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道士》 第1章 我的身份 第1章我的身份 港岛,泛亚的明珠,此刻淹没在蒸汽机喷出的烟雾中,显得朦朦胧胧。 自从英吉利亚人把港岛从皇帝手上“借”走之后,这里便成了东方最璀璨的贸易港,热闹而又嘈杂。 这会儿是晚上八点,早班工人们下班的时间。 在忙碌了十二个小时后,工人们从大门口蜂拥而出,脚步疲惫且匆忙,容不得拖延——为了给上夜班的工人腾出地方。 坐在门口的红发监工,正用那如鹰隼般的褐色眼睛,冷冷审视着从他面前经过的每个工人。 他脾气暴躁,心思却又十分的仔细,从没有一个工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将工厂的财产夹带出去。 但这双冷酷而又敏锐的眼睛,偶尔也会变得温和一些,比如在见到尹秀的时候。 “嘿!尹秀,今天还顺利吗?” “跟平常一样,没那么好,也没那么糟,你呢迈克?” 尹秀说着话,一边将身上的扳手和钳子统统放在检查台上,一件不漏,这是每天下班都必须做的事情。 可名叫迈克的监工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乐呵呵地盯着尹秀。 “我的工作?那有什么好提的?上四个小时的班,然后下班,去喝酒,找女人,每天都是这样。” 他眨了眨棕色的眼睛,像刀子般盯着另一个工人将工具放好后,才回过头来继续跟尹秀聊天。 迈克的声音稍微压低了一些,“我听说炼金师行会那边想招募你?” 尹秀没有出声,只是点头默认。 “恭喜你了老弟!”迈克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伱将会成为炼金师行会里的第一个唐人!” 尹秀面色平静,“我没答应他们。” 迈克张大了嘴巴,“为什么呀?要知道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加入,他们主动招募你,你一分钱都不用花,只要点个头就可以了。要知道光是那五千元的入会费,你就是在这厂里干上一百年都攒不齐啊。” “不,是两百年。把我卖进厂里的中介每个月从我这里抽走一半的佣金。” 尹秀掰着手指头,“炼金师行会想要的是一个助手,而不是什么炼金术师。” “助手?以你的能力去当一个没有资格证书的助手?这帮混蛋未免……” 迈克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他猛然想起了尹秀的身份,一个唐人。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炼金师行会里从未出现过一名黄皮肤的炼金术师,这恐怕不仅是因为能力上的差异。 “那些自大的白皮混蛋,他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迈克忿忿不平,颇为尹秀的遭遇感到生气。 助手虽然和术师做的工作都差不多,但他们的薪资不高,而且没有资格在作品上署名,只能在幕后充当工具人,籍籍无名。 想到这,他不禁又叹了口气。 “太可惜了,尹秀,你是这批工人里资质最好的一个。” 尹秀本人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微笑道:“炼金术师本来就不适合我,烟熏火燎的,对呼吸道也不好。” 尽管明白他的想法,迈克还是有些担忧。 “你还是尽快找个行会加入吧,我听说港岛很快就要发布新法令了,一年内没有取得合法身份的人会被放逐的,一想到南太平洋上的那些荒岛,我只感觉头皮发麻。” 要不是白纸黑字写着,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脸孔俊秀,机械技术又十分高超的年轻人会是一个没有人身自由的奴工。 而且因为是奴工的关系,他也已经被断绝了获取正常身份的途径。 想了想,迈克又说道:“要不然就丐帮吧,那边好像没什么限制,而且你的身世挺惨的,只要把脸抹黑一点,混一个会员的身份还是不难的。” 见尹秀不语,迈克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夜空,正想再安慰他几句时,尹秀却已经跑远,身影融入了人流之中…… “两百零一,二零二,二零三……” 月光下,尹秀汗流浃背,每挥出一拳,都带起一声凌冽的破风声。 穿越到这个世界一年,过去的每一天他都在练习这套名为【归元功】的功法,风雨不辍,小小的天台便是他隐秘的练功场。 这是一套武夫强身健体的功法,西方的使徒们不得其精要,东方的炼气士又看不上。 而真正需要它的武夫们,也早已习惯于使用火枪和金属义体来提升自己的战力。 这种需要耗费很长时间钻研,短期内提升又不明显的基础功法,渐渐地也就无人问津了。 对于没有武学基础的尹秀来说,这套功法却很适合他。 不说多了一些防身的本领,起码通过习练,他的体魄增强了不少,即使是长时间的工作对他来说也不会造成什么负担。 可哪个贱骨头变强是为了更好的加班呢? 将一碗水灌进肚子里后,尹秀闭目,进入内视状态,身体各项信息以文字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名字】:尹秀 【等级】:玄关二重 【力量】:13(普通人的数值均为5) 【速度】:11 【精神力】:8 【防御】:8 经过这段时间的习练,力量和速度又提高了一些。 但是精神和防御力这两项,似乎很难通过单纯的练习而提升。 当下想要提升实力,身体的属性数值固然关键,可寻找一套合用的武功也十分重要。 他现在虽然能一个人按着几个混混打,但要对付那些武术家甚至炼气士,以归元功自带的那些基础拳法,还是太过勉强了。 【要是这个月能再接点私活,应该能多赚几块钱。】 加上原先存下的一些钱,那些名门的武术典籍买不起,但应该也够买一些市面上流行的武术注入器了,比如洪拳,蔡李佛那些。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搞定身份,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起码那些正规的公司他是没机会加入了。 毕竟在巡警看来,没有身份的人跟偷渡客没什么两样。 就在他思考时,通往天台的楼梯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尹秀从旁边拿过衣服,快速套到自己的身上,他刚一套好,便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跑了上来,气喘吁吁。 “阿花,跑这么快你也不怕摔倒吗?” “大秀哥,大秀哥,出,出……” 小姑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几乎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别急。”尹秀拍了拍她的后背,“而且我都说了,别叫我大秀哥,算了算了,到底怎么回事?” 阿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呼吸稳住。 “出事了,蛇仔伟死了,他被妖怪吸干了精气。” 第2章 吸血鬼还是僵尸? 第2章吸血鬼还是僵尸? 蛇仔伟死了这件事,尹秀并不感到意外。 倒不是尹秀对他有什么偏见,只是那家伙天生就长着一副作奸犯科的嘴脸,不做点坏事都显得对不起这具皮囊。 在道上混的矮骡子,哪个不是一只脚踩在殡仪馆的,不死才叫稀奇。 但对于阿花所说的,蛇仔伟被妖魔吸干精血这回事,尹秀却难以相信。 在洋人把火车和蒸汽机引入东方后,或许是因为那些机器的轰鸣破坏了风水,原先猖獗的妖魔们一下子销声匿迹,好像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即使是大陆都不一定存在那样凶恶的妖怪了,更别说在英吉利亚人治下的港岛,尹秀更偏向于蛇仔伟是遇上吸血鬼了。 在洋人来到东方的时候,那些已经和他们共存了整个中世纪的黑暗生物也漂洋过海,来到了这古老的土地上,到处为非作歹。 眼下只有先到现场看看才知道怎么一回事。 尹秀和阿花,一前一后跑在光明里的狭窄巷道中,这里虽不像九龙城寨那样声名在外,但也是出了名的贫民区。 这里的通道七弯八绕,错综复杂,就是本地的居民,也时常有找不到方向的时候。 但阿花对这里却十分的熟悉,带着尹秀只是跑了一会儿,通过几段摇摇欲坠的楼梯后,便来到了另一栋居民楼前。 在蛇仔伟的住处前,已经围满了人。 有的人满脸愁容,有人惊惧不已,也有人是单纯来看热闹的。 在看到尹秀的时候,不少人自觉让开了一条路。 身为路易吉机械厂的高级技师,在光明里还是很受人尊重的,就连许多机械以外的事情,这里的居民也会找尹秀提供意见。 尹秀好不容易穿过人群,这才到了房门口,看清里面的状况。 蛇仔伟的尸体早已经被一条白布掩上了,旁边正站着三个巡警,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窗边则是几个居民,抽着烟,一言不发。 尹秀走上前去,向其中一个瘦小老头打招呼,“明叔,你也在这里啊。” 被叫做明叔的人穿着一身老旧的睡袍,看不出颜色,泛白的头发加上那副永远不会摘下来的圆形眼镜,显得颓丧而又忧郁。 但住在这里的老街坊都知道,对于明叔,绝不能以貌取人。 见尹秀跟他打招呼,明叔点点头,又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嗯,街坊们说有妖魔出没,硬是把我拉来了。” 另一个老头立即插嘴道:“明叔,别的事情也不敢劳动你,可是涉及到妖魔了,咱也不能指望巡警,市里那些驱魔人,咱也请不到,所以就只能请你来看看了。” “是啊,是啊,明叔伱是天师世家,降妖除魔对你来说是小儿科。” 明叔剜了说这话的人一眼,将烟头狠狠丢到地上。 “我只是个炒糯米饭的,别的事情跟我不相干,驱魔人请不来,你们去找个和尚也成。” 说着他就要走,尹秀赶紧轻轻拉住了他。 “明叔,你是说这事真的跟妖魔有关?” 明叔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到尸首旁,从白布底下拉出一截惨白枯槁的手臂,叫围观众人吓了一跳。 “你看,尸体还很新鲜,可血肉却已经枯竭了,像是被抽干了一样,除了妖法以外,别的手段能做到吗?” 又有人问道:“那明叔,你看有没有可能是僵尸还是吸血鬼做的?” “僵尸?”明叔朝地上啐了一口,“僵尸那臭味,我戴着口罩都能闻出来,港岛的风水都坏了,哪里还有什么养尸地。” “那就是吸血鬼?” 明叔又将白布掀开,露出了蛇仔伟同样苍白的脖颈,“吸血鬼只会在脖子处吸血,这上面没有任何伤口,不可能是吸血鬼做的。” “而且。”明叔又点上了一根烟,“吸血鬼也只爱吸洋人的血,他们嫌我们唐人的血寡淡,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会到贫民窟来狩猎。” “那到底是……” “是狐妖。”明叔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而且还很可能是一只修成了人形的狐妖。” 众人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明叔,你说那妖孽,啊不对,那位大仙现在跑哪儿去了?” “跑?”明叔冷笑一声,“那狐妖在这里尝到甜头了,怎么可能会跑。估计它还要在光明山再待一段时间,多找点苦主呢。” 听到这话,就是尹秀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敢情那妖怪还要把这里当做食堂了。 就跟之前那老头说的一样,以光明里街坊们的财力,是不可能请到驱魔人来帮忙的,毕竟那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而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厂里的工人,或者码头上的苦力,要不然就是像蛇仔伟那样,有今天没明日的人,没有出手帮助的价值。 “这可怎么办啊,明叔你一定要帮忙啊,大家又不可能搬家,终究还是得你出马才行。” 大概是看到众人眼神恳切,明叔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先把巡警送走吧,剩下的再说吧。” “记得明天找几个人到局里录口供!” 那几个巡警早就想走了,在这里既没有油水捞,还可能被狐妖盯上,明叔一开口,他们便着急地推开人群,往外走去。 见巡警走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只留下几个老头和地上的那具尸体。 “让街坊们凑钱请个和尚吧,蛇仔伟虽然不干正经事,但怎么说也没祸害过街坊,给他做几天斋超度一下吧。” “至于对付那狐妖的事情,还得明叔你多费心,您需要什么,我们这边也尽力协助。” 明叔点头,只当是应承下来了。 见没有自己什么事情,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龙币交到管事老头的手里。 压低声音道:“老伯,这一块钱,不管是捉妖也好,给蛇仔伟超度也罢,就当我的一份心意了。” 说完尹秀也不再逗留,转身便走了出去。 阿花连忙跟了上去,紧贴在尹秀身边。 “大秀哥,你说明叔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有狐妖啊?” 她拈着两根乌黑的麻花辫,显得十分不安。 “应该有吧。”尹秀摸着下巴,“不过你们这些女孩子可以放心,我听说狐妖是只喜欢找精壮男子的,不爱找女孩。” “为什么要找精壮男子呀?”阿花一脸的好奇。 “呃……等你长大点就明白了。” 第3章 小妹妹,你还不够秤啊 第3章小妹妹,你还不够秤啊 尹秀顶着黑眼圈,随手从桶里捞了一杯表面浮着咖啡豆残渣,黑乎乎的水,猛地灌了一口,这才感觉精神振作了一些。 连续上了一星期的夜班,纵使是尹秀体魄比常人强健许多,也难免感觉身体被掏空。 跟随着工人走出厂房,尹秀照例走到检查台前,将身上的工具统一放在台上。 “嘿,尹秀,怎么最近都改上夜班了?你不是一向都说熬夜伤身吗?” 迈克满面红光,显然是刚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尹秀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有做过多解释。 相比起熬夜,晚上呆在光明里恐怕更加伤身,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又有三个人被吸干精气了,都是青年男子。 明叔虽然有些手段,奈何光明里太大,他一个人也是孤掌难鸣。 最接近那狐妖的一次也是断了它一根爪子后,对方便逃之夭夭了。 连天师传人都没什么办法,这下光明里更加人心惶惶,一到晚上家家门户紧闭,任谁叫门都不开。 “尹秀,我仔细考虑过了,以你的能力去加入丐帮确实有些可惜了。” 迈克十分认真,“我听说佐敦新开了一家阴阳双修会所,正在招一些适龄的男青年,我看你的相貌和身段就挺合适的。伱加入了的话,也能有个男导师的身份。” 尹秀白了他一眼,“我说,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些正经点的行会?” 迈克撇嘴,“正经的?我还想加入呢,轮得上咱们吗?” 知道这家伙又要开始抱怨,尹秀冲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回到住处后,尹秀一把躺在了床上,这才有空整理思绪。 因为连续上夜班的缘故,这星期的习练也不得不迟缓了下来,归元功只有在晚上练习的时候才有效力,白天总感觉差了些感觉。 虽说有些可惜了,但在目前的状况下,大半夜还跑天台上练功,那不是嫌命长? 看来还是要找时间去黑市淘几套拳法,不指望除魔卫道,起码在遇上那些怪物的时候也能有保命的机会。 就在他继续考虑的时候,发着霉味的木板门上传来了叩门的声响。 尹秀坐起来,从枕头底下将一柄匕首藏到腰间,用衣服盖好,接着才慢悠悠地走到门边。 他将身形掩藏在墙后,这才开始应门。 “哪位?” 听到尹秀的声音,门外那人叩门的频率又快了起来,“秀哥,是我阿花。” “阿花啊。” 尹秀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一边拉下了门上的锁扣,一边跟她打招呼。 “你今天不去戏院卖烟卷了?” 阿花没有回话,蹦蹦跳跳让过尹秀,一把坐到了床边,“我晚些时候再去。” “也是,现在还早,先坐一会儿吧。” 尹秀给她递了一杯水,这个喜欢穿花衬衫的女孩,是他在光明里唯一能聊上几句的人。 阿花伸手接过水杯,尹秀这时候才注意到她左手的小拇指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 他问道:“怎么,你受伤了?” 阿花低头看了一下手指,只是笑笑,“小伤而已,在卷烟叶的时候不小心被划到了。” 顿了顿,她又说道:“秀哥,你说明叔能抓到那只狐妖吗?” 原来是担心这个? 尹秀摇头,“光明里太大了,人口又多,死一两个人短时间内也无法发现,我虽然相信明叔的法力,但要抓到那家伙终究还是太难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听说你已经上了一个星期的夜班了。” “哪条粉肠把我的隐私都爆出来了!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我去把那狐妖抓了吧。” 尹秀挠挠头,又看了一眼有些发霉的天花板,这个只放的下一张床和衣柜的小房间,一眼便可以望尽,就是再多一个人都嫌挤。 但这个地方的租金实在是很便宜,如果这里也不能住了,以尹秀的收入,很可能马上就要流落街头了。 阿花眨了眨眼睛,“要不然你去问一下明叔他老人家?再不济也跟他讨张符纸什么的。” “这倒是个办法。”尹秀点头,“可我听说明叔他老人家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好些人都在找他呢。” 这是早上,尹秀在路边的早点摊听到的消息。 “你去找找看嘛,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狐妖上门吧?” 尹秀正想回话,阿花却忽然靠到了尹秀的怀里,搂着他不放。 温润如玉的躯体,若有若无的花香味,叫尹秀的心中有些悸动,又有些苦涩。 可惜你不够秤啊小妹妹…… 及时回复清醒,费了些力气挣开她的手,尹秀假装看不见阿花幽怨的眼神,走到柜子边,打开了抽屉,低头在里面翻找。 阿花歪头道:“秀哥,你在找什么啊?” “手套啊。”尹秀没有回头,“你之前卷烟叶的时候不是都会戴我给你的手套吗?那东西厂里每个月发两三对的,用都用不完。话说你今天怎么不戴了?弄丢了?” 阿花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挫败中回过神来,愣了一愣后才说道:“哦,我今天出门急,给忘了,下次一定戴着,秀哥给我的东西,我怎么会舍得丢呢?” “丢了也无妨,我这里还很多。” 尹秀说着将几样东西放到了台面上,又伸出一只手朝阿花招呼,“来,试试这对合不合手。” 阿花似乎不太情愿,她显然想做些别的事情,而不是找一只手套。 在尹秀又叫了一遍后,她才慢慢起身,走了过去。 她一边走着,声音也变得娇滴滴的,比之前更加妩媚动人,“秀哥,不如我们别找了,我喜欢刚才你抱我的感觉,你可不可以……” “可以。”尹秀的头还是埋在抽屉里。 阿花闻言,顿时娇笑了起来,“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说可以?真讨厌!” 接着她便欢快地张开了双手,朝着尹秀抱去。 就在这时,尹秀回头,手里已多了一罐不知名的液体,往她身上猛地一泼。 随着青烟升起,一阵野兽嚎叫的声音震得尹秀耳朵发疼。 “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阿花!” 第4章 好大的误会 第4章好大的误会 青烟散去,原先那个身形单薄,娇小可爱的女孩子早已消失。 出现在尹秀面前的是一名通体雪白的“兽人”,与成年人类差不多的身高和体型,长着狐狸的头颅,身体却跟女性一样凹凸有致,起伏不平。 在它的背后,则是三条不停摇摆的绒毛尾巴。 尹秀呆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要看向哪里,他从未想过,狐妖会以这种形态示人,虽说他也不知道狐妖的真面目到底为何。 狐狸眼冒青光,用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同样毛茸茸的爪子,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你是怎么看穿我的?” “很简单,因为你的称呼错了,我倒是希望那个丫头能叫对我一次。” 尹秀往墙边挪了挪,视线也在搜寻着房间中能用来护身的器具。 “就算她没去剧院,这会儿也应该在中环卖烟卷才对。住在这里的人跟我一样,都是穷光蛋,没时间为了一点小事耽搁生计。” 发现屋内确实不存在防身的家伙后,尹秀叹了口气,以他和迈克的关系,原本应该很容易从厂里顺把扳手出来的。 就算被人发现了,他一个机械技师,带把扳手在身上不是很正常? 无奈,他又看了看手中那个小瓶子。 这瓶子是从黄大仙庙的庙祝手里买来的,里面所装的液体,据说是净瓶里的露水,每日受着香火的供奉,有驱邪除妖的威力。 望着如今已空空荡荡的瓶子,尹秀心中叫苦。 净瓶露水确实有效,但又没有那么有效,它只是让狐妖现出了原型,尹秀原本还指望这么一泼,对方便立即魂飞魄散的。 这下好了,不仅没杀死狐妖,反倒还激怒了它。 望着那像刀锋一样反射出寒光的漆黑爪子,尹秀只感觉一股寒意直钻到骨髓里。 “大仙,也许这是一个误会?” “误会?”狐妖冷笑一声,“你有见过这么大的误会吗?” 尹秀看了一眼狐妖的脸,又往脖子底下看了看,沉吟道:“确实少见。” “死到临头了伱还在占便宜!” 狐妖大喝一声,浑身毛发猛地竖起,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刺猬,脚下一蹬便朝尹秀扑来。 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尹秀退无可退,他奋力将手中瓶子向狐妖一扔,同时大喝道:“黄大仙保佑!” 那狐妖听到这个名号,加上之前又被瓶中的露水伤到,下意识便有些忌惮,身形顿时一滞,扭身去躲那瓶子。 它稍一停滞的空档,尹秀爆喝一声,提起折凳就猛地抡向狐妖的头颅,眼中满是戾气。 “xxxx臭x!” 在这一港岛人民喜闻乐见的美好祝愿加持下,尹秀自信力量和气势都已达到巅峰,全身力量倾泻而出。 那狐妖看到折凳抡来,却是冷冷一笑,不闪不避,任由折凳砸在自己脸上。 砰! 随着一声巨响,折凳的木质合板椅面散架,狐妖几乎毫发无损,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尹秀的脖颈。 眼看就要将他的脖子咬断,尹秀却没有后退,身形如鬼魅般陡然加速,钻入了狐妖的怀里,顺势一个回马枪,手里残存的铁质支架尖锐的一头直戳进狐妖的肩头,再猛的一扭。 鲜血四溅!洒了一人一妖满头满脸,狐妖被血烫的眼角近乎呲裂,凶性大发一爪便拍在尹秀的腹部,使得他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痛!剧烈的疼痛几乎传遍尹秀的五脏六腑,令他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发生异变,寸寸皮肤崩裂,像墙皮一般脱落,露出隐藏在皮肤下的银色光泽,那是一截金属制成的手臂,除了材质,与真手无异。 随着一声好像水壶烧开的啸叫声,残存在手臂上的皮肤全部落下,阵阵白烟从手臂上的孔隙间飘出,好像真有什么东西被煮熟了一般。 尹秀赶紧举手,藏在手臂上的一个小孔打开,被烧红的煤灰从小孔中被倒出,落在地上,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 如此,因为瞬间高负荷运作带来的超高热量才终于从手臂中散去,不至于把整截手臂烧毁。 “机械义体……”狐妖眼睛微眯,“没想到你藏的这么深,怪不得你只有玄关二重,却能伤到我。” 说着它似乎终于释然,将刺入肩膀里的椅脚扯出,随手丢到一边,闲庭信步般向尹秀走来。 见它慢慢逼近,尹秀心中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事情。 这狐妖明显已观察他有一阵子了,绝不是像开盲盒一样随便找个人狩猎,不然也不至于会变成阿花的模样,还只一接触便清楚尹秀目前的实力。 恐怕在蛇仔伟被害前,这狐妖就已经盯上他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之前不动手。 只有他左手的机械义体,因为藏在仿生皮肤下的缘故,那狐妖看不出来,因此才吃了亏。 可狐妖的反应还是太快了,纵使尹秀再怎么精心设计,它还是在紧要关头避开要害,躲开了这最狠厉的一击。 随着储存在左手义体中的燃料消耗殆尽,尹秀渐渐感觉到了从左手传来的些微迟钝感。 “乳臭未干的人类小崽子,你已经尽力了。” 狐妖抬起一根爪子在空中摇了摇,小拇指处断裂的痕迹十分明显,那显然是明叔带给它的创伤。 “说真的,你比在钵兰街混的那些刀客和马夫都要聪明的多,可也比他们可恶得多,跟那个死老鬼一样。” 摸了摸肩膀处的伤口,狐妖眼中的杀意更加暴烈。 见尹秀似乎已失去了垂死挣扎的心力,狐妖变得更加得意了。 它深吸了一口气,爪子上的肌肉舒张开来,爪子的面积一下子比之前扩大了许多,要不是长着那锋利的爪子,怎么看都只像两片宽大的蒲扇。 看来为了泄愤,它打算直接把尹秀的头颅拍碎。 就在它要动手的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狐妖莫名感到心中不安,也不顾场合,脱口便问道:“谁在那里?” 回答它的是被踹飞的房门,和一柄泛着红光的长剑。 “茅山天道派第三十九代传人,毛小明!” 第5章 又来一个 第5章又来一个 狐妖看到来人是之前伤了自己的明叔,不禁又惊又怒,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上前迎战还是抽身退避。 明叔则全然没有这种顾虑,随着脚下罡步踏出,身上灰色睡衣无风自动,猛地鼓了起来。 他身形如鬼魅般钻到狐妖的侧面,一下子将它的退路封死,手中长剑红光大作,手一抖长剑随即刺出,干净利落。 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在尹秀的眼中却是带起了一串残影,就连那速度和反应极快的狐妖也躲得极为狼狈,被一剑刺在肋下,血流如注。 狐狸吃痛,张口便喷出一阵绿色的浓烟,明叔见状立即将长剑横在胸前,一道若有若无的黄色微光出现在身前,将浓烟挡下。 而微光以外的部分,绿烟一接触,立刻在墙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坑洞,显然具有极强的腐蚀性。 尹秀刚想上前助阵,便被这浓烟逼退,不得已只能往后退去。 而明叔有这么一面护盾存在,因此完全不惧,不退反进,又是一剑刺去,那狐妖手上的一大块肉便带着血,旋转着落到了地上。 狐妖吃痛,原先的恐惧荡然无存,浑身毛发再次炸开,带着无尽的怒火,狠狠一爪拍向明叔。 这一爪力大无穷,还未到达身前,爪子上带动的气流便将明叔的睡袍掀起,露出了底下光滑而瘦削的大腿。 明叔这次没有跟它硬碰硬,而是猛地抬起一脚踹在狐妖的胸口。 这一脚对狐妖来说不痛不痒,可借着这一脚的反作用力,明叔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潇洒地躲开了几乎能将他半截身子撕碎的爪击。 狐妖一下打空,身躯登时失去平衡,往前倾倒。 趁着这空档,明叔又是一剑,几乎像是对方自己撞上来一样,狐妖的耳朵立刻少了一只,血液直溅到天花板上,喷吐不止。 “道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要不我们谈谈?不管是钱还是别的东西,都可以谈,四四六六搞定它。” 狐妖捂着被削去的部位,狠狠盯着他,脸上却是一副讨好的表情,显得十分矛盾,要不是打不过,恐怕眼前这死老头已经连骨髓都被它啃食干净了。 “做人留一线?”明叔朝地上啐了一口,“你是人吗?” “我毛家从初代祖师爷传到我这一代,就没有跟妖精谈判的时候。” 明叔穿着拖鞋的脚又是重重一踏,手上长剑顿时光芒大作,道道金光扎向狐妖,在它身上升起缕缕白烟,比之前更惨烈的叫声从狐妖的口中溢出。 看到明叔手上的长剑好像科幻片里的光剑那样发威,尹秀又看了看自己手上摇摇欲坠的折凳,终于决定退到一边,保下了这屋里仅存的家当。 “这畜生要做垂死挣扎了!” 随着明叔一声大喝,狐妖张嘴,一颗绿色弹珠般的圆球从它口中激射而出,开始射向明叔。 尹秀看到了那奇怪的圆球,只是一眼,整个人便晕晕乎乎,瞬间失了神,好像打了个盹一样。 仅仅一瞬,再睁眼时那体型与人类相当的狐妖,已经在眼前消失不见了。 一抹白光在屋内闪现! 原来那狐妖祭出妖丹后,尹秀和明叔便因为各自的原因,使得两人对狐妖的包夹之势出现了空隙。 加上黄大仙符水对它造成的束缚也已消退了不少,它立即缩小,变成了一尾只有猫咪大小的狐狸,蹦跳着就要从两人之间穿过,夺门而出。 “孽畜,哪里跑!” 尹秀清醒了过来,大喝一声,同时明叔的手也抓住了狐妖的尾巴。 只见他手上青筋暴起,肌肉高高耸立,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那尾巴死死攥在手里。 狐妖发狠,对于死亡的威胁,恐惧,不甘混合到一起,原本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发出骇人的绿光。 生死博弈,只在一瞬。 它前半截身子像蛇一般扭转回来,对着明叔的手腕就要咬下,锋利的牙齿像一排泛黄的闸刀! 随着一声令人骨头发酸的闷响,血液伴随着牙齿一齐在空中旋转。 在紧要关头,尹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径直把自己左手的机械义体往狐妖口中一塞,那狐妖的咬合力再强,牙齿再尖利,在钢铁面前也显得无比脆弱。 只是一下,两颗犬牙和旁的臼齿就一起粉碎,让狐妖痛的几乎快晕过去。 与此同时,之前一直藏在身上,没机会使用的的匕首也被尹秀抽出,狠狠捅进了狐妖的背部,没柄而入。 狐妖登时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 “多事!要你插手吗?” 明叔冷哼一声,手中长剑一抖便朝狐妖的身躯砍去,要将它砍做两截,彻底杀死。 就在这时,原本就已遭受诸多磨难的小房间,墙壁被一道黑色的身影猛地撞开,尘烟四起。 尹秀回头,只看到一头通体漆黑的狼人闯了进来,没来得及惊讶,那狼人的爪子便拍向两人的头颅。 尹秀和明叔同时松开狐妖,默契地往后退开,躲避它的锋芒。 只是明叔退却的脚步行云流水,看起来从容不迫。 而尹秀只能狼狈地在地上打个滚,好不容易才没被利爪伤到。 那狼人显然只是虚晃一招,在逼退两人后,它单手将狐狸抱在怀中,也不恋战,只是用通红的眼睛瞪着屋内的二人,慢慢挪到门边。 狼人的眼睛又看向了在空中转悠的那颗圆球,它似乎已失去了许多魔力,这会儿尹秀就算直视它也没了之前失神的感觉。 “这家伙想把妖丹带走。”明叔沉声道。 尹秀立即举起手中折凳,两人一左一右,将那绿色的妖丹拦在了身后。 狼人见没有机会,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抱着狐狸便夺门而出,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声音消失了。 尹秀见状立刻看向明叔,“明叔,我们追不追?” “追……追上去送死吗!” 他瞪了尹秀一眼,又看了看狼人远去的方向,似乎心有不甘,叹了口气后才说道:“来扶我坐下,我扭到脚了。” “……” 尹秀把手里的折凳放下,撑在地上。 第6章 糯米饭 第6章糯米饭 深夜,借着从高墙对面逸散出来的一些光亮,再加上一盏不大的煤油灯,一个小档口就这样支了起来。 明叔还是穿着那身旧睡袍,嘴里咬着烧得只剩烟头的香烟,一手抓锅铲,一手抓着锅把。 汹涌的火舌从灶台里蹿出,追逐着上下翻动的铁锅,火焰不时蹿进锅中,在粒粒分明的米饭上掠过,留下一抹淡淡的焦香。 尹秀坐在这这档口五张桌子中最靠角落的一张,正静静看着明叔炒糯米饭,一言不发。 据说英吉利亚人最开始,看到从灶台喷出的猛烈火焰时,还以为在厨房里工作的人都是火焰系的魔法师,不禁感叹泛亚灵气的充足。 在了解到实情后,英吉利亚人又鄙夷地将猛火灶视作野蛮的烹饪方式,并认为这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 在尹秀思绪良多的时候,明叔已经将一碟糯米饭放在了他的面前。 示意尹秀开动后,他又拉了张椅子坐下,给自己续上了一根烟。 “我们道士的主业是抓僵尸,因此身上随时会带一把糯米,就像维修技师会带一把煤炭在身上那样。” 明叔说着,果然从尹秀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煤灰,洒在桌上。 “糯米能驱尸毒,找僵尸,偶尔饿极了也能垫垫肚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生的糯米,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像是在品尝着什么美味。 “所以每个道士都会有一个相熟的米铺,只为了在任何时候都能买到糯米,而米铺即便在最缺粮的时候也不会随便涨道士的价,这种关系往往能维持好几代人。 我伯爷来港岛的时候,那时候这里,还是我们唐人的地盘。” 明叔敲敲桌子,空心合板制成的桌子不受力,摇摇晃晃。 “港岛那时候没有像我伯爷那样厉害的道士,因此他的生意很好。” “喏!”他指了指远处一栋五层楼高的旧楼,“那栋楼就是他挣下来的,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 明叔又吸了口烟,雾气从鼻孔中喷出,像是蒸汽机在轰鸣。 “到了我这一代,僵尸被抓完,没得抓了,我只能去给人家看风水。 丢!港岛哪还有什么风水,都被洋人败光了,我又不愿意骗人,所以干脆就在这里炒糯米饭。” 明叔似乎一改平常沉默寡言的性子,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而尹秀只是听着,一边狼吞虎咽地将那碟糯米饭吃饭。 擦了擦嘴,尹秀认真道:“很好吃。” “这还要你说?”明叔斜了他一眼,“这附近的街坊,哪个不知道我的炒糯米饭好吃?” 他忽然伸手,敲了敲尹秀的左手。 尹秀这时候还没给那截金属义体裹上人造皮肤,因此手指一敲便发出金属的震鸣声,在午夜的档口显得特别清脆。 明叔扶了扶那几乎从不摘下的眼镜,问道:“你也喜欢学洋人那样,在自己身上做改装?” “我哪有这个闲心啊。” 尹秀摸了摸那截手臂,脸上浮现苦涩的笑容。 “在厂里干活的时候,一不小心被卷进机器里了,老板好心,没向我要维修机器的费用。后来我看这截手臂损坏的没那么严重,就拿着它去庙街换了个金属义体装上。” 这套话术他已练习了很多次,在外人看起来,这笑容里除了苦涩,还夹杂了一些戏谑和苦中作乐的情绪。 倒不是尹秀想骗人,只是他总不能跟别人说这是穿越时候自己带过来,一睁开眼睛就已经连在手臂上了吧? 这个连尹秀自己都没搞清楚的秘密,说出来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明叔没有深究,对于这些从西洋传来的机械,他谈不上多厌恶,但也绝对不喜欢。 他拉了拉尹秀的衣袖,将那截机械义体盖住。 “这东西在街上太扎眼了,你还是收好,别叫别人知道了。” 尹秀点头,他知道明叔的好意。 在光明里就已经出现过好几例了,喝的伶仃大醉的刀客被人拉进巷子里,第二天他身上的各种义体便出现在了黑市上。 金属义体值钱,特别是那些一看就出自大公司的义体更是稀有,只要一露出,难免会引来别人的注视。 尹秀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每次都用人造皮肤将义体裹得严严实实的。 明叔又掏出了一根烟给自己接上。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伱帮了我一个忙,要不是你在早点摊提醒我,我估计再隐藏几天也还是找不到那狐妖,虽然还是让那孽畜跑了,但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不不。”尹秀连连摆手,“如果不是明叔你及时赶到,我早就被那狐妖吸干,跟前几位老兄一起去下面卖咸鸭蛋了。” 尹秀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我们没有谁欠谁的。” “是你说的哦,我们无拖无欠了!” 明叔忽然一改之前的和气,重新变得冷冰冰的,转身便走。 “这碟炒饭我请了,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睡觉吧,为了你自己好,今天的事情不要跟别人说起。” “……” 虽然早就知道明叔性情古怪,但尹秀还是被他突然的转变唬的一愣一愣的,呆坐了一会儿才想起今晚前来的目的,赶紧起身叫住他。 “明叔!” 明叔转头,眼睛在圆镜片后面狐疑地看着他,“怎么,还有别的事情?” “明叔,我想拜你为师。” 听到这话,明叔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怒气。 “仆街,含家产,叼你xx啊!我刚才说那么多都白说了,在港岛做什么不好,偏偏要来当一个道士?” 他挥挥手,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走!走啊!要发神经到别的地方去,再不走我叫青山医院派人来抓你走。” 被他这样呼喝着,尹秀还是面色如常,只是重复了一遍:“我想拜你为师。” 明叔苦恼地挠了挠头,显得十分烦躁,“你这家伙,说不听的吗?好端端的想修道?小说看多了啊?” 见尹秀没答话,他的音量又提高了一些。 “来,你说话,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收你?来?说话!” 尹秀眼神坚定,“时间快到了,我要是还搞不到一个合法身份的话,会被驱逐出去的。” 明叔顿住,眼神上下打量他一下后,又吃吃笑了起来。 “顶你个肺啊,你比外面那些人好一点,起码你很诚实。” 第7章 传度入门! 第7章传度入门! 光明里的小贼们,虽然抱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不会闯社区里穷鬼们的空门。 但这不代表他们会压制自己的好奇心,光明里奇奇怪怪的地方都被这些人光顾过,许多好手甚至以此当做与同伴炫耀的资本。 有一次,不知道是谁提议的,几个好手趁明叔在档口的时候,决定探访他设于家中的法坛,以此验证明叔是否像别人口中说的那样,来自天师世家。 一夜过后,这几个人疯的疯,死的死,从此再没有盗贼谈起过关于明叔的事情。 尹秀听说过这个神乎其神的传闻,因此来到明叔家里的时候,心里难免忐忑不安。 跟在明叔身后,他们走进了一个房间,里面被设置成了一个小小的法坛。 一张供桌,两副香烛,桌子正中供着两柄剑,一柄是之前对付狐妖的长剑,另一柄则是稍短些的桃木剑。 供桌所靠的墙上贴着一副道人捉鬼图,图上的道士剑眉星目,须发怒张,左手持剑,右手抓着法尺,正要降服被他踩在脚下的恶鬼。 “这位就是我们毛家的祖师爷。” 说着他掏出香水和口气清新剂,朝着尹秀浑身上下乱喷一通,“来不及斋戒沐浴了,将就一下吧。” 喷完后他便示意尹秀在蒲团上跪好,目不斜视。 明叔取出三根檀香,恭恭敬敬地对着图画拜了拜。 接着他又看向尹秀,“说好了,你拜入我门下只是为了一个身份,而我,只是不想死了以后没面目见我伯爷,仪式做完以后,你还是打你的工,我继续炒我的糯米饭。” “到了外面,伱也别叫我师父,还是跟别人一样,叫我明叔。明白了吗?” 尹秀点头,接着便在明叔的指引下行礼,接过他递来的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明叔又捧着经书诵念了一会儿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尹秀。 “呐,身体健康,大吉利是!” “使不得,使不得!” 尹秀眼里满是笑容,颤抖着接过红包后赶紧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 看到尹秀疑惑的眼神,明叔骂道:“臭小子,这是让你包红包给我的。” 尹秀委屈巴巴地点点头,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堆零钱,大头的有一两张储值卡,小的则是一些钢镚。 明叔见尹秀是要把储值卡装进红包里,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一毛两毛就可以了,图个意头而已。” 两人喝过了拜师茶,对着画像又行了一次礼后,明叔递给他一张黄纸。 “这是我的推荐信,你找个时间到黄大仙去,花点钱登记一下,就能成为道士了。至于度牒那些,将来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取得了。” 尹秀激动地接过黄纸,在他手指触碰到黄纸的一瞬间,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已达成里程碑:获得新身份。】 【里程碑奖励:止水之心,明镜之瞳。】 描述:止水之心,被动技能。身为道士的你,对等级不高于你的一切精神攻击免疫,有概率抵抗更高级别的幻术,技能随个体等级提升。 描述:明镜之瞳,被动技能。祖师爷保佑!初入玄门,你的双眼已开蒙,初得望气法门,低级妖孽在你面前无所遁形,可借助柚子叶进行加强,技能随个体等级提升。 一连串的提示和变化只发生在眨眼间,尹秀觉得一股暖流入体,眼睛和精神一下都清明了起来。 只要完成特定的事件,解锁里程碑就能获得奖励吗? 这些奖励应该也是来自于他左手上的那截义体,也许还有别的事件可以解锁,但目前这套机制对他来说还是一团迷雾,只能留待以后慢慢探究。 明叔似乎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感觉尹秀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但他也不是很在意,只是说道:“好了,你先回去吧,以后有事到摊位上找我,不过最好是不要找我。” “对了。” 明叔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狐妖留下的那颗妖丹,此刻它表面已失去光泽,看起来只是一颗小泥丸。 “你那屋子已经被拆的不成样子了,估计房东会找你赔,而且还住在那里的话,那狐妖也不会放过你,你把这颗妖丹拿去,庙街的商人们对这玩意应该会感兴趣的,能换一笔钱。” 尹秀小心翼翼接过珠子,又问道:“明叔,你是说那狐妖还会回来?” “那当然了。”明叔冷哼一声,“狐狸这类畜生,报复心极强,你就是在狐狸窝旁边折根树枝,它晚上也要跑到你床上撒泡尿才能解气。” 看尹秀如临大敌,他又说道:“你倒也不用那么担心,那狐妖经此一役,道行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估计这会儿已经不能变回原型了,没什么威胁,不过……” “你是说那个狼人?”尹秀补充道。 “没错。”明叔点头,“那家伙才是最棘手的,我也不知道那两个畜生是怎么纠结到一起的,但那畜生一定会过来报仇的。” “而且可能目标还不止是你我,整个光明里的居民都会变成它报复的对象,那狐妖也有可能要借着这里居民们的精气来修炼,再塑元神。” 尹秀立即问道:“那明叔,我们什么时候去把狐妖和狼人都干掉?” 我们? 明叔面无表情,可眼神里却有些不易被人察觉的诧异。 “臭小子,普通人遇到妖邪,还一次遇上两个,不被吓得丢掉三魂七魄,变成疯子就不错了,怎么你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难道你就不怕?” “不怕。” 冷笑了两声,明叔说道:“好,不怕就好,于其让它们躲在暗处,还不如我们自己打上门去,你知道那畜生在哪?” “它的老巢应该在钵兰街。” “钵兰街?那倒像是一个狐妖会呆的地方。” 明叔手托在下巴底下,沉吟了一会儿后又看向尹秀,“等我收拾好了以后,会通知你的。” “好嘞!” 尹秀走出门去,在回头将门带上的时候,眼角余光不经意间一瞥,一团若有若无的紫气正在明叔的头顶氤氲。 第8章 omo 第8章omo 早上八点,工人们川流不息,一队从门内出去,一队又从外边进来。 迈克坐在检查台边上,哈欠连连,昨晚玩的太晚,果然有些事情还是两个人配合才会比较节制。 即便如此,他还是像一头没睡醒的狮子,一瞪眼便叫别人感到害怕。 睡眠不足总是叫人感到烦躁,因此迈克的嗓门也变得大了一些,特别是在有人拍他肩膀的时候。 他猛的回头,才发现尹秀正笑眯眯地站在他身边,躁郁的心情顿时消解了一半。 “尹秀!你两天都没来上班,我还以为你跑路了!” “我请了假的,怕什么。” 迈克不禁骂道:“一个月才放两天,你一下全给请了,这可是要罚钱的。” “放心吧,路易吉先生是个大好人,怎么会随便罚别人的钱呢?” “他是不会。”迈克挠挠头,“但李元良会,伱知道的,那家伙就是个狗腿子,只要路易吉先生冲他笑一笑,那家伙能高兴到晚上都不吃饭。” “放心,现在不一样。” 尹秀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已经明白。 李元良的为人,跟他的名字一点都不沾边,作为路易吉机械厂的一个小组长,他勤勤恳恳,一直专注于压榨厂里的唐人。 他手下有一批打手,从各个地方纠结而来,与迈克这些一天只上四小时班的洋监工不同,他们几乎全天都待在厂里,只是不像别的工人一样做事而已。 尹秀跟着早班的工人踱步进去,没走几步便被李元良在人群中盯上。 不知怎么的,这家伙对尹秀总是抱着一种不服不忿的态度。 “站住!” 李元良一声呼喝,身后几个马仔便熟练地跟了上来。 “尹秀!”李元良瞪着他,“你请了两天的假,厂里的规矩,不能连请两天,你不知道吗?” 尹秀点头:“我知道。” 李元良见他态度似乎颇为“诚恳”,不像平常一样谁都不理了,因此也换上了一副温婉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你总归是耽误了厂里的生产,这样我很难办啊。” “难办?” 尹秀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这是我的辞职信,帮我交给路易吉先生,或者随便哪个能管事的都行。” 李元良也笑了起来,脸上的肉几乎堆到一块,露出因为吃太多糖而蛀掉的几颗臼齿。 “你是没睡醒?” “我睡的不太好,但这会儿已经醒了。” 李元良冷着脸,把扇他巴掌的冲动压抑了下来,尹秀作为厂里的一件高级“工具”,即便他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该损坏他,影响进度。 深吸了口气,他说道:“尹秀,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根据厂里的合约,如果我们不解雇你,你哪里都去不了。” “那你们会解雇我吗?” “不会。” 李元良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路易吉先生很看重你,就算是你两天没来上班,他也不会怪你的,最多交笔罚款就是了。” “可要是你不识抬举的话,我不介意帮他教训你一下。” 李元良掰了掰拳头,指关节嘣嘣作响,其余的打手也围了一个圈,将尹秀包围起来。 繁杂的人流里一下子出现一个真空地带,工人们纷纷躲闪,或是低头加快脚步,或是站远了看热闹,不时与旁边的人讨论。 尹秀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样东西——他的新身份证。 “道士!?” 李元良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马仔。 在确认尹秀没有从庙街买个假身份糊弄他后,李元良的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一些。 “尹兄弟,恭喜你啊,我就说你不是普通人,不到一年就摆脱奴工身份,一步登天了!” 他搂住尹秀的肩膀,十分热情,“可你毕竟在这里也做了这么久了,老话说得好,做生不如做熟,不如别冲动,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 尹秀瞥了他一眼,“我记得就算要好好聊,也应该去跟人事部谈吧?” “人事部的今天不在。” 尹秀动了动肩膀,“那我直接去找路易吉先生?” 李元良脸色一冷,将搭在尹秀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 “姓尹的,你这是要跟我撕破脸皮?你只是个道士,不是那些行会的成员?最好自己掂量清楚,现在,你坐下来跟我谈谈?” “跟你?”尹秀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份有什么误会?” 李元良一下涨红了脸,看了看周围,被这阵骚动吸引过来的工人已经越来越多,都在等着看事态的发展。 忽然,李元良发现,迈克也在朝这边看,高大的身形在人群里鹤立鸡群。 【迈克先生在看着我……】 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豪气,他一把抓住尹秀的衣袖,笑呵呵说道:“我们去仓库聊聊?” 即使是再贵重的工具,在需要进行校正的时候,不管是扳手还是螺丝刀,都要毫不犹豫地投入进去,只为了使那件工具重新发挥作用。 而仓库,正是他经常用来帮别人进行“修复”的地方。 尹秀没有反抗,任由这几个人把自己带进仓库里。 别的工人见状,只是摇头,没人敢凑近,只有迈克才大摇大摆地走到仓库门边,探头往里看去。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李元良几人便已捂着各个部位倒在地上,不断地呻吟。 李元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人多势众,怎么没几下就全趴地上了。 他以前只知道尹秀修理机器厉害,没想到他修理人也有一套,力道比拧螺丝的时候狠多了。 大概是特别恨他,尹秀还往他身上多踩了几脚,叫他痛不欲生。 就在他不住打滚时,却瞥见迈克正站在门口,露出一只棕色的眼睛。 李元良一下子燃起了希望,看向这位人高马大,手段出了名狠辣的红头发监工。 “迈克先生!救命啊!这小子疯了!连我都打!” 他的喊叫让自己又被尹秀踹了几脚在面门上,脑袋上一下子多了一个清晰的鞋印。 迈克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这叫李元良心里越发绝望起来。 “迈克先生,迈克先生!你为什么只是看着,难道我们不是相亲相爱,合作无间的同事了吗……” 第9章 打工皇帝 第9章打工皇帝 “迈克,我记得最初聘请你,是为了让你维持厂里的秩序,现在可以请你解释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吗?” 路易吉留着金色的八字胡,微胖,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贴在头皮上,身穿绿色的马甲,下身则是一条棕色的灯芯绒裤子。 这会儿他交叠着双手,淡蓝色的眼睛静静看着迈克,在等一个解释。 “先生,我今天穿的可是夏奈尔。” 迈克起身,原地转了一圈,向路易吉展示自己身上的白色西装。 “哪有人会穿夏奈尔打架的?” 路易吉无奈地冲他摆摆手,“好好好,伱先去忙吧,有别的事情我再找你。” 目送迈克离开房间后,路易吉又换上了一副笑容,看向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尹秀。 “尹秀先生。” 他伸出手,“我从以前就很看好你。” “我知道,路易吉先生。” 尹秀也握住他的手,“虽然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见面,说话,但我知道你一直是很看好我的。” 路易吉双眼还是眯着,抽回手后,他又坐回了椅子上,给自己点了一支雪茄。 “恭喜啊,尹秀先生,你取得了合法身份,以后便能得到法律的保护了。” “保护?” 尹秀不置可否,随后抬起头认真对他说道:“路易吉先生,我是来辞职的,按照法律要求,自己辞职的话要向工厂赔一个月的工资,这钱我也带来了。” 路易吉赶忙按住尹秀伸进口袋里的手。 “尹秀先生,不着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新合同,把你的工资往上提了百分之五十。” 他将一份合同推到尹秀的面前,但尹秀看也不看,只是放到一边。 “一半?据我所知,在土瓜湾这一带的工业园里,没有哪个高级技师的工资会少于二十块一个月吧?” 路易吉面露难色,沉吟了一会儿后才说道:“二十块是西洋技师的工资,本地的唐人从未有能领到这么多钱的。” “那现在就有了。” 尹秀掰了掰手指,“而且,我要的是二十五块一个月。” “二十五块!?” 路易吉手里的雪茄被他掐成了两段,但他又很快冷静了下来,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 他小心翼翼提醒道:“在你获得正当身份以后,已经不需要再每个月支付一半给中介了,这你知道吗?” “我知道。” 尹秀点头,“所以我的意思是,二十五块,一分都不能少。” 路易吉眉头紧皱,他站了起来,压低身子,淡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尹秀,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但过了许久,他还是放弃,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生意的事情,就得靠生意人的手段解决。 “这个价钱,我可以再找两个你这样的技师。” “你确实可以,路易吉先生。” 尹秀点头,“我衷心祝愿你能找到两个既懂洋文,又能跟厂里的唐工流畅交流,对图纸还十分熟悉的技师,毕竟你知道,我们厂里的工人大多都不识字,连图纸的上下都看不明白。” 说完这话后,他起身就要走。 【一,二……】 还没在心里数到三,路易吉便拉住了他的手,又把他请回了座位上,同时亲手斟了一杯咖啡送到尹秀的面前。 “尹秀先生,这个价格确实太高了。但出于对你的尊重……” 路易吉用力拍拍自己的胸口,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胸口里咽下去。 “我答应你,二十五块一个月,其他方面的待遇也跟高级技师一样。” “谢了。” 尹秀满意地点点头,又补充道:“对了,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一名道士,以后可能因为修道的事情,会耽搁一些时间,这方面还请路易吉先生你包含一下,有什么不对的,直接从我的工资里扣吧。” “十天!”路易吉伸出两只手,“我给你十天的年假,不够你再跟我说。” “好好好!怪不得大家都说路易吉先生是土瓜湾最好的老板。” 对于尹秀违心的称赞,路易吉没有回应,只是举起咖啡猛灌一口,喉咙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对了。” 尹秀的脸色忽然变冷,“那个把我卖到厂里的中介,路易吉先生您知道他在哪里吗?” 差不多一年前,尹秀刚睁开眼发现自己穿越的时候,还一脸的兴奋,以为自己要在异世界闯出一方天地,开启新人生了。 没想到,他竟然被中介登记成了“奴工”。 别的工人,虽然也是被中介半哄半骗从外地骗到港岛来的。 但他们在注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合法的身份,除了身上要背负好几年才能还清的“介绍费”外,别的地方跟本地居民并没有差别,来去自由。 尹秀“前世”精通机械工程,在基础上比起那些连字都认不全的工人,已经强了太多,所以迈克才说他资质好。 可因为这个奴工的身份,他即使是高级技师,在厂里的工资也跟普通工人差不多,甚至因为那个黑心中介的关系,少了足足一半,收入还不如普通工人。 一提起那个中介,他的脸就冷到滴水。 路易吉明显也被尹秀的表情吓到,踌躇了一阵后他说道:“那家伙好像是叫盲标,一直是跟人事部的布莱恩先生交接的,别的人也不认识他,可你知道,布莱恩先生已经回英吉利亚去了。” 见尹秀的神色还是不悦,他又补充道:“要不我写封信给布莱恩,叫他帮忙提供些线索?” “不用。”尹秀摇头,“盲标是吧?我自己会去找他。对了,还有那个李元良,我把他打的有点惨,你说怎么办?” 路易吉不以为意,淡淡说道:“那个粉肠啊,他姐夫得罪雷总探长,被调去守水塘了,这种渣滓,我等下就辞退他。” “好,那没事我先走了。” 路易吉一时没反应过来,赶紧走近他问道:“尹秀先生,你这是要……” 尹秀瞥了他一眼,“怎么,路易吉先生你还有事情?” 路易吉连连摆手,“没,没别的事,我就是想问尹秀先生你接下来的安排是?” 尹秀不耐烦地摊手,“还能干嘛?上班啊,不上班你养我啊?” 说完尹秀看都没看他一眼,转头便走了出去,留下满头大汗的路易吉。 第10章 九重玄关 第10章九重玄关 “先坐一会,我炒完这碟饭再说。” 明叔快速地颠着炒锅,火光把他的脸映的通红。 他这样说了,尹秀也不着急,跟摊位上的几个老头打个招呼后,便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坐好。 “何伯,你的炒饭,走青。慢慢吃!” 招呼完最后一位客人后,明叔才坐到尹秀的身边,慢悠悠给自己点了根烟。 “钵兰街那种地方,龙蛇混杂。我身上有罡气,不方便去,那两个畜生很容易就能发现我。” “那明叔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你面生,可以去。” 明叔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木匣子,示意尹秀打开。 尹秀接过,只感觉那盒子虽然看起来很普通,可入手却沉甸甸的,传来一股凉意。 小心翼翼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三道黄色的符纸。 尹秀愣了一下,对着眼前的三张符纸一时不知所措。 “看不懂吧?” 明叔拿起符纸,依次将它们放在桌上。 “这张是雷火符,这张是六丁护身咒,还有这张,伱逃命的时候可以用。” 明叔又拿出了一个古朴的六角铃铛,递给尹秀,“你带上这铃铛,那些妖孽靠近你的时候,这个铃铛就会响,这样你便能发现它了。” 尹秀接过铃铛和符纸,符纸应该能派上用场,至于铃铛,他不打算用,这东西他能听到,狐妖和那狼人就听不到? 大概是明叔以为他还没开天眼,不能分辨妖怪,所以给了这么一个铃铛护身。 领受他的好意后,尹秀说道:“明叔,你是要我去做掉他们吗?” “你?” 明叔翻了个白眼,淡淡说道:“寿星公上吊,你嫌命长啊?跟踪它们,不要打草惊蛇,最好是能把它们的老窝找出来,这就可以了,别做多余的事情。” 明叔这么说,尹秀反倒还松了口气,连连点头称是。 虽然他隐隐觉得杀掉那狐妖和狼人,应该能够解锁里程碑,获取什么奖励。 但上次的事件后,短短两天,他的实力并没有得到什么提升。 只能说是多了一些对敌的经验,以他目前玄关二重的武力,不管是那狐狸还是狼人,绝对都可以轻松将他干掉。 “臭小子,我知道你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明叔瞥了他一眼,“但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人体有九重玄关,练通以后可以一探三大秘藏,开启了三大秘藏之后便是天人之境,据说有望证道飞升。 不过如今这个时代啊,两百多年间是没出现过这样的人了,普通人拳脚功夫好些的,便去给富人当保镖,有一手修炼法门的,就跑去看风水,炼丹。长生不死?证道圆满?谁信啊。” 明叔的一番话勾起了尹秀的好奇心,他虽然隐约听说过有九重玄关的说法,但对于其中的划分和讲究,他基本还是一头雾水。 特别是对于九重玄关的进阶方式,虽说有可能只要一直练习下去,他的境界也会随之水涨船高,但尹秀又怕自己错过了些什么,走了弯路。 于是他赶紧问道:“明叔,那这境界提升,有什么窍门吗?” “窍门?”明叔冷笑两声,“倒也不是没有,基因改造,磕药,全身义体改造,加装经脉,总有一种方式适合你。” 明叔说的轻松,尹秀却只感觉冷汗直流,就是历史上那些精神不太好的邪修,恐怕也很少有人会使用他口中的方法进行强化。 “寻龙分金看玄关,一重玄关一重天,修炼一途,没有什么捷径可言。” 明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正说着话,又来了个熟客,嚷嚷着要买糯米饭。 明叔说道:“你有空就去钵兰街看看吧,记住,不要跟它们动手,有什么事赶紧通知我。” 用眼神又告诫了尹秀一次后,他便起身去招呼客人。 …… 尹秀没有第一时间便赶去钵兰街,他先回了一趟住处。 上次那两个妖怪,把他的屋子搞得一团糟,包租婆过来看的时候还以为是打仗了。 在婉拒了包租婆邀请他去家里小住的邀请后,对方黑着脸提出了赔偿。 还好卖妖丹得到的钱不少,足够尹秀赔了损失后,又换了一处地方住。 依旧是那个包租婆名下的物业,比原先宽敞了许多,就连所在的天台也比周围的楼栋要高出一截。 越是要做危险的事情前,越是不能轻易地改变习惯。 在习练了一遍归元功后,尹秀只感觉浑身舒畅了不少,工作一天带来的些微疲劳也瞬间消散。 从天台下来后,他开始收拾东西。 黑色的风衣,刚好能遮住大部分面容的毡帽,还有一副深色的防割手套,便是他最好的着装。 先是将明叔给他的三道符咒贴身放好,放在不同的口袋里,以避免在紧急时候掏错。 那个铃铛,他想了想还是带上,只是包了块海绵,将动静降到最小。 毕竟尹秀也不确定,他的【明镜之瞳】是否能一下子就看出那两个妖怪来。 接着便是准备武器。 虽然火枪是很便捷的东西,但他们两个毕竟不是道上混的,跟枪火贩子扯上关系眼下难免会有些麻烦。 因此,尹秀手边只有一把匕首,虽然短,但是锋利,还能很好地藏在风衣里。 然后是检查他的手臂。 尹秀小心翼翼地将覆盖在上面的仿生皮肤揭下,露出那泛着银光的机械义体。 熟练地打开燃料舱盖子,将里面的煤灰从口子里倾倒出来后尹秀又拿起一个小碟子,将碟子里新鲜的煤粉顺着口子往下倒。 在终于将燃料舱装满后,他的手臂泛起火光,同时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声,那是感受到充足的动力后,齿轮和发条愉悦的嘶鸣。 这会儿是晚上十点,辛勤了一天的人都早已熄灯睡觉,就算是睡不着的人也舍不得点灯,浪费多余的钱。 因此尹秀所在的光明里此时一片黑暗,除了虫子的叫声以外便只有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而在远处,港岛灯火通明的主城区,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第11章 钵兰街 第11章钵兰街 街边不停变换着暴露内容的霓虹灯牌,穿着入时的男男女女。 双脚换上了机械义体,正在马路上狂奔的人力车夫,比犀牛还大一圈,站在路边不时打着喷嚏的驼马…… 一切的一切,都叫尹秀感到新奇。 这里是钵兰街,混迹于各个帮会的不良少年,以及时尚女郎们聚集的地方。 没走几步,便有个面相十分猥琐的人凑到了尹秀的身边,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显然是个马夫,一张嘴便是浓郁的烟味,“小哥,需要放松一下吗?” 尹秀只是笑笑,冲他摆了摆手拒绝。 但那人并不打算放弃,还是继续向他推销,“我们店里什么样的都有,考虑一下吧小哥。” 看到尹秀脚步好像顿了一下,他又赶忙说道:“小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洋妞?本地妹?北姑?家庭主妇?老师?” “老太婆?男人?扶他?尸体?狗?蟑螂?” 尹秀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那马夫见状反而暗暗打了个冷战。 尹秀想了想后说道:“我想要找一个女人。” “嗯!您说。”马夫愉快地搓着手,“在钵兰街,不管什么样的妹子,就没有我皮条峰找不到的。” 尹秀当即就笑了起来,显得十分高兴。 “峰哥是吧?我确实想找一个妹子放松一下。但我又有点特殊的喜好,不知道你能不能满足我?” 大概是受到尹秀的感染,马夫也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我肯定是没办法满足您的,但那些女孩可以。” 