼老师的表情包和花式做饭的邀请…… 方知墨心里就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儿类似又一个好好的良家妇男要被糟蹋了的感觉。 可这毕竟是个人选择，方知墨不可能去干涉陌生人的想法，只能闭嘴惊艳。 他发了个表情包，正要退出微信。 [x]：图片.jpg [x]：图片.jpg [x]：图片.jpg 看着对话框里突然弹出来的三张图，方知墨人都傻住。 是三张与昨晚那条动态里同系列的照片，只是角度和姿势不大一样，都没露脸，都露出了部分皮肤，灯光和阴影下，都显得……很涩。 [x]：我第一次做这种号，不太知道情况。 [x]：你看得多，有经验，能不能帮我把把关？ [x]：看看发什么样的图可以火。 7 第 7 章 [小墨点]：…… [x]：怎么了？ 不是。 方知墨才想问他怎么了！！ 什么叫“你看得多有经验”？？ 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地铁哥心目中为什么一下成了这种形象，只觉得脸颊都在冒火，哽了几分钟，忍着羞耻打字回复—— [小墨点]：……我看得也不多呀。 [小墨点]：我只有一个朋友是这种的博主，但我其实也不常看他的主页…… 社死到这个地步，的确没有什么继续聊的必要了吧—— [x]：嗯。 [x]：那你别看他的了，看看我的吧。 方知墨：“……” 他看着这几句回复，实在没有憋住，手快地回复了一句—— [小墨点]：那个，你知道我其实是男生吧？ [x]：当然。你第一天加我的时候不是说过？ ……知道还这样？！ 是自己心里太有鬼，还是直男真就应该这么坦荡？ [小墨点]：……你不介意吗？ [x]：不会。 半秒钟后。 [x]：我和你一样。 - 方知墨拧开水龙头，重新洗了一次脸，冷静了一下。 那天在地铁上，他不肯主动去加x，除了社恐，无非还觉得万一对方是直男，可能会觉得这样的搭讪过于冒犯。 后来虽然还是搞到了对方的微信号，可地铁哥态度冷淡，明显也并不太想回应一个男孩子的欣赏。 可如今，对方明知道自己是个前来搭讪他的男生，还主动发这种照片给他……是不是有点儿暧昧了？ 自己这是被撩了么？ 方知墨不知道令对方前后态度突然的变化的原因在哪里，但很神奇的，竟然并不太讨厌。 难道就因为对方的身材实在太是自己的菜？ 真够没有原则的——放到古代，高低也得是个昏君。 脸又有点热，连忙又往脸上扑了点儿水。 简单一个洗漱，折腾了快有半小时，水房里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进来，方知墨收拾了一下洗漱用品，端起洗脸盆往回走。 出了公共浴室门，刚抬头往右边一看，方知墨步子就顿了下。 公共浴室的旁边有个小的步梯，因为窄且黑，声控灯常年坏，一般都没什么人从这边下，只偶尔有男生躲在这打电话或者抽烟。 但此刻，楼梯间里站着两个男生，一高一矮，矮的那个皮肤很白，隐约像有几分眼熟。 方知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见那名矮些的男生上前几步，将那名高大男生堵在墙角，然后扶住对方肩膀，踮脚吻了上去。 “……” 方知墨的角度，只能看到那高个儿男生被额发遮住的眉眼，他半推半就后退几步，靠在墙上，似乎是蹙了下眉，脸偏了下，是个想躲开的动作。 没能完全避开，只是让对方本能够落在唇上的吻落到了下巴上。 但也没让对方碰太久，不过须臾，就推着他肩膀，迫使对方退开。 “你干什么躲啊？每次都这样。”矮个子男生明显有些不满，声音半是抱怨半是撒娇，“你是不是很烦我？” 那高个的男生嗤笑一声，刚想说什么，就感觉到上方有人，话头一顿，抬眼看来。 本就非礼勿视，方知墨自觉冒犯，连忙在跟对方对上视线的前一秒扭过了头，急匆匆地往回走。 但步子有点儿急，水房门口又有水，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滑了一跤—— 险险被一人揽住腰扶住。 那人的手只在方知墨腰间停了一秒，待他站稳，便很快收回。 方知墨只感觉到对方手挺大，也很稳，透过春天不厚的衣服，热意明显。 “……谢谢。”他胡乱道了声谢，就转身要走。 “嗯，不谢。” 扶了他一把的男生声音低低的，带些睡眠不足的沉哑，还怪好听的。 方知墨步子微顿，忍不住仰头瞧了他一眼。 但对方个子太高，方知墨只来得及看到他线条利落的下颌，和闻到一点儿来自衣料上的皂角香。 - 回到414寝室，孟宥已经醒了，正顶着个鸡窝头坐在床上发蒙。 见方知墨回来，有气无力地问他能不能去食堂的时候顺便帮自己带份早餐。 方知墨“嗯”了声：“我定了m记的早餐，应该马上就到了，两份。” 孟宥立马清醒了，一边爸爸大佬亲爱的胡乱地叫了一通，一边蹿下床，自告奋勇要去拿外卖。 趁孟宥穿衣服的空档，方知墨问：“对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这栋宿舍楼都有哪些院系的同学？” “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宿管阿姨。”孟宥随口就道，“应该什么院的都有吧？毕竟文理学部宿舍一向大杂烩，连咱们都搬过来了。” 方知墨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那会不会也有体院的？” 孟宥动作猛地一顿，看过来的表情立时暧昧起来：“你是想问篮球队的吧，还惦记着你那地铁哥呢？” 又道：“但你不是说跟人一句话都没聊上吗？换一个吧，装比男要不得，经验之谈，真的。” “……” 方知墨心想几天过去时移世易，自己跟地铁哥倒也不是一句话都没聊上的关系了—— “你要就喜欢体育猛男的话，我干脆让我老公给你介绍几个算了，他也认识一些体院的朋友啊。其实我看昨天场上那16号就挺不错的，个子高身材好，应该不比你那地铁哥差吧？” 孟宥有了精神，一张嘴叭叭个不停，“嘶，但是怎么说呢，体院的男的好像都有点儿浪……其实我昨天出去跟几个隔壁院的学姐打听了一下，听说——” 话题是越跑越偏了。 大清早的，方知墨不想再听一出类似给我一支烟那样的八卦，连忙举起手机，指指配送界面：“外卖马上到了，你还要不要吃早餐？” “要要要！”孟宥一秒闭嘴，“小的现在就下去候着。” 等孟宥下楼后，方知墨才重新点开微信，动作却忽然顿了下。 也不知是不是孟宥方才的几句插科打诨，他忽然想起方才在水房旁边的楼梯间里撞见的那两个男生。 高个男生既不主动也不拒绝，任凭对方亲自己，姿态懒懒的，明明看起来挺渣，但能理解矮个的那个为什么上头。 海城大学生圈子里甚至有句戏语，“海城渣男千千万，海大体院占一半”，虽说有点儿以偏概全了，但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一些现象。 普通211的点烟哥尚且如此，更不要提top2的海大。 [x]…… 方知墨先想起地铁上那人的侧影，又想起手机里那几张照片。 x这个外形条件……会有多少个追到楼梯间索吻的男生女生？ 又有多大可能不是出于好玩儿来逗弄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方知墨晃晃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脑海里拂去。 方才洗漱弄太久，肚子里已经有点饿，他随手拿过桌上的一袋橡皮糖，捏了一颗塞进嘴里。 水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还是他最爱的熟悉味道，但今天的好像不太甜。 - 魏明轩回到宿舍时，楚洵正在换衣服，似乎是准备出门。 他步子顿了下，将手机扔到桌上，走到自己桌旁坐下，忽然问：“你刚刚看见了？” 他刚刚跟音乐学院大三的那个在楼梯间待了有一会儿，上去的时候正巧看到楚洵从公共浴室里出来。 楚洵将t恤衣摆拽下来，看他一眼，声音淡漠，“嗯。” “音乐学院的，缠着我有几个月了。”魏明轩无所谓地笑笑，“是不是长得还行？” 楚洵压根就没看清。随口就道，“打算换男友？” 魏明轩一愣。 其实他也只是这么一说，没想到楚洵会搭他的话，忍不住多看了楚洵几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位舍友还是同往常一样的冷淡面孔，但莫名看着比平时心情要好。 魏明轩盯着他看了会儿，刚想说什么，又失笑：“什么叫换，我空窗很久了啊。”说着还瞥他一眼，“你不是知道？” 魏明轩情史挺丰富，因为长得好、家里有钱，他从高中起就不太安分，大一的时候也很是浪了一阵子。 但仔细想想，似乎的确是有差不多大半年没见他带人出去过夜，不过这期间撩来撩去的男男女女也不算少，偶尔聚餐时，他身边也总是有一起玩儿的人，至少看上去跟空窗两个字没什么关系。 楚洵也并不关心。 “哦。”楚洵道，“记错了。” “我俩好歹当了这么多年舍友，你这也太不关注我了。”魏明轩啧了声，摇摇头，“之前觉得觉得所有人都挺无趣，也就最近这个，还算有点儿意思。” 音乐学院的，也是弹钢琴的，最重要的是，气质都是那一挂。 楚洵公式化地说了句，“那恭喜你们。” “可别。”魏明轩摆摆手，笑了一下，“我也还没答应他。” “……” 楚洵不知道再该说什么。他跟这个室友一向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也不知道对方今天为什么突然格外有倾诉欲。 “对了。”魏明轩两脚在地上一蹬，让椅子腿后仰，侧头朝楚洵看来，“这人大一的时候是不是还追过你？” ？ 这楚洵倒是真的不大记得了。或者说，他从来没给过任何对他示好的人机会，因此也从未对哪个人有过特别的印象。 他步子顿住，想了两秒钟：“不记得了，可能吧。” “但你不是也对搞音乐的挺感兴趣的么？”魏明轩似笑非笑看着他，舌尖在脸侧抵了抵，“当时他追你，你就没想着跟人试试？” 楚洵吐出一口气，将运动水壶扔进包里，拉链拉上，这才终于正眼看向魏明轩，语气也从方才的淡漠敷衍变为认真。 “我不是对搞音乐的有兴趣。”他说。 魏明轩扬眉，似乎是等着他说下去。 楚洵说了句废话：“主要看人。” “……”魏明轩嘴角一抽，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扭过脸去。 楚洵这人还是这样，沉闷无趣。 大概是觉得自己闲得慌才跟他说这么多话，魏明轩烦躁地蹙了下眉，伸手摸进口袋里，似乎是想摸根烟，但掏了掏，没寻到烟盒，倒是掏出一张什么东西出来。 展开一看，是张私人音乐会的入场券，精致的描金边框，券面印着一架纯白色的施坦威。 魏明轩盯着上面这架钢琴，想起徐维宜将这票塞给自己时，含羞带怯地叮嘱他“一定要来”的模样，不知道怎么，突然觉得怎么看怎么碍眼，厌烦。 赝品终究是赝品，再怎么像，终究还是不对味儿。 于是他将这票随手往桌上一扔。 “朋友给了张票，东城那个音乐厅的一个演出。”魏明轩懒洋洋道，“但我懒得去。你要是想去的话就拿走，不去的话，一会儿帮我扔了。” 说完，没再看他，站起身往宿舍阳台走去抽烟了。 楚洵也背上包，摸过放在桌上的手机按开，看了一眼微信，见置顶的那人没再发过来什么新消息，才又锁屏。 临走时，楚洵步子顿了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魏明轩扔在桌上的那张票。 8 第 8 章 方知墨进琴房的时候，时间还早，但居然已经有人在里面了。 是同系高一级的学长，名叫徐维宜。 徐维宜大二的时候因私事漏了部分课程，大三的时候才跟方知墨他们选了同一个老师名下的室内乐课。 这堂课开学的时候布置了一个演奏作业，这课的老师又在海城音乐厅有点儿人脉，所以联系了假期前后的一天场地，让学生们到时候在那上台，既算是交作业，也算是多了一次舞台经验。 方知墨学号靠前，刚好跟徐维宜分到一组，有几首曲子需要合奏。 但大概大三的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忙，徐维宜很少来课后练习，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琴房遇到。 徐维宜来得早归早，但连钢琴盖都还没打开，正双手搭在上面玩手机。 男生穿一件白色卫衣，下身是修身的牛仔裤，拄着脸盯着手机笑。 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颊边笑出一个小小的酒窝，表情是那种恋爱里才会有的甜。 方知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对方身上这套过于眼熟的衣服，愈发和今天早上在水房旁边看到的那一幕重合起来——但他和这位学长本身也算不上太熟，于是只得按捺下那一咪咪的八卦心。 徐维宜大概也发现了方知墨在看他，顿了下，抬眼看过来，冲他笑了笑：“知墨，你来了啊。” ……声音也跟水房里那个男生的一毛一样。 方知墨心里更好奇了，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乖巧地打了个招呼：“学长早。” 放下背包，方知墨掏出ipad调出谱子，打开琴盖随便试了两个音。 海大音乐学院经费方面从来不缺，很舍得在器材上下血本。这架施坦威音质极好，在方知墨指尖叮叮咚咚，流淌出一曲清新的小调。 想起之前老师布置的曲子两人至今还没合过一次，方知墨自己弹了一段，才看向一旁的徐维宜：“学长，我们来合一遍吧？” “好，等会啊。”徐维宜又飞快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发送，这才放下手机，腾出手看过来。 方知墨拿食指在ipad上滑动，换了张谱子，徐维宜就盯着他轻触在屏幕上的指尖看，半晌，视线一抬，又落到他脸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海大特有的传统，钢琴系每一级都有一个“门面”，在方知墨入学前，徐维宜是付绍刚面前最得意的弟子，技巧上层，长得也清秀，每每演出时，西装一穿、发胶一抹，非常有范儿，因此有什么需要钢琴系出人的演出活动，徐维宜都是第一选择。 他也的确还算争气，不大不小的奖拿了不少，在念大学前就积极经营社交账号，目前已经算是个音乐圈子里小有名气的网红，因此向来自视甚高，也的确受人追捧。 可自从方知墨入学后，他这种光芒便被掩盖了不少。 方知墨身上的艺术气质是天生的。 他母亲的家族便音乐氛围浓厚，连曾外祖母那辈都穿旗袍学过西洋乐器，比起这种自小在音乐声中熏陶出来的气质，徐维宜的那点“范儿”就有些不够看了。 况且方知墨不止长得好，就连手指都是天生的白皙修长，往琴键上一搭，安静地垂着睫，自有一股不食人间味烟火的仙气，旁的人都成了他的陪衬。 付教授曾夸赞，看方知墨弹琴是一种视觉和听觉上的双重享受。 老天爷赏饭吃，天赋上的优势，很多时候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法将它盖过去。 令人羡慕，当然也令人嫉妒。 徐维宜手指头忍不住蜷了蜷，忽然笑道：“师弟还真的是长得好，怪不得付教授现在去哪都爱带着你。” “……” 方知墨没立刻品出来这句话里淡淡的酸味，整个人微微怔住，耳朵倒是先红了一小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社恐的附加作用，方知墨这人不太禁夸，就算他从小到大听过的溢美之词不在少数，可每次听依然会脸红。 不熟的人夸他，效果翻倍。 “没有啊。”方知墨一张口，还差点磕绊一下，“我、我觉得学长也很好看啊。” “……”徐维宜有点无语地看着他的红耳朵，突然又觉得自己有点像在欺负笨蛋，于是将更酸的几句咽回喉咙里，扭过头去，没再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这几句对话，抑或是徐维宜本身就惦记着别的事情，或是本身也不大想配合，一个小时的琴，他竟然接连进错好几个音。 到了十点半，徐维宜也没有要多留的意思，拎起背包，冷冷淡淡撂下一句下次见，就匆匆走了。 那头徐维宜刚走，孟宥就拎着两杯奶茶从隔壁琴房蹿过来了。 他递给方知墨一杯三分糖的，搁在钢琴旁边，跟着伸长脖子往徐维宜远去的方向瞄了眼。 待人走远后，才皱着眉毛小声哔哔：“靠，徐维宜怎么来了？我讨厌他，他一来感觉空气都变骚了。” ？？ 方知墨刚吸了一大口奶茶，正鼓着两颊嚼珍珠，闻言差点一口喷出来，好容易分批咽下去，才看了孟宥一眼：“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我没说错啊，你不知道他有多浪，上大学以来勾搭过的男的能有一个足球队好吧。” “……”方知墨瞄了一眼孟宥，心想我怎么记得有谁吹过自己才是音乐学院第一集邮大师？ 