尹秀看起来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立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想找一个女孩子,最好是个唐人。她应该要像我的梦中情人那样才好,面容姣好,身材怎么说呢,该凸的地方像充了气,该凹的地方像是被刀子硬生生凿出来的一样。 那种女孩子啊,肯定有一对美丽的眼睛,只要看你一眼,伱的魂就丢掉了,整个人好像做梦一般,晕晕乎乎的。” 听着尹秀绘声绘色的描述,就连皮条峰的心里也涌现出了刚入行时的青涩与冲动,痴痴笑了起来。 皮条峰喃喃说道:“先生,这样的女孩子我好像认识几个,也仅有几个,我们现在就去?” 他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态,不像是要为客人带路,反倒像是要自己前往,还在催促同伴一样。 “别急。”尹秀轻轻按住他的肩头,“你知道,人都是难免有缺陷的,再精美的瓷碗,难免也会磕碰一下,缺了一个角。我的梦中情人啊,应该是个手上受了伤的姑娘,有可能是小拇指,也有可能是无名指。” 皮条峰皱紧了眉头,“先生,您的喜好也太奇怪了吧?”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白玉微瑕嘛。” 尹秀说着掏出几张钞票,在皮条峰面前晃了晃,“如何,能满足我的愿望吗?” “可以,太可以了。” 皮条峰望着那几张钞票,眼睛都发直了,乐呵呵地接过来,确实放进口袋后,他才说道: “先生,确实有这么个女孩子最近手受伤了,就是在小拇指那里缠了个黑色的绷带,我记得是叫小梦?嗨,反正都是艺名,我也记不清,应该是这个没错。 说起来也奇怪,她已经好几天没上班了,连招呼也不跟我打一声。” 尹秀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是找对人了。 他脸上笑容不禁更甚,在皮条峰看来显得更加诡异了。 “走吧。带我去找她。” “可我不保证她会在那里的先生,你知道这些女孩子老是到处跑,居无定所的。” “没事没事,就是去看看,你把我带到楼下,然后你就可以走了,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尹秀催促道。 皮条峰考虑了一下,这里反正是和力胜的地盘,就是再狠的角色也不可能敢在这里闹事,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情才对。 更何况,有钱不赚,有违他的本性。 这样想着,皮条峰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开始给尹秀带路。 两人走过一条又一条既昏暗,又五颜六色的巷子和街道后,终于在一栋看起来老旧的独栋公寓前站定。 皮条峰摸了摸下巴,“小梦,她应该住在三楼才对。” 尹秀假装若无其事的问道:“有别人和她一起住吗?比如男朋友之类的?我听说这些女孩身边都有保镖的。” “嗨!这里是钵兰街,谁敢在这里闹事,就是那些巡警平常都不进来,哪里需要什么保镖?” “至于男朋友啊,我就不太清楚了。” 皮条峰往地上啐了一口,“反正这些人都是各玩各的,两个人白天都见不着面呢,更别说晚上了,这会儿可是高峰期呢,多个人不是影响她做生意吗?” 看着那个没有亮灯的房间,尹秀考虑了一会,决定上去看看。 “好了,你可以走了。” 尹秀拿出一张钞票塞进皮条峰衬衫的口袋里,他的脸色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和善,反而变得有些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记住,今天的事情不要跟别人提起。” 皮条峰用力拍了拍胸脯,“放心,在这里只有客人记得住我,我从来记不住别人,干我们这行的,记性不能太好,这我是懂的。” 他收了钱,转身便要走,可突然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喊住了他。 “峰哥,你怎么来了?” 皮条峰和尹秀同时愣了一下,在小巷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撑着红伞,身穿黑色旗袍的女子。 她的面容姣好,身材凹凸有致,撑着伞的那只手,小拇指包着一块黑色的绷带。 “哟,是小梦啊!” 皮条峰嬉皮笑脸,一把将还在愣神的尹秀拉到身边。“这位小哥,费了好大的力气来找你,你可要好好陪他。” 说着他又看向尹秀,“忘了问了,这位小哥怎么称呼来着?” “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小梦淡淡说道。 “认识啊?那就好办了,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小哥你今晚可要玩的开心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呢。” 皮条峰大声说着,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盯着尹秀看了一会,像是接受了现实,小梦垂下眼眸。 “你终于还是来了。” 第12章 少阳太阴 第12章少阳太阴 尹秀怔怔看着她,尽管表面上很平静,可口袋里铃铛传来的剧烈震动,还是让他头皮发麻。 在他的眼里,小梦的头上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黑气,这显然是妖怪的特征。 小梦说道:“尹秀?我感觉你整个人明显跟之前不同了。” “你也变得不一样了,狐妖,或者小梦?” 小梦凄然一笑,“肯定会有些不一样的,在上次的战斗里,我的妖丹被夺走,道行已经毁于一旦了。” 她撩起长长的头发,露出一只残缺的耳朵,那是上次被明叔伤到的痕迹。 尹秀也感觉得到,相比起之前,狐妖的气机确实虚弱了许多。 如果说之前狐妖给他的威压像一只老虎,那现在则只能算是一只弓起后背,浑身炸毛的小猫。 尹秀不是明叔那样的老江湖,但他熟读孙子兵法,因此即使狐妖已出现衰弱的迹象,他还是保持着警惕。 毕竟狐狸是很狡猾的动物,谁知道它是不是在耍花招? 不理会尹秀的警惕,小梦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许多事情。 “我不是本地的【妖】,说起来我的老家在秦岭,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树木遮天蔽日,比这些楼宇还要密集高大许多。 我今年五十岁,对于一个狐妖来说,这是很小的年龄。原本我不该来港岛的,这里不适合狐狸或者别的猛兽生存,但我不来不行。” 小梦的眼里出现了一抹明显的惆怅,逼得尹秀又将孙子兵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也许这止水之心,也间接巩固了我的心境?】 不管怎样,尹秀表面上还是保持沉默,同时一边用眼神寻找逃跑的路线。 之前救下小梦的狼人,即便这会儿没有藏在暗处窥视他的一举一动,也还是随时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击杀狐妖的机会难得,但尹秀不打算冒这个风险。 “没有哪个地方的灵气能比得上秦岭,就是钦天监那些丹鼎师的聚灵阵,也很多是截留了秦岭灵气的支流,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蓄水池,水流过去,水池便满了。 对于秦岭来说,灌满一个个水池甚至都谈不上是顺手的事情,它只是不经意间造就了这些奇迹而已,就好像鲸鱼进食时落下的一点残渣,就足够让别的小鱼小虾吃饱了。 可谁能想到,秦岭的灵气也有枯竭的一天呢?像是一条汹涌的大河突然就断流了。” 回想起之前的遭遇,小梦的脸色在灯光映照下变得惨白,身体也不由地颤抖起来。 尹秀的脸色也变得不那么好看了,“是因为蒸汽机和火车吗?” 小梦点头,“没错,自欧罗巴人把那些【工业】带到东方后,九州的灵气便开始急剧下降,就连秦岭也无法避免衰竭的命运。” 她将手上缠绕的黑绷带取下,露出空洞洞的手指,展示给尹秀看。 “这种小伤原本不算什么的,最多也就是两个礼拜便能养好,留个疤而已。可你也看到了,这伤口完全没有复原的迹象,它彻底成一处残缺了。 这也是九州灵气衰竭的表征之一,另一方面,我已经越来越难以变回原形,换而言之,我被束缚在这人身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她靠在墙上,低头玩弄着手指。 尹秀隐隐觉得,北方的状况恐怕更加糟糕,不然狐妖也不会跑到被公认为灵气稀薄的港岛上来。 工业的伟力,移山填海,只是一眨眼便将叫大自然面目全非。 “我跑到光明里吸男子的精气,正是因为我的灵力越发衰弱了,原本在这之前,只要在钵兰街跟人厮混便能吸取足够的力量,可如今似乎也不行了。” 只是厮混吗? 尹秀不由地想起来的路上,皮条峰对他有意无意的告诫。 “那个小娘们是有点邪门在身上的,她的那些主顾,别的人也就算了,之前有个人高马大,两米多高的水手,手臂上能站个人的那种,在光顾完她之后,第二天就死了。 躺在床上,衣服都没穿一件,整个人瘦的可怕,像是害了什么重病。可这也不是第一例了,她就没有什么老主顾您知道吧?碰过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人间蒸发,这事我也不敢对别人提起。 反正说了您也不信不是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伱跟哪位客人提起这事呀,只会让人家更加兴奋罢了。” 不知道“前世”听来的传闻,在这个世界是否还有用,尹秀听说过,三尾的狐妖,可不是仅靠天地灵气便能修成的。 “尹秀,你讨厌这里的英吉利亚人吗?”她突然问道。 尹秀点点头,“不止港岛的,也不止英吉利亚人,那帮金发碧眼的家伙就没几个好人。” 小梦还是靠着墙,路灯映照出她眼睛里的亮光。 “如此的话,你就能理解,失去了灵气的我们,对所有人类抱持的恨意。” “不。”尹秀摇头,“这不是你吸干别人精气的理由。而且,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 “为什么你一个星期内连续吸干三名男子的精气,可对我,你却好像观察了很久才下手,以至于连我的武功境界摸清楚了,没必要这么麻烦吧?” 小梦怔怔望着尹秀,眼神古怪,“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特别之处吗?” 尹秀摊手道:“总不能是因为我比较帅吗?” 小梦噗嗤笑道:“原来你真不知道啊,你的八字,少阳太阴,不管在哪,都是修行,或者助人修行的好材料。” 尹秀眉头一皱,“你从哪里知道我的八字?” 小梦的笑声显然有些得意:“没想到吧,之前我在别的地方吸干过一个人的精气,他桌上有一本员工的名册,上面就有你的名字和生辰。” 尹秀猛地一巴掌拍在脑门上,那应该是厂里的员工名册。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在他进厂的那段时间,港岛巡警对工人的信息管理突然严格了起来,要求登记每个工人的出生年月。 而工人们又普遍说不上自己的生日,有的连自己今年多大了都没搞清楚。 因此那中介就随便找了个算命的老学究,给他们这批人编了一些出生年月上去。 那老头算命不怎么样,对这些现代化的东西就更搞不懂了,他以为洋人也要看生辰八字,算命看风水的,因此照着命书编了一大堆生辰八字,而不是单纯写上年月日。 也许是审查的人根本没看,反正这份名册是通过了检查。 在当时,尹秀还把这当做笑话看,如今,这笑话是闹到自己头上来了。 第13章 三张符纸 第13章三张符纸 该怎么说明白呢? 尹秀很是苦恼,他要是直接跟小梦说:“这是个误会,算命的老头把我的生辰记错了。” 对方估计也不会信,而且这毫无意义,之前结下这么大的梁子,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了,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尹秀也不说话,只是弯下身子,做出动手的准备姿态。 小梦媚眼微眯,“怎么,你要替天行道?” “算不上,只是有的仇怨,隔夜了容易发馊。” 小梦冷冷一笑,将手中的红伞一丢,转身便开始逃跑。 她将后背完全留给了尹秀,丝毫没有防备,看起来像是在仓皇跑路。 可在这种怯懦中,又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算计。 小梦的高跟鞋在暗巷中踩出连串的回声,同时她也在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身后。 高速后退的景色中,尹秀的身影越变越小,这家伙也在逃跑! 她惊讶地停了下来,可尹秀却还在跑,有力的脚步声证明他不是在诱敌,而是真的在跑路! 眼下虽然机会难得,只要几步,便能擒下这连逃跑的脚步都有些晃悠的狐妖,但尹秀还是不想冒险。 这里是钵兰街,不是光明里,对方真有什么后手的话,等到明叔赶来,他都被吸成人干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要转弯时,耳后一阵破风声炸响。 一头通体漆黑的狼人撞碎了砖墙,一爪拍向尹秀的头颅。 尹秀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这头浑身冒出黑气的狼人扑过来,此刻想要闪避已来不及了。 既然躲不开,那就直接来吧! 他眼里戾气暴起,从口袋里掏出雷火符就往狼人射去。 轰隆! 狼人的胸口升腾起一朵耀眼的火花,灼烧的它身形一滞,不禁愤怒地咆哮,站在原地将火焰拍散。 一声巨响后,尹秀像一个破布袋般从烟尘中倒飞出去,飞出去数米后才重重落到地上。 摸了摸头颅,发现没有哪里被破开一个大洞后,他才松了口气。 六丁护身咒无火自燃,变成了一堆灰烬,散落在地上。 从刚才的战斗中,尹秀发现明镜之瞳也提升了他的动态视力,狼人那奋力一击他竟看的一清二楚,只是身体反应不过来而已。 尹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重新与那狼人对峙。 三道符纸,他已经用了两张,只剩下那张“逃命”用的符咒了。 之前他跟明叔多要几张的时候,对方只说三张已经够了,没有法力的人用太多符咒会伤身,因此不肯多给。 要是明叔能知道他眼下面对的状况,怕是三十张都会毫不犹豫地塞给尹秀,命都要没了,哪还管它伤不伤身啊。 【没办法,雷法没得用了,还是用一下孙子兵法吧。】 尹秀大摇大摆地将符咒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对着两人挑衅似的扬了扬。 这符咒似乎对小梦这样的妖精具有天然的威慑力,特别是尹秀所使的雷法,只是看一眼她便头发发麻,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 而那狼人,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符咒散发的特殊气息,它之所以不轻举妄动,只是因为不想再被雷火糊一脸而已。 “尹秀,那个老鬼收你做徒弟了!?” 小梦咬牙切齿,但摄于雷法的威力,她还是不敢靠的太近。 “是啊,这还得拜两位所赐,要不是你去找我,明叔也不会发现我是个不世出的道门天才。” 狼人冷哼:“呵,道门天才?二十多岁才修道,是不是有些超龄了?” 尹秀看了它一眼,“我还以为伱只会汪汪叫呢,没想到还会说话,二十多岁是有些晚了,但是对付你们够用了。” “跟他废什么话?” 小梦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与这副温柔,甜美的面孔实在显得不搭,“这家伙身上少阳太阴的命格,我要定了,佛祖来了也保不住他!” 随着她一声大喝,狼人不再犹豫,脚下一蹬便射向了尹秀,像一颗黑色的炮弹。 对方不闪不避,显然是打算硬扛道法了。 尹秀没办法,只能作势要将符纸射向狼人的面门,这才换的对方身形稍缓,来得及用自己的左手格挡。 铿锵一声,火花四溅,尹秀被重重掀翻出去。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符纸也缓缓燃烧了起来。 【神行太保符!】 这是传入尹秀脑海里的信息,在这瞬间,他的身体也变得如同一团棉花般,轻飘飘地但又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尹秀整个人原地弹起,来不及犹豫,左手上的义体功率全开,泛出火光,缕缕蒸汽也从手臂缝隙里喷出,将尹秀的脸烫红。 他奋力一挥,速度提升了一大截的拳头与狼人的爪子撞在一块,血肉和铁屑齐飞,糊了一人一狼满脸满身。 因为冲击力,尹秀整个人又被推得往后走了几步,不由地头昏目眩。 而那狼人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无视已经齐齐折断的小臂,继续朝尹秀猛攻过来。 尹秀见状,骨子里的狠劲又被激发,牙齿用力一咬,原先藏在牙缝中的神经药剂猛地灌入口里,使他眼睛也同狼人一样,变得通红。 神行太保咒和药剂的作用方式似乎并不相通,所以竟神奇地没造成什么影响,让尹秀爆体而亡。 随着药剂注入,尹秀的反应和速度大幅提升,一个下潜便躲开了狼人的攻击。 不与它纠缠,尹秀脚下一蹬,直奔向小梦,不管是挟持还是击退她,都足以让尹秀逃出生天。 小梦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尽管实力大减,但她的双手还是露出了原形,一对锋利的爪子泛着寒光。 放在平常,面对这么一双利爪,尹秀肯定会犹豫一下,但他眼下没时间了,不管是狼人,还是药剂,都在催促着他赶快行动。 “这少阳太阴的命格,我便收下了!” 她毕竟是只狐狸,天性里就带着凶狠,想都不想,利爪狠狠刺向尹秀的眼睛。 尹秀被前后夹击,神经和血管也因为快速的扩张而产生剧痛。 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尹秀却感觉自己灵台空明,不仅没有丝毫焦躁的情绪,反而还多出了几分淡然。 轻轻侧头,小梦的爪子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血液盖住眼睛。 而尹秀的手,也洞穿了对方的胸膛,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这机械义体接触的地方,竟也传来了某种温热,柔软的感觉。 在身后传来的怒吼声中,尹秀与小梦交错而过,抽身远遁! 第14章 抉择事件 第14章抉择事件 不知道是她化作人形太久了,还是她修炼到了一个境界,小梦的血在尹秀看来,与普通人的血似乎没什么不同。 事实上他也分不清这是谁的血,在洞穿小梦胸口的同时,那狼人也在尹秀的后背上留下了一记重创,伤口深可见骨。 能坚持到这会儿,完全是意志力还有那神经药剂的作用。 说起那药剂,尹秀记得是在庙街小贩手里买的三无产品,港岛人民都相信,越是土法制作的玩意越强,因此对于大公司的出品都不屑一顾。 强忍着失血带来的晕厥,在转进另一条巷子后,尹秀一个踉跄,和迎面走来的人撞在一起,手脚发麻,终于脱力跌倒。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已达成里程碑:首次杀死妖怪】 【里程碑奖励:体质强化,当前各项属性提升百分之三十】 尹秀只感觉一股暖流涌入身体,使他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身上的疼痛好像也稍微减轻了一些。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小梦死了? 他正想说话,脑海里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在他的意识里,还出现了三块颜色各不相同的石碑。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狐妖(1/9)】 【开启随机抉择事件,可在以下三个技能中任选一项,获取狐妖部分能力】 【千变万花】:幻术,在短时间内幻化成任意人类的面孔与身形(需见过本人),变身状态下无法进行攻击,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迷人之躯】:被动技能,在战斗中有几率对敌人的精神造成干扰,对手精神力越低,成功几率越高,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毒液喷射】:主动技能,通过在喉咙进行挤压,喷出高强度的腐蚀性毒液,距离和威力随力量而提升,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不知怎么的,对于没有获取到那狐妖身上的阴阳调和大法,尹秀莫名地有些失望。 不过脑海里的声音是说随机抉择,再加上那个进度条,也就是说如果下次再击杀一个狐妖,也许就有机会刷新到别的技能…… 驱散心里的失望,在三个选项里看了看,尹秀首先剔除掉了毒液喷射。 倒不是觉得闭上眼睛,冲别人张大嘴巴这个姿势不雅。 他目前的身份怎么说也是个道士,从手上的义体喷出毒烟还好,可以说是使用了暗器,要是在嘴里喷射的话,只怕会被人当作邪修吧? 千变万花倒是个杀人越货,居家旅行的好技能,不管是跑路还是刺杀,都很好用。 只是当下尹秀已有了合法的身份,又不在通缉名单上,就算要刺杀,以他当前的身手也够呛一个照面就能干掉别人。 现在借着这个技能逃跑也没用,因为那些妖怪的鼻子可是最灵的,他样子变了,但是气味没变,反倒更容易引起注意。 而且因为不能在变身状态下攻击对方,所以它也就成了一个纯粹伪装的技能。 眼下他需要的是能在战斗中有一博之力的技能。 因此,尹秀选择了当下最适合他的【迷人之躯】,虽然名字有些尴尬,可要是在交手中能让对方在一瞬间稍微失神那么一下,便很有可能决定战斗的胜负。 在选择了技能后,不知怎么的,尹秀又抽搐了一下。 他的身下立即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兄弟,你搞错人了!我是男的,你火气再大也别搞我啊!” 他这么一叫喊,旁边愣着的几个人才赶紧行动,将尹秀架了起来。 “大哥,他身上有血,很多血!” 听到小弟惊讶的叫声,躺在地上的那人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满脸的横肉在灯光下显得阴森恐怖。 “小子,你是不是迷路了?在我大丧的地盘上搞事?伱不知道整条钵兰街都是我陀地吗?” 大丧一把拽住尹秀的衣领,手上却立即传来黏黏腻腻的感觉,令他感到一丝不安。 这么重的血腥味,不管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都叫人不敢小觑。 “说话呀,大丧哥问你呢!” 一个头发五颜六色的马仔想去抓尹秀的头,可尹秀只是一个眼神便将他逼退。 大丧顿了顿,将手放开,又将尹秀胸前的衣服整理好,语气也变得客气了一些。 “说说吧,兄弟,这到底怎么回事?就是有人怼烂了你老豆,你也不能在钵兰街动手,这是规矩。” 他又瞪了尹秀一眼,“不要想说谎,也不要想着逃跑,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你躺在街上,说吧,你混哪个字头的?” 尹秀脸色平静,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证件,递给大丧。 “我是个道士。” “哦,道士。” 大丧翻看着证件,脸上显得漫不经心,“道士啊,道士也可以来玩的,洪德寺那帮和尚也经常在这里过夜的,他们玩的还挺花的。” “嗨!我这嘴。” 大丧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又亲手将证件塞回尹秀的口袋里。 “说吧,怎么回事?就算是道士,也有社团,也有大哥罩的吧?警告你,我的耐心很有限,你要是再说什么废话,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他还想说什么,远处却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嚎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靠近这里。 大丧只感觉风变得冷嗖嗖的,不由紧了紧衣领。 这时候尹秀才稍微缓了过来,说话也顺畅了一些。 “刚才我杀了个狐妖。” 众人俱是一震,“狐妖?” “嗯,这会儿你们听到的动静,应该是那只狼人发出来的。” “狼人!?” 不止是小弟们,就连大丧的脸也红一阵白一阵的变化着,接二连三的怪异消息使他恍不过神来。 他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但尹秀的神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兄……大师,你的意思是,这里有妖怪?” “没错。”尹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身上沾的就是那狐妖的血。” 大丧连忙把手在小弟的衣服上擦了擦,这还不够,他又往墙上抹了几下,然后才回头说道:“那大师,这会儿怎么办?要不我们先跑路?” “来不及了。” 尹秀指了指前边,那狼人几个蹦跳后来到了众人的身前,满眼通红,嘴角滴着口水,似乎是要把见到的每个活人都生吞活剥。 第15章 平平无奇的剑 第15章平平无奇的剑 作为港岛的土著,虽不像北方大陆的人那样,对吸血鬼和狼人感到陌生,但突然蹿出一头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狼人,大丧还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大师,那家伙好像一直盯着你,这应该算是你们的私人恩怨吧?” 尹秀噗嗤一笑,满是血污的手搭上了大丧的肩膀,吓得后者又是一个激灵。 “私人恩怨?大哥,人和妖之间的战斗可没有什么中立者,你信不信,它把我杀了的话,伱们也跑不掉,不管是躲到哪里都不行。” 皱紧眉头,看一眼尹秀,又看了一眼狼人后,大丧自言自语道:“要是被十三姐发现这里有狼人的话,钵兰街估计我也不用混了。” 打定主意后,他瞪大眼睛,脸上满是杀气,朝身后众人挥手道:“妈的,抄家伙!” 老大发话,小弟们的狠劲也涌了上来,纷纷掏出了别在腰上,形制各异的火铳,打开保险对准狼人。 狼人对这些长枪短炮视而不见,只是恶毒地盯着尹秀。 它之前筋骨寸断的手臂似乎已完全恢复了,连一个小创口都没留下,狼人的生命力果然十分茂盛。 与尹秀对视了一会儿后,它忽然口吐人言,声音显得粗糙而又嘶哑:“胖子,不关你们的事,走远点。” “至于你。”它看向尹秀,“你杀了小梦,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舒服的。” 尹秀点头,这一下还牵动了背上的伤口,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才应道:“我知道,但你就这么有把握?毕竟我们这里有……” 尹秀点了一下人数,发现这里加上他,只有四个半人,不禁心头一凉。 他伸出五根手指,对狼人说道:“我们可是人多势众,你最好考虑清楚,别误了自己的性命。” 大丧这时候已经断定自己不能走了,他回头悄声问道:“大师,你不打算替天行道了?” 尹秀摇头,“替天行道什么时候都可以,不急于一时。” 见尹秀这样说了,大丧拍拍胸口,毕竟这里是他的陀地,不管是道士还是狼人,要干什么总归还是要他先发话。 他冲着狼人亮了一下腰间别着的两把家伙后,朗声说道:“这位狼人兄弟,都是出来混的,大家都是求财,没必要打打杀杀的,就当给我大丧哥一个面子,我们和力胜一直都是崇尚以和为贵的。 有什么事都好说,你先回去,改天我摆桌和头酒,大家坐下来四四六六搞定它,怎么样?” 狼人往地上啐了一口,绿色的粘液落在地上,升腾起一阵轻烟。 “大丧哥?吃史吧你!” 它猛地扑了上来。 大丧怪叫一声,像牛仔一样从腰带上将两柄火铳拔出,对着狼人狠狠扣动扳机。 一时之间,小巷中火光四射,烟雾弥漫,众人的身影都被硝烟遮盖。 狼人护住头颅,被子弹的冲击力打的连连后退,皮开肉绽,身上绽放出朵朵血花。 这叫大丧越发兴奋,手上一边发射,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进行配音。 可尹秀却是面色沉重,狼人的要害在头部,别的地方受伤对它来说根本不痛不痒,而且他们使用的也不是咒术弹药,恐怕对它造成的伤害也有限。 果然,在枪声停息后,原先钻入狼人体内的子弹,在它呼吸之间竟全都被肌肉挤了出来,纷纷掉在地上。 而它浑身的弹孔,也在眨眼之间愈合,看的大丧张大了嘴巴。 在众人手忙脚乱装弹的间隙,那狼人已经扑了上来,双爪稍微一舞动,大丧的一个小弟便被撕成了两半,鲜血泼洒一地。 “大师,子弹对它没用!” 尹秀淡然点头,“我知道。” “那你倒是用无敌的神通想想办法啊!”大丧喊道。 尹秀心中苦涩,他都只剩下半条命了,还能干什么,如今恐怕只剩一个办法了…… 他刚要开口,怎料大丧在看到又一个小弟惨死于狼爪下后,直接将手中两把枪往地上一扔,拔腿便跑了。 【他怎么知道我的心思!】 尹秀也连忙转身,有句老话说得好,遇上老虎的时候,你只要比同伴跑的快就行了! 可他们两个一个只剩半条命,一个又是满身肥肉,哪里跑得过狼人。 在解决完最后一个手下后,狼人已经追到了他们的身后。 腥风从背后扑鼻而来,尹秀咬牙,拼着伤口再次扩大的风险,转头便打算与狼人殊死一搏。 就在这时,两道黄色符纸激射而来,贴上了狼人的身躯,随后又是一阵耀眼的火光,狼人的身上仿佛亮起了两个小太阳! 是雷火符! 狼人被火焰一烧,立即跳开,停下了对尹秀和大丧的追杀,只顾扑灭身上的火焰。 与此同时,一道穿着睡衣,手持利剑的熟悉身影从矮墙上翻了下来,正是明叔。 大丧一眼便看出来人是他的救命稻草,立即扑了上去,“大师救我!” “滚开!” 明叔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胖脸上,将他踹飞出去后,又是两道符纸射向狼人。 那狼人明明看到符纸射向自己,可身体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任由符纸落到了它的身上。 随即它便感觉身上好像被压了两座山,格外沉重,寸步难移。 “是搬山符!” 不知怎么的,狼人想起了小梦跟它说过的东方神话传说中,那只被妖怪捉弄,搬来了三山五岳镇压他的猴王。 符纸贴上去的同时,明叔也提剑大跨步奔上前去,每走一步他的气势就陡然增长一些,在旁人眼里的形象也随之变得更加高大起来。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明叔大喝,剑身反转,拍在狼人的头顶上,那狼人承受不住这巨力,竟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它发出一阵不甘的吼叫声,爪子刚想去抓明叔的下半身,明叔手上的剑却是猛地一偏转,划向它的脖子。 随着一道寒光闪过,狼人的头颅和身体分了家,一道血柱像喷泉般从它体内射出,溅的墙上都是斑驳的血花。 明叔一手持剑,一手抓住狼人的头颅,嘴里念念有词。 尹秀离得远,只模模糊糊听见几个字。 “斩业非斩人。” 第16章 狐妖家族 第16章狐妖家族 “我给祖师爷上香的时候,五支香,三长两短,我一看便知道你出事了。” 明叔倚在柜台边上,叼着香烟,拖鞋在脚上晃来晃去。 “我只是叫你来打探一下,又没叫你把那狐妖杀掉。不过我也想不到伱还挺有本事的,能在那狼人的眼皮底下把它做掉,毕竟我们道家的符纸,对付这些西洋的畜生并不是很管用。” 明叔难得说这么多话,尹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默默听着。 在喝了明叔给他的一碗符水,又从大丧那里拿了一些药品后,尹秀的状况已经明显好多了。 “明叔,你说港岛还有狐妖吗?” 明叔瞥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港岛没多少妖怪,听我伯爷说,他以前在北方,那里的狐妖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子子孙孙加上那些奴仆,一个家族得有上百口子。 赶上夏末秋初,狐妖嫁女儿的时候,方圆百里内的狐妖都会来参加宴会,敲锣打鼓的,能闹上一整夜,附近的村庄都能听见。” 尹秀听了,也不禁感慨:“那得是多热闹的景象啊。” “热闹?”明叔冷哼,“不吓死人就不错了,谁要是偷看了狐妖嫁女儿,被它们发现了,那一家人整年都不得安宁。” “不过你大可以安心,就像我说的,港岛没多少妖怪,你杀了那狐妖,也不会有一大家子来找你报仇,还是先担心那狼人的家族会不会找上门来吧。” “明叔,你是说……” 尹秀话刚到嘴边,大丧便光着膀子过来了,遇见那狼人,害得他从上衣到裤子,就连底裤都换了一遍。 这会儿他的身后正跟着十几个精装的马仔,手上都拿着家伙,往尹秀这边走来,一个个脸上杀气腾腾。 尹秀不禁眉头一皱,这死胖子带这么多人来找我报仇了? 他当即站了起来,这顿打看来是免不了的,毕竟自己可是害得他死了三个小弟,挨一顿打都算轻的了。 大丧迈着大步,两边的腮肉随着走动的频率晃荡着,一双眼睛也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尹秀。 尽管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尹秀还是不免有些脚软。 “大丧哥,你听我解……” “大师!”大丧忽然朝他九十度鞠躬,“今晚要不是您,我就交代在那狼人手上了。” “……” 大丧紧紧握住了尹秀的手,力道之大,令尹秀额头青筋直冒。 “要不是您机智,来了一招引蛇出洞,让狼人以为我们要跑路,那家伙估计也早跑了,哪里能等到这位……” “这位大大师出手!” 大丧松开尹秀的手,又要去跟明叔握手,被后者冷冷用眼神拒绝后,他也不恼,只是陪着笑脸站在一边,眼里满是崇敬之情。 “大师,大大师,今晚给我大丧一个面子,留下来吃个宵夜再走吧!” 明叔翻了个白眼,冷淡道:“哪来什么大师不大师的?叫我明叔。” “好的,好的。”大丧连连点头。 随即他又望向身后众人,音量抬高了八度,“还不快叫人?” “明叔!” “胖子,你发神经啊?” 矮骡子们整齐划一地向他行礼,反而搞得明叔浑身不自在,一下从柜台边上跳了下来,恶狠狠盯着大丧,“你把手尾搞定了没?” 大丧连连点头,用力拍了拍胸脯:“明叔你放心,钵兰街我话事,让个把人消失都没什么要紧的,而且那两个家伙又是妖孽,没人会注意到。” 明叔又瞥了他一眼,点头道:“那就好,别宣扬出去,你也知道,这件事要是被外面人知道了会很麻烦。” “对了。” 好像想起什么,明叔又问道:“那狐妖,它的尸体你有收拾吗?” 大丧回答道:“有,已经照尹秀大……尹秀小哥说的地点去收拾了,只是……” 他似乎有些犹豫,顿了顿后才说道:“小梦,也就是那狐妖,跟狼人好像不太一样,它没有现出原型,看起来就像……” 明叔眼睛微眯,接上了大丧不敢说的话,“跟人类的尸体没什么差别,对吧?” “是……” 大丧点头,随即又猛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没有怀疑明叔你的意思,我只是说那尸体确实有点古怪。” 明叔只是冷哼道:“港岛灵气稀薄,那狐妖先前困在人身里太久,死了法力消散,尸体自然也就成了人类的模样了。” 大丧也不知道听懂了没,只是连连称是。 明叔扶了扶眼镜,“把她的尸体收殓好,牌位什么的就不立了,烧点纸钱给她吧。” 吩咐完剩下的事宜后,明叔看向尹秀,“怎么样,还能走吗?” 尹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走吧,该回去了。” 明叔挥手,径直便要走出去。 大丧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他也不敢拦住明叔,只是说道:“明叔,你们真不留下吃个饭再走?我们钵兰街的香肉煲一流,不比城寨的差,一定要尝尝啊。” 他还想劝尹秀,可尹秀只是跟在明叔后面,冲他默默摇了摇头。 “那要不两位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我去找你们?”他又说道。 “喂,胖子!” 明叔停下脚步,伸出两根手指对着他,“你要是不想要自己这对招子了,就尽管去打听我们的消息。” 明叔这一下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光是那眼神,就吓得见惯了腥风血雨的大丧不住后退。 两下就能把狼人头颅摘下来的道士,可比社团里的双花红棍更吓人! “明叔你不想说就不说好了,大家有缘再会就是了,或者你们没事也可以来钵兰街找我喝茶。” …… “给祖师爷上香。”明叔淡淡道。 尹秀接过他递过来的五支香,对着墙上祖师爷的画像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才抬起头。 “明叔,怎么这么晚还要给祖师爷上香?” 明叔只是淡淡说道:“要结坛授法,自然要请祖师爷见证了。” 结坛授法? 尹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满脸的兴奋:“明叔,你是说你终于肯真正收我做徒弟了。” 明叔从鼻孔里挤出笑声,点了点头。 第17章 结坛授法 第17章结坛授法 “这原本是拜师仪式的时候就该顺带做的,但那时候我也没真心把你当徒弟来教,所以就没做。” 明叔又抽出五支香,点燃后朝画像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接着他又招呼尹秀:“今天虽然算不上什么吉日,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就今天给你结坛吧,免得延误了。” 对于道士的仪轨,尹秀并不是很清楚,所以他只是默默跟在明叔的后面,照着他的指示搬东西。 然后,他从那不大的储物间里搬出了几台探照灯,歌剧团用的镜子,五颜六色的布条,还有两块随意放置在一边的翡翠。 “小心点,那两块玉是树脂做的,可别碰断了,还有那些灯,电影徐放我这里的,都帮忙摆好。” 照明叔所指示的位置,将灯具,玉,镜子还有布条一一摆放好后,明叔才示意他在蒲团上坐好。 他终于将那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睡袍换了下来,改穿了一身杏黄色的道袍,胸口印着一个八卦,两条长长的飘带垂在后边。 又给自己点了根烟后他才缓缓说道:“结坛分为上中下三等,虽然三等坛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大,就算授了上等天仙坛,也不见得有谁能修成上仙。 我伯爷给我结的就是中等坛,臭小子,你运气好啊,现在的玉和灯什么的都很便宜,刚好可以给伱结个上等坛。” 尹秀无语,祖师爷看来也是很好说话的,这种在他“前世”五块钱一个都不一定有人要的玉牌,上边竟然也认。 吐槽归吐槽,进行仪式的时候尹秀还是很认真,照着明叔的要求,眼观鼻,鼻观心,一丝也不敢懈怠。 明叔将嘴里的香烟往旁边一丢,神情变得肃穆庄严,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拿起香炉围着他转了几圈后,尹秀只感觉这充当法坛的狭小房间里,忽然多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气息。 好像有个人正在注视着他们,又不带丝毫的感情,只是淡漠地看着,令他越发敬畏。 明叔拿起符纸,往尹秀面门上猛地一扬,一缕看不见的清气便从尹秀的脚底涌起,直冲上天灵感。 这时候尹秀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灵台清明”,他脑子里先前的疲劳和淤塞似乎一下被清空,整个人焕然一新。 他正晕晕乎乎,明叔的声音似乎隔着薄薄的纱帐传了进来。 “跟我念,我说什么,你便说什么,三清祖师在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明叔在他肩膀上拍了三下,尹秀才突然惊醒过来,呆呆地看着对方。 “已经好了,起来吧。” 明叔难得没有抽烟,而是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修我茅山道法的人,必定五弊三缺。我呢,终生孤寡,无儿无女。” “而你。”明叔瞥了一眼尹秀的左手,“也算是承过戒了,至于今后还有没有别的因果,那我也不好说。” 【呸呸呸!你是在咒我?而且,收我为徒前,你也没提过还有这茬啊!】 尹秀从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明叔说道:“祖师爷不至于这么狠吧?” “不至于?” 明叔回头朝画像拜了拜,然后才说道:“我们祖师爷比你想的可狠多了。年轻的时候他抓一个老虎精,那畜生一爪下来,祖师爷肠子就流出来了。 比油麻地那些矮骡子脖子上的金链子还长,都垂到地上了,他也没多想,混着泥土和树叶往肚子里一塞又继续去追那畜生,足足追了五里地,眼睛都没眨一下。” 尹秀感叹道:“祖师爷可真是一心向道啊。” “废话!”明叔白了他一眼,“要不是这样,都跟你这么混,还能成我们的祖师爷吗?” “我也没混啊……” 明叔兴许是犯困了,没跟他继续扯皮,转身从桌子上抽出了一本典籍,递给他。 “现在教你打坐炼气什么的也有点晚了,画符什么的又太难,至于炼丹……” 明叔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厂里估计也已经吸够【仙气】了,就先不学了,多活几年也好。” “喏。”他将经书递给尹秀,“这是我茅山的一套身法,习练一段时间应该也多少能让你脚程快一些,先从这个学起吧。” 尹秀双手接过经书,明叔却打着呵欠走进了卧室,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回去睡觉。 尹秀赶紧告退,托邻居给自己上了一遍药后,他趴在床上,周身都是酸痛的感觉,却不怎么睡得着。 明叔给他结坛授法后,脑海里却没像之前一样响起那熟悉的声音,想必是之前里程碑结算的时候,并没有把结坛当作单独的项目来进行结算。 毕竟拜师仪式里就包含了那些流程,只是明叔没做而已。 虽然没有解锁里程碑奖励,可尹秀并不感到失望,如今他算是彻底踏入了道士的世界之中,世界在他的眼里已经变得不太一样。 之前他好像画中的人,对一切浑然无知,如今则变成了看画的人,似乎能从事物的表象上看出一些细小的端倪,同时也感知到了周边的微妙变化。 灵气!稀薄的灵气正漂浮在他的周边。 大概明叔头顶和肩膀上的那些紫气,正是自身所凝聚的灵气形成的,尹秀眼下还不会使用,但能感知到这些灵气的存在,想来离运用它们也已不远了。 …… 一个月后,伤势已经大好的尹秀在天台上挥洒着汗水,肌肉上的汗珠反射着月光,使得他身上也像披了一层银霜。 在这一个月里,除了工作外的时间,他只是休养,除了翻一下明叔给他的那本经书外,别的修炼一概不作。 虽然放下了一段时日,但或许是因为身体素质得到了强化,一拳一脚反而更显得精炼,干脆了许多。 打完两百下后,尹秀只感觉体内的气血乱窜,之前从未察觉到的血气在血管中奔涌,每一分每一毫似乎都能隔着皮肤和血肉感知到。 在他的丹田,正有一股劲力盘踞,随着呼吸的节奏而收缩舒展,生生不息。 “玄关三重!” 第18章 野狼帮 第18章野狼帮 油麻地,地如其名,富得流油,与旺角和尖沙咀一起,被港岛的各大社团视作必争之地。 在果栏后的一个小房子内,尤里正倚靠在桌子边上,从寒冷的北方来到这里,港岛的湿热一直叫他头脑昏沉。 “约瑟夫死了,都是那个狐妖害的!” “不,害死他的是他自己,为了一个狐妖脱离我们野狼帮,结果在钵兰街被一帮小混混干掉,尸体像野狗一样被人卖到黑市,论斤卖!真是耻辱。” “别说了,怎么说他之前也是我们野狼帮的成员,他死了,最应该感到羞愧的,是身为他手足的我们。” 尤里被那中气十足的叫喊声吸引,转过头便和强尼锐利的眼神对上。 两人似乎都不想与对方发生交集,只是一接触便各自移开。 强尼是野狼帮的老大,长着一张刀削的脸庞,那对倒三角的蓝眼睛总是习惯性地怀疑,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强尼在帮内的地位超群,他一出场,房间内嘈杂的声响便都停了下来。 “都安静点,真正的狼只会用牙齿叫敌人战栗,而不是像狗一样吠个不停。” 他在屋子正中间那张红木八仙桌边坐下,用眼神冷冷地扫视众人。 “约瑟夫还没有真正脱离我们野狼帮,别忘了,他还没向我交血契呢。” 血契,指的便是犬齿。 在野狼帮内,任何人要退出社团,都需要拔下自己的一颗犬齿交给老大,以示永不回头。 “也就是说,钵兰街那帮混蛋,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杀了我们的手足!” 说话的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贴在头皮上,微微散发出油光。 他是雷文,社团的军师,野狼帮各种意义上的二把手。 见众人有些疑惑,雷文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这是不合江湖道义的,钵兰街的管理应该是和力胜?他们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对吧强尼?” 强尼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一支雪茄丢给雷文,又看向众人。 “都听见了吧?和力胜破坏了规矩,于情于理都应该向我们赔罪。” “他们得把人交出来。”雷文补充道。 “没错,交人。以眼还眼!” 强尼高举拳头,随着他一生怒喝,屋内众人的情绪一下子都被调动了起来,也跟着他高声呼喊。 尤里看了看屋内的状况,只觉得更加闷热了,他默默推开房门,跑到屋外找了个地方抽烟。 半个月前,他刚刚到达港岛,离开了生活二十多年的西伯利亚,这里的一切显得陌生而又神秘。 约瑟夫是何许人也,尤里并不清楚。 他可以是某个人的弟弟,也可以是谁的仇家,但现在,约瑟夫死了,还成了野狼帮发动勒索的借口。 尤里沉默地抽着烟时,雷文也推门走了出来,慢慢踱到他身边。 “能给我一根烟吗?” 尤里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漠,“你不是有雪茄吗?” “雪茄?” 雷文微笑,从口袋里将刚才强尼丢给他的雪茄拿了出来,递给尤里,“这东西我抽不惯,要不我拿它跟你换一根香烟?” “不巧,我也不抽这玩意。”尤里回过去一根香烟。 雷文将烟点着,猛吸了一口后才缓缓说道:“你觉得我们野狼帮,跟和力胜要多少赔偿才合适?” 尤里嗤笑一声:“赔偿?伱们看得上那点钱?强尼想要的应该是钵兰街的管辖权吧。” 被尤里看穿心思,雷文也没多做表示,只是笑笑。 “野狼帮确实需要一个地盘,我们社团二十多个坏小子,总不能一直挤在这果栏里,就靠着给本地的行会当雇佣军过活吧?” 他的双眼闪着兴奋的亮光,“别忘了,审判庭可管不到港岛,在这里我们可以有一番大作为,我记得你也是因为被罗刹国的主教通缉,才跑路来这里的吧?” 被说到痛处,尤里脸上明显的不高兴起来。 事实远比雷文说的严重许多,他不是被通缉,而是被追杀,西伯利亚当地的狼人和教士联合起来,都要置他于死地,不然他也不至于跑到港岛来。 刚来几天,他便被野狼帮吸收了,这个在东亚黑暗世界中远近闻名的帮派,也是港岛最大的狼人聚落,拥有足足二十多头狼人,还有数量数不清的狼奴。 尤里将话题转开,“本地的官僚会同意吗?” “他们?”雷文冷笑。 “这些家伙只关心每个月能不能收到足够的规费,至于是谁向他们交这笔钱的,他们才懒得关心呢。大不了到时候将规费再加个一成就是了,这些官僚还能有我们狼人的胃口大?” 雷文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像一头没吃饱的饿狼。 “你是不是觉得强尼的野心太大了?还是说担心我们搞不定本地的帮会?” 尤里没说话,只是抽烟。 他刚来野狼帮才几天,帮里的事务是说不上话的,而且强尼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他,想来还没有完全信任他。 不管野狼帮再怎么与时俱进,与时代接轨,它终究还是一个狼群。 而狼群,只能有一个首领,强尼会将所有敢觊觎他地位的狼人击败,或者流放出去。 顿了顿,尤里将烟头掐灭,“强尼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没得选,也不会选,上头下命令,下面的人尽心去做就是了。” 对尤里的态度很满意,雷文向他伸出手,“欢迎你加入野狼帮。” “这欢迎仪式未免有些晚了,好几天前我就已经加入了。”尤里吐槽着,伸手与雷文相握。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才算真正融入了野狼帮,起码强尼暂时不会对他起什么疑心了。 强尼估计也没这功夫了,那家伙现在应该是一门心思想着从和力胜手里抢地盘,还有打点那些同样贪心的官僚。 哪里都是这样,表面繁华光明,背地里却邪恶,混沌,尔虞我诈。 不管是在远东,还是在东亚,关于权力与金钱的丑恶勾当,从未停息过。 尤里舒展身体,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没有那么陌生了。 第19章 红棍 第19章红棍 自从正式“转正”,尹秀在厂里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待遇。 作为土瓜湾唯一的唐人高级技师,他自然也会收获各种各样的目光,除了少女的爱慕之外,更多的是男人们因此产生的不解,疑惑还有嫉妒。 对于各种各样的目光和想法,尹秀通通接受,他不接受还能怎么办呢? 在港岛,道士大多是赚不到钱的。 就连明叔那样的人都要靠炒糯米饭来维持生活,尹秀要是在目前把修道当主业的话,恐怕很快就要蹲在天桥底下给人算命了。 在厂里的这份工作也没那么糟糕,起码他现在的待遇与那些高级技师齐平,工作时间还比原来缩减了三分之一。 没事的时候他可以呆在自己单独的小工作间内,不是打坐修炼就是补觉,这样的工作在港岛上哪找去? 当然,厂里的工作时间也并不固定,总有些时候会出意外。 就像今夜,临近下班的时候,一台机器突然不动弹了,尹秀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将它修好,取出几枚被口香糖缠在一起的齿轮。 “人两班倒也就算了,机器也要从早开到晚,一年到头就没停过,能不坏吗?” 尹秀嘟囔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本来还打算下班后,找明叔请教几个修行上的问题的,可这会儿夜已经深了,只能放弃,明天再问。 自进入玄关三重,感受到气血的流动,并且能熟练运用后,他的气色就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一改以前看起来纵欲过度的虚弱模样,变得更有活力了一些。 这是一件好事,起码走夜路的时候,那些走在前头的女孩子也不会一步三回头,紧张地手心直冒汗了。 盘点着近来的变化,尹秀不知不觉便快走到了家门,街口的那盏时亮时灭的路灯终于彻底灭了,只有月光在地上洒了一层银霜,照的人眼睛发亮。 借着月光,尹秀看到在路口,一个壮汉正依靠在电线杆上,抽着烟,双眼冷冷地盯着他。 光明里什么怪人都有,因此尹秀并不打算理会他,只是径直往前走,脚步不疾不徐,好像这里压根没多出一个人。 就在他要越过那壮汉时,对方把烟头往他脚前狠狠一丢,火星四溅,落到了他新买的皮靴上。 尹秀眉头一皱,“老兄,你有事?” “没有。” 尹秀点头道:“哦,那就好。” 他正要继续往前走,那壮汉却猛地一脚踢向他的肋骨,巷弄中霎时起了一阵劲风。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两手一架,硬生生挡住对方这凌冽一踢,同时脚下一探,单脚卡住了对方的后膝,遏制住对手退后的趋势,一记上勾拳狠狠抡向对方下巴。 那人见避无可避,竟毫不犹豫地用额头砸向尹秀的面门,势大力沉。 【这什么烂仔打法!】 尹秀一惊,立即改拳为掌,在对方侧脸旁一托,这记狠辣的头槌便擦着自己的鬓角过去,两人的肩膀重重撞在一起。 那人身上吃痛,却反而更加兴奋起来,双手用力抓住了尹秀的腰带,同时手肘紧紧贴在尹秀的两侧。 一抓住腰带,那人便心道一声好,自觉已经占了上风。 他正要用力将尹秀投掷出去时,眼前却忽然一黑,像是不经意间打了个盹。 再睁眼时,尹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挣脱出来,一记膝顶撞向他的面门。 这一下要是撞结实了,恐怕掉几颗牙都算轻的,那人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厉害,猛地下腰,身体反弓,头部几乎贴在了地上,硬生生躲开了这记膝击。 尹秀落地,还想攻击时,那人却抬手示意他停下。 “兄弟,我是为了大丧来的。” “大丧?” 尹秀没有再继续动手,但仍保持着架势,想了想后试探道:“我那天在钵兰街没见过你。” 壮汉噗嗤一笑,“你没见过我?我还没见过伱呢!对了,我叫串爆,是和力胜的426。” 他伸出手表示和解,但尹秀没搭理,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串爆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大丧说你和那个老家伙很厉害,三下两除二就搞定了一头狼人,我不信,所以来试试,还望你不要介意。” 说着他低头伸长脖子,“要是老兄还不满意的话,我给你打一拳就是了,绝不还手,也不会记仇。”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矮骡子有句话说得好,出来混,有错就认,挨打要立正。” “好,那你可别后悔!” 尹秀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好了,已经一笔勾销了。” 串爆哈哈一笑,一把搂住了尹秀的肩膀,“兄弟,真够意思!我原本还以为你们这些修道的脾气都古怪,看不上我们这些混江湖的呢。” 尹秀没有挣开,也没有应和,只是问道:“有什么事吗?是大丧叫你来找我的?” 讲到正事,串爆的神情也变得严肃了一些,他从口袋里掏出包烟,先递一只给尹秀,尹秀没有接,他便自顾自抽出一只叼在嘴上。 “上次被你们怼烂的那只狼人,是混社团的,现在它的社团踩过来向大丧讨说法了,好像是叫什么野狼帮。” 这些狼人竟敢明目张胆地出动,颇叫尹秀感到意外,但他还是淡淡说道:“野狼帮要你们交人?” “嗯,他们要大丧三天内交人。” 串爆点头,吐出一团烟雾,他看了一眼尹秀,又慢慢说道:“但再笨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想要的可不是我们交几个人出去,而是要钵兰街的控制权。” “那大丧怎么说的?” “丢!” 串爆将香烟丢在地上,用脚狠狠踩灭。 “他还能怎么说?他肯定不会交人,地盘就更别想了,本来按规矩,摆几桌和头酒,大家四四六六说定,再包个红包,这事就算了了。” “结果野狼帮不答应?” 串爆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怒气,“那些家伙都是鬼佬,怎么可能答应,过几天肯定有场架要打了。” 他又看了一眼尹秀,“劈友这种事情,我出来混以后,平均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早就习惯了,不过这次的对手是一帮狼人,这我们可就没经验了。” “行,我明白了。” 尹秀点头,“我会去问问明叔怎么说的,到时候给你们一个答复。” “好,那就拜托了,你这几天要是有什么麻烦就跟我们说,光明里也有我们的兄弟,很好找的。” 串爆冲他挥挥手,转身便消失在了夜幕里。 第20章 明叔的性格 第20章明叔的性格 “我们能走吗?” “能走,但这不是明叔你的性格。” “我的性格?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明叔放下锅铲,手在睡袍上擦了擦,点上一根烟。 “这事说起来也是你我引起的,因果还得我们来了结,不过……” “明叔伱是怕茅山术对那些狼人作用不大?”尹秀问道。 明叔白了他一眼,“我毛家茅山术博大精深,什么妖孽对付不了?” 他拉过椅子坐下,“不过对手毕竟是狼人,不是什么僵尸妖怪,所以破邪咒,符水大概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明叔你的意思是?” 明叔似乎也在思考,顿了顿后说道:“先把家伙带上,我们去胖子那里看看。” 自从在钵兰街露了脸后,尹秀就知道大丧要是想找,便必定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他和明叔,不管他们两个怎么把自己收藏起来。 这些社团的手段和情报网通天,很多时候巡警们做不到的事情,矮骡子们一出手,却简简单单就能搞定。 因此遇上棘手的事情,小市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向社团求援,而不是去找巡警。 大丧的眼线确实灵通,尹秀和明叔刚到钵兰街,几个之前见过的小弟便迎了上来。 “明叔,尹大哥,我们大哥已经在堂口等你们了,这边请。” 虽然没亲眼见识过明叔的本事,但单单是那具狼人的尸体,加上大丧的口述,他们便明白眼前这两人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因此他们一路上都恭恭敬敬,生怕得罪了这两位“奇人异士”。 原本尹秀还摆出一副十分平易近人的样子,希望能从这些小弟的嘴里套点消息出来。 可在发现这些人嘴巴都很严实,显然是被特别叮嘱过的以后,他便打消了念头,只是默默跟在了后边,任由他们引路。 他们这次走的不是正常的路线,避开大部分灯红酒绿的店面,沿着暗巷走了一段后,终于来到了大丧的堂口。 说是堂口,其实就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唐楼,从那些被放在一边花花绿绿的灯牌来看,往日里这地方也是用来做生意的。 只是今天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都不见了,唐楼前只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不良青年,远远望一眼便叫人退避三舍。 尹秀和明叔来到唐楼前,立即就有人迎了上来。 “抱歉,虽然两位是大丧哥的朋友,可今天情况特殊,任何人都得搜身。” 明叔冷哼一声,和尹秀一起张开双手,示意他随时可以开始。 那人说了一声告罪后,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在他们身上查了一遍,不放过每个部分,这再次说明了情势的严峻。 搜查完后,那人又看向了尹秀手中提着的木箱。 “两位,方便将箱子打开给我看看吗?” “不方便。”明叔冷哼一声。 这下那搜查的人面露难色,又看着尹秀,似乎是在求他解围。 尹秀无奈摊手,“这里面装着的都是些法器,不适合见光,你知道的,见了光,沾了俗气就不灵了。” 见他这样说了,那人也没办法,只能放两人进去。 进到楼道里,尹秀才发现这里的人更多,从楼上挤到了楼梯间,一个个凶神恶煞,看向尹秀和明叔的眼神也不像外面那些人一样恭敬,反而还带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冷意。 这让尹秀隐隐有种“前世”江湖片的感觉,似乎只要一个眼神不妥,双方就会厮杀起来,血流成河。 还好这些人默默地让开了一条路,不至于让尹秀他们无路可走,只能呆立在原地。 他们每往上走一节楼梯,站在他们面前的几个人便会像卷帘门一样向左右两边分开,叫尹秀感到十分地有趣。 明叔则没那么多想法,只是冷着脸往上走,看都不看两旁的矮骡子一眼,大概是因为这种阵势他已见惯了。 两人刚到楼上,大丧便揭开门帘迎了上来,满脸的笑容,与楼梯上那些小弟形成鲜明的对比。 “明叔,尹秀兄弟,你们终于来了,一路上还顺利吗?” 明叔一把将要拥抱二人的大丧推开,冷冷指着楼梯上那些人道:“胖子,你是要向我晒马啊?叫这么多人来。” 见明叔有些生气,大丧连忙陪笑道:“我怎么敢呢,明叔你是天师世家,港岛毛家的唯一传人,南毛北马,大名鼎鼎啊!” “尹秀小哥呢,也是一表人才,路易吉机械厂的高级技师,土瓜湾唯一一位唐人高级技师,这谁不知道啊?” 这下连尹秀的脸色也变得冰冷起来,大丧这明显是说自己已经摸清了他们两人的底细,这是在威胁他们呢。 明叔没搭理他,一把坐到了太师椅上,安然将双手交叠在一起。 “胖子,你以为摸了我的底,就能威胁我吗?” 大丧表情很是无辜,连连摆手道:“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有也无所谓。”明叔冷哼一声,手指快速活动起来,“你在家里排行第五,本来还有两个哥哥的,在你老母肚子里的时候就流掉了,三岁的时候你发了高烧,家里担心你养不活,所以给你认了关二爷当干爹。 六岁的时候,你和同村的玩伴跑到人家坟头上撒尿,得罪了阴人,被冤亲债主纠缠,好不容易才把人家送走,结果还是折损了阴德。 本来有两个女人为你生孩子,但你的面相一看就福薄,没子嗣缘,两个小孩都没满月就死了。最近你是不是……” 明叔话还没说完,大丧就连连告饶。 他哭丧着脸,“明叔,大师,半仙!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错了,就是我那死鬼老爹都不知道我这么多事情啊,我这下真服您的神通了。” 明叔没理他,只是继续说道:“把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吧,我们既然来了,就是准备对付那些狼人的,没工夫在这里跟你过家家。” 在见识了明叔的本事后,大丧已经不敢造次,明叔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他正要说话时,楼梯上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在一阵吵闹后,一个小弟闯到了他们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眼睛睁得老大,浑身是血。 “大,大哥,死了,全都死了……” 第21章 新和力胜 第21章新和力胜 随着手下将两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抬上来,就连明叔都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丧一把抓住那小弟的脖子,破口大骂道:“仆街!就出去一趟,三个死了两个,蚊子,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叫做蚊子的小弟被他抓住脖子,再加上本来就受了惊吓,一时喘不上气,憋得满脸通红,声音倒真变得像蚊子一样,既小又含糊不清。 “冷静点,先听他怎么说。” 尹秀上前,手掌在大丧手腕处轻轻一搭,后者便有如触电般,收回了手,神色古怪地看向他。 “是,是狼人!” 蚊子终于说出话来了,“我们回来的路上被一头狼人袭击了,高佬和阿伟,家伙都没来得及掏就被那家伙干掉了。好惨啊!只是一下,高佬的肠子就流了一地……” 大丧一听整个人三尸神暴跳,在地上蹦的老高,两百多斤的体重震得那水泥楼板都猛地一颤。 “那些混蛋,昨天还在跟我们和和气气谈判,今天就动手?还有没有点礼貌了?他们是真觉得我们和力胜好欺负了?” “昨天是昨天的事了,情况已经变了大丧。” 串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也是一脸严肃。 见过命兄弟这样说,大丧不禁疑惑道:“串爆,你是收到什么风声了?” 串爆点点头,给他散了一根烟,慢悠悠说道:“老新那边的堂口决定支持野狼帮了,几个堂主出钱又出力,殷勤地很啊。” 老新,即是新合力胜,新老和力胜分裂也是大概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社团里的许多老人都已说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了。 只有一点非常确定,那就是两边一见面就要打架,不打出几条人命决不罢休。 近年来在别的社团和港岛巡警的斡旋下,大规模的战争才终于消停下来,但两边仍是小摩擦不断。 大丧双眼简直要冒出火来,“他们这样搞,就不怕十三姐回来,分分钟把他们的皮给收了?” 串爆看了他一眼,“十三姐不是还没回来吗?她陪天叔到马来谈生意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不然老新那帮人敢这样跳脚?” 大丧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显得萎靡了许多,“那帮混蛋跟我的过节,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清楚,有机会落井下石他们还不往死里搞我啊。” 岂止是老新,这些年来为了争夺钵兰街的陀地,大丧都数不清自己砍了多少人,他的仇家加起来可以从旺角排到尖沙咀了。 就是老新不动手,别的社团也会趁机给他下绊子,就是不能在钵兰街插只旗子进来,也能恶心一下风头正盛的大丧。 这些还是其次,串爆压低了声音,“你要是顶不住,十三姐那边也不好看。” “这我知道。”大丧紧咬着牙齿,“这伱放心,我什么时候让十三姐丢过脸面了?我大丧就是死在外边,也绝不会拖累十三姐半分。” “大不了我跟他们拼了!不就是打架吗?大家都把人马拉出来,看谁打得过谁,我把这栋楼卖了凑安家费就是了。” 他们两个在这里絮叨许久,明叔早坐不住了。 “喂,打妖怪还行,你们社团之间打打杀杀可别带上我们。” 明叔说着,走到蚊子的面前,双手捏出一个剑诀,在他的眉心猛地一点,蚊子整个人便立马变得晕晕乎乎的,眼神空洞。 “这是……” 尹秀抬手示意众人噤声,别人看不懂就算了,他在明叔身边待了那么久,自然知道此刻他正在作法,搜寻之前那头狼人的下落。 蚊子之所以能活着回来,绝不是因为他的运气好,就是把狼人的腿卸掉一只,那些畜生也跑的比他快多了。 狼人是故意留了他一条命,好让他回来报信,借以试探这边的反应,或者说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警告。 过了一会儿,明叔睁开双眼,冷冷望向大丧。 “怎么,钵兰街里有个狼窝你也不知道?不是说这里是清一色和力胜吗?” 大丧被这样一说,顿时噎住,脸色也红一阵白一阵,不停地变化。 显然他也没想到,就在他的眼皮底子下,野狼帮竟然插了一只旗进来,这要是被十三姐知道,恐怕他也不用混了。 串爆的反应比他快的多,立即大喝道:“明叔,你直接说吧,这帮粉肠的窝在哪里,我直接带人去把他们劈了。” 大丧看向串爆,通过对方决绝的眼神,他已经知道,这事回不了头了,而且串爆刚才的话语也是在帮他减轻责任。 于是他也拍着胸脯道:“没错,明叔,你告诉我他们在哪,今晚钵兰街不做生意了,我把门关起来,专门打这帮落水狗!” 现场的情绪一传十,十传百,变得十分激昂,矮骡子的狠劲和戾气,在此时显露无遗。 …… “尤里,刚才动手的时候,说好一人一个的,你怎么只是看着?” 面对同伴的质问,尤里只是吸了一口烟,没有回应。 “怎么,是不是因为港岛太热了,你这西伯利亚的孤狼给热趴窝了,一时动不了手啊?” 有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便都哄堂大笑起来,肆无忌惮地拿他打趣。 在狼群里,从外面进来的新成员地位都是最低的。 在野外,猎物到手后,往往要别的成员都吃饱了,新成员才能上去享受那些残羹冷炙,但那往往只剩几块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野狼帮不是普通的狼群,他们也不生活在野外,因此,这种“区别对待”也就变成了言语和行动上的针对。 狼群用这种原始的方式维系着群内的等级制度,即便是尤里,也只能默默忍受,直到他获得足够的战功,或者有新的成员加入。 尤里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望着夜空。 他忽然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安静,城市的喧嚣仿佛在一瞬间退散了,尤里有种回到了西伯利亚荒原上的寂寥感。 往街道两边看了看,他轻声笑了起来,头也不回地从狼窝走了出去。 “那家伙这就要回油麻地了?” “大概是要去找妈妈告状吧,毕竟这个乖宝宝可是受了委屈呢。” “反正强尼老大也没要求他一定要待在哪个地方,随他去吧,我还不想跟这北边来的混蛋待一块呢。” 这些议论很快又被觥筹交错的声响覆盖,今夜,狼窝内的每头狼都沉浸在酒精里,欢乐而且兴奋。 第22章 人狼大战 第22章人狼大战 “我们毕竟不是烂仔,打群架这种事情传出去也不好听,等下跟他们离远点,免得狼人没打到,先死在他们的火器下面了。” 虽说是暂时联合,但明叔显然是看不上这些矮骡子,不屑于跟他们混在一起。 尹秀“前世”电影也看得多了,知道只要跟社团沾边了,最后都是没什么好下场的,不是走路上被人砍死,就是骑摩托车骑一半七窍流血摔车,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老话说得好,江湖路就是不归路。 放以前,走投无路的时候认个大哥,跟着一起吃白切鸡,拜一拜关二爷也就算了。 现在?虽称不上前途大好,但也不至于说是山穷水尽的状况下,还去混社团,只能说是炼丹炼傻了。 【在搞定那帮狼人后,就跟这些不良青年把话说清楚。】 尹秀将剑柄在手上又转了转,裹上一些汗液,让它变得不那么容易脱手。 这里是和力胜的地盘,大丧自然不愿意让尹秀他们先出手,抢了自己的风头。 因此他和串爆各带一队人,两人单手持刀,并肩走在最前头,互相策应。 而尹秀和明叔,则分列左右,远远地与和力胜众人分开,负责掠阵。 不用自己打头阵,那自然是最好的,玄关三重在那帮狼人面前可能还真不够看。 大丧和串爆走到那大门前,正两眼相望,打算要踹门,就连在远处看着的尹秀也感觉空气为之一滞,呼吸沉重了许多。 他们两个刚抬脚,那陈旧的大门却从里边被猛然掀飞,一头通体漆黑的狼人冲了出来,一爪抓向大丧的头颅。 “丢!” 大丧身形虽然肥胖,但反应和速度却不慢,一个懒驴打滚堪堪躲开了狼人的袭击。 串爆的速度比他更快,一刀捅进了狼人的肋下,那狼人的腹部顿时鲜血四溅,洒了两人满身满脸。 在血红色的视野里,串爆越过这狼人的身影,看到在它的后边,还有十几头狼人正在往外奔出! “开火!开火!” 随着他一声怒喝,众人也不管瞄准,手忙脚乱地对着门口就扣动扳机。 弹丸一下将门撕得粉碎,火药产生的硝烟也把门楣染黑,场面一时像火烧那般,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来。 在浓烟之中,一头体型稍小,毛发干枯的狼人冲了出来,一口咬在当先一人的咽喉处,鲜血顿时溢了出来。 它刚要起身,另一颗弹丸便旋转着射入了它的右眼,也断绝了它的生机。 经过明叔的提点,众人都已清楚,对付狼人,唯一的方法便是砍下它的头颅,或者破坏它的脑袋。 不然就凭子弹和刀斧的威力,以狼人强大的生命力,眨眼之间便能恢复完好。 “看到了吗?那些体型比狼人小很多的便是狼奴,他们也是由中了狼毒的人类转化而来的,不过智力没有开化,也不能化作人形,看起来更像是一般的野兽。 不管是力量还是恢复能力,都比狼人差了一大截,但这些家伙也不好对付。” 果然,明叔刚说完,又有人的咽喉和手臂被那些狼奴咬断,狼人们则混杂在其中,趁机将几个人撕做两截。 这些狼奴看起来更像是狼人们的肉盾和助手,为它们抵挡第一波火力,同时也吸引住了和力胜众人的注意力。 以至于他们只顾着对付眼前的危机,完全没注意到从左右两边杀出来的敌人,原本就说不上紧密的阵型在瞬间被狼群撕开。 “这些畜生果然没那么简单,应该是老远就嗅到我们的气味了,只是藏着。” 明叔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尹秀则照之前的计划,在他的侧边掩护。 呼哧! 随着一阵尖锐的颤鸣声,尹秀一剑刺入一头狼奴的胸腔,再猛的往上一掠,腥臭的气味立即从对方的腹腔中传出。 没等那声呜咽从咽喉传出,尹秀已经将它的脑袋劈做两半了。 “尹兄弟,好狠的剑法!” 发出这声喝彩的是串爆,他也刚刚用手中的开山刀将将一个狼奴开膛破肚,手上同时多出了一个骇人的伤口。 最难对付的还是那些狼人,刚开始众人靠着火力优势,集火将一头狼人打的粉碎之后,其他的狼人便开始用速度与他们纠缠,反正只要不被击中头部,别的地方受再多的伤也无所谓,眨眼便能恢复。 “扑你个街!” 大丧堪堪避开一头狼奴的爪子,要将对方的爪子砍下时,便被一头狼人拍飞,两百多斤的身体像皮球般狠狠砸向墙面,带起一阵烟尘。 那狼人浑身上下冒着森森黑气,显然实力不俗,而且眼光更是毒辣! 它没有去跟明叔交手,而是转身奔向了尹秀。 毕竟在这里,他是唯二有灵力的人,看起来好像更可口一些,最重要的是这帮欺软怕硬的家伙显然是不敢招惹明叔,有什么火气全冲他来了! 尹秀当即转身,丢出两张雷火咒将挡路的狼奴炸翻。 在体内炼化出了一丝罡气后,尹秀丢出去的符纸也有了某种灵性,几乎是指哪去哪,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只是随缘乱丢。 杀死狼奴看来是不会得到什么奖励了,在斩杀了三头狼奴后,尹秀便已打算要试着去击杀一头狼人,看能否获得些什么。 如今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他当然不会犹豫,催动身法和符咒,脚下速度猛地提升一截,便引诱着狼人从主战场脱离了。 这些狼奴和狼人的默契极高,几乎达到心灵相通的地步,因此只有在摆脱了那些狼奴后,尹秀才有机会心无旁骛地和正主交手。 明叔听到动静,只是瞥了尹秀那边一眼,没多搭理,转头只是挥舞几个剑花,便又砍下了一个狼人的头颅。 随着死在明叔手下的妖孽越来越多,他手中长剑红光大作,看起来竟隐隐有一丝魔气,像是渴求活物精血的魔剑。 旁人只是望他手中的剑一眼,便感到头昏目眩,连精神都会遭遇重击,更别说那些直面他剑锋的狼人了。 鲜血和嚎叫,将每个人的眼睛染得通红。 第23章 断剑能否杀人? 第23章断剑能否杀人? 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巷道里,猛地亮起一抹火光。 尹秀从小巷中翻滚了出来,身上满是细碎的雷光,像是缠绕着一条条漂浮的蓝色丝线。 而那狼人,从胸口到肩头,都是火焰灼烧过的痕迹,黑乎乎一片,隐隐发散出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似乎是因为灼烧感的刺激,那狼人眼中的绿光变得比之前更甚,狠狠瞪着尹秀,在黑暗中像两盏燃烧的灯笼。 尹秀见状咧嘴一笑,朝着那狼人勾勾手指,狼人随即怒吼一声,猛地扑了上来。 即便已踏入玄关三重,可以调动体内的血气,将它们集中在某一方面使用,但要与狼人在力气上较劲,还是有些困难。 因此尹秀只是虚晃一剑,瞬即扭动身形与对方脱离了接触,不与它正面对抗,而是一剑刺向狼人的眼睛。 那狼人的对敌经验显然不少,再加上超人的反应神经以及身体协调能力,硬生生侧头躲开这一剑,让剑锋贴着自己的眼角划过,脸上传来一抹彻骨的凉意。 这丝丝凉意不仅没让狼人胆战,反而激起了它的怒意,咆哮着对尹秀拍出了更为狠辣的一爪。 尹秀一个滑铲,躲开狼人这一爪,身后的砖墙立即被拉开一道骇人的裂隙,显然破坏力十足。 顾不上惊叹,尹秀一个上撩,利剑便扎入了狼人的腋窝中。 接着他像往常一样,下意识地用力一搅,只听哐当一声,长剑好像砍到了什么硬物,硬生生断做两截。 一截在尹秀的手里,另一截则留在狼人的腋下。 【军火李,你坑我!】 尹秀心里大骂,这从庙街买回来的所谓古剑,甚至还不如那些烂仔随手拿的西瓜刀!才砍几个妖怪就断掉了! 怪不得他自信满满掏出这把剑的时候,明叔看他的眼神有些像在看白痴! 又是一阵腥风袭来,尹秀干脆弃剑,架起左手,靠着左手上的金属义体硬生生去扛这一爪,火花四溅。 强大的冲击力让他不由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脚下用力一顶才堪堪止住后退的镜头,可那狼人一个蹦跳又逼到了他的面前。 退无可退,尹秀便只能贴上前去,撞入狼人的怀中。 他浑身气血翻涌,左手义体也随着超负荷运作而喷涌出火光和烟雾,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集聚在拳头上,猛地轰在狼人的胸口。 骨骼断裂的声音立即响起,与此同时,那狼人吃痛,狠狠一爪就要抓向尹秀的头颅。 就在它的爪子要刺进尹秀头皮时,那绿油油,好像烛火般的双眼却猛地摇晃了一下,由坚定转为迷离,好像被风干扰一样,它的爪子挥空了。 【迷人之躯】,随着战斗时间的延长,敌人被这个技能干扰的概率也会逐渐提升。 那狼人先前没有遭遇干扰,可能是因为它精神力强大,也有可能单纯是运气好而已,反正在这一瞬间,它确实在不知不觉间失神了。 没有放过这次机会,尹秀双眼中戾气暴起,他一个下潜,躲开对方惊慌失措扫来的爪子,背上立即皮开肉绽,但他也钻到了狼人的侧面。 尹秀双手握住那断掉的剑刃,将全身力量灌注在上面,猛地一扭,那狼人的整条膀子便被尹秀卸了下来。 但这还未完,尹秀继续发力,整个体重压在了狼人身上,硬生生将它压倒在地,同时剑锋像挖穿隧道的钻机一般,直扎入狼人的脖子。 呜~吼! 狼人眼里的绿光更甚,它用仅剩的一只爪子抓住剑刃,断剑上一时之间鲜血横流,直往地上滴,竟叫人分不清这些血液是来自尹秀还是那狼人的。 “唐人,别太过分!你想用这破烂杀掉我吗?它已经断了一半了!” 尹秀狞笑着,手上的力气却不放松丝毫。 “断剑?断剑就不能杀人了吗?” “我不是人!” “我知道,这剑杀的就是你这种畜生!” 那狼人发出一阵粗糙的笑声,因为咽喉处的创口,说话也像漏了风的屋子,每说一句话便喷出一些血沫。 但它似乎不以为意,反而还因为疼痛的刺激,语调更加癫狂起来。 “黄皮小子,伱那套杂耍已经表演完了吧,接下来就要看我的了,等下我就看看你这颗泛亚的脑袋里到底藏了多少诡计!” 它叫骂着,手上也同样不放松,还将剑往尹秀的方向推了推。 于此同时,它的视线意无意地看向自己的手臂,那原先被尹秀卸掉,空空荡荡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渐渐长出血肉和骨头,恐怕再过一会儿就要恢复完好了。 尹秀见状,也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对于狼人恐怖的恢复能力来说,只要头部没有受创,别说是断掉一只手,就是身体被断成两截,它们也能慢慢恢复过来。 这也是欧罗巴的猎魔人们对狼人狩猎了近千年,用尽各种手段,这些家伙还阴魂不散,甚至近来还越发活跃的原因。 尹秀虽然眼下占据了上风,可随着体力的消耗,还有那狼人生命力的重新勃发,恐怕落败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狼人甚至已经望着他,不自觉地流出口水了。 “扑你个街!把口水擦干净!” 顾不得手上疼痛,尹秀单膝在狼人的腹部用力一顶,整个人腾空而起,将全身体重压在剑上,猛地将剑一压……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狼人1/13】 【开启随机抉择事件,可在以下三个技能中任选一项,获取狼人部分能力。】 红黄绿三块石板在尹秀的面前浮现。 【暗夜之子】:被动技能,提升你的嗅觉和夜视能力,使你在夜间的视野提升,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野性复苏】:主动技,可通过疼痛发动,在短时间内提升本人百分之三十的速度与力量,技能冷却时间:三十分钟,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先祖血肉】:被动技能,受伤时触发,通过消耗相应的生命力对伤口进行修复,头部遭受严重伤害时失效,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 第24章 使徒 第24章使徒 “臭小子,这边已经收拾完了,在等你呢。” 明叔坐在台阶上,看着和力胜众人搬运尸体,每搬过去一具尸体,他便念念有词,朝他们比一个手势,看起来是在超度亡者。 明叔没受伤,只是睡衣上破了几个口子,显得更加邋遢了。 明叔瞥了尹秀一眼,“怎么,你的手受伤了?” 尹秀摇头,同时看向自己的手,手心和手指上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划痕,恐怕背上的伤口也已愈合了。 【这可怕的恢复能力,我刚才是怎么打死那混蛋的。】 拉住一个小弟,向他指个方向,示意他带人去收尸后,尹秀便在明叔身边坐下。 大丧和串爆也靠了过来,两人脸上身上都挂了彩,显然打得很惨烈。 “明叔,清点完了,加上尹秀兄弟干掉的那家伙,今晚一共收拾了五头狼人,还有十一只狼奴,可谓是收获颇丰啊。” “收获颇丰?”明叔吐了口烟圈,“你们的损失呢?” “死了六个,残了四个,其他的都是些小伤。” 明叔皱起眉头,“死了这么多人?” 大丧倒是不以为意,“出来混,都是一脚踩在灵堂,一脚留在牢房,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有一笔安家费留给家人,就已经很好了。” 明叔没接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递给大丧。 “给那些受了伤的弟兄分一分,一人一颗,要不然狼毒入体就麻烦了。” 串爆突然问道:“明叔,要是中了狼毒,是不是会变得跟那些狼人一样啊?” “伱倒是想。”明叔瞥了他一眼,“狼毒毕竟阴冷,被这些畜生伤了的话,十个有九个都活不下来,就是活下来没死,那也成不了狼人,而是像那些家伙一样……” 他指了指地上一具狼奴的尸体,“丧失灵智,变成狼人的仆从。怎么,我看你挺感兴趣的,要不别吃药了,自己试试?” 串爆连连摇头,赶紧从瓶中倒出一颗黑乎乎的丹药咽下。 “对了,明叔。”尹秀提出了一个疑问,“为什么有的尸体是人,有的尸体是狼呢?照理说它们都是妖怪吧?怎么死后显出的原型差异这么大?” 尹秀这么一问,串爆和大丧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这个问题他们也很疑惑。 在社团之间的战斗后,辨认敌我尸体除了看他们所穿的衣服之外,便是看纹身。 即便大家都是在身上纹龙画虎,但也有略微不同的地方,串爆就经常从那些纹着九龙拉棺,哪吒挑龙筋,睁眼关公的尸体上一眼认出对方是哪个倒霉蛋。 而狼人的尸体就更好辨认了,因为狼奴本就是不穿衣服的,而狼人在变身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也会被粉碎,因此只要看到哪些是赤身裸体的,便可以区分出狼人和人类来。 只是在狼人的尸体里还混杂着人类,不时也使人怀疑是否是在乱战中砍错了人。 明叔淡淡道:“本源什么的,说了你们也听不明白,简单点吧,狼人毕竟是人类中了狼毒转化而来的,不管再怎么凶残嗜血,终究是残留了一些人的本性,只是有的人多,有的人少。 残留少的狼人,觉得自己是狼,死后便成了狼,至于还留恋人间的,尸体自然就是人类的模样了。” “还真玄乎啊。”大丧感叹道。 “玄乎什么?”串爆瞪了他一眼,“就跟条子落在社团里的针一样,三年又三年,有的针做久了,不知不觉以为自己是矮骡子,有的还记得自己是条子,所以在被条子抓的时候反应也不同。” “道理都一样的,对吧明叔?” 串爆对明叔显得十分客气,在见识过他对狼人的手段后,这个和力胜的红棍显然是彻底服气了。 明叔没说话,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接着他起身对尹秀说道:“好了,都收拾一下吧,我们也得回去了,来的匆忙,忘了收摊了。” 尹秀点头,拎起木箱就走,他忽然发觉手头的重量一下子轻了好多,显然明叔也用去了许多的符咒。 他顿时有些心疼了,“明叔,这下可耗费了好多钱呢。” 明叔瞥了尹秀一眼,“修道之人五弊三缺,钱攥在手里也是留不住的,而且这也没花多少钱,只是费些朱砂,鸡血和黄纸罢了,不算什么。” 顿了顿,他又忽然笑了起来,拍拍尹秀的肩膀。 “你小子总算没给我丢脸,单枪匹马干掉了一个狼人,你跟那狼人跑出去的时候,我还以为要重新收个徒弟了呢。” “不过你也别得意,我们这次对付都是些一级狼人和狼奴罢了,要是二级狼人,恐怕你得把性命交在那里。” 尹秀闻言顿时头皮发麻,“怎么,狼人还分等级?” “废话!照本杰明神甫的说法,狼人也是西方使徒的一类,跟什么魔法师,炼金术师,骑士在本质上没什么差别,只是不受待见,被审判庭追杀了上千年而已。” 尹秀耸耸肩,“要是魔法师也跟他们一样到处咬人,吃人,还散播狂犬病,那审判庭肯定也把他们架上去烧了。” 明叔白了他一眼,“审判庭里不是骑士就是魔法师,他们会自己烧自己吗?想想都知道了,要不是欧罗巴闹什么工业革命,炼金术师联合市民打赢了那两类人,恐怕这会儿也没什么炼金术师行会了。” 讲到这里,明叔忽然问道:“你读的书多,你知道人家那工业革命是在干什么吗?” 尹秀愣了一下,工业革命他“前世”在课本上确实看过许多次,还背诵过,但这里毕竟不是原来的世界,这里的工业革命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好说。 因此他只是摇头道:“明叔,我只会操弄机械,对历史不了解。” 明叔也没追问,只是点头,“嗯,算了,洋人关起门自己打自己,关我们什么事?左不过是跟北方的白莲教叛乱一样吧。” 说着他便伸了伸懒腰,也不等尹秀,自顾自往前走去。 “明叔,我们回去收摊吗?” “收条铁咩,我们去找那个老神棍,我有事情问他。” 第25章 本神甫 第25章本神甫 光明里的大部分家庭,神桌上都供有一尊观音像,遇上哪位菩萨的诞辰,也总有人出来牵头,出钱从洪德寺请几个和尚来念经,举行一场颇有规模的庆祝。 但众人与佛门的联系也仅限于此了,那些天天在九龙塘活跃的和尚,是不屑于到贫民区来的。 在这里既收不到足够的香火,又难免遇上贼人,所以在这里很少会见到和尚,除了摆摊算命的。 相比之下,本杰明神甫所在的教堂,就显得亲民了许多。 说是教堂,其实也就是一座破落的小唐楼,经过简单的装饰,把墙面刷白,顶上放一个十字架,门口种一排花而已。 就连教堂里所用的桌椅板凳,也大多是信众捐赠的,既不规整又不典雅,只是能用。 光明里的居民,原本对这个个子矮小,留着小平头,满头白发,见人就咧大嘴巴傻笑的洋和尚并不感冒,总下意识把他和拐骗小孩子的金鱼佬联系在一起。 因此那教堂在有一段时间里成了生人勿近的地方,简直如同鬼屋一般。 可本杰明终究还是有办法。 在周日,只要去教堂听这个洋和尚叽里呱啦念叨半天,便能领一小袋面粉,再遇上阿爷升天的日子,玛利亚大嫂的生日时,他还会派发些水果。 他隔三差五便派发礼物,也给小孩子治点头疼脑热的病。 小孩子发烧扎手指,刮痧都治不好的,抱到教堂去,本杰明神甫在阿爷的神像前念念叨叨,再给那些小孩子喝口圣水,当天回去便退烧了。 因为有这点小神通,渐渐的,去他那儿的人也多了起来。 原来只是冲着领东西去的人,后边也就成了他的信众,这教堂的信众逐渐多了起来,周日礼拜时将那小礼堂挤得水泄不通。 直到站在了教堂的门前,明叔还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道:“小心点,那死神棍满嘴谎言,听听就行了,别当真,不然被他忽悠了都不知道。” 尹秀刚点头,教堂的门便从里边被推开,本杰明走了出来。 “哦,亲爱的明叔!我太欢喜了!是阿爷把你送到我这里来的吗?赞美阿爷!” “亲爱的本神甫!我也欢喜的很啊,都是托了三清道君的福!三清道君万福!” 两人夸张地拥抱在一起,互相拍打着对方的后背,看起来就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兄弟。 本杰明似乎太过激动,一时喘不上气来,抚着胸口顺了顺气后才继续说道:“明叔,上次我送给你的那本圣经,你有看吗?” “有!我每晚睡前都会读一些,只是有的地方不太懂,等下次我再带过来找伱指点迷津。” “随时恭候!随时恭候!” 【原来用来垫桌脚的那个小本子是圣经啊,我说怎么那么厚呢。】 尹秀撇撇嘴,跟着明叔走进教堂,本杰明也在灯火下注意到了他。 “这位是?” “尹秀。”明叔随手一指,“他啊,我的徒弟。” 本杰明又对尹秀呵呵一笑,操着那口流利但音调怪异的国语向他打招呼。 “尹弟兄,我一看你就是一表人才,好好跟着明叔干吧,会有出息的,阿爷会祝福你的。” 说着他举起脖子上的十字架,要印在尹秀的额头,为他赐福。 明叔赶紧拦住,面带微笑,十分和善地说道:“就不劳烦本神甫了,这小子有我们祖师爷看着呢。” 本杰明见状,悻悻收回十字架,又上下打量了尹秀一番,看得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忽然,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尹秀说道:“尹弟兄,我看你好像受了伤?” “已经……是一点小伤,没什么要紧的。” 虽然伤口已经结痂,他又换了一身衣服,去掉了浑身的血腥味,但那一道道伤痕看起来还是十分的吓人,怪不得那神甫一眼便察觉到了。 “受伤这种事情,可不能轻视,要是划伤你的东西上带着铁锈或者细菌,那可很容易导致破伤风的。” “什么破伤风,那叫邪风入体。”明叔小声嘟囔道。 本杰明好像没听到,转身从供奉着阿爷的神台上取下了一碗水,用手指沾水,洒在尹秀的伤口处。 “这是阿爷赐福过的圣水,洒了它,你便能痊愈。” “这伤口怎么能沾水呢!年轻人一点小伤没什么要紧的,等我回去给他敷把糯米,把邪毒逼出体外就是了。” 明叔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糯米,还没来得及展示,本杰明便眼疾手快地把那碗圣水塞到了尹秀的手里。 同时用一种十分关切的神情注视着他,“尹弟兄,请饮尽此水,这能让你的伤好得更快!” 尹秀将碗接在手里,只觉得左右为难。 他转头看看本杰明,对方一直用慈祥的目光“催促”着他。 他又转头看向明叔,明叔瞪着他,眼里好像要冒出火来。 【你们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头子还吵什么啊,打宗教战争也别扯上我啊……】 僵持了一会儿,明叔叹了口气,冲尹秀挥手道:“既然是本神甫给你的,你喝了便是,别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不要拘谨,尹弟兄。”本杰明伸手示意,“请一滴不剩地喝完它。” 尹秀无奈,只能将碗端到嘴边,小心翼翼地用往里瞥了一眼。 在碗底,似乎沉淀着一些灰色的粉末,不知道是不是阿爷的石膏像掉漆,还是屋顶上的灰尘,反正看起来好像不太干净。 容不得他多考虑,尹秀一口将碗中水饮尽,一种熟悉的苦涩味隐隐从他的舌根处涌起,好像小时候生病时喝的药粉的味道。 在他喝完后,明叔才开始讲正事。 “本神甫,关于本地的狼人,您知道多少?” “狼人?”本杰明眉头紧皱,低头在胸前划着十字,“愿阿爷宽恕它们的灵魂。” 做完仪式后他才抬头,神情肃穆,指了指一旁的长椅,示意明叔和尹秀坐下。 “关于本地的狼人,我是听说过一些传闻,虽然作为阿爷的子民,传播这些消息是不合适的,但如果能帮到明叔你,我想阿爷也不会反对的。” “两位,且听我细说……” 第26章 猎魔人 第26章猎魔人 这会儿是清晨,初升的太阳照在长长的供桌上,映的白色烛泪连绵而成的沟壑越发壮观了。 “阿爷啊,祂和魔鬼的那场大战,破灭了三千法则,粉碎无数大小世界,连大道都磨灭了……” 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尹秀陪着笑脸说道:“所以说,狼人是因为受了撒旦的诅咒,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嗯哼。” 本杰明双眼微闭,悠闲地点了点头,“这是在《猎魔人手册》里写的,童叟无欺。” 明叔也不禁啧啧称奇道:“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奇书。” “这算什么。”本杰明颇为得意,“这本书的作者,就坐在这里跟你们聊天呢。” 见两人面面相觑,好像都不相信,本杰明的脸似乎也涨红了起来。 “我的哥哥就是一个著名的猎魔人!弗雷曼伯爵知道吧?有名的吸血鬼,我哥哥用一截小臂那么长的钉子刺进了他的胸口,将他钉死在了灯塔上,现在过往的船只还能看到那吸血鬼的尸体呢。 死灵大师贝林,说出他的名字,就是三岁的小孩都会被吓到不敢再哭出声。我堂哥,把那个家伙五马分尸了,贝林的心脏现在还被镇压在大十字架下面,夜夜嚎哭呢。 还有……” “行了行了。”明叔打断他,“本神甫,你就告诉我们,关于野狼帮,你知道多少信息就可以了。” 本杰明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惆怅。 “其实那些孩子也挺可怜的,试问,这世上哪有什么人愿意变成狼人?平日里还能勉强克制自己的杀戮冲动,可是到了月圆夜,这种冲动就会被无限放大。 这种时候,狼人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只能跑到荒郊野外,尽情宣泄一番后才能恢复原样。可随着城市越来越大,这样的地方也渐渐少了,因此有的狼人只能选择住在偏僻的农场里,终生远离人群。” 顿了顿,本杰明抓住手里的十字架,似乎在忍耐痛苦,接着才缓缓说道:“半年前,有个野狼帮的孩子来找过我,他让我帮他解脱。” “伱把它杀了?” “自杀的人死后是会下地狱的,那孩子自认灵魂已经受到污染了,再由别的人杀死恐怕也是下地狱,所以他找了我。” 本杰明起身,走到讲台下面,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从讲台的座下拿出了一管清澈的液体,颜色看起来比圣水要黄一些。 “审判庭特制的药水,只要涂抹在武器上,黑暗生物只要被轻轻一划,伤口就会持续受到腐蚀,很难恢复。” “那时候我就是用这玩意给那孩子慈悲的,明叔,你需要的话就拿走吧。” 明叔摇头,“这玩意,我茅山也有,就不劳烦本神甫了,您留着防身吧。” 本杰明笑笑,又看了一眼十分纠结的尹秀,将那瓶药水如愿递到他手中, “我不是驱魔人,没有使用这玩意的机会和实力,不如就送给尹弟兄吧,当做一个纪念。” 尹秀当下心花怒放,但他还是看了一眼明叔,在后者没什么表示后,他才安心将药水收进了口袋了。 想了想,尹秀又问道:“本神甫,你有没有可能请到审判庭的人来助阵?” 本杰明没有回答,而是先看向明叔。 明叔点头同意:“嗯,尹秀这个提议不错,如果能叫他们来是最好的,毕竟狼人是西洋妖物,总归是洋人才清楚怎么对付它们。” 见明叔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对,本杰明才乐呵呵说道:“我跟审判庭的杰瑞德神甫交情不错,由我写封信过去的话,他应该会欣然出手相助的。” “我虽然与野狼帮无仇无怨,但拯救这些身处黑暗的灵魂终究是我们的职责。而且在港岛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身为神职人员,向总部报告也是必要的。” 说着他便掏出信纸和笔,准备写信。 尹秀忽然觉得有些怪异,他迟疑着问道:“本神甫,我没记错的话,审判庭在马来设立的站点早几年就没了吧。” “是的,经费紧张。”本杰明点点头。 “那你这封信是?” “哦,我是写到敦灵去的,这会儿写完还能赶上轮船,估计一个月后便能收到信了,等他们那边上报,分析,再派人过来,最快也就半年,审判庭的猎魔人就到了。” 尹秀和明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往外走去。 “别急着走呀,我给你们煮些咖啡,再吃两块小饼干再走吧,不吃早餐对身体可不好。” “谢谢你的好意,本神甫,我们身体已经很差了,无所谓。” “那好吧,以后要多来教堂,阿爷会很欢喜你们过来的!” …… 走出教堂后天已大亮,尹秀打着哈欠正打算回去补觉,明叔却又叫住了他。 “怎么啦,明叔?” 明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交给他。 “臭小子,你那把剑是在军火李那里买的吧?” “嗯……”尹秀有些懵逼,“明叔,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唔,我年轻的时候,在他死鬼老爸那里也买过一柄剑,跟你的差不离。他的那些家伙,中看不中用,劈友你拿着古剑去,还没开打人家就先笑死了,就是去打妖怪,那还不如桃木剑好使呢。” 明叔指了指纸条,“去庙街找这个人,他卖的家伙,虽然有点贵,但也合适我们道士用,记得,别说是我介绍你去的。” 尹秀感激地点点头,正打算把纸条收进口袋时,明叔又开口了,他今天的话似乎变得比平常多了。 他指了指尹秀的左手。 “还有你那只义体,虽然我不懂,也不可能用,但我总觉得它跟那些刀客身上的装置不太一样。有空的话,也叫那家伙给你看看吧,他做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改造机械这方面还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办法。” 说完明叔打了个哈欠,头也不回地走了。 尹秀看着这张纸条,心中越发激动,买家伙这种事情还好,总不过是好一些和坏一些的差别而已,合用就好。 而关于手上的这只机械义体,尹秀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关于它的信息。 “先回厂里请个假,晚点就去庙街。” 第27章 机械技师而已 第27章机械技师而已 庙街,在港九说不上是最乌烟瘴气,但绝对是最稀奇古怪的地方。 在这里,既能买到本地的东西,也有南亚的一些巫蛊用品出售,至于最紧俏的洋货,自然更多了,看得人目不暇接。 尹秀经常来这里,既是买一些零件回去改装,也顺带着打听一下最近的风向。 因此他一走进庙街,便有人认出了他。 “兄弟,最近新到了几个齿轮,等下来看看?铬金的,半年内包保养,强度保证没问题。” “也来看看我的,刚从欧罗巴那边流过来的最新版《维修手册》,虽然不是新书了,但内容一张没差,有污损你直接找我,包赔!” “炼金术师行会新出厂的协调器,有熟人才拿得到的,过来看看。” 尹秀笑嘻嘻应付着众人,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们,走到熟悉的摊位前,挑选了几个看起来成色还行的零件。 他把纸条混在零件一起递给摊主,轻声道:“老板,你帮我看看这些合用吗?” 守摊子的老头眼神不太好,捧着零件,将头凑近看了看后,才一把将零件和纸条一起装进袋子里,声音同样也小了许多。 “你要去找菜花雄啊?” 菜花雄? 尹秀一听到这个外号便皱起了眉头。 一般来说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这使得他脑海里不由地出现了一个猥琐男的形象。 老板没看到他的反应,只是继续说道:“菜花雄最近换摊位了,在城隍庙后边有个破屋子,他就躲在里边。” “他怎么跑到那地方去了?” “嗨,这小子吃错药了呗!好端端的砸自己招牌,上次有个刀客发神经找他给身上的义体做改装,伱也知道这些刀口舔血的家伙都很癫的,改装只考虑功率,什么安全性,合不合适全都不管的。 菜花雄也是个神经病,还真就帮他改了,结果那个刀客跟人打架的时候,超频运行,那义体直接崩成几块,那些碎片啊,把那个刀客炸的连他妈都不认识了。” 尹秀了然地点点头,“那怪不得他要躲起来了。” “是的呀,所以你也别怪我啰嗦,找那小子买东西还行,可别听他的话,乱改什么东西。” “嗯,我知道了,谢了。” 尹秀付过钱便走了,庙街的规矩就是人货两清,关于别人要去做什么,是概不过问的。 没一会儿,尹秀便来到了城隍庙后头,那座被蒿草遮蔽了门口的房子。 原本在市区,这样的老旧房屋是不应该存在的,但庙街的城市化更新已经停了多年,原先规划好要拆除的房子不知怎么的没拆。 新的房屋和街道干脆就在旁边建起,与老街区接壤,形成一种异常奇怪的画面,老旧结合,繁华混杂着荒芜。 尹秀轻轻一推,那年久失修的门板便轰然倒塌,惊起一片草蜢,以及一个干瘦的人。 “谁!?” 那人手里拿着一柄明晃晃的刀子。 “菜……雄哥,我想找你买些东西。” 尹秀笑笑,摊开手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危险。 “买东西?我这里什么都不卖,去别处看看吧外面卖东西的人多的是。” 他似乎十分地烦躁,只是短短的时间内,便已挠了好几次大腿内侧。 尹秀淡淡说道:“雄哥,我不是刀客。” 菜花雄的声音明显大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来找茬的?那你可找错人了。” 他将刀子在手里换来换去,看起来就像是一团跃动的冷光,下一秒就要刺入别人的眼睛。 “这是一把好刀,经过冷火锻淬的刀身虽然短了些,但用来杀人足够了。” 菜花雄明显愣了一下,“你懂刀?” “不懂,只是对金属材料有些了解。” 菜花雄明显松了口气,不是来找他报仇的刀客便好。 “你是一个炼金术师?” 尹秀如实相告:“我是一个机械技师而已,没有证照的那种,每天在厂里做一样的事情,每一种产品都能闭着眼睛组装出来,唯一千奇百怪的就只有那些机械故障而已。” “机械看起来简单,只是一堆发条和齿轮组在一起而已,可实际上它比人要复杂得多。” 菜花雄将刀收起来,随意搬起一条板凳,招手示意尹秀过来坐下。 “洋人以为自己发明了机械,便是造物主,总要出这个规范,那个手册的,可实际上,他们只搞懂了一些皮毛而已,每样机械都是有脾气的。” 尹秀瞪大了眼睛,“雄哥,你说机械有脾气?” “还不止呢,除了脾气,还有性格,比如在厂里绞纱的机械轮组,和负责打磨零件的机床差别就很大,这可不是一坨铁疙瘩和另一坨铁疙瘩的区别而已。” “有烟吗?”他问道。 “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菜花雄似乎有些失望,转头四处看看,从身边随手拈了一支蒿草,咬在嘴上。 “你有梦想吗?” 似乎不指望尹秀回答,他又说道:“我的梦想是有天,带着自己发明的永动机去参加那什么世界博览会。 给那些洋鬼子看看,我们唐人也是造得出世界顶尖的机械的,而不是只能做苦工,给他们纺纱,修铁路。” 说着他又挠了挠大腿内侧,“说多了你也不懂,说吧,你有什么事?” 尹秀低头,将左手的衣袖挽上去,手指轻轻抓住仿生皮肤,往后一推,露出了藏在皮肤下的手腕。 透过层层的机械结构,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底下若隐若现。 只看了一眼,菜花雄便将手盖住那露出的部位,低声道:“这位行家,在这里说话可不方便,不如我们到屋里去,那屋子很大。” 进到屋内,尹秀将手臂上的仿生皮肤完全褪去,露出那冷冰冰,精密而又粗犷的手臂。 菜花雄双手轻轻握住尹秀的义体,啧啧称奇,情不自禁地不停抚摸着。 “复进式轴承,三层轮组,水平对置汽缸,这些东西市面上都可以搞到,但能把它们完美配置在一起的人,我至今还未见过。” “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机械技师而已。” 等菜花雄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尹秀才跟他说明了来意。 菜花雄点点头,说道:“改装这只手?你信得过我的话我肯定没问题,就是你不说我也要跪下求你让我改的,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一个是我工作的时候一定要有烟抽,红牌的凯旋门。 第二个,夜宵要吃烧鹅腿。” 第28章 赤鳞 第28章赤鳞 经过整整一天一夜的调教和改装,尹秀几乎快认不出代替了他左手小臂的那只机械义体了。 哦,对了,如今也不应该叫它那只义体,这只义体的,在和菜花雄商量过后,他们把这只手臂命名为【赤鳞】。 菜花雄的说法是,他在改装即将完成时,耳边响起了齿轮和发条的啸叫声,火光刺的他眼睛生疼,模模糊糊间,他看到有条龙在钢铁之中咆哮。 尹秀倒是没有那么玄乎的体验,不过在接入了安装方式极为麻烦的仿生管路后,他便感觉到这只义体好像活了一般。 一股血气从赤鳞的齿轮缝隙中传来,尽管这很荒谬,但尹秀确实感觉到了那种奇异的脉动。 他心念一转,手指末端的关节便微微动弹,而手臂的其他部位则一动都不动。 在之前,他只能通过神经信号下达大概的指令,既不精确也不便捷,而如今这只手的灵活程度,已与正常的肢体无异了。 不管是修炼归元功,还是做些别的,有赤鳞在手,总归叫他有了一些底气。 现在他只想赶紧到明叔的摊位上聊会天,跟他谈谈针对野狼帮的下一步计划。 那些狼人的复仇,不管是针对哪一方,想来都很棘手。 尹秀思绪繁多,一时没有看路,差点就跟一个脚步匆匆的老头撞在一起,尹秀定眼一看,这人正是明叔的老主顾。 “尹秀,可算找到你了。” 他一把抓住尹秀的手,显得十分着急,“明叔那里不太对劲,有几个洋鬼子好像想找他收陀地。” 找明叔收保护费?还是外国人? 洋人的社团一般都活跃在码头上,少有进入市内的,更别说跑贫民区收保护费了,有这层皮在,他们随便干点什么不赚钱? 越想越不对劲,尹秀道了声谢后,便快步奔跑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到了明叔的摊位前,只见明叔坐在一张圆桌上,身边围着四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人。 那四个人身上也散发出黑乎乎的气! 明叔似乎在跟他们说着什么,尹秀便装作不认识,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这才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老兄,你们已经换了三次炒饭了,你们说太咸也就算了,问题是还说辣,这未免有些过分了吧?我连辣椒都不下的。” 为首的人轻轻笑了起来,“老鬼,我承认我们之前说错了,伱这饭盐没有下多,也不辣,只是单纯很难吃而已。” 他忽然将整碟炒饭用力盖在桌子上,米粒喷了一桌,往外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尹秀眼中戾气涌起,猛地站了起来,正要上前时,明叔却伸手示意他坐下。 尹秀无奈,只能先压抑着火气,坐了下来。 明叔神色淡漠,将一粒黏在自己脸上的米饭拈了下来,放进嘴里仔细咀嚼,好像是在咀嚼什么珍馐。 把那粒米饭完整地咽下去后,明叔闭眼,脸上出现一抹愉悦的表情。 长舒了一口气,再睁眼时,他的眼里已满是寒霜。 “老兄,你可以说我做的饭难吃,但不能糟践这碟饭,米饭对我们唐人来说,就跟父母一样,我们辛辛苦苦在地里把它种出来,灌水,施肥,下雨怕淹了,天热怕蔫了,我们把它当宝贝!” 明叔拿起调羹,在盘子里扒拉了一勺,递到那人的嘴边。 “来,试一口吧,来自北方的正宗大米,比你们吃的那些印度米,还有面包好吃多了。” 那洋人明显愣了一下,在意识到明叔没有开玩笑后,那人勃然大怒,一巴掌将明叔手里的汤勺拍飞。 “扑你个街啊!” 明叔怒喝一声,按住那人的头颅狠狠砸在桌板上。 随着一声巨响,其他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开始显形,要变成狼人。 尹秀动作也不慢,抡起一张折凳就飞向了正要兽化的一人,把他砸的头晕目眩。 但其他人已经变身完毕了,就连刚才被明叔爆头的那家伙,也已经撕破衣服,变成了一头两米多高,通体漆黑的狼人。 “一共四只,还可以应付……” 有赤鳞在手的尹秀如今心气比之前更足了,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随手抡起一把菜刀就砍在了狼人的肩头上,一时血花四溅。 “臭小子,我那把菜刀是切菜的,不是让你用来劈友的!” 明叔怒骂一声,一个筋斗躲开狼人狠辣一击后,猛地一脚踹中那狼人的下巴。 随后手上又捏出一个剑诀,在对方咽喉一划,那子弹都打不穿的喉咙竟哗啦啦溢出了鲜血,吓得那狼人捂住喉咙,不住地后退。 即便没有剑,明叔的战斗力也好像丝毫未减,一下子就震慑住了面前的三头狼人,使它们不敢轻进。 尹秀则没有那样的神通,他这时候已经和跟前的狼人战做一团,连灶台都撞飞了。 “洪拳,定分寸!” 装载在赤鳞里的武学程序发动,尹秀浑身血气上涌,让过狼人的爪子,一拳轰在狼人的下巴上,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随即传来。 趁那狼人下颌被击中,站立不稳,他又是一记铁山靠,在这巨力之下,狼人原本高高隆起的胸腔猛地凹下去一块,它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明叔正和那三个狼人缠斗,见状也不由得惊叹道:“臭小子,你吃错药了?” 尹秀爽朗一笑,“今晚多吃了两碗饭罢了!” 他说着又是一个交错,勒住狼人的脖子,双手交叉做绞刑架样,往地上狠狠一坐。 随着嘎嘣一声,那狼人的脖子被拉的老长,长满青绿色舌苔的舌头从嘴边吐出,显然已是被扯断了气管。 尹秀起身,看了一眼随着微弱呼吸往外喷吐白沫子的狼人,又冷冷看向那呆立的三头狼人。 “不喜欢吃炒饭的话,九龙城寨的香肉煲也很适合你们。” 尹秀拔出还嵌在狼人肩膀里的菜刀,望了众人一眼,随即猛地一抡,随着菜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轨迹,狼人的头颅滚到了一边。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狼人(2/13)】 【开启随机抉择事件……】 第29章 祝融模式 第29章祝融模式 “尤里,你这个胆小鬼又要逃跑了吗!” 不知道是谁发出的质问,尤里从角落里缓缓走了出来。 他挠了挠棕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显得极为冷酷,“我原以为解决一个老鬼而已,有你们四位大前辈就够了,还想着在旁边学习一下呢。” “毕竟……”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压抑笑声,“我还是一个新人而已。” “废什么话!”领头人瞪了他一眼,“强尼的命令你也要违抗吗?” 尤里这次笑出了声,他摇头道:“如果是强尼的话,他是老大,我自然是要听他的,可他的原话是叫伱们来杀人,不是让你们来送死啊。” 虽然嘴上不饶人,把同伴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尤里还是打算动手。 他先是把戴在头上的礼帽摘下来,放在一边,然后是黑色的手套,接着是靴子。 再然后,他把长风衣猛地一脱,露出内里不着一缕的健硕身体。 【讲究,这是个讲究人。】 尹秀心里还没感慨完,尤里的模样便开始急剧变化,他的身躯猛地张大,脸部也出现犬化,嘴巴直直向前凸出,颧骨也变得高耸起来。 白色的毛发在他身上长出,尖利的爪子也连带着伸了出来,他的身形足足比别的狼人大了两圈,单是驼着背便已接近三米高了。 “小心了,这是一头二级狼人。”明叔说道。 尹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那晚,本杰明给他们详细地解释了狼人的由来和等级划分。 其中就提及了一到三级狼人的区别,首先便是体型,越高级的狼人体型越大。 然后还有毛发,一级狼人的毛色大多一致,呈灰黑色,而高级一些的狼人则各有自己的特征。 最重要的是,尤里身上散发的气息,光是看一眼便叫人心脏骤缩,这显然是某种自带的威压。 明叔趁对方说话的间隙,已经退到了尹秀身边,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知道这家伙十分棘手。 “本神甫给你的药水,带来了吗?”明叔低声问道。 尹秀摇头:“你不是一向都讨厌这些西洋东西吗?所以我就没敢带身上。” 明叔闻言,瞪了他一眼,“你识条铁咩!裁缝铺的老杨也说自己讨厌洋人,你看看洋人给他钱的时候,他收不收?我说归说,你不听不就好了?都什么年代了,哪里有人尊师重道的?” 尹秀苦恼地挠挠头,那瓶药水是玻璃瓶装的,他就是没事也不能带在身边乱跑吧。 事已至此,他只能问道:“那明叔,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明叔看了他一眼,“那二级狼人交给我对付,你拖住其他三个就可以了。” 尹秀倒吸一口气,拖住三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可那二级狼人似乎在明叔眼中是更加危险的存在。 点了点头,尹秀和明叔摆出架势,一模一样的长桥硬马起手。 明叔有些惊讶,“小子,你什么时候也会九州古武术了?” 尹秀咧嘴一笑,“刚学的,凑合着用一下吧。” 话音刚落,狼人们便扑了上来,明叔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一下子揪住尤里,与他缠斗在一起。 而尹秀则一人独面三头狼人。 “这多少有些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是刚成为道士不到两个半月啊。” 尹秀将手指放进嘴里,狠狠一咬,痛感随即从手上传来,与此同时,【野性复苏】这个技能也被激活了。 上次,尹秀在抉择事件中选择的是【先祖血肉】,用来帮助自己在战斗中快速恢复伤势。 毕竟人类是太过脆弱的生物,只要被人捅一刀就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因此他选择了【先祖血肉】,这个保证他不至于受点伤就失去战斗力的技能。 而【野性复苏】则保证了尹秀在短时间内不会被动挨打,特别是一次面对三个狼人的时候,就算他恢复能力再强,只怕这几个家伙也能杀死他好几次了。 尹秀一声爆喝,脊背上的血肉被撕开的同时,他也一拳将一头狼人击倒,细碎的牙齿从后者的嘴中喷薄而出。 力量,野性复苏带来的速度和力量提升,叫尹秀只感觉浑身都充斥着爆炸性的涌动。 只是咬咬手指便有这种威力,那要是把自己的指甲盖炫掉一片,或者拿竹签在肚子上搅一搅,是否…… 将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甩掉,他又不是什么神经病,哪能对自己下这种狠手。 而且,这个技能可是固定比例提升的,并不是说越疼越强! 赤鳞功率全开,乳白色蒸汽从他的手臂上源源不断涌出,像是一匹绸缎,将尹秀的身形遮掩起来。 而在这浓烟中,尖锐的嘶鸣折磨着耳膜,火光若隐若现,不时从义体的接缝处燎出,如一条火龙在云中飞腾。 狼人生性本就怕火,这会儿看尹秀的拳头像是自燃了一般,还隐隐传来机油的刺鼻味,更是让它们心神不宁,动作之间不禁带上了一些犹豫。 这通红的手臂此刻看起来真的就像一条红龙的爪子,这也是来自菜花雄的奇思妙想。 一个天马行空的疯子,加上一个妙手生花的机械技师,两人一同给赤鳞添置了新的功率模式,尹秀将它称作—— “赤鳞·祝融模式!” 比以前超负荷运行高出数倍的热量,使得机械表面纷纷鼓起,就是尹秀的脖子上,也多出了一些烫伤的血泡。 而这些热量也带来了更大的威力,这热量使得尹秀全身血气运行的速度得到了指数级的提升,让他越来越快。 他的身形刚一下潜,整个人便鬼魅般地出现在了一个狼人的身后。 极度高温的手往狼人的头颅轻轻一碰,那脑袋便像气球一般爆开,血肉直接蒸腾,传出一股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 【里程碑已达成:消灭狼人(3/13)】 【开启随即抉择事件,请在以下三项……】 “野性复苏!” 尹秀爆喝着,又在手背上狠狠一咬,升了一级的技能将他的速度与力量提升到了百分之四十! 随着又一个狼人被他拧断脖子,脑海内的声音再次响起。 【里程碑已……】 “闭嘴,给我选野性复苏!” 尹秀又一次打断了脑海内的那个声音,右手在热到变形的义体上一杵,马上传来一阵烤肉的味道。 速度和力量,百分之五十提升! 尹秀双眼赤红,眼中的暴戾几乎已变得实质化,将最后一个狼人压得几乎挪不动脚步。 不再执着于破坏对方的脑袋,尹秀用力挥动双拳,雨点般的拳头胡乱落在那狼人的身上,把那狼人打的像破布袋般颤抖起来,骨肉爆裂的声响不绝于耳! 第30章 忠诚 第30章忠诚 “尤里,你又抛下兄弟,自己跑回来了。” 强尼坐在椅子上,双眼冷到简直可以杀人,就连室内的空气似乎也降了好几度。 尤里倒不是很在乎,他只是淡淡道:“强尼老大,我觉得你应该是想要一个忠诚的手下,而不是一具忠诚的尸体。” “你,忠诚?”强尼玩味道。 “起码我把消息带回来了,重要的是,我回来了,没有逃跑。” “哦?伱就不怕一回来就被我杀掉?” 尤里淡然道:“不怕。” 强尼欲言又止,只是在那里失声发笑,这个人连笑声都像一把钢刀,刮得人骨髓发寒。 雷文一直皱着眉头,他想为尤里开脱几句,可在看到后者完好无损的衣服和手套,就连皮靴上也不沾一点灰尘时,他又放弃了。 该怎样就怎样吧,这头来自西伯利亚的孤狼,有自己的想法。 强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终于消气,开口问道:“那两个道士,真那么难对付?以至于折损了我们四个兄弟?” 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尤里拉下衣领衣领,露出脖子侧面一道浅浅的划痕。 “在半个小时前,这伤口差点要了我的命,好像我只要跑动的稍微用力一点,脖子就会硬生生折断,真吓人啊。” “是那老鬼伤的?” “不。”尤里拉下另一边的衣领,“这道才是那老鬼做的。” …… “阿雄那颠佬,他发神经你也跟着他乱搞啊?” 明叔转头,对着祖师爷画像念念有词,随后才从香炉里抓起一把香灰,混在水里擦了擦尹秀的脸。 被明叔用水这么一抹,尹秀身上难以忍耐的灼烧感才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凉,深入骨髓。 “其实。”尹秀挠了挠头,“我感觉那家伙只是想法有些超前而已,也没什么。” “超前?” 明叔挑了挑眉头,“他可太超前了!他以前是敦灵大学机械系的,怎么说也是个高学历人才,结果上课的时候,一定要跟教授争,说什么机械是有灵魂的,还说听得见齿轮和发条的交流,结果被学校当疯子给赶出来了。” 尹秀点点头,在改装赤鳞的时候,菜花雄确实说过很多类似的话,显得有些神神叨叨的。 “明叔,你好像知道很多他的事情啊?” “废话。” 明叔抽出一根香烟放到嘴里,“他的死鬼老爸也是个道士,临时前叫我照顾他的。呵,我一个炒糯米饭的照顾一个大学生?怎么照顾?” 他又看了一眼尹秀,“反正你小心点,别跟他一样走火入魔了,我们修道的也不指望能够证道飞升了,但还是要持守本心才好。”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那个家伙会给你配个机关枪什么的,那才真的是大逆不道啊。” 尹秀闻言也咧开了嘴,他倒不是没想过,只是赤鳞内部的空间有限,装不了枪械一类的东西。 “对了,那二级狼人,白色那只,你以后要是单独遇上了,还是直接跑路吧,你不是对手。” 明叔的神色突然变得很认真。 “那家伙很棘手?” “相当的棘手。” 明叔拉开睡袍,露出里面竖条纹的深色底裤还有腹部的几道血痕。 不知怎么的,尹秀第一时间不是关心他的伤势,而是想着如果狼人都穿成这样的话,也许会更方便一些。 顿了顿,压抑住奇奇怪怪的想法,尹秀才问道:“明叔,我给你找个医生看看吧?” “不用。”明叔摇头,“一点小伤而已,上点药就行了。不过这畜生竟然能伤到我,还真有些本事。” “对了,那些狼人的尸体解决了吗?” “和力胜那边已经叫人来处理了。”尹秀答道。 明叔没说话,接过药瓶在伤口上擦了药后,他才沉吟道:“和力胜内部估计有野狼帮的针,不然不至于找到我们这里来。” 尹秀点头同意,毕竟见过他们师徒的狼人几乎全死了,绝没有机会把信息传播出去。 会不会其实不是卧底告发的,而是大丧他们把我们师徒当做了交易的条件?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表面上与和力胜合作紧密,但双方的交情并没有那么好。 而且,混江湖的人,是最不把义气当一回事的,有位名人说过,“義”字拆开来便是我,羔,羊。 在双方并没有坚实的共同利益的情况下,这种关系脆弱而又不可信任。 明叔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妥,他对尹秀说道:“我只听说过那些讼棍为社团服务的,风水先生或许也有,但绝没有跟社团走很近的道士。这传出去的话,终究不好。” 尹秀也说道:“我都明白,明叔。等这件事完结之后,我们就跟那些矮骡子划清界限,总不能到时候他们被下降头了也来找我们吧?” 明叔闻言也笑了起来,“我毛家的茅山术可解不了那些南洋降头,还不如去鹅颈桥找几个老太太管用。”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尹秀便跟明叔道别,回去休整。 如今就是睡着觉也要把那瓶药水放在枕头下边了,不然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蹿出一头狼人来。 回家的路上,尹秀心念一动,属于他的信息面板便跳了出来。 【等级】:玄关三重 【力量】:24 【速度】:19 【精神力】:15 【防御】:15 【技能】:迷人之躯,先祖血肉lv2,野性复苏lv3 最后那头狼人奖励的抉择事件里没有【野性复苏】,因此尹秀选择了提升一级【先祖血肉】,以加强自己的恢复能力。 毕竟赤鳞的祝融模式对身体的损耗还是肉眼可见的高,如果没有强大的恢复能力,恐怕战斗的时间一长,尹秀会被活活烧死。 不知怎么的,虽然近来修炼归元功的时间减少了许多,可在每次激烈的战斗后,去修炼短短的一会儿时间,效果和感悟便超过了之前大半个月的辛勤练习。 想来是连续的战斗提升了他的体质,因此也使得对归元功的运用更加熟练了。 在经过昨夜的战斗,手刃了四个狼人后,尹秀隐隐觉得自己马上又要破境了。 第31章 夜半诵经声 第31章夜半诵经声 经过了半天的休整后,尹秀感觉精神和身体状态都恢复了许多。 等他来到工厂的时候,正是晚上八点。 “哟,尹秀。”迈克朝他打招呼,“你不是不需要上夜班吗?” 尹秀咧嘴,“怎么说也旷工好几天了,再不来路易吉先生可就要骂娘了。” “他现在可没空管厂里的事,前天晚上他就回爱尔兰去了。” “嗯?怎么回事?” 迈克撇撇嘴,“还能怎么回事,在港岛养女人的事情被老家的母老虎发现了呗,这会儿他估计正在邮轮上想着怎么解释呢。”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放心,这几天的出勤记录我已经叫小约翰帮你改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他会罩着你的。” “好兄弟。”尹秀拍了拍他的肩膀,“晚点的宵夜,我请。” “哪还要晚上啊,现在就去吧!” 尹秀笑道:“这未免也太猖狂了,晚点吧,总要进去做做样子,给个交代才好。” “嗨,真麻烦。” 迈克嘴上嘟囔着,还是放尹秀走了进去,他也知道不能任意妄为,总不能这厂里真就他们两个说了算吧。 尹秀一进厂里,周边的工人们便热情地跟他打起招呼来,在赶走李元良那帮混混后,工作的氛围也不禁轻松了一些。 虽然工作量没少,工作的时常也还是那么多,但在做工的时候不用被人呵斥,一不小心还要挨顿打,这便叫人难免感到欢愉一些。 虽说并不是因为尹秀打了那帮人,才导致李元良被扫地出门,但可在别人看来,就只觉得是尹秀的功劳,因此不知不觉间也对他产生了一丝敬佩。 “尹工,上次伱修完那机组后,感觉最近用起来都顺畅了许多。” “好用就好。”尹秀点头,“只是你们别再把莫名其妙的东西往里面塞了,布条也就算了,还有馒头,一星期也就发几天宵夜,还有人这么糟践东西的。” “嗨,别提了,那馒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又硬又干,吃下去跟吞刀子一样,以前在我们北方老家,做这种东西出来可是要挨打的。” “这儿也不是北边了呀。”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原先叽叽喳喳的车间突然静默了一会儿,只剩机器的运转声,尖锐刺耳。 没再跟他们闲聊,尹秀走向自己的工作间,他今天只需检查一下手边的工作日志,再做些别的检查,工作便算完成了。 正打算推门时,一个人凑了上来。 “尹工,您这会儿忙吗?” 那是个年轻人,面色苍白,显然是因为长久不见日光,又营养不良,因此连走路都有些晃晃悠悠的。 尹秀迟疑道:“你是……” “哦,我啊,我是隔壁组的,在老高手下工作的,大家都叫我鹌鹑。”他怯生生回道。 尹秀点头,“哦,有印象。” 【有印象才有鬼啦,这个厂里一趟班就几百号人,我哪能认全啊。】 尹秀下意识地避开麻烦,“有什么事吗?我这会儿正要去线上检查呢。” “也,也没,不对,有事,而且是件很要紧的事情!” 鹌鹑突然抬头,面容上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是这样的,我和尹工你一样,都是住在光明里的,不知道尹工你晚上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 “奇怪的声响?”尹秀挠挠头,“有,我楼上那一家,每到晚上床就震个不停,还发出咿咿呀呀的惨叫声,怪吓人的。” 鹌鹑的脸一红,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有听到半夜里有人念诵经文的声音吗?” 尹秀不以为意,“那大概是个老太太吧?老人家半夜睡不着,起来念经也很正常,你觉得太吵就去说一声便是了。” 鹌鹑急得直摆手,“不对,不对,如果是个老太婆的话,我就不来找你了,我直接跟房东说人家扰民就是了,可我问了左右邻里,他们都说没听到。” 尹秀皱起了眉头,心里不住地思索着。 “你的意思是,只有你听到了那动静?” “没错,就只有我被那声音折磨的睡不着,可我楼上楼下都找遍了,压根没人啊!所以我才一直上夜班,就是怕回去被吓死,或者遭遇什么不测。” “你是觉得自己被妖怪缠上了?” 尹秀再定睛看他,发现这人的眉宇之间确实有一缕淡淡的黑气,以相书的说法,这应该叫做印堂发黑。 “是的,就是妖怪,不然就是鬼什么的,反正不是人!” 鹌鹑的表情简直要哭出来了,平常人遇上这种事情,哪个不觉得无助仿徨的? 【哪来这么多的妖怪?】 尹秀顿了顿,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然后才开口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尹工,我就知道找你没错的,街坊们都这么说,什么办法您快说。” 尹秀的语调突然变得很冷,“你就一直上夜班就好了,你不是说了吗?只要上夜班,那声音就不会出现,这不正好?” 鹌鹑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显得很是可怜,“可尹工,我已经上了半个月的夜班了,再这样下去顶不住的。” “那你就不试着去别的地方住一下?鬼是死的,你可是活的。” “我试过了。” 鹌鹑的神色越发绝望。 “我睡在那种小旅馆的时候,我在下铺,就感觉那鬼站在上铺,不住地念诵,后来我又试过去天桥底下,那鬼就站到了桥面上。 有一次我干脆钻到了水泥管里去,就那种安装下水道的涵管,那时候我只感觉那鬼直接贴在了我耳边!” 鹌鹑似乎过于激动,整个身子越发摇晃,眼看就要倒下,尹秀不得不扶了他一把。 他嘴上仍不松口,“可是我很忙,我最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野狼帮的事情恐怕才刚刚开始,他现在可不想又跟哪个诡异的存在纠缠上。 “您就帮我看一眼,看一眼就成,你是有办法的人,就看在我们都是街坊的面上,钱这块我一定凑齐给你,您就当是救我一命吧。” “人贵自救啊。” 尹秀冷冷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入办公室,留下一脸懵逼的鹌鹑。 虽然表面上有些冷酷,但尹秀还是决定去看一眼,毕竟在眼皮底下出现妖孽,要是不管,任它害人的话,可能又会跟那狐妖一样麻烦。 总不能因为要对付狼人,就把更近的威胁忽略了吧。 只是他暂时没有对付灵体的手段,要怎么做还是得先去找明叔问问。 “就让我看看你念的是什么经。” 第32章 捉妖手册 第32章捉妖手册 “鬼魂,那种东西可不归我们管,找个米婆还比较实在点。” 明叔从神台上抽出五支香,对着祖师爷的画像拜了三拜。 尹秀也照做了一遍后才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们茅山术主要是打僵尸的,对那些灵体不怎么好使。” “我们?”明叔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什么啊,就在那里一个一口我们茅山术。何况我什么时候说茅山术不能对付游魂野鬼了?” “我们祖师爷,当年去阴曹地府跟回自己家一样,十八殿阎罗,牛头马面,哪个不是跟他称兄道弟的?阳间有什么麻烦都得请祖师爷帮忙解决呢。” 看尹秀似乎半信半疑,明叔大袖一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版用来印刷符咒的木版。 这东西之前明叔向他展示过,是用来印刷一些符纸用的,相当于一个拓版。 在办法会或者结坛的时候,总需要大量的符纸,而要绘制那么多复杂的符咒,道士往往需要整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费神费力,还不能保证质量,因此,便有这么一块木版,用来批量印刷,沾上朱砂往黄纸上一盖,半晌的功夫便能印上几百张。 之后再对着这些符纸念诵几遍经文,便赋予了它们法力,省时而又高效。 