方知墨虽是没说什么，但眼神含义明显，孟宥一下就跳脚了：“……草，我特么玩儿归玩儿，但从来不瞎劈腿啊，每一段哪次不是断得明明白白，谁跟他似的？谈着一个正的吊着十个备的，看见更好的就火速劈腿……他以为他王子选妃呢？还特么爱装白莲……” 这一大段可谓是抑扬顿挫慷慨激昂，信息量巨大。 孟宥这人虽然聒噪，但其实性格挺大大咧咧，也不记仇，很少这么明目张胆说人坏话，所以方知墨就是再迟钝也品出来了，这是有瓜可吃。 “消消气。”方知墨连忙把另一份奶茶的吸管戳好递给他，“你跟他有过节？” “哪儿啊，不是我。”孟宥喝了一大口，眼神躲闪、含含糊糊道，“是芃芃。芃芃嫌丢脸嘛……所以我也一直没跟你说过，徐维宜是芃芃前任，他俩一个高中的。芃芃高中的时候就被姓徐的渣过，给伤的呀，差点就此封心锁爱了……不然凭老子的魅力，能花了三个月才追到他？” “……” 芃芃就是孟宥新谈那个外院的小男友。 方知墨懂了。这确实算得上是血海深仇。 “不过徐维宜才刚劈腿了上一个，还没捂热乎呢就把人甩了，据说正在倒追一个体院的富二代。”孟宥放下奶茶，一脸不屑继续道，“估计是这回看上的不好追吧？怪不得最近没看他出来骚了呢。” 方知墨一怔，脑海里又出现今天早晨在水房看见的那一幕。 ……好像，是挺难追的。 帅哥都这样。 方知墨慢吞吞地咬着珍珠，正要说什么，搁在钢琴前的ipad屏幕忽然亮了，弹出来一条微信提示—— [x]：图片.jpg ……也不是都。 也有虽然第一印象看起来拽拽的，不爱搭理人的，但竟然追着给你看腹肌的体育生。 不管这人是因为什么了……但是大白天的发什么发啊！！ 孟宥闻声凑了过来，瞅了一眼他的ipad屏幕：“什么东西啊？” 方知墨这才回神，然后脸“蹭”一下爆红，火速将这条消息左滑掉！ 手指头速度比弹《野蜂飞舞》时还快。 “……”孟宥一言难尽地看着方知墨，“你干嘛？” 方知墨这才意识到预览模式下，孟宥压根看不到图片内容。他只感觉脸上热气一层接一层的冒，把ipad捞了过来，要锁屏扔进包里，“没什么。” 孟宥伸手就给他的包按住，眯眼道：“你不会背着我看gv了吧？” “……没有。” “黄文？？” “…………” 方知墨不怎么爱抱着手机老玩，更多的时候就是挂个耳机听听歌，这反应一看就是有鬼。 “或者什么新的男菩萨？？？” “没有！”方知墨像被踩中了尾巴，差点就要跳起来，面红耳赤道，“不是黄色的东西！” 是……吧？ 不管x给他发的图有多那个，可对方也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而已。 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的生、活、照！ 方知墨结结巴巴，脸蛋红的像刚蒸过桑拿：“是我一个朋友……要我给他提一点穿搭的意见。” “……你有这样的朋友？”孟宥狐疑地瞟他几眼，“我怎么不认识？” 还“穿搭的意见”，这哪里是方知墨的业务范围，一身时尚的完成度全部看脸而已。 “很久以前认识的。”方知墨心里慌的一批，觉得自己这几天的撒谎技术简直直线上升，不由分说把孟宥往外推，“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再练一练，待会一起吃饭！” 等把孟宥赶走后，方知墨才重新摸出手机，点进微信。 [小墨点]：……qaq！ [x]：？ [x]：怎么了。 [小墨点]：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发这样的—— 字打到一半，方知墨顿住了。 这么说会不会让地铁哥觉得自己很讨厌他，不喜欢他发的那些照片？ 删掉。 [小墨点]：我现在还在外面！！ 语气好像还是有点儿强硬？ 删掉删掉。 方知墨陷入沉思，斟酌如何用词才能既让地铁哥不要再在白天发那样的照片，又隐晦表达自己没有不想看的意思。 过了会儿，他啪啪啪打字。 [小墨点]：……那种图片可以留到晚上再发嘛。 [小墨点]：白天我不好意思看！>. 9 第 9 章 方知墨本来还打算矜持一下，维持一下自己的赛博面子，可一次又一次在x面前社死，好像也没有苦苦支撑的必要了。 方知墨也不知道自己跟地铁哥是怎么聊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好像自从自己在朋友圈手抖回复了地铁哥的消息，被对方发现自己这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欣赏他的陌生人”竟然是个会对着他的腹肌图流口水的大色批之后，两人的对话就一路往不可控制的方向脱缰而去，前一天明明还压根就不熟，一天过去竟然已经是这种大尺度的关系。 方知墨一整天都难得有些心猿意马。 就连午饭时也数次走神，被孟宥逼问了好几次究竟是不是背着他偷偷吃好的，被方知墨面红耳赤地否认了好几次。 晚上回了宿舍，方知墨照例早早洗完澡上床，拉上床帘掏出手机，明明动作流程和平时一致，却莫名有几分做贼心虚。 正值八点，他平躺在床上刷小地瓜，看着满屏熟悉的钢琴视频或扒谱教学，他却觉得有点儿索然无味，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陷入了某种赛博养胃。 8点10分，方知墨戳进和x的微信聊天框看了一眼，对方没发来什么消息。 他重新切回小地瓜，勉强打起精神。 8点15分，他再次戳进对话框，对方仍旧没发来什么消息。 不是。 他指的“晚上”是几点啊？ 8点20分，方知墨没忍住，上滑消息框，将那三张白天他没好意思看的图挨个放大，又品了一遍。 线条、肤色、纹理无一不绝，仙品，的确是仙品。 当时在地铁上看到他，就觉得是个普通的潮人帅哥，真没想到，他脱了衣服，竟然这么的……有姿色。 让方知墨这么一个挑剔的人，都没办法对他的身材挑出任何毛病。 甚至想多看一点儿。 ……不过，地铁哥到底还不是个正经网黄，只是个普通大学生，说不定还真是和自己一个学校的同学，自己这样对着同校同学的裸.体大冒星星眼，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罢了。 不管怎么说，地铁哥都并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属于是他在明，自己在暗。 更何况，网上聊天而已嘛，放飞一点也没什么的，地铁哥自己都不介意被陌生人看半裸图，自己干嘛要尴尬。 正乱七八糟胡乱洗脑自己，下方突然弹出个新消息气泡。 [x]：别着急，我还在外面，一会儿回去给你发。 [小墨点]：…… [小墨点]：我没有急呀。 [x]：图片.jpg [x]：？ 对方直接截了个图过来。 图片上面显示和方知墨的对话框头顶一直悬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状态。 两人统共就没聊过几句话，短短的对话框里几乎全是黄图。 此刻方知墨留在这个界面，不用说，也知道是在品什么东西。 [小墨点]：………… 方知墨脸一下爆红，发了个兔兔炸毛的表情包过去，但没有狡辩。 色批就色批吧，都怪x先勾引他。 - 另一头，户外篮球场后方的洗手池，稀稀拉拉站了几个人。 虽然才早春，但体育生们大多火力壮，训练完大汗淋漓，有等不到回更衣室排队用淋浴间的，就在这后头的水池旁边，拿连着水龙头的水管冲一下身体完事。 一名高大的男生裸着上半身站在洗手池旁，单手罩着张毛巾一点点擦着发丝，另只手握着手机。 看见小墨点发过来的消息后，他动作一顿，忍不住笑了一声，薄唇扯出丝淡淡弧度。 同属一队的郑杨冲完头发原本打算走，看见楚洵脸上的表情，步子硬生生顿住了，跟看稀奇似的盯着他。 也不怪他没见过世面，实在是和楚洵认识这么久，看见对方这种神情的时候屈指可数。 怎么说呢……就跟看见铁树开花那么惊奇。 郑杨偷瞄了几眼就准备跑，忽然又被叫住。 “杨子。” 郑杨回头，“怎么了哥？” 楚洵指指自己后背，“刚在场上被二队那个撞了下，你帮我看看是不是青了。” “？”郑杨人有点懵。 晚上一队跟二队的自由组了场对抗赛，大家打得是激进了点儿，但篮球队日常训练有点儿小磕小碰再正常不过了，楚洵更是带伤训练大户，什么时候这么娇弱了，被撞了下都要看青没青？？ 但郑杨也没多想，正要凑上前来看一眼楚洵的背—— 手里就被塞进来一个手机。 “拍给我看看。”楚洵说。想了下，又补充了句，“拍清楚点。” “……？” 郑杨一头雾水地拿起手机，倒是很听话，对准楚洵背面就是一通咔咔，咔了十几张。 直男拍照没什么技巧，就是怼着一顿乱摁，零角度零构图。但拍完了，郑杨还是忍不住疑惑：“没看到哪青了啊？” 又翻了下相册，看自己的成果，一边看，一边有点乐：“这拍的，知道的说是看背上伤没伤，不知道的还他妈以为你要下海拍a.v。” 笑着抬头看他，揶揄：“怎么的，跟你爹闹翻了，打算靠擦边暴富，彻底不打算回家了？” “滚蛋。”楚洵没接他这茬，长臂一伸，将手机拿过来：“谢了。” “……” 要他滚还偏不滚了，郑杨蹭在他旁边，要看他把那照片发哪去，结果刚凑过去，楚洵将手机熄了屏。 郑杨悻悻缩回脑袋，边走边道：“我走了，过段时间我过生你记得来！” “再说。” - 想是那么想，可方知墨在床上小幅度地翻滚，好半天，那点儿尴尬还没完全散去。 没过多久，手机就轻微地震了下。 方知墨立时一僵，连忙弹起来摸过手机打开一看。 x果然发来两张新图片。 方知墨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刚刚x跟他说“还在外面”才过去了不过短短十五分钟，他这么快就拍好啦？ 方知墨往被窝深处缩了缩，然后点开那两张新发过来的大图。 照片的地点应该位于某个户外场。 暗黄的路灯下，男生依旧没有露脸，穿件暗红色的五分运动裤，膝盖处绑着黑色护膝，正背对着镜头，右手撑在前方的水泥墙面上，头垂着，背微微弓起。 照片的焦距依旧是他那精瘦而结实的腰背，只不过拍摄角度从正面变成了背面。 图中人肩膀宽阔，从肩到腰几乎是个标准的倒三角，因为低头弯腰的姿势，背阔肌鼓起，再往下是陡然内收的腰线，连接着深陷的腰窝。 比起上次的那几张自拍，这次的照片角度显然是特地的他拍。 但也不知道是太过匆忙，还是拍照的人并没有什么技术，构图十分随意，只是模特条件实在天赋异禀，如此随意的拍摄，色气半点儿没少，反倒令画中人多了几分鲜活的生活气息。 几乎瞬间就能让人想到无数帧青春校园剧。 还是充斥着荷尔蒙的那种。 ……所以他确实还在外面，但因为觉得自己“太急”，所以马上脱了衣服拍了几张照？ 好敬业哦。 他不红谁红！！ 大约是已经被对方看出了本性，再装纯洁无辜什么都不懂，反而显得有些做作。 方知墨敲字回复—— [小墨点]：！ [x]：感叹号是什么意思。 [小墨点]：觉得你可以震惊擦边界的意思！ “小墨点”撤回了一条消息。 [小墨点]：图拍得特别好！这几张图发出去，你绝对可以一炮而红。 [小墨点]：兔兔翻滚.jpg [小墨点]：不过下次可以稍微露多多一点！>. 10 第 10 章 地铁哥倒是很说话算话，隔了两天，又给方知墨发来了张上半身全.裸的扣篮照片过来，依旧是没露脸。 露脸自然有露脸的好，可在方知墨这里，当然是不露脸更妙。 譬如有的小地瓜男菩萨，没露脸之前很火，像是个帅哥，结果一个没忍住，飘了，发了张过度自信的怼脸自拍，大家纷纷养胃。 这样的例子有很多。 虽然方知墨见过地铁哥本人，知道他是个帅哥，不至于有让人养胃的风险，但毕竟发的不是什么正经图，还是不要在彼此手机里留下明显的案底比较好。 不然看着对方的脸，心知肚明他可能是自己本校的同学，再欣赏对方这具身体……像总觉得哪里对不起这个同学似的。 方知墨在屏幕前面星星眼，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给对方提了一点构图上的意见。 地铁哥极其认真好学，按照他的意见一一调整，看起来仿佛是真打算靠下海做网黄一夜暴富的样子，让方知墨偶尔忍不住恍惚，对方只是真的在学习做网黄的经验而已。 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认真好色。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要到清明。 这些天方知墨早出晚归，除了去食堂，几乎泡在琴房里——他到时候上台要弹的是德沃夏克，曲子并不算难，但无数珠玉在前，完成得好是其次，重要的是亮眼。 这天练完琴，有二楼的师姐过来发当天音乐会的余票，问他们有没有朋友要去，有的话可以多拿几张去发一发，反正都是免费的。 方知墨没邀请什么人，他家里人工作也忙，更没空赶过来看他这次的表演，于是没有要。 但学姐还是给他留了一张，算是个纪念。 方知墨拿着那张票端详了一会儿，觉得这次的邀请券做得很精致，又见琴房外的樱花树开得正好，便随手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 方知墨很少发圈，一下午过去，那条状态就多了不少回复点赞。 方知墨随便挑了几个熟悉的回复，刚要退出，眼尖地在点赞头像里看到一抹熟悉的黑色。 几次聊天以后，方知墨跟x日渐熟悉，偶尔也会闲聊几句照片以外的事情。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对方的消息就过来了。 [x]：你是学音乐的？ [小墨点]：！你怎么知道的？ 方知墨有点惊讶。他不过发了张音乐会的票，不认识的人顶多也只会觉得他是要去听这场音乐会，没想到x竟然直接问他是不是学音乐的。 [x]：猜的，因为你的头像。 方知墨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头像是《小狗圆舞曲》。 [小墨点]：对，我是弹钢琴的~ [x]：我听过你头像这个曲子，很好听。 没有人不喜欢聊到自己热爱且专注的领域，饶是方知墨一个社恐也毫不例外。 而且《小狗圆舞曲》是他过世的外祖母在他五岁那年握着他的小手亲自教会他的第一首钢琴曲，对他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后来，方知墨也上台演奏过很多回这首曲子，上一次是在大一刚入学那年，院系举办的新春音乐会。 回忆起疼爱自己的外祖母，他心下一片柔软，莫名有了一点倾诉欲。 他索性按下语音键，小声而雀跃地告诉对方自己会用这张谱子做头像的理由，又说了些其他的简单科普，絮絮叨叨，说了很久。 等松开按钮，才惊觉发现自己竟然给对方发了好几条十几二十秒的语音。 x倒也算捧场，自己每发一条，他都会回一句，但都很简短。 方知墨盯着对话框，有些懊恼，没再发语音，而是重新打字。 [小墨点]：抱歉！ [小墨点]：……我会不会话太多了？ 其实和非本专业的人说这些话，很多人都会觉得枯燥，并不会感兴趣，但方知墨在生活中鲜少有这样倾诉的对象，家人要么太忙，身边的朋友要么都是本专业的，不会觉得新鲜。 所以x随便几句，他才会一时忘形。 对方会不会已经觉得很无聊？ 虽然句句都有回应，但x的态度其实也算不上太热络，只是回了几个“嗯”、“啊”。 说不定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那头半天没有回复，方知墨心中正有点忐忑，就见对话框里多出来一条新消息。 是条三秒钟的语音。 x竟然也发过来了语音。 方知墨心中一跳，连忙点开。 是把干净而低沉的胸腔音，隔着手机，伴着电流，像有人拿着只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他的耳膜—— “不会，我很爱听。” 方知墨心里那点儿忐忑立刻被抚得一干二净。 他心想，体育生竟然会这么爱听枯燥的音乐史科普。 也许是哄他的，但方知墨承认，他被哄得挺开心。 方知墨忍着耳朵上一点轻微的热意，还是将这句短短的语音又听了一遍。 - 去东城音乐厅表演的当天，室内乐老师特意包了辆大巴车。 但方知墨为了练琴已经许久没回家，他趁着清明的前一天匆匆回去一趟，第二天一早便没随大部队一起，而是由家里司机驱车送过去。 假期车流量多得超乎想象，尽管方知墨已经拜托陈伯提前一小时出发，到的时候也比定好的集合时间晚了半小时。 一进候场室，人几乎已经全到齐了，很多人已经换好衣服化了妆，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方知墨推门进去，见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头皮立时有点儿发炸，急需一名猛e保护。 他四处张望寻找孟宥的身影，还没找到人，徐维宜先看了过来。 “知墨，你来了。”徐维宜是大三的，上台时间自然排得最靠前，此刻已经做好了妆发，正靠坐在一旁拿手机自拍录vlog。 他见方知墨进来，便关了录像，抬起了头，笑盈盈的问：“你一向最守时的，今天怎么晚啦？” 