明叔拿着那块雕刻着猛兽的木版朝尹秀晃了晃,“看到没有,这块木版是用整块被雷劈过的槐树制成的,至阳至纯,只要往那鬼的脑门上一拍,就是对方修炼成了鬼仙,也要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明叔你还有这么狠的东西?” 尹秀啧啧称奇,伸手便要去接,却被明叔一掌拍在手上。 “我没说要拿这玩意出来用!” 明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茅山派是最忌讳牵扯进那些鬼魂的事情里的,这些魂体之所以流连于世间,不是对世间有留恋便是有恨意未消。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对象是个鬼? 我们听苦主的一面之词,把那鬼魂打杀了,以为自己是替天行道,结果到头来,那鬼就是被我们保护的苦主害的,还死的凄惨,我们还护着那为非作歹的,让他逃离了报应,不是为虎作伥?” 明叔的眼神十分复杂,似乎被触及到了一些不愿提及的往事。 “所以我才说让他去找米婆,双方先坐下来聊聊,把话说清楚了,最好是能和解,要是那鬼掀桌子了再说别的,我们贸然出手只会妨害天理。” 尹秀点点头,可他随即又想起了一个难题。 “可是明叔,鹌鹑对那鬼魂好像一无所知,他住那附近许多年了,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凶案发生。” 影响港岛房价的因素有很多,而其中有一类下跌是几乎救不回来的,那就是只要那屋子发生过凶杀案,特别是还走的不安详的话,就会被中介称为“吉屋”。 这一类房子,不仅价格会大跌,关于这个房子的信息也会人尽皆知,一打听便能了解到其中的底细,这使得它很难再以原价出租或者卖出。 就是再穷,也不会有人愿意去住这样的房子,他们宁愿睡公园的长椅。 “无主游魂有这么猛的吗?而且还专盯着他一个,也不骚扰别人?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小鸡他……” “是鹌鹑。”尹秀纠正道,“那小子胆子比鹌鹑还小,不至于做出那种事吧?” 人间能接触到的亡魂一般分为两种,即地缚灵和游魂。 地缚灵一般是由人死前巨大的怨念所化成,魂体十分的强大,并且会被死亡的地点所束缚,永远不能脱离。 纠缠鹌鹑的魂体显然不属于前者,而是明叔所说的游魂。 游魂是最常见的一种鬼魂,一般来说人死后,魂魄便会被牛头马面勾走,或者自己在指引下去往阴间报到。 只有在某些特别的情况下,牛头马面够不到那魂魄,而它自己又不愿意去阴间的时候,魂体便会成为游魂,四处浪荡,居无定所。 但这样的魂体通常来说也不会与人产生交集,更别说发生像鹌鹑遇到的状况了。 考虑了一会儿,没察觉出异常后,明叔愤愤道:“好好一个人,叫什么鹌鹑啊,把人都给叫衰了。” 尹秀也深以为然,“那要不我叫他以后改名做凤凰?也许叫这名字反而不会遇上这些倒霉事了。” “凤凰?”明叔冷哼一声,“那小子背得起吗?” 那倒也是,道上一般花名叫的越响的,死的也就越惨,像是什么皇帝,太子这些,一听便是活不过两章的角色。 “那明叔我们现在怎么办?” 明叔叼着眼,想了一会儿后转身拿起毛笔,在黄纸上龙飞凤舞,画了几道符咒交给尹秀。 “把这两道交给鹌鹑,叫他贴在门上,另外这一道,做成护身符,戴在胸口,不要沾水。” “既然那灵体无名无姓,米婆自然也就不能叫它上来谈判了,先拿这三道符顶一顶吧,我们这段时间也没空管它。” 尹秀欣然接过符纸,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先让那小子睡几天安稳觉,也能叫他安心点,不至于整天跑来烦自己 别看明叔对人总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有事他是真上啊,比那些平常好声好气,满嘴兄弟义气的可强太多了。 见尹秀神色愉快,明叔不由得又是眉头一皱,“臭小子,那个小鸡找的是你,又没找我,明明是改伱去帮他解决这事端的,现在要我出手了,你还有脸笑?” 他从神桌上拿出一本看起来有些发黄的笔记,又加上两本经书。 “把这些书拿回去看,钻研透了,以后那个什么小鸡的问题,你得自己去解决,我不会再出手了。” “是鹌鹑啦!” 尹秀翻了翻那本笔记,发现竟然是明叔记录的一些捉妖方法,这上面甚至还有明叔父亲做的一些笔记,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天师世家捉妖手册啊。 明叔把这么珍贵的东西交给他,显然是已完全信任他了,这叫尹秀十分的感激。 “拿了东西就快滚,我等下还要出摊呢,别打扰我做生意。” 第33章 来杯红茶吗? 第33章来杯红茶吗? 尹秀一拿到符纸,便马不停蹄地去找鹌鹑。 倒不是他有多热心,只是怕跟野狼帮的战事再起,可就真腾不出手来关照这家伙了。 照明叔的说法,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果的,他们两人知道了鹌鹑的麻烦,要是不做点什么,反而会沾染因果,给自己埋下隐患。 “怪不得有那么多道士除魔卫道的故事,原来都是被逼的啊。” 尹秀嘟囔着走到了鹌鹑的房门前,早上放工前,鹌鹑已请了一天的假,回来休息。 连续的夜班,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在鹌鹑的门口站了一会儿,除了感觉他所住的这栋楼有些昏暗外,尹秀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阴气。 这种鸽子笼,一层便有十几户人家,一栋楼挤得满满当当的,什么灵体那么猛,能顶得住这样的阳气啊? “谁?” 简易的合板木门后响起了警惕的询问声。 尹秀不由翻了个白眼,这种破门一脚便能踹飞,真要是有人想对付你小子,哪还能让你有机会问话啊? “我,尹秀。” “是尹大哥!” 门后响起几道插销被接连打开的声响。 鹌鹑苍白而又无力的脸从后面探了出来,带着惊喜和好奇,“尹大哥,请进,快请进来坐坐。“ 而此时尹秀看着他,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鹌鹑的头顶,正悬浮着一个穿着欧罗巴宫廷裙装的白人少女,随着风的运动,她的裙摆时不时穿过对方的头颅,像是透明的蛛丝。 “怎么啦,尹大哥,请进。” “改天吧……”尹秀从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还有点事。” “不留下喝杯红茶吗?” “不了,不了,我去茶餐厅点杯鸳鸯就是了,纯茶我喝不惯的。”尹秀连连摆手,转身便走。 “尹大哥……”鹌鹑一脸疑惑,“什么红茶啊?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 尹秀深吸一口气,回头,那少女的鞋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顶到了自己的脸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的脑袋捅个对穿! 装作伸个懒腰,尹秀抬起脖子,那少女也恰好低下头,与他对视,蓝宝石般的眼睛清透而又飘忽。 “要喝杯红茶吗?”她又问了一遍。 似乎有一股冷气从她嘴里喷出,冻得尹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下,下次吧!” 尹秀手猛地一甩,一张符纸便朝着少女飞去,那少女的身影顿时摇曳了起来,像是湖面上被人丢进去一块石头,激起阵阵涟漪。 “快走啊!” 一把拉起还在愣神的鹌鹑,尹秀大步狂奔。 以他的经验,这道符纸对那少女的作用恐怕就只有干扰,而造成不了任何伤害,毕竟对方没有发出惨叫,衣服也没被烧出一个洞啊! 更可怕的是,现在尹秀的双耳里也满是经文念诵的声音了。 才跑出几步,鹌鹑也反应了过来,“尹大哥,这是……” “没错!”尹秀瞪了他一眼,“想活命就闭嘴,快跑吧!” 对于灵体,尹秀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过来送个符纸,还能遇上那家伙! 尹秀的身体素质早比大多数人强太多了,十几级一层的楼梯,他一眨眼便能走完,还是拉着鹌鹑的状况下。 后者原本还会惊恐地叫出声,这会儿已经陷入了一种半昏厥的状态,耳边除了那念经的声音,便是刺耳的破风声。 不知道跑了许久,尹秀忽然问道:“鹌鹑,伱是住几楼的?” “五,五楼。” “五楼?” 尹秀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他。 刚才那段时间,别说五层楼了,就是五十层也该跑完了。 他这下楼梯的速度,就是在某本无限流小说里,扛着一个肥婆和中年人跑都不见得会比特种兵们慢一点。 可是,他望了望上面,是数不尽的楼梯,又望了望下面,也是数不尽的楼梯。 鹌鹑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迟疑着问道:“尹大哥,这是?” “鬼打墙。”尹秀淡然道。 鹌鹑并不知道鬼打墙是什么东西,但只单单一个“鬼”字,便吓得他双脚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先别急着尿。”尹秀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上,手指用了几分力气,“你以前遇上过这种事吗?” “尹大哥,我要是遇到过,也不能活到现在啊?那鬼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猛了?” 说着他又哭了起来,“对不起呀,尹大哥,都是我害你的,明明死我一个就好了,偏偏还要拉上你,这样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安乐啊。” 死了会不会安乐谁知道? 尹秀瞪了鹌鹑一眼,“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们茅山术会连一只游魂野鬼都对付不了吗!” 他奋力一抽,那本泛黄的捉妖手册便出现在了手里,被尹秀快速翻动起来。 明镜之瞳除了可以用来望气外,最大的作用便是提升了他的动态视力。 即使此时那书页看起来怎么都像是被大风胡乱吹动,但每一页的文字都毫不错漏地落在了尹秀的眼里。 僵尸,狐妖,野猪精,出马仙,游魂…… 有了!鬼打墙! 鬼打墙,又称鬼遮眼,指的便是夜晚在外面行走时,一直在某个地方原地转圈,走不出去。 一般认为是精怪施展了法术,或者是魂体用手遮蔽了人的眼睛,才导致这个现象。 破解鬼打墙,除了将女性的内衣罩在头上外,便只有使用童子尿来破解。 “鹌鹑,脱裤子!” “啊?”鹌鹑楞了一下,“现在?” 尹秀不耐烦道:“不然呢?快让你那无敌的童子尿发挥点作用吧!” “尹哥。”鹌鹑解裤腰带的手停了下来,满脸的苦涩,“我不当童子已经很多次了。” 尹秀满脸黑线,“不是,我这样的人也算是有一张还不错的脸,经历多一些也正常,你是凭什么啊?” 鹌鹑的脸顿时浮现了一抹红晕,尴尬地笑道:“尹哥,虽然咱手上没什么钱,但钵兰街那些女菩萨也没那么贵,北姑和陀地,就是洋马有时候也打折的。” 尹秀叹了口气,将捉妖手册塞回了后腰。 而在楼上,那念诵经文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第34章 炼假成真 第34章炼假成真 念诵经文的声音越来越近,尹秀抬头,已经从楼梯栏杆的缝隙间看见了那飘到外面的裙角。 那位高雅的贵族少女,正在慢悠悠地走下来,不疾不徐。 虽然声音越来越近,也显得越来越清晰,然而尹秀还是不知道那魂体口中到底在念诵着什么,是何种意思。 示意鹌鹑不要靠太近后,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了剩下的两道符纸。 这两张符纸是明叔要求贴在门上的,一左一右,形成对称的花纹,看起来更像是符咒版的门神。 可上一张本该做护身符的符咒,似乎对那少女的作用不大,难道洋鬼子的魂魄也不受九州道法的压制? 毕竟这回遇上的可是正宗的“洋鬼子”。 拼一拼吧!尹秀左右手各掐一个剑诀,指尖上也各拈一张符纸,护在胸口正中,隐隐形成一个八卦的图样。 道门对于规仪十分的讲究,无论大小,都必须做到一丝不苟,如此才能切实地与天地,八方鬼神进行沟通。 “祖师爷保佑!” 尹秀眼里简直要冒出火来,脚踏罡步,摆出一个随时迎敌的姿态。 虽然眼下他才刚入门,并不能真的提取天地正气为自己所用,但罡步踏完,心里不知怎么的胆气也足了一些。 就连快尿裤子的鹌鹑,看到尹秀这么一番操作,虽然他看不懂,可看到尹秀脸上坚毅的神情,他还是受到了鼓舞,不再像之前那样惊慌。 “等下你要吵要跑,要晕倒都没关系,但要是妨碍到我的话,我会先拧断你的脖子。” 鹌鹑顿时脖子一冷,不禁缩紧下巴,点头表示明白。 排除这可能的唯一阻碍后,尹秀深吸一口气,只等着那贵族少女飘下来。 在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手心渐渐湿透后,那少女终于出现在了楼梯的转角处。 居高临下,她毫无感情色彩的双眸冷冷盯着尹秀,像一对蒙了灰的蓝宝石。 不知怎么的,她口中的念诵止住了,只是突然的沉默更叫人窒息。 鹌鹑的神情已呆滞了,像一个被拉上刑场的犯人,止不住的发抖。 尹秀不打算跟那少女废话了,双方看起来也是铁定语言不通了。 没等那少女下楼,尹秀双手负在背后,朝楼梯上方大跨步奔去。 飘扬的符纸在他身后散发出微弱的黄光,看起来就像两条金黄的飘带。 只是一眨眼,尹秀便来到了那少女的身前。 对方的眼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戾气,浑身黑气放肆地溢散出来。 她双手前伸,眼看着就要刺穿尹秀的胸膛。 这一击不可阻挡,也无从躲避,那少女的脸上已出现了一抹残忍的笑容。 可就在她要狞笑着得手时,尹秀却从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直喷到少女的脸上。 这一口血,竟直接喷的那那少女的脸上出现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空洞,像是融化了一般。 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楼道。 这是一口至阳至刚的舌尖血,魂体抵挡不住这种威力,唯一的不足就是,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再喷的话,口水便稀释了血液。 借着咬破舌头,lv3的野性再次发动,尹秀的速度提升了百分之五十,浑身的血气快速贯通。 老猿挂印回首望! 尹秀双手同时探出,按向幽魂的两侧太阳穴,同时身子后仰,躲开对方愤怒射来的双手,任由一股寒气在下巴处划过。 他的手碰到了魂体,如同将冰棒在手中捏了三分钟,寒冷刺骨。 紧接着,他的手穿魂而过,好像什么都没够到,而那两符咒却仿佛遇到了什么阻碍,粘在了魂体的身躯上 随着金光大作,两道符咒无火自燃,迅速化作灰烬。 与此同时,那少女的形象也开始坍缩,原先可爱柔美的线条迅速消失,她整个身体变成了一团被人揉烂的小纸团,紧紧缩在一起,被符灰所包裹。 尹秀忽然感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一切已恢复了原状,哪里还存在一眼望不到头尾,无穷无尽的楼梯? 与此同时,鹌鹑好像也终于松了口气,面色逐渐恢复了一点血气。 “尹大,尹大师,已经解决了吗?”鹌鹑迟疑着问道。 “或许吧。” 尹秀伸出手,握住那悬浮在半空中的纸团,那里面有团东西正一收一收地鼓动着,好像活物。 【里程碑已达成:首次收服游魂】 【里程碑奖励:炼假为真】 描述:炼假为真,许多大能都认为阴阳两个世界互为表里,游魂与神祗,俱为两个世界各自的投影,炼假成真,即为阴阳转换,熟练者可以自由转化物品的存在与属性,使之在两个世界中通行与使用。 “就跟阳间烧的纸钱,纸人,到了阴间便成了活人,真钱一样了吗?” 尹秀闭眼,再次感觉手中那纸团,只觉得这次真的就触到了那幽魂的躯体,不再像之前那样虚无缥缈,如同抓握一团空气。 炼假成真,他算是入了门,起码能碰到那些魂体的话,也不至于面对那游魂的时候,拳脚毫无用武之地了。 只是目前能碰到魂体,还属于不真不假的阶段。 按照技能的描述,随着他继续修炼,才能逐渐达到炼真成假的阶段,祭炼一柄纸刀纸剑,等它们化成灰烬了,在魂体的眼里反而跟真刀真枪没什么差别了。 至于最后的阶段,真正的炼假成真,便是将阴间的东西带入阳间,如此的话,这本功法才算大成。 这么说,早晚不就是一分钱两边花,自己能沟通阴阳,跟下面那些人谈判了? 一想到那些牛头马面,勾魂使者也得坐下来跟他谈判,尹秀心里不禁乐开了花,之前的紧张情绪也一扫而空了。 不管如何,先回去把这游魂处置了,不管是严刑拷问,还是循循善诱,总得把这少女送去投胎转世,才算是把这件事情了结了。 正打算跟鹌鹑告别,后者却又发出了一声惨叫。 “怎么?又来一个?”尹秀惊恐道。 “鬼,鬼佬,来了个鬼佬……”鹌鹑呆若木鸡。 尹秀翻了个白眼,这里是港岛,随便丢块砖头都能砸倒几个洋人,这鹌鹑真是被吓破胆了,搞得神经兮兮的。 尹秀转过身去,却看到尤里正站在鹌鹑的身边,眼神冰冷,一只手死死卡住鹌鹑的脖子。 第35章 尤里的复仇 第35章尤里的复仇 看到这家伙,尹秀的肩膀不禁一疼,上次在明叔的摊位那,只是一个错身,自己的肩膀便差点被那畜生卸了下来。 这可不是当前等级的【先祖血肉】能修复的伤势,挨上那么一下,尹秀的右手恐怕也得再找一只赤鳞安上了。 即便此时尤里还未变身,二级狼人的恐怖也叫尹秀不敢轻举妄动。 “把那团符纸,或者说灰烬,把它交给我。” 尹秀扬了扬手中的纸团,“你想要它?” 尤里的眼神一冷,掐住鹌鹑脖子的手也越发用力起来,“是我没说明白吗?” “不不不。”尹秀摇头,“您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可要是我不把它交给你呢?” “那我不能保证这个唐人还能活下去。” “无所谓!我已经救过他一次了。” 他不知道尤里想做什么,可要是那幽魂再次被释放出来,尹秀可没有太多手段对付它了,更何况眼前还有个自己原本就打不过的狼人。 想了想,尹秀又往楼梯转角退了一步,随时准备逃跑。 在发现尹秀在人命面前,真的会毫不犹豫地逃跑后,尤里叹了口气,手中发力,一下按在鹌鹑的麻筋上。 鹌鹑身子顿时一软,晃晃悠悠就要倒下,尤里这时伸手轻轻扶住他,让他靠到墙边,看起来就像喝醉酒睡着了一般。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看向尹秀,“把纸团给我,我就放你走。” “伱的意思是,我不把纸团给你,我就走不了?” “你大可以试试。”尤里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试试就……算了。” 以尤里的速度,就是尹秀再多两条腿恐怕也跑不过他,更何况这里是到处都是违章建筑的光明里,狼人在这钢铁丛林里真跑起来可比他快的多了。 可尹秀还是说道:“在我们东方的传说里,狼都是狡猾阴险的怪物,你现在就是自绑双手,自缚双脚,我也不信你。” “哦?”尤里眼里出现了一抹嘲弄的意味,“那你想怎么办呢?这位道长。” “不如你先放我回去,等我觉得安全了,再把纸团寄给你,里面的这位小姐,我保证她平安无事。” 在尹秀提到“小姐”二字时,尤里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你是说,你捉到的真是位小姐?她是不是蓝眼睛,鼻子高高的,金色头发?眼皮下面还有少许雀斑。” “你们欧罗巴人不都是长这样吗?”尹秀翻了个白眼,“大差不差是那样的,也算是一位高贵美丽的小姐。” 尤里没等他说完,只是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给我,给我看看她!你要知道,我已经找了她很久了!从遥远的西伯利亚来到港岛,为的就是找到她!” “她到底是谁?”尹秀皱起了眉头。 这冷酷的狼人竟然会表现出焦躁的情绪,在尹秀看来实在太过罕见和意外。 “你不需要知道,把她交给我,然后便没你的事了。我也可以答应你,以后不会主动对你出手。” 尹秀咧嘴,“那要是我想对你出手呢?” “你想要什么?” 尹秀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道:“野狼帮的总部,还有里面那些人的资料。” 尤里眉头紧皱,似乎纠结了许久,才说道:“好,但我不会出手帮你对付他们。” 尹秀满意地点头,“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对吧?” 尹秀谨慎地往前靠近,左手捏着那纸团,随时准备用火焰将那纸团和里面的灵魂一起消灭。 尹秀伸出右手,尤里也伸出了右手,两人各自在手腕上划了道口子,血液从两人的手上滴落,在地上汇到一处,逐渐融合到一起。 如此,古老而神圣的血脉盟约便达成了。 尽管这种仪式在东西方文化中的解释各不相同,但双方都相信,进行血盟仪式的双方在冥冥之中也受到了神明的关注,或者说诅咒。 只要血盟的一方背叛另一方,灵魂便会受到诅咒,或是堕落成巫妖,或是被夺走魂魄,成为行尸走肉。 强大而又神秘的力量,维系着双方脆弱的忠诚和信任。 “对了。” 尹秀在递出纸团的同时,突然问道:“不知道我能不能知道你和那位少女的联系?从西伯利亚到港岛,你一定付出了许多的代价。” 尤里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不能。” “好吧。”尹秀摊手,“算我多嘴。” 他转身扛起鹌鹑正想走,尤里却突然叫住了他。 “道士,你相信这世界上有人自愿成为狼人吗?” “自愿?”尹秀惊讶地回过头,“这人发神经啊?” 尤里吃吃笑了起来,“确实,任何人有这种想法都应该被立刻关进精神病院里,但我当时十分确信,想要报仇只有变成狼人,即便被咬的人中有七成人会直接死掉,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为了那个女孩?” “没错。” 尤里张开纸团,少女的魂体便像一阵轻烟,从纸团里飘出,居高临下瞪着尹秀,腮帮子鼓鼓的。 有了炼假成真能力的尹秀,此时看着那少女,心里的紧张分毫未减。 而尤里却是呆愣在原地,红了眼眶,“安娜·皮萨罗,我的妹妹!” 听到这熟悉但又已变得十分陌生的称呼,少女回过头去,静静地看着尤里。 “变成游魂太久了,她的记忆消散了许多,也许已记不起你了。” “我知道。”尤里黯然点头,“不记得也是好事,我也巴不得忘掉在罗刹国的那些过往。” 尹秀大概已了然了,这很可能是一个复仇的故事,尤里应该是来自一个贵族家庭,也许是遭遇了什么变故,他的家人在一场劫难中遭遇不测。 而为了报仇,尤里不惜变身成狼人,在杀了对手之后,又流落到港岛。 一方面是为了躲避仇敌,另一方面更是为了寻找他妹妹的魂体。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尤里好像看穿了尹秀的心思,“我的复仇还没结束,不管要花多久,我会爬上顶端,然后杀回罗刹,取下那个沙皇的项上人头。” “这不关我的事。” 尹秀一向尊重别人的命运和选择,何况他对于尤里还是保持着戒备,更不可能与他多说什么。 “总之,你把我要知道的情报说出来,我们就算两清了。” 第36章 刀客 第36章刀客 “这位是刀哥,江湖人称观音刀。” 观音刀?尹秀疑惑地看向对方,那是个身体大部分隐藏在袍子底下的年轻男人。 观音刀见尹秀对他似乎有些疑惑,冷冷一笑,随即伸出手将罩袍用力扯去,只见在罩袍底下的身躯里,足足有六只手臂! 准确地来说,那应该是两只人类的手,加上四只机械义手,冰冷的机械结构中,火焰和蒸汽不时冒出,看得众人心里发寒。 观音刀冷哼一声,那四只原本空空如也的义手中,忽然响起齿轮和法条运作的声响,随着金属的嘶叫,四柄尖刀跳了出来。 加上他手上那两把,足足六把长刀,只是随意挥舞几个刀花,众人便已觉得眼花缭乱,屋内满是寒光了。 算是打过招呼了,大丧又乐呵呵地拉着尹秀来到另一人面前,这人是个光头,他裸露着上半身,瘦的出奇,皮肤黝黑,脸上画着红白各色的油彩。 尹秀脸上的疑惑更加明显了。 那人也不恼,只是呵呵一笑,接着尹秀便看到对方裸露的肚皮不停地鼓动,扭曲着,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破肚而出。 随着一声饱嗝,一团火焰从他嘴里喷出,记得众人都往后一退。 “别怕别怕,消防队就离着两条街而已,这位是火哥,菩提火!” 这些奇奇怪怪的人都是大丧找来的刀客。 刀客,是港岛的叫法,在外面,人们更喜欢于称他们为雇佣兵。 这些人摒弃了无用的善恶观念,道德荣誉,只是单纯地为金钱服务,无论是谁,出得起钱,他们的刀锋便会为你效劳。 但这还是出乎了尹秀的意料,他原以为大丧要为自己介绍些“朋友”,应该也是一些社团里的好手,没想到他直接纠集了那么多的刀客。 大丧朝他笑笑,“我们要对付的可是一群饿狼啊,不多叫点人手的话,我心里也没底。” “但是,这帮人可靠吗?”尹秀压低声音。 “可不可靠不知道,但是他们还没收到尾款。” “嗯,那看来是相当的可靠。”尹秀点头表示了解。 其实尹秀心里也清楚,这种准备再怎样都不算多。 尤里给的情报很详细,除了十几头一级狼人外,野狼帮中至少还有两头二级狼人,以及数量不明的狼奴。 明叔听后也是直摇头,如果只是一两个的话,他自己便去了。 就是再多几头狼人的状况下,把它们丢给尹秀,自己去对付一头二级狼人还行,可要是十几头狼人,两个二级狼人再加上那么多狼奴,那他便没有把握了。 “对了,虽然明叔没发话,但我们这边也还是做了准备!” 大丧打个响指,小弟们便拿着,端着各种家伙上来了。 “黑狗血,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缕白毛的那种。” “公鸡血,正宗的童子鸡,鸡冠红到滴血!” “月事布,钵兰街最老,最烂的妓女户那里搞来的,闻一下就能叫那些狼人歇菜!” 尹秀看着面前这些稀奇古怪,甚至称得上恶心的物事,只觉得恐怕那些狼人还没熏倒,自己反倒要被恶心地吐出来了。 “如何?”大丧一脸的兴奋,“还有从茅坑里挖的,积压了几十年的……” “呃呃。”尹秀连连摆手,“用不上,用不上!” 尹秀逃也似地往后退了几步,又往左右看看,发现这房间里的人还是那些老面孔,只是没原来那么多而已。 “怎么,没向阿公摇点兵马?” 大丧不好意思地挠头,“嗨,要是被社团里知道钵兰街被外人插了只旗进来,地盘都差点被人给扫了,那我哪还有脸在社团里混啊。” 他正说着话,串爆也推门进来了,带着一众小弟。 “串爆!你吃错药啦?我不是说了吗,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你等着就是了。” “等个x啊!等着给伱收尸吗?”串爆啐了一口,“我们烧过黄纸的,就这么看着你被人怼烂,我串爆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记住,全世界都不帮你,我串爆也会帮你!” 【在演teddyboy啊?】 尹秀心里吐槽着,还是面带微笑跟串爆打了个招呼,这种时候多个助力总是好的。 “尹兄弟!”他用力拍了拍尹秀的肩膀,啪啪作响,“有我们和力胜社团两大猛人,加上你们这对名师高徒,这次我有百分百把握,把野狼帮那些扑街含家产一锅端起,送它们去见那什么咸蛋皮蛋的。” “你觉得有,那就有。”尹秀小声嘟囔。 “尹兄弟,你说什么?”大丧好奇道。 “没,没什么,念个清心咒净净神。”尹秀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念经好啊,念经是很有好处的,我们混蛊惑的就很讲究这个。像我当年第一次去劈友的时候,包西瓜刀的报纸都是用那些大波洋妞的画报,我喝了两瓶啤酒,对着街口骂了好一会儿脏话,手才不抖的。” “丢!”串爆笑了两声,“这么糗的事情你也拿出来讲,早知道你应该叫大胆,别叫什么大丧了。” 两人笑骂了一会儿才渐渐停下,互相换了根烟后,他们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 “十点了,差不多了。” “嗯,不是很晚,也不是很早,刚刚好。” 串爆拿起水瓶,将双手上的棉质手套浸湿,随后用力试着握了握,这才长舒一口气,看向正摩拳擦掌的众人。 “兄弟们!跟我一起,把野狼帮那帮仆街砍死!” “劈他老母!” “砍他老母!” 群情激昂的氛围中,和力胜众人闯出门去。 这里是油麻地,港岛油水最足的区域,历来探长们的必争之地,遍地黄金,遍地的白骨。 同时,这里也是与野狼帮的窝点仅隔着两条街的地方,食肆酒家和夜总会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不止人分不清,就是那些嗅觉灵敏的狼人也分不清。 尹秀最后看了一眼纹龙画虎的众人,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恐怕都活不过今晚。 按大丧的说法,踏上江湖路的人,没办法回头的,最好的结果也只是留下一笔安家费给家人。 '' 第37章 雨夜来人 第37章雨夜来人 强尼坐在阳台上,嘴里叼着雪茄,同时也给雷文递过去一根。 “雷文,我知道你一向是抽不惯雪茄的,你不喜欢这种来自南美的热带作物,你只喜欢抽那些细细小小的烟卷,味道寡淡,也不会伤人。” 强尼又扬了扬手中的雪茄,示意后者收下。 “强尼,伱永远都这样,你喜欢抽雪茄便要别人跟着一块抽,你喜欢哪个女人,也……” 像是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事情,雷文摇头,“算了,不说了,免得倒胃口。” 他将雪茄收进胸前的口袋里,又给自己点了根烟。 “雷文,你有没有觉得,今夜的油麻地,安静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下雨了?” 雷文扶了扶眼镜,在左右两边的视线里,他都没看到人,“雨太大了,不止是人类,就是狼也很讨厌雨天。” “不,我的意思是,这里从没这样安静过,我就是睡觉的时候,也总能梦见油麻地的吵闹,就是敦灵,纽约,也不像这里那样吵闹,好像随时都有上万个人在大喊大叫,上万张嘴在哭,上万个混蛋在笑。” 强尼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冷盯着雷文,“尤里那家伙出卖了我们,对吧。” “嗯,我派出去的人,看到他和一个人类缔结了鲜血盟约,好像是那两个道士其中的一个。” “鲜血盟约?”强尼笑出了声,“一个狼人跟人类缔结盟约,还是个唐人,我也说不清是哪个比较天真了。” 雷文倒是不觉得好笑,他只是淡淡说道:“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尤里应该是把我们的信息都跟那道士说了,以换取什么东西。” “换什么?” “不知道。”雷文摇头,“强尼,这件事是我的责任,身为军师,我不应该看着危险的种子在内部萌芽。” 强尼伸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不,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小子跟别人不一样,他有跟帮内任何人都不同的特质,所以我留着他,想借他来测量我的度量。” “我原以为那家伙是头年轻的雄狮,会来挑战我,激励我,推着我往前走。” 强尼狠狠咬了一口雪茄,“没想到,这小子比狐狸更狡猾,也比鬣狗更无耻。” “我会亲自出手,把他做掉。”雷文的眼里泛过一丝寒光。 “我相信你,雷文。从欧罗巴到港岛,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的忠诚?” 强尼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说道:“现在,先让我们把街面上的臭虫清理干净,再喝点威士忌放松一下。” 他话音刚落,原本空空荡荡的街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把黑色的雨伞,每把雨伞下,都有一个脸色冷到能滴出水的人。 “本地的帮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格调了。” 雷文冷笑一声,从阳台边的栏杆上翻身而下,在落地的瞬间,他已变成了一头浑身发绿的狼人。 “小心,这家伙是二级狼人!” 串爆喊了一声,随即丢下伞,举起手边经过改装的联管火铳,对准狼人。 与此同时,不大的公寓楼内,数不清的狼奴和狼人混杂着,奔向众人。 “开火!给我把这些含家产打成马蜂窝!” 无数的火线,无数的怒吼,枪机喷射出的火焰连成一片,高温把雨水蒸发,和火药爆燃产生的硝烟一道,将整条街道淹没。 在这乳白色的浓烟中,不时有一朵朵红花绽放,那是狼人和狼奴被打成碎屑的惨状,这会儿也不用要求打不打头了,反正谁也很难从地上的那堆碎屑里,分辨出那是什么部位。 火龙在狼人堆里撕出了一条血路,浓烈的血腥味几乎把火药燃烧的味道都盖了过去。 “杀进去!砍死这帮扑街!” 随着大丧一声怒喝,打光了子弹的众人毫不犹豫地将枪丢在地上,纷纷抽出绑在身后的砍刀,向着公寓已经被子弹撕碎的大门杀过去。 观音刀冲在最前头,他的斗篷张开,六把尖刀随着他快速旋转起来,像龙卷风一般,只是一眨眼便切碎了几个狼奴的头颅。 菩提火紧随其后,他鼓起肚子,随着一声好像蛤蟆鸣叫的声响,一团火焰从嘴里喷出,登时就将一头来不及躲避的狼人烧成了灰烬。 在领头的刀客集团带领下,和力胜难得地占据了上风,地上便是狼人的尸体。 “这些烂仔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对上狼人都不怕?”明叔皱着眉头问道。 跟之前一样,他和尹秀在后边压阵,只等着对付野狼帮隐藏的那些高手。 至于这些小喽啰,有刀客们助阵的状况下还搞不定的话,大丧还是去钵兰街当马夫算了,也别想着做什么红棍了。 尹秀也不禁感叹:“要拼命的时候,这些人可比鬼都凶。” “比鬼都凶?哪个鬼?你放掉的那个?” 尽管知道是利益交换,但对于尹秀把好不容易收服了的游魂放掉这件事,明叔还是十分介意。 特别是此刻,尤里还站在不远处的天台上,正不时观察着战斗的状况。 而在他的身边,安娜正静静悬浮着,像一层幻影。 这叫明叔不由地更加生气了,“那两个家伙要是再不走,可不会像上次那样好运了。” 知道明叔正在气头上,尹秀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陪着笑脸说道:“明叔,也许那家伙是想来助阵的呢?” “助阵?”明叔瞪了他一眼,“你见过的哪个助阵的站那么远?我怎么看都他像是在给那那幽魂找一具身体,想着借尸还魂。” “这做得到吗?”尹秀不禁张大了嘴巴。 “当然没那么容易了,要是随便找具身体就能借尸还魂的话,地府不忙坏了?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而已。” 明叔自己也知道这毫无根据,可今夜在神台前,朝着祖师爷画像叩拜,起卦时得到的那个卦象却叫他不免得感到心绪不宁,隐隐有些不安定的感觉。 尤里的出现,更加重了他的预感,使得养气功夫极好的明叔也出现了一丝烦躁。 否卦,猛虎落坑! 第38章 观音刀 菩提火 第38章观音刀菩提火 观音刀的本名叫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了。 他只依稀记得自己来自北方的某个小镇,家里有座镖局。 观音刀的刀很快,他的两把刀,不管是左手还是右手使出来,都比别人双手挥舞要快得多,快到别人还没来得及眨眼,他便已收刀入鞘,顺便取下一颗头颅。 但他的刀再快,也快不过火车和轮船。 总之,他流落到港岛,成为了一名靠自己的刀讨生活的刀客。 说不上满意,也并不失落,押镖走镖的时候他靠自己的刀,砍人杀人的时候他还是靠自己的刀,这两者同样危险,也同样难以预测,并没有什么差别。 目睹同伴惨死街头后,他给自己又接上了四把刀,从此“观音刀”这个名字便在刀客之间流传起来。 随着一记尖锐的撕裂声,又有一头狼人被观音刀撕成碎片,头颅落在一个方向,后腿又落在一个方向。 滚烫的鲜血刺激着观音刀的神经,让他的眼眶微微泛红,行动也越发迅速起来。 在一个下潜后,他奔向了那头通体绿色的狼人,和菩提火一块,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就在这时,一个洋人挡住了他,而且是意外地以凡人之躯挡在了他的面前,正是强尼。 “找死!” 观音刀手上的刀寒光更甚,旋转了一圈后带着破风声扎向强尼。 强尼不闪不避,任由尖刀扎进自己的肩膀,与此同时,他一拳重重轰在观音刀的肚子上,竟打得他生出一种呕吐的感觉来。 观音刀大怒,剩余的几把尖刀也一起扎进了强尼的躯干里,熟悉的血肉穿刺感不由叫他觉得安心。 强尼嘴角登时溢出鲜血,可他的脸上却不见痛苦,反而还出现了一抹神秘的微笑。 这很不对劲!在过去的生活里,观音刀从未见过有人露出过这样的神情,那是一种坦然和悠哉,就好像被砍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他当即就想抽身退开,可强尼却紧紧抓住了他的长刀,毫不在乎那锋利的刀刃只是轻轻一划便卡在了骨头上。 紧接着,强尼的瞳孔急剧变化,竟出现了一抹冷冰冰的银色,好像两轮残月。 一声尖利的吼声响彻夜空,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由得一紧,好像被谁用力揪了一下,发闷,发慌。 观音刀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头浑身长满红毛,比那绿毛狼人还要大上几圈的怪物,怎么也无法把它跟刚才那强壮,但还在理解范围内的人类联系在一起。 但这家伙确确实实是强尼,不论是气质还是那股凶狠的劲头。 随着呼吸,原先刺进强尼体内的刀刃被一寸寸挤出体外,逐渐膨胀的肌肉填补了原先的空隙,冷汗瞬间浸湿了观音刀的后背。 “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爆喝一声,正想挥刀砍向对方的头颅,没想到强尼的速度更快。 只是一眨眼,一向以快刀而自豪的观音刀,六只手臂齐齐被斩断,还未发出惨叫便被强尼割下了头颅,一如他之前割下别人的头颅那样。 “如何?我的爪子也不慢吧?” 看着观音刀那惊魂未消的脸,强尼不禁笑出了声。 “都让开,让我来对付他。” 被镇住的众刀客正踌躇不前,听到火菩提那沙哑的声响,一下子全都让开条路。 就算是不信任他的能力,也没人想被那无差别杀伤的火焰当烤乳猪来烧,因此众人都是退的远远的。 在众人退开的间隙,火菩提也没闲着,他从腰后取下两个葫芦,打开盖子就往嘴里灌。 一个葫芦是煤油,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另一个则是磨得极细的煤灰,随着他倒入口中不时扬起尘烟,将他的面孔遮盖。 他一边倾倒着,嘴里还不时冒起轻烟,一种令人心里发慌的气味开始在屋子里弥漫,那是生物体被烧焦的气味。 强尼不打算等菩提火“装填”完毕,咆哮一声,他像炮弹一样撞了上去。 几个来不及躲避的刀客立即被撞的粉身碎骨,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断送了性命。 可这些人的厄运还未结束,在他们还挂在强尼身上的时候,菩提火那骇人的火焰已射了过来,将他们和强尼的身躯一起覆盖。 灼热的气浪,刺鼻的空气,扭曲的光线,房子内不管是人抑或狼,都忘记厮杀,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默中,似乎都怕一出声自己也被那地狱的火焰烧干净。 因为火焰的燃烧,菩提火周边的氧气也被快速消耗,再加上那灼人的温度,他一时出现了轻微的缺氧。 “不管是哪朝哪代,任它怎么变,没有咱们制作的这些铁甲衣,那些将军元帅,他们连一场像样的战都打不起来!” “咱们家可是被龙帝赐过牌匾的,鲁班世家!这是为了表彰在平定北地的战争中,咱们先祖紧赶慢赶,花了半年时间做出那一千件铁甲衣的功勋!” “娃啊,你想想看,用你的脑瓜子好好想想,骑在马上的那些矫健男儿,披上咱们制作的铁甲衣,何等的威风,大雪龙骑,虎豹骑,哪个不穿咱们造的铁甲。” 火菩提眼前出现了一座座火炉,匠人们正在这些火炉前辛勤劳作,抡起铁锤,将那块小小的铁块不停敲打着,这大概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小。 “洋枪!火铳!大炮!” “邪恶的东西!那些东西是长了眼睛的,被那些蓝眼睛黄头发的巫师下了咒,专门就朝缝隙钻,一钻一个准!” “等着吧,咱会有办法的,不管这天怎么变,那些将军还得靠咱们的铁甲衣才能打仗。” 火菩提眼中,一座座火炉熄灭,匠人们佝偻着身子,各奔东西。 他轻叹了口气,火焰也像被风吹动一般,晃了一下。 与此同时,强尼巨大的爪子从火焰中探出,盖在了他的脸上。 凶猛的火焰立即反扑过来,从菩提火的肚子,鼻孔,眼睛,耳朵里冒出,他本就枯瘦,黢黑的身体也成了一根柴火,烧的通透,烧做灰烬。 第39章 三级狼人 第39章三级狼人 强尼几乎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战场局势。 他和雷文密切合作,不一会儿就彻底掌控了局面。 失去了观音刀和菩提火这两位中流砥柱的刀客群体,在强尼面前节节败退,只是几个呼吸,又有几名刀客被强尼撕成了碎片。 惨叫声不绝于耳,明叔和尹秀站的远远的,也感觉到了那浓郁的血腥味,这种威慑力和战斗能力明显已超过了他们之前对狼人的认知。 “那个混蛋没有说实话!野狼帮的老大不是二级狼人,而是三级狼人!” 明叔狠狠地瞪了远处的尤里一眼,而后者这时候却是显得一脸懵逼。 “他是在说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就连尹秀也不相信他了,虽然鲜血盟约规定了双方不能互相侵害,可要是真“忘记”了什么事情,那便只能算是无心之过,与背盟无关了。 比如把三级狼人说成只有二级。 狼人之间差了一级可不是玄关三重和四重的差别而已,按照本杰明神甫的研究,三级狼人在欧罗巴的任何一处山林,都是可以被尊为领主的。 二级狼人以他的力量统治单个狼群,被称作头狼。 而三级狼人,往往统领的是一整个地区的狼人,在他的麾下,可能有几个,甚至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狼群,他是一方的霸主,足以被称作狼王。 尹秀此时对尤里的居心和用意已有了一丝怀疑,毕竟就单论人种,他们都不是一个族群的,更别说还隔着物种间的沟堑。 但尤里似乎也顾不上跟尹秀解释,他已经开始脱下身上的衣服了,一件又一件,有序但透着一种匆忙。 终于,在除下最后一件衣服后,他也变身成了一头通体银色的狼人,往战斗的最中心扑去。 “他这是要?”明叔有些惊讶。 “放心,尤里背叛了野狼帮,要是那个叫强尼的家伙不死,他恐怕也活不下去,现在他比我们更希望野狼帮覆灭。” “他的麻烦比我们大得多。” 果然,就像尹秀预测的那样,尤里几下奔入战阵,起手便撕碎了一头拦路的狼奴。 让过气势正盛的强尼,尤里与雷文战在一块。 雷文看着尤里的眼神,冷到几乎射出电光来,猛地一爪带着破风声抓向尤里。 尤里也大吼一声,以同样的速度挥出一爪,砸向雷文,双方的爪子碰在一起,火光瞬间四溢。 大丧看着这一幕,几乎惊呆了,以至于忘记捂住肚子上那道可怕的伤口。 刚才尤里向这里奔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连刀都忘记举了,结果尤里一个加速便越过了他,径直撞向雷文。 “尤里,你这个无耻的叛徒!” “无耻?”尤里冷笑,“我只是做了一个令大多数人不快的决定而已,至于无耻什么的,我还要多跟你们学学。” 两头狼人一言不合又再次撞在一起,头撞到头,牙齿撞上牙齿,鲜血四溅。 超强的防御加上旺盛的生命力,这两人一时之间还分不出胜负。 与此同时,尹秀和明叔一左一右与强尼对峙上了,在他们的后边,是手持两把锃亮的砍刀,浑身血淋淋的串爆。 “臭小子,你在这里只会碍事。”明叔皱起了眉头。 “碍事?伱当我是什么人!明叔,说句得罪您的话,也许法术什么的你们很在行,可真要打架,我们这些烂仔从街头练出来的本事,可不一定会输给你们这些道士。” 用牙齿将已经残破的手套退下,串爆将两把刀在手上互磕了一下。 “怎么说我也是和力胜的红棍,那咩x三级狼人再强,我总不至于一刀都砍不到他吧?就是豁出这条命,我也要砍这仆街!” “随便你了,别碍事就好,我可没功夫救你。” 明叔说着又看了一眼尹秀,尹秀会意,解下了从菜花雄手上买来的长剑,这把剑的表面泛着水光,看起来像涂抹了什么液体。 “你涂了多少?”明叔问道。 “不多,半瓶。” 明叔啧了一声,“仆街,也不留点给我用。还好,我自己带了。” 说着他从睡袍中取出一个竹筒,猛灌了一口,只是漱口一般含了几下,立马又喷在长剑上,长剑登时红光大作。 尹秀疑惑道:“这个是?” “糯米酒!”明叔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是什么?童子尿啊?” 尹秀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强尼一直抱着手,立在一边看着尹秀他们说话,在三人终于结束争执后,他才冷冷道:“怎么,蹩脚的猴戏演完了?” “你们三个,也别当什么道士,烂仔了,去马戏团吧,市民朋友们需要新的滑稽戏演员。” 明叔楞了一下,转身向尹秀问道:“这狼人是什么意思?” “明叔,他在说你是小丑。”串爆插嘴道。 “小丑?”明叔冷笑了两声,随即面色一变,“扑你个街啊!” 知道明叔性格如此,尹秀早做好了准备,几乎是和明叔同时,两把长剑一齐刺向强尼的双眼。 强尼大吼一声,一对爪子鬼魅般伸出,竟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那两把剑,毫不在乎双手鲜血淋漓。 它向着明叔张口喷出一团酸液。 三级狼人就连口水都带着剧毒,只要它想,一滴毒液便能叫人双目失灵。 这么近的喷吐,再加上这样大的剂量,显然是打算把明叔的头骨都给溶了。 明叔却是早有准备,没有持剑的左手扬了上来,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捏到发皱的两张符纸无火自燃。 一条火蛇从明叔指缝间钻出,与那团毒液撞在一块。 两股力量一经碰撞,双方各自震撼,强尼胸前的毛发被烧的焦黑,明叔的袖子上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孔洞,依稀透出光亮。 两人角力的间隙,尹秀一口咬在自己小臂上。 野性复苏发动,得到百分之五十力量速度加持的他,一个下潜撞到强尼的怀中,接着又是一个铁山靠狠狠顶在强尼的胸口。 尹秀感觉到这一击的力度叫自己的内脏都受到了震颤,可强尼还是一动不动。 他像一座山,冷冷俯视着三人。 第40章 撼山 第40章撼山 一记铁山靠,强尼纹丝不动,尹秀却反受震撼,好像一下撞上了火车般,浑身发疼。 强尼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狠辣的一爪抓向尹秀,就要将他拦腰切成两半。 可稍微一失神,这必中的一击竟稍微偏出,只带走了尹秀背上的大片血肉。 【迷人之躯】生效了! 在最紧要的关头,强尼的意识稍微出现那么一抹空白,因此也导致手上一松,爪击偏离了轨迹。 尹秀退开,背上的伤势因为【先祖血肉】的效果,开始缓慢地恢复,出血量肉眼可见的减少了。 强尼并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击落空足以叫他感到生气,还持着一只剑的那只爪子往后退几寸,那长剑剑便被他牢牢抓握在了手里,狠狠扎向尹秀。 “扑你个街啊,真当老子是透明的是吧!” 串爆一声怒喝,手中砍刀迅疾砍向强尼的手腕,发出一阵金铁相碰的尖利声响,这一刀竟连一个白印都没留下。 虽然没伤到强尼,但这一刀还是叫他的剑再次偏了方向,擦着尹秀的头皮划过。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趁着强尼攻击尹秀的间隙,明叔再次出手,两张搬山符一左一右贴到了强尼的身上。 搬山符起效,强尼身形一重,脚下地面登时咯吱作响。 串爆见状大喜,“行啊!明叔,多来几张,压死他老x!” 明叔冷哼一声,“你以为这东西是马报啊?随便就能拿出来十几张?” 据说搬山符的绘制十分消耗精力,因为涉及天地法则,绘制者在绘符时不仅每个比划都需要一丝不苟,心中也需要观想九州名山大川的雄伟,如此这道借用三山五岳伟力的符咒才能算是绘制完成。 法则层面的效果,对于非九州的生灵效果不大,但这搬山符恰恰是不对别的生灵产生什么效果,而是它自身便呼应了法则,此刻这张符纸本身便有五岳的一丝灵气,因此十分的沉重。 尽管嘴上这么说,可在串爆提议后,明叔竟又从宽大的袖子里又掏了两张符咒出来,赫然也是搬山符! 强尼见状直觉不妙,两张他还顶得住,要是再来个几张,那就相当于身上压了一台压路机,恐怕他直接会被压成肉饼。 他立即伸手来抓明叔。 可就在他即将抓到明叔时,后者身形却如鬼魅般飘动了一下,躲开了强尼的利爪,同时将一张搬山符贴到了强尼的爪子上。 强尼当即感觉手上一沉,身体一个趔趄,被重物压着往前走了两步。 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明叔又是一张符纸贴到了他的背后,这下强尼再也坚持不住,身形一弯,直接被压得矮了半截下来。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抓起地上的剑,就近朝着强尼的肋刺入。 尽管他的身体看起来似乎刀枪不入,可在药水的加持下,这把剑似乎被赋予了破甲的能力,只是一瞬,剑刃便没体而入,只剩下剑柄。 串爆见状,也恶向胆边生,深吸一口气,提刀便捅向强尼那宽大的下巴。 可别说强尼看不上他,就是在尹秀的眼中,这一下也称不上快。 因此这一刀刚到强尼面前,便被他看起来十分游刃有余地躲开,嘴巴大开,作势要将串爆的头颅咬下。 “想咬我?扑你个……” 串爆话还未说完,便被明叔一脚踹开,与此同时,几枚带着火光的铜钱丢进了强尼的口中。 原本那看起来只是火星子,可一掉进强尼的嘴里,竟像是在他的口中升起了几个小太阳一般,耀眼而又危险。 痛苦的声音,烧焦的味道,一同在强尼嘴里喷薄而出。 这头三级狼人瞬间红了眼睛,身上肌肉猛地膨胀起来,原先贴在他身上的搬山符竟全都燃烧了起来,被生生挣脱。 明叔大喝道:“小心了,他在燃烧自身的生命力,现在很危险。” 他话音刚落,原先刺入强尼肋下的剑竟也被硬生生从体内挤了出来,哐当落在地上。 这剑上有审判庭药水的加持,因此对强尼的身躯能产生显著的腐蚀性,刺入身体时便已产生可怕的损耗,这次被一寸寸从体内挤出,更像是钝刀子磨肉,叫耐受能力强悍的他都不禁疼的叫出了声。 “这死神棍给的药水,怎么比我们的神酒还厉害。” 明叔啧啧称奇,行动也不耽误,手指在剑上一抹,长剑立即红光大作,看起来像着了火,又像是笼罩在一块红色的丝绸中,飘飘荡荡。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明叔又喊了一声,长剑一横,往强尼的肩头压去。 可这一次,集聚了大气运,足可以叫普通狼人跪地的一剑,却并没有对强尼产生作用,他好像只是浑身抖了一下,再没有什么反应。 反而是他的利爪,鬼魅般一动,明叔胸前立即出现了几道血痕,在他要顺势刺穿明叔心脏时,后者手中长剑一抖,才堪堪将他的爪子砸开。 明叔受伤,叫尹秀和串爆都吓了一跳。 这三级狼人,竟连明叔都无法轻易对付他吗? 现在搬山符的余威还在,强尼身上还有些阻力在,要是搬山符失效了,恐怕他将更难对付。 由不得他们犹豫了,尹秀一咬牙,左手立即响起尖锐的嘶鸣声,火光和烟雾四溢。 “赤鳞·祝融模式!” “xxxx臭x!”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前出,让过明叔后,迅速在他身前会合,形成一道“卷闸门”,挡住强尼的去路。 强尼冷笑一声,“伱们是什么臭鱼烂虾,也想挡我?” 他爪子轻轻一拍,串爆便像个破布袋般被拍飞出去数米,重重落在地上,晕了过去。 而就在他以为尹秀也会落得跟串爆一个下场时,尹秀却生生顶住了,只是发出一声闷哼,往后退了一小步而已。 强尼愣了一下,眼里又闪动起了兴奋的目光。 接着他又是一爪,比之前更加凌冽,更加凶猛,可还是被尹秀咬牙顶住,尽管他的脸上已满是汗珠,可却不打算退后一步。 强尼不禁冷笑,脸上浮现出更残酷的表情,“怎么,你就这么想试试被狼咬穿喉咙吗?” 第41章 祖师爷保佑 第41章祖师爷保佑 “明叔,我来帮你!” 大丧尽管肚子上的伤口已经可以见到肠子,但仍捂着肚子踉踉跄跄跑来,挡在明叔的身前。 此时他已精疲力尽,全靠烂仔那点死缠烂打的精神死撑着。 强尼的注意力暂时被尹秀吸引住,一时也没去追击明叔,而是专心对付起他来。 一下,两下,三下,他似乎产生了某种执念,一定要将尹秀打倒才肯罢休。 明叔见状,毫不犹豫地将剑收回,双手合在一起捏出一个手势,静心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后,便开始跺脚。 他势大力沉的一脚下去,只感觉踩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耳边又传来一声惨叫。 他刚睁开眼,便看到了大丧那张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所有的肉几乎都挤在了一块,形成一个“苦”字。 “明叔,脚!我的脚!” 他指了指被明叔踩在脚下,几乎变形的脚趾,脸色煞白。 “死胖子,都叫你别碍事了!” 明叔飞起一脚,将大丧踹飞,马上又静下心神,重新开始施法。 只见他将手印高举过顶,脚上也同时使劲,快速跺脚,一股肉眼可见的白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神圣而又充满威严。 “恭请祖师爷!” 随着明叔一声怒喝,白气聚拢,钻入他的七窍,衣袖和头发中,他整个人的身形,气质,甚至面貌也产生了变化。 尹秀模模糊糊间,好像看到了一个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的年轻道人,就连他身上那穿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睡袍,此时也像是换了一身崭新的杏黄色道袍一般。 与尹秀不同,强尼没有那么强的灵感,他只凭借野兽的本能,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极度的危险! 放过摇摇欲坠的尹秀,强尼刚想扑向明叔,却只觉得眼前一花,明叔刚刚还站在远处,一眨眼便站在了他的身前。 强尼的个子几乎比明叔高出一倍来,近四米的身高使得任何人在他看来都只到自己的腰间。 可不止怎么的,他却感觉明叔刚才是与自己的视线平齐,和他面对面,眼对着眼! 他愣了愣,低头看向明叔,发现明叔在自己眼中还是那样矮小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锋利的爪子狠狠拍向明叔。 明叔既不后退,也没前进,虽然闪躲,可他却只是像不倒翁一般。 往前一栽,好像要迎面倒地,又往后一仰,好像往床上躺去,身形和姿态极为扭曲,可偏偏每下都避开了强尼的攻击。 “明叔,这是在打醉拳?”大丧愣愣问道。 “醉拳?他也没喝酒啊。”不知道什么醒来的串爆也一愣一愣的,一时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旁观者都已感觉眼花缭乱了,更别说身为当事人的强尼了,连续挥舞了几十次爪子后,他只感觉天旋地转,明叔不晕他都快晕了。 他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明叔却是冷冷一笑,“怎么?累了?要不我来?” 强尼顿时如临大敌,他刚抬起爪子护住头颅和胸口,却只感觉脚下一疼,特别是大拇指的位置,剧痛无比! 他低头一看,明叔原来是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趾上,还轻轻转了几下脚踝。 更剧烈的痛感紧随而已,强尼的腰身不禁一弯,看起来就像是把脸凑到了明叔跟前,任由他打一样。 见强尼如此客气,明叔也不再推让,抡起拳头,狠狠一拳砸在他的面门上。 随着一声骨骼折断的巨响,原先还不动如山的强尼竟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几步,随后从嘴里掉下一颗犬牙和碎掉的臼齿。 “死老鬼,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我可是野狼帮的老大,名声响彻敦灵的【血手】强尼!” 强尼的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与他的怒吼一起传遍四周的还有身上浓郁的杀气。 过去在敦灵,他的名字一直是个禁忌,就连审判庭的修士们也经常使用别的代号来称呼他,而不会直呼其名。 他狡猾,凶残,从魔法学院的学生,到各大机构的办事员,就连教堂里的神甫,他也杀了好几个,而之所以杀这么多人,纯粹是为了取乐,以及验证自己的力量和极限而已。 在最后一次,他杀死了身为著名骑士的雷恩伯爵后,审判庭终于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来对付他,这才使得大名鼎鼎,在敦灵如鱼得水的血手强尼离开了敦灵。 在敦灵的街道上,他曾经只是一瞥,便吓死了一条强壮的猎犬。 他一生气,其他人俱是心头一震,被这三级狼人的可怕气机震慑到。 可明叔早已灵台清明,外界的任何事物似乎都无法影响到他。 因此,他还是像先前那样,慢悠悠走向强尼。 啪! 清晰的一记耳光,强尼的嘴里吐出了几颗碎齿。 他还未反应过来,明叔又是一记雷霆般的耳光,扇的他晕头转向,嘴里又吐出几颗牙齿,带着血,带着口水,也带着一些胆气。 “死老鬼,伱到底是什么人?”强尼问道。 “茅山天道派第三十九代传人,毛小明!” 明叔又是一脚踹在强尼的胸口,一下将他踹地往后退去。 与此同时,明叔手指一招,落在地上的那柄长剑立即飞到了他的手上。 “隔空取物!” “我丢!变魔术呢!” “钢丝,他肯定在剑上缠了钢丝!” 在大丧和串爆的惊呼声中,明叔仿佛剑仙下凡,无可阻挡,无可躲避的一剑轻轻划过,强尼的头颅便旋转着飞向空中,一道鲜血喷泉从硕大的身体中喷涌而出,直冲天花板。 在场众生灵全都愣住,似乎一下子被这样的奇观惊呆了。 “狼王,已经伏诛了。” 明叔喃喃说完,原先身上庄严,庞大的气息终于散去,他整个人摇摇晃晃栽倒,被及时赶来的尹秀接住。 见到强尼头颅与身躯分离,在场的狼人,狼奴都不由得发出一阵阵低声的呜咽,随后作鸟兽散,各自逃跑。 就连与尤里斗得难解难分的雷文,在发现老大死了之后,也只能无奈地咆哮一声,丢下对手逃跑。 “祖师爷保佑!” 看着满地血腥,无数的尸体,尹秀在心里默念道。 第42章 横谈还是竖谈? 第42章横谈还是竖谈? “这几天阿公说要刮那些狼人出来,找得我眼睛都青了。” “我现在看到一个洋人,就觉得他是狼人。” “真怕一不小心,我哪天发神经把一哥也给怼烂了。” 大丧坐在桌子边上,一边往嘴里丢着花生米,一边和尹秀倒苦水。 阿公,便是和力胜的高层,它并不具体指代某个人,而是一个组织或者某种权柄。 大丧这回算不上是立功,毕竟钵兰街本来就是他的地盘,清一色的和力胜,要是被别人插只旗进来,恐怕也不是自己切几根手指便能交代的。 可他毕竟也没被人在钵兰街搞出什么事端来,所以上面也不打算追究,只当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另一方面,因为在背后支持野狼帮的是新和力胜,所以阿公很生气,本着敌人的朋友便是敌人的原则,大丧被要求对剩余的狼人进行清剿。 因此,街面上也混乱了一阵子,不管是和力胜追杀狼人,还是那些失去管束的狼奴在市区胡乱掠食,都使得各区的巡警颇为忙碌。 还好,最近血腥味已淡了不少,野狼帮那些溃散的狼人,也渐渐被尹秀和大丧他们清理了。 与一直倒苦水的大丧不同,尹秀只是乐呵呵地听着,同时饮下一杯灼舌的双蒸。 在这段时间,他也与和力胜紧密合作,斩杀了不少的狼人和狼奴。 因此,信息面板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里程碑已解锁:消灭狼人7/13】 技能(狼人系):【野性复苏】lv5,【先祖血肉】lv3,【嗜血猎手】lv1 描述:嗜血猎手,被动技能。提升神经反应速度与嗅觉,同时可以对目标的血液痕迹进行追踪,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野性复苏在升到五级之后,这个技能的加成由原来每升一级提升百分之十,直接跃升到了翻倍的属性加成,使得尹秀的力量和速度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而野性复苏的持续时间也提升到了足足三分钟,三分钟已经很长了。 要知道,许多人甚至坚持不了三分钟便会结束战斗,丢盔弃甲。 先祖血肉这个技能只点到了三级,已经足以叫尹秀挨一枪还能活蹦乱跳,甚至只要过半个小时就能完全恢复,只在伤口处留个痂。 只要他的头颅和心脏不要在一瞬间被破坏掉,其余的伤势就都不要紧。 都说在江湖上混的烂仔们够凶,断手断脚都不怕,这下尹秀比他们更有底气了,毕竟他现在真的很难死掉。 至于嗜血猎手,这个技能确实帮助了尹秀,不管是它本身提升的神经反应速度,还是嗅觉,都在逃跑和追杀的时候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尹秀现在总感觉自己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只要出现一抹不寻常的气味,他便能迅速察觉到。 在击伤了那些狼人后,逃跑的家伙们留下的血迹在他的眼中闪闪发光,仿佛涂上了荧光漆一般,即使在黑夜中也闪闪发光,越发刺激着追踪者的欲望。 尹秀之前负伤被那么快找到,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技能的缘故,使得他无处藏身。 “两位老兄,不知道可不可以搭个台,没位置了。” 大丧原本还想发牢骚,此刻听到有人来打扰他们的谈话,不禁生起气来,叫嚷道:“这里这么多位子,你不会去找别的地方坐?” “那要是我偏要坐在这里呢?” “你是不知道我钵兰街大丧是什么性格,还是你今天出门忘了带眼睛,那双眼当电灯泡使了,所以伱敢来找我的茬。” 大丧抬头,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也确实是我们两个不对,占了您两位老兄的位子,小孩子不识世界,打扰了,我们这就走。” “伙计,再上两打啤酒给这两位老兄,算我的!” 尹秀愣住,正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呢,下意识一抬头,便看到了雷文和尤里的身影。 这两人一左一右站着,一个冷着脸,一个却是笑嘻嘻的,看的他更加迷惑。 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那就是面对两个二级狼人,尹秀能做的就只有逃跑。 因此他也随着大丧起身,想要趁机跑路。 可他的屁股刚一离开椅子,一只大手便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轻盈而缓慢地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大丧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豆大的汗珠瞬间打湿了他的背心,透到花衬衫上,星星点点。 见他们两个坐定了,尤里和雷文也坐了下来,一脸的和气。 “两位老兄,也许我们可以谈谈。” 大丧一脸的正气凛然,“明叔说过,我辈跟妖孽之间没有谈判的余地。” “那就是不用谈咯!” 雷文说话的语气陡然一冷,像极了那些在酒楼谈判的社团分子。 “谈,什么都可以谈!”尹秀赶紧把大丧的脸推开,“他不是我们茅山派的,他说了不算数!” “那就好!那就好!两位请喝茶。” 尤里拿过茶壶,将茶杯倒满后推到两人的面前。 “你到底想干嘛?” 见尹秀似乎没搞懂,尤里摇摇头,将三个茶杯摆成一行,做了个一字长蛇阵。 “你要谈判?”大丧惊讶道。 尤里哈哈一笑,“没错,我是来谈判的,两位是要横谈还是竖谈?” 尹秀看了一眼大丧,问道:“横谈怎么谈,竖谈又怎么谈?” “横谈就是不用谈了,竖谈就还有的谈。” “明白了。” 尹秀问完话后又一把将大丧推到后边,对尤里说道:“你好像很熟练啊?” “没办法。”尤里指了指旁边的雷文,“他说本地要有本地的规矩,欧罗巴那套在港岛行不通了,我们现在要照本地帮会的规则来办事,尽量融入本地。” “融入?” 大丧和尹秀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疑惑和不解。 “没错,我们想停战。” 雷文扶了扶眼镜,显得极为淡定,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你们说了能算数?” “当然能。”雷文指了指尤里。 “他是我们的新老大,他能说了算。” 第43章 以和为贵 第43章以和为贵 “新老大?” “没错。” 尤里拿下头上的画家帽,露出棕色的头发,挠了挠。 “照你们的说法,应该是叫做揸fit人对吧?” “是话事人!”大丧翻了个白眼,“社团的老大叫话事人,地区的堂主才叫揸fit人。” “抱歉抱歉!”尤里双手合十,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这小子是真的打算本地化,融入当地了?】 尹秀愣了愣,随后才把话题扯回正轨,“你想代表野狼帮和我们谈判?” 尤里咧嘴,“不是代表,现在整个野狼帮都是我的,对吧雷文?” “嗯。” 雷文从口袋里掏出烟卷,先点了一根,又拿出另一根烟接上后,递给尤里。 谈判对于混社团的烂仔是家常便饭,就算大丧自己不惹事,也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找上门来。 比如两边的小弟打架了,伤人了,这种事情隔三差五都有,给点医药费也就完了。 至于你小弟泡了我小弟的马子,我女儿被伱小弟拐跑这种讲起来都丢脸的事情,两方约出来喝个茶,包个红包便算是过去了,提都不值一提。 可要是有人香(死)了,那便是大事件,要不要交人,安家费怎么给,足以掰扯上许久。 之前串爆说过自己是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每天不是在劈友,就是在准备劈友。 而大丧,他几乎是泡在了茶杯里,整天不是约这个大哥喝茶,便是给别的叔父围事。 因此,大丧虽然在社团里不是负责联络走动的白纸扇,可在谈判这方面,却是绝对的专业户。 谈判最开始,靠的便是气势上压制对方,比如对方派出来的其实只是一个刚入会的四九,而你是红棍,那你的嗓门天然就比对方大一点,这靠的便是地位上的不对等。 还有一种,就是资历上的不对等,比如两个人都是高级职员,等级相当,结果对方入会比你早了十几年,上来就一句“我入会的时候好像没见过你”便能把人噎的死死的。 大丧这种不上不下的人,吃过的亏多了,便也懂得了其中的手段。 因此他敲敲桌子,看向雷文,眼神里带着不屑。 “兄弟,他是话事人,他当然可以坐在这里跟我们谈判,那你是什么身份,也跟我们坐一块?” 雷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是野狼帮的副帮主,应该也够资格跟你们谈判了吧?对了,你叔父火屎怎么样了?还在果栏养狗吗?他是四九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喝过茶呢。” 大丧愣了愣,俯下身子,向尹秀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活像一只刚被阉了的肥公鸡。 尹秀随即说道:“你们讲辈分是你们的事情,我们茅山派又不是道上混的,不讲这一套,我直接说了吧,你想要什么?” 尤里咧嘴,看向雷文,歪了歪嘴。 雷文说道:“我们想停战,野狼帮和和力胜没有必要一直打下去,现在尤里已经控制了整个野狼帮,我们能保证不会再有狼人找你们的麻烦了,钵兰街那边我们也不会再染指,如何?” “死了这么多人,你们放得下?”大丧疑惑道。 “正是因为死了那么多人,我们才必须放下。” 雷文扶了扶眼镜,“再这么打下去,我们野狼帮整只旗都会被你们拔起来,可你们也必定元气大伤,大丧哥,我听说你已经卖掉了两栋洋楼,还跟贵利高借了笔钱来发安家费,对吧?” 大丧的脸随机拉了下来,跟野狼帮的冲突,死伤了许多人。 他自己的手下,来帮忙的和力胜兄弟,那些刀客的费用,一下子把他的积蓄掏空了,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寒酸,跟尹秀在路边谈事情。 烂仔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手上是存不住钱的。 身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顿饭他不花个百八十块的? 钵兰街一天交给巡警的规费是一百块,就这还不够他一顿饭花的,出入那些高端场所,人家服务生给你递个毛巾,给个一块两块当小费总是要的吧? 至于给兄弟们找女人,开酒,这些花费就更高了。 一提到钱,大丧便一个头肿成两个大,眉头紧皱,还有一大半的安家费没凑到呢。 其实不止大丧,就连尹秀也感到有些疲倦了,明叔在请祖师爷上身之后,似乎损耗了太多,这几天连摊子都不摆了,终日只是躺在床上休息。 尽管他说过几天便能恢复元气,但看着他那苍白的脸,尹秀还是不敢确定。 在这个当下,跟两个二级狼人,还有大半个野狼帮翻脸,他没这个资本。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大丧和尹秀很快达成了共识。 大丧深吸了口气,说道:“要和解也成,江湖儿女打打杀杀的都正常,过去的事情就跟擦粉笔字一样,抹掉就算了,我们之间最好的便是以和为贵。 但是我有几个要求,一是安家费你们必须出一半,这个月内就必须给我。 二是你们在油麻地的地盘,什么桑拿,夜总会,字花档,我也要参一脚,之后你们想去哪打天下,反正别动和力胜的蛋糕,我便不会管你们。” “第三……”大丧看了一眼尹秀,“尹兄弟,这第三点怎么提,要不你说说?” 尹秀顿时犯起了难,怎么就扯到他的身上了。 道士怎么说也是出家人,要清心寡欲,钱财什么的虽然要紧,但也不是最要紧的,够花就行。 他实在想不出来,但当下又不可能说让对方签张空白支票给他,以后想到要求了再谈。 顿了顿后,他想起了一个之前未曾接触过的领域,于是说道:“我要欧罗巴黑暗世界的资料,越详细越好,虽然一般的社团成员,但如果是雷文你的话,不会有问题吧?” 雷文冷笑了两声,算是默认。 两人又交换了一下意见后,尤里拿起牙签挑了挑牙缝,又将牙签丢到了茶杯中。 大丧皱紧眉头,忍着恶心将牙签挑走后,将那杯茶一饮而尽,由此谈判便算是完成,双方都接受了彼此的条件和要求,算是把事端摆平了。 第44章 僵尸来航 第44章僵尸来航 港口,两个人并肩而立,沉默地注视着港口进出的船只。 站在左边的是陈宾,港岛大学的生物学教授,三十多岁,苍白消瘦的脸上总带着挥之不去的疲劳和忧郁。 站在他右手边的是撒雷·马雷,一名面相看起来比实际纪年龄要衰老些的炼金术师。 马雷此刻十分的兴奋,他抬起手,干枯发黄的细长手指从罩袍底下伸出,指向一艘正在驶入港口的邮轮。 邮轮上的龙旗表明,那是一艘来自北方的船,既小又破,在众多的船舶中显得毫不起眼。 “花费了我大半生的积蓄,千里迢迢,从彩云之南运到港岛,只是为了一具大将军的尸体。” “大将军?”陈宾有些意外,“原先不是只说会运来一位文官的棺木吗?” “原本是这样的,但我加钱了。” 马雷十分得意,“那些土夫子最看重的便是钱,其他的他们可不管,本国人,外国人,黑眼睛的,红头发的,欧罗巴,东瀛?他们不在乎那些!只要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了,他们就会笑的比谁都灿烂。” “还有,之前那个姓吴的土夫子,他不是一直反对把宝物卖给你吗?我原本以为你是随便从哪里搞了具尸体过来。”陈宾问道。 “说到这里,我要向你道歉,陈,那个姓吴的好像叫什么狗,还是猫来着?反正我跟他说是伱买的,你会把这具大将军的尸体捐给本国的博物馆,用来做研究。” “混蛋!”陈宾咬牙切齿,“你这个混蛋,我早就说过了,不要用我的名字骗人!” 马雷的脸色骤然变冷。 “陈,注意你的措辞,要知道,你很快就不是什么港岛大学的教授了,有一位学者正从英吉利压过来呢,他会取代你,他可是正统学校出身的。” “我也是正统出身!读的书,写的报告不比人家少。”陈宾抗议道。 “可是。” 马雷打量了他一眼,用一种很是惋惜的语气说道:“你的头发和眼睛跟正统沾不上边,我为你感到遗憾,陈。” “明明你那么便宜,同样的学历和工作,只要三分之一的工资就行了。可他们偏偏就是要更贵的。” “你说够了没有?”陈宾的眼睛红的要杀人。 “ok,ok,我不是讥讽你,我的意思是,陈,你已经得到了更好的东西不是吗?” 他指了指远处的邮轮,“我们两个,所有的梦想和心血都在那里面了。” 见陈宾的脸色缓和了许多,马雷继续说道:“想想吧,陈,有多少人像我们一样,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你说过,你对僵尸的印象来自于连环画,小人书和志怪小说,那些错乱,扭曲,瞎编乱造的资料便是你对僵尸的第一印象。” “你比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幸福的多,你马上就要见到终生梦寐以求的事物了,对吧,一具伟大而又美丽的僵尸。” 尽管用“美丽”来形容僵尸很奇怪,但陈宾的心情确实也雀跃了起来,即将失业的忧郁被一扫而空。 定了定神,他冲马雷问道:“这位大将军的来历你清楚吗?比如生平,死因这些?” 马雷点点头,尽管他对陈宾所说的那些什么命格,怨气这些东方的传统理念不屑一顾,但还是入乡随俗地做了调查。 伟大的炼金术早已证明风水什么的不过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假说而已。 导致一具尸体发生异变的罪魁祸首,还是来自土壤里的某种真菌。 它与人类还残存的神经系统发生某种结合,因此僵尸便出现了。 “这位大将军是镇守帝国南部边境的,战功颇丰,皇帝给了他不少赏赐,因此也受了别人的妒忌,你知道的,你们唐人就是喜欢嫉贤妒能,这是你们骨子里自带的。” “好好好,我不发表太过片面的看法,你听我继续说下去。” “反正因为种种或许有,或许没有的罪行,大将军本人被下狱,亲族流放,妻女发与被甲人为奴。” “是披甲人。”陈宾纠正道。 “不管他什么人啦,反正那位将军就是入了狱,别人也不打算放过他,联合狱卒在牢里就把他药死了。” “你这个词倒是用的挺地道的。”陈宾点头,“看来他的怨气应该挺深重的。” 直到在地下室内真正见到那放着大将军尸身的棺材时,陈宾才发觉,原来用词错误的是他自己。 “挺深重”完全是一个谬误,那棺材光是看一眼,就叫人浑身发冷,好像连骨髓都要凝结了一般。 那具沉重的黑色棺木,表面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墨线,浸透了狗血,里三层外三层,将棺材表面缠的像个围棋棋盘。 在墨线外面,则是一节节大拇指粗的铁链,同样也被某种液体漆上了颜色,透出一种诡异的红艳。 铁链几乎是紧紧勒进了棺材里,好像再多一分劲力,棺材便会被巨力崩断,变成一堆碎块。 在这两层束缚外,还贴着一道道黑色的符纸,上面同样用红色的颜料勾画出一个个神秘的符号,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就是在那些胡编乱造,极尽夸张的志怪小说和小人书里,也未曾出现过这样的棺木,大概是那些文人也觉得这样太过离谱了。 这已经不能叫什么怨气“挺深重”了,光是钉棺材的那些棺材钉,看一眼就足以叫人眼睛发疼。 里面的正主,到底长着一幅怎样的面孔,是凶恶还是良善,面相憨厚抑或奸诈,是看起来就是个将军,还是说平平无奇,像个乡下的老农? 事实上,他忘记了生物学上的常识,那就是人类在死去后,随着血管和肌肉的萎缩,他的面相会和生前有很大的差别,看起来简直不像一个人。 而且这大将军在地下已待了近半个世纪,原本面貌还保存几分,也叫人生疑。 尽管知道可能面对一具五官都已不甚清楚的僵尸,陈宾还是十分的期待和好奇,一如儿时。 “陈,准备好开棺了吗?你等下可别被吓到。” 马雷的手和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新剧情来啦! 第45章 开棺 第45章开棺 “马雷,我听土夫子们说过,他们开棺的时候,其实不用将整副棺木破坏掉,甚至连掀开盖板都不用。” “他们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在棺底或者盖子上开个洞,足够一只手臂进入,把手伸进去在里面搅搅,便能知道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 见陈宾十分认真,马雷不禁笑了起来。 “那我们谁来控制那把可以切断马腿的剪刀?听说只要轻轻一用力,还未感觉到痛苦,成年人的手臂便整整齐齐地消失了。” 陈宾连连摆手,不管是做控制剪刀的那人,还是负责把手伸进去的人,他都不愿意,也不敢。 “我们又不是土夫子,做不出来这种事,也没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马雷满意地眯起眼睛,“对吧,文明人有文明人的方式,我们不是那帮在地里讨生活的臭虫,他们是靠出卖体力和道德过活的,而我们,靠的是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同时拿起一柄硕大的液压钳。 咔哒! 身为炼金术师,马雷的力气十分大,只是轻轻一剪,那粗大的铁链便应声而断,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哀嚎。 “陈,你看得懂上面写的什么吗?” 马雷随手撕下一张黑色的符纸,递给陈宾。 陈宾没接,他只觉得上面的红色字符像流动的血,晃得他直发晕,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 陈宾没回答,马雷也不以为意,在拆除了铁链之后,他又拿起美工刀,开始割那些墨斗线。 “马雷,我有种不详的预感,要不我们先停下?” “停下?”马雷噗嗤一笑,“你在担心什么?亡灵的诅咒?” “你听说过一个传说吗?那些进入了法老陵墓的探险队,都会被法老的灵魂诅咒,接下来的几年内,他们便会一个个离奇地死去,没有人能逃脱诅咒。 原本大家都信以为真,以至于一段时间内,那些探险队进入金字塔前都会写下遗书,以防遭遇不测。结果呢,有位炼金术师解剖了这些人的尸体,在他们的肺部发现了一种罕见的真菌,他们的死亡便是吸入了这种真菌造成的。 赞美炼金学吧,它发现了许多秘密,也创造了许多的奇迹,炼金学,上帝给我们的钥匙!” 陈宾皱着眉头,没有理会他的呓语,但还是下定决心,拿起了一个火焰喷射器的喷枪。 “用这个吧,那些墨斗线似乎是用牛筋制成的,美工刀割不断它。” “好主意,陈,但不能在这里,我们去外边吧。今天是阴历十五,正是月亮最好的时候,在那样美丽的月光下,研究一具僵尸,再喝点红酒,人生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 “得喝点黄酒才好,配上些桂花糕。” 陈宾说着便和马雷一起动手,去推那放着棺材的板车。 棺材实在沉重,等推到外面的时候,就连马雷的额头也出现了点点汗珠。 他举起火焰喷射器,顿了顿,又将喷枪递给陈宾,“陈,要不伱来?” “怎么,你到现在才想起要制造一个共犯?”陈宾问道。 “哈哈哈,所以我说你们唐人就是心思太复杂了,参与感,参与感你知道吗?这是我们两个的梦想,所以我希望你也有一份难忘的体验。” 陈宾欣然接过喷枪,按动开关,火舌便从里面涌出,开始在棺材表面上爬行,烧断一条条坚韧的墨斗线,附着在上面的符纸也被烧成了灰烬。 不知怎么的,看着那蜿蜒的火蛇,陈宾和马雷竟不约而同地感觉心头一热,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那样,刺刺,痒痒的。 墨斗线终于清理完毕,陈宾的手搭在盖板上,手心传来一阵刺骨凉意。 他心里又产生了一丝犹豫,可马雷催促着,他便不再多说什么,和他一起将盖板推落。 随着一声闷响,盖板落地,一股白气从棺木之中涌出。 马雷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口罩,也递给陈宾一个,“小心了,这里面有某种造成了尸变的真菌,吸入了可是会生病的。” 陈宾顿时皱起眉头,“马雷,我已说过很多次了,造成尸变的不是真菌,而是山水地气,尸体是受了地气的滋养才尸变的,你明白吗?” 马雷大笑,“陈,忘了你那些从小人书里看到的奇怪传闻吧,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一切规律,从来都离不开三样东西……” “钢铁,火药,细菌。” 陈宾翻了个白眼,“我已经会背了。” 在他们闲聊的这会儿,白气已经散尽,马雷和陈宾一齐上前,低头往棺木内看去。 帝国武将独有的玄黑色禽兽补服,厚重的云纹布靴,红色毡帽后边带着一条青色的二眼孔雀翎,完美契合陈宾对僵尸的刻板印象。 不管生前受了怎样的折磨,这位将军死后的仪态看起来也总归是安详的。 “马雷,他在呼吸。”陈宾惊讶道。 那具僵尸,他的鼻孔不时吐出白气,肚子也在一收一鼓的活动着,看起来就像是在睡觉,只是面色不太好而已。 “不是他在呼吸,是他肚子里的真菌在呼吸。”马雷纠正道。 但他也顾不上多说些什么,只是在僵尸的身上摸索着,终于把手摸到了僵尸的脸部。 “陈,我听说,唐人死后都会在嘴里塞一个铜钱,而帝国的皇族或者高官,则往往会选择一颗夜明珠。” “怎么,你对他们的财宝有兴趣?” “才不!莫名其妙便会发光的东西,摸多了对身体不好。” 马雷说着,手指在僵尸脸颊两边一用力,一颗通体漆黑的珠子便被他取了出来,随手丢到一边。 “陈,按志怪小说上的说法,这颗夜明珠一离开僵尸的嘴,这些家伙便会立即起尸,可你看,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马雷的眼里透出兴奋的亮光,似乎是在向陈宾示威。 那僵尸也确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躺着。 “忘了那些小说和连环画吧,马雷。” 陈宾无奈摊手,他必须承认,之前学到的那些知识和资料,大多都是无用的,甚至还误导了他。 要起尸早起了,还要等到现在? 第46章 看更惊魂 第46章看更惊魂 “正神是不上身的,我们祖师爷也不屑于当什么神啊仙的,但他总归是有个神道权柄在身,所以三界还是多少给他点面子。” 明叔拿起五根香,朝祖师爷的画像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我们这些肉体凡胎,哪顶得住祖师爷的威能?只是不到一成功力,我就差不多躺了两个星期。” 明叔瞥了尹秀一眼,“所以,你也别想那些歪路子,认真修炼打好根基才是,更何况你还未授箓,没取得度牒,算不上正经的道士。” “那我现在是?”尹秀问道。 “唔……说是学徒也不妥,那是厂里的说法,就道童吧。” 尹秀点点头,“也罢,怎么说也是跟【道】扯上关系了,不是什么信客便好。” “讲那么多废话,还不给祖师爷上香。” 尹秀连忙接过五根香,正想插进香炉,却是一愣。 “明叔,你看这香,好像不太对。” “嗯?” 明叔不以为意的走上前来,待他看清楚后,却是眉头紧皱,只见香炉里的五根香,三长两短。 他喃喃念道:“家中出此香,必定有人丧。” “明叔,伱说这是谁家出事了?” “这我哪知道,不是别人家,还能是我家啊?” 明叔抬高了嗓门,神情越发严峻,顿了顿,他从神台上取下了一柄铜钱剑,朝祖师爷拜了拜,又拿出两袋糯米,塞了一袋给尹秀。 “这段时间,糯米不要离身,我总觉得最近会有什么祸事。” 尹秀点头,将糯米收进了口袋里,心情也同样严肃。 上一次,明叔在神台上烧出三长两短的香阵时,尹秀差点被狼人干掉,而这一次,又是熟悉的场景,恐怕也代表着还有别的祸事将会发生…… “册那!阿拉还觉得明叔侬伐开这小摊子,回家养老了噻!” “养老?”明叔抬眼瞥了他一下,“魔都佬,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几栋公寓收租啊。老规矩,飞葱少盐对吧?” 锃亮的锅铲在铁锅里划拉了几下后,一碟冒着热气的炒糯米饭便做好了,颗粒分明。 接着明叔又看向另一边,说道:“福伯,下班啦,先来碗汤,不下酱油?” 被叫做福伯的老头子显得十分疲惫,只是沉默着点点头,就近在桌边坐下。 他是个看更,即保安,每天赶最早的一班电车去旺角的大厦上班,晚上又坐电车回来,这个时间段的优惠专线每趟可以省下五分钱。 明叔看了他一眼,没有去盛汤,而是不动声色地倒了一杯热茶,又随手抓起一把生糯米。 这才走到福伯的身边,“累了啊?喝杯茶吧!” 明叔放下茶杯的同时,手心稍微一松,生糯米便无声无息地落入杯里。 福伯没有拒绝,他也确实渴了,端起茶杯便开始喝茶,可刚进嘴里,他便感觉口感有些怪异。 他正要放下茶杯时,明叔的手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别着急,继续喝,把茶喝完。” 明叔的话语里有一种叫人莫名信服的魔力,因此福伯只顿了一下,便继续将茶杯凑到嘴边,把糯米和浮在表面的茶叶残渣一起送入喉咙里,一饮而尽。 呼! 他发出一声舒畅的呻吟,随着热气从嘴里喷出,一抹若有若无的黑气也从头顶上涌出,消失地无影无踪。 “怎么样,舒服多了吧?” 明叔递上一根烟,拉了张凳子在桌边坐下,翘起一只脚,同时一只手抓住脚踝,显得十分轻松惬意,好像只是在闲聊。 “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我早上去买早点的时候看你精神还挺好的。” “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福伯终于缓了过来,吸了口烟后,好像是在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眉头紧皱,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明叔,你说港岛,有没有僵尸?” “僵尸?” 明叔夹烟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成形的烟灰便落在睡袍上,但他浑然不觉。 “港岛又没有养尸地,都是公墓,哪来的僵尸?我听说近来有些年轻人学那些摩登杂志,给自己装那种长长的假牙,到处吓老人和小孩,自以为很有趣,丢,幼稚!” 这番说法罕见地没有打动福伯,他抬起头,藏在满是花白眉毛下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一丝恐惧。 “是真的,明叔,你知道我这人八字弱,容易撞见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我只上白班,就是经理叼我,我也是不肯上夜班的。 就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打卡,签到,开始例行巡逻的时候,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发现房门正大开着。 这个房间的住户我很熟,他一向睡得很晚,起的也很晚,每天发一大堆信件,又收一大堆信件,满满当当地把邮箱塞爆,应该是个喜欢交笔友的年轻人。 我见那门开着,便想着走上去查看,总不能是出门忘了锁,或者有人暴窃? 我那时候手都已经抓在警棍上了,当然我们看更不是巡警,所以那东西也不能叫警棍,反正是差不多的东西,一根长长的,黑黑的棍子,就绑在腰上,明叔你肯定知道的。 我年轻时候是打过擂台的,练得一手杂家功夫,一个能打十个!所以我当时也不慌,慢慢走了上去。” “没想到……” 福伯说到这里的时候,手不停地颤抖,说不出来,明叔只是面色凝重地又递过去了一根烟,等他平静下来。 好一会儿,福伯才继续说道:“那个年轻人死了!他身上好像被什么野兽抓过一样,一道道的血痕,衣服都成破布条了。 我当时一边喊人,一边赶紧上去探探他还有没有呼吸,走近一看,我才发现他皮肤铁青,身体发僵,脖子上有两个坑洞,发黑!发紫!” 他话还未说完,明叔便猛地站了起来,双眼里冒着寒光。 “那尸体,后来怎么处理的?” 福伯愣了愣,“呃呃,被巡警们拉到旺角警署去了,说明天再做尸检。” “糟了!” 明叔把手头的烟随手一丢,大步跑了起来,往街上跑去。 “明叔,我的汤呢!我的汤还没做呢!” 明叔头也不回,只是应道:“汤在锅里,自己去盛,等下记得帮我收摊!” 第47章 殓房里的罗宾汉 第47章殓房里的罗宾汉 尹秀背着大小家伙赶到旺角警署外时,大门口的时钟正指向午夜两点。 负责守夜的巡警打着哈欠,无精打采。 “金晓大厦的那条咸鱼啊?收进来了,就在后面的殓房停着呢,他是你的亲戚?” “是的,长官。”尹秀满脸堆笑,“他是我的表弟。” 【扑你个街啊,你表弟死了伱还笑得出来,还有没有点人性了?】 巡警心里吐槽着,脸色还是如常,冷漠而又不耐烦,声音也显得慵懒而又冰冷。 “别说他是你表弟了,就是你契弟都没得商量!你看看现在几点啦?半夜两点!蚊子都睡觉了你跑来这里看一条咸鱼,回去不做噩梦啊?” 被巡警抢白了一顿,尹秀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声音里透着悲切。 “阿sir,我们两兄弟情同手足,从小穿一条裤子,就是一颗鱼蛋我们也分着吃,他吃一半我吃一半的,如今他遭遇不测,我这个表哥怎么也要为他做点事的。” “你看,他老妈,也就是我堂嫂还托我带了东西来呢。” 说着他便放下包裹,从里面开始往外掏东西。 巡警骂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我这里不是夜市,你别乱搞,你都带的什么啊,糯米,黄纸,怎么连棺材钉都带来了!” “阿sir,我们乡下地方,风俗是有点多的。像是这糯米,等下我想让我表弟吃点进去,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这符纸啊,是驱邪用的,我表弟怕鬼。 至于这钉子啊,用黑狗血浸过的,在太阳下晒了好几天,我打算钉在他胸口,叫他安心点。” 尹秀像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一样样地向巡警介绍着手边的东西。 “拿走!拿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一样都不认识!”巡警不耐烦地摆着手。 “那不知道,这个您认识吗?” 尹秀再伸手时,掌心里多出一张钞票,悄无声息地塞到了登记簿里。 啪嗒! 巡警把本子一合,看了一眼尹秀,依旧面无表情,“殓房现在没人,自己进去找,别乱翻,搞完快点走!” “谢谢长官!” 尹秀笑容满面,转身时脸色却冷的能滴出水来。 按照明叔的说法,现在尹秀需要自己对付一具僵尸,或者说一具还未起尸的尸体,说不紧张是假的。 狼人起码还算人,无非是凶了点,高大了一些而已,而僵尸,相比之下可神秘太多,恐怖太多了。 “那么多尸体怎么知道哪个是僵尸?很简单,死了躺那里不动的就是尸体,死了又坐起来的就是僵尸。”明叔如是说道。 这死老头子靠谱的时候好像天神下凡,可不靠谱的时候却比谁都要离谱,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急匆匆地跑掉了。 无奈,尹秀只能尽量在脑海里搜索“前世”看过的一些资料。 僵尸,集天地怨气晦气而生,不老不死不灭,被天地人三界摒弃在众生六道之外,浪荡无疑流离失所,在人世间以怨为利以血为食,用众生鲜血宣泄无尽孤寂。 这好像是某部电视剧里的台词,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对尹秀没有什么帮助。 不管怎样,只要在里面那条“咸鱼”没尸变之前,彻底把它变成一条死鱼,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以他身上的这些装备,足以叫那即将尸变的老兄翻来覆去死上好几次了。 这样想着,他迈入殓房,这地方只点着一盏小小的灯,昏暗而又阴森。 走道的两边是铁质的推车,整齐地排在一块,散发出骇人的寒光。 尹秀小心翼翼地在里面走动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那位死难者的尸体,他是唯一被盖着白布而又不在冷藏柜里的。 尹秀把包裹放下,双手合十,朝那尸体拜了拜。 “老兄,你死都死了,我怎么搞你相信你也不会疼的,一具臭皮囊而已,而且我相信你也不想害人,现在的你,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就让我……” 尹秀刚举起钉子,背后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破风声,惊得他浑身冷汗暴起。 一个翻滚就地躲开,接着昏暗的灯光,尹秀才发现,原来刚才袭击他的不是暴起的僵尸,而是一柄飞刀,上面正钉着一张钱。 “这钱还你。”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说道,尽管隐藏在阴影里,尹秀还是看出那人穿着一件长风衣,戴着礼帽,腰间还别着一柄黑色的左轮手枪。 尹秀咧嘴,“阿sir,价钱还可以商量。” “叫我探长!”那个声音大了一些,“我告诉你,在旺角警署,别的人你可以用钱摆平,但我不行,我一看到来路不明的钱就浑身长疹子!” “哦?一位铁血罗宾汉?”尹秀笑道。 那人也笑了起来,“你也可以叫我罗探长。” 罗探长从灯光下走出,瘦削的脸庞上有一对像刀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尹秀。 他把手搭在腰间,“把武器放下,双手抱头,否则这里马上会多一具尸体。” 尹秀摊手示意,“探长,我没有带武器。” “那么长的钉子,你当我是瞎的?” 他瞪了一眼尹秀,伸手便去拔枪。 就在这时,尹秀身形一动,只是一眨眼便蹿到了罗探长的身前,手指在左轮手枪的弹仓上轻轻一推,通体漆黑的手枪便解体了。 罗探长尽管反应也不慢,可终究还是比不上尹秀这样的武人,另一只手刚一伸出,便被他扣住脉门。 随着尹秀一个擒拿,罗探长的喉咙被他紧紧扼住。 “兄弟,好身手!我罗维从警多年,也甚少见过你这样的好手!这副身手,用来犯罪未免可惜了。” “说这么多,你不怕我把你干掉?”尹秀幽幽说道。 “怕,但我更怕死的不明不白,而且我也确实该死,从刚才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还有个帮手一直潜伏着。” “帮手?什么帮手?” 尹秀抬头,在灯光下,那具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坐了起来,青绿色的皮肤和僵硬肢体在白布下若隐若现。 这会儿是夏夜,但尹秀的汗水已浸湿后背。 第48章 好硬的僵尸 第48章好硬的僵尸 眼见那藏在白布底下的尸体“醒”了,尹秀手头上的力气不由地一松,让罗维挣脱了出来。 罗维本想动手,可看看那“同伙”,再看看尹秀的表情,也不禁愣住。 “怎么,他不是你的同伙?” “从哪能找一个浑身发青,死了又能爬起来的同伙?” 罗维的额头也滚落了几颗汗珠,“那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僵尸……” 尹秀没有再搭理他,低头便在包裹里翻找,随手丢给罗维一把匕首,“接着!” 罗维一上手,就发现这武器不是凡品,两人非亲非故,对方竟然还把防身的依托给了刚才还是敌人的自己,不由地心里也有了一丝触动,动容道:“兄弟,把家伙给我了,你用什么?” “我用这个!” 尹秀手往外一伸,一柄长剑已被他握在了手里,银光刺眼,晃得人心里发寒。 原本对付僵尸,是该用桃木剑的,用金铁类的武器反而造成不了多少伤害,因为桃木最是克制妖邪,因此用桃木制成的剑才是对付僵尸的利器。 尤其以被雷电劈过的桃木最佳,至阳至刚,明叔在家里神台上供着的那柄剑,便是用雷击桃木制成的。 可以尹秀目前的道行,也驱使不了桃木剑,因此只能用铁剑,再借助别的符咒便是了。 他刚拿出剑,那块白布便被猛地掀开,这是尹秀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僵尸。 发青的皮肤,尖利的黑色指甲,通红的双眼,还有从鼻孔和嘴巴中喷出的些微白气。 在尹秀的眼中,这僵尸身上还溢出一种黑气,与那些狼人不同,显得更加浑浊腐败。 随着一声好像野兽嘶吼般的刺耳尖啸,僵尸猛地扑了过来,带着腥风和恶臭,只是离着几米,尹秀的脸色就已变得煞白! 长剑出鞘,尹秀猛地一剑砸向僵尸的手臂,刚一接触,金铁相交的声音便在殓房炸响,与此同时,反震的力量也让尹秀手心发麻。 罗维只是愣了一下,一个下潜便钻到僵尸的身下,匕首往僵尸心口一递,刀身顿时崩作几截。 罗维还未来得及惊讶,僵尸的双手便像长枪般刺来,直对准他的脖子。 尹秀见状,手当即伸到嘴里,狠狠一咬,立马涌出几滴血珠,他将血珠甩到空中,那僵尸竟像急刹车般收回了手,头转向血珠的方向而去。 速度和力量瞬间翻倍,尹秀手轻轻一拉,还在愣神的罗维便被他丢到身后。 与此同时,他又是一脚重重踹在僵尸的胸口,没想到那僵尸只是晃了一下又像不倒翁一样弹回来,而尹秀则因为反作用力往后退了几步,和罗维撞在一起,两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罗维问道:“老兄,你是来消灭僵尸的对吧?” “怎么,不像?” 罗维先是摇头,紧接着又连连点头,“老兄,既然伱擅长对付僵尸,那快想点办法啊?” 尹秀起身,摸了摸有些生疼的屁股,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明叔是告诉过我怎么对付僵尸,但他没告诉我怎么对付一只站起来的僵尸。” 对视一眼后,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跑!” 可他们刚一转身,又是一阵腥风,僵尸鬼魅般挡在两人的面前,眼睛直盯着两人,好像是在打量哪个人比较好吃。 “扑你个街啊!你阿妈没告诉过你不要挑食吗?” 尹秀重重一脚,一张铁质的推车便翻滚着砸向僵尸,可后者只是双臂一摆,那重达十几斤的推车就被它轻易拍到墙上,成了一堆零件。 趁僵尸推开铁车的时候,尹秀推开架子,往另一边的出口跑去。 刚要到门口,他便遇上了之前放他进来的那个巡警,对方的手上拿着一把警棍,怒气冲冲,显然是刚被吵醒。 “扑你个街啊!大晚上不睡觉在那里搞东搞西,说是让你进来祭拜一下,你现在在干嘛,六国大封相啊?” 好不容易到手的钱被罗维收走了,他正郁闷呢,尹秀这会儿可算是撞到了他枪口。 他刚要继续发火,却又看到了紧跟在尹秀身后的罗维,赶紧立正,向他敬礼。 “晚上好……” “别吵!” 罗维脚下加快几步,一把夺过巡警腰间的配枪,对着身后的僵尸就是六枪,瞬间清空了弹仓。 子弹打在僵尸的身上,没体而入,但除了几个小坑洞以外,竟没造成任何损伤,那僵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家伙的防御力,在各种程度上都比狼人更高! 应该说狼人难以杀死,靠的是自身强大的恢复能力,而不是所谓的防御,毕竟之前尹秀力气没那么大的时候都能轻易划破狼人的表皮,而刚才那奋力一剑,那僵尸竟连渣都没掉一块。 “叫人!快叫人,把局里的人都叫上,带家伙!”罗维喊道。 “长官……哪还有人,兄弟们都被老新那边的请走了,宵夜唱歌桑拿一条龙直落,天不亮不会回来的,现在局里就剩你和我了!” 巡警的脸色苦涩,也不知道是因为没去享受心里叫苦,还是因为见到了那只正吐着白气,朝他们逐步逼近的僵尸! 尹秀见这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知道眼下是不能指望别人了。 就是自己能跑掉,要是让这僵尸从警署里跑出去,伤到花花草草的也总归不好。 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个茅山道士,虽然还没领到牌照,但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僵尸不管。 于是,尹秀沉声道:“你们两个没什么事的话,去门口吃个碗仔翅或者牛杂面都行,反正别在这里碍事。要是过半小时我没出去的话,记得把大门锁好了!” 得了指示,那个巡警头也不回,拖着地上的枪便往外跑去。 而罗维还留在原地,他惊讶道:“老兄,你是要独自对付这家伙?” 尹秀平静一笑,“不然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路过的机械技师罢了!” 尹秀深吸一口气,脚踏罡步,两指化剑诀在剑上一抹,长剑登时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一阵清灵的声响,宛若龙吟! 第49章 血煞 第49章血煞 那僵尸顿了顿,显然是被尹秀的气势惊到。 可只是一眨眼,它便又嚎叫着扑上前来,双手直刺尹秀的胸口。 尹秀当即将剑一横,虽无法对那僵尸造成什么伤害,但起码偏移了攻击的轨迹,让僵尸的手擦着他的脸掠过。 手腕一抖,长剑沿着僵尸的肋下刺去,又是一声金铁交错的铿锵声。 尹秀发狠,往前一个翻滚,头上顿时响起破风声,那是僵尸的双手从他的背后划过。 僵尸的手虽快,但似乎在转向上有些迟缓,没等它转过身来,尹秀已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符纸,贴在了它的后心。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雷火咒!” 尹秀手一捏印,僵尸的背上便绽开两朵绚丽的火花,让它不禁嚎叫起来。 一次使用两道符咒,这也是一种进步,据说有的道士就可以在同一时间使用两种符咒,捏两种法诀。 显然,对于僵尸来说,不破除它的护体尸气,便无法对它造成什么伤害。 认识到这一点后,尹秀又掏出了一袋糯米。 在僵尸转身的瞬间,他左右各捧一把,往它的面门,心口猛砸下去。 房间内登时有一串炮仗炸响,火花四溅。 罗维只觉得眼前先是一阵银光,刺得他眼睛生疼,紧接着又是一阵红光,温暖和煦,好像一个太阳,叫他整个人从头暖到脚。 火!熊熊燃烧的烈焰!正在尹秀的手臂上盘旋,缠绕,似乎要将尹秀整个人都当做一根薪柴燃烧,化作灰烬。 赤鳞·祝融模式! 随着火焰涌出,尹秀全身血气急速流动,眼中戾气暴起,一记重拳正轰在僵尸的面门,叫那僵尸不由地晃了一下。 僵尸尽管后退,双手仍没有放松,不依不挠地扎向尹秀。 尹秀发狠,任由僵尸的双手划破肩膀,自己则一个下潜,撞进僵尸的怀里,又是一记重拳,轰在对方的胸口,僵尸原本还刀枪不入的胸腔,猛地陷进去一块,烈焰熊熊。 那僵尸被这一击打中,身躯顿时弯了下来,它趁势张开嘴巴,嘴里带着腥风,咬向尹秀的咽喉。 铿铛! 尹秀冒着火焰的手主动迎了上去,一下子塞进僵尸的嘴里,撞碎了它的槽牙,烧焦了它的口腔。 那僵尸好像终于有了痛觉,双手一发力,狠狠抓住尹秀的身躯,指甲没体而入,血液顿时流溢了出来。 尹秀顾不得疼痛,左手一用力,硬生生将僵尸的嘴巴拉的近乎脱臼,把它的头颅拉的更低了一些,膝盖狠狠一撞,登时又有几颗牙齿飞出。 赤鳞本就坚硬,再加上那僵尸本就以为肥肉进了口,更是一下也不肯放松地紧咬着,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两下一结合,它的牙齿自然保不住,再张嘴时,牙槽上已空空如也,往外流出青绿色的粘液。 尹秀最后一口气仍不松懈,双手搭在僵尸的腰际,猛地一掷,僵尸整个身躯被他硬生生扛起,重重砸在地上,发出重物落地的闷响,和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 见时机已到,尹秀捡起地上的剑,手腕一抖,长剑上便多了一张黄色的符咒。 随着银光闪过,长剑刺入僵尸的嘴中,那道符纸也随之被一起送入僵尸的口中。 僵尸一下像被按了停止键般,一动不动。 接着那僵尸竟浑身颤抖起来,一缕缕的黑气从它的口中逸散而出,好像内里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僵尸惨叫起来,像喝多了酒的醉汉,重新起身,在房间里乱走乱闯,撞翻一大堆东西。 它嘴里吐出的黑气甚至上升到了天花板上,看起来就像要把天花板也涂成黑色。 “怎么回事,老兄,它发癫了?”罗维问道。 “它的尸气被破掉了,这家伙已经凶不起来了。” 尽管已见识了尹秀的手段,可罗维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就这么简单?” “简单?”尹秀把剑一递,“要不你来?” 罗维赶忙摆手,示意自己做不到,这实在是一件太过诡异的事情,超出了他这个探长的能力。 巡警虽然也时常和死人打交道,但对于这种死了还站起来的僵尸,他们便无能为力了。 尽管嘴上还在说笑,尹秀的心情可没看上去那么放松。 虽然已破解了尸气,但这力大无穷的僵尸还是叫他不能轻视。 再次发力,长剑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这一次没有尸气护体的僵尸,再不是铁石之躯,甚至比常人的身躯还要软弱一些,轻轻一划,它的头颅便和身子分了家,齐齐落在地上。 见僵尸终于倒下,尹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糯米,在伤口处一按,随着一声好像铁板烙在身上的滋滋响声,尹秀咬牙忍住,一阵阵黑烟冒起,那是伤口上所中的尸毒。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僵尸。】 【里程碑奖励:血煞。】 描述:血煞。主动技能,至纯至阳!经脉对毒素和尸气有抵抗能力,可用自身血液对武器进行增幅,在血煞激活期间,持续增加对敌人造成的伤害,对魂体,妖怪,僵尸,邪祟造成的伤害翻倍。 技能威力随自身生命力和血气运行而提升。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落在罗维的眼里,尹秀只是在斩杀了僵尸后顿了一下而已。 “老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什么僵尸,而你又特意跑到这里来,是不是有什么……” 尹秀没答话,只是伸手示意他别说话,后者立即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接着,尹秀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张符纸,在身前晃了晃,双目紧闭,面色严肃地说道:“尘归尘,土归土,太乙救苦天尊!” 随着符纸落下,一团火在尸体上燃起,短短一会儿便烧遍全身,发出一阵不同与蛋白质被燃烧的臭味来,就好像是浸在水里许久的木头被烧焦了一般。 罗维看着火光,眉头紧皱,敢在警署放火的,这年轻人估计是第一个。 他正纠结着要不要告知一下他警署的规定和消防条例,门外却传来了喊声。 “有人在吗?这个死老头在民宅里乱搞,被我们抓进来了,来个人给录个口供!” 第50章 飞僵 第50章飞僵 “他们硬说我是半夜搞装修,把承重墙给拆了。” “仆你个街啊,我半夜不睡觉去砸承重墙,他们要告直接告我擅闯民宅算了,还要把我移交给民建署?” 明叔不停地抱怨,搞的罗维只能陪着笑脸。 “啊,明叔对吧?确实是我的手下不懂事,把您给抓了,这会儿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包你什么事都没有。” 明叔瞥了他一眼,“你是?” 罗维紧了紧袖口和领子,朝明叔敬了个礼,“旺角警署探长,罗维。” “罗维?”明叔低下头,眼睛在镜片后打量着对方。 “伱就是那个不收钱,搞得上司和下属都怨声载道,一年里换了三个警署任职的罗维?” 罗维微微一笑,“是的,我相信身为一个巡警,最要紧的便是恪守正义。” “正义?”明叔冷哼一声,“无聊,差人不收钱,狗看了都嫌啊。” 说着他便抛下有些尴尬的罗维,自顾自往前走去。 尹秀赶紧跟了上去,小声道:“明叔,要是没那个探长的话,可能我们今晚就要在拘留室过夜了。” “拘留室?很可怕吗?” 知道明叔的脾气,尹秀也不坚持,只是笑笑道:“话说明叔,你怎么被巡警们抓住了?” 明叔扭头看了他一眼,“我脱力了,走不动道。” 尹秀有些惊讶,“脱力?什么家伙能叫明叔你……” “不说了,到现场看看你便知道了。” 说着他又回头喊了一声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罗维,“喂,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过来。” …… “明叔,这个洞都能过火车了。” 尹秀看着墙上这骇人的大洞,不禁头皮发麻。 再看四周,地面上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坑洞,显然是受到了某种腐蚀,还隐隐往外散发出污浊的黑气。 明叔从已经变成破烂堆里的家具里拉出了一张凳子,翘着二郎腿坐下。 “它不是普通僵尸,而是尸王,这不是港岛的风水能孕育出来的,就连我伯爷恐怕都没遇上过那么强的怪物。” 明叔说着,又悠悠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神情恍惚,好像还在回味之前的经历。 “那家伙已经会飞了,普通的符咒对它起不了多少作用,而且它还能隔空吸取人的血气,很难搞。” 尹秀赶紧翻出了捉妖手册查阅起来,在上面有这么一段记录: 飞僵,极为罕见的一种僵尸,经过长期的地气孕育,已有了人的灵智,上天入地,可隔空吸取人血气,口中尸气亦能化作实体伤人,并可隐藏自身气息,一旦出现,必给一方土地带来毁灭。 罗维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不禁啧啧称奇:“飞僵再往上便是所谓的旱魃了吧?” “切,都什么年代了,哪来什么旱魃?” 明叔显得十分不屑,“就是我阿公那一代,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旱魃,更别说现在了,我看那僵尸的服饰,生前明显是来自北方的某个武将。” “北方?”罗维愣了愣,“它自己飞过来的?” “你觉得有可能吗?”明叔瞥了他一眼,“难道我们港岛这边的人营养比较好,他要大老远飞过香江跑这里来?” “那您的意思是?” 尹秀说道:“明叔你是说,有个仆街把它运到了这里,而且还是最近运来的对吧?” “没错。”明叔这时候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好在它刚成精不久,还没那么猛,不然我早就被它吸干了。” 罗维原本还抓着,这时候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的正气凛然:“明叔你放心,我现在就上报警队高层,出动警力,一定把那僵尸缉拿到案!” “你们?” 明叔的眼里出现一抹笑意,“你们收收规费,抓抓私烟还差不多,平常连个省港旗兵都抓不住的,还抓僵尸,省省吧!” 罗维皱起眉头:“明叔,好了哦!每次我说点什么你都要顶我两句,你这样我很难办的。” “难办?”明叔伸出双手,“那你直接拷我回去好了,喝司法奶茶还是坐老虎凳,都随你。” 罗维叹了口气,表情也缓和了一些,“明叔,我知道你对巡警有意见,但也请你相信,我跟那些家伙不一样,我是真心想办点事的,不管如何,我不想让市民们受到伤害。” 明叔又打量了他一眼,随后才说道:“反正这事不是巡警能搞定的,那家伙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没受过训练的巡警,去几个死几个,一个僵尸已经够烦了,还要再多造几个出来吗?” 尹秀见气氛缓和了下来,赶紧接话道:“明叔都说难搞了,巡警们在它面前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别,无谓多出些牺牲来。” 罗威的神情显得很不甘心,“唉!那我们就站着什么都不做吗?” “你们出个通告,叫附近的居民小心点吧。” 明叔的眼神坚定,“抓活人是你们巡警的事,可抓僵尸,是我们道士的老本行,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让那家伙危害人间的。” “那我派手下在附近找一下那僵尸的踪迹,如何?” 罗维此时显然已把明叔当做了顶头上司,一字一句都显得小心翼翼,充满敬意。 明叔摇摇头,“没必要,今晚我是料定那僵尸开了荤,肯定会回来这里寻找下一个受害者的,所以我才守在这里。” “但现在,它跟我打了一架,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就是旺角它也不一定会再逗留了,要想消灭它,还得先找到它的老巢。” “那我去跟别区的同事说一声。” 明叔怀疑道:“他们会相信你吗?出现一个僵尸这件事?” “反正他们从来也跟我关系不好,大不了当我是在说胡话嘛,总归是要通知一声的,好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见明叔点头同意后,罗维便快步离开,赶着去联系众人。 等他走远后,尹秀压低声音道:“明叔,我从刚才起就看你气色好像不是很好,是受伤了吗?” 明叔没说话,只是撩起衣袖,在袖子底下,他那只手的皮肉好像被火焰灼烧过一般,皮肉焦黑绽开,看得人头皮发麻。 第51章 你也中尸毒了? 第51章你也中尸毒了? “祖师爷保佑!” 拜过祖师爷画像后,尹秀拿起一张黄纸,将香灰和糯米混在一起,往明叔的伤口上敷去。 黄纸刚一接触明叔的手臂,立即响起滋啦作响的烤肉声,缕缕黑气从他的手上飘出。 明叔紧咬着牙齿,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显然极疼,但他仍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抓着桌子的一角。 过了好一会儿,黑气才散尽,声响也慢慢平息下来,明叔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只是这样,还不能把尸毒拔干净,我给你写张药方,你到土瓜湾的森记那里给我取几贴药来。” 尹秀得了药方,粗略看了一眼便感觉头皮发麻。 只见药方上写着蜈蚣,蟾蜍皮,蝎子尾,河豚胆等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禁感叹道:“这张药方,要是直接吃的话,能药死人吧。” 明叔不以为意:“对尸毒,就只能以毒攻毒,这也不是内服,而是外敷的,总之快去吧。” 尹秀点了点头便往外走,同时将这药方在脑海里记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 森记是一家并不起眼的药铺,门口放着一大堆青青绿绿的草药,分门别类,堆满了门口,只留下一道小小的通道让人往里进。 尹秀一进屋,鼻子里便满是草药的清新味道,不禁使他精神一振。 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后,他才看到了在柜台边上看马报的伙计。 “老兄,帮忙配个药。” 伙计不耐烦地放下马报,连头都没抬,拿过药方看了一眼后嘟囔道:“这是什么最新的壮阳偏方吗?这么多人来抓的。” 尹秀顿时一愣,“老兄,你说什么?” 伙计挑了挑眉头,“我是说,伱已经是第二个来抓这个药方的人了,喏,那个人要抓的药和你一模一样,还……” 他话还未说完,尹秀便蹿了出去。 “喂,你还抓不抓药了?” 尹秀没来得及回头,只是含糊应道:“先抓着,等下我就回来。” 说完他一连翻过两道铁栏杆,一下从上方落下,跳到了台阶上,拦住那个刚从店铺里走出来的人。 那人显然被吓了一跳,靠在墙上,颤巍巍说道:“老兄,别冲动,我身上带的钱不多,都给你就是了。” 尹秀打量了对方一眼,只见他脸色发白,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是中了毒的。 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尹秀笑嘻嘻道:“老兄,别误会,我不是劫道的,我看你也是深好此道,所以想着跟你交流一下经验。” “什么东西?”他紧张问道。 “就是这个呀。” 尹秀将大拇指和食指弯成一个圈,另一只手指做了一个前进后退的动作,猥琐地挑了挑眉毛道:“大伙都是男的,这种事不说也会懂吧?我就是想问那药方你吃了效果如何?” 陈宾翻了个白眼,举起手中的药包说道:“神经病,我这药方不是壮阳药,是……” 他顿了顿,适时地闭上嘴。 “是什么呀?”尹秀凑近了一些。 “是什么也不关你的事!” 说完他便要走,可尹秀却一下抓住他的手,将陈宾的袖子往下一撸,手臂上已经溃烂的皮肉被衣料一摩擦,立即疼的他弯下了腰。 尹秀看到那只手心中也是一动,这是跟明叔一模一样的伤势,甚至要比明叔更严重些,已经开始化脓,流出白色的粘液了。 “你中了尸毒?” 尹秀当即从口袋里掏出糯米,往陈宾的手上一敷,顿时滋啦作响,冒出烟雾,几乎要把陈宾疼晕过去。 要不是尹秀死死抓着他,恐怕陈宾已经躺倒在地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喘着粗气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中了尸毒?” 尹秀这时候才稍稍把陈宾的手放下,沉声说道:“不要用问句来回答问句,我是个道士,是能救你的人,你这伤看起来已有两三天了吧,再不处理的话尸毒都要入骨了。” 见陈宾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尹秀继续说道:“前天晚上,旺角有个人,被僵尸咬了,昨晚上便尸变了,我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搞定它的。” 听到这话,陈宾终于瘫坐在地,脸色越发白了起来。 他不住念叨着:“完了,都完了……” 尹秀一把将他拉起,把他推到墙上,喝道:“什么完了!说清楚!” 陈宾已经浑身乏力,双目无神,他喃喃说道:“我们没想到那僵尸会起尸的,那些土夫子说这僵尸就是一具伏尸而已,怎么都不会醒过来。 而且马雷是个强大的炼金术师,就是许多猎魔人也打不过他,所以我们很放心。 可没想到在他给僵尸移植了机械经脉和一个蒸汽核心后,那僵尸突然就活过来了!只是几下,马雷就被它吸成了人干,连骨头都没剩下,成了一堆渣子!” 说完,陈宾不停地颤抖着,而尹秀则陷入了沉默。 给僵尸做机械化改造?钵兰街的一些刀客倒是会主动去接受机械改造,给自己植入一些义体,以增强实力,可给一具尸体做改造,这是闻所未闻的。 这家伙,还有那个马雷,绝对是精神不太正常。 想到这里,尹秀眼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让开几步,好让陈宾喘口气。 就在这时,陈宾暴起,一脚扫向尹秀的小腿,同时伸出两根手指,扎向尹秀的双眼。 尹秀冷哼一声,单手前探,一下扣住陈宾的脉门,再一扭转,往墙上一推,陈宾整个人便被制住,再动弹不得。 “我都说会救你了,你还想暗算我,难道你就这么想死?现在听我的话,你还能留条命。” 陈宾只是凄惨一笑,“来不及了,那家伙是僵尸王,还是只飞僵,港岛哪里有人能对付它?” 尹秀疑惑道:“你怎么知道那僵尸是飞僵?这总不能是土夫子们告诉你的吧?” 陈宾一下子笑的更大声了,“你以为就只有你是道士吗?告诉你吧,我死鬼老爸以前也是个道士,可他直到死,都在后悔当了道士。” 一人一方,本章节所提及的药方,家人们就是中了尸毒,也不要直接拿去用啊,建议还是先咨询一下专业人士 第52章 朝闻道 第52章朝闻道 “港岛的道士多是茅山派的,虽然我已经很多年不在道门行走了,但真说起来,也许我跟你老爸还是认识的。” 明叔瞥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陈宾,叹了口气:“在港岛当道士,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和尚去念个经还能打顿斋呢。 可真要叫你去操弄白事,又争不过那些社团,自己也拉不下脸,久而久之就只能饿死或者转行了。” 从神台上拿下一杯茶,用手指在茶杯上虚画了个符咒后,明叔示意陈宾张嘴喝下。 “你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那僵尸王可不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僵尸,就是隔着十几米它也能把伱吸过去,跟隔空取物一样轻松。” “运气好而已。” 陈宾捧着茶杯,惊魂未定,“马雷已经是二级炼金术师了,结果不到两个回合便死了,我能活下来,主要是我死鬼老爸给我留下的这张护身符起了作用。” 陈宾从衣服里翻出一张折成三角形的符纸,递给明叔看。 那符纸已通体发黑,显然受到了侵蚀。 “六甲护命符。”明叔有些惊讶,“不同于别的符纸,这符咒道士一生都炼不出几张来,还得配合天时和八字,这就相当于是向天尊求的一道护符,你老爸把这道符给你,显然是特别的爱护你。” “嗨,我倒宁愿他别炼制这什么护命符,要是生前对我好点,也许我现在想起他的时候还能有点好的回忆。” 陈宾说着把符纸收回了衣服里,小心放好。 别人的家事明叔也不好多说,只是又谈起了陈宾的伤势。 “僵尸王的尸毒十分凶猛,虽然尹秀先给你做了处理,但你拖太久了,尸毒已入骨,用这些药对你帮助不大。” 说完他又把陈宾手里那几帖药丢给尹秀,“他用不上了,我们还能用,先放着别浪费,这药挺贵的。” 陈宾惨淡一笑,“果然,我是要变僵尸了对吧?” 尹秀赶紧说道:“别介,我们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变僵尸。” “没错,在你变僵尸之前我们就会帮你超生了。”明叔淡淡说道。 听他们两个这样一唱一和,陈宾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只是颓丧地坐着。 见他这样,明叔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脚把他从凳子上踹了下来,跌坐在地。 “好歹你也是道门之后,这个鸟样,看着就让人来气!我们是茅山道士,不是什么邪修,眼睁睁看着人变僵尸这事我可做不出来。” 说着他又看向尹秀,“从玻璃缸里捞条蛇来,要两个头那条。” 尹秀转身便朝着明叔所指的方向,进了那个他从未进去过的小房间,里面靠墙放着三个壁橱,还有好几个架子,把本就不大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的。 除了几个黑乎乎的陶罐,别的都是玻璃制成的瓶子或者小缸。 里面除了蛇以外,还泡着蜈蚣,蝎子和一些奇奇怪怪,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明叔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想着壮阳吗?” 尹秀嘟囔着,终于在泡着十几条蛇,肢体互相缠绕在一起,好像植物根须般盘根错节的玻璃缸里找到了长着两个头的那条。 强忍着黏腻腻的恶心感,尹秀解开那些缠在一起的蛇,把那条双头蛇捞了出来,抓在手里,快步来到了客厅。 “这么久?” 明叔接过蛇,又操起一边的小刀把蛇的躯干剖开,一时间房内弥漫腐烂的味道和烧酒的清香,叫人感觉颇为怪异。 “这条蛇,是我年轻时候在山上捡到的,一体双头,就连蛇胆竟然都有两个,这种蛇就连鬼见了它都要绕着走,阴气太重。” 明叔说着,从躯干里取出了两个黑乎乎的胆囊,“来,把这两个蛇胆吞下去,暂时能消解几分你体内的尸毒。” 陈宾接过蛇胆,只是闻一下脸上便泛起苦涩,可为了活命,他只能强忍着反胃将蛇胆咽下,脸色煞白。 过了好一会儿,皱缩着的喉咙好像才一下张开,陈宾说道:“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明叔白了他一眼,“你是那僵尸王最早接触的人,只要你迟迟不变僵尸,它就一定会来找你,所以你暂时还不能死,或者变成僵尸,明白吗?” “你们要把我当做诱饵?” 陈宾的脸白的像张纸,“你们这样跟自己口中的邪修有什么区别?” 尹秀冷冷笑了起来,“你为茅山做事,死了叫做殉道,我们还能给你立个牌位,写个传记,运气好帮你竖个碑,让你成个毛神,不至于做了游魂野鬼。可要是那些邪修呢,我估计你这会儿已经烟消云散了。” 尹秀做了个夸张的吹粉末姿势,吓得陈宾又是一抖。 “别吓唬他了。” 明叔抬手止住尹秀,对着陈宾认真道:“你当诱饵,既是在帮我们,也是在帮你自己,眼下你的尸毒已经入骨,要救你只能用僵尸王的牙磨作牙粉,给你冲水喝下去,才救得回来。” “不然……”明叔摇头,看向桌上供着的宝剑,“我会在那之前,让你走的痛快点。” 沉默了许久,陈宾好像才终于下定决心,用力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你们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便是了,所谓朝闻道而夕死,我糊涂了大半辈子,如今是该为自己犯下的错做些补偿了。” 顿了顿,他又看向明叔。 “明叔,你不是想知道马雷在那僵尸身上做了什么改动吗?我虽然也说不明白,但马雷在自己的工作室留下过一些图纸和资料,我们现在就可以取拿回来,为消灭那僵尸王做些准备。” 陈宾此时身上虚弱,怯懦的感觉早已消失,反而目光炯炯,好像自己也是个降妖除魔的道士,正要仗剑除妖。 明叔和尹秀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表示赞同。 那僵尸经过了机械改造,恐怕已不同于传统认知上的僵尸了,更何况,港岛也已好几十年未曾出现过什么僵尸,就连明叔在短时间内也不能摸清那僵尸的底细。 多一些资料参考总是好的。 “现在就走,要不等入夜就麻烦了。” 第53章 僵尸新时代(求追读!) 第53章僵尸新时代(求追读!) 马雷的住所在旺角的一处高档社区里,门禁对唐人格外的森严。 坐在门口,包着红头巾,留着络腮胡的印度看更一直不住地打量着他们,带着怀疑和警戒。 陈宾微笑道:“先生,我的朋友撒雷·马雷就住在里面,之前我来过的。” 看更瞥一眼陈宾沾了污垢的袖子,“来见马雷先生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不记得他的交游有这样……广阔。” 明叔低声道:“这死阿三的中文竟然这么好。” 尹秀也连连点头,真不愧是高档社区的保安啊,说话就是有涵养。 那印度看更好像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猛地站了起来,“喂,你们两个,在那里说什么?” 明叔刚想发作,陈宾连忙拦住,又跟看更说道:“我是港岛大学的教授,这是我的证件。” 看更拿过证件,看了两眼,又丢回给陈宾,“你没什么问题,但是他们两个,必须登记信息,这里要是丢了什么东西,我可赔不起。” 他这样说了,尹秀和明叔便只能冷着脸将自己的证件递过去。 “呵,道士,真少见……”看更啧啧称奇,“两个道士来找一个炼金术师,更少见了!” “喂,你登记就登记,别那么多废话,现在是叫伱看相算命吗?话那么多。”明叔没好气道。 看更这才闭嘴,又看了两人一眼,冷哼一声后把证件递还给了他们。 “记住,别乱跑。” …… 马雷的住所在三楼,是个大平层,阳台正对着后边的小土坡。 陈宾在地毯和门边的花盆里翻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钥匙,只能向两人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他一向只把钥匙放在这两处地方吗?”明叔问道。 陈宾淡然道:“不,我只是猜他会这么放而已,毕竟他是个很懒的人。” 尹秀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螺丝刀,将陈宾轻轻推开后说道:“帮我把风。” “这不好吧。”陈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而且你怎么出门还带这东西的。” “身为一个机械技师,随身带一把螺丝刀很过分吗?我另一个口袋里还装着扳手呢。”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门被尹秀推开了一道小缝,一阵微风从里面吹来,带着些许霉味。 尹秀握住门把手,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往后伸出手,捏住明叔递给他的符纸,往里轻轻一丢,发现没有动静后,他才松了口气,将门打开。 一开门,尹秀便感觉这里面昏昏沉沉的,即使这会儿是下午,也好像入了夜一般。 “他怎么选了个背阳的地方住啊。”尹秀感叹道。 明叔紧跟其后走了进来,“外国人又不信风水,暗了点灯,亮了拉窗帘,怎么容易怎么来便是了,你没看到吗?他还用深蓝色的窗帘,光照能好就怪了。” 说着他便要去拉窗帘,可手刚一探到窗边,明叔便猛地跳开,呼喝道:“抄家伙!” 尹秀连忙从包裹里将剑拔出,刚递到明叔的手里,便有一阵腥风袭来,恶臭无比。 只见在窗帘的后边,原来还有一层窗帘,而在这两层窗帘中间,是几个直挺挺站着的“人”。 “是僵尸!” 明叔没来得及用剑,他猛地一脚踹在其中一具僵尸的胸口,登时拉开了又拉开了一大截距离。 尹秀这时候才看清那些僵尸的面容,不禁愣了一愣。 这些僵尸统一穿着黑色的长袍,将身子笼罩在袍子底下,而黑袍上则缠绕着好几根银色的金属管,每一根都有“前世”洗衣机的管子那样粗。 一根连向僵尸的面部,在这些僵尸的嘴上,有一个好像氧气罩一般的黑色金属面罩,管子就连接在上面,遮掩着它们发白的脸。 另一根则连向僵尸的后背,在它们的背上,有一个好像潜水氧气瓶的装置,随着僵尸的呼吸,指示灯不时发出诡异的红光。 而在它们的胸口处,则是一面发散着绿光光芒的八卦镜。 陈宾惊呼道:“这些家伙是什么东西!” 明叔冷冷道:“我还想问你呢,那个家伙搞了好几具尸体用来炼尸,你也不知道?” “炼尸?” 明叔没有急着回答,只是在室内看了一圈,指了指角落。 “乌鸦血,香灰,八卦镜,你口中的那个炼金术师看起来没那么简单啊。” 明叔原本还不以为然,可在瞥到角落里放着的绿色液体后,他又皱起了眉头,“那混蛋到底想干什么?” 尹秀也皱眉道:“我感觉,这更像是一种实验……” “实验?”陈宾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他打算自己制造一具僵尸,一具跟传统意义上的僵尸都不同的僵尸!” “他的制造方式,就是植入机械经脉,还有那个蒸汽核心吗?” 这下就连尹秀都觉得有点天方夜谭了。 “嗯,那具僵尸王,理论上可以承受得住任何强度的改造,还有无限的可能性,那是我和马雷梦寐以求的东西,而眼前这些,恐怕都是他的实作。” “实验作?” 尹秀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四具僵尸,它们的年龄各不相同,但也看得出一些生前的痕迹。 这些人应该都是流浪汉,或者是病人,被马雷以各种手段收集过来。 而所谓的手段,往往渗透出肮脏与无耻。 “那个家伙,真该死啊。” “没错。”明叔难得的同意了尹秀的看法,“那个仆街,死多少次都不够死的,玩什么不好,玩这个。” 陈宾插嘴道:“还好这些僵尸还未尸变。” 他刚说完,那四具僵尸浑身一抖,好像触电般,黑气从长袍底下猛地涌了出来,看起来竟像实体化的幕布,朝着他们蔓延过来。 尹秀登时心头一冷,起尸了…… “扑你个街啊!你真是乌鸦嘴!” 明叔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尹秀,尹秀这时候已经一手持剑,另一手拈着两张符纸,严阵以待。 “尹秀,拿墨斗线吧,这些僵尸的嘴被封住了,暂时没什么威胁。” 明叔话音刚落,那些僵尸身上又是一抖,黑色长袍被猛地撑起,几柄泛着寒光的尖刀从僵尸的袖子里探出了头。 第54章 熟悉的香味 第54章熟悉的香味 “这粉肠身上的尸毒惊扰了那些僵尸!” 尹秀几乎是拎着陈宾在跑,使得后者的脚都沾不到地。 在他们的身后是铁器划着墙壁的尖锐摩擦声。 两只僵尸正在楼道里紧追着他们,手上的利刃在灯光下泛出寒光。 这会儿还未完全入夜,可那两只僵尸的脚步却显得极为迅捷,而且与之前那只僵尸不同,这两个家伙并不是在跳跃,而是跟正常人一样,在地上奔跑! “肯定是那个炼金术师在它们身上动了手脚!你们这两个仆街啊,玩什么不行,在这里玩僵尸!?” 尹秀猛的一个急停,将陈宾丢到身后,拔出长剑,再用手在上面一抹,剑身立即出现一抹猩红。 【血煞】【野性复苏】同时发动! 转过头来,尹秀才看清,原来这些僵尸从袖子里探出来的不是一把两把刀,而是数根利刃组成的钩爪。 在某种程度上就像做了超长的美甲,并且更加锋利和坚韧。 即便如此危险,尹秀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先是一剑荡开扎向自己的一只钩爪,借着对方失去平衡的契机,尹秀又是猛的一脚踹在僵尸的胸口,把它像一个破布袋那样踹飞起来,与后面的僵尸撞在一起。 硬!非常的硬! 这是尹秀一脚踢在僵尸身上得出的结论,不同于那些“传统”的僵尸,这种僵硬更像是生生踢到了一块钢板上。 “那个死洋鬼子!” 按捺住抱着脚蹦跳的冲动,尹秀咬牙将另一柄刺向他的利刃别开,顺势用剑格猛的砸在僵尸的面罩上,火花四溅。 两只僵尸对于迟迟不能得手似乎也不由的感到了焦急,但它们一时之间又没什么办法,因此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烦躁的嘶吼。 陈宾瘫坐在地,惊讶道:“这些家伙怎么会如此兴奋?” 尹秀答道:“比起吸食血肉的渴望,这些家伙更像是猎犬,沉溺于追寻和制造死亡。” “这跟僵尸不一样!” 尹秀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也不敢肯定这些家伙还算不算僵尸。” 陈宾的汗珠一下子滴落到眼镜上,使得他用力眨了几下,“那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尹秀咧嘴,“好歹你也是个生物学教授吧?怎么这时候反倒把本行给忘了,要知道那是什么生物,切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 “港岛什么都好,楼也高,经济也繁荣,就连人看起来都比孟买要顺眼许多,只可惜,这里的香料不行,茴香里竟然有一股脚臭味,挑!” “饭也是软软烂烂的,一抓就粘手,叫人怎么吃的下去?就是在我们乡下,那些地主也不至于给这样的米饭吃,仆街!” 戴红头巾的印度看更一边抱怨,一边拿勺子在餐盘里挥舞,今天的晚饭是咖喱鸡,黄黄的咖喱配上有些发潮的鸡肉,他嚼的格外费劲。 这时候吃晚饭有些早了,但他身为一个看更,别人睡觉的时候他坐着,别人出去上班的时候他也坐着,饿得快,因此吃的时间也就与别人不同。 就在他对着一块分不清是鸡屁股还是哪个部位的鸡肉端详时,一声巨响,墙上竟破开了一个大洞,刚才那个年轻道士和另一个人齐齐落在地上,摔做一团。 他还未反应过来,那道士和另一个人黑衣人竟又跟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又陷入对峙。 那可是三楼啊,正常人掉下来哪个不断胳膊折腿的,而这两个人只是一瞬间,又从地上弹了起来,不禁叫看更怀疑他们是否在体内安装了弹簧。 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就是那些业主来了,也得规规矩矩请他开门呢! “喂,道士,你在搞什么!跑我这里殴打业主来了!?” 看更拿上长棍,走出岗亭,对着尹秀就是一顿吼。 尹秀没回应他,只是继续与僵尸战斗。 一个闪身后,他手中长剑一挑,僵尸的面罩便被挑落,同时也被尹秀肩膀狠狠一撞,落到了看更的面前。 看更先是一愣,在模模糊糊发觉对方的肤色极白后,下意识便去扶它,“哎哟!这位客人,那家伙对您太无礼了,我这就给您叫巡警!” 印度看更殷勤地扶起了它,想看看对方的伤势。 就在这时,他感觉有几滴液体落在脸上,味道很像恒河边上那些小饭馆里传出的香味,于是他禁不住抬头。 只见那位客人的脸上开了个黑色的大洞!或者说原本是嘴巴的地方被生生挖了一个坑,露出里层发黑发灰的血肉,同时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里面蠕动。 看更一瞬间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住了,在尹秀看来,他的脸色并不比那僵尸正常多少。 看更是不动了,可那僵尸却突然来了劲,似乎是因为嘴上被解开束缚,吸收了新鲜空气,它变得更加亢奋,脖子一扭便去撕咬那看更,蹭的对方浑身都是黑血。 “救,救命啊老兄!” 他叫的十分凄厉,但那声音又不时在僵尸啃咬他脖子的时候中断,好像被咬断了气管一般,只在喉咙里喘息。 尹秀慢慢悠悠走到他的面前,将手中长剑又抹了一遍血后,对准头颅猛地刺下,再猛地一搅,瞬间将那原本还算光滑的脑袋搅了个稀巴烂,像个摔在地上的西瓜。 那僵尸在抽搐了几下后,终于不再动弹,死死压在看更的身上。 “没有达成任何里程碑吗?即使杀了两只僵尸,或者就跟我想的那样,这些家伙也根本不算僵尸吗?” 尹秀自言自语,完全没有注意到,地上那个已经全身脱力的看更求救的目光。 无奈,他只能开口道:“喂!” 尹秀掏了掏耳朵。 他又改口道:“呃呃,道士!” 尹秀活动了一下因为挥剑而有些发麻的手。 “先生……朋友……老兄,能不能拉我一把!” 尹秀好像终于听到了呼救,看了他一眼,随手一拉,那已经“断气”的僵尸便被他扯到旁边,看更终于舒服地喘了口气。 “正眼看人,好好说话,其实没有那么难,对吧?” 尹秀说着,掏出一张符纸丢到尸体上,熊熊火焰立即将一切烧的干干净净。 第55章 意外 第55章意外 “长官,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奇怪的事情,真的,就轰隆一声巨响!那位炼金术师的家就几乎付之一炬了,就连楼道也破了个大洞,跟被马车撞了一样。” “什么样的马见到墙会不回头?长官,我没有说你孤陋寡闻的意思,但是在我们乡下,我一年里总能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舅舅,他就是喝醉了酒,骑马撞在树上死掉的。” “您说马怎么没给大树开个洞?佛陀保佑!在我们印度,每一棵树都有自己的守护神,我们的马和牛,才不敢冲撞神灵呢,可惜这里是港岛……” “什么乱七八糟的!” 巡警在笔录本上将一大段字划掉,随即又瞪了他一眼:“阿三,你是说这是一件意外,不关那三个人的事?” 他指了指在角落坐着的尹秀三人。 印度看更点头如捣蒜,“炼金术师的一点小失误,先生。” “人都不在家还搞出那么多事端来,这些混蛋只会给人找麻烦。” 巡警又写了几行,将报告写的较为真实和详尽后,无奈说道:“你的名字?” “长官,阿普度多·艾亚米诺·茂雷……” “行了行了。”巡警不耐烦地止住他,“在这里签个字,按个手印,然后伱就可以走了。” 他又看向呆坐着的尹秀,“还有你们三个也是,没什么事不要在这里耽误阿sir做事,要不然把你们全都铐起来!” 印度看更见状,朝尹秀悄咪咪眨了个眼。 尹秀巴不得赶紧走,在港岛跟巡警打交道,除非你是混社团的,不然大抵是要吃亏的,因此一得了逐客令,他便忙不迭地叫明叔和陈宾起身,准备离开。 “明叔!你怎么在这里,我正想找你呢!” 尹秀只感觉眉头一紧,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果然,是罗维,那个悍勇神探来了。 明叔冷冷说道:“我跟你没那么熟吧。” 他还未说别的,罗维却搭住了他和尹秀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两位,佐敦出事了!”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神色泰然,似乎知道内情的陈宾,改口道:“三位!” …… “就是昨晚的事情,应该是跟你激战之后,那僵尸王跑,或者飞?反正它到佐敦去了,跑进了一户人家,把一家四口吃干抹净了,工人早上去敲门,发现没人应门后跑到窗口才发现的。” 罗维显然感到脖子有些凉意,不由地抿了一口咖啡。 “尸体呢?尸体处理了吗?”明叔问道。 罗维连连点头,“在上次的意外后,我可不敢轻视这些隐患了,因此按照明叔你说的,偷偷给几具尸体灌了糯米水,虽然还没烧,但不至于尸变了。” “好。”明叔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又叮嘱道:“以后你们要是再发现尸体,最好是灌了糯米水后再翻出来给太阳晒晒,千万别叫它们见了月光,你们巡警的规矩我知道,一时半会也烧不了。” “以后?”罗维十分地惊讶,“明叔,你是说那僵尸王还不打算收手?” 明叔白了他一眼,“你是僵尸,周围全是人,你会收手啊?” “更何况,僵尸本来就是为吸取血肉而生的,它是天地不容的邪气化身,你要它不吸人血,不就跟叫你们巡警别收黑钱一样,违反天性吗?” 罗维叹了口气,无奈道:“明叔,我就是不收黑钱那个呀。” “所以我才说你不像巡警咯!”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维护正义,没必要凑到一块就吵起来。” 尹秀赶紧出来打圆场,“明叔,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应该要先想办法找到那尸王吧,不然总不能一到晚上我们就满港岛跑吧?” “要你说。”明叔吐了个烟圈,“眼下靠我一个人是无能为力了,就算我用罗盘结合那僵尸王的生辰八字来推算能找到,可它会出没,藏身的地方少说得有几十处,遍布整个港岛,有的地方在地图上都找不到。” “那我让警队一起找!”罗维道。 “警队?你是一哥啊?你一个探长,发动自己警署的人都费劲,还想发动警队?”明叔讥讽道。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尹秀又说道:“明叔,那怎么办?” “怎么办?”明叔挠了挠头,忽然又长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找本地的同道们帮忙好了。” 尹秀惊讶道:“本地的同道?” “嗯。”明叔点头,“你不会以为港岛就只有我们家是道士吧,虽然不景气,混的不怎么样,但本地的道士还是有一些的,而且加上北方的战乱,许多同道也跑过来了。 虽然我不跟那些家伙走动,跟他们又讲不到一块去,可降妖除魔是我辈义不容辞的责任,如今出现一只僵尸王,大家相互之间就是成见再深,再对付不来,该出手时也一定会出手的。” 虽然这样说,但看的出明叔十分不愿意掺和到道门的事务中,短短几句话,他已挠了好几次头,显得十分烦恼。 “挑!那么多人,那么多派,还有师承和名录,乱七八糟的,比考试还麻烦。”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陈宾,“你爹给你结坛授法了没?” 陈宾微微颔首,“家里穷,勉强给我结了个下等坛,但是没授箓,而且我那些术法也忘了。” “挑!”明叔显得十分不满,“你也算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以你那个死脑筋,一条路走到黑的性子,恐怕这时候已经在天桥底下要饭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道门集会你就别去了,免得他们看到你一脸的尸气,先把你给灭了。” 说完明叔便吆喝尹秀准备离开,一直少话的陈宾突然问道:“明叔,为什么?为什么马雷死的时候成了一堆肉渣,而我们近来见到的受害者都很完整,甚至可以尸变成僵尸?难道那僵尸王在培养手下?” 明叔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你有时间吃饭的时候肯定也是会细嚼慢咽的,能好好吃东西,你愿意带壳吃螃蟹啊?” 第56章 午夜来客 第56章午夜来客 “僵尸,很厉害咩?” 说这话的人身穿白色的唐装,梳着发亮的油头,头发一丝不苟地贴在头皮上。 这时候他没抬头,只是慢慢将两盏茶递到尹秀和明叔的面前,然后才说道:“不过说真的师兄,比起发动本地的同道,咱们还真不如自己去抓呢。” 明叔手指在桌上轻扣了两下,严肃纠正道:“不是僵尸,是僵尸王,会飞的那种,能隔空吸血的!就我们两个,去送死啊?” “挑!都差不多,大不了师兄你把你家祖师爷请下来,什么僵王,僵神的,全都给他收了!” 明叔叹了口气,“阿发,你当祖师爷天天没事干,就坐在那里等着伱去请啊?什么事情都劳动他,他没累坏呢,我反倒先去见他老人家去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总之,你尽快联系本地的同道吧,我们不能看着那僵尸王在这里胡作非为,为害世间。” “明白。”阿发拍了拍胸脯,“师兄你放心,我和一些道士平常也有联系,开个大会不难,到时候我们组个真武伏魔大阵,保证那僵尸插翅难飞!” 明叔颇为无奈,“你发神经啊?真武伏魔大阵最少要四十九个道士,我们从哪找那么多人?照我看,七子诛邪阵倒还有可能。” 阿发点头赞同:“反正咱们先联系着就是了,那僵尸王再狠,难道还能不怕糯米和鸡血了不成?” 三人皆是点头同意。 在交代完事情后,明叔和尹秀便打算告辞,这时阿发却又站了起来,有些犹豫地说道:“师兄,阿雄那小子,你最近有跟他联络吗?” 明叔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又指了指身后的尹秀,“这小子最近就见过他,你问他吧。” 尹秀连忙点头,“是的,师叔,我在庙街跟菜……跟雄哥见过一面。” 阿发立刻舒了口气,向尹秀问道:“他最近还好吗?” “也就那样,还是鼓捣那些机械零件什么的,平日里跟刀客和贩子打交道,也没混的那么差。” “嗨,也怪我。”阿发又坐了下来,“他伯爷把他交托给我,我看那小子在修道方面有些天赋,便想着让他继承他父亲的衣钵。” 明叔瞥了他一眼,“你那是叫他继承吗?简直是把他按在椅子上,哪儿也不让他去了,他能不跑吗?我们年轻的时候,脾气恐怕比他还大呢。” 阿发摇摇头,似乎也颇为懊悔。 “这不是那时候我脑子犯浑了吗?我这脾气有时候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那小子脑瓜子灵光,做什么不好,一定就要做道士吗?现在我看他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起码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说着他又走到神桌边上,打开了其中的一个抽屉,取出一条项链。 那是一面小小的八卦,远看像是一块玉佩,但凑近一看便能分辨出这是一块桃木制成的八卦牌,泛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异光。 “这八卦牌是他老爹留下的,那小子倔强,离开的时候连这东西都留下了,现在还请你帮我交给他,不用急,有空的时候再去就行了。” “哎!同门所托财物,哪能不尽心尽力交托到位?今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今晚便送去!” 明叔一把将八卦牌递到了尹秀的手里,“反正今晚我也还要做些准备,那僵尸一时半会我们也找不到,你先把这牌子送过去,顺便看看他的近况。” 阿发连忙拱手,“那真是感激不尽了,师侄。” 两位大佬都这样讲了,尹秀便只能点头表示收到,将牌子放进了口袋中。 …… “拙劣,太过拙劣了!” 菜花雄咬下一块烧鹅腿,又拿起酒瓶猛灌了一口烧酒,舒服地长吐了一口气。 接着他才继续说道:“与其说是对僵尸进行改造,不如说是把一堆机械强行加装在了僵尸的身上。” 尹秀点头表示同意,“在死人身上做义体改造,终究是与活人不同。” “活人有经脉的,死尸身上的经脉都萎缩了,怎么可能一样呢?” 顿了顿,他又比划着手上的经脉道:“而且,最重要的是灵魂,人的灵魂,机械的灵魂,得配合到一块,才能契合如一。” 尽管以道门的角度,应该把所谓的灵魂叫做三魂七魄,所谓的机魂也应该叫做器魂。 但尹秀无谓在这些方面坚持,所以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装义体这回事,不是接上了把设置调好就行了,得契合你懂吧。前两天有个刀客找我给他装个喷子,会冒火的那种。” “我看遍了他身上,也没缺手断脚什么的,身上又没端口,要加装的话总得锯掉或者开个接口吧?我问他接在哪里?” “他说自己是从宫里跑出来的,嗨,晦气!” 尹秀笑了起来,手也伸进口袋里,正打算将八卦牌递给他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门板落地的声响。 “什么人?”尹秀问道。 “还能是什么人?酒鬼或者刀客呗,总有一些发神经的刀客跑我这里来做改造,疯子和傻子才能玩到一块嘛。” 不知道怎么,尹秀总觉得菜花雄这话也捎带着骂了他。 菜花雄站了起来,朝外面喊道:“老兄,今天不做生意了,改天再来吧。” 听到回应,门外的声响似乎越发频繁了起来,门板咯吱作响的动静越来越大了。 “那家伙疯了?”尹秀皱眉道。 菜花雄摇了摇头,“本地的刀客是这样的,我在敦灵的时候,那里的刀客倒是挺客气的,多是白皮肤的,后来棕色黑色的也有,他们拜访的时候,先是轻轻敲门,要是你没回应,斧头就从门外砍进来了。” 说着他便抄起了扳手,打算去跟那个烦躁的刀客讲讲道理。 尹秀不以为意,只是坐下拿起酒瓶往嘴里灌,说了那么多话,他也有些渴了。 刚把瓶口送到嘴边,靠着眼角的余光,他瞥见在门外,有一团黑气正在盘旋,浓郁到像一棵衰败的大树。 第57章 僵尸王,好巴闭咩? 第57章僵尸王,好巴闭咩? “小心!” 尹秀脚下一动,整个人像狮子般扑出去,抓住菜花雄的肩膀猛地往回一拉。 菜花雄刚一退后,他原先所站立的那处矮墙上立即出现了两只黑漆漆的手,穿过墙来! “那是什么东西!?” 尹秀还没来得及回话,只是一个劲往后退,却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墙好像纸片一般被轻易撕成碎片,一只僵尸从墙后钻了进来。 红色毡帽,云纹布靴,玄青色猛虎补服,正是明叔口中所说的那僵尸王! 在它的身后,还有几具只剩骷髅架子的尸体,其中的一具,胫骨上还带着机械装置,显然是个没来得及惨叫出声便送了命的刀客。 只是与那尸王对视一眼,尹秀便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不知怎么的,他竟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这是以往未曾有过的感觉。 此刻他只想遵循骨子里的本能,那就是逃跑! 尹秀刚想抓起菜花雄,却是手头抓了个空,那家伙挺着肚腩竟三两下就翻过了围墙,跑的老远了。 那僵尸王看到菜花雄逃走,也不管他,只是盯着尹秀,似乎想先把尹秀给吸了再说。 “扑你个街啊!” 尹秀脚下刚一动,便感觉一阵恶臭无比的腥风袭来,那僵尸嘴里竟吐出了一团黑气,隔着十几米,像喷枪一般射向尹秀。 无奈,他只能一个翻滚,堪堪躲开,而刚才所立的地方,已被尸气炸开了一个足球大小的洞。 【这威力比炮弹还猛!】 尹秀还未起身,那僵尸嘴巴又是一张,周边的气流竟全都被他吸了过去。 尹秀半蹲在地上,整个身体被一股巨力拉扯着,就要往尸王那边飞去。 他只能用手紧紧扣着地砖的缝隙,拼命抵抗那股吸力。 这要是到了它的嘴边,自己肯定会像之前那几个倒霉蛋一样,被吃干抹净的。 可那僵尸王的力量实在太过夸张,只是一眨眼,尹秀便已感觉抵挡不住,一根根手指开始从地砖缝隙里被拉出来。 尹秀眼里戾气暴起,扭头对着僵尸王就吐出一口舌尖血。 至阳至纯的舌尖血,加上【血煞】的威力,这一口血好像子弹一般,一落在僵尸王的嘴边便炸起一团火花,震得那僵尸王一晃,吸力顿减。 尹秀立即脚下发力,整个人奔了出去,脱离了僵尸王的吸引。 比菜花雄更加利落,只是脚下轻轻一蹬,尹秀一个鹞子翻身便越过了院墙。 可他刚一落地,余光便瞥见在他的头顶,僵尸王竟然离地十几尺,飞了起来! 僵尸王见了他,不喜不怒,张嘴又是一团浓郁的尸气,惊得尹秀浑身寒毛竖起,只能又是一个翻滚躲开。 可这一次,僵尸王不再是吐出一团,或者一次喷射一些。 它就像底下装了个喷火装置的直升机那样,一直在头顶上追着他喷射尸气! “我靠!你是僵尸吗?” 尹秀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那民居的墙壁上会出现一个大洞,明叔会脱力,甚至中了尸毒。 这么猛的家伙,就是再来三个尹秀恐怕也会被吃干抹净。 不知道是旧城区本就偏僻,还是这会儿人都睡着了,尹秀逃了一路,竟见不到一个人出现,那僵尸王只是紧紧追着他。 在连续丢出几张符纸干扰僵尸王的行动,趁机拉开距离后,尹秀绝望地发现,他手中已没有任何法器能用来阻止对方了。 【野性复苏】的持续时间快到了,而【先祖血肉】他估计也用不上了,落在那僵尸的手上,所谓强大的恢复能力,恐怕也只是早死晚死的差别而已。 就在他跑过一处桥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紧接着被往下一拉,整个人都落进了底下的水沟里。 沾到水花,尹秀先是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又有一只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死死拉到了桥下。 “别出声!我是阿雄。” 菜花雄? 尹秀用眼角余光一瞥,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臃肿,此刻因为惊慌过度而失去了血色的脸。 “我死鬼老爸说过,遇上那种超级猛的僵尸,只要把身体泡在水里,对方便看不见你!” 菜花雄小声解释着,同时将尹秀和自己的身形又往下潜了一些,让水流没到两人的鼻孔下面。 这方法果然有效,那僵尸似乎一下失去了尹秀的踪迹,在不甘心地巡逻了两圈后,嚎叫一声便飞向远处。 “糟糕,前面还有个人呢!”菜花雄从水里浮出半个头,惊慌叫道。 尹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路灯下,果然有个身穿棕色风衣,留着长发,戴着茶色眼镜的人站在那里。 总不能看着那家伙被僵尸杀了。 这是尹秀的第一想法,他立即从水里跳了上去,刚一上岸,他便惊讶地发现菜花雄也踉跄着爬了出来。 “伱出来干嘛,送死啊?” “你不也是?”菜花雄笑了笑,“虽然我不是道士,但是我死鬼老爸从小就跟我说不能见死不救啊,大不了把那僵尸吸引过来,我们再躲回水里就是了。” “到底是道门之后啊,雄哥。” 尹秀第一次对菜花雄生出了一种敬仰之情,那是一种对平凡,甚至有些落魄的人的敬意。 “废话少说,快过去吧。” 菜花雄刚想一马当下跑出去,却猛地愣在了原地,呆若木鸡。 “尹秀,你看那僵尸,还有那人。” 尹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只见那见人就吃的僵尸王,这时候竟跟那人面对面站着,没有动手的意思。 在对峙了一会儿后,僵尸王竟有些怯懦地往后退了几步,又看了一眼尹秀他们,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 那人没有理会僵尸王,只是慢悠悠走过来,在见到尹秀和菜花雄的时候愣了一下,惊讶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大半夜睡不着出来游泳啊?” 沉默了半晌,尹秀问道:“老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吓退僵尸王?” “僵尸王?很厉害咩?” 那人噗嗤笑了一声,眼睛通过茶色的墨镜打量一眼尹秀,“老兄,我不是神,也不是圣,我叫况天……算了,名字就是个代号而已,晚安。” 说完他又笑了两声,很快在尹秀的目送下消失在了街头。 第58章 路易吉的委托 第58章路易吉的委托 路易吉苦恼地挠挠头,“尹秀先生,你这个月的请假有些多了。” 【要是你还在敦灵的话,我不就不用请那么多假了吗?】 尹秀笑笑,端起放在桌面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嘴里立刻涌出一丝发霉的味道。 显然这批咖啡豆在船上的时候受潮了,而路易吉又不想浪费掉。 清了清因为咖啡而有些黏腻的喉咙,尹秀正色道:“先生,是这样的,我的邻居们最近事情有些多。 您知道的,我们厂一向的宗旨便是【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这也是您的家训对吧?” 路易吉点点头,“刚来的时候我的国语不太好,请的翻译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工科生。 后来我才明白,这句话应该翻译成【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也算不上家训,就是我祖父随手抄的一个句子而已。” 尹秀说道:“先生,不管是玫瑰还是别的,反正都是给予,帮助的意思吧。” “没错,尹秀先生,我一直都说,你是个很聪明的人。” 路易吉背着手走到窗前,望了一眼远处的夜景,似乎是在思考着措辞。 趁着他背身的间隙,尹秀双手一挑,两杯咖啡便被调换了位置。 顿了一会儿,路易吉又转过身来,慢悠悠说道:“尹秀先生,不管怎么说,我都很欣赏伱的做法,毕竟我们是土瓜湾唯一会给夜班工人提供工作餐的工厂。” “没错,两块咸饼干。”尹秀点头。 “已经比其他工厂要好的多了,不是吗?” 路易吉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脸上立即露出难色,“这咖啡好像发霉了,我记得这豆子是来自南美的,不至于这样差吧?” 尹秀也拿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下,满意地点头道:“唔,好像是古巴产的,有一股雪茄的味道。” 没理会尹秀的胡扯,路易吉坐到了办公桌上,手搭在翘起的二郎腿上,尽量显得平易近人。 “尹秀先生,你知道的,像你这样的高级人才,其实很多时候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在场就行了,比如新机器装配,故障排除,生产线改造,这种时候你能在场的话,我真是感激不尽。” “这些时候我当然不会错过的,毕竟我们是要保证厂里的安全和生产效率的,路易吉先生您愿意付我钱,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路易吉满意地笑了起来,连连拍手,“那么,尹秀先生,现在就有一件,我认为影响到生产效率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尹秀啪的一下从口袋里把扳手拍到了桌上。 “您请说,我现在就去解决。” 路易吉明显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挤出笑容,将那把扳手推远了一些后,说道:“不是机器,而是人。” “人?”尹秀挠了挠头,“怎么,迈克先生信佛了?” 路易吉摇头笑道:“不,主要是最近青叶党人闹得挺凶的,迈克先生的一些手段现在不太好使了,有两个工人说自己病了,整天窝在宿舍里,任门卫们怎么敲门,他们也不开,你知道这样影响不好。” “我们这些在异国开工厂的企业家是弱势群体。最怕的就是工人们联合起来搞罢工,你说搞罢工也就算了,要是工人们都跟他一样,躲在宿舍里不上班,还不让别人回去休息,这总归不好。” 尹秀表示了然,迈克那对铁拳可不止是针对外面那些流氓的,就是厂里的人,之前被他打进医院的也有好几个。 只是他这人性格随和,能用眼神搞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跟人动手或者张嘴。 “那您的意思是?我先说好,这厂里的工人可都是我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我不可能会对他们用上强硬手段的。” “我知道。” 路易吉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是尹秀这个月的考勤记录,缺勤的记录已被橡皮擦仔仔细细地擦去。 “尹秀先生,你的手是用来维修机械的,如此灵活的手指要是因为打人而受伤了怎么办?要知道那些工人都很瘦,皮包骨头的,碰伤你可就不好了。” 路易吉露出一个看起来十分令尹秀厌恶的笑容。 敲了敲桌子后他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跟厂里的唐工都很熟,由你出面了解状况的话再合适不过了,最好是能让他们准时上班,那我便感激不尽了。” “好吧,但我得先说好,我不会强迫他们。” 尹秀起身,又将扳手收进了口袋里。 …… 路易吉工厂的所谓宿舍,其实就是一栋闲置的唐楼,在厂区外,离着工厂步行大概要十分钟的距离。 经过改造后,这里的墙被打通,用一块块简易的木板隔出了一个个大小相差不多的房间、 每个房间里摆着至少四张上下铺,挤得满满当当的,就连楼道里也放了好几张床。 潮湿,发霉,腐败的味道远远就传入了尹秀的鼻子里,叫他不禁皱起眉头。 之前他不搬来这里住,主要也是因为宿舍人多眼杂,他不想被人看出太多的异常来,因此宁愿多花些钱,跑到外面居住。 坐在门口打盹的两个看更,或者说监工明显认识尹秀,在见到他来这里后,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又起身,恭恭敬敬地跟他打招呼。 “尹工,这么晚怎么来这里了?” 尹秀跟两人打了招呼,又从口袋里掏出从路易吉办公桌上顺来的半包香烟,给两人各递了一根后,才懒洋洋说道:“大口,黑面,这两人在宿舍里吗?” “嗨!这两个蛋散,躲在宿舍好几天了,不吃不喝,连累的别人也只能睡楼道。” “我白天去叫门,那两个扑街竟然骂我,一个用菜刀砍墙,一个不停地朝门上丢东西,仆他个街啊,就小小一个地方,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东西的?” “那你不报警?” “报警?”看更瞄了尹秀一眼,“那些巡警一来,这个月的规费估计又要涨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好吧。” 尹秀叹了口气,示意两人把大口和黑面的宿舍指给自己后,便大步走进了宿舍楼。 第59章 四人归西 第59章四人归西 尹秀手指刚敲了一下房门,里面立即传出酒瓶摔在门上的声音,随后一股劣质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 “滚,都给老子滚!” 黑面醉醺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厂里关于黑面的流言很多,据说他是港岛本地人,原先也是住在九龙塘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的。 只是他好赌,天天泡在麻将馆,字花档那些地方,终究是败光了钱,沦落到工厂里当起了小工,终日昏昏沉沉的。 长期熬夜,许久不见阳光,使得他的脸色很苍白,但又因为整天臭着脸,所以就被人叫做黑面。 尹秀强忍着火气,又敲了一次门,“黑面,是我。” 里面立刻传来烦躁的声音,“你是谁?” “尹秀,三组的高级机械技师。” “咦?” 黑面显然有些疑惑,可隔了一会儿,他还是将门拉开了一道缝,露出半只通红的眼睛,警惕地盯着他:“尹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 尹秀满面笑容,“工友们说你这两天都没来上班,所以我来问问,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帮忙?” 黑面的脸染上了一抹红色,显然有些生气了起来。 “他们会想帮我什么忙?一个个巴不得我早点死罢了!泼辣婵,竹丝鸡,还有那个阿广,阿昌,这厂里就没一个好人,每个人都看不得我走好运!” 他用力嘶吼着,脖子上青筋暴起,露出一嘴的黄牙。 尹秀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他不怕鬼,也不怕妖怪,可此刻面对咄咄逼人的黑面,竟也有些怕了。 他微笑道:“黑面,没有人想针对伱,你又不是什么恶人,身上也没钱,大伙平白无故恨你干什么啊?闲的没事干吗?” “没钱?你说我没钱?” 黑面将门往后一拉,露出整个身子,和他背后堆了一地的空酒瓶,红色的衬衫上有星星点点的痕迹,显然是沾上了油渍和一些呕吐物。 “我口袋里都是钱!周日那场马,我连过三关,怎么会没钱!” 黑面说着从口袋里开始往外掏钱,红红绿绿的,五颜六色,这些钞票正面一半印着英文,一半印着中文。 很显然,这是冥钞。 尹秀没有说破,只是做出一副很羡慕的表情,搓了搓双手,带着几分讨好说道:“老兄,好运气啊!这是谁给你的贴士啊?能不能也介绍给小弟我,提携小弟一把?” 黑面见尹秀这样恭维自己,一个大工程师对他低声下气的,脸上不禁也有了一抹得意。 于是叉着腰道:“要贴士?你以为这么容易啊?这是我好不容易求那三位老友才拿到的?这么轻易就给你?人家能同意?” 三位?尹秀这时候才发现在散落的酒瓶中,还夹杂着几张麻将牌。 “红中,发财,白板……” “到你了,快点打一张出来给咱爷们看看啊!” 尹秀听到催促,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手边,绿色的桌布上摆着的是一副听牌的十三幺。 “别想了,快打吧,你打什么我们都能糊。” “真墨迹啊,你还没黑面那衰仔干脆呢。” “后生仔,你到底混哪里的?一句话不说就敢坐到这位子上跟我们打牌?” 尹秀愣了一下,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三个人。 他们的脸像是胡乱抹过一层面粉,又用红墨水在两颊上点了个浅浅的红圈,就连嘴唇也点缀了一抹诡异的暗红色。 这三人就连装束都差不多,戴着黑色的毡帽,身穿深蓝色的衣服,脚上是白袜配着黑鞋。 “你到底混哪里的?”又有一人问道。 “说!” “说!” “说!” 尹秀看了一眼右手抓着的牌,那是一张废牌,西风。 而桌面上也是三张西风,整整齐齐地摆在一块,显然这还是第一轮,尹秀最后一个抓牌出牌。 “我混哪里的?” 尹秀忽然笑了起来,“我在哪里,就混哪里。” 他这话一出,对面三人明显都被噎了一下,原先恨不得凑到尹秀鼻子上的脸孔迅速后退,坐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上。 “把你手上的牌打出来!快点!”三人异口同声催促道。 “你们就这么想我打出这张西风?” 尹秀向他们扬了扬手上的牌。 三人的眼神立即被麻将牌所吸引,放射出一种贪婪,狡黠,他们又交换了一遍眼神,然后齐齐点头道:“没错,打出来吧!” “好,如此的话,便给你们吧!” 尹秀深吸一口气,双指抓住麻将,猛地往桌上一扣,那麻将桌的桌脚竟整个散架,桌面硬生生落到地上。 而桌上的麻将牌却连一丝晃动都没有,仍是整整齐齐地码在桌面上。 “开!” “开!” “开!” 在三人的尖叫声中,尹秀将手移开,露出嵌在桌面当中的牌,那赫然是一张九筒! “九筒,十三幺!天胡!” 这下三人的尖叫由兴奋变得凄厉,他们的脸疯狂地扭曲着,随后褶皱发黑,一团烈火从他们的体内冒出,将三人焚烧地干干净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尹秀睁眼,四周还是那发霉脱落的墙皮,而黑皮已经躺倒在了地上,双目失神。 “仆街,肯定是跑到哪个不干净的地方去玩了,才让你招惹了那几个纸人回来。” 尹秀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团灰烬,摇摇头,又取出一张符咒,念了一遍清心咒后,在黑皮的面门上一晃,后者便猛地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尹工,我不是中头奖到马会领支票,开香槟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尹秀叹了口气,“你现在去买香槟也还来得及,不过是庆祝别的。” 黑皮一脸的不解,“庆祝什么?” “庆祝你重获新生啊。”尹秀白了他一眼,“总之以后别再赌了,你这人时运低,那些游魂野鬼又最喜欢在赌档周围乱逛,这次没把你抓下去做替身已经算你运气好了。” 想起手上摸得那张西风,尹秀不由地也感到手指发凉。 要是他就那么按顺序把第四张西风打出去了,“四人归西”,那肯定会瞬间被那三个纸人夺走魂魄的。 “嗨,没想到【炼假成真】第一次使用,竟然是用来出老千。” 尹秀摇摇头,也不管黑面会不会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向着大口所在的楼层走去。 第60章 蛋散 第60章蛋散 大口的宿舍在黑面楼上,属于这唐楼的最顶层。 冬天冷夏天热,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外面下大雨,里边下小雨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在宿舍床位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不用睡到过道上便已经很好了,没得选。 如果说黑面就是那个丢酒瓶子的,那大口肯定就是用菜刀砍墙的那个。 虽然有把握制服对方,但尹秀也不想冒风险,眼下是不能出一点闪失的时候。 因此他先是在门口观察了一下,通过一些痕迹,确认对方没有躲在门边伺机偷袭他后,才退开几步,用手轻轻敲了下门。 他刚敲门几下,一柄锋利的菜刀便从门内砍了出来,劲力直透门板,堪堪擦着尹秀的手指划过。 “扑你个街啊!在这里跟我发癫!” 尹秀眼中戾气爆涌,猛地一脚踹出,脚尖直透本就薄弱的门板,一把将躲在门后的大口踢倒在地。 一把将还嵌在门上的刀拔下,尹秀冷冷道:“这把刀就是砍根甘蔗都费劲,你还想拿它来砍人?” 大口没有回话,只是捂着肚子在地上,不停地发抖。 尹秀见状,也叹口气,没了刚才的火气。 大口的嘴其实不大,与厂里的大部分工人一样,他来自北方的某个村庄,沉默寡言,性情怯懦。 尹秀蹲下来,刚想碰他,大口立即惊慌地往后爬了几步。 “放心,不会打你的,伱是我隔壁组的,你知道我是个很温和的人。” 大口脸上的惊惧完全没有减少,只是停下了后退的动作。 “尹工,你别过来,我活不长了,别又害多一个人!” 听他这样讲,尹秀这时候才发现,大口的脸色发白,嘴唇泛青,就连眼睛附近也出现了两个深沉的黑眼圈,显然十分的虚弱。 “怎么了这是?你生病了?” 尹秀把手背贴到大口的额头,立即传来一阵冰冷的感觉,直透皮肤。 “不是害病。” 大口把头往后挪了一下,躲开尹秀的手,“前两天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火屎哥好好地在吃宵夜呢,不知怎么的就咬了我一口。” 大口撸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两个小孔,伤口发黑发胀。 “伤口不深,我就没当回事,随便上了点药,可我这两天总感觉浑身一会发冷一会发热,我怀疑火屎哥是不是得了狂犬病。” 尹秀皱眉道:“不是狂犬病。” 大口大喜,“还好,我还以为畏光畏风,肯定是中招了,不是狂犬病,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吧!尹工?” “也许吧……”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糯米,敷在伤口上,还好,如他预想的那样,滋滋作响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一下疼的大口哇哇大叫,额头上立即出现豆大的汗珠,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像一张白纸了。 “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尹秀的手像铁钳般夹住对方的手,过了好一会儿,烟雾和声响才逐渐消散,大口也终于解脱,吐出一口浊气。 那原本肿胀,发黑的伤口已经平复了,只留下两个孔洞,像是针孔。 尹秀又拿出剩下的糯米,“每天三次,喝水的时候混点生糯米下去,很快就能好。” 大口愣了一下,“尹工,原来你还是个医生?” 尹秀摇头,“头疼脑热我不会治,花柳淋病我看了也害怕,但唯独这个病我能治,你呀,就是做太多,太累了而已,跟被火屎咬到没什么关联。” 大口表情放松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我最怕的还是影响到工作,我都好几天没上班了,再这样下去的话路易吉先生也会很困扰呢。” “挑!” 尹秀起身走了出去。 …… 火屎原先也是厂里的,不知道从哪里纠集了一帮打手,美其名曰做保卫工作,其实就是收了路易吉先生一笔陀地费,在厂里住了下来而已。 后来李元良来了,因为有个在警署当差的姐夫罩着,轻而易举就把火屎赶出了厂里。 这使得后者流落街头,现在就窝在一处果栏里,每个月收一次市场摊贩的“卫生费”。 但那家伙显然不肯放过机械厂这么一块大肥肉,虽然被赶了出去,可附近的工人,只要被他逮到,总要被他从身上榨点油水才肯放过。 因此他在土瓜湾这几条街道也是出了名的鬼见愁,他出现在街尾,别人在街头就已经跑掉了。 火屎这样咬人,大口只当他是闲得无聊,或者药磕多了,一时有些精神失常。 可尹秀却很清楚,像火屎那样的混蛋,什么坏事烂事都做得出来,但唯独不可能平白无故咬别人一口。 这样想着,尹秀走到检查室内,在工作台上挑挑拣拣,最后拿起了两把扳手,在手上称了称,分量刚刚好,很趁手。 “尹秀……” 迈克不知怎么的还在检查室内,以往这时候他应该已经下班了。 “你没走?”尹秀淡淡问道。 “没有。”迈克打了个哈欠,“路易吉先生给了我一笔加班费,他说让我在这里等着,你要是搞不定的话就我上,你知道他这人一向不留事情过夜的。” 瞄了一眼尹秀手上的扳手,他又说道:“要不然我帮帮你?你知道的,打人这事你没我在行。” 尹秀笑笑,“那两个人我已经搞定了,有些事情不是靠拳脚便能解决的。” 迈克捏了捏拳头,指关节咯吱作响,“但很多事情只要打一顿就好了,不是吗?” “行了,已经没事做了,你早点下班吧。” 尹秀向他扬了扬手里的扳手,“这两把家伙借我用一下,外面有几个蛋散挺烦人的,我去修正一下。” 迈克将双手背在头后,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躺下。 “我才不走呢,三倍工资,超过四个小时后,我在这里多待一秒都是要算钱的,不睡大觉到处跑,我发神经啊?” 顿了顿,他又说道:“扳手你随便拿就是了,每个月总要坏掉一两把的,不过外面的事情你要是搞不定的话,我可以跟你一块去,你请我喝一顿酒就是了。” 尹秀摇头笑道:“不用,都说了,几个蛋散而已。” 第61章 火屎 第61章火屎 果栏,其实就是蔬菜水果批发市场。 很奇怪,不管是混的好的,还是混的不好的,都喜欢在当地的果栏建立一个窝点,有空没空就在这里面喝喝茶,打打麻将。 火屎与别人不太一样,他喜欢在这里打火锅,摆上一瓶酒,两盘肉,几碟青菜,便可以边吃边喝,坐一晚上。 在街外边找个烂仔问了一下,得知火屎和几个小弟已经好几天,一步都不出果栏后,尹秀心里不妙的感觉愈发浓烈起来了。 之前在得知了这件事后,尹秀便已清楚,他没时间回去找明叔汇报消息了。 被火屎咬一口,大口就差点毒发身亡,而据他所说,这还是几天前的事情。 按照尸毒的发展程度,几天过去,火屎的状况恐怕会变得更加可怕。 不管是要把已变成僵尸的火屎干掉,还是解了尸毒后再收拾对方一顿,时间都很紧迫,没有浪费的余地。 尹秀将其中一把扳手藏在门口的花盆里,随后对着不见灯光的门内喊道:“火屎哥~火屎哥~” 刚喊了两声,里面便传来什么东西被碰到的声响,尹秀立即将手靠到了花盆边上。 随着声响越来越近,借着月光,尹秀发现走过来的是个“人”。 对方似乎对尹秀的到来也颇为警惕,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隔着一条弄堂与他对视。 “喂,你是谁啊?怎么没见过你。” 尹秀笑着打了个招呼:“是大丧哥叫我来的,他有点事想找火屎哥商量。” “大丧?” 那个人顿了顿,随后不耐烦道:“火屎哥今晚不在这里,有什么事你明天再来吧。” “是件很要紧的事,延误不得。” “延误不得?唔得都要得,快走,火屎哥今晚没空!” 那人说完,见尹秀还是站着不动,便要上来赶他。 一走出暗处,被月光一照,尹秀便发现这人跟大口一样,顶着两个黑眼圈,脸色发白,嘴唇泛青,就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走啊,叫伱走了没听到吗?” 那人手还未抬起,尹秀一个潜行便钻到了对方的身前,两指一抓,便扣住了对方的脉门,轻轻一扭,将那人紧紧控制住。 “别,要断了,要断了老兄!” 不理会那人的叫嚷,尹秀伸手在他身上各处摸索起来,仔仔细细。 对方先是疑惑,接着又惊恐地叫喊起来:“老兄,我没那方面癖好的!你别搞我啊!别,别脱我裤子!我真不玩这个!” 在一声比一声更惨的惨叫声中,尹秀嫌弃地掏出一把糯米,敷在了对方的屁股上。 “仆街,底裤都不穿,活该你被咬。” 随着一阵抽搐,那人的屁股终于不冒烟了,尹秀一松手,对方便跌坐在地。 那人深呼吸了几口,安定了下来后终于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 “咦,我好像没那么难受了,老兄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尹秀淡淡道:“去买几斤糯米,冲水喝,把体内的尸毒清完,你才能没事。” “尸毒?” 那人楞了一下,接着才恍然大悟道:“尸毒?是不是就是僵尸那种,这就说得通了,怪不得火屎哥他们好像发了疯一样,见人就咬啊。” 尹秀皱眉,“他们?你说他们一共有几个人?” 见尹秀似乎有些紧张,那人便结结巴巴地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先是火屎哥一个,前两天晚上他回来后,手臂血淋淋的,他说自己不知道被哪个神经病咬了一口。 最初我们也没当回事,还说要去给火屎哥找回场面呢。 结果火屎哥说那就是个醉汉,火屎哥看他躺地上了,好心扶他起来,再顺手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了钱包,金链子,手表什么的。 结果就被那个蛋散一口咬在手上了,火屎哥连续爆了那扑街三个酒瓶,才好险没被咬下块肉来。 火屎哥这么神勇,自己就报仇了,我们自然也不用出手了,当晚高高兴兴跟他喝酒呢。 结果一个扑街惹他不高兴,他一口就咬在对方手上了,登时就血肉模糊啊。 别说我们吓一跳了,就连火屎哥自己都有些吓到了,还要给那扑街包个红包压惊呢。 没想到那个扑街不肯收,反而还给火屎哥包了一个,说感谢他帮自己提神,比喝咖啡还猛,所以我们也就没当回事。 谁知道,昨天晚上,火屎哥突然就狂性大发,一下就咬了好几个人,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绑起来,用几片杠铃片绑着,只当他是喝醉酒了。 后来,被咬的那几个弟兄不知怎么的都躺下了,今晚一下又全都站起来,两三个人追着我咬啊。 我好不容易才跑了出来,把门锁上了,接着便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就遇见老兄你了。” 那人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尹秀听着脸色越发凝重了。 照他的说法,尸毒发作的速度显然更快了,而且被僵尸咬伤的人也越来越多,尸毒开始在港岛发生传播了。 思索了一下后,尹秀继续问道:“他们现在在哪?” 那人指了指后边,“在仓库,我把他们全锁在仓库里,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我没敢去看。” “那还好。” 尹秀松了口气,被关住的话,起码暂时尸毒还未传播出去。 “有几只人?” 尹秀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量词。 “五个。” 他伸出一只手掌,“加上火屎哥,一共五个!” “五个啊?” 尹秀不由地深吸一口气,五个,就是五个普通人,要是他们拿刀的话,尹秀也不敢小觑。 更别说那是五只刀枪不入的僵尸了,想到这里他的眉头更是深锁。 不管是要摇人,还是自己解决,总之他得先去看一眼才能决定。 这样想着,尹秀一把拎起那个想偷偷摸摸溜走的人,咧嘴笑道:“要不人你带我去仓库那看一眼?” “仓库应该很好认吧,拐个弯便到了老兄。” 尹秀把他放下,“是吗?那我就自己去吧,就不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是我留在这里妨碍你降妖除魔了才是。” 那人说着便马不停蹄地要逃走。 尹秀不管对方,只是径直往前走,要去找那仓库。 忽然尹秀又停下,有意无意地说道:“对了,那糯米一次喝多少,怎么喝,你清楚吗?” 第62章 找只鸡来 第62章找只鸡来 仓库那薄薄的铁皮门每发出一声巨响,尹秀的心脏便跟着颤动一次。 铁皮门上栓着一把拖把,系着拖把的是一条比铅笔粗不了的铁链,随着每次冲撞而发出惨叫。 里面的僵尸,似乎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出,从里面杀出来。 尹秀眉头紧皱,围着仓库转了两圈后,他终于确定,等不到明叔赶来,里头的僵尸便会破门而出,到时候这附近毫无防备的居民,恐怕都逃不掉。 “除了这里的,你们社团其他人没出什么问题吧?” 小弟摇摇头:“大师,我们是个新组的字头,个个都是揸fit人,暂时还没招兵买马呢。” 尹秀看了他一眼,“你也是揸fit人?” “没错。”他自豪的点点头,“我是鸿盛堂堂主,也是社团的红棍。” “红棍?” 尹秀不由得想起了他之前被自己制住时的求饶声。 怎么也跟红棍沾不上边吧? 顿了顿,他对被迫待在这里的小弟说道:“去找只鸡来。” 那小弟早已经被里面一蹦一跳的声响吓破了胆,只是愣愣问道:“要找陀地还是北姑?” 尹秀顿时感觉血气直涌上天灵盖,深吸了口气后才说道:“可以吃的那种。” 得到了指令后,那人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看起来像是逃跑,可尹秀也不担心这人跑路了,在他有意无意的忽悠下,那人知道自己身上的尸毒只有他才解得了,就算心里再怎么害怕,也肯定会回来的。 不管怎样,待在这里,才能有一线生机。 从口袋里把所有符纸都掏了出来,四张雷火咒,两张六丁护身咒,一张清心符,还有一张搬山符。 前三种符咒是尹秀自己描画的,特别是雷火咒,他已画的很熟练,自身血气又足,不到一个小时便可以画出好几张。 而清心符则是练手用的,如果被尸气喷到脸上,也有些驱散,提神的作用,毕竟僵尸的口气腥臭无比,近距离沾染到,体质差点的恐怕会直接晕掉。 但要是被僵尸王那种等级的喷上一口,恐怕骨头都会瞬间被融化,也不需要提神醒脑了。 至于搬山符,画符者在绘制的时候需要在脑海中不停地观想三山五岳,同时把山脉的精气画入其中,这还不是尹秀目前能掌握的。 因此,这张符咒是他死皮赖脸向明叔要来的,只有这么一张。 “道士怎么能用别人画的符呢?” 这是明叔的原话,但对于尹秀来说,符纸是消耗品,用一张少一张的东西,不管是自制还是批发,都没什么差别。 事实上,他还巴不得能批发呢,只要价格不太贵,今天跟庙街那帮人订购一批符纸,明天便能送过来,随拆随用,也省的自己费时费力去制作了。 将符纸像弹夹一样绑在腰带上后,尹秀又从口袋里掏出糯米,估量了一下,要是不留一把给自己的话,大概还能用个三次。 以【先祖血肉】的恢复能力,只要自己不被咬中脖子,直接挂掉的话,等回到明叔那里再慢慢治疗就是了。 武器则是两把扳手,这是厂里最大号的两把,平常用来拧一些生了锈的螺丝,但用来打人的话一把居家旅行必备的利器。 尹秀就曾见过迈克轻轻一敲,便把一个来找事的混混大腿骨敲断。 将两把扳手也别在腰间后,尹秀的准备便已算完全做好了。 只等了一会儿,在那铁皮门越发摇摇欲坠前,那个小弟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尹秀没有回头,只是抱着双手,淡淡问道:“鸡,你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我办事伱放心。大师,这是附近最好的鸡,吃过的都会竖个大拇指,简直顶呱呱啊。” “嗯,很好。” 尹秀淡然点头,“我要的是公鸡,你没买错吧?” “那指定是错不了,母鸡都是用来炖汤的,只有公鸡才能做白切鸡,嫩滑爽口。” 他说着解开荷叶,将那一包散发着油光的白切鸡递到尹秀面前,“大师您尝尝?骨头还红通通的呢。” 尹秀还是没回头,只是浑身不时颤抖,看起来像是在运功。 这让那个小弟不禁又生出某种钦佩的情绪,在心中对尹秀世外高人的身份深信不疑。 轰隆! 铁门终于被撞开,门上的拖把应声碎做几段,僵尸青绿的手,发黑的指甲从门缝中探了出来。 那只手上纹着蝎子,因为皮肉的收缩而显得有些开裂,扭曲变形,看起来更像只基围虾。 “那是火屎哥,火屎哥真的变僵尸了!” 小弟一下子认出了那个纹身,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大,大师,这可怎么办啊?” 小弟抓着他的肩膀,紧张地摇晃着,整个人几乎缠到了他身上。 尹秀还是背对着他,直到僵尸快扑到他们面前时,他才猛地一脚踹飞了身后的人。 “扑你个街啊!让你买鸡你给我买白切鸡!行蛊惑行成你这x样,早晚被人在街头砍成十八段。” 尹秀一边骂着,从口袋里抓出两把糯米,左右手各一把,朝着僵尸像雨点般撒过去。 噼里啪啦! 连串的火光和声响,一串爆仗响彻夜空。 尹秀趁机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分别啐在两把扳手上,两把扳手立即泛出不为人所察觉的异光。 火屎哥,或者说那僵尸,刚一掀开门便被糯米撒了满头满脸,还在恍惚怪叫的时候,一把冷冰冰的扳手便敲到了它的太阳穴上。 毕竟是被行尸咬过的行尸,火屎的力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强大,它的身体也并不那么坚硬。 在血煞的加成下,武器威力倍增,而且这个技能本来对僵尸的伤害便是翻倍。 因此只是被扳手砸一下,火屎整个脑袋都瘪进去一块,像一只烂皮球。 身形摇摇晃晃间,尹秀又丢出一张雷火咒,火屎的身上立即燃起熊熊大火,惊得另外四只僵尸俱是一震,竟有些怯懦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个小弟被踹翻之后就没站起来,这下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场景,更是震撼,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语。 “火屎哥,这下真的着火了。” 第63章 龙虎罡气 第63章龙虎罡气 金光闪过,六丁护身咒无火自燃。 靠着六丁护身咒的保护,任由僵尸一口咬在自己的肩膀上,尹秀将两把扳手夹在僵尸的脖子两侧。 身体再猛的一旋,那僵尸的脖子处便发出关节错位的声响,跟着尹秀一起摔倒在地。 只是尹秀一个鲤鱼打挺便跳了起来,继续迎战另外四头僵尸,而那脖子被扭伤的僵尸,竟一时半会站不起来,不住地在地上扑腾。 哐当! 又是一声扳手砸在头颅上的闷响,尹秀击退一只僵尸,同时将那已经砸的变形的扳手随手塞到另一只僵尸的嘴里,暴起又是一脚。 由此同时,一张雷火咒从他身上慢慢悠悠飘落,贴到了那还未起身的僵尸身上。 火焰暴起,那僵尸在火中惊声尖叫了,又没办法翻身扑灭火焰。 那原本坚硬无比的头颅此刻成了阻碍,在扭曲旋转后成了一颗钉子,妨碍着它的行动。 火焰越烧越大,很快,那僵尸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再咳嗽。 火屎哥的运气比地上那僵尸好很多,乱跑乱撞了一会儿后,它竟没有被火烧死,此刻通身焦黑,脸上也一堆厚厚的黑灰。 小弟仍旧站不起来,刚才的战斗让他的裤腿不知不觉间也湿了。 此刻看着火屎哥因为火焰燃烧而流下的层层脂肪,还有那包裹着的黄白色油脂的肠子,他呆呆说道:“火屎哥,好威啊。” 听不见别的声音,尹秀启动了【赤鳞·祝融模式】后,只感觉满眼满耳都是火焰和风声,蒸汽机的爆震,风被破开的啸叫,将他之前的犹豫和不安驱散一空。 眼下,他心里只有战斗的狂热,与一波更胜一波的凶戾。 火屎哥晃晃悠悠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似乎还是十分忌惮尹秀。 某种方面,这也印证了人要是凶起来,就连鬼都会怕你这样的传说。 可在看到别的僵尸都冲了上来后,它又挪动脚步,打算扑上前来。 刚挪动几步,又有一张雷火符落到了它的身上,正好是肚皮的位置。 轰隆!又是冲天的火光! 火屎哥不甘心地嚎叫一声,又开始乱跑乱撞,看起来像一只着了火的蛾子,一下子冲散了那几个僵尸,现场乱成一锅粥。 尹秀没有那个心思欣赏这一奇景,让过火屎哥后,他一个下潜又撞到了一只僵尸的胸口。 借着脚下一拧,从脚尖传递而来的磅礴血气流遍全身,凌厉的上勾拳击出。 又是一声闷响,那僵尸往后一仰,下巴明显脱节,猛地拉下来一段。 僵尸理应没有痛感才是,毕竟本质上是一具尸体,可尹秀却还是瞥见对方的眼角出现了一抹晶莹,绿油油的。 他的手在僵尸面门上一罩,汹涌的火焰再次咆哮着钻出,把僵尸的头颅笼罩在了火焰之中,看起来尹秀像抓着一个巨型的火球。 噼里啪啦的声响,好像是在烧木头一般,火星子四溅,不时落到地上,尹秀的脸上身上。 与此同时蛋白质和脂肪被点燃的焦臭也不时传来,这使得尹秀又用了一张清心符,才好歹有一股清凉感从喉底涌来。 “臭!真的好x臭!就是那阵子我在九龙城寨,给那些道友收尸的时候,都未闻过这种x味。” “扑你个街啊,在道上行很威吗?被人砍了照样是分成好几块,无非是你比我多一件而已啫,早知道还不如好好在厂里打工算了。” “现在在这里,看个什么咩x茅山道士打一帮死狗一样的僵尸,很好玩吗?老大都变僵尸了,还混个x啊!” 坐在地上的那个人目睹了种种奇怪景象,此时已神智不清,只是不停地念叨着,东一嘴西一嘴的,说个没完。 尹秀听得不耐烦,手上微微一扭,已经被烧的只剩骨头的僵尸头颅就被他摘了下来。 再随手轻轻一丢,丢到那人面前,把对方吓得哇哇大叫后,让人心烦的吵闹声才终于停下。 ……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连火屎哥都一动不动了。 随着尹秀长吐一口气,赤鳞段段分开,像开花一般,各个结构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阵阵令空气扭曲的白气。 尹秀轻轻揭开已经变红膨胀的燃料舱,将里面燃烧殆尽的煤渣倒出来,又从口袋里摸了一把煤灰倒进去,又是滋滋作响的声音。 由此,赤鳞才渐渐开始冷却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度高到冒火。 【已达成里程碑:连续消灭多只僵尸。】 【里程碑奖励:龙虎罡气。】 【技能失效:血煞。】 描述:龙虎罡气,被动技能。罡气乃天地正气中的一种,至刚至烈,多于习武之人与炼气士身上出现,藏于周身血气经络,随命格与体魄而有差异。 拥有龙虎罡气护身者,百毒不侵,诸邪莫近。 将龙虎罡气用于兵刃者,无坚不摧,削铁如泥。 运用龙虎罡气与术法者,诸界通达,神鬼退避。 技能等级,随个体实力与气运加持而提升。 “这便是之前在明叔身上看到的那些云气吗?” 尹秀抬手,看到就连赤鳞上都溢出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紫气,此刻那紫气正萦绕在自己的身上,像是与他有某种联系般,不时地旋转,飘升下沉。 尹秀隐隐觉得,自己仿佛一座山脉深谷,而这紫气正是那山林间的白色雾气,自自己体内孕育而出,与自己若即若离,融为一体。 在一些说法中,朝廷命官的身上也有这种龙虎罡气庇护,胸口补服上的图案如何,那罡气便呈现出何种模样,与飞禽走兽相似。 比如武官是猛虎黑熊,文官便是白鹤锦鸡。 尹秀又看了一遍,发现自己身上的紫气,并没形成具体的样子,只是缕缕云气,可能是还未成型。 或者就像明叔那样,炼气士身上的龙虎罡气,本就没有特定的形态。 毕竟炼气士讲究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道法自然。 尹秀看向那个已经呆呆傻傻的烂仔,心头一动。 他沾了些水,嘴上念了一遍清心咒,手指在虚空中也画了道清心咒,再猛的一指。 似有若无的丝丝紫气便钻入了对方的眉心,使得他昏昏沉沉睡去。 第64章 抢购 第64章抢购 “龙虎罡气,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当然也不像我说的那样无用。” “我那次遇上僵尸王,要不是用龙虎罡气护住心脉,恐怕也被那畜生吸成人干了。” 明叔拿起五支香,朝祖师爷的画像拜了拜,接着又看向尹秀。 “我原以为你是接触不到天地罡气的,毕竟如今整个九州的气运都在衰落,就连北方的文武大员们身上也少有气运庇护了。” 一旁呆坐着的菜花雄突然插嘴道:“为什么会衰落啊?过去的千百年里不都还……” 明叔瞪了他一眼,使得菜花雄生生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钦天监那帮人都搞不明白的事情,我能知道什么?你去鼓捣伱那堆破机械就是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嗨!明叔!”菜花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骂我就算了嘛,我该骂,但是你骂那些机器做什么,要是没有火车和轮船,人们现在哪里都去不了。” “那僵尸王就是被火车和轮船运过来的。” 明叔又看了一眼泡在浴桶里的陈宾。 陈宾只能尴尬地笑笑,不敢出声。 他此刻泡在用糯米水和蛇毒混合而成的白色液体中,大半天不敢出来一下。 就连吃的东西也大多是蒸熟的糯米饭,除了蛇胆外一点荤腥都见不着。 尽管如此,他的脸色还是比第一次见面时要更加苍白了,整个人好像瘦了十几斤一般,有气无力地挂在浴桶边上,垂头丧气。 虽说用了很多手段,但僵尸王的尸毒一日不清,陈宾的性命便在不可阻挡地走向倒计时。 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难搞,如今凑在一起,尹秀只觉得呼吸困难,再跟他们待一会儿,恐怕自己也要变颠佬了。 因此见三个人好像暂时停止争吵后,尹秀便起身告辞,不然再待下去,明叔肯定会追究自己把菜花雄带到这里的责任。 他不把菜花雄带过来还能怎么办?照明叔的说法,那僵尸王十分记仇,要是不把菜花雄安置在这里,恐怕只要几天,他就会被僵尸王吃干抹净了。 这会儿是下午三点,要不是那僵尸王留下的阴影,一切都会在尹秀的眼里显得很祥和。 他正感慨着,却见远远有个人抱着草席从街口匆匆跑过,是在天桥底下给人算命的刘半仙。 