方知墨自知迟到了时间紧，又社恐发作不愿多聊，闻言，只简短解释了两句迟到的原因，就匆匆要进更衣室里去。 可他这幅样子落在别人眼里，自然又成了高冷的体现。 “啊，是我忘了，知墨家里还是有钱人来着。”男生开玩笑似的道，“可能坐不惯大巴车吧？” 方知墨只是社恐，并不是笨蛋，徐维宜这话说得不算友好，他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一下顿住。 只是仍有些莫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也没想出徐维宜突然的怨怼从何而来。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从侧边传来：“知道人家有钱呢，就收好你的穷酸气，别老特么阴阳怪气，烦不烦？” 是刚从化妆间里走出来的孟宥。 孟宥冷着张脸，在方知墨身边站定，抱臂瞪向徐维宜。 两人四目相对，可谓火花四溅，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两人之间有瓜。 大家的目光顿时从方知墨身上移开，微妙地在孟宥和徐维宜之间看来看去。 徐维宜脸色变了变，看了孟宥一会儿，却轻轻一笑，撇开了眼，神色自若地继续同旁边的人说笑。 一副不打算跟孟宥计较的样子。 孟宥也懒得理他，揽住方知墨脖子，推着他一同进了化妆间，然后反手摔上门。 “日了狗了，我现在是真他妈烦他！”一没别人，孟宥本性立时暴露，气得跳脚，“要不是陈老头平时分卡得严，老子都不想跟他同台表演！” “……” 方知墨在化妆镜前坐下，一旁正在玩手机的化妆师小姐姐就走过来帮他擦脸上妆。 他一边闭上眼睛，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孟宥说话：“你不是说他跟林芃是高中的事情了吗？他们两个现在应该没有联系了吧？” 但孟宥方才的表现，两人之间显然是有新仇。 “本来是没有了，可我前两天在二食堂看见徐维宜找芃芃要微信。”说起这事，孟宥还有点气哼哼的，“要不是我正好撞见，说不准还真得被这贱人得逞。” ……找已经有现任的前男友要微信，这是一种什么社牛行为？ 方知墨不明觉厉，肃然起敬，只是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幅画面。他想了想，问：“可是学长不是在追人吗？” “谁知道？”孟宥翻了个白眼，抱臂靠在化妆镜前，想了想，“好像是没钓上体院那个凯子吧？” 孟宥在方知墨耳朵边上念叨徐维宜勾搭体院某高富帅这桩八卦已经很久了，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更新一次进度。 但方知墨最近在微信里有人，除了练琴吃饭，时间几乎就只花在对方身上，对这些自然八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记得那天在水房里的画面。 觉得那人怕是不好追。 说到这，孟宥似是想起什么，幸灾乐祸地笑了笑：“我也是听说的，他这次也算是棋逢对手了，他吊着那男的，那男的也吊着他，暧昧好一阵子了吧？就是不说明白话。气得徐白莲在小群吐槽，结果被亲友背刺，截图传论坛上去了，我还看到了那帖子呢，给你找找看啊——” 孟宥止住话头翻手机，刚滑了两页，门外忽然响起两道敲门声。 “谁啊——” 孟宥皱眉，放下手机朝门外走去。 下一秒，看到来人，他声音立时甜腻了几个度，“老公~~~” 接着便响起唇舌交缠声。 方知墨：“…………” 方知墨倒是早知道孟宥会将票给男朋友，可万万没有想到孟宥这么大胆，还这么多人呢，就亲起来了。 他听得有点脸红，但是又很好奇，心想大家都认识，也算是自己人，那他悄悄看一下也没什么。 于是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也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往门外的方向看去。 小情侣果然搂在一起，在门后亲得难舍难分。 方知墨赶着瞄了几眼，正要偷偷摸摸又挪回目光，却在门外看见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 他的目光立时顿住，有些惊讶。 ——大约是音乐厅的灯光温柔明亮，那人也穿着也休闲，黑发柔顺垂着，视线低着不知看向什么地方，倒是和那天在篮球场上气场全开、野性难驯的样子不大一样。 只是依旧肩宽腿长，说不清是因为过于优越的侧脸，还是冷淡到难以接近的气质，让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人目光。 他怎么也来了？ 方知墨瞄对方的时间有些久。 久到化妆师小姐姐突然出声，温柔提醒：“先闭上眼睛哦~” 说着，还顺着方知墨的视线往门外看了一眼，笑道：“我们先化好妆，帅哥没有走，一会儿再看也可以嘛。” 11 第 11 章 化妆间不大不小，安静无比，因而化妆师小姐姐这话一出，大家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方知墨：“…………” 那原本抱着双臂、好似在放空的男生也跟着抬头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再一次偷看对方被抓获，还是同一个人，实在太过社死。 方知墨呆了几秒钟，慌忙扭过脸去，闭上眼睛，心里祈祷对方没认出来上次篮球场上的人也是自己。 只是动作再快，也掩不住两颊瞬间飞红，像连腮红也不必再用。 他强忍着让脚指头不要动工，欲盖弥彰地小声道：“……我、没有看啊？” 化妆师小姐姐愣了几秒钟，大概是被他的薄脸皮逗笑了，“噗呲”一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大家都在看。” 方知墨被笑得懊恼，耳朵都泛起层粉意，睁开眼睛悄悄摸摸瞅过去，正巧看见那男生唇边也牵着抹笑，似是忍俊不禁。 方知墨：“……” ……就这么开心？ 对方是在笑自己，还是高兴被夸帅？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社死的事情发生得太多，如今的方知墨强得可怕。 他脚指头竟然只抠了一小会儿，就火速冷静了下来。 还好。 只不过是偷瞄一个帅哥两次，结果两次都被发现了，这又怎么了？ 再尴尬，能有在朋友圈对着陌生小哥哥的腹肌照嘿嘿嘿，结果被本人抓获还尴尬吗？ 他连那样致命的尴尬都能挺过来，还能化尴尬为福利，这又算什么呢。 方知墨以出乎意料的速度给自己做好了心理疏导，再次抬起头，镇定地朝门外看去。 对方仍懒懒地靠在那，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视线落在他身上，唇角笑意淡淡，倒是看不出来刚刚戏谑的模样。 方知墨：“……” 本来已经很理直气壮了的，结果被他这么一看，就又有点心虚。 好在对方也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多久。 等方知墨做好造型时，这名男生已经和林芃一起消失不见了。 方知墨探头在门口张望一阵，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有点儿淡淡的失落。 排在前面的几个学长学姐已经去前厅候场或上台表演了，过不了多久就要轮到方知墨。 他换上一早统一定制的西装，对镜整理领结。 方知墨上学早，本就年纪不大，这身西装质感一般，版型却修身，倒也适合他这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体型，衬得整个人挺拔纤细。 还没弄好，孟宥又推门走了进来。他一副眉飞色舞的表情，好似一只在哪儿打了胜仗的公鸡。 “刚把芃芃领到观众席上坐下了，特意绕到姓徐的跟前走的，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芃芃现在是谁的人。想撬我墙脚，等一百年吧他！”孟宥得意洋洋，跟方知墨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方才的战果，过了一会儿，又想到什么，道，“不过楚洵竟然也来了，我还惊了一下。” 方知墨眨了一下眼睛，手上动作慢了一点下来，“楚洵？” 潜意识告诉他，这个名字跟方才那个男生有关。 “是啊！哦对了忘了你不知道楚洵是谁——”孟宥道，“楚洵就是上次篮球赛，体院那个16号，这你总记得吧？” 果然是他。 方知墨当然还记得。 那个16号，光只是外貌体型就足够在一群男生里鹤立鸡群，更何他的技术也是实打实的突出，那场球赛里，大概没有人不将目光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方知墨想了想，矜持地问：“你跟这个人认识吗？” 孟宥道：“不认识，但听说过。就上次篮球赛他不是挺招眼的吗？我就下去跟一个学姐打听了下，他挺有名的，不说我们学校了，隔壁海工大、海师范也一堆小姑娘喜欢他。” 说到这儿，孟宥想起什么，笑得揶揄，拍拍方知墨肩：“本来我还想着，你不是就喜欢这款差不多的体育猛男嘛，要是学姐知道人微信号的话，我就要过来给你呢。不过了解了一下，就还是觉得算了。” 方知墨都忘了先反驳自己也没有特别喜欢体育猛男的事情了，问：“为什么？” “因为这哥不止脾气差，好像还崆峒呗。”孟宥仰头想了想，说，“说是他刚大一那会儿吧，有0跑去约他，都把人堵在厕所门口了，说想打一炮，打一炮不行的话那摸摸腹肌也行——” “……” “结果楚洵差点跟人打起来！”说起这个，孟宥乐得前仰后合。 “……”方知墨沉默了几秒钟，小声道，“那也还好啦，不是也没有真的打起来吗？” “那次是那次，这哥烦了是真的会揍人的啊。”孟宥说，“再说了他的瓜多了去了，也不止这一桩。我听芃芃他们说，楚洵应当是高中就能进省队的，但是出了点儿事吧，打架把人腿打折了，差点弄进局子，所以耽误了。” 方知墨吓了一跳：“这么夸张？” “是啊，他们那一圈儿的都知道，又不是什么秘密。” 方知墨抱着水杯，默默地没再说话。 他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念的私立，学校里各自抱团起冲突的事也不是没有，但很多家庭彼此都有来往，一般不会真闹到明面上。 打架伤人的事情，对方知墨来说，就像是天方夜谭。 他喝了口水，再想起方才男生倚着门边的样子，又不觉得他帅了，仿佛左脸纹着“崆峒”，右脸纹着“暴力”。 总之是个要避开的危险人物。 孟宥在一旁看他，忽然跟个色狼似的凑近，摸了一把方知墨白皙柔滑的脸蛋：“所以就还是算了。有的男的吧，好色，凭你长得这么好看，说不准还可以把人掰弯，但有的男的天生就是天生比钢管还直，掰一下跟要了他的命似的，你长再好看也没用。” 又唉声叹气几下，“唉，不过就是可惜了腹肌。这个楚洵一看就很有料，肯定是你的菜。” 方知墨：“……” 他打掉孟宥的手，将领结系紧，绷着脸强调道：“是你可惜，我才不觉得可惜。” 他是喜欢男生没有错，但是也不是随便遇见一个帅哥就想怎么样的。在网络上放飞自我也就算了，现实中还是要矜持一点吧？ ……不然都成什么人了？ 再说了。看不到腹肌有很可惜吗？ 他如今又不是没得看……有的人甚至还会很主动地发给他看—— 想到这里，方知墨耳朵就又有点发热。 虽然那个人也只是发给他看一看罢了，摸嘛是肯定摸不到的…… 打住打住。 马上就要上台，自己还满脑子黄色废料，感觉好像有点儿亵渎艺术。 方知墨迅速回神，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子里挥走，然后一脸严肃地同手同脚走出门去。 -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台前孟宥的这一波插科打诨，消除了方知墨原有的几分紧张，这一次演奏，他的状态极好，一曲德九完成度极高。 结束时，他从钢琴凳上起身，压着衣服下摆朝观众鞠躬，余光里还看见老师站在角落的阴影里，激动得先是上抬起双手为他鼓了鼓掌，又竖起大拇指点赞。 方知墨抬起脸朝老师看去，也回了对方一个有些腼腆的笑。 舞台上方暖白的灯光洒在他脸上，年轻男孩子黑睫乌发，唇边噙着浅淡笑意，颊侧显出两个小巧酒窝，整个人像在发光。 台下欢呼声瞬间大了些，甚至还能听见几声亢奋的口哨，不知来自哪里。 方知墨人已经离开琴凳，社恐属性自然一秒上身，被台下这些愈发鼓噪的欢呼声闹得脸有些红，只好抿抿唇，又鞠个躬，就火速但不失优雅地下了台。 从侧台下去时，他一抬眼，看见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也正好和他差不多时间起身，推开音乐厅的侧门出去了。 好像是那个叫楚洵的男生。 ……是不喜欢听钢琴曲吗？ 不过都来听演奏会了，应当还是喜欢的吧。 ……那就是只是不喜欢他弹的这首？ 方知墨倒也没多想。音乐于他总是不一样的，每一场演奏过后方知墨总是心情愉快，所以步子只稍微顿了顿，就晃了晃脑袋，快步回到后台。 - 徐维宜表演排在前两个，结束时，时间还很早。 他觉得晦气，不想留下来一会儿又跟撞见孟宥，径直回休息室收拾了东西，打算先走。 从后门出去时，在楼梯间看见个人。 男生身材高大，正半靠在走廊墙壁上一边抽烟一边接电话。他外套拉链半敞着，袅袅烟雾向上飘去，锋利的侧脸轮廓同冷淡懒散的气质形成反差，看起来一如既往地蛊人。 徐维宜刚刚在台上的时候就看见了他，坐在角落一个位置，只是没想到这会儿在楼梯间又碰到了。 他步子顿住，过了会儿，朝那人走去。 “楚洵。”他道。 男生一怔，然后转头，朝他看过来，然后低声朝电话那头说了几句，挂断。 “你怎么有票过来的？”徐维宜问。想了下，又道，“魏明轩给你的吗？” 男生目光定在他脸上，似是在思索，半晌才道：“嗯。” 徐维宜对上他的眼睛，心里突突跳了两下，又很快冷静下来。 楚洵大一刚入校的时候就很有名。也不是什么很特殊的原因，单纯就是个子高长得帅，人也冷冷的挺拽，这样极为突出气质的脸，很难不吸引人。 徐维宜去看了几场他们的球赛，又跟好友一起送过水，给了几次明显的暗示。 可楚洵不知道是没get到，还是压根就不想理，总之两人并没有搭上什么话。 再后来，徐维宜又了解到一些别的事情，就绝了这个心思，不再把心思花在这种又冷又硬像块臭石头的男的身上。 徐维宜从中学时起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但和只为了及时行乐、恋爱与否只随喜好的孟宥不同，在他这里，找伴侣显然是个需要规划的事。 中学里的小男生太嫩又不懂事，出了社会，人又太过乱七八糟，在大学里恋爱是性价比最高的时期。 于是他一个接一个的考察、遴选，一直到将目光转向了魏明轩。 只可惜魏明轩虽然看起来像个不难撩的花花公子，但实际上也没那么好搞。 他忽冷忽热不说，徐维宜还经常觉得他就是在故意吊着自己玩儿。 前段时间，徐维宜给了他一张票，叮嘱他今天来看演奏会，魏明轩当时答应得好好的，昨天又突然说不来了，气得他差点将手机抠烂。 但徐维宜却没想到魏明轩把票给了楚洵。 谁都知道楚洵性子冷淡，最不爱凑热闹，平时体院那一群约着玩儿，十次里有九次都叫不到他。 他会来这种地方？ 徐维宜去过他们寝室几次，楚洵应该知道他和魏明轩在暧昧，也应该还记得自己大一的时候对他表达过好感……所以，魏明轩把票给他，他就真过来了？ 无数个心思在心中划过，徐维宜定了定神，扬起一抹笑，道：“他怎么不自己来？” 楚洵：“他说懒得来。” “……”徐维宜没想到楚洵这么直接，沉默了两秒钟，努力扯了一下嘴角：“随他吧……那也谢谢你能过来看我——”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扫码页面，笑道：“今天还有点儿事，之前一直忘了加你微信，回头我再请你吃饭——” 面前的男生却没动，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眉头越蹙越深。 半晌。 “抱歉。”男生终于开口。他语气平淡，但眼神里透着疑惑，“但你是？” 徐维宜握着手机，笑容彻底僵在脸上：“……你不记得我？” 男生目光仔细在他脸上看了一遍，然后摇了一下头，“不好意思。” 徐维宜：“…………” 怪不得楚洵刚刚盯着他看那么久，原来是在想他是谁。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尴尬极了，“不是……”他咬咬牙，还是没忍住，觉得费解，“那你今天来这是做什么？” 要说楚洵只是单纯来为了听听音乐，徐维宜打死都不信，最主要他平时也没见过楚洵跟他们系的人有什么交集。 这也不能怪他想多吧？？ 