那张草席既是他的赚钱工具,也是他的居所,是除了身上那套常年不换的黑布衫外,刘半仙唯一的财产。 尹秀叫住他:“刘先生,你这是去哪啊?” “是尹哥仔啊!” 刘半仙转过头来,黑色的圆框墨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光亮,“我搬家呢!” “搬家?你搬去哪?” 光明里的居民都知道,刘半仙头上虽无片瓦遮顶,但也算是一个有固定居所的人,小公园前的那颗大槐树底下,便算是他的家。 “我是认了那颗树做干爹的,它罩着我呢。”刘半仙如是说道。 刘半仙好像看出了尹秀的疑惑,乐呵呵说道:“我同行,就是给人包草药的那个郎中,邀请我去他的鸽子笼小住一段时间。” “你不是不喜欢跟人一起住,说自己有洁癖吗?” 刘半仙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了尹哥仔,你没听说吗?现在到处都有僵尸呢,昨晚上西九龙警署才抓了两个,活的!见人就咬!据说是只抓到两个,还有别的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缩了缩脖子,似乎有点冷。 “僵尸可是吸血的,谁遇上了不怕啊,我要是这时候还住外面,分分钟就它们当自助餐了。” 尹秀顿时愣住,先是旺角,然后是土瓜湾,现在又是九龙。 原先尹秀还以为有机会控制住局势,如今看来,僵尸蔓延的速度比他了解到的还要快一些。 他正发呆,刘半仙却凑了上来,神神秘秘地递给他一个小口袋。 “尹哥仔啊,这个给你。” 尹秀默默接过袋子,在手中掂了掂,发现那是一袋糯米。 “刘半仙,这东西我身上就有,不需要了吧?” 刘半仙连连摆手,“说给你就给你了,一点小意思而已,跟昨天不一样,现在好几家米铺都没糯米卖了,大家听说糯米能防僵尸,都跑去买了,现在就连那些糯米糕,糯米丸子都给人抢完了。” 未等他说完,尹秀道了声谢,不客气的拿过糯米便往外面跑。 刘半仙摇摇头道:“太晚了,这会儿你恐怕得去元朗才买得到糯米了!这附近的早卖完了都!” 尹秀自然不可能跑元朗去,要不然等他回来,天都黑了,再遇上几只僵尸的话,那可就难办了。 不过就像刘半仙说的那样,等他好不容易挤进人群里,到了前排的时候,也只买到了区区半斤不到的糯米。 这还是他刷脸,靠着交情从米铺老板那里半抢半买搞到的。 垂头丧气的走进明叔住处时,那三人还是各自占据着一个角落,互相不说话。 明叔漫不经心道:“怎么了?出去一趟整个人就萎了?” 尹秀拿起手中那小袋糯米,无奈道:“事情是这样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听完尹秀的述说,陈宾的脸色越发不好了,但他还是强挤出了一抹笑容。 “僵尸王当面都没搞死我,一点尸毒又算什么呢?既然眼下糯米这么紧俏,不然这糯米水就别泡了?一次小两斤,我看着都心疼。” “挑!” 明叔切了一声,好像在看傻瓜一样看着陈宾。 见三人不解,他只能摇摇头,指向小小的杂物间:“尹秀,去看看里面。” 尹秀一头雾水,只能照着指示,走过去那间堆着稀奇古怪物事的房间。 一开门,最先吸引他眼光的便是角落的五个大袋子,那是装米用的麻袋,每个能装五六十斤的大米。 “这是?” 明叔抿了口茶,淡淡道:“昨天和记,就那个米铺,我让他送了三百斤糯米过来。” “那也不用这么多吧?”尹秀惊叹道。 “不多,我那个摊子一天怎么也得用个几斤米。” 听明叔这样说,菜花雄显得很是高兴,紧紧握住陈宾的手道:“兄弟,这下不用担心了,这些糯米起码可以让你用上三个月。” 明叔冷笑:“三个月?不需要那么久,再过一个星期这小子就变僵尸了。” 第65章 刘半仙 第65章刘半仙 刘半仙也算是风水世家出身,他太公原来是有个名号的,叫什么卧龙居士来着。 因为算命准,铁口直断,因此就连所住的地方也连带着被人叫作卧龙巷。 到了刘半仙这一代,不知怎么的,风水命书,紫微斗数好像都一下子失效了。 刘半仙帮人寻龙点穴是很认真的,总要拿着个罗盘算这算那,又拿出秘不外传的风水书对了又对,绝不马虎半分。 或者是功夫不到家,或者天分不够,太公嘴里所说的那些龙脉,水文,紫气白气什么的,刘半仙是一样都看不到。 就是照着风水书的指示,一模一样的所谓风水宝地,他也只觉得跟别处的山林没什么区别,都是那样颓丧破败,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在给几户大户人家点了穴,刚葬下先人对方就家破人亡后,渐渐地也就没人找他看风水了。 有个当地的帮会老大,自信命格很硬,胸前纹着睁眼关公,背后则是九龙拉棺,靠着这两个纹身,一路从小混混打到建立一个大帮会,在当地享有盛名。 那段时间,他跟竞争对手的冲突很激烈,双方在几个地盘上打的难解难分,十分胶着。 得知死对头也是个命格很硬的强人,帮会老大找到刘半仙,让他给出出主意,看个相。 看能不能给身上再添个画儿,好用来镇压 对方。 刘半仙看了一下对方的生辰八字,又算了一下对方的八柱,得出结论: 九龙拉棺的棺材上,再纹个抓鬼钟馗和唐三藏,一前一后坐着! 老大欣然点头,纹完当晚跟小弟出去喝酒,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死在了床上。 至此,刘半仙在北方是彻底混不下去了,只能卷铺盖跑路,来了港岛。 原先什么居士啊,先生之类的名号他是没办法叫了,就入乡随俗起了个刘半仙的“雅号”,继续给人算命。 其实住在槐树下也不是因为喜欢与自然接触,纯粹是没钱。 至于花了好一笔钱叫郎中收留他,则是因为现在睡在街上会没命。 郎中昨夜去九龙出了急诊后就没回来,只给他留了把钥匙,想必是病人死了或者好了,不管哪一种,家属都难免会留他过夜。 一个人住,不知怎么的,刘半仙竟有些不安,辗转反侧。 在床上熬了好一会儿,隐隐觉得天要亮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一顿一顿的,像公园球场上年轻人拍皮球的声音。 他刚转身,又响起了撞门的声音。 “来了!来了!” 不知怎么的,被打扰了睡眠,刘半仙反倒有些高兴。 “别敲了,这破门弄坏了你还得出钱修呢!” 眼看着插销都要被撞脱落下来,刘半仙加快了脚步。 刚一开门,便看见了老友那张熟悉,但有些发青,嘴角和眼睛还流出污血的脸。 “嗨。” 刘半仙有些感慨地摇摇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颇为失落。 “所以我说我们是同行嘛,你看你和我都是一样的,只是我出张嘴,伱则是用草药,治好了人家不一定感谢我们,治不好骂你一顿都算轻的了。” “你等等,我给你拿条毛巾,把血擦擦。不要灰心,哪个医生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呀,好医生那都是死人喂出来的,你就听我这话,准没错。” 刘半仙转身,余光瞥见郎中双脚还是一动不动,不禁摇头。 他这个同行怎么这么倔呢! 拿起毛巾,刚想回头再劝说对方两句,郎中的双手却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就像是两把铁钳,刘半仙挣扎了半天,那双手都纹丝不动,像是在他脖子上生了根。 “僵……僵尸!”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可那僵尸也没给他说遗言的机会,张开血盆大口便冲着他脖子咬来。 就在刘半仙魂都要吓飞时,只听一声怒喝。 “上墨斗线!” 接着只见两条墨斗线一前一后从僵尸身边飞过,两个人从暗处跳出,一手抓着一个,互相换了个线头,再往中间一交缠,那僵尸便被紧紧困住,身上噼里啪啦闪起亮光。 僵尸带着腥风的嘴巴刚凑近刘半仙的脖子,又被尹秀硬生生拉开。 于是它也顺势去咬尹秀。 “扑你个街啊!” 尹秀一脚踹在僵尸的心口,把僵尸踹的往后退了一步。 另一边,明叔从背上拔出长剑,咬破手指往剑上一抹,红光乍现。 他手腕一抖,猛地一剑刺在僵尸的后心,使得对方一声哀嚎,尹秀趁机拿出一张符纸贴在僵尸的面门,手捏剑诀一指,头颅便整个燃烧起来。 不多一会儿,那僵尸轰然倒地。 刘半仙瘫坐在地上,抹了一把被僵尸血溅污的脸,刚才明叔那一剑,还有些许血液溅入了他的眼睛。 擦了擦眼角,刘半仙愣了一下。 明叔和尹秀他虽然不熟,但也算认识,可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两人有些陌生。 此刻在他的眼里,两人的肩头竟都有紫气,只是尹秀的像雾气,丝丝缕缕。 而明叔的则像云朵,层层凝聚在一起。 揉了揉眼睛,他又看向僵尸,只见那僵尸身上正在冒出黑气,似乎有逐渐消失的迹象。 “怎么啦,大口刘。” 这是只有明叔才会叫的外号,他一伸手,便被明叔拉了起来。 起身后,他还是有些恍恍惚惚。 “他被僵尸吓傻了吧?” 尹秀掏出一张清心咒,就要贴在刘半仙的面门。 可后者却是轻轻抬手,制止了他。 “尹哥仔,这张符的符脚,没有挂上龙虎罡气呢。” “你……” 明叔面色严肃地看了几眼刘半仙。 “老刘,我听说你们家是风水世家对吧?” 刘半仙颓然点头,“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我说出来也没人信。” “刚开始我也不信的。” 明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香烟,丢了一根给他。 “可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能看见这小子身上的龙虎罡气,是因为我用了柚子叶,又用黄符擦了眼睛,这还只能匆匆看上一个大概。” 刘半仙愣了一下,随即领会了明叔的意思。 “你是说我的望气功夫大成了?” “不是大成。你恐怕从来就未成过,这是你娘胎里自带的。” 见刘半仙半信半疑,明叔把他带到窗边,将门一推。 在他的眼前,除了远处的霓虹灯光外,还有缕缕黑气升起,或近或远。 看着刘半仙的表情,尹秀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他能望气。 之前尹秀也只是偶尔能瞥见寻常的气机,还是近距离的。 当明叔施法的时候,那紫气他是看不见的。 而刘半仙,显然连对面山头的气运都能尽收眼底。 此时,刘半仙好像换了一个人,低声感慨着: “旧江山浑似初见。” 第66章 猎魔人 第66章猎魔人 “这情况,得加钱啊。” 汤玛斯摸着周边混凝土墙上那深刻的抓痕,神色有些担忧。 “汤玛斯,贪婪可是七大原罪之一。” 说话的人是一个身穿黑袍的神甫,胸前挂着一个黄金制成的十字架,背后则背着一个几乎一人高的巨型银色十字架,光是看一眼就叫人觉得沉重。 被他这样一说,汤玛斯十分不服气地回应道:“霍纳,你的阿爷永远只会惩罚,不会奖赏吗?作为一个猎魔人,我消灭了那么多亵渎祂威名的恶魔,可是我得到什么了?什么都没有!祂甚至夺走了我的三个儿子!” 神甫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汤玛斯,阿爷的旨意,不是我等愚者看的明白的。” “神甫,这是你说的最诚实,中肯的一句了,你们这些人确实不是很聪明。”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灰袍法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对弥漫在这里的死亡气息感到十分地满意。 汤玛斯一下亮出了藏在袖子里的两把尖刀,“托德,伱闭嘴!” 神甫也毫不客气地说道:“要是在欧罗巴,像你这样作恶多端的死灵法师,早就被审判庭抓起来了。” 显然,黑衣神甫对于身为异端的灰袍法师更加憎恶。 见他们人互相争吵,带队的探长显然十分尴尬。 但他只能陪着笑脸道:“三位,三位都是享誉一方的资深猎魔人,上面花重金请三位出手,也是为了解决那僵尸王,为民除害,不如我们先解决了那僵尸王再讨论别的?” 在别人面前威风八面的警署探长,在这三人面前什么都不是,就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 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资料,只从表面和履历上以为他们是实力强大的猎魔人,但探长是看过他们的档案的。 这三人猎魔当然是一把好手,可是不猎魔的时候他们也经常猎人。 每个人的手上都是血案累累,叫探长甚至不敢跟他们对视。 他这样说了,三人也只能给探长一点面子,不再说话,毕竟他背后是花了一大笔钱的巡警高层。 气氛缓和下来,探长看向灰袍法师,小心翼翼问道:“大师,照你的看法,那僵尸王就藏身在这废弃仓库内?” “不是看法,是灵感。”灰袍法师瞥了他一眼,“身为一个死灵法师,隔着老远,我就听到了亡魂的哀嚎和呼唤,这难免也叫我于心不忍呢。” “我倒是没听到什么哀嚎,也不像你那么好人,特别关照小孩,特别是刚出生的那些,我只觉得这里很臭,特别的臭。” 汤玛斯说着,低头啐了一口。 神甫皱眉,顿了顿,他亲切地搂住探长,脚面悄无声息在对方裤脚上擦了擦。 “探长,感谢你协助我们的工作,阿爷会保佑你的。这会儿还请您先出去外面,走远一点,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便是了。” 那探长听说僵尸王就在这里,早就巴不得再生出两条腿跑掉了,这会儿听说神甫让他走,转头便要走。 可灰袍法师却叫住了他。 “怎么了,大师?”探长强撑着笑脸。 “没什么,有点小忙请你帮我一下。” 灰袍法师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一下,对他说道:“麻烦帮我们准备一下早餐,啊不对,午餐,这会儿我已经有点饿了。” 汤玛斯也附和着:“准备一支香槟吧,用冰桶冰着,大概半小时不到我们就处理完手尾了。” 探长应一声好便冲了出去,看他奔跑的架势,不跑上几公里恐怕不会停下来。 见他走远了,汤玛斯看向两人道:“现在就开始吧,这会儿日光强烈,按书上说的,这是僵尸气息最弱的时候。” 灰袍法师懒洋洋说道:“这日光,就连我都感到有些倦怠了,僵尸那样的黑暗生物,肯定比我更不习惯。” 黑衣神甫却是有些不屑,“这是从道士那里传出的说法?” “大概吧。”汤玛斯摊手,“你知道的,人类对黑夜有天然的恐惧,也许那些道士只是觉得白天叫他们心里不那么害怕而已。” “阿爷的神通可是不分白天黑夜的,那帮道士怕这怕那的,羸弱无力,怪不得在本地混不下去。” “就让我们来教教那些道士,怎么才叫做抓僵尸吧?” 灰袍法师冷冷笑了起来,“等拿到这笔酬劳,我也不打算在港岛玩了,这里太热了,我想更北一些的地方才能吸引我。” 汤玛斯不屑道:“真正吸引你的恐怕不是天气,而是北方那浓郁的死亡气息吧,我听说那边正在打仗,白莲教和官军打的难解难分,到处都是死人和瘟疫。” “也许吧……” 被看穿了意图,灰袍法师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向汤玛斯问道:“那你呢,来自金山的牛仔,你打算怎么花那笔奖金?” “我?” 汤玛斯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做完这一单我打算回家,在外面漂泊太久,我也有些累了。我们家族在五大湖边上有一个很大的农场,我回去娶个老婆,安心过我的日子。” 神甫难得地没有对两人冷嘲热讽,大概也是因为即将拿到奖金,令他的心情也不由地愉悦了起来。 “愿阿爷保佑你们,对自己的钱财有一定规划是好事,说起来老朽参与这次行动,主要也是为了筹钱修一座教堂。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年你们便能在中环看到那座教堂了。” “也不错,在教堂里念经,有事没事教化一下小男孩和贵妇人,总好过身为一个神甫在外面打打杀杀的,你年纪也大了,做点针线上的精细活比较好。” 听不出汤玛斯语气里的讥讽,神甫只是点头感谢他的关心。 灰袍法师转了转脖子,“好了,寒暄到此结束,等解决了僵尸王后,是要给孩子认教父,还是要让罪人受洗,都随便你们,现在先别耽误我吃午饭。” 这样说着,他的灰袍忽然膨胀起来,阵阵灰色的烟气从他的衣领,袖口涌出。 与此同时,在他的腹腔,喉咙,眼睛里似乎都传出鬼魂凄厉的叫声。 汤玛斯和神甫见状,默契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僵尸王要倒霉了。” 今天还有一章的,跪求大家把追读刷一刷,翻到最新一页就行,十几万字都没上推荐,我好没面子啊 第67章 十字架,一横一竖(求追读!) 第67章十字架,一横一竖(求追读!) 像是西伯利亚雪原上灰熊的吼叫,又像是泛亚丛林里的猛虎,虽然这两者汤玛斯也没见过。 但那僵尸王吼叫着飞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不免感到心头发闷,瞳孔紧缩。 僵尸王简直是被一团尸气紧紧包裹着,浑身冒着黑雾,比之前尹秀见到它的时候显然更加的强劲了。 “掩护我!” 汤玛斯翻出两把尖刀,在手中翻转了一下后,整个人像炮弹般射出,直面僵尸王。 那僵尸王也不知道是喜是悲,反正有肉送上门来,它张嘴就是一口尸气吐出,像长矛般射向对方。 汤玛斯止住势头,就地一个翻滚堪堪避开,身上风衣被尸气沾染,生生溶作液体。 这不禁叫他感到骨头里都传来隐隐阵痛。 僵尸王一击落空,转身打算继续攻击的同时,灰袍法师出手。 从他宽大的衣袖里,钻出数道灰色的气流,近看的话竟是一张张哭泣的脸庞。 “阴影魔法·收魂镰刀!” 他一声大喝,气流破开尸气,砸向僵尸,将它团团包围在中间,一时竟无法行动。 黑衣神甫将十字架立在地上,光是听落地的声响和那扬起的尘烟,恐怕这个十字架得有近二百斤重。 神甫在十字架两侧的某处按钮上同时拍下,只听一阵齿轮转动的声响传来,那十字架表面开始旋转,铺展,露出藏在十字架“一横”中的数挺机枪。 “你忏悔吧,僵尸王!” 枪机疯狂旋转起来,带着怒火的子弹暴雨般泼向僵尸王,打得它连连后退,竟像个沙袋般连连摇晃。 这些子弹全在圣水里泡过,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咒术子弹,此刻打在僵尸的身上冒出阵阵蓝光,不禁叫人看的目眩神迷。 看到僵尸王身上的黑气似乎有些松动,汤玛斯双刀再次翻转,异光从刀刃流转到刀尖,发出骇人的亮光。 僵尸王一见他靠近便张开血盆大口,尸气直扑汤马斯的面门。 可这一次他已有防备,脚下不知怎么的快捷了许多,脚步几下腾挪,惊险躲开尸气。 双肘在僵尸王刺来的手臂上一磕,接着那好像撞在钢铁上的巨大反作用力,汤玛斯旋转身体,一下就钻到了僵尸王的怀里。 他双目圆睁,奋力一砍,僵尸王的左手竟被硬生生砍下,绿色的体液喷了汤玛斯满脸满身。 “啊!!!” 汤玛斯当即惨叫起来,整个人在地上翻滚起来,全身像是被烫熟一般冒着白烟,浮出水泡。 赶紧射完十字架中的弹药,神甫从怀里掏出圣水,嘴中不停地念诵着玛丽福音,再将那水撒到汤玛斯的身上。 随着一阵白光,原来还痛苦难耐的汤玛斯奇迹般地安定下来,身体上的异常也被迅速压制下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救人!?” 灰袍法师在心里暗骂神甫是蠢货,继续催动魔法,更多的鬼魂从他袖子里飞出,形成一道旋风将僵尸带起,狠狠砸向墙面。 轰隆! 随着僵尸王被砸在墙上,以僵尸王为重心,好像卡车撞击般的巨大裂纹在墙面上出现,尘烟不断。 “这一下那家伙的脊椎再硬,都会直接断掉!”灰袍法师兴奋道。 如他所说的那样,虽没有直接被消灭,但僵尸王的脊椎确实遭遇了重创,依靠在墙上的时候都有些歪歪斜斜的,有气无力地往外哈着气。 神甫和灰袍法师还好,但刚刚被不明液体喷了满头满脸的汤玛斯可受不了,他非但没有因为之前的伤势而有忌惮,反而还更加生气了。 怒吼一声他便要冲上前去,将僵尸王的头颅割下来。 可这时,神甫却赶忙冲了上来拉住他,“你快看!” 只见那僵尸王,它原本已经空空荡荡的左手,竟又有一块肉像雨后春笋般长出来,变形扭曲了几下后又恢复如初,成了一只完好的手臂。 而它断掉的脊椎更是可怕,好像拼凑积木一般,随着一阵阵吭哧吭哧,骨节连接,互相搭扣在一起的诡异声响,只是几个呼吸之后,它又好端端地站了起来。 呼! 僵尸王吐气,众人竟隐隐闻到了一股煤烟味。 “你别管我,让我干掉它!” 汤玛斯嘶吼着,搭着神甫的手,顺势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他的后边,看向灰袍法师道:“现在怎么办?” 灰袍法师也是冷汗直流,似乎也料想不到那僵尸王竟还有重生的能力。 “都镇定点!” 神甫拿出胸前的十字架亲吻一遍,又默祷了几遍阿爷的圣名后,对两人说道:“汤玛斯,托德,虽然我们三个互相不对付,此前也未曾并肩作战过,但在此刻,要是还不消除嫌隙的话,恐怕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灰袍法师笑了起来,“我可暂时还不想死,不管是去见魔鬼,还是见阿爷,感觉都是很困扰的事情。” 汤玛斯也点头表示赞同:“我还有个农场要继承呢。” 刚达成一致,僵尸王嘴巴一张,三人都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吸引着,身体不住地往它的方向移动。 神甫紧紧抓着十字架,另外两个人几乎是抱在神甫身上,这才勉强能与强风对抗,没被吸走。 “喂,伱们两个这样抓着我的话,我没办法施展!”神甫说道。 “怎么,影响你祷告了!?” 神甫顾不上说话,手臂猛地一甩,挂在他身上的两人便被甩飞出去。 他终于挣脱了束缚,闷哼一声,神甫青筋暴起,两百多斤的十字架被他单手一提,另一手在空中一接,一转。 好像在跳探戈一般,他双手将十字架夹在腋下,十字架的“一竖”对准了僵尸王。 “我以阿爷之名,将你赶出!”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就连仓库的棚顶都抖了一下,洒下阵阵灰尘。 汤玛斯和灰袍法师同时感觉一失神,好像五脏六腑也在瞬间翻转了一遍,冷汗直流。 一颗足有人头颅大小的黑色炮弹从十字架中被射出,猛地砸向僵尸王,引发剧烈的爆炸。 望着那升腾的火光,被火药烟雾包围的神甫吐出一口浊气,在他的脚下,地板已被强大的后坐力震出道道裂纹。 第68章 飞艇 第68章飞艇 “明叔,你的脚好像有些抖,是在发功吗?”罗维惊讶地问道。 “发什么功啊!我是脚软!” 明叔紧紧抓着栏杆,就连训斥罗维都好像少了些底气。 他们此时正在飞艇上,将港岛的一切楼宇和山脉都尽收眼底。 刘半仙则显得悠哉多了,隔着玻璃看看这边,又转头看向那边,不时地点头。 “原来如此,过山隧道开在了龙脉上,你身上开个洞整天有人钻进钻出的,换你也受不了啊。” “把那几栋楼和工厂移走,挖一个大水库,汇聚周边的水气地气,如此的话,就是干旱的时候都不见得会缺水了。” “下水道里竟有位龙王,嗨,我睡槐树底下的时候也经常听到井盖里有声响,等回去我就看看,如果真的压住了一位龙子的话,把它放回大海,将来也是大功德一件。” 明叔被他吵得不行,怒骂道:“刘大口,我叫伱上这个咩x飞艇,是为了找僵尸的,不是叫你来当规划师,给城建局看风水的。” “好好好,我知道。” 刘半仙只能连连点头,“在找了,已经在找了。只是我怎么看哪里都是阴沉沉的啊,港岛已完全被浊气浸染了吗?” 尹秀伸手,将刘半仙的墨镜拿下,“怎么样,现在好了吧?” 刘半仙尴尬地笑笑,揉了揉眼睛后,抓紧寻找僵尸的踪迹。 昨夜,要不是明叔家里那个罗盘忽然动了,尹秀和明叔绝没有机会找到刘半仙那里,还把他救下来。 相比之下,刘半仙要厉害的多了,他只是在天台上站了一会儿,便找出了土瓜湾附近几乎所有的僵尸所在地,可把尹秀和明叔累坏了。 在白天僵尸都藏身在了暗处,陷入一种好像休眠般的状态,此刻它们身上的尸气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但那僵尸王,它就是什么都不干,身上散发出的尸气也会将藏身地周围浸染,使得那里污浊不堪,顶尖的望气高手一眼便能看出尸气的所在。 而刘半仙,说他是顶尖简直是在侮辱他。 照明叔的说法,那些在普通人看来寻常的山河,在刘半仙眼里都有一股气,或清或浊,上升下沉。 “这会儿是僵尸王一天里最弱的时候。” 明叔用手遮在额头上,望了一眼上空,太阳像个大火盆,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感觉浑身都是热气。 “正午时分,宜用火攻,慎用水,阳气上升,阴气下沉。” 罗维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所以你们昨晚一夜没睡,全都在抓僵尸?” “没错。”尹秀打了个哈欠,“别的地方离得远没办法,可那些僵尸都在眼皮子底下了,总不能放任它们为非作歹吧。” “那确实也不能这样,别说你们道士了,就是身为巡警,看到僵尸我高低也得打它几枪,总不能就这么放走了它吧?” 看着罗维义正严词的模样,尹秀又想起上次在殓房差点被他害死的情景,只能点头道:“对对对,不过你下次得带把霰弹枪什么的,就那把左轮手枪连蟑螂都打不死。” “放心吧!”罗维拍了拍后腰,“现在在我的背后,有位好兄弟支持我。” 尹秀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还真打算靠两把枪来对付那僵尸王啊? 还好明叔说了不让这家伙跟着一起对付那僵尸,要不他们两人还得多救一个。 他正无语,刘半仙却突然叫了起来,极为激动。 “在那里,那间仓库,黑气冲天,黑气冲天啊!” 明叔赶紧拿起柚子叶擦了一遍双眼,再一看,果然,那地方像是裹了一层煤粉般,黑乎乎的。 “阿雄,往那里降下去!” “好嘞!” 菜花雄应了一声,随即在长长短短的拉杆上操作起来,往那库房平缓地滑去。 罗维不禁问道:“雄哥,你到底在哪里学的操作飞艇?” “敦灵,在敦灵,那时候我不是勤工俭学吗?周末的时候就去给那些游客开飞艇,算是兼职,赚点生活费。” 菜花雄笑笑,又好像是怀念过去生活那般,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别说飞艇了,就是轮船我也会开的。那时候刚被敦灵大学赶出来,没钱回来打算找条船偷渡回来,结果人家想叫我去当水手,我可不去。” 他嘟囔着,手上却是一点也不慢,飞艇下降的越来越快了,甚至已经能在仓库那铁皮制成的屋顶上看到飞艇的影子。 “阿雄,就停在那个角落就行了。”明叔指了个位置。 “好嘞。” 菜花雄将拉杆一放,只听到丝丝的放气声,飞艇晃晃悠悠降下,在仓库上空悬浮着。 “停好了!” “停好了?” 明叔往下看了一眼,“这起码还有五层楼那么高,你没搞错吧?” 菜花雄无奈摇头,“明叔,只能这么高了,再低一点就降下去了,要是直接落在屋顶上,这飞艇会把屋顶压塌的。” “那我们怎么下去!?” 罗维这时候十分认真地说道:“明叔,虽然有些高,但你和尹兄弟应该可以直接御剑飞下去吧?” 这下不止明叔,就连尹秀都发火了。 “飞你老x啊!还御剑,看小说看痴线了?我直接用纸给你折个飞行头盔,让你飞下去好不好!?扑你个街啊,御剑?御你老x啊!” 菜花雄从未见过尹秀发这样大的火,赶紧出来圆场道:“有绳梯!别急,飞艇上是有绳梯的各位!” 日光下,在远处追逐着飞艇的小孩子们,只看到那艘“齐柏林三明治号”飞艇上, 不知怎么的从那个吃三明治的水手嘴里开了一个小窗,有一条绳梯被晃晃悠悠放了下来。 尹秀往下看了一眼,只见那绳梯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看起来就像一条蜿蜒的蛇,又像一根软趴趴的意大利面,登时也心里有些发慌了。 上次从三楼摔下来,他还是垫在僵尸的身上,就这样,摔一下都感觉浑身跟散架了一样。 “明叔,现在走?” 明叔瞪了他一眼,“怎么,还要改天,看了黄历先啊?” 他又看了一眼底下,朝尹秀挥手道:“现在就走,你先下!” 第69章 天降奇兵 第69章天降奇兵 汤玛斯将藏在牙缝里的胶囊猛地一磕,苦涩的药液随即流入喉咙中,双眼登时血红。 他的速度和力量也骤然提升,将两把尖刀反握在手上,绕着僵尸王如鬼魅般转圈,双手快到几乎生出残影。 眨眼之间,他已在僵尸王全身上下少说捅了近百刀。 上次被他这样处刑的吸血鬼,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便已灰飞烟灭了。 他长出一口气,水里的湿气正喷到僵尸王的脸上,使得后者眼睛猛地一睁。 僵尸王将手一抬,只是一瞬,汤玛斯便感觉全身血气都被一股吸力带了出来,他的眼角甚至瞥到了自己身上的血雾! 挣脱不得,汤玛斯又把视线投向神甫和灰袍法师,可这两人这时候也都已身受重伤。 特别是神甫,他整个人几乎和他那个几百斤重的十字架一样,要从腰间开始断做两截了,满身的血污把他的黑衣浸成了琥珀色。 最可怕的是,那断掉的半截十字架正插在他的胸腹上,看来那僵尸王对神甫的怨恨极为深重,一时半会还不想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而灰袍法师也丢了一只手,一半的身体看起来成了干枯的树木,显然是被吸干了,此刻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显然是只剩半条命在那里苟延残喘而已。 “你这个硫酸脸混蛋!” 汤玛斯见状,已知道自己再无逃脱的可能,绝望地闷哼一声,他将两把尖刀都插进了僵尸的肋下。 与此同时,他的脸上终于再也看不到一丝一寸的血肉,只剩光洁的架子,剩下的话都留在了喉咙里,呼呼往外冒风。 “阿爷!这样的怪物,也是你容许它留在这世上的吗?” 神甫说着又吐出了一口血。 “吵什么!霍纳,我早就说过了,你那个阿爷,什么用都没有,真想让那怪物吃点苦头的话,还是靠我们自己吧!” 灰袍法师张开嘴巴,随后好像很痛苦一样的呻吟起来,几道灰色的影子从他的嘴里,眼睛和鼻孔钻出来。 那是三个小孩子的魂体,紧接着,就连灰袍法师本人的魂体也脱壳而出,呆呆漂浮在空中。 “托德,伱竟然把自己当做薪柴了!” 灰袍法师的魂体似乎听到呼唤,往神甫这边没有任何感情地看了一眼,随后又转向僵尸王。 怒喝一声,那三个小孩的魂体与托德融为一体,变得更大,随后魂体上燃烧起熊熊的烈焰,灰蓝灰蓝的。 魂体以实体化的形式出现在地面上,想来之前那三个婴孩的魂体,也是被灰袍法师以特别的方式炼制过,不是普通的鬼魂。 僵尸王似乎也被这强烈的怨气所吸引,硬生生地转了过来,挑衅般吐出一口气。 那魂体立即被激怒,猛地冲了上来,与僵尸缠斗在一起。 霍纳神甫活了大半辈子,即使是在审判庭的地牢里,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残酷,怪异景象,不由地愣在了原地,忘了自己要紧紧捂住伤口,已使自己没那么快挂掉。 这应该是灰袍法师凌厉,狠毒的杀招了,以燃烧自己的灵魂为代价,誓要将僵尸王一起带入地狱。 可那光是让人看一眼就让人毛骨悚然的亡魂,在僵尸王面前竟然也没撑过几下,就落入了下风。 随着一记布条被撕裂开的声响,魂体被扯做两半,在僵尸王的咆哮声中烟消云散。 处理完了两个猎魔人后,僵尸王一眨眼又飞到了神甫的眼前。 几乎是把脸贴到了他的脸上,僵尸鼻孔和嘴巴中吐出寒气扑到神甫脸上,让后者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知怎么的,神甫想起了以前在巴里宴会上的时光。 那时候与会的上流人士,神甫,贵族,使徒,贵妇人也都是那样,不慌不忙地拿着刀叉在一大堆食物间逡巡,不着急动叉子,还不时谈笑几句。 正如此刻僵尸王也正“优雅”地打量着他,似乎在想要从哪里下口一样。 “天国近了……” 神甫望向头顶,铁皮制成的棚顶间隙,漏进丝丝缕缕的光亮,可照不到地上。 他正绝望,心里感叹这生命也像亮光一样,在黑暗中挣扎许久,却怎么也走不出去的时候。 那屋顶的铁皮忽然晃动了一下,然后出现了一个脚印大小的凹陷。 神甫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可随着一声轻响,又浮现一个凹陷。 就连僵尸王也被响声吸引,抬头往棚顶望去。 此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铁皮竟轰地一声落了下来。 两个人一手持剑,一手拈着符纸,从空中落下,直奔僵尸王而来! “你们两个是谁!” 神甫代替僵尸王喊出了疑问。 “茅山道士!” 尹秀和明叔同时大喝一声,符纸飞出,在僵尸王的胸口炸起两团火光。 随后,两只脚一起踢在僵尸王的胸前,将那僵尸王踹的连退两三步,不甘心地吼了一声。 它显然是认出了明叔和尹秀两人,愣了一下后便伸手去抓其中一个。 这次迎接它的则是鸡血和糯米,僵尸王被洒了个满头满脸。 “墨斗线!” 明叔和尹秀同时跑到僵尸王的两侧,将手中墨斗线的线团一抛,只是眨眼间便完成了交换,形成一张紧密的网,将僵尸王困在了中间。 那僵尸王被一套连招打蒙,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知道明叔没那么好对付,张嘴便要隔空吸取尹秀的血气。 它刚转过头来,尹秀便已感觉头皮发麻,脸庞滚烫! 尹秀立即蹲下,刚一低下身,一股浊气便贴着尹秀的背部划过,将他的衣服灼出一个个坑洞。 明叔见状,一脚踩在僵尸王的身上,再借力一拉,僵尸王的头颅登时被拉直,朝向天花板。 尹秀趁机又将一张符纸贴在了僵尸的腋下。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僵尸王受到雷火侵染,立即发狂,巨力猛地爆发出来,一下将尹秀和明叔甩了出来。 两人落地后立定,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都知道,这僵尸王在大中午确实比较好对付。 神甫还在原地,见两人如此神勇,不由地又吐出一口鲜血。 “早知道你们道士这么猛,我把这单子转包给你们算了。” 第70章 送你一个十字架 第70章送你一个十字架 “别面对那家伙的脸!” 明叔说着,又是一个翻滚,身后留下一个被尸气砸开的坑洞。 趁着明叔被攻击的功夫,尹秀从怀中掏出铜钱,咬破手指在铜钱上一抹,几枚钱币立即泛起红光。 尹秀毫不犹豫地将钱币从手上掷出,正正打在僵尸王的后背,小小的钱币竟一个个穿透了防御,没体而入。 那僵尸王身上立即噼里啪啦一片作响,看的尹秀既畅快又有些心疼。 刚才丢出去的那些铜币,是叫什么通宝来着,每一枚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因此阳气极重,对阴煞的效果特别好。 但也用一枚少一枚,要是对每个僵尸都用这些宝物的话,恐怕整个庙街的古币贩子都供不起师徒二人的消耗。 对于明叔来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他自然没考虑到这些,见僵尸王受创,他当即从袖子里掏出了几根锈迹斑斑的钉子。 每一根钉子都有一把尺子那样长,那是在僵尸王留下的棺木上取下的。 明叔一从布袋里掏出那些钉子,僵尸王便好像感应到了,不理会尹秀,伸直双臂直向他扑去。 看到它对钉子十分的忌惮,尹秀心中明了,扑到地上抓住两条墨斗线往后扯,打算生生拖住僵尸王。 这逼得僵尸王只能再次发力,将尹秀甩飞出去。 就在这时,明叔一个身形下潜,钻到它的面前,手中长钉猛地扎入僵尸王的胸口。 尸气一下从创口中逸散出来,明叔见状大喜,掏出另一只钉子就要扎下去。 可僵尸王速度极快,双手一摆撞上他的手,钉子脱手而出。 “野性复苏!” 尹秀咬破舌头,速度和力量瞬间翻倍,瞬间来到僵尸的背后,将钉子接住,顺势刺入了僵尸的肩膀。 僵尸王浑身又是一抖,显然这两枚棺材钉的破坏力十足。 明叔见状,又从袖子里抛出两枚钉子给尹秀,两人一前一后,围着它做八卦步,一下把僵尸王包夹在了中间。 “尹秀,你攻它的腿,我来锁住它双肩!” 僵尸王似乎也听明白了明叔的意思,一声爆喝,浑身尸气像烟雾般弥漫而出,在地板上铺开。 见那尸气竟直接腐蚀了地板,在地上留下坑坑洼洼的小洞,尹秀不由地退了好几步。 就在这时,一股腥风从背后袭来。 尹秀一回头,刚看到神甫那已经变得扭曲狰狞的脸,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截硬物顶开,摔倒在地,胸口疼痛难忍。 “我靠,僵尸王什么时候把神甫也变成僵尸了。” 原来刚才那一声怒吼,不仅是为了发泄胸中的愤怒,也不是想逼退尹秀,而是僵尸王在唤醒已经变成了僵尸的神甫。 尹秀刚反应过来,那神甫已经嚎叫着冲了上来,就要去抓尹秀的脖子。 明叔见状想阻止,又被僵尸王挡住去路,一时没有办法,只能专心对付起它来。 原来刚才撞飞尹秀的不是神甫的身体,而是插在它身上的那半截十字架! 这会儿尹秀躺在地上,紧紧抵住十字架,不让它前进一分,神甫的双手便只能在空中乱抓,凑不近他丝毫。 这急的那神甫不停晃动身体,嘴里口水混合着血水一起,滴落在尹秀的身上,臭气熏天。 尹秀这边倒是不担心神甫,可看着明叔与那僵尸王的搏斗好像是在走钢丝,只是稍一差池便可能受重伤,尹秀不由地也有些着急。 他一手去托十字架,一手便想去捡旁边的棺材钉。 可尹秀也没想到那神甫加十字架竟然那么重,三百多斤的重量一下变为单手支撑,不由地闷哼一声,十字架和神甫一起往他身上压下来一截。 眼见靠的更近了,那神甫越发激动起来,身体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大,简直好像踩在了电门上的舞者。 尹秀奋力托举十字架,勉强将它维持住,使得僵尸前进的趋势停下。 可就在这时,一阵血肉破碎,摩擦的声响叫尹秀浑身寒毛暴起。 那神甫被十字架刺中的伤口竟在一寸寸裂开,而它整个身躯,也随着伤口破裂程度的加深逐渐往尹秀这边下滑,靠近。 几乎是一寸接着一寸,缓慢而坚定,像是鼻涕虫在缓缓爬行,神甫黑色的指甲几乎已探到了尹秀的鼻尖。 只是一吸气,尹秀便已感到某种腥臭刺鼻的气味直往鼻孔里钻。 只要再近一寸,尹秀的鼻子必定被抓破,脸上也会血肉模糊,找不到一寸好肉。 可要是他把十字架放开,用手去托神甫寸寸滑落下来的身躯,断掉的那截十字架马上会随着神甫的重量沉下,洞穿他的胸膛。 “我可不打算跟神甫变成连体僵尸啊!我又不是耶稣!” 尹秀怒骂一声,双脚收回后踏出,抵在神甫的肩膀处,堪堪止住对方下滑的趋势。 神甫的身体卡在十字架中间,此刻只能进不能退,因此就是尹秀试着用舌尖血混合龙虎罡气吐对方一口,它也只是嗷嗷惨叫着,丝毫没有退却。 很明显,要是失去支撑,毫无疑问那神甫会直接摔倒在地上,靠自己的力量怎么也起不来。 可尹秀的臂力也有限,在支撑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开始感到双手发麻,脚也止不住地发抖,僵尸带着十字架贴得离自己更近了。 “年轻人还是不能纵欲过度啊!” 明叔远远感叹一声,顾不得插手,又与僵尸王斗在一块。 “仆街!这么喜欢十字架是吧!那就整个送给你好了。”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抓着十字架的一端,寸劲爆发,猛地往旁边一推,神甫原本就已满是烂肉的躯体又被破开一个大洞,脏器和血肉哗哗落在尹秀的身上。 那神甫似乎有些惊讶,紧接着又变得慌张起来,将双手搭在尹秀的肩膀上,张大了嘴巴就要来咬他。 尹秀没有理会它的变化,只是冷哼一声,抓着十字架又搅了几下,神甫体内随即又传来粘稠的搅拌声。 终于在一声爆喝后,随着尹秀手上一扯,神甫的身体断做两截,上半身带着血肉哗啦啦落在尹秀的身上,不再动弹。 他血红色的眼睛猛地睁大,随后又归于暗淡。 第71章 晒咸鱼 第71章晒咸鱼 用棺材钉给神甫脑袋上又开了两个洞,确定它已死的不能再死后,尹秀才将神甫的半截身子推开,长舒了一口气。 可他也没有喘息的空隙,那边明叔虽已将两枚棺材钉都钉入了僵尸王的体内,但看僵尸王的状态,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明叔丢出一把铜钱后退开,借着尹秀的掩护,他从口袋里掏出包着黄符的糯米在伤口上一敷,顿时升起阵阵白烟。 在刚才的交手中,他被僵尸王伤到了。 明叔皱眉道:“这家伙不对劲!” 尹秀明白他的意思,不管是棺材钉,还是铜钱,都是极为克制僵尸的物件。 可那僵尸王连挨了两样利器的攻击,又被他们合击了那么久,此刻看来却还是未见异样。 看来那炼金术师的机械化改造,给僵尸王带来了他们二人难以想象的强化。 尹秀低声说道:“明叔,我们手上的法器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明叔眉头紧皱,“我知道,但眼下还有个办法,也许行的通。” “什么?” 明叔抬头,看向了棚顶,眼神坚定。 “那我明白了。” 尹秀抬起手,赤鳞祝融模式启动,火焰和烟雾从装甲缝隙间汹涌而出。 他认真道:“明叔,必要的时候不用顾虑我。” “你发神经啊?” 明叔白了他一眼,“除魔卫道而已,整天搞得要生要死的干什么?你尽管拖住他,拖不住就走,我很快便完事了。” 他话音刚落,僵尸王又飞了上来,尹秀上前应战,明叔则急速后退,同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面八卦镜。 尹秀与僵尸王撞在一起,瞬间便感觉自己好像是撞在了一辆迎面开来的火车身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撞飞,重重落在地上。 可就在那僵尸王转向明叔的时候,尹秀又从地上弹了起来,跳向对方,同时又是一根棺材钉刺入了僵尸王的肋下。 僵尸王丝毫没有意料到尹秀被撞飞后还能起身,因此显得十分愤怒,嚎叫一声,对着尹秀便是猛地一吸。 距离太近,尹秀这一次没法闪开,只感觉右手从肩膀以下的部分瞬间麻痹,血气从皮肤上源源不断地溢出,尽皆往僵尸王的口鼻中送去。 “含家产!” 尹秀被巨大的吸力困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迅速枯萎下去,不禁大怒,一拳猛地轰在僵尸王的胸口,使得对方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他的手臂绽开,露出一层层的机械结构,煤灰从义体里倾泻而出,又被僵尸王一起从口鼻吸入。 轰! 火焰从僵尸王的口鼻中猛地喷出,烫的它竟然嚎叫起来,一甩手将尹秀拍飞。 就在这时,明叔终于准备完毕,咬破手指,在手中八卦镜上按了个印子,八卦镜立即泛起异光。 随后他将八卦镜对准上方,从棚顶上射下的阳光都汇聚在了镜面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八卦镜的中心猛然升起,整个八卦镜分成里外里三层,每一层都是一个小型的圆面,依次旋转着。 一个明亮的八卦图案升起,射向僵尸王。 恍惚之间,尹秀瞧见,那原本应该是虚体的八卦图案竟然生生将僵尸王撞飞,使得僵尸王也惊讶不已。 “快,开天窗!” 明叔大喝一声,将手中符纸丢向棚顶。 随着一声爆炸,棚顶破开一个洞,一束阳光照了进来,竟像射线般在僵尸王身上炸开了一团电光。 那八卦能凝聚日光精华! 尹秀也反应了过来,手中仅剩的几张雷火咒毫不犹豫地砸向天花板,随着几声爆裂声,天花板上又多了几个大洞。 僵尸王只顾着躲避日光,刚逃到暗处,又被明叔一根棺材钉刺透脚掌,钉在了地上,一时挪动不了脚步,只能站在原地。 “快,用日光对付它!” 明叔说着又朝棚顶丢出符纸,僵尸王见状连忙张嘴,喷出一口尸气,在空中与雷火咒撞在一起,火光四溅。 【不妙,最后几张雷火咒也用完了。】 尹秀摸着空空的口袋,顿时心头一紧。 明叔也是一愣,可是看到原先钉入僵尸王身体里的棺材钉在被逐渐挤出,他也知道眼下没时间耗费力气去拆那棚顶了。 “拼了!” 咬破手指抹过剑身,长剑红光大作! …… 刘半仙打了个哈欠,他们在飞艇上看不见仓库里的状况,只在棚顶上雷光大作的时候,才知道里面还在进行激烈的战斗。 “怎么回事?他们一直往棚顶上丢符纸干什么?”罗维好奇道。 他是见过雷火咒什么模样的,因此认得那雷光。 刘半仙摸了摸下巴,“大概是尸气太过浓郁了,他们想用日光驱散一些尸气,削弱那僵尸王的实力。” “不对!” 菜花雄看着胸前一直闪烁,震动的八卦牌,眉头紧皱。 这枚八卦牌他小时候见过,只觉得是个小玩具,尹秀交给他的时候,他还不屑一顾。 可现在这木质的牌子竟在发光发烫,好像是产生了什么感应一般,菜花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们打算把那个僵尸王【晒咸鱼】!” 不等两人回应,菜花雄斩钉截铁道:“我们必须出手了!恐怕明叔他们刚才是想将棚顶完全破坏掉,这时候他们正需要我们的助力。” “我早已准备好了!”罗维拉动枪栓。 “唉,我只会看风水啊。” 刘半仙犹豫了一下,拿起了放在台子上的扳手。 “不,我们不需要去打那僵尸王。”菜花雄突然说道。 两人一下大惑不解,“那你的意思是?” 尹秀被僵尸王紧紧掐住脖子,透不过气来,但他手上的钉子丝毫没有放松,还是一寸寸往僵尸王的肚子里扎。 明叔的长剑上穿着符纸,用力封住了僵尸王的嘴巴,同时他的脚也紧紧踩着地上的钉子,不叫僵尸王移动。 “扑伱个街啊,要死一起死吧!” 尹秀发狠,钉子又猛地扎进去一截。 与此同时,因为用力过度和缺氧,他的视线也变得黑了起来。 忽然,他的眼前又是一阵亮光!此生从所未见的光明照的他眼睛几乎流出眼泪。 只见一艘飞艇几乎将仓库的整个棚顶掀起,生生撞了进来! 第72章 茅山天师 第72章茅山天师 “贫道无能,被僵尸……” 明叔站在正中央,向四周穿着杏黄色道袍的同道们讲述三天前发生的事情。 “僵尸王实在狡猾,被日光照到的时候,连脚都直接扯断,遁地跑了。” 在明叔看来,做了如此精密的准备还让僵尸逃走,实在是一件耻辱。 但满座的道士只是啧啧称奇,对他们师徒二人鏖战僵尸王的事迹十分的钦佩。 以上是尹秀的幻想。 事实上,众道士只是盯着明叔,全然没注意到站在角落的尹秀。 为了来参加这场集会,明叔穿上了道袍,而他也穿了一件杏黄色的披挂,与众多徒弟一样,立在一张张太师椅旁边。 只有阿发道长不时跟他低声说几句话。 “左边胖胖的那个,是在市场卖鱼的,人家都叫他卖鱼胜,以前可厉害了,一手托一个大磨盘,能从太平山的山脚走到半山腰。” “还有那个,你别看他是个跛子,跑起来马都追不上他,现在在学校看门。” “你师父虽然是港岛唯一的毛家传人,但之前也是和我们一块求学的,这里的人说起来都有或多或少的一层关系在。” “说起来,那时候师父在闭关,教我们的还是……” 阿发话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桌椅拉动的声响,接着是许多人站起来的声响。 他也赶紧起身,“大师伯来了!” “大师伯!” “大师伯!” 在众人的注视和呼喊下,一个剑眉星目,鹤发飘飘,绑着发髻的老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道袍,将双手背在身后,边走边用视线跟众人打招呼,脚步稳健而有力,呼吸均匀而顺畅,一看便是个练气的高手。 原本站在中央的明叔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和众人一起,目送那老人坐到了正中间唯一摆着的那张太师椅上。 老人淡然坐下,在他的背后挂着茅山祖师爷的画像,惟妙惟肖。 他一坐好,慢悠悠说道:“都坐下吧。” 众人听到他的话,才一个个坐下,端端正正。 尹秀低声问道:“这老头子谁啊?” “老头子也是你叫的?” 阿发瞪了他一眼,“南宫白星,茅山派唯一的大天师,就是北边钦天监的官员,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行礼,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他教的。” 南宫白星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明叔,而是先扫了一眼在场众人。 随后才问道:“林凤娇呢?怎么不在?” 底下立刻有人起身,恭恭敬敬答道:“林师兄去了省城,听说是去给任老爷看风水去了。” 南宫白星淡然点头,示意那人坐下。 然后他又看向明叔,说道:“小明,伱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没想到我只是去了一趟南洋,回来便这么多事,飞尸什么的,就连我也好多年未曾见过了,你能活下来,也算是运气好。” “都是祖师爷保佑。” 南宫白星拈了拈眉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祖师爷保佑是一回事,可我们身为茅山后人,也不能什么事都指望祖师爷显灵吧?” 他看了一眼在场众人,眼光如利剑般,却只叫人觉得敬畏,而不至于害怕。 “那僵尸王是躲起来了,我用紫微斗数都推算不出它的位置,这也就算了。可正在港岛各处蹦跳的僵尸呢,你们也打算置之不管吗?” 南宫白星冷哼一声,众人便不由地抖了一下。 明叔赶紧说道:“大师伯,我此次前来,除了那僵尸王的事情,还有就是要请宗门出手,把群尸都收了。” 南宫白星的态度这才缓和了一些,其实他刚一进门,就已经看到众人的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伤痕,显然是跟僵尸搏斗导致的。 这里的道士大半是他教出来的,其中能够跟僵尸王交手几回合而不死的,恐怕一只手都数的出来,要他们去对付飞僵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可对于在港岛各处乱搞的僵尸,南宫白星还是以为在场众人的效率太低了。 僵尸王都躲起来休养生息了,结果外面的小喽啰还没解决完,这让他怎么专心对付僵尸王? 这也是他生气的原因。 平复了一下情绪后,他看向明叔:“小明,你既然来了,肯定是已经有想法了吧?说出来听听。” 明叔恭恭敬敬道:“我是有些拙见,还请大师伯您指点,我是打算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好!” 南宫白星将茶杯放回桌上,点头道:“就照你所说的,布一个周天搜魔大阵就是了,用那个陈宾做饵,我来当旗官。” 尹秀低声问道:“旗官是什么?” 阿发被他一问也愣住,顿了顿后说道:“总不过就是统帅,指挥,揸fit人什么的,这下你懂了吧?” “懂!如果你是说这些的话,我太懂了!” 尹秀点头如捣蒜。 明叔有些担忧地说道:“旗官所处的位置是阵眼,所有的妖魔鬼怪都会往那里逃,凶险异常,大师伯您……” 南宫白星瞥了他一眼,“你是觉得你们不行,还是我不行?僵尸王难搞,难道几只僵尸也难搞了?” 明叔知道这位大师伯的脾气,因此也不再接话。 见明叔不再说话,南宫白星捻动了几下手指,思索一会儿后说道:“既然这样事情就算定下了,就两天后的子时吧,正是满月,阴气最重之时,那些僵尸在这种时刻必定倾巢而出。” “我们摆下搜魔大阵,在上下左右四角,各设置青龙白虎四个阵门,只露出一处缺口让僵尸进来,你们可有异议?” “但听大师伯吩咐。”众人齐声道。 “那就各自准备去吧!” 走出会场后,明叔碰了碰阿发的肩膀,“这次集会,麻烦你了。” 阿发连连摆手,“我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费尽口舌,别人也不肯听我的呀,要不是师兄你重创了僵尸王,大家心里还真没底。” 明叔摇摇头,“反正大师伯发话了,别的人就是不给我们两个面子,他的话总得听吧?” “那倒也是。” 第73章 借你的刀用用 第73章借你的刀用用 “尹秀那粉肠,可把我害惨了!” 大丧狠狠吸了口烟,对着串爆抱怨道。 “他借个车,借个家伙什么的,就是一条船,我也有办法借给他,结果他跟我借飞艇!” 大丧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手势。 “那么大一艘飞艇!我们得收多少年陀地才买得起啊?而且还不一定搞得下来执照,可没办法,谁叫我欠了他一个人情呢。” “所以我就去找一位老板借了,好说歹说的,人家终于肯借我了。” “我以为那家伙借飞艇就是去兜风的。” 大丧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双手猛地捂住额头。 “没想到他是去搞恐怖袭击!撞楼啊!那么大一间库房,整个屋顶都给烧没了!来了三辆消防车才搞定的!” 串爆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没搞出人命就好,别说死人了,我听说都没人被蹭破块皮。” “好?好什么好!” 大丧看向他时,眼眶已经红了,“城建局,交通管理局,条子! 还有我老板现在都来找我了。要不是因为我那天真的在跟几个探长打牌,有咩x不在场证据,这会儿我早就跑路了。” 串爆还是表情轻松道:“没想到啊,那小子还挺有创意的,再给我磕把药我也想不出开飞艇去放火啊。” 两人正闲聊着,尹秀已慢悠悠走了上来。 展开周天搜魔大阵是两天后的事情,布设阵法这种东西他也不懂,因此被明叔从现场叫走,出来准备材料。 “嗨,串爆哥,大丧哥,两位都在啊,刚好,我带了点猪杂和酒。” 看到尹秀前来,大丧一时不知道是该以何种面目和表情面对他,脸上肥肉纠作一团,显得十分怪异。 “怎么,你中邪了?” 尹秀说着就要去摸符纸。 串爆连忙拦下,说道:“胖子他就是胃疼而已,没什么要紧的,吃点东西就好了。” “那正好,我带了猪杂呢。” 尹秀将包裹解开,露出里面热腾腾的猪杂,有粉肠,大肠,猪肝,猪腰,和几块黑乎乎看起来经络盘根错节的肉块。 “怎么,你们道士也吃的口味这么重?”串爆惊讶道。 “这有什么啊?严格说起来我们只是道士,又不是什么出家人,没那么多讲究。” “那倒也是。”串爆点头,“前几天我还看到洪德寺那几个和尚,一人包一架马车,搂着几个女的游车河呢。” 大丧看了他一眼,“串爆,你又暴露客人的隐私了。” 串爆哈哈笑道:“大丧,伱忘了,钵兰街又不是我的地盘,那些家伙就是再有钱也不是我的客人啊。” 大丧咧咧嘴,“反正他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别忘了给钱就是了。” 尹秀只是听着他们两个闲聊,用竹签穿起一条猪粉肠塞进嘴里,混着一口酒下肚,浑身畅快,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才开始说起今天的来意。 “上次我跟你借的那飞艇,应该挺贵的吧?” “也不贵。”大丧摆摆手,“不算上别的装饰,也就是十万块钱而已。” 十万块? 尹秀手里的猪肺一下就不香了。 他原本还以为这飞艇虽然贵,但也不至于那么贵,自己省吃俭用,每个月还个二十块钱,总能还完的,这下他就是烂在厂里也还不完了。 “你放心吧,那飞艇买了保险的,因为没有人员伤亡,保险公司还挺高兴的,起码不用多赔一笔钱出来。” 大丧敲了敲桌子,“老板那头我也搞定了,多喝几顿酒的事情。” “那真是麻烦你了。”尹秀由衷说道。 “嗨,麻烦什么啊,都是兄弟,虽然你是道士,不能跟我们斩鸡头,烧黄纸,但大家出生入死那么多回了,交情在这里!别说借飞艇了,就是把这个人头借你,也不成问题。” “那正好!” 尹秀猛地一拍桌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不是……”大丧愣了一下,“兄弟,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是真的要?” 他猛的想起一些稀奇古怪的法门,一些宗门会炼制极为凶悍之人的魂魄,将他变作法器或者鬼将,以供驱使。 大丧不禁觉得脖子上冷汗直冒。 可是尹秀却是话锋一转,淡淡道:“最近港岛各处闹僵尸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 大丧连连点头,“嗨,闹得可大了,你没看最近钵兰街都没生意了吗?别说那些客人不敢来了,就是马夫也不敢带着手底下那些妹仔到处跑啦。” 串爆也挠了几下胳肢窝,“谁说不是呢,那些扑街僵尸搞得街面上一点生气都没有,我那个字花档,现在闲到天天拍苍蝇,惨啊。” 尹秀低声道:“很快僵尸就会不见了,这几天我们道门准备布置法场,把所有的僵尸都捉了。” 两人听到这个消息,不禁眼前一亮。 “好啊!我就说那些洋鬼子请的咩x使徒,鬼认识他们?还要用圣水和十字架对付僵尸?去一个死一个,就前天,几个猎魔人跑去围捕僵尸。第二天僵尸没抓到,他们反而躺街上,血都被吸干了。” 串爆撇撇嘴,“我看他们就是借着抓僵尸的由头,来找我们收规费罢了,这下好了,我们自己人出手,肯定行了。” 大丧笑了起来,连连拍打大腿:“我兄弟抓僵尸,我好x有面子啊!” 接着他又说道:“兄弟,有什么忙要我们帮的吗?抓僵尸画符什么的我们不会,但劈友什么的尽管叫上我们,完事了一人一碗鱼蛋汤就行了。” 尹秀也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还真有一件事,不过你们不需要出手,我是听说,和力胜的总堂供着一柄鬼头大刀,是一位大将军用过的,斩过龙,劈过雷电,至阳至刚。” 尹秀说完,大丧和串爆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尴尬。 “怎么,不太好办?”尹秀问道。 “是很难办!那可是传家宝。虽然我知道尹兄弟你是要借去降妖除魔的,大公无私,但我相信你没用,还得叔父辈和龙头相信你才行啊。” 尹秀咧嘴,“那要是我用完就还回去,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现?” 荐来! 第74章 双花红棍 第74章双花红棍 深夜,和力胜的总堂。 说是总堂,其实就是一个大一点的祠堂。 平常除了执行家法,还有过年过节分猪肉以外,如今就连开会的地方都已搬到佐敦的商业大楼里去了。 因此这里到晚上显得格外寂静,远远便能听到虫儿的叫声,偶尔也有几只蝙蝠扑闪着翅膀飞过。 借着月光,尹秀三两下翻过围墙,落到了祠堂的后门,无声无息。 大丧“无意间”说出的信息,确实帮助到了尹秀,使得他很快便绕过几个小院子,来到了大堂。 即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目的也单纯,但尹秀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和力胜那帮烂仔,可不是一个个都跟大丧和串爆那样,跟自己有交情的,要是被抓到了,恐怕又有一堆麻烦事。 “现在道上混的连关二爷都不信了,哪里还会有人大半夜来拜祖宗的,吃错药啊?” 这么说着,尹秀也不由地放松了一些,脚步变得更加轻快起来。 说起来和力胜是“和字堆”其中的一支,早年间的港岛,各字头和社团,为了地盘打得你死我活。 帮会间战争的烈度和频率远比现在要强的多,后来有人站出来召集众人开了个会,定下规矩,划清界限,才终于平息了纷争。 而到现在,先辈定下的规矩早就被丢到祠堂里了,各帮会只是在字头前保留一个“和”字,以当做某种渊源的证明。 在大堂里,那柄大刀就供在神桌前,十分的显眼,压根不需要怎样寻找。 这时候尹秀才发觉明叔和外人可能搞错了,那柄古朴的黑刀应该是叫做斩马刀,而不是什么鬼头刀才对。 刀刃本身就有一米多长,刀身足有两个手掌并在一起那样宽阔,看起来十分的厚重。 光是远远望一眼,尹秀便已感觉到那刀十分的扎眼,血腥味刺鼻。 尹秀很轻松便发现了刀,毫不犹豫就要走上前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在一根廊柱后,有一道被长明灯灯光拉长了的影子。 有人在这里! 几乎是同时,两人各自抽出一个烛台砸向对方,烛火碰在一起,火光四溅。 火星子还未落地,此前藏身在阴影中的那个人已经扑了出来,是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彪形大汉! 在别人看来,那是铁塔般的汉子,可在尹秀眼中,还不仅如此,只是匆匆一眼,尹秀便看到对方的肩头闪动着红光。 【不是僵尸,不是妖怪,又不是道人,这家伙到底是……】 没来得及细想,对方铁钳一般的手掌已经探了上来,每根手指都像一根铁筷子,骨节分明,细长而又不失强韧。 “七十二路擒拿手?” 刚一搭上手,尹秀便已感到脉门处传来一种被微微扣住的感觉,显然对方的握力惊人。 尹秀不急于挣脱,而是一只手前探,卡在对方的后膝处,顶住对方后退的势头。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一折,一记肘击挂向对方的下巴。 那人见状,当即便放开了尹秀的手腕,回手格挡,往后仰了一下后,鞭腿带着破风声扫向尹秀的头颅。 尹秀当即身形下沉,堪堪躲开这记凌厉的鞭腿,双手在对方大腿底下猛地一托,对方整个人便向后倒飞了出来。 “八卦掌?” 那人惊叹一声,在空中调转身姿后,一个翻转,稳稳落地。 他落地时摆出的反击架势,使得尹秀打消了追击的念头,只是与对方保持着距离。 尹秀问道:“你也是和力胜的人?” 那人见尹秀这样问,语气里一点都不紧张,顿时姿态也放松了一些,“能在这里的,还能是什么人?” 尹秀也将手放低了一些,慢悠悠说道:“那怎么我在佐敦没见过你啊?开会的时候伱是站走廊上的?” 那人噗嗤一笑,倒也不生气,只是说道:“你当是太公分猪肉啊?佐敦的会堂是高档办公场所,能去那里开会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让小弟站走廊上?怕条子不来啊,挑!” 见被拆穿,尹秀干脆站直了身体,向那人摊手,表示无话可说。 那人也从阴影里站了出来,尹秀这时候才看清他的装扮。 黑色的长风衣和湛蓝色的灯笼裤,内里则只有一件红色的低胸背心和一条不细的金链子,裸露的胸口和手臂上,古铜色的肌肉块块隆起。 配上那黑色的长发和忧郁刚毅的脸庞,确实显得十分硬朗。 “我叫洪胜,和力胜的双花红棍!” 双花红棍? 尹秀这下清楚对方的身手和肩上的红光从何而来了,双花红棍,只有全港岛红棍中公认最能打的那个,才能有此殊荣。 但他又不免有点疑惑,和力胜中有这样一号人物吗? 见尹秀神色古怪,洪胜淡然道:“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你记不住这个名字的话,也可以叫我太子胜。” “尹秀。” 洪胜又说道:“老兄,你大半夜跑到我们和力胜的祠堂,总不至于是为了上香来的吧?有什么需要还请你如实告知。” 尹秀指了指神台上的那柄刀,“我是来借刀的。” 洪胜顿觉好笑,“这里连个鬼都没有,你找谁借,而且你知道这刀的来历吗?” “左不过是某位大将军的佩刀,杀人无数。” “那是古代的事情,而我要告诉你的是,近代的故事。当年我阿爷就是一人一刀,拿着这把刀在码头闯出一番名堂,才有了今日的和力胜。” 尹秀随口应道:“确实挺厉害的。” “厉不厉害不知道,我之所以跟你这么讲,意思便是这把刀你拿不走。” 尹秀咧嘴,“倘若我一定要借呢?有没有什么办法?” 洪胜淡然道:“那除非你当上和力胜的龙头,只有龙头才有资格拿这把刀。” 尹秀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肩膀,关节咯吱作响。 “当和力胜的龙头,我没什么兴趣,因为我自认自己的命没那么硬,能当好几年龙头还不进殡仪馆,但这刀我又确实有非借不可的理由,还请你通融一下。” 洪胜笑了起来,“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难办?” 尹秀摆开架势,影子在灯光下被拉的极长。 第75章 周天搜魔大阵 第75章周天搜魔大阵 “怎么脸上还多了个黑眼圈,没睡好啊?”明叔问道。 尹秀摇摇头,“撞到门框了而已。” 那洪胜的拳头确实夸张,每一拳都像砖头那样,以至于过了一晚上,他现在脸上还留有痕迹。 难不成双花红棍这个名号,也给了他一些气运上的加持? 他们正聊着天,南宫白星背着手慢悠悠走了过来,身后是几个道士随行。 众人赶紧恭敬地朝他行礼。 “大师伯!” 南宫白星摆摆手,一下跳到早已布置周全的高台上,环视了一周后才朗声说道:“周天搜魔大阵已经布下了,接下来便是设置四灵官。” 南宫白星每说一个人,便从台子上拔下一面颜色不同的旗子,丢到对应人的手上。 “小明,你持剑,守青龙位。 阿发,你拿葫芦,朱雀。 阿胜,扇子,守白虎。 阿友,你用法尺,玄武位。” 众人当即应道:“得令!” 尹秀自有自己的任务,他扛着长刀,向阿发问道:“师叔,这个阵法好像有些复杂啊。” 阿发不以为然,摇头晃脑道:“书上写的什么坤坤离离艮的,别说是伱啦,就是我看着也迷迷糊糊的,但我换种说法你就听懂了。” 说着他便蹲在地上,拿起一根树枝画图。 “你看,现在是陈宾和人家闹分手,分手费没谈拢,所以两边社团打算出来谈判。 我们布下这阵法,对方就以为茶楼里只有我们龙头和陈宾在而已,所以他就叫了一大帮手下来砍他们,还悬赏了花红。 谁知道我们是已经准备好劈友了,大伙都带着家伙等他们来呢。 正中间的旗官,我们大师伯,就是我们这个字头的话事人了。 四角的四个灵官呢,就是我们字头的四个揸fit人,这帮含家产一进茶楼,就会被我们团团包围,砍成肉酱,这下你明白了吧?” 尹秀连连点头,竖起一个大拇指,“师叔,还是你讲的通透啊!” “那是自然。” 阿发得意地点头,“我早就说那些什么书册啊,经文都该改一改了,像我这样多好,动不动一堆之乎者也的,哪个年轻人看了不犯困?” “那是那是。” 两人正谈的热烈时,南宫白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从高台上下来,冲着两人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们在探讨道法呢,大师伯。”阿发连忙道。 “多探讨是好的,道法嘛,不辩不明。” 南宫白星点点头,又看向尹秀。 “你就是小明的徒弟?” 尹秀行了个礼,“是的,太师伯。” 南宫白星点点头,又取下了尹秀背上的那柄斩马刀,拿在手里。 “这是供在和力胜祠堂里的那柄黑刀?早年的时候倒是与它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候的故人都已不在了。” 南宫白星的手慢慢抚过刀身,好像在与一位老朋友交谈。 接着他抬头看向尹秀,“这柄刀,你是怎么搞到的?我记得这是和力胜的镇帮宝物吧?” 尹秀笑道:“我跟负责人阐明了利害,在一番热切亲近的交流后,他就同意把刀借我了。” 说着他揉了揉有些发青的手腕,七十二路擒拿手确实难缠。 阿发插嘴道:“大师伯,这把刀便是当年捅死那僵尸王的刀?” 南宫白星摇摇头:“越传越玄乎了,今天我已经听见很多说法了,有的说这把刀当年是用来砍僵尸王的头的,它头都断了还怎么变僵尸? 还有说黑刀是用僵尸王的脊椎制成的,这是何等的神通和邪恶啊? 我记得我明明是说,根据生平,这刀是来自某位边军名将的佩刀,他一生杀敌无数,所以这刀煞气极重,可以用来对付那僵尸王,怎么越传越离谱了?” 两人听见这说法,才恍然大悟。 令尹秀没想到的是,南宫白星将这刀在手上摩挲了一会儿后,又递回给他。 “大师伯,您不用这刀?”阿发问道。 “不了,我的年纪大了,这刀对我来说未免有些沉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力气大,比较适合,而且我原本借这刀,也只是为了做个保险。” 南宫白星拍了拍尹秀的肩膀后,便背着手走了。 阿发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大师伯说你能用,那你便用着好了,只是这么重一把刀,你可小心别闪到腰了。” …… 夜风呼呼从四面八方吹来,围在正中间的几名道人将孔明灯点燃。 随着那孔明灯慢悠悠升起,周天搜魔大阵展开,尹秀感觉到自己浑身毛孔在瞬间打开,若有若无的紫气从四周开始向阵眼中间汇集。 他也不由感到灵台清明,身心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状态中,对周边的风吹草动特别的敏感。 除了守在四角的四位灵官口中念念有词,不时随着旗官的号令,踏着罡步,念出口诀外,其余的人皆是平齐凝神,仿佛从此地消失了一般。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南宫白星将一把糯米撒向烛台,原先随风摇曳的烛火猛地膨胀,像是爆炸一般,火舌向前喷出。 火焰刚刚恢复正常,四周便响起了野兽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尹秀知道,那是僵尸的叫声。 坐在阵眼中间的陈宾,此时脸色已变得比之前更加惨白。 因为体内的尸毒,他本来就没几天的命了。 虽说之前已经答应了要来做诱饵,可真被丢到这里,听见周边的嚎叫声,还是不禁让他感到害怕。 更糟糕的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脸色开始泛青,就连手也有些发痒,不停地挠着地面。 南宫白星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又抓过一把糯米,往他身上一洒,这才让陈宾稍微镇静了一些。 接着他又开始专心施法,桌面上摆着的八卦阵图已开始缓缓转动起来,发出一阵阵令人心焦的声响。 即使隔得有些远,尹秀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那是木质的发条和齿轮相互摩擦的声音。 在这怪异而又神圣的声响中,一轮明月已爬上天空,在众人身上撒下一层银辉。 第76章 大战僵尸王 第76章大战僵尸王 即便是在“前世”的电影和游戏里,尹秀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道士们或是师父带着徒弟,或是同门间三三两两配合,也有单独行动的。 依从稳坐中间的南宫白星的指令,众人先是放了一大波僵尸进来后,又开始靠着脚步和阵法将僵尸群分割开来,分批消灭。 捆妖索,道尺,墨斗线,八卦镜,长剑,铜锤…… 各种各样的法器轮番上阵,看的尹秀眼花缭乱。 把守着四个角落,以明叔为首的四灵官更是忙的不可开交,不停地释放着符咒,维持阵法。 原来那四个灵官,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风雨雷电四种法则,配合着四相之力,使得进入阵中的僵尸头昏目眩,动作迟缓。 但众人杀了许久,不知道杀了多少只僵尸后,那僵尸王还是迟迟没来。 照理说那家伙是会飞的,行动能力怎么都比这些只能蹦蹦跳跳,遇到高一些的门槛还跳不过去的僵尸强。 四周只是寂静一片,只有烛火和旗子被风吹动的声音。 就连一直稳居阵眼的南宫白星都觉得有些怪异,不由地又看了一眼陈宾。 后者脸色越发苍白,显然尸气的侵蚀变得更加厉害了。 南宫白星眉头紧皱,刚想抄起桌上的符水,却感觉脚下传来了一阵奇怪的震动。 “在底下!” 轰隆一声巨响,众人只看到一团黑雾包裹着什么物体从地底冲出,一下将整个台子掀翻。 南宫白星也一起被带飞到空中,几乎与那僵尸王面对面,鼻子贴着鼻子。 那僵尸王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巴,就要吸取南宫白星的血气。 后者飞起一脚,踹在僵尸王的胸口,借力一个翻身稳稳落回地上。 随即又抓起台子边上一杆高高的旗子,像标枪一般掷出,直刺僵尸王。 那僵尸王随手一拍,由碗口粗的竹子制成的旗杆便瞬间粉碎。 它正想吐出尸气时,站在地上的众道士手上飞出数条锁链,将僵尸王的四肢牢牢捆住。 那不是寻常的铁链,每一根链条上都挂满了鸡血绘制的符咒,一遇到尸气便发出隐隐约约的红光。 僵尸王见状立即往上飞去,几条锁链立即被拉直,众人皆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有的人甚至被拉动了几步。 “稳住!别让僵尸王飞起来!” 随着南宫白星一声令下,尹秀也放下符咒,加入了拉铁链的人群中,咬紧牙关将想飞出去的僵尸王又死死拉住。 僵尸王见挣脱不得,嚎叫一声,干脆从空中降了下来,一抬手便是巨大的吸力,要吸取几个道士的血气。 被它这么一搅,阵型难免出现了一些混乱,众人的脚步开始出现一些错乱。 尹秀感觉到僵尸王以自己为圆心,像一个旋涡般开始将众人向自己身边拉近,这十分的不妙。 以明叔为首的四灵官见状,也不再护着各自所守的角落,抄起法器加入战团。 僵尸王正与众人角力,混乱中一眼便认出了明叔,张口就是一团尸气炸向他们。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明叔丢出一张符纸与尸气撞在一起,立即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爆炸。 与此同时,阿发丢出捆妖索,那浸透了鸡血的链条像长了眼睛般,歪歪扭扭便套到了僵尸王的脖子上。 刚一套牢,阿发便整个人发力下沉,硬生生将僵尸王的脖子往后拉,使它的头直朝天上。 “尹秀,快来帮忙啊,我一个人拉不住它。”阿发焦急喊道。 尹秀见状,与旁边几人对视一眼,双方默契地一点头后,他赶紧扑出,将捆妖索的一头抓住,与他一同抵御那巨力。 如此,阿发才勉强没有被僵尸王将整个人甩飞出去。 尹秀半跪在地上,死死拽着捆妖索,这时候才看清那僵尸王的面貌。 它的黑气比之前更甚,原先断掉的脚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了出来,脚面比之前更大更加丑陋。 僵尸王这段时间一直藏身在地底,显然是通过吸取地气来修复自身,不知不觉间也变得更加强大了。 明叔拈起一张符纸套在剑上,长剑上立即有一道黄光流溢,使得长剑震鸣。 “不愧是七星火麟,非凡品所能比。”南宫白星不禁叹道。 他话音刚落,明叔的剑已刺在僵尸王的肩膀,使得后者后退一步后,又发出一声怒吼。 僵尸王残破的衣服猛地鼓起,这时候明叔透过僵尸王胸口补服的缝隙,瞥见里头火光涌动,烟雾直冒。 他不禁一愣,就是一直老神在在的南宫白星也觉得奇异。 身形一动,一下子便来到了明叔的身后,将他推开,接着一手抓住僵尸王胸前的补服,猛地一扯。 只见僵尸王干枯,发白泛青的胸口中,一个小型的蒸汽机正在快速运作。 击锤和发条随着火光和蒸汽的闪动,上上下下鼓动着汽缸,同时那一阵阵白烟也流经好像筋脉一般的铁索,沿着那些人造经脉流向身体各处。 “这家伙快成精了!”南宫白星啧啧称奇。 补服一被揭开,僵尸王更加愤怒,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这次它一往上飞,众人竟都被它拉的脚步都快离地了。 明叔见状,也赶紧一剑砍在僵尸王的肩头,用尽全身力气便要阻止它。 可那僵尸王这次竟对近在咫尺的鲜活血气毫无兴趣,只是一心要往上飞去。 因此即使明叔死死抱住它,整个人的体重压在它身上,也无法阻止僵尸王的行动。 “要是让你把那么多人当风筝一样放,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南宫白星冷哼一声,将手轻轻搭在僵尸王的肩头,好像在跟一位老朋友打招呼。 只是轻轻一搭,那僵尸王竟被硬生生压回地上。 僵尸王有些惊讶地叫了一声,正想再次起飞,南宫白星手上微微一用力,这次僵尸王竟半截身子被按入了土里,腰部以下牢牢被束缚在土中。 “奇门遁甲·陷!” 僵尸王身下的泥土骤然生变,好像沼泽般松软,又使得它的身子往下沉了一截。 僵尸王登时愣住,嘴巴大张着,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 第77章 霸王陷阵 第77章霸王陷阵 南宫白星一出手,众人的压力骤减,不由地都松了口气。 可南宫白星本人依然眉头紧皱,目光没有盯着僵尸王,反而看向远处一个山头。 明叔也看出了他的异样,“怎么了,大师伯?” “有人在看着这边。” “什么人?” “一个高人。” 南宫白星话音一落,原先就是僵尸王来袭也“稳如泰山”,一动不动的陈宾突然惨叫一声。 丝丝缕缕黑气从他的五官中流溢出来,整个人的面容迅速枯槁崩塌,在他的手上,根根黑色尖利的指甲透皮而出,就连原本因为虚弱和惊吓而弓着的腰也变得僵直。 “尸变!” 尽管陈宾还活着,但他确实已变成了僵尸,而且不是一般的僵尸。 他跟僵尸王一样凌空飞了起来,直扑向南宫白星。 “他也是飞僵!?”明叔惊讶道。 “不,是有个人在操纵他!” 南宫白星神色严峻,竟比对待僵尸王还要认真许多,抛下还陷在地里的僵尸王便去对付陈宾。 尹秀看着陈宾那副模样,也觉得十分诧异,就算尸气真深入脑子了,这家伙也应该先躺下再爬起来。 就这样直接尸变, 南宫白星去对付看起来更加危险的陈宾,被解除了束缚的僵尸王便只能由其他人来对付。 明叔叫喊道:“尹秀,用那把黑刀!” 有了明叔的指示,一直只是把那黑刀背在身后的尹秀终于解开布条,将黑刀抽出,猛地一下砍在僵尸王的身上。 双方闷哼一声,各自分开。 尹秀手腕发麻,僵尸王则是似乎胸口遭到巨震,一下子也没缓过来。 它一立定,立即被各种糯米和符纸招呼,身上噼里啪啦作响,火光四溅。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明叔丢出两张搬山符,僵尸王的身形立刻一沉。 尹秀见状立即一刀砍在僵尸王的脖子上,这一次竟生生砍开皮肤,嵌了进去。 僵尸王此时已是披头散发,头顶那红色的毡帽和二眼的孔雀翎早已不知所踪。 刚想伸手戳穿尹秀,又是两条墨斗线将它手臂紧紧缠住,不给它行动的机会。 尹秀趁机退开,堪堪避开了对方喷薄而出的尸气。 又有一支铜钱剑飞射而出,钉住了僵尸王的脚掌。 南宫白星这头跟陈宾交手了几回合,虽还未见到幕后黑手,稳稳占了上风。 但此时天空乌云密布,原先的月亮被遮掩的不见踪影,也叫他感到不妥,显然对面山顶的那人正在集聚阴气来增强这两个僵尸。 不仅是僵尸变得越来越强,就这周天搜魔大阵似乎也在慢慢退化,众人皆是感觉有某种力量在流逝。 “大师伯,这样下去的话阵法会被阴气侵蚀掉的。”明叔提醒道。 “我知道,用雷法!” 尹秀听见这话,立即翻找口袋,将所有的雷火咒都掏了出来。 而南宫白星已经将陈宾打飞,无声无息间来到了尹秀身边。 见尹秀低头翻东西,他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尹秀茫然道:“找雷火咒,用雷法啊。” 南宫白星冷哼一声,“哪有人用符咒引雷的?” 说着他在尹秀不解的目光里,缓缓伸出一只手,往虚空中轻轻一握。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奇门遁甲·奔雷!” 只见夜空中忽然落下一道水桶粗的惊雷,在空中如走兽般奔跑,环绕着搜魔大阵走了一圈后,又汇聚于南宫白星的手上。 一时之间,雷光闪烁,南宫白星整个人看起来都被雷光笼罩着,刺得尹秀睁不开眼睛。 “阿发师叔,真有人能赤手空拳接引天雷!?” 阿发似乎已经习惯了,早早便用袖子遮挡住眼睛,说道:“这问题我想了几十年都没有搞明白,仙人的手段,我等凡人安静看着便是了。” 随着南宫白星双手一推,两道闪电射出,分别击中陈宾和僵尸王,二者俱是一震,身上黑气也肉眼可见地消散出去。 “尸气破了,可以上了,尹秀!” 阿发道长飞起一脚踢在尹秀的屁股上,势大力沉,一下就把他踢到了僵尸王面前,一人一尸几乎是迎面撞到一起。 【扑你个街啊!】 来不及在心里骂他,尹秀咬破舌尖,朝僵尸王脸上吐出一口至纯至阳的舌尖血,僵尸王脸上立即冒起一阵白烟。 与此同时,【野性复苏】发动,尹秀的速度大增,身形下潜躲开僵尸王刺来的双臂,手中黑刀顺势向上一扬。 僵尸王的胸口,一大块皮肉随着绿色的体液飞出。 “好刀!” 尹秀大喝一声,黑刀在手中转了一圈后,换了一个角度抡向僵尸王的肩膀。 这一刀势大力沉,足足砍进僵尸王肩膀三寸之多,几乎将它整个肩膀都快卸了下来。 僵尸王哀嚎一声,低头狠狠一下也咬在尹秀的肩头,同时双手紧紧抱住他,不让尹秀往后退上一步。 肩膀吃痛,腰间也被刺出血痕,可尹秀却是飒然一笑:“扑你个街啊!伱以为我跟你这个蛋散一样,只会落跑吗?” 说着他便伸出手去,抓住砍在僵尸王肩膀的黑刀狠狠往外一拔。 咯嘣一声,黑刀竟直接断做两截,只剩不到半截刀刃握在他的手里,看起来简直是一把加宽加厚的匕首。 但尹秀已来不及骂和力胜那帮人不会保养刀具。 他只是红着眼睛,手腕一转,将黑刀反握,缕缕紫气缠绕着刀刃,使它流动出一种异光。 接着,尹秀猛地一下捅进僵尸王的脖子,再狠狠一搅。 僵尸王的头颅从脖子上断开,直直落到地上! 【已达成里程碑:击杀僵尸王。】 【里程碑奖励:霸王陷阵。】 描述:霸王陷阵,主动/被动技能。 【被动】:当与同一个敌人进行战斗,造成/受到伤害时积攒气势,气势积攒速度,由造成/受到伤害相应程度所决定。 【主动】:一次性宣泄所有气势,使全身力量集中于一点爆发,对目标造成海量伤害,一击贯通。 “霸王陷阵,有死无生……” 尹秀喃喃念着,整个人晃晃悠悠往后倒下。 僵尸篇完结,明天开始新剧情! 第78章 北方来客 第78章北方来客 “明叔,我想当道士!” “没错,我大老远从中环来,就是听说了您的威名,这不,家里安排我去当炼金术师助手我都不愿意,我就想修道。” 对于身边叽叽喳喳的四五个人,明叔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只是一心一意颠着锅中的炒饭。 他淡淡说道:“修我茅山道术的,注定五弊三缺,你们行吗?” 几人顿时愣了一下,显然没搞清楚状况。 明叔扬了扬下巴,“喏,不懂的话,让你们大师兄给你们解释一下好了。” 尹秀灌下一杯啤酒,乐呵呵道:“所谓五弊三缺啊,就是做我们道士这行的,容易断手断脚,无儿无女,短命……” “行了,别说了,人都跑光了。” 明叔端起一碟炒饭放在桌上,又随手拉了张凳子坐下。 “这些扑街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以前怎么不见有人来学道的?还不是看我们最近一个月把僵尸都抓完了,觉得当道士很威风,能够泡马子,这才跑来学的?” 他撇了撇嘴,又看向尹秀,“怎么样,上次被僵尸王咬的那伤口如何了。” 尹秀正顾着吃那碟糯米饭,只是含糊道:“一点皮外伤而已,早好了,被咬一下总不至于一个月都好不全吧。” 明叔翻了个白眼,“伱倒是讲的轻松啊,当时要不是我们把僵尸王的牙齿磨成粉给你喂下,估计你这会儿已经跟陈宾那小子一样,化成灰了。”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 “可惜了,就差一点,僵尸之祸虽然是因他而起的。但毕竟他也帮了忙,引来了那僵尸王,大不了治好后把他丢到警署,或者让祖师爷一个雷把他劈了,总好过变成僵尸。” 尹秀问道:“那明叔,太师伯口中那操纵陈宾的所谓高人,你们后来找到了吗?” “没有。” 明叔摇头,“大师伯驱动天雷的时候,便已消散了那些阴气,使得我们再找不到那人的气息,后面跑到那山头去,也是空空如也。” 尹秀也不禁疑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概是些南洋来的邪修吧,正派修士即便仇怨再大,也不至于在别人对付僵尸的时候捣乱,要知道那家伙只差一点就要成为旱魃了。” 尹秀也同意他的说法。 那僵尸王修炼的速度确实惊人,似乎每次见面都比上次强上一截,要不是有那么多道士帮忙,就他和明叔两个人的话,恐怕这会儿已经合伙到下面卖咸鸭蛋去了。 但与僵尸王的一战,确实让他收获颇丰,不管是对龙虎罡气的认知还是别的。 实战经验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自不必多说。 最主要是,经过这一个月的修养,他的修为也突破到了玄关四重,对于体内血气的运用和理解,更上了一层楼。 他正思考着,明叔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纸皮信封,推给尹秀。 “这是?” 明叔打了个哈欠,说道:“巡警高层给我们的补贴,或者说是封口费,大师伯的意思是,这钱每个人都领一份,当做是给大家收惊的利是。” 尹秀笑了起来,“他们什么时候那么好人了?” “好人?” 明叔不屑道:“这次僵尸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听说就连他们在英吉利亚的老板娘都被惊动了,这些扑街能不急吗?” “起码那些家伙还算有诚意,没让我们打白工。” 掂了掂手里的信封,尹秀用微笑表示自己很满意。 明叔白了他一眼,笑骂道:“虽然我和你说过,修道之人要视钱财为粪土,但黄纸糯米鸡血样样都是要钱的,这笔钱也就将将填上我们的损耗罢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没什么理由不收的,没道理那些猎魔人到处招摇撞骗,我们这些道士却连饭都吃不起,对吧?” 说完他也不等尹秀回答,自顾自又掏出了一根烟点上,只是沉默着。 “老板,两碗糯米饭,油菜,排骨汤,再来半只烧鹅。” 明叔听到声响往后望去,只见摊位旁站着一高一矮,一瘦一壮两个人,身穿干净的藏青色唐装,戴着斗笠。 对他说话的正是那个矮瘦的,事实上那人也是寻常体格,只是与身后那个人一比,就显得有些娇小了。 明叔将烟叼在嘴上,起身去招呼他们。 瞥了领头的人一眼,明叔说道:“烧鹅不多了,下庄的可以吗?” “可以。”那人点头,“不过要把皮去掉,再把酸梅酱淋上头,翻炒一下。” 明叔当即皱起眉头,将举起的菜刀放到一旁,冷声道:“靓仔,你要找茬的话来错地方了,我这里一天赚不了多少,没钱给你交陀地费。” 领头人的脸藏在斗笠下笑了笑,淡淡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本港的烧鹅,我们两个吃不惯罢了。” 听见那两人的口音,明叔问道:“两位是北边来的?” 对方比出一个大拇指,“北得多了。” 明叔也不细究,只是继续问道:“哦?那烧鹅吃不惯的话,要不你们两位换个菜?我这里的炒猪杂也很新鲜。” 那人摇头,“这种荤腥我们是不吃的。” 这下就连尹秀也感到不对,将手有意无意地靠到了身边的折凳上。 在明叔和尹秀的注视下,那人转身朝身后的壮汉示意,后者慢悠悠地从胸口拿出了一样东西,慢悠悠展示给明叔看。 在递到灯光之下后,尹秀才发现,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稻草人。 稻草人的头目已变得焦黑,似乎是被火燎烧过,就连四肢也隐隐有些黑色。 稻草人的躯干上贴着一张红纸,由几条细绳紧紧捆住,勒出一道道细小的痕迹,上面还扎着根根银针。 尹秀瞥见,那红纸上,清晰地写着陈宾的名字和他的生辰八字。 明叔没有接过对方递来的稻草人,只是冷冷道:“两位老兄,你们就是那天山上的高人?” “高人算不上,谁敢在茅山老天师面前自称高人啊。” 那人终于揭下斗笠,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和梳的整整齐齐,盘结在头上的发髻。 两人的气质和造型在道门中都平平无奇,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眼角,各画着一红一金两道眼影,神秘而又优雅。 “钦天监司星丞袁天望,拜见道长。” 第79章 风水尸 第79章风水尸 “钦天监昆仑卫李淳阳,拜见道长。” 那个壮汉也朝明叔一拱手,声如洪钟。 钦天监,是个历史极为悠久的组织,它几乎贯穿于文明的整个历史中。 从部落时代到如今,他们的名称和身份不停变化,但职责都是相同的。 那便是观测星象,梳理九州风水气运。 两人眼角处特有的油彩,便是钦天监官员的身份标记。 别的人就是在脸上涂抹点什么,恐怕都难逃入狱的下场,唯有他们,有这特权。 见两人是钦天监的,明叔表情虽没什么变化,但还是朝对方回了个礼。 “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袁天望摇摇头,忽然一手指向尹秀,“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是找他。” 他的话语里有一种上位者无可违抗的威严,使得尹秀有些惊讶的同时,也不由地心头一紧。 明叔不动声色地挡到了尹秀前面,沉声道:“两位,他是我的徒弟,还没取得度牒的,严格来说算不上道士。” “哦?” 李淳阳有些惊讶,微微眯起眼睛,“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没资格管他?” “钦天监统领天下玄门,自然是有资格缉拿各处邪修妖孽,匡扶正义的。” 听明叔这样讲,袁天望低声笑了起来,“你有些误会了道长,我们不是来抓他的,只是有个忙,想要尹秀兄弟帮一下忙。” 说着袁天望向尹秀,眼神带着期待和鼓励。 尹秀咧嘴,“倘若我说爱莫能助呢?” “爱莫能助?” 李淳阳冷笑一声,只是一眨眼,整个人便出现在了尹秀面前,铁笼子般的手掌抓向他的头颅。 “好快的速度!” 尹秀心中惊叹,身形往后急退,这才堪堪避开李淳阳势如猛虎的一爪。 往后跳开两步,借着回弹的力道,尹秀一记鞭腿扫向李淳阳的头颅。 对方架起双肘,硬生生挡住尹秀的踢击,整个人不退反进,又像卡车般撞向尹秀的胸口。 这一下要是撞实了,尹秀恐怕得断几根肋骨,因此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再次往旁边一滑,这才勉强躲开。 可李淳阳又是一记大圣劈挂,在错身的瞬间手肘砸向尹秀的太阳穴…… “喂,伱们不要太过分,这里是港岛,不是在北边,就算是钦天监的大国师来了又怎样?” 明叔刚一抬手,袁天望的手便像毒蛇般猛地刺了出来,死死扣住他的脉门。 他手上稍微一用力,明叔便感觉手腕处传来一抹入骨的凉意。 袁天望冷笑道:“道长,刚才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但不能有下一次了。” “不,下一次我还是会这样讲,xx老x!” 袁天望听到这话,手上又要加重力度,可他也同样感到一丝凉意,现在他才惊讶的发现,明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扣住了自己的脉门。 见他不解,明叔淡然笑道:“擒拿手而已,搞得好像谁不会一样。” 眼见局势僵持不下,袁天望深吸一口气,大喝道:“都住手!” 他命令一下,尹秀李淳阳这才分开,两人鼻青眼肿,喘着粗气死死对视着,像两头愤怒的公牛。 袁天望看了明叔一眼,先松开他的手,“道长,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 明叔冷笑一声,“你早说的话就不用搞这么大阵仗了嘛,吓到猫猫狗狗的多不好。” 见他们两个坐下,尹秀也拉了张凳子,瞪了李淳阳一眼后,靠着一张桌子坐好。 明叔拿过一个杯子放在桌上,往里倒茶。 “我们毕竟是修士,搞得跟那些烂仔那样打架,讲数也不好看,大家就这样和和气气喝个茶多好,能谈就谈,不能谈就各回各家。” “我也知道你们钦天监的天官,是不好跟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平心静气讲话的,怕掉价。但这里毕竟是港岛,饮食习俗都与北方不同,所以你们的做派也得变变。” 袁天望也有些尴尬,只是将两根指头并在一起,在桌上扣了扣。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长话短说,你们还记得之前那个僵尸王吗?” 明叔应道:“那家伙把我们折腾的够呛,害死了不少人,好在最近终于平定了它带来的骚乱。” 袁天望摇摇头,神色凝重道:“这也是我们最近才从那些土夫子嘴里挖出来的消息,撒雷·马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其实运了两具僵尸到港岛。 一具是将军,也就是那僵尸王,另一具则是文官,据我的猜测,它至今还在港岛,而且很大可能在九龙城寨。” 尹秀立即叫苦道:“怎么还有僵尸啊?打完了僵尸王又来一个,我们打着不腻,读者都看腻了。” “放心,那家伙不会尸变了,跟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 袁天望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那是一具风水尸,是前代钦天监国师葬在南边的,想着用它来梳理地气,蕴养气运,没想到多年后它竟被土夫子给挖了出来,还运到了港岛来。” “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回收它,绝不能让那风水尸落到有心人的手里,气运是天下大事,容不得马虎。” 明叔点头道:“好,那你们两位加油,希望你们一路顺风。” 袁天望先是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 “怎么,我说了半天,您们二位只打算当一个乐子,听听便算了?” 尹秀两手一摊,“不然呢?你不会真要我们去跟九龙城寨那些矮骡子,拼个你死我活吧?” 袁天望气的笑了起来,强忍住怒气,他又回头向李淳阳努了努下巴。 后者见状,立即从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上面挂着一块八卦牌。 “李子雄,你们应该认识吧?” 看到那面八卦牌,尹秀当即明白过来,他口中的李子雄便是菜花雄。 明叔死死瞪着他,“两位,开这种玩笑的后果很严重。” 袁天望笑道:“严重?你庇护了叛徒李崇虎的儿子那么多年,还有什么比那更严重的?” “李崇虎他不是叛徒,我相信他当年带走天师令剑,肯定是有自己的苦衷,而且这也不关他儿子的事吧?” 袁天望冷笑,“别忘了,当年上头的命令可是要把李家斩草除根的,其实你已做得很好了,这么多年来让他隐姓埋名,还把他送到英吉利亚留学,可机关算尽,他还不是回来了?” 明叔冷冷打断他:“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把那具风水尸从九龙城寨里带出来,然后我把李子雄还给你们,咱们两清。” 第80章 寻人寻尸 第80章寻人寻尸 “这不关你的事,你跟阿雄也不熟,没必要趟这浑水。” 明叔坐在桌前,缓缓吐出一阵烟雾。 尹秀淡然道:“可他们都说了,是要叫我帮忙,如此的话,威胁你跟威胁我有什么差别吗?” 明叔当即骂道:“衰仔,都跟伱说过多少遍了,尊师重道什么的早就不流行了,你就是欺师灭祖把我怼烂了,也不会有雷劈你的。” 尹秀敲了敲自己的左手,铿锵作响。 “赤鳞是雄哥给我改出来的,没这家伙傍身,我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明叔叹了口气,“那两个钦天监的官员不好对付,九龙城寨里那些人就是好捏的柿子吗?” 尹秀咧嘴,“无所谓,眼下最重要的是确定雄哥是否还活着。” 说着他便要走,明叔又把他叫住:“尹秀,你就不想知道我和他老爹,李崇虎之间发生过什么?” 尹秀摇头,“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你不想说的话我问了也多余。” “嗯,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的,到时候你便知道阿雄的父亲是一个多伟大,高尚的人。” 明叔将烟放进嘴里,深吸了一口,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灯光。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把阿雄干掉了,我一定不会让那两个家伙活着离开港岛。” 他的眼里有一抹若有若无的冷光,随着灯火摇曳。 尹秀笑道:“一定要玩的这么大?” “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提前把你逐出师门,要不也会提前通知你跑路的,总不能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吧。” 尹秀舔了舔嘴唇,“大吉利是,谁死还不一定呢,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不就是玩命吗?搞得像谁玩不起一样。” …… 尹秀站在工业大厦的天台上,脚下不远处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九龙城寨。 小小的一块地方,挤满了高矮不一的楼宇,几乎是见缝插针一般,弯弯曲曲的各种管道盘根错节,从楼房缝隙间穿出,又在某个角落消失。 随着一阵阵白色烟雾飘出,倚靠在楼房边上的巨大黄铜色蒸汽机轮旋转起来,同时响起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的金属敲击声。 “刘半仙,怎样,有看到那风水尸的踪迹吗?” 刘半仙站在他身边,背着手,一副高人做派,淡淡道:“尹哥仔,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刘神仙。” “好的,刘半仙。” 在将手中的罗盘转了又转后,刘半仙摇头道:“眼前就是一片浊气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虽然有心里准备,但尹秀还是有些失望,擅长望气的钦天监都找不到那风水尸果然是有原因的。 它的气息主动或者被动地被隐藏起来了,恐怕只有见到实体的时候,才能将那僵尸辨认出来。 “话说风水尸到底是什么东西?”尹秀问道。 那两个钦天监的官员把这东西说的玄而又玄,他问了明叔,后者也只是一知半解。 毕竟明叔只管打妖怪捉僵尸,对于风水阴宅这些的研究并不多。 刘半仙毫不犹豫地掏出祖传的风水书,用手指沾了点唾沫后,翻到其中一页,指给尹秀看上面的图例。 见尹秀还是懵懵懂懂,他也不恼,只是慢悠悠讲解起来。 “其实说起来啊,风水主要是分两类,阴宅和阳宅。 阳宅的自然就不用多说了,无非是通过一些物件的摆放,或者门窗的朝向来为生人聚拢一些运势,带来一些诸如桃花啊,财运,官运之类的益处。 要是阳宅的方位不好,也容易招来各种阴魂滋扰,使得生人不安,先人不宁。 至于阴宅的风水啊,则要复杂的多了,但它总归是为活人服务的。 先人嘛,都没知觉的,棺材大点小点,地方冷热都没什么所谓,反正他们也不怕中暑还是风湿了,只要别尸变就好了。 只有后人啊,才在意这个,因此有钱人便热衷于寻找什么蜻蜓点水,霸王卸甲一类的风水宝穴,总喜欢葬下先人后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庇佑。 风水尸啊,它就属于跟地气结合在一块了,那处阴宅福地是什么,这风水尸便是什么,它在哪里,哪里便是福地,可以说,它是自成了一片风水,极为珍贵。 这要是沾染了大气运啊,那更是不得了,谁得了风水尸身上那点气运,至少子孙三代都能得到遗泽。” 经刘半仙一解释,尹秀才似懂非懂的明白了钦天监不远万里来港岛的理由。 “这风水尸我是看不出它的所在了,雄哥仔呢,我倒是可以起一卦看看他的生死。” 顿了顿,刘半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龟甲,另一只手将几枚铜钱放了进去,口中念念有词,摇了几次后将那几个铜钱在手上摆了又摆。 “从卦象上看,雄哥仔人还在,只是好像被困在了什么地方,出不来。” “你是说他还活着?”尹秀问道。 “没错,问卦寻人只能寻活人,我用他的生辰八字算了又算,虽找不到他在哪,可要是他死了的话,我是绝对算不出来的。” 在知道起码钦天监那两个人没耍花样后,尹秀也稍微放心了一些。 刘半仙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的尹秀,疑惑道:“雄哥仔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连你和明叔都惊动了?” “几个烂仔而已,不用在意。”尹秀淡淡道。 见尹秀不愿意多说,刘半仙也不在意,他拿出一张白纸,写上菜花雄的生辰八字后,又折成一个小人的模样,朝上面吐了口气。 “这个纸人现在跟雄哥仔通气了,不管是靠近他,还是雄哥仔出了什么意外,它都会有所感应。” 尹秀接过纸人,小心地将它收进口袋里。 “谢了,让你帮这么大的忙。” “嗨,这说的什么话?要不是你和明叔啊,我早就被僵尸给咬了,也没机会得这神通,你知道吗?现在就是那些住半山区的富翁都要请我去算命呢。” 刘半仙掏出一个金灿灿的怀表,说着就要递给尹秀。 “尹哥仔,我看你整天在外面忙,男人嘛,没只劳雷士在身边总是不方便的,这表呢,是个富翁给我的,你先收下,能看时间,偶尔还能应急。” 尹秀不禁愣了一下,这刘半仙可真是发财了,劳雷士这种硬通货都能随手送人。 在发现刘半仙真不是在跟自己客气后,尹秀连连摆手。 “刘半仙,这玩意也太贵重了,而且我们修道之人清心寡欲,金银钱财是万万不能过手的,你可别装到我风衣的内袋里面去。” “不会不会,我怎么敢扰你的清修呢,就当做是先寄存在尹哥仔你这里的。” 尹秀抚了抚胸口,长叹一口气,十分的懊恼。 第81章 金四爷(求追读!) 第81章金四爷(求追读!) 湾仔,串爆经营的地下拳台内,一场激烈的拳赛正在众人的吆喝与叫骂声中进行着。 台上的两人赤裸着上身,拳脚动作粗糙而又生硬。 或是因为经验太少,或是因为紧张,使得他们打起来很不好看,像两头饿久了的野兽互相撕咬。 “刺拳!摆拳,刺拳!打他下巴!你一直打他胸口干什么!” “刺拳!咻!咻!咻!打死那个扑街!” “扑你个街啊!这就倒了?白养你了!” 串爆猛地一砸拳台,将手里的票据撕成碎片,撒到半空中,愤然推开嘈杂的人群,走了出来。 众人见他脸色阴沉,都识相地躲得远远的,不想触他的霉头。 只有尹秀笑嘻嘻地抓着两瓶啤酒坐到了他旁边,递过去一瓶。 串爆转过头来,有些忧虑地说道:“尹秀,伱一个道士天天这样喝酒,大鱼大肉的真的好吗?” 尹秀歪了一下头,“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真指望我哪天修成正果,白日飞升把你一起带上天吧?” “挑!” 串爆骂道:“你能飞升?那我都当总华探长了,别扯淡了。” 他拿起酒瓶跟尹秀碰了一下,猛灌一大口后才放下瓶子,问道:“尹秀,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起来我也算欠你一个人情,说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尹秀摇头,“这叫什么话,串爆哥你刚输了拳赛,我哪敢有什么事劳动你啊?” “输了?”串爆噗嗤一笑,“确实是输了,但我也赢了。” 见尹秀像看神经病一样看自己,串爆低声道:“那扑街收了我的钱,他就是再厉害也得乖乖给我倒在擂台上。” 尹秀瞪大眼睛,“打假拳啊?那你刚才那么激动?我都怕你爆血管了。” “嘘!你要喊到全世界都知道啊?” 串爆看了看周围后,慢悠悠说道:“谁都知道我是那个拳手的经纪人,他演技太差,我要是不演的逼真点,他下来就得被人卸一条腿,你信吗?” “我信。” 尹秀看了一眼场边这些杀红了眼的赌徒,一个个额头上青筋毕露,看起来确实像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串爆笑了笑,似乎有些无奈。 “嗨,说起来我是红棍,湾仔这块都是我揸fit,可我这种做服务行业的,跟夜总会的小姐有什么分别呢?客人要我笑我就得笑,遇上一些变态的啊,要人家给他舔皮鞋,陪他睡觉……” 尹秀没说话,将椅子往旁边挪了几步,远远与他隔开。 串爆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道:“扑街!你当老子是什么人!我没那么下贱好吧!” “抱歉抱歉,是我以己度人了。” 尹秀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串爆消消火。 接着他才神色认真地说道:“我想进九龙城寨。” “想去就去便是了,还……” 串爆愣了一下,用一种比刚才还要小声的音量说道:“尹秀,虽然你很猛,但九龙城寨强人林立,没那么简单,而且你会这样说,肯定不是进去旅游的吧?” 尹秀点头:“具体的事情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非做不可。” 串爆说道:“我知道,但我能帮你的不多,就是我们和力胜,在九龙城寨里也没什么影响力。” 谈起这事,串爆也不觉得丢面子,只是又灌了一口啤酒。 “九龙城寨就是个三不管地带,洋人懒得管,本地巡警不敢管,北边那些人呢,又说不上话,所以什么人渣混账,抢匪杀人犯,只要犯了事都往里面躲。 那里有自己的一套地下秩序,规矩很多,但总结起来也就一条,那就是听金四爷的话,当然你也可以不听,只是没人能保证你可以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金四爷,九龙城寨各种意义上的土皇帝,江湖强人,靠着一对能一拳打死大水牛的铁拳,纵横港九,威震江湖三十年。 据说当年罗士逊爵士误闯九龙城寨时,都曾被他收过保护费。 很多人都相信,没他在的话城寨绝没有今天的繁荣。 “嗨,其实也没什么繁不繁荣的,九龙城寨最出名的是什么?黑市拳赛,烟档,斗狗,香肉煲,这些哪样入得了洋人的眼? 人家洋人都是穿西装打领带,玩期货和股票,手上不沾血的,能看得上我们这些脏钱?” 这会儿拳台上又开始了一场比赛,两名拳手在观众的叫喊声中你来我往,拳拳到肉,鲜血混合着牙齿,不时飞到擂台底下,激发着众人的肾上腺素。 串爆对着台上努努下巴,“我这里呢,其实算是一个练功房,在这里打出名气的拳手,我就会带着他去九龙城寨的擂台上去遛遛,你知道的,老板们喜欢新鲜血液。” 尹秀点头,“我在这里出道的话,要多久能去九龙城寨?” “一般是三个月,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当你的经纪人,一个月足矣。” “那样我就能见到金四爷了?”尹秀问道。 “哪那么容易?” 串爆吸了口烟,“九龙拳台是分级别的,级别越高,下注的注额也就越多,看得人也多。甲乙丙丁,我手底下最快的记录是三个月打上甲等擂台,金四爷只在甲等擂台现身。” “太慢。”尹秀摇头,“我没那么多时间。” 串爆眼神玩味,“那你要多久,我看看尽量帮你操作一下?” 尹秀比出三根手指。 “三个星期?” “三天。” 串爆一口将嘴里的啤酒喷了出来,满桌的白色泡沫。 在确认尹秀不是在开玩笑后,他挠挠头,迟疑着说道:“金四爷有个手下,叫大狗熊,也许你可以找他试试,但我不能保证。” 尹秀点头,接着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你帮我刮两个人出来,两个男的,他们穿唐装,戴斗笠,眼角有眼影。”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怀表,“找人盯紧他们,每天去什么地方,吃什么饭,找的是什么妹妹,我都要知道。” 串爆这次没有推辞,很自然地将怀表收了起来。 “放心,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保证三天之内就可以刮到他们。” “好,那我就先走了。” 串爆没有起身相送,只是坐在那里抽烟,看着尹秀离去的背影,他的眼神在烟雾之中变得更加迷离。 第82章 欠债还钱 第82章欠债还钱 大狗熊坐在饭桌前,桌上摆着四五屉茶点,旁边还垒着一大摞蒸屉。 虾饺,蒸糕,烧麦,叉烧包,凤爪……应有尽有。 他也不拿筷子,只是用手随意抓着,这个吃两口,那个尝一嘴,嘴巴和手都是油腻腻的,泛着光亮。 大狗熊正狼吞虎咽时,有个小弟却凑了上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后,他很不满地将手里的糯米鸡随手丢到盘子里。 “大早上就来还钱,不懂规矩!” 拿起餐巾抹了抹嘴巴后,大狗熊沉声道:“叫那个蛋散进来。” 顿了顿,他又笑起来,横肉堆在一起,挤得他眼睛更小了,像两颗小黑豆,“有人来送钱,咱们没理由不收啊。” 过了一会儿,小弟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那人长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只是脚步有些虚浮,脸上又有若隐若现的黑眼圈,一看便让人觉得他是哪个会所刚下班的男导师。 尹秀看到大狗熊,也不跟他打招呼,只是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 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又拿起一个虾饺塞进嘴里,闭着眼享受起来。 大狗熊抬手制止住蠢蠢欲动的小弟,满脸笑意地拿起茶壶又给尹秀斟满茶杯。 接着他才说道:“兄弟,你是来还钱的?可我好像对你没什么印象。” “因为借钱的那个不是我。” 尹秀用桌布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借条放到桌上。 大狗熊眯起眼睛,将那两张纸条凑近到面前看了看。 “陈永仁,李彩娇,这两个人你都认识?” 尹秀抿了一口茶,“没错,陈永仁是我表弟,李彩娇是我堂姐。” 大狗熊眉头紧皱,“陈永仁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是伱一个二十多岁靓仔的表弟?” “嗯。”尹秀点头,“在我们乡下,岁数小辈分大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有个三岁小孩我还得叫他太公呢。” “好吧。” 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大狗熊还是点点头,随即拿起另一张纸条。 “你说李彩娇是你堂姐对吧?” “没错,如假包换。” 大狗熊摇了摇手上的纸条,“可那家伙是个男的。” 噗嗤! 尹秀一口茶水喷到大狗熊的脸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烫呛到了。” 尹秀在周围小弟要杀人的目光中拿起餐巾,擦了擦大狗熊的脸和衣服,后者却是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推开。 “呃,事情是这样的。李彩娇,真的是我堂哥。” 尹秀拍了拍胸口。 “但他去年跑路去北美了,你也知道,外国人玩的花,很多时候男的不是男的,女的不是女的,谁说的清呢? 反正他就是写信告诉我,他现在发现真我了,要安心做一个女人。” 大狗熊用力抹了一把脸,也分不清那是汗还是茶水,烦躁地把手在桌布上擦了擦。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无所谓,有人认数就行。” 他打了一个响指,背后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师爷的人便开始翻找公文包。 不一会儿,从里面找出两张借据,还有一个精美的乌木算盘。 “喏,我大狗熊为人很公道的,这位哥仔,我怕你算不明白,以为我在坑你,所以这就把他们的数目再算一遍给你看。” 说着他粗短的手指便开始拨动算盘,十分熟练。 “陈永仁呢,他是去年九月跟我借了一百四十二块,为了好算,就记成一百五好啦。 九出十三归,每个月的利息加上本金再算一遍,到今天是半年,一共是三百零二块八毛七分。 李彩娇呢,则是……” 他拨动算盘的速度很快,手指上下翻飞,那些珠子便也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嗒嗒作响。 忽然,他猛的拍了一下自己肥硕的光头,十分懊恼地看向墙上的时钟。 好一会儿,他才淡淡说道:“哥仔,不好意思,现在已经过了八点钟了,八点零一分,这样的话就还得加上今天的利息。” 他的手指又在算盘山拨动了两下。 “两个人一共是六百块,现金还是支票?” 尹秀没说话,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拍在桌上。 大狗熊挑了挑眉头,“地契啊?也行。” 说着他随手接过,看也不看地递给了后边的师爷。 师爷笑了起来,慢悠悠地解开牛皮纸袋上的细绳。 可在看了一眼纸袋里的东西后,他的笑容很快消失,整个脸也拉了下来,愣了愣神,他又把纸袋还给了大狗熊。 大狗熊接过,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抽出来看了一眼后,吃吃笑了起来。 “哈哈!最新一期的《水虎》,我早上叫人去买还买不到呢,没想到你给我送了一本。” 啪! 大狗熊用力将书拍在桌上,连带着桌上的碗筷也抖了起来。 “扑你个街啊!拿本漫画书来消遣我,你是不想活了?小子,你混哪里的?” 众人一下子围了上来,怒气冲冲地瞪着尹秀,只要大狗熊一声令下,肯定会有无数拳脚落到他的身上。 尹秀看了一眼围着他的数名怒汉,微笑道:“我在哪,就混哪。” 大狗熊又吃吃笑了起来,发出一阵叫人胆寒的声响,好像锯子在摩擦着桌腿。 “原来是没有字头的,这么说你就是没有老大啦?臭小子,我看你是买棺材唔知埞,跑这里来找死。” “停!” 大狗熊抄起茶壶砸向尹秀头颅的手,登时在半空停住。 “熊哥,我没说不还啊,我不还钱我来这里干嘛,难不成是找你喝茶啊?” 尹秀慢悠悠地将茶壶从大狗熊的手上拿下来,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大狗熊愣了一下,接着才说道:“你还多少?” 尹秀笑道:“你说还多少就还多少,但我现在身上没钱。” “没钱你在这里废什么话!” 尹秀拍拍大狗熊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现在没钱,但我能赚钱,而且很快就能把钱给你。” 大狗熊看了一眼尹秀,有些嫌弃地拿开了他的手,“你就是在夜总会里跟那些富婆坐到烂,这钱你也还不上。”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这对拳头可是很值钱的。” 说着,没等大狗熊理清楚这话的含义,尹秀抄起茶壶,猛地砸向旁边马仔的头颅! 第83章 九龙拳台 第83章九龙拳台 “嘿,看到我这鸟儿没?万黑丛中一点白,最妙的就是它这白毛长在眼角,看起来就像挂了一道泪痕。” “我就问你,这毛色,这体格,在金鱼街找得出第二只来吗?” “找不出,绝对找不出,这样好的八哥,实在少有啊。” “少有?是没有,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黑衫老头正说得起劲,只听一声巨响,一个人撞倒木质的门窗,倒飞出了大厅,正正压在桌上,将整张茶桌压塌。 他愣了愣,看着被压扁的鸟儿,怔怔道:“没有了,这下真的没有了……” 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壮汉惨叫着从房间里飞了出来,一模一样的姿势,撞翻好几张桌子才停下,倒在地上哼唧个没完。 大狗熊猛地抄起一张凳子,迎着尹秀凌厉的眼神,在手上翻转一圈后,端端正正放到地上。 “请坐!老兄。” 尹秀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没跟他客气,坐了下去后翘起二郎腿,“怎么样,我的拳头?” 大狗熊竖起大拇指,“一个字,劲!” 接着他又赶忙接过旁边师爷递过来的一杯茶,送到尹秀的面前。 “老兄你的身手,就是在九龙拳台上我也未曾见过,那些字头的什么红棍黑棍,乱七八糟棍,依我看就没几个能在你手下过几个回合的。” 尹秀淡然点头,接过茶喝了一口。 “要是没这实力,我敢来找伱?你就说,我这对拳头能值六百块钱吗?” “值,太值了!” 大狗熊拿起火柴,毫不犹豫地在脚底一擦,火柴燃烧,将那两张借据烧的干干净净。 “怎样老兄,这样处理你满意吗?” 尹秀冷哼一声,“怎么,你的意思是,我只值六百?” “那肯定不止,老兄你是赚大钱的人,六百哪够啊。” 说着他看向众人,吆喝道:“没死的都起来,把身上的钱凑一下,当做给这位,啊?您老兄怎么称呼?哦,免姓贵尹啊,尹大哥!快点,把钱都给尹大哥!” 尹秀坐在椅子上没动弹,只是看着众人争先恐后将口袋里的钱都堆到一块。 有纸钞,硬币,金链子,金戒指,不知道是谁还把被打落的金牙放到了桌上。 见尹秀似乎还是无动于衷,大狗熊苦着脸说道:“要不我写张借条给老兄你?老规矩,九出十三归。” 尹秀哈哈笑了起来,拍拍大狗熊的肩膀道:“都是江湖儿女,你这样不就见外了吗?说起来我也有件事要找老兄你帮忙。” …… 洪胜身形一个下潜,躲开对方扎向自己眼睛的两根手指,钢筋一般的手臂死死抱住对方的腰肢,同时一只脚也顶在对方的后膝盖处,不让对方有机会后退。 拳台下众人只觉得好像亲眼看到了小人画中,鲁智深倒拔垂杨柳那一幕,三百斤重的大胖子被洪胜硬生生抱离了地面。 随后洪胜爆喝一声,手臂上青筋暴起,猛地往后一仰,胖子便顺着他发力的方向,被重重砸在擂台上。 观众不由地都感觉脚下一震,好像这里发生了一场以拳台为中心的小型地震,短促而又震撼。 一阵沉默后,众人高声喊了起来,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从四面八方涌向拳台,几乎要把房顶掀翻。 “太子!太子!!太子!!!” 千人叹息,万人呐喊,洪胜傲立台上,双眼波澜不惊。 “这还只是乙等拳台而已,甲等拳台的人比这多得多,顶级拳手出场费一次好几万,还不算上比赛奖金呢。” 大狗熊乐呵呵地看着拳台。 接着又回头对尹秀说道:“尹大哥,你放心,既然你让我带你打拳,那咱们肯定是从乙等擂台开始,我有权限的!不用去打那些不知所谓的低等擂台,费时费力的。” 尹秀点头,脸上也带着笑意,“狗熊哥,你客气了,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的经纪人,就别一口一个尹大哥了,听着怪怪的。” “好!” 大狗熊用力拍着尹秀的肩膀。 “那我就叫你尹哥仔了,怎么说我们两个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啊,其实讲真的,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和你有缘了,好像前世在哪里见过一样。 要不过两天我们找个良辰吉日,到关帝庙斩鸡头烧黄纸,拜做结拜兄弟?” 【你都不知道哪天就死街上的,跟我做结拜兄弟?】 尹秀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手,笑道:“狗熊哥这么看得起我啊?” “嗨,你这么猛,我哪敢小瞧你?” 大狗熊又指了指拳台上的洪胜。 “那家伙,叫什么太子来着,刚从北边回来的,一个月,从外面打到了乙等擂台,再赢个一两场估计就能去甲等擂台了。” 见尹秀一直盯着他,大狗熊又开始介绍起洪胜最近的事迹。 “挑!现在从北边下来的人是越来越狠了,下手都不留情的,跟他打的人,不是断手断脚,就是躺几个月都下不了床的,要多惨有多惨。 现在连大笨象都被他几招收拾了,估计给多少出场费,乙等擂台这边都没人愿意跟他打了。 有个拳手跟太子交过手,下了场就送医院去了,他说这个扑街能一拳打死马,拳头硬得像……” “像砖头。” 尹秀揉了揉有些发紧的眼角。 “没错!没错!好像是这样说的!” 大狗熊接着又长吐了一口气,对尹秀说道:“反正你不会遇上他的,放心,哥们我知道你就是想上甲等拳台捞钱而已,那些麻烦的家伙我全帮你避开,就挑软柿子捏了。” 尹秀笑道:“狗熊哥这么关照我啊。” “那我肯定关照你啊,走,我们先去办公室。” 大狗熊走在前头,继续给尹秀领路,脸浮上现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你之前那样关照我,我肯定要关照回来的,我们这种人,面子和义气有时候可比钱财要紧的多了,没听人说过吗?在九龙城寨里,第一不要得罪金四爷,第二就是不要得罪我大狗熊。” 尹秀离得远,听不清楚,于是问道:“狗熊哥,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大狗熊回头,脸上笑容灿烂,和煦。 “我是问你,你打算用什么花名上台啊?” “花名?” “对,这边的拳手出道都是有花名的,腿法好的就叫鬼脚六,力气大的呢就叫牛王,也有根据身体特征来的,什么马面啊,高佬……” 尹秀看了一眼台上的洪胜,笑道:“皇帝。” 第84章 太子胜 第84章太子胜 九龙拳台,听起来像是某个大型的体育馆,令人联想到那种巨蛋或者拱形体育场。 其实那不过是一个或者几个大型仓库合在一起,从地面到地下都乱挖乱建的一个大笼子而已。 跟整个九龙城寨一样,散发着一种潮湿,腐败的霉味。 尹秀倚靠在墙上,看着那斑驳渗水的墙面,不由地发起呆来。 他此前曾和明叔一块,设想讨论过许多办法。 其中有一个便是驱使鬼兵鬼将搜索整个九龙城寨,通过它们对阴气的反应,应该能很快找到风水尸的位置。 但这办法太过劳师动众,而且很容易被一些有心人发现。 能把风水尸运到九龙城寨的,绝不会是普通人,对方很有可能也是玄门中人。 因此尹秀提出了第二个办法,那便是自己亲身来到九龙城寨,想办法摸清这里面的情况。 借助金四爷的势力和手腕,去找到那风水尸的下落,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但尹秀又隐隐觉得,金四爷或许本身跟那风水尸就脱不开干系。 不管怎样,这都得在他打上甲等拳台后才知晓。 “喂,你就是大狗熊手底下新来的那个拳手?” 听到呼喊声,尹秀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道:“没错,不喜欢的话你也可以叫我皇帝。” “扑你个街啊!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伱有什么花名,故意起这名字来搞我的?” 尹秀有些惊讶地抬头,说话的人正是洪胜。 尹秀笑笑:“也不是,那时候我看见太子哥在拳台上那么威风,心生向往,所以才起了这么个花名,想着向你看齐。” “你最好是!” 洪胜撇撇嘴,“前几天我回祠堂看了一眼。” 尹秀登时心头一紧,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刻意,僵硬了。 但洪胜没有注意到,只是继续说道:“不错,你还算讲信用,砍完僵尸后把黑刀原物奉还了,而且还给刀做了一次保养,我很满意。” 尹秀抹了把汗,装作开玩笑道:“那要是我没有信守承诺,不还呢?” “不还?” 洪胜一拳打在墙上,震下一层墙灰。 “上次你能赢我也是你运气好,真要生死相搏,结果还不一定呢。” “当然,当然,太子哥你是双花红棍,我呢,什么都不是,过江小卒而已,真打起来你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我了。” 打断尹秀的恭维,洪胜睁大眼睛,轻声道:“你应该是摸过我的底的,那些我不在乎,但你要是把我的底透露给九龙城寨里的人……” 他桀桀笑了起来,“你也不想被城寨里那些人知道,你其实是个道士吧?” 尹秀摊手,“无所谓,这年头道士转行不是很正常吗?我不想去炒糯米饭,跑到这里当个拳手有什么奇怪的。” 知道讲不过他,洪胜也不再开口,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叼到嘴里。 接着他便开始在口袋里找火柴,翻了半天也找不到火种。 嗤! 尹秀将一张着火的符纸递到洪胜面前,“我不抽烟,身上不带火的,将就一下吧。” 洪胜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才把香烟凑近,眯起眼睛吸烟,同时手指在尹秀手背轻轻敲着。 香烟点燃,洪胜往后仰头,吐出一个烟圈后,神色复杂地说道:“没想到你还真有点法力啊?” 尹秀扬扬手,手中符纸便化作了飞灰,“白磷,我说我在符纸上加了点白磷,” 见他愣神,尹秀又笑了起来:“我这么说,你信吗?” 洪胜被这么一问,显得很是纠结,眼神在烟雾后越发迷茫起来,“尹秀,我真的有些看不透你啊!” 没有再继续刺激他,尹秀问起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太子哥你跑到九龙城寨干什么?练功?找钱花?还是打算打出名气后摇旗(招兵买马)啊?” 洪胜没有立即回答,深吸了一口烟后,他淡淡说道:“来玩玩不行吗?” “玩玩?哪有人把自己玩到吐血的。” 尹秀指了指洪胜手上的烟嘴,后者这时候才发现那烟嘴被染红了。 “最近有些上火,牙龈出血罢了。” 洪胜将香烟丢到地上,用脚用力踩了几下。 “反正我的事情你少管,你的事情呢,我也不会过问,我们各做各的,生死有命。” 说着他便往外面走去,临近拐角,洪胜回头说道:“打完这场以后,九龙城寨的乙等拳台上不会再有人敢跟我对战了,我估计过几天就去甲等台了,我会在那等你的。” 他向尹秀比了比拳头,指关节咯吱作响。 “我们有些恩怨要算清楚。” 尹秀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淡淡点头。 顿了顿,洪胜还是没离开,他严肃道:“对了,再告诫你一件事,你的经纪人,大狗熊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别得罪他,不然就是喝口水都要小心噎到。” “那我现在向他赔罪的话,还来得及吗?”尹秀笑问道。 洪胜也笑了起来,摇摇头走了出去。 对于尹秀这个颠佬,他真的看不穿啊。 目送洪胜走后,尹秀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决绝的坚毅。 纵使在全员恶人的九龙城寨里,这种淡淡的冷意,也叫那些随时做出一副凶恶神情的亡命徒心头直跳,敬而远之。 目前他也不确定洪胜进入九龙城寨的目的,因此也无从谈合作或者对抗。 就是要合作,双方对彼此的信任也是一个问题,在这危机四伏的城寨里,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别人,是一件做错了要下辈子才来得及后悔的事情。 走到下层,途经办公室的时候,那门咯吱一下打开,大狗熊差点和他迎面撞在一起。 在发现来人是尹秀后,大狗熊脸上的不悦顿时消失,满脸笑容地抱住尹秀的肩膀。 “兄弟,刚才我在里面啊,和工作人员都谈好了,找了个有些名气名气但实力不怎么样的大炮筒,给你垫脚,练身手。” 尹秀笑道:“狗熊哥这么关照我啊。” 大狗熊拍了拍胸口。 “都是好兄弟,我不关照你关照谁啊?” 第85章 铁笼 第85章铁笼 “屯门黄飞鸿,今晚有什么贴士吗?” 几个人围住一个五短身材,秃顶,挺着小肚子的人,问他关于今天的赛事。 被叫做屯门黄飞鸿的人笑笑不说话,直到有人递了根烟上来后,美滋滋地吸了一口后,他才悠悠然开口。 “今晚啊,都是些初来乍到的小角色,没什么好看的。你们看海报,丁字拳台前两场,这几个人你们认识吗? 一个有名气的都没有,八成是从北方逃荒过来,混不下去才来打拳的,职业战绩烂成这样,说白了也就是骨头比较硬,打不死而已。 这些烂仔,哪个赢哪个输,不能看他们战绩还是体格的,说不定在台上动几下就猝死了!” 众人见他这样说,也连连点头称是。 屯门黄飞鸿在这里就相当于跑马地里的那些买马专家,分析起盘面来头头是道。 对于这个选手那个选手,总有几分自己的看法,眼光比那些碰运气的赌徒要毒辣太多。 “所以我说啊,兄弟们还是节约点子弹,把好钢用在刀刃上,专心看乙等拳台那两场比赛好了。 第一场不用说,泰利是老把式了,脚步灵活,出拳迅猛,气还很长,他就是站台上不动,跟人家遛圈子,没一会儿对面也得累趴下。 这些黑人的身体素质,不是咱们本地拳手能比的,我看肥棠肯定没得打,能撑过一回合都算我看走眼!” 对于屯门黄飞鸿的分析,众人皆点头称是。 那个泰利有多厉害,光看他像球棒一样光滑,紧致的小腿肌腱便可见一斑。 看打拳有时候跟看赛马是一个道理,没动手之前,光看双方的体格,臂展和腿长,骨架宽窄,专家们便已将双方的胜负算的七七八八了。 根本就不需要分析拳法,路数这些。 “还有一场啊,我倒是觉得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 屯门黄飞鸿笑着摸了摸下巴,一不小心摸到昨天在电车上被女人打到的位置,疼的他不禁皱眉。 见众人还在等他的精彩点评,他强忍下疼痛,伸手指了指分别坐在拳台两边,准备上场的尹秀和外号杀人蜂的拳手。 “杀人蜂最近的战绩是七场全胜,估计这场打完就升甲等拳台了,这里除了那个太子,就他最狠了。 毕竟人家是在北边犯了事,被通缉了才跑咱们港岛来的,没犯事之前就是威震省港奥的拳脚师父了,打人多过吃饭,收拾一个新人不是轻轻松松?” 旁边的人也深以为然,点头补充道:“上一场杀人蜂对那个英吉利亚来的菲力,两米的大个,胸肌比城墙还厚,结果呢,杀人蜂一拳下去,那家伙肋骨全断了,当场就送医院,听说这会儿还爬不起来呢。” 又有人比了个大拇指,“这家伙,是真给咱们争气啊!就是不投注,我也支持他!” 如此,众人看尹秀的眼神又多了一丝不屑和偏颇。 “那个蛋散就是来赚安家费的,准备死拳台上的。” “可是,我听说他是大狗熊手底下的,大狗熊的人,不至于那么水吧?” “嗨,那个王八蛋啊!” 说话的人看看周围,将声音压低了一些,“他随便找几个人来骗出场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看不出胜负的还好。 一眼就知道会扑街的,他就赌手赌脚,开那个人会断几根骨头的盘口,妈的,生仔没屎忽的扑街!” 又有人摸着下巴说道:“嗨,可是我看那个新人好像老神在在,没半点惊慌的样子啊。” “吓傻了我看是!” 见他们越聊越嗨,各执己见,忽视了自己的权威,屯门黄飞鸿轻咳了几声。 “咳!咳!那小子虽然看着很帅,让人以为他很能打,可我一看就知道他脚步虚浮,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这种人,上了拳台能走两回合我跟你信啊。” 接着他又神神秘秘压低声音,“我看那家伙是得罪了大狗熊,不然不会第一场就被丢给杀人蜂料理。” “所以,我的意见是……” 像是一锤定音的法官,屯门黄飞鸿又清了一下嗓子。 “前面的场子随便玩玩就是了,别当真,把火力集中到乙等拳台这边,第一场买泰利,第二场就杀人蜂,连过两关!今晚九龙塘洗脚过夜一条龙直落!” “好!今晚要是赢了,伱们几个我都请了!全场刘公子买单!” 几个人正兴高采烈地聊着时,在拳台的上方,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一个铁笼子在发条和齿轮的牵动下,缓缓降了下来。 原本嘈杂的会场顿时寂静下来,众人都盯着那个锈迹斑斑,被不知道什么液体染成红色的牢笼,一时忘了说话。 饶是屯门黄飞鸿见多识广,也很少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他不禁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怔怔道:“铁笼逃生赛,多少年未见过的大场面了,这是要不死不休的节奏啊。” 铁笼逃生赛,说是“逃生”,但大家都知道,不管多少人站上拳台,在擂台被铁笼子死死封死的时候,便注定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没法逃跑,也不能认输,因为就甲等擂台都有的裁判,这时候也被隔绝在铁笼之外。 没有规则,也不做任何的限定。 整场比赛,只剩下参赛的拳手,像两头野兽般在笼子里互相撕咬,直到一方决出胜负,另一方倒地不起,甚至断气后,牢笼才会被打开。 多年未见的铁笼再现江湖,一下子点燃了众人的热情,一波高过一波的嚎叫声几乎淹没了场地。 另一处差点被淹没的则是投注台。 杀人蜂看着那牢笼,眼里泛出冰冷的笑意。 在众人的呼喊下,他远远看了一眼尹秀,接着走向拳台,在离着笼子还有几步远时,突然加速跑了起来。 他猛地蹬地而起,穿着布鞋的脚在笼子上轻点几下,整个人好像飞起来一般,轻轻松松便翻过了几米高的