楚洵却按灭烟，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目光越过徐维宜头顶，朝演奏厅内看去，语气很淡：“一点私事。” - 徐维宜走后，楚洵继续在楼梯间里待了一会儿。 没过几分钟，林芃果然也出来了。 林芃本身是个音痴，其实欣赏不来这种高雅的艺术，坐在观众席就跟屁股底下长了刺似的难受，是孟宥硬逼着他来给自己打call并拍照的。 所以这会儿孟宥的节目刚一结束，他就实在憋不住出来抽烟了，打算等孟宥他们结束之后给他打电话，他再出去。 结果刚捏着烟盒推开门出来，就看见了眼前的人。 林芃跟楚洵大眼瞪小眼，半晌才出声：“……洵哥？” 楚洵点头：“嗯。” 两人本身也不是特别熟，没什么话可聊的，只是林芃只打了个招呼就走到他旁边，点燃了烟。 楼梯间里安安静静的，安静到有点儿尴尬。 但楚洵存在感太强，轻易很难忽略，林芃吸了两口烟，余光瞄了他好几眼，见着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是再次张了口，没话找话地尬聊：“洵哥，你们球队今天没训练啊？” “有早训，结束了。” 林芃：“……哦哦。” 气氛再次陷入安静。 一直到一整支烟抽烟，见楚洵还是没走，林芃挠了一下脑袋，“那什么，洵哥你要是在等人的话，我就先——” “没等别人。”楚洵道，“我等你。” 楚洵继续道：“等你一起吃饭。” 林芃整个愣住：“……？” 12 第 12 章 林芃人傻了。 他品了楚洵这话几秒钟。 要不是楚洵是众所周知的崆峒直男，林芃他妈的差点儿以为他要泡自己。 ……什么叫等你一起吃饭？！ 大哥，我俩好像不熟吧。 眼见林芃的表情逐渐从迷惑变得惊恐，楚洵沉默了一秒，解释：“你的快递。球队下午没人，我下午也还有事，怕回头忘了。” 林芃一愣，想起来这茬了。他早上从学校走的时候恰巧拿了个快递，没地方放，回宿舍一趟又麻烦，刚好遇到楚洵和他们球队另一个队友，就顺手放在了他们球队储物室里。 林芃这才松了口气，心想楚洵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凶，但实际人还是挺热心的，道：“……哦哦，你早说啊！其实等过几天我再去你们那拿也不是不行……那行吧，差不多也到饭点了，一会儿一起吃完回学校拿，不过——” 他顿了顿：“不过一会儿我应该是要和我男朋友还有他室友一块儿吃，他俩不知道你也来……我得先发个微信问一嘴，你不介意吧？” 其实要是只和孟宥两个人，这条微信是没什么必要发的，但谁让还有个方知墨。 孟宥这个室友，虽然长得好看，看起来是那种不爱理人的高冷小仙男，但其实是个社恐i人。 林芃起先不知道，结果上次许锐那事之后他被孟宥骂了一顿，他就学聪明了，现在去找孟宥的时候都不敢带些乱七八糟的人过去了，就怕又是个暗恋方知墨的，然后见了真人一时把持不住干出些神经的事，搞得大家都尴尬。 虽然楚洵从内到外看着都是个铁直男，也比许锐靠谱，肯定是干不出那种丢脸事儿，但毕竟和大家都不怎么熟，还是提前说一声为好。 免得到时候方知墨不自在。 楚洵顿了下，打火机在手上转了一圈儿，塞进口袋里：“嗯，你问。” 林芃低头给孟宥发消息。 等孟宥回复的空档里，林芃一边偷瞄了几眼楚洵，一边回想了下今天一天的事儿，觉得也挺神奇的。 楚洵的大名，他当然一早就是知道的。 别说他们系那些小女生嘀嘀咕咕的时候经常提到这个体育生，就上次和体院那场篮球赛结束之后，许锐也把这名字挂在嘴上了嚎了好几天。 虽说总结起来基本是“洵哥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这一场球赛来了”、“呜呜呜我的爱情死了”等一些无意义哀嚎。 但从许锐那无数破碎的语句里，林芃也还是对楚洵这个人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林芃一向比较规矩，没想着和这样的人有什么交集，以至于早上从学校出来，恰好碰见楚洵，对方主动开口问他“是不是也要去东城音乐厅”时，林芃还震惊了好一会儿。 正想着，孟宥那头就回了消息。 [宝贝]：可以可以！非常可以！我们来了，你千万把人按住！ [林芃]：……用不着按，你俩慢慢来，别着急。 ……人家主动要求一起吃饭，根本就没想跑。 打完字，林芃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男生。 楚洵安静的站在一旁，站姿懒懒的，但眉眼低垂着，神情看着很有耐心，倒是，也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好接近？挺随和的嘛。 - 没过十分钟，孟宥和方知墨就换好衣服一前一后的出来了。 两人看见和林芃一起等在外面的楚洵，表情明显都不平静。 比如孟宥是兴奋地在楚洵脸上瞄了好几眼，又看向自家男友，给他比了个“干得漂亮”的大拇指，搞得林芃一脸莫名其妙。 方知墨则飞快地瞅了楚洵一眼就移开了眼睛，站在一旁，脚并得拢拢的，右手紧紧抓着单肩包的包带，轻轻咬着下唇，眼神漫无目的地四处看，就是不看旁边的人。 他长了张偏文气的美人脸，下颌尖，杏眼眼尾上挑，没有表情不说话的时候，丰润的唇有个微微下垂的弧度，看着有些冷艳，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会变甜。 这也是为什么方知墨平时不说话，大家都觉得他高冷、不好接近。 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只是社恐又犯了。 看这样子，恐怕此刻的症状还有点儿严重。 但已经到了饭点，大家肚子都饿了，没站在外面多寒暄，很快上车。 方知墨和孟宥一向就形影不离，林芃以往来找他们的时候，如果要一块儿出门，一般都是他主动自觉地滚去副驾驶，留方知墨他们两个一起坐后座。 可今天，林芃刚习惯性地坐进副驾驶关上门，就意识到什么—— 楚洵和另外两人都不熟，相比起来，显然还是自己坐去后面更合适。林芃刚准备自己下车，和楚洵换个位置，结果一回头—— 就看见楚洵一双长腿已经跨进车内，刚好挨着中间的方知墨坐下。 遗传关系，方知墨的个子在男生里不算高，但因为身材纤瘦，平时自己一个人站着时还显得挺高挑纤长，可此刻身旁挨了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体育生，两人就连胳膊的粗细都对比明显，还是有点儿离谱。 尤其方知墨还睁大眼睛、表情稍显惊慌，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看着就更可怜了。 林芃探头在两人身上看了一圈，欲言又止，又瞄了眼自己一脸贼笑的男友，最后只转过头跟司机说：“师傅，去中央大街。” 网约车平稳地汇入车流里。 车厢里安静得出奇。 明明有四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比方才林芃和楚洵单独在外面的时候更诡异。 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尴尬似乎以方知墨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就连一向话痨的孟宥都没说话。 林芃从后视镜里瞄了好几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碍于这个奇怪的氛围，最终还是没张口。 方知墨却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很紧张，非常紧张。 方知墨一慌就特别容易思维乱飘，此刻也是一样，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实际上脑子里已经滑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弹幕—— 好尴尬，好尴尬，大家为什么都不说话？ 早知道应该车一停好，他就火速先上车，抢到靠窗的位置的。 孟宥干嘛上车那么快啊？ 这个楚洵和林芃很熟吗，居然带过来一起吃饭。 ……那他还记不记得上次篮球赛自己偷瞄他，和今天早上自己又偷瞄他的事情啊？ 老天保佑，拜托拜托，一定不要记得！ ……不过他腹肌真的很厉害吗？ 和地铁哥比怎么样？ 为什么会喜欢打人啊？ …… 他乱七八糟想了一堆，一直到左边的孟宥突然靠过来，嘶嘶抽气，“小墨。” “你能不能轻点儿掐我腿。” 方知墨：“……” 他这才看向自己的左手。 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因为太过紧张，手上无意识地掐住了孟宥的大腿。 方知墨：“…………” 他连忙松开，小声道：“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喔。” 孟宥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腿：“没事……你手劲儿还挺大。” 车厢内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更不用提两人的对话。 楚洵侧头，看了一眼几乎已经尬到快靠到孟宥身上去的人。 只是后座本就不宽，方知墨就算这么努力的要离他远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才一拳。 半晌。 “抱歉。” 楚洵声音淡淡，响在车厢里。 男生灰色休闲裤下包裹的大腿往旁挪了挪，“我挤到你了？” 方知墨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坐直了。 等意识到楚洵是在跟自己说话，才慢吞吞地开了口：“……没有的。” “噢。”楚洵顿了顿，将大腿又挪了回来。 方知墨穿件修身的浅蓝色牛仔裤，窄小的车厢里，男生宽松的灰色运动裤和他挨在一起，衬得他连膝盖骨都无比小巧纤细。 方知墨：“……” ……又挪回来干嘛。 但他的外向程度显然不足以对此事提出抗议，于是只好抿了一下唇，看向左侧的窗外。 孟宥的脑袋把车窗挡住了大半，方知墨看了一会儿，脖子都抻得有些疼。 二十分钟后，车在一家饭店外停靠，几人陆续下车。 网约车是无框门，边缘有点儿利，起得快了会不小心擦到头。 楚洵第一个出去，但先没走，回身看了下，在方知墨下车前伸手过去，手臂虚虚隔在方知墨脑袋与门框中间。 不热的天，但大概体育生火力壮，男生脱了外套，里面竟然就穿了件短袖，小臂线条精瘦紧实。 方知墨兀自低着脑袋下车，眼睛里只看得到楚洵的鞋，却没注意到楚洵这个细微的动作。 对方也在他直起身的前一瞬收回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但一切都被落在最后的孟宥尽收眼底。 孟宥瞄了一眼这个，又看了一眼那个，干脆放慢了脚步，落在最后，远远地打量两人的背影，神色莫测。 一行人在一家川菜馆落座。 这家店距离海大不远，菜价不高，味道好吃，很受这附近的学生欢迎。 几人各自报了想吃的菜，林芃去前台点单，楚洵则起身去了洗手间。 桌上只剩方知墨和孟宥两人。 方知墨刚拿出手机打算刷一刷，孟宥就探头凑了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小墨。” 方知墨抬头：“什么？” 孟宥说：“你要不要考虑换个xp啊。” 方知墨一脸莫名：“？” “就是，你俩刚刚并排走，我就在后面对比了一下你俩的体型。”孟宥小声哔哔，“该说不说，以前没概念，不知道你的口味这么重。” “感觉能捅死你。” 其实两人晚上在寝室里聊天时，孟宥就已经很放飞，比这过火的用词说过很多。 但方知墨大概是没料到他会大白天的还在外面就开黄腔，还是花了几秒钟才get到此捅非彼捅，脸一下爆炸红：“…………” 楚洵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男生红着耳根，伸腿在桌下轻轻踢了一下友人。 天蓝色牛仔裤包裹的腿，远看更显得纤直修长，但楚洵满脑子还是方才挨着的时候隔着衣料透过来的温度。 他停顿片刻，走了过去，桌上两人嬉闹完毕，双双收敛了表情，只有方知墨的耳垂还粉得明显，愈发衬得脖颈那一片的皮肤都白到透明。 楚洵随意似的问了句：“在聊什么？” 方知墨垂着眼睛不说话，只是在猛灌水。 孟宥嘿嘿嘿地笑，“关心小墨的健康问题。” 方知墨：“……” 楚洵不明所以地看了两人一眼，没说话。 - 好在上菜速度很快，方知墨倒也没沉浸在孟宥的那个黄色玩笑里多久，只专心夹菜。 但他早上在家里吃过之后才去的音乐厅，阿姨做的早餐丰盛，他此刻还不算太饿，吃了两口便停了下来，给自己盛了碗汤，一勺一勺，喝得慢吞吞。 孟宥心思同样不在吃饭上，没多会儿，就开始见缝插针地问八卦。 “洵哥。”孟宥向来自来熟，认识还没半天，就开始随林芃一起叫哥，“找你打听个事儿呗。” 楚洵：“什么事？” 孟宥身子往前一倾，嘿嘿笑道：“就是，你们队里是不是有个挺帅的帅哥——” 嗯？？ 孟宥刚起了这个头，方知墨就愣住，等隐约意识到他想说什么，连忙咬住勺子，抬起眼，脚在桌子下面轻轻踩了他一脚。 还没完了！ 孟宥灵活地一躲，继续道：“一个很高很帅的小哥哥，人还有点拽的——” 方知墨确定孟宥是想打听地铁哥了。 绝对不可以！ 他还不想那么快就掉马！ 地铁哥自己知道也就算了，但要是被他身边的朋友也知道自己在地铁上见过他一面就就满世界打听他的事，自己的花痴形象岂不是瞒不住了？ 他还是要脸的。 正想着要怎么让孟宥闭嘴，林芃先张了口。 “喂。”林芃敲敲桌面，不爽地道，“我人还坐在这儿呢，你就打听别的男的？谁啊还又高又拽又帅？” “在我心里肯定你最帅。”孟宥笑嘻嘻，“可我这不是帮小墨问的吗，他看上体院一个帅哥，惦记得厉害，就是还不知道名字。” 这话一出，餐桌上立时陷入寂静。 不仅林芃，就连楚洵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抬眸，看了一眼方知墨。 方知墨：“……” 他将脸慢慢低下，试图在众人灼热的视线下降低存在感，却听楚洵的声音从头顶上方飘来—— “可以说来听听。” 楚洵抿了一口茶，目光飘向左边，落在几乎快将脸埋进汤碗里的人的脑袋上，淡定道，“说不定我认识。” 13 第 13 章 方知墨今天第无数次后悔出门的时候没带一卷胶带，把孟宥的嘴巴贴住。 ……算了。 事已至此，只能先安慰自己。 就算楚洵可能会跟那个地铁哥认识，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和人平时都聊些什么。 问题不大。 饭桌上静了几秒。 林芃乐了，看向方知墨，和孟宥一脉相承的八卦语气：“谁啊这么大面子，居然能让你看上？” 许锐在寝室里嚎失恋时的惨状他还记得，也从孟宥那知道了方知墨大学两年从未接受过任何一个人的追求，自然知道他这个“惦记”的分量。 敢情小仙男这么难追，是因为早就有惦记的人了？ “……他瞎说的。”方知墨红着耳根，垂眼拿勺子搅着碗里的汤，“没有那么夸张。” 越否认林芃越感兴趣，“真的很帅？”说着还左右看了圈，自来熟地搭住楚洵的肩，“跟洵哥比怎么样？” 楚洵原本想推开林芃的手，但听了这话，动作一下顿住，也朝方知墨看来，扬起眉，似是也很好奇他的回答。 方知墨顿时被三双眼睛齐刷刷盯住。 “……” 救命。这个话题什么时候可以过去？ 方知墨只觉得自己的脸快比面前这道鱼汤还烫，噎了半晌，只好小声道，“那人……是还可以。” 说实话，其实地铁哥的脸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隐约有点印象，是个气质痞痞的帅哥。 但是对方的那副身材……又岂止是帅这个字可以形容。 不过，和楚洵比？ 方知墨忍不住看了一眼楚洵。 却猝不及防地跟男生平静深黑的眸光对上。 距离太近，他这才发现楚洵眼睛的颜色比常人都要深上一些，身量太高，直直看人时，薄薄的眼皮微微垂着，让人心里有些发怵。 其实楚洵无疑是帅的，只是脸部轮廓太过冷峭利落，就算穿着休闲，整个人也莫名有股子凌厉不驯的气质，看起来不大好接近。 是那种就算没有崆峒或暴力传言，方知墨在现实生活中也绝对会敬而远之的一类男生。 还好那天在地铁上遇见的不是楚洵。 如果是楚洵这样的，就算再帅个一百倍，自己恐怕也不敢去要微信，或者就算加上了，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方知墨扭过脸，不再跟他对视，含糊道：“都、都挺帅。” 楚洵微微挑眉，复又垂下眼，也平静地喝了口水。 孟宥终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他就是习惯性地逗一下方知墨，原本以为方知墨和那地铁哥加上之后没聊什么，应该早忘了，结果看这样子，是真还想着？ 那哥们就真有那么值得惦记？那自己得继续给打听打听。 孟宥回忆了一番对方的长相，刚准备给楚洵详细描述一下，就见楚洵忽然放下水杯，问方知墨，问：“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们篮球队的？” “……” 听见耳边的声音，方知墨愣了好半天，意识到楚洵是在问自己，连忙道：“我看见过。” 楚洵目光微顿。 方知墨看见过自己打球？ 除了上次和外院那场，还有其他时候？但楚洵似乎不记得自己哪场球赛见过方知墨。 如果他来了，自己没理由没注意到。 楚洵看了方知墨一会儿，突然想起他那句“不愿透露姓名的陌生人”，莫名有点想笑。过了会儿，又问：“真的很喜欢？” “……” 楚洵长了张完全不会八卦的脸，方知墨压根没想到他会对这个话题刨根问底，听见对方用一把冷淡低沉的嗓音问这种问题，一下就有点慌了。 “也没有‘很’。”方知墨心口乱跳，嘴上也开始乱说，“只是有一点喜欢……也不是喜欢，就是欣赏。一点点，欣赏。” ……呸。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眼见前面的孟宥笑都快憋不住了，方知墨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小声而无奈地道：“根本就没有影的事情，就是一点欣赏而已，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你们不要问了……” 孟宥终于抑制不住地笑出鹅叫：“行行行，我暂时先不问了。” 楚洵垂眼，目光从身侧人低着的脑顶上滑过。 正午的日光有些亮，方知墨坐得靠近窗边，皮肤白到几近透明，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话题，他耳根彻底红透了，绯意漫向脖颈，连眼睫毛都有点发抖。 楚洵目光顿住，停在他粉红的耳垂上，忍不住牵了下唇角，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儿浅淡的逗弄心思，也立时消散干净。 明明在微信里还很活泼，胆子也很大，可实际上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害羞得多。 “我们球队男生很多。”楚洵终于移开眼睛，靠坐椅背上，“大一到大三都有，不确定你说的哪个。我也不一定认识。” “也是也是，个儿高的帅哥体院里一抓一大把，确实描述得太抽象了。”林芃跟着打圆场，开玩笑似的拍了个马屁，“再说了，啥叫跟洵哥差不多帅，你这么说那肯定是没有了！其他人那跟洵哥一比，全都普男！” 楚洵笑了：“那不至于。” 说到这儿，孟宥也有些好奇：“楚洵，你现在也还是单身？” 话题总算是从自己身上绕过去了。方知墨偷偷摸摸松了口气，猛吸两口凉茶，将自己的腮帮子灌得鼓起，又支棱起耳朵听别人的八卦。 楚洵：“嗯。” “啧啧，你们帅哥怎么一个两个的都高冷。”林芃是听过楚洵的传言的，“小墨还好点儿，起码有个惦记对象，洵哥是压根不给人勾搭机会。” “也没有。”楚洵笑了下，修长食指在桌面上敲了两敲，淡道，“要是人合适，我随便他勾搭。” 方知墨正抱着杯子数杯底的茶叶，闻言，忍不住又瞅了楚洵一眼。 ……这个楚洵，分明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和女孩子聊天，女孩子发八百个表情包，他只回个“哦”的类型。 “随便勾搭”？ 他最好是哦。 小小地腹诽完，方知墨收回视线，继续假装数茶叶。 而楚洵也在他重新低下头后，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 他倒是的确想随便那个人勾搭。 可今天一见，害臊成这个样子，恐怕自己速度太快，这人会被他吓得缩回去。 还是缓缓吧。 - 吃饱喝足，服务过来收拾碗筷，给四人又添了一次茶水。 临走前，孟宥掏出手机，对楚洵道：“咱们加个微信吧？” “哦对对。”林芃也道，“聊了这么久微信都忘了加，咱们都加一个呗？以后还能约着打打球撸个串什么的。” 方知墨自己一人出门在外从来不会主动提要跟人加微信的事情，但既然两个社牛主动提出，这一圈儿是肯定都会加上的，于是他就也跟着按亮了手机屏幕，在一旁预备备。 结果楚洵先拿出手机，动作却又忽然顿住，跟想起什么似的，抬眼，仿佛是无意一般掠了一眼方知墨。 林芃看他半天没动：“咋了，手机没电了啊？” 楚洵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放了回去，“嗯”了声：“昨晚忘了充，早上出门就快没了。 “……没电了？？” 孟宥有点儿失望，但专门记下微信号回去再加又太那什么了，于是也就只能这么算了。 众人起身出了餐厅，这儿距离学校还有一点儿距离，林芃又拦了辆的士。 这次，方知墨学聪明了，为了避免和楚洵大腿相贴不能呼吸，车刚一停稳，他就先上了车，迅速贴在车窗最里面坐着。 楚洵看他两秒，步子微微停顿，去了副驾。 - “你说楚洵是不是故意的啊？” 晚上，孟宥洗完澡率先爬上床，过了会儿，又掀开床帘，没头没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表演完下午就没什么事，两人一起在学校旁边的步行街逛了很久，热出一身汗。此刻，方知墨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一边按着一张毛巾慢吞吞的擦头发，一边伸手去摸连着充电器的手机。 “故意什么？”方知墨问。 “故意不加微信呗。”孟宥盘腿坐在床上，回忆说，“走之后我越想越不对，这他妈当代大学生晚上能忘记给手机充电？而且从音乐厅去饭店的路上我明明还看见他刷手机了。诓我们的吧。” “……不至于吧？”方知墨当时在出租车上光顾着僵硬去了，倒是真没注意楚洵有没有刷手机，但他觉得，“他看起来挺有礼貌的，也不像是这种人。” 长得是凶了点儿，第一印象觉得难以接近，但相处起来，感觉倒不是那种会故意不给面子让人下不来台的类型。 “表面上有没有礼貌和私下里嫌弃不嫌弃是两码事，这年头谁还不会装啊。”孟宥撇撇嘴，“我现在是真信了他崆峒的传言了。搁这嫌弃别人是gay呢。” “真的嫌弃，也不会一起吃饭吧？说不定就是没有电了。”方知墨拿毛巾最后揉了两下头发，挂在椅背上，“现在手机续航好差。” 他自己的手机也没撑满一天，还没回宿舍就自动关机了。 此刻，刚一打开，就有不少新消息跳了出来。 方知墨粗粗扫了眼，大多是各个群里的消息，最多的是室内乐老师拉的小群，里面发了不少今天的表演视频。 方知墨随机点开几个看了看。 很巧，第二个打开的就是自己表演时的视频，拍摄者是班里的某个男同学。 手机拍摄画质不佳，男同学技术又一般，镜头抖得厉害，甚至连施坦威的音质经过压缩也有点儿变化，算不上什么高质量的录像，还有几次卡顿。方知墨看了一会儿，正打算退出，手机镜头却突然一转，对准观众席拍摄了几秒钟。 掠过某个有点熟悉的人影。 方知墨愣了下，等镜头一过，连忙将进度条前拉，仔细确认了一番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 的确是楚洵没错。 对方就算坐着也比旁人也要高出一截，在人群里很容易辨认。 男生端直地坐着，两手放松地搭在腿上，微抬下颌，安安静静地望着舞台的方向。画面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就是能从他的姿态里感觉出来是副专注的模样。 视频反复拍摄了好几次观众席，足够让他入镜好几次。于是方知墨眼尖地发现在自己的这曲演奏中，楚洵似乎来了几个电话，但都被他按掉了，一直到一曲终了，才起身离开。 而在这期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演奏台半秒。 ……所以他那个时候是因为要接电话才出去的，并不是因为觉得不耐烦了？ 但尽管如此，他仍然等到自己演奏结束之后才走。 意识到这个事实，方知墨心里像多了只小小的、充满了气的气球，心情莫名其妙的就有点儿好。 大概是因为楚洵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会常来音乐厅的人，而音乐能让原本不太听歌的人得到认可，本身就是一件让演奏者开心的事。 他将这个视频反复看了几遍，又在群里回复了一个兔兔鞠躬的感谢表情包，最后将视频下载留存。 时间已经不早，第二天还有早八，方知墨准备上床睡觉。 正要退出微信时，突然看见下方一个显眼的红点。 [x]：今天怎么样？ 发消息的时间已经是三小时前。 方知墨盯着对方的头像看了好半天，猛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前些天晚上，方知墨一时科普欲上头，给对方巴拉巴拉讲了一堆，最后还一时忘形，忍不住向对方透露了自己要在东城音乐厅登台表演的事情。 但方知墨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他今天要表演的事放在了心上，还特地卡着他表演肯定结束了、已经回宿舍休息的时间来问他情况如何。 方知墨连忙啪啪打字回复。 [小墨点]：！不好意思哦 [小墨点]：我下午手机没电了，刚刚才充上，所以忘了回复你，表演完啦，很顺利~ 那头很快回复。 [x]：没事，顺利就好。 想起地铁哥之前说的“我很爱听”，方知墨想对方也许会对演奏现场感兴趣。 他又回到小课群里，挑了个没拍到他正脸的远景视频，给地铁哥发了过去，配字，“这是我！” 视频时长十多分钟，那头就真过了十多分钟才回复，大概是丝毫没快进地听完了整曲才作答：“很好听。” 方知墨心里美出了泡泡，方才那只小小的气球像又膨大了一倍，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盯着对方这句话兀自傻乐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自己嘴角好久都没放下来。 两人就这这首曲子小小聊了一阵，眼看着时间已经不算早，地铁哥也是大学生，说不定明天也有早八，方知墨就给对方说了句要睡了。 [x]：嗯，好，晚安。 方知墨笑眯眯，也敲了个“嗯嗯~晚安~”预备回复。 还没发出去，他却忽然望着聊天框内这几个活泼的波浪号顿住。 说起来，自己跟x熟悉起来，分明是因为自己要帮他的账号做参考。 可仔细想想，距离他上一次帮x参谋照片光影和构图，已经有一周过去了，而在这期间，对方再没发图，自己也从没主动问过他的账号进程，反倒像是正经网友一般一天不落地聊了起来。 ……不对，正经网友，好像也不会像他们一样天天早安晚安的。 方知墨只在身边见过一个人抱着手机“早安”“晚安”“中午吃了吗”的打卡，那就是孟宥对林芃。 可他俩是情侣，自己跟地铁哥分明不是，却还和那两人聊着差不多的天……是不是有点点，奇怪？ 母胎单身方知墨挠了一会儿头，想不明白哪里怪，但将对话框里字删除，重新编辑了一句话发了过去。 [小墨点]：对了，你的账号做得怎么样啦？ [小墨点]：好久没有看见你发照片了哦>. 14 第 14 章 方知墨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了蠢。 虽说在地铁哥面前色胚的形象早已稳固了，但方知墨还是要脸的，偶尔也会隔着一层屏幕尴尬一小下。 所以两人不再聊照片的事，话题原本可以逐渐趋于正常，结果自己这么一问，就又把自己的色胚形象瞬间拉了回去。 给人感觉，仿佛是一天不看裸体就馋得慌。 方知墨飞快地敲字：“没有哇！不是想看你！我就是关心一下你的账号进程……” 打到一半又纠结。 在这件事上，关心账号进程，和想看他的涩图有什么分别？？自己这么说怕是更像在狡辩了吧？？ 好色就算了，还虚伪！ 不行不行。好色只是道德问题，虚伪那可就是人品问题了。 方知墨倔强地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朴实诚恳色批人设，涨红着脸删删改改，可总觉得怎么改也不对劲，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正想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自己那句话撤回算了，毕竟放在那里会一直丢脸，撤回了还可以假装无事发生—— [x]：叹气.jpg [x]：好吧。 [x]：图片.jpg 对方直接发来了张图。 是一张对准浴室玻璃门上映出来的影子拍摄的照片。看起来像是新鲜出炉。 照片中环境昏暗，老旧黄光灯洒下阴影，青年侧身对着门，被光影勾勒出的胸廓健壮饱满，他没诓他，是真的刚冲了澡，微曲的上臂肌肉上甚至还残余点儿没被冲掉的白色沐浴露泡沫。 和先前的照片不同，这次是个全身照，但因握手机拍照的姿势，仍旧挡去了大半张脸。男生湿漉漉的发丝随意上捋，画面外的方知墨只能看到他光洁的额头同深邃的眉骨。 再往下，是紧实内收的窄腰，腹部鼓起些细小连绵的弧度，让方知墨很容易就想到先前看的那些高清大图里对方腹肌的形状同轮廓。 方知墨盯着这儿看了大半天，才小脸通红地将视线下移。 视线的确是可以再往下。可偏偏，胯部以下的地方，恰好被浴室门上贴的一副奥特曼窗花挡住。 方知墨捧着手机、烫着脸跟那只奥特曼对视了半晌，反应很迟钝地分辨这是迪迦还是泰罗。 哦，好像是泰罗。 ！ 为什么是泰罗！泰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知墨忍着摔手机的冲动，就见对方又说—— [x]：还可以吗？ 方知墨连忙回神。 真是非常可以！ 说实话，因为这次的照片只是个模糊的影子，比起高清到能看到皮肤纹理的照片，必然少了几分直白的冲击力。 可光影昏黄，他半遮半掩地这样随手一拍，随意有之，性张力却半点儿不减，反而多了几分引人遐思的暧昧气息。 方知墨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几乎都能想到这张图要是传到小地瓜上去，评论区会如何将他吹成古希腊掌管氛围感的神。 [小墨点]：大拇指.jpg [小墨点]：特别特别好。 方知墨继续敲字：“账号首图请务必用这张，一定会爆火……” 还没发出去。 [x]：那你觉得哪里特别好？ 方知墨一下哽住。 几秒钟后，他将打的字啪啪删除，又发。 [小墨点]：哦……我是想说，泰罗奥特曼特别好。兔子胶布闭嘴jpg 方知墨快被自己蠢哭了。 [x]：兔子捂嘴笑.jpg [x]：行，晚安吧。 方知墨盯着那只自己发给过对方的兔子表情包看了会儿，好歹没从兔子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嘲笑的意思，也发了个晚安过去，便关上手机火速爬上床。 此时十一点半，寝室灯已经熄了，万籁俱寂。 方知墨的生物钟向来准时，一般闭上眼后十分钟内可以入睡。 然而，半个小时后。 方知墨“嗖”一下睁开眼，一双亮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溜圆。 他放轻动作在床上左右翻滚，又拉起睡衣领口散了散热，最后拿手当扇子疯狂扇了好半天。 动作大到蒙着被子不知道看什么东西的孟宥都隔着床帘震惊问他：“你干嘛呢？肚子疼？” “……没有。”方知墨小声说，“热。” “？”孟宥也探出手，怀疑地感受了下温度，“你看黄片了吗，喊热？” 方知墨：“……” 倒也没有。 但效果差不多。 他没理孟宥，又扇了会儿，好容易等自己感觉那股子热意散没了，才双手拽起被子，“唰”一下将自己从头蒙到了脚。 陷入熟睡前，方知墨心想。 看了对方裸图也就算了，最后还是说了晚安。 这算什么？不纯洁的网友关系？ ……白折腾了。 - 文理学部男生宿舍一向老旧，楚洵冲完凉从澡堂出来，整栋楼已经熄灯了，只有楼梯间的几盏声控灯不太灵敏地偶尔明灭。 回到宿舍，另一位舍友果然还没回来。他开着灯，一边将吹风调到低档吹头，一边又握着手机，将微信对话框里的对话反复看了几遍。 看到那句“泰罗奥特曼很不错”，他又忍不住笑。 大概是白天才刚见过的缘故，看着这句话，楚洵几乎能想象到对方红着脸手忙脚乱打字的模样。 明明长得像只高贵仙气的白色布偶猫，可是本人怎么这样，一逗就脸红？ 好逗到本来想慢慢来，但总也忍不住撩他一撩，甚至有点儿后悔没早逗逗。 楚洵唇边噙着丝笑，将那只兔子胶布贴嘴的表情包长按保存。 他下拉翻找，发现和方知墨认识不到一个月，自己的表情包库存竟然颇丰，几乎每一个都是来自他。 魏明轩叼着烟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这幅样子—— 围着浴巾，头发明明已经干了，但吹风还拿在手上没放，盯着手机，嘴角微翘，眼里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要不是好歹一起住了三年，脸也还是这么张脸，魏明轩有一瞬间几乎要怀疑自己走错寝室。 他盯着对方，怔了好半晌，才对电话那头道：“挂了。” 说完，不等那头挽留的声音，魏明轩径直按断了通话。 收了手机，再抬头，恰好同楚洵对上视线。 看见魏明轩，楚洵的表情又恢复成往常那副冷淡的样子，仿佛刚刚的笑真是他错觉。 楚洵扫了他一眼，将吹风机卷线收起。 魏明轩哂笑了下，进了门，先将手里拎着的几罐冰啤塞进小冰箱，又坐回自己座位上。他两腿懒洋洋架在桌上，吸了两口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扭头，问：“你刚刚和谁聊天呢？” 楚洵动作一顿，瞥他一眼，先是没答话，但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机，眼神里莫名泄露出一丝柔和。 ……这表情。 魏明轩斜乜着他，“谈恋爱了？” “没有。” “那是和谁在聊啊，我们学校的？我认识么。” 楚洵正往身上套背心，闻言抬头，淡淡瞥他一眼，“你不认识。” 魏明轩跟他对视几秒钟，耸耸肩，扭回头去继续抽烟。 不大的宿舍里瞬间弥漫起有些呛鼻的烟味儿。 楚洵自己也抽烟，但没什么瘾，压力大或者困的时候才来一根，更不会在宿舍抽。 准备上床前，他对魏明轩说：“一会儿记得开下窗。” 不然第二天一早起来都是味儿。 魏明轩就跟等着他再次开口似的，他刚一说完，就又叫住了他。 “对了，楚洵。”他掸掸烟灰，问，“我听别人说，你今天去那个音乐会了？” 这个“别人”，当然是徐维宜。 徐维宜从楚洵那知道魏明轩“懒得来”，自然会发消息来质问。 魏明轩倒是无所谓，也不怕被他知道自己就是不想去，只是烦得慌，不想浪费时间跟他磨磨唧唧地说废话。 可什么都不解释，徐维宜只会一直追问。 但魏明轩要怎么说呢？ 说我当初就是看你跟那人一样是弹钢琴的，才默认跟你聊聊骚？ 现在觉得你俩还是不一样，你照人家差远了，压根不是那感觉，所以腻了？ 倒不是不可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大想拿那个人出来挡这个枪。 “嗯，多谢你的票，给你转账了，记得收。”楚洵道。 魏明轩愣了一下。 他周末在外面浪了两天，打游戏蹦迪喝酒，压根没注意到什么转账，此刻闻言，摸出手机点开。 先弹出来的自然是徐维宜发的十几条未读，他视线掠过，往下翻了翻，果然看见楚洵给他转了一笔账，备注“门票”，数额比起这个规模的音乐会只有多不会少。 魏明轩嗤笑了一下，点击收款，又关上手机，“啪”一下扔在桌子上。 “我还以为你对这种活动也没什么兴趣呢，原本指着你帮我扔了的。”魏明轩笑笑地道，“怎么突然想着去听了？” “刚好没事，就去听了。” 魏明轩挑眉，“就这样？” 楚洵侧脸，冷淡地看过来，“你想知道什么？” 两人对视几秒，气氛渐渐沉窒下来。 “你知道我想问啥。别明知故问嘛。”半晌，魏明轩率先打破沉默，扯起一个不咸不淡的笑，“你在那是不是看见……方知墨了？” 15 第 15 章 魏明轩压根懒得了解徐维宜一丝一毫，当然不知道对方虽然念大三，但竟然有课跟大二的一起上。 也就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音乐会竟然还有方知墨。 之所以想起问楚洵这茬事，是因为今晚回来的路上，约球的群里忽然转发了几个视频。 那群里都是跟魏明轩玩得好的那一堆男的，经常在里头闲聊吹逼。突然被疯狂艾特，魏明轩下意识点进去，一眼就看到群里的聊天记录。 ——谁要的小仙男最新表演视频，我找朋友要过来了，给钱 ——正脸高清的有没有，这么糊，怎么用？ ——等等，你他妈说清楚想怎么用？？ 聊天记录滚动不止，估计没一会儿时间的99+都是这么出来的。话题越聊越歪，魏明轩刷了一会儿，问了句“哪来的”，很快有人答他。 他盯着那句“今天上午东城音乐厅的演奏会”看了会儿，先回了个“哦”，又扔了个机.关.枪突突突都扫死你们.jpg的表情包在群里，忽略铺天盖地的“？？？”，就先关闭了微信。 也因为这样，快到宿舍时，徐维宜再给他打电话，他就接了。 几句话里，他自然就知道了楚洵去了这个活动的事。 宿舍里安静了几秒钟。 半晌，楚洵“嗯”了声，“是有他。” 魏明轩紧盯着他，追问：“你为了他去的？”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挺搞笑。”魏明轩看着楚洵淡然的脸，忽然就有点烦躁，将烟头往桌面上一抵，扔进垃圾桶，“你不是不知道方知墨这个人，那么高冷，又不可能看得上你，你去干嘛？上赶着倒贴啊？” 他说这话是带点儿试探的意思的。 他不是不知道楚洵对方知墨可能隐约有那么点心思，不止是去年突然在他电脑页面发现他会在网上看方知墨的表演，更因为楚洵这个条件，大学三年竟然真的一个对象都没搞过—— 这不是心里惦记着人，还能有什么？ 但且先不说对方知墨有意思的人实在太多了，但从来没见他接受过任何一个，楚洵也并没有除了看看那个视频以外的其他举动。 这也就让魏明轩觉得，楚洵也许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喜欢长的好看点儿的男的的gay，仅此而已，又或者只是单纯闲得无聊随便看看，并没有其他心思。 两人暂时可以相安无事，前提是，楚洵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试图接近方知墨。 别人就算了，魏明轩知道自己这个室友有多招人往他身上扑，小姑娘多，小零也不少。 而一想到这么一个人有可能会去勾引方知墨，魏明轩就怎么想怎么都不爽。即便方知墨很可能压根就看不上楚洵，他也仍然不爽。 “你想太多了。”楚洵皱了一下眉，像压根不想同他继续这个话题一般，“管好你自己。” 魏明轩跟一拳打到了钢板上似的，瞬间火气都起来了，咬着牙，看着他上了床，在心里估计了下这会儿起冲突会有的后果，还是硬生生将那点儿戾气忍了下来。 - 睡觉是治疗尴尬最好的方式。第二天一早，方知墨就已经不记得昨晚点儿辗转反侧了。 他习惯性先摸过手机，随便刷了会儿微博醒神，然后点开微信。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句早安。 方知墨眨了眨惺忪的眼，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几秒钟，只觉还剩的点儿困意都消散了，回复过去一只兔兔做早操的表情包。 那头很快回复。 [x]：睡得好吗？ 对方不说还好，一说，方知墨又想起了那只在他脑海里晃悠了大半夜的奥特曼剪影。 他怀疑x在内涵什么，但并没有证据，耳朵悄悄红了一点，欲盖弥彰发过去一句：“还不错。” [x]：早餐一般吃什么？ [小墨点]：花卷麻团和豆浆~你呢？ [x]：差不多，但花卷换成小笼包。 [小墨点]：你也起得这么早哦？才七点。 [x]：早训。 [x]：给你看看？ 方知墨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他现在一看到“给你看看”几个字就应激。 [小墨点]：不用！！！ [小墨点]：现在不要了……还是晚上吧？猫猫祟祟.jpg 白日宣淫什么的……还是有点儿太超过了。 两人关系还没好到可以做这个的程度吧？？ [x]：黄豆捂嘴笑.jpg [x]：好。 方知墨盯着这个颇具时代意味的黄豆笑脸看了一会儿，心想，地铁哥的表情包，似乎除了从自己这里转存的，就只剩下微信自带的表情了。 当代大学生，竟然连表情包也没有吗？ 不知为何，想到“当代大学生”几个字，方知墨突然想起上次被孟宥吐槽过连手机都不知道充电的楚洵。 意识到自己莫名将这两人联系到一起，方知墨一愣，回过神来，又忍不住想笑。 其实地铁哥在微信聊天时给人的感觉，就已经和初见时惊鸿一瞥的气质不大相同，时常让方知墨有些恍惚，觉得网络背后好像并不是那个人。 可若换成是楚洵……恐怕就又更不可能了。 那个楚洵，压根就不会是一个能抱着手机跟陌生人闲聊这么久的样子。 更想像不出从楚洵手指底下发出各种兔兔系列表情包的样子。 一大清早，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互相发了几句废话，明明感觉也并没有说什么很有意义的内容，时间却偏偏溜得飞快。 一直到隔壁床孟宥鲤鱼打挺地滚下床，方知墨才猛然发现时间已经七点半。 “小墨？你早上不是也有课？”孟宥以为他没醒，站在下面铛铛铛狂敲他床沿，“打算翘啦？” “要去！”方知墨被金属声音震得脑袋发晕，连忙一拱一拱地下床，“等我一下！” “那可等不了你，我信部的课，来不及了！”孟宥拿湿纸巾抹了把脸，五指成爪扒拉了两把头发，背起包就冲出了宿舍，“拜拜我走了午饭一起！” 孟宥习惯了生死时速，这一套动作倒是行云流水，可方知墨却是难得在有早八的上午还和网友聊到忘了时间。 他艰难地下床，端着小脸盆去浴室洗了脸，又冲回宿舍换衣服换了鞋子，好在今天的早八就在本部，是个选修大课，走路十分钟即到，但早饭肯定也不用再想了。 方知墨空着肚子赶到时，宽敞的阶梯教室里竟然已经快要坐满了人。他望着熙熙攘攘的人头一愣，这才想起上堂课结束时，这课的老师特地提醒了下次会点名。 怪不得今天人来得格外多。 钢琴系同级的几个女生来得比较早，坐在靠后的几排，拿琴谱给方知墨占了座，此刻一见他，便远远地冲他招手。 方知墨忙半弯着腰溜到后面。 可阶梯教室座位间距太近，这会儿又到处是人，方知墨挤了一会儿，没有挤过去。眼见着上课铃打响，老师已经夹着笔记本上了讲台，他只好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空位旁边，打算先就在这里落座。 空位旁边坐着一个男生。担心空座位是这位男同学帮其他人占的座，方知墨礼貌地敲了敲他的桌面，小声开口：“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男生动都没动一下。 方知墨有点儿尴尬。 眼前这男生吊儿郎当岔着腿，仿佛窄小的座位放不下他的两条大长腿，明明是来上室内课，却还戴了顶棒球帽，灰色帽檐压得低低的。 男生桌上干干净净，一本书一只笔都没放，正塞着耳机，连着手机，头歪歪地枕在胳膊上，朝向另一边，也不知究竟是在睡觉，还是在听歌。 方知墨没有办法，只好稍微提高了点儿音量，又叫了一遍，还伸手在男生肩膀上拍了拍。 男生动作一顿，颇为烦躁地将耳机一摘，动作有些重地放在桌上。 方知墨再次询问：“那个，你旁边的座位有人吗？我可不可以坐在这里——” 话音未落，就见男生抬眼看来。他戴着帽子，头只微微抬着，方知墨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出他薄唇抿着，只凭下半张脸的神情，也足够看出是副起床气充足的烦躁模样。 方知墨：“……” 一下就有点慌了。 方知墨很怕在陌生人脸上看到这种类似被冒犯或者被打扰的表情，尤其这男生看起来气压很低，仿佛昨晚跟谁打了一架的样子，忙移开视线：“算了，那个，麻烦借过一下。” 男生似乎是有点儿愣地盯着他，喉结滚了滚，半晌，张口：“不是，我旁边没——” 讲台上老师已经打开课件，四周也开始有人朝这边看，方知墨没再看男生，也没再听他说了什么，连忙掉头往另一个过道走去，努力挤过几个人，到了同系女生帮他占的位置。 坐定，才终于松了口气。 从包里掏出湿纸巾擦汗时，方知墨忽然感觉到斜后方传来一道目光，他回头瞄了眼，正巧看到方才那棒球帽男生刚将目光收回去。 那男生低下头，将棒球帽摘了，耳机线也歪七扭八地团在桌上，正伸手胡乱地揉着头发，模样比刚刚看起来更烦躁了。 ……就好像有那个躁狂症似的。 方知墨收回视线。 还好刚刚没有坐在他身边。 不过，视线掠过对方时，他莫名觉得这男生有一点点眼熟。 但他向来社恐，也不大记脸，许多只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在他这里对不上名字再正常不过，所以倒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很快，老师在讲台上打开ppt，方知墨便也收回心神，投入课程。 - 然而这样的课实在很难让人不打哈欠。 尤其老师语速缓慢平稳，连一丝波动也无，更好睡觉。 眼见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方知墨撑着下巴努力坚持了一会儿，记了几行笔记，还是伸手在桌肚里悄悄摸摸扒拉出手机。 [小墨点]：花卷麻团没有了！大哭.jpg 本以为对方在早训，也许不会很快回复，他发完消息，就想将手机放回去。 [x]：没买到？ 方知墨又停下拿起笔的手。 [小墨点]：早八差点迟到，来不及买了qaq [x]：在上外国文学？ 方知墨一愣。 [小墨点]：你怎么知道的？ 对方却没再回复了。 方知墨震惊了几秒钟，将手机推了回去，继续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 只是和x聊了几句，困意倒是没了，肚里的饥饿感却愈发明显。 要不等这堂课下了之后，再冲去食堂买早餐？ 但二食堂的麻团一向紧俏，每天只做两锅，限量出售，到了那个时候，肯定也不必再想了…… 方知墨一手拄着脸蛋，另只手在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画了几笔，是个有很多芝麻点的圆，可越画，肚子里面越咕咕叫，还是停下笔。 这堂公选课连上两节，第一节八点五十准时结束，方知墨频频看时间，在八点四十九做好小跑准备。 结果下课铃刚响。 [x]:后门楼梯间拿早餐。 [x]:上周这个时候你不是说过在上外国文学？引用【你怎么知道的？】 方知墨盯着这两条新消息看了许久，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 这都行？ 自己不过就是闲聊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他连自己的课表都记住了？记性也太好了吧。 等等。 后门楼梯间拿早餐的意思是……让自己，现在去这间教室的后门楼梯间吗？ 地铁哥是怎么知道自己上课地点的？ 不不不。那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难道自己现在过去，就能在楼梯间里看见他？！ 方知墨心骤然开始狂跳。 16 第 16 章 面基来得猝不及防！ 方知墨脑子都空白了几分钟，闪过一万种借口。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看着对话框里，手忙脚乱地打字。 “不是，我不饿……” 删掉，太假了。十分钟前自己分明还在跟对方哭诉没吃到麻团！ 可是要怎么办？！ 他当然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还会跟地铁哥再见，尤其在知道对方也可能就是本校学生以后。 ……但绝不是现在，太快了。 方知墨向来慢热，倒不是有什么社交阴影，单纯就是天性使然。 念幼儿园的时候就是如此。其他小朋友看他长得好看，都拿着玩具争相和他做好伙伴，有社牛一点的小朋友冲上来抱住他“吧唧”就是一大口，将他吓得大哭，差点就此退学。 再长大了一些，大家都懂事了一点，彼此懂得些社交距离，尤其方知墨大学以前的圈子里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同龄人，各自有各自的矜持，被委婉拒绝过几次，便也拉不下脸非要去贴这个冷屁股，他身边才清净许多。 仔细算算，地铁哥其实算是方知墨唯一一个会主动去联系，还有点想要继续了解的男生。 想想也很神奇，毕竟在此前，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帅哥。 可人与人之间互相吸引的磁场就是这样奇妙，放在别人身上不觉得有什么的举动，偏偏对某个人想要有一点例外。 就像此刻，方知墨想故技重施地拒绝，可心底深处又实在害怕，怕自己因为社恐而拒绝了这一次以后，他会从此失去一个难得的朋友。 要不，先躲一躲？就跟对方说，让他先放在那里，自己一会儿再去拿—— 他可以拿这一招心安理得地躲在体育馆外堵自己的许锐，但不知怎么的，一想到x就在外面，他没有等到自己，脸上可能会露出失望的表情……就有点，不是很忍心。 可真的出去见面吗？ 方知墨还没忘记一开始两人聊天时他有多放飞。 仗着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跟个老色胚似的对他的照片指指点点，要他“露多一点”，夸赞他是擦边界紫微星—— 大概是在现实生活中端太久了，他实在还没准备好将自己的真实面目暴露在地铁哥本人面前。 虽说他对地铁哥是始于地铁初见，陷于裸图，上头于与对方相处的舒服。但无论如何，两人的如今聊天内容已经越来越正经了……就算要有别的交集，也是先按目前的节奏，慢慢来的。 方知墨纠结了快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算了！ 他像做了一个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倏然起身，同手同脚僵硬走到教室后门，推开门。 看向楼梯间的那一瞬间，他心跳快蹦出嗓子眼。 只见老旧掉漆的木制扶手上，只放着一只孤零零的纸袋。 并没有人影。 “……” 方知墨傻住。 半晌，他狂跳的心脏才一点点慢下来，走上前，去拿了那纸袋。 纸袋上印着熟悉的二食堂标签，摸上去，还是温热的，里面装着花卷麻团，还有一杯打包好的豆浆。 方知墨抱着纸袋回了座位。 同桌的女生看见他手上的东西，凑过来好奇地问：“刚去买的啊？你速度还挺快。” 方知墨这才回过神来，将纸袋搂在胸前，小声回：“不是啦，同学帮忙买的。” 女孩子笑得了然：“哦~追求者？” 方知墨脸有点红，连忙否认：“不是，就是刚认识的……同学。” 女同学又“哦~”了一声，这次尾音愈发飘忽，揶揄地看着他：“这么殷勤的同学哦？” 又瞅了一眼里面，看到还冒着热气的花卷，笑了，“不过这追求者还挺有个性，追人不送花，竟然送花卷？” “……” 方知墨心想，是花卷才好呢，要是真的是花……他想象了一下被当众送花的画面，被尬到头皮发麻。 就算对方是地铁哥也不行。他恐怕真会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去。 方知墨红着脸咬下一口麻团，又慢吞吞吸一口豆浆，肚子里的空虚被填满，五脏六腑却又开始后知后觉的羞耻。 ……所以人家压根就没打算在那等。 那自己刚刚干嘛那么多内心戏？ 傻死了。 [x]：早餐拿到了吗？ [小墨点]：拿到啦！ 打完字，方知墨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小墨点]：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海大的啊？ 在此之前，虽说两人聊天时字里行间已经都透露出是海城大学生，但其实方知墨从未跟对方说过自己是哪个学校的，x也应该顶多只知道自己是音乐生。 但海城的音乐院校可多了去了……对方怎么就恰好猜到自己是海大学生？ 难道对方也跟自己一样，偷偷打听过他？ [x]：截图.jpg [x]：你的朋友圈 方知墨心里一松。 是地铁哥之前点过赞的那张门票图。 这个活动在其他院系也有宣传的，不少院学生会都分了票，虽说只是小范围的，但如果稍有留心，也会知道这是本校音乐系主办。 怪不得当时对方会来问自己是不是音乐生，原来不止是因为头像的缘故。 [小墨点]：哦……所以我们是校友哦？ [小墨点]：那，你早训的地方离理学楼近吗？ 消息发出，方知墨紧张地拿手指头抠着手机壳边边。 起先他只是从孟宥那知道对方可能是海大体院生，可眼下有了确切的消息，心情又不一样。 [x]：不算近。但恰好有个上这堂课的同学，请他帮忙带的。 方知墨：“……” [小墨点]：……喔！这样。 [x]：嗯，回聊，我先去训练。黄豆微笑.jpg [小墨点]：好的~ 对方果然没再发来其他消息。 方知墨盯着没再有动静的对话框，突然有点说不出来的郁闷。 ……没了？ 就这么没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是应该互相问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大几的？再问要不要什么时候再见一面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上一秒还对要见面害怕得要死，希望对方一定不要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此刻，地铁哥果真如此有分寸感地没有再进一步，方知墨反而有点点说不出来的失落。 送个早餐，对于x来说，就好像真的只是件顺手的事，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只是显得他人很好而已。 两相对比之下，被对方简单一个无心之举撩拨到纠结一大堆的自己，显得好傻好笨拙。 - 两堂课的外国文学，魏明轩原本的计划是等点完到就走。 却一不小心坐了很久。 左前方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就算上个公选课，也坐得端端正正，脊背纤细笔挺，细细的一截颈从浅色衣领中伸出，因为靠窗的缘故，阳光丝丝缕缕洒在他身上，衬得他肤色细腻白润得仿佛上好的瓷器。 对方仿佛是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频频回头，朝靠后门的位置张望了几眼。 魏明轩若无其事地移开眼，将帽檐压低了些，忽然摸出手机，给周彬发微信。 他昨晚没太睡好，方才趴着补觉，起床气没有针对对象，可方知墨刚刚那表情，摆明了是被自己吓到。 于是他刚刚在脑子里无数次回放，可还是没能想出，自己刚刚摆出什么别的表情，才能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这种差一点儿就能得到什么，但却还是错过的感觉，令人烦躁。 最重要的是，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就像前几天，他是可以有机会去那场音乐会的，可偏偏将票给了楚洵。 妈的。 [way]：你觉得我跟楚洵比怎么样。 周：[干什么。你终于看不下去他装逼，想跟他干架了？] 周：[不过兄弟，我劝你冷静，据说楚洵高中练过散打。] [way]：…… [way]：我tm是想问我跟楚洵比谁帅。 [way撤回一条消息] [way]：我是想问，假如我跟楚洵同时追一个人，谁赢的几率大。 那头回得很快，可能是觉得他这问题实在诡异，连发两个问号。 周：[？] 周：[？] 周：[哪个女的这么惨又被你看上了。] way：[？] [周撤回一条消息] 过了会儿，那头新发过来条消息。 对方估计是户外课，直接发了条几十秒的语音过来。魏明轩虽然戴着耳机，但毫无耐心，直接语音转文字—— [周]：仅针对这个问题，兄弟眼里那肯定兄弟最叼，我要是女的，那我肯定答应你啊！但是吧，你不知道现在那群女的吧…… [way]：哪群女的？ [周]：网页链接·校园论坛·闲聊灌水·洵墨vs轩墨cp感大pk终极决战开始！ 魏明轩：“？” 魏明轩是个现充，对于一些网络词汇向来不大了解，他盯着这个帖子的标题看了几秒钟，皱眉，回复。 [way]：什么玩意。 那头又是几十秒的语音解释：“这帖子也是我女朋友发我的。cp感的意思呢，就是说两个人配不配！洵墨的意思就是楚洵和方知墨，后面那个就是你和方知墨……哦对，方知墨你应该记得吧？就是大二弹钢琴那个小学弟！前年元旦你不是还去看过人家表演么？说很少有男的长得这么清纯的那个。你不知道，这群女的真的很几把闲……” [way]：闲出屁了。 过了会儿，又问。 [way]：所以支持哪边的比较多？ [周]：点进去看不就知道了，你他妈惨败。 魏明轩一脸“……”的打开论坛页面。 海大的校园论坛页面很老旧，像上个世纪的bbs，魏明轩还是第一次进，但发现人流量出乎意料地多，几乎每刷新一秒就多出一个新帖子。 而即便如此，周彬发的那个帖子也稳稳地位居第一页。 看来闲的人真的挺多。 他点进贴子里，花两分钟研究懂了这个帖子的目的，眉梢刚刚扬起来，就看到跟帖—— 热赞第一：首先，贞洁才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wmx这样的可以发卖到古早渣贱里文当攻，但在21世纪，他不配拥有腐权。 热赞第二：何况相方还是小仙男！！我不允许！！[尖叫] 热赞第三：大哥说得对。 热赞第四：二哥说得也对。 …… 热赞第n：你们说得都对！！ 热赞第n+1：不是，这个世界上一八五以上八块腹肌公狗腰的男的又不是死绝了，你们一天到晚能给墨墨拉点好的吗？wmx是个垃圾但cx又好到哪里去了？在他那张面瘫脸学会笑之前也别来挨我老婆的边好吗？？？！ 热赞第nnn+1：拉郎配的人纯纯有病。方知墨那脸一看就不食人间烟火，压根就不会喜欢你们愚蠢肮脏的人类。 热赞第nnnn+1：说得没错！！墨墨跟钢琴锁死！！他脑子里就不存在恋爱和doi这种事！！拉郎配的人滚！都滚！ 魏明轩：“……？” 魏明轩一头雾水地关掉帖子，觉得自己浪费了人生里宝贵的五分钟。他黑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复周彬：“是有病。这些人懂个几把。” 又回：“以后这种垃圾帖子别他妈发给我。” 最后问：“最近有局吗，烦，想喝酒。” 17 第 17 章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学校门口的ktv场子开始变得难订，林芃一个朋友过生日，地方选在了距离学校比较远的一个地方。 孟宥到的时候，林芃人还没来，说是路上堵车。 他给林芃发了个催他快点儿的语音，抬头瞟了一眼门内，闻到呛鼻的烟味，皱了下眉，正打算先不进去了，就在外头等人来了再一起去。 结果转身刚要走，门就被推开了，从里面出来个人。 孟宥看见来人，愣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洵哥！” 出来的果然是楚洵。男生一手捏着根烟，另只手在裤兜里掏火机，看着也是想出来透透气。 他穿件黑色外套，头发比上次见的时候又短了些，两鬓能看到些青青的头皮，愈发衬得轮廓深邃立体，只脸上神色有些浅淡的不耐。 听见声音，他怔了下，认出孟宥的脸，朝他轻点了下头。 “你怎么也来了？”孟宥三两步上前，开玩笑似的道，“之前听芃芃说你都不爱来这种活动，也没在那个群里看到你啊？” 林芃和孟宥两口子都是社牛，朋友遍布整个海大，今天过生日的就是林芃的狐朋狗友之一，体院大二的一个男生，也是篮球队的，叫郑杨。 来之前有人拉了个群，今天会来的大部分都进了群，结果孟宥在群里扫了一眼，基本没几个认识的，就有点兴致缺缺，原本想找个理由鸽了，但还是耐不住林芃求，硬是被拖了过来。 万万没想到还能在这碰见楚洵，也算是意外收获。 孟宥倒也不是对楚洵本人有什么兴趣，就是总觉得他这款的会是自己舍友的菜，虽说有崆峒传闻吧，可实在谁让长得实在天菜，所以他总有点蠢蠢欲动的不死心，有那么点想再找机会撮合两人，实在不行，当个朋友也可以嘛。 毕竟上回连微信都没加上，实在可惜。 “一个学弟生日。没进群。”楚洵随口解释了一句，又微微侧头，往孟宥身后看了眼，似乎是在找什么。 孟宥还以为自己身后有人，也跟着往身后看了眼，好奇道：“你看谁呢？” “没什么。”楚洵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淡声问，“你一个人？” 孟宥：“不啊，还有一个，但他堵路上了，还没过来呢。” “哦。”楚洵闻言，似是还想说什么，但顿了下，干脆将还没点燃的烟和火机全部塞回了裤兜里。 既然有认识的人，孟宥也就不准备在外面蹲着了，和楚洵一道又进了包厢里面。 一进去就吓了一跳。 虽然早听林芃说过他这哥们这次生日的排场弄得很大，但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一个超豪华大包都塞不下，几乎是人挤人坐着。 孟宥粗看了一圈儿，确实没看到什么熟人，唯一一个熟一点儿的寿星又被一群牛高马大的体育生围着，看着一时半会儿是挤不进去。孟宥没办法，干脆跟楚洵一道回了他的位置，挨着楚洵坐下。 四周的几个明显都是跟楚洵熟悉的，见他后面跟着一个不认识的，纷纷打招呼。孟宥也是真不怕生，两句话的功夫就跟他们混熟了，撸起袖子加入牌局。 反倒是把他带过来的楚洵没怎么说话，姿势闲散地靠在沙发背上，刷着手机。 但心思似乎也不在手机上，看一会儿屏幕，又朝门口投去视线。 楚洵多招眼的一个人，只是向来独来独往，身边从没什么能特别跟他玩得到一起的，今天郑杨能把他叫来，本就叫不少人吃了一惊，更别提此刻他身边还挨着个脸生的男生，一头骚粉，举止打扮一看就是个小gay。 偏偏这男生看着好像还跟楚洵很熟的样子，拿了手不错的牌，还一脸兴奋地捅了楚洵肩膀一下，给他看自己的牌面。 在场不少人都忍不住往他们那看去，在心里暗暗猜测两人关系。 魏明轩也忍不住猜了一下。 毕竟孟宥那头发色实在晃眼，他一眼就认出了是那天在地铁上问自己要过微信的男的。 只是当时他还以为两人没加上。 不知想到什么，魏明轩嘴角一勾，又朝那边投去一瞥。 身旁忽然传来道温柔的声音，一个人靠坐了过来，问他：“你在看谁呢？” 是徐维宜。 “没什么。”魏明轩挪开视线，嗤笑一声，手里捏着两张牌，甩了个对二，一双大长腿随意岔着，一晃一晃的，音调懒散，“看有的人装叉装不下去了，觉得有点儿好笑而已。” 徐维宜听了他这话，有点好奇。 魏明轩这人虽说爱玩爱闹，但花钱大方，对朋友也好，所以人缘一直挺好的，从来没跟什么人闹掰过。 实在很少在他嘴里听见这么挤兑的话，还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徐维宜顺着他方才的视线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发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孟宥，竟然还挨在楚洵旁边。 “你说孟宥啊？” 徐维宜知道魏明轩跟楚洵是室友，但并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只是知道两人并不常一块儿玩，于是理所当然觉得魏明轩刚刚那话是在说孟宥。 他跟着撇了下嘴，语气有点儿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他是风评差，毕竟爱乱搞，换过好几任了吧好像。” 上次音乐会孟宥当众下自己面子的事情，徐维宜还记得，两人本就有旧仇，他自然不会说孟宥什么好话。 只是一想起上次音乐会的事，就忍不住一同回忆起当时同样在场的方知墨。 一场小小的校园内部音乐会，本来没什么人当回事，但他起先以为魏明轩要去，准备得很认真，编曲跟服装都样样用心，期间还拜托摄影社的好友给自己录了视频，发在自己的主页，点赞过千，评论一片吹捧。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数据，有人在评论底下发了条跳转链接，点进去就是方知墨在同一天被偷拍视频。 没有露脸，镜头晃动，仅凭一双手和一抹背影，也被转发了大几千，还被赞到了徐维宜主页的热评一，问是不是他校友，叫什么名字。 后来他把那条评论给删了，底下引流的人也统统拉黑，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有的人，天生就是发光体。 徐维宜看了一眼身旁男生优越的侧脸，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儿恶意在心口滋长，忍不住就道：“他们那一届的新生个人作风都有点儿问题吧……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还有个叫方知墨的，和这个孟宥就很玩得很好。” 魏明轩听徐维宜这话，似是有点儿意外，侧头看了他一眼，眉梢扬起：“什么意思？” “没有，突然想起来而已。方学弟人气很高，长得也好，很多人都喜欢他。”徐维宜笑了下，垂下眼，拨弄着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发尾，语调柔柔的，“只是我真不知道他们都看上他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孟宥玩在一起的，能是什么真清纯。他们也真信。” 他说了半天，身边人却没再有动静，觉得疑惑，一抬眼，却对上男生没什么情绪的一双眼。 徐维宜停住话头：“怎么了？” “人家作风怎么样，你知道？” ？ “……没啊。”徐维宜有点懵，“我就是随口一说——” 眼前男生神色愈冷，懒得看他：“那就闭上嘴。别跟个八婆似的，我不爱听。” 魏明轩脸上还很少出现这种神情，就算对人不耐烦了，也顶多是点儿不屑的戏谑，嘴角总是挑着抹不咸不淡的笑。 徐维宜有点莫名。这些天魏明轩本就对他越来越爱答不理，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又是哪里惹到了他，有点委屈，咬了咬唇：“你不想听，就好好说嘛，干嘛这么凶？我只是听人说方——” 话音没落。 “啪”的一声，魏明轩直接摔了牌，斜过身子，正眼看他。 “叫你闭上嘴，听不懂人话？”他左手两指间还夹着根快燃到底的烟屁股，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一抬手，都快怼到徐维宜脸上，冷笑道，“你比人家又好到哪里去？装什么正经人，老子不说，你当老子不知道你私下什么德行？还嘴起别人来了。” “……” 这话说得可算难听了，不止一起打牌的几个惊了，还有旁边一些听见声音的人忍不住往这边看。 坐魏明轩另一边的人见状不太对，连忙打圆场：“不是，这是怎么了？” 徐维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唇瞪了魏明轩一会儿，倏地站起身，直向门外冲去。 魏明轩看也没看他一眼，更没有追。 他也是烦躁得厉害。 前几天的事儿在他心里还没过去，只是想找个地方喝酒的，谁知道刚来就撞见徐维宜，对方不知道在哪也知道郑杨生日的事情，知道他也在，硬是也跟了过来。 魏明轩当时见着人，脸就有点儿黑，是看在朋友面子上才没直接走。 有人调侃：“你不跟去哄哄？” “哄个鸡毛。”魏明轩冷笑，抬眼一瞥，却看见个不面熟的男生，站在不远外，正探着身子，举着个手机对着他拍，一脸八卦表情。 看那架势，应当还拍了不止一分两分钟，方才他跟徐维宜那点儿事，估计全拍进去了。 魏明轩本就是个张扬性子，平时打个球一堆小女生在旁边拍的，他也吃这一套，前段时间在夜店遇到网红小姐姐来搭讪，还跟人家一起拍了手势舞。其实被一个不认识的男的拍一下也没什么，放平时他也就笑笑过去了，可今天心情差，对方正巧撞枪口上。 “……” 魏明轩面无表情地跟人对视了几秒，对方有点讪讪地放下手，结果魏明轩唰一下直起身，直接朝那人走过去。 “录什么呢？” 那男生估计也是自知理亏，打着哈哈地笑，结果魏明轩嗤笑声，两步上前，直接夺了对方手机想翻，但锁屏打不开，他低声骂了一句脏的，直接甩回对方身上。 那男生手忙脚乱没接住，手机一下砸在地上，屏瞬间摔出几道裂缝。那男生捡起手机看了眼，顿时也毛了，说了句“你他妈”的，就上前来揪魏明轩领子。 魏明轩身高腿长，打篮球打出来的一身腱子肉不是白长的，当胸一下就把人推开了。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动静越闹越大，被围在人堆里的寿星公这才注意到了这边，慌里慌张拨开人群过来：“我草，你俩咋的了？今天我生日啊，好歹给我点儿面子呗，都消消气，有什么话好好说。” 场子里鬼哭狼嚎的歌声震耳欲聋，不大不小的动静其实听不太到。 孟宥坐在另一头，打牌打上了头，连坐旁边的楚洵什么时候出去了都不知道，甚至林芃给他打了好几个语音电话问他在几楼，他也没听见。 还是那边摔了个杯子，玻璃砸在地板上碎裂出一道尖锐清脆的声响，坐在这头玩儿的人才都纷纷看向那边的热闹。 “神奇。”一起打牌的探头往那边瞅了眼，感叹道，“魏明轩怎么突然跟齐镇干起来了，他俩也不是一个系的吧？” “谁？”孟宥一半心思还在牌上，抽空往那边瞄了眼，刚垂下眼，就又跟回忆起什么似的，忽地再次抬头，盯着那边，“那俩谁是谁啊？” 牌友给他介绍：“白衣服的那个，叫魏明轩，也是体院大三的，富二代一个，平时狂得很，另一个我同学。” “……”孟宥目光炯炯地盯着那高个儿男生的脸猛看了一阵，总觉得这人哪里很眼熟。 像是在哪见过，还应该是印象挺深的一个人。 牌友见他捏着牌半天没动了，催促：“别到你了，快出啊。” “哦哦。”孟宥回神，心不在焉地甩出了一个勾，又忍不住抬头，朝那边瞄去。 他视力很好，双眼5.0，再这么看了一阵，终于想起来在哪见过这男的了。 等等。 ……这他妈不就是他替小墨在地铁上要过微信的，他那念念不忘的crush吗？？？ 18 第 18 章 包厢出来左拐有个露台，视角恰好可以看见一楼进出的大门处，楚洵双肘搭在围栏上，正靠在那玩儿手机。 手机玩得心不在焉，漫无目的地滑，每隔一分钟点进微信，看与置顶那人的对话框。 他半小时前发过去一句话，迂回地问对方今天有没有课，但一直到此刻还没有得到回复。 还在路上堵着？ 夜色渐黑，两街旁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楚洵借着光远远地往一楼大门处投出一瞥，确定这家店没什么后门或侧门。 正想着要不要再进包厢去看看，但又怕浑身沾上些烟臭，还是停住步伐。 稍作思忖。 露台门忽然被拉开，钻进来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一边疾步往前走，一边低着头在手机上一阵噼里啪啦迅猛打字，打到一半儿，才发现前面有人。 “我草！”孟宥惊叫一声，发现是熟人，堪堪刹住，惊魂未定地顺了顺气，“洵哥？你在这做什么呢？” 楚洵：“里面味道大，出来透透气。” 又问他：“你来做什么？”顿了顿，“接人？” 孟宥：“……” 谁家好人接人接到这来，他只是想找个清净地方而已。 原因无他，这一晚上的信息量实在太他妈大了。就在刚刚，他不仅知道了方知墨念念不忘的那地铁哥究竟是谁，还知道了这男的竟然跟徐维宜正在勾搭的那体院渣男富二代是同一个人！ 该说不说，这世界真小。 如此惊天大八卦，孟宥自然要和舍友分享，但包厢里头人挤人，他不好直接给方知墨发语音，又嫌打字难以描述这个复杂狗血的情况，这才出来了。 楚洵算是半个自己人，孟宥没多在意，走到露台边，继续啪啪打字：“没啥，刚刚里面有人差点儿打起来了，我嫌乱，出来站站。” 楚洵见他表情不对：“伤到人了？” 不然怎么一脸出了大事的凝重表情。 “那倒没有！”孟宥头也不抬的随口道，“里面没啥事，就是小墨，他估计要伤心了！” 楚洵按开微信的手一下停住，“伤心？” “可不吗，他——”孟宥说到一半儿，忽然止住话头。 因为他突然想到，既然那个魏明轩也是篮球队大三的，那他妈不就跟楚洵是同系同级吗？？ 他想了想，还是将想说的咽了回去，聪明地先问了一句：“话说，刚刚里面发癫的那男的，魏明轩，洵哥你认不认识？” 楚洵停顿许久，才嗯了声：“认识。我室友。” 孟宥：“…………” 谢天谢地，还好刚刚管住了嘴。 楚洵眼见孟宥神色愈发诡异：“怎么了？” “没有没有！”孟宥定了定神，欲盖弥彰地将手机也收起来了，“什么都没有！” 这他妈的……知道世界小，但倒也不必这么小吧？？ 怎么就这么巧？？ 要就是普通同学还好，偏偏是室友！ 这要是被楚洵知道方知墨之前惦记得要死要活的那个就是这个姓魏的，还不得被狠狠地看不起？？ 楚洵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刚刚说方知墨会伤心？” “真没什么。”孟宥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口就是瞎扯，“就，小墨最近是心情不大好，可能上课上的吧，都快抑郁了，我本来想喊他出去玩儿来着，结果哪哪都没票了，反正就很烦。” 边说边倒退：“那个什么，我男友到了，我下去接他一下，回头再聊啊洵哥。” “……”楚洵，“你刚刚说的另一个要来的人，是你男友？” “啊？”孟宥退到只有半边身子在门内，“是啊，那不然呢？” 楚洵：“没什么。” 孟宥瞄了他两眼，一脸迷惑，但不敢多留，一溜烟地就跑了。 露台重新安静下来，夜风渐大，楚洵被风吹得微眯起眼睛，忍不住笑了声，觉得自己实在想得有点儿多。 方知墨那么社恐的一个人，自己是怎么觉得他会来这种地方。 他掏出手机给郑杨发了条微信。 [x]：吵，我先走了。生日礼物回头给你。 郑杨那边没回复，估计正因为里头的事烦得焦头烂额。 楚洵也没多留，走出ktv，打了辆车，待坐定，掏出手机再看一眼微信，面无表情地给置顶发送与他本人极度不符的可爱表情包。 [x]：熊熊撒花.jpg [x]：熊熊戳了戳你问在忙吗.jpg 还是没回复。 楚洵往上翻了翻这几天两人的聊天记录，发现最近方知墨的确跟之前不一样了。 准确来说，好像从那天送完早餐后，方知墨的回复就少了一些，矜持了一些。 像在故意疏远他似的。 楚洵不由到孟宥方才说的话，思索几秒，打开各大浏览器搜索—— “同学不开心怎么办” 跳出来的结果五花八门，但似乎没一个与当下状况相关，楚洵又想了会儿，修改搜索关键词。 “朋友不开心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两秒，再改。 “男朋友不开心怎么办” 这次跳出来的结果终于勉强有可取的地方，但高赞回答是这样的—— [妹妹听哥一句劝，别折腾没用的了，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你脱光了穿个黑丝兔女郎什么的，比其他什么都管用] 楚洵：“……” 楚洵冷着脸关掉网页，想。 倒是不无道理。 可一早就用过的招数，该看的方知墨也早就看过了。 现在还来这一套，恐怕不顶什么用，毕竟新鲜劲儿早过了。 再多也过界了。 微信上突然收到郑杨回复。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行，你走吧！反正我这边也乱得一批，妈的，早知道不喊你室友来了！ 语气十分暴躁。 楚洵打字。 [x]:对了。 [x]:你上次说的那个讲座是几点。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啊？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你要去听那个啊？？ 郑杨有个朋友是心理系的，期末大作业有个心理咨询讲座，拜托他发过票。 郑杨将链接一转发，平时发个狗叫表情包都能有一堆人互动的朋友圈就跟纷纷把他屏蔽了似的，半天没有一个人回复。 将人憎狗厌诠释到极致。 [x]:嗯，想去，帮我要两张票？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这玩意哪他妈有人听！别说两张票，弄一百张撕着玩儿都行。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不过你要两张干嘛，还有谁要去，这么想不开的吗？ [x]:还不确定。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 [x]:可能只是我想不开。 [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杨]：？？？ 迷惑归迷惑，郑杨还是迅速给他弄了两张票，电子二维码很快发到楚洵手机上。 - 晚九点，远不到大学生该休息的时间，414寝室却早已熄了顶灯，只有一盏小台灯还亮着，照出书桌前一小片光亮。 书桌前坐着的人洗了澡，发丝还有些未散去的湿润水汽，浑身清清爽爽，四周的空气都飘着层沐浴露的浅淡柚子香。 他翻过一页书，在作业最后一题上选了个c，然后放下笔，结束了今晚的学习。 方知墨已经维持这个沐浴焚香正襟危坐的姿势学习有差不多两小时之久了。 期间，除去去了一趟厕所，起身喝了两杯水以外再无其他动作。 准确来说，也不止今晚，他这几天从琴房回来之后，基本上都是这么个状态，从专业课学到公选课，主打一个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倒也不是他一夜之间变得对文化课有多热爱，只是不想让自己闲暇时的注意力总集中在手机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每天玩儿手机的时间直线上升。 早上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是打开手机点进微信，练琴时的休息间隙会第一时间去摸手机，走在路上时总低着脑袋，在手机上点来点去，还边看边笑。 像生怕错过谁的消息。 大学生不是小孩子，当然不至于连玩儿手机都要被管控的地步，况且除去弹琴本身，方知墨本来也不是个对自己多么苛刻的人。 只是那天公选课，自己内心演完一出大戏过后，方知墨痛定思痛，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大概是长到快二十岁，一颗心从来如同平静的湖面，如今这样轻易地被随便牵动，颠来抛去，时常像走在云端，有时快得不正常，偶尔又有些毫无理由的低落，这种新奇的体验让他既兴奋，又有些害怕。 但他从没有跟一个陌生人保持这样的网络关系的经验，于是也不知道这种情绪算不算是正常。 找不出答案，但源头却是一目了然，于是方知墨从源头开始截断，决定既然x不问他，他便也继续装作一点也不在意，只当自己还不知道两人一个学校。 只当自己也一点都不想同他见面。 ——不过，仅仅就为了这个，连手机都不敢再玩，是不是也有点因小失大？ 就比如现在吧，作业真的已经做无可做了，又才九点，能做点什么？ 方知墨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眼睛悄咪咪瞄向床上—— 为了能专心写作业，他在两个小时前特地将手机放在床的对角线最里面的壁柜里。 这样一来，他想要中途玩手机，就必须完成脱鞋——爬上床——再挪到床头——打开柜门拿出手机——最后下床，等一系列步骤。 十分劝退。 算了，左右没什么事，不然还是把手机拿下来随便打打游戏吧？ 最近有个新出的5v5塔防游戏，机制是旧机制，但英雄做得很漂亮，在学生当中很火。孟宥早在一周前就拉着方知墨一起下载了，但他一直还没有机会试过。 总之，他绝对不是想看x是不是又有发什么新消息。 打定主意，方知墨欢快地踢掉脱鞋，噔噔噔爬上床，费了一番力气将手机拿下来，直接站在爬梯上就解锁。 然后立即忘掉了要打游戏的事，火速点进微信。 再肌肉记忆似的点进与那人的对话框，将积攒了几个小时的消息一条一条读下来。 重要消息其实也没有，就是问他今天是不是在上课，和几只很蠢萌的表情包。 方知墨每次看到x发这个系列的表情包就想笑。 意识到自己又在莫名其妙傻乐，他努力抿住唇，颊边却仍旧因憋笑而挤出一点小小的酒窝。 他用指腹轻轻挠那只熊，怎么也没办法将这样可爱的卡通形象和当初在地铁上看到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x……现实生活中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x好不好奇自己现实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屏幕下方忽然冒出一个新消息气泡。 [x]：上线了？ 方知墨：“……” 微信app这个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功能什么时候可以去掉啊？？ [小墨点]：…… [小墨点]：今天没有课，我刚刚在自习，没有看到消息。怎么啦？ [x]：我看了天气预报，这周六会下雨，但周日天气还不错。 [x]：你那天有空吗？ ！ 方知墨盯着这行字，浑身一凛！ 来了！ 这句话怎么看，怎么都是约人见面的开场白。 这次一定不可能是他意会错了吧！！ 不然x总不会闲得没事，单纯只是来关心一个同校的网友在天气晴朗的周日有没有空。 虽然他早就发过誓，绝对不要再自作多情以为对方也很想同自己见面，可既然现在对方都主动开口了，那自己回应一下，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自那次花卷事件过后已经过去了好多天，他朝思暮想，已经算勉强做好了再次见面的心里准备，再也不可能像上次一样，对方只是说了一句话，他就慌得要命，十分丢脸。 其实方知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长得又不算丑，一点也不会见不得人，他其实有自信，见面之后，就算x不喜欢自己，但也绝对不至于讨厌自己。 ……所以周日穿什么衣服好？ ……约会结束后，再约下一次见面，是由自己开口，还是再等着x主动？ 二十秒的时间，方知墨已经头脑风暴到了下下下次见面时候的着装问题。 [小墨点]：有空的。 发出这句，他就紧张地啃着手指头，等着x的进一步主动。 果然，三秒之后，x发来新消息—— [x]：那你要不要、 [小墨点]：要！~ 两人的消息几乎一前一后发出，相隔不过五秒，一上一下堆在对话框里，似乎又在嘲笑方知墨的笨蛋。 [x]：字还没打完。 [x]:……你都不问问是什么？ 方知墨：“…………” [小墨点撤回一条消息] 楚洵看见那头又“正在输入中”了快一分钟，才再回复过来几个字。 [小墨点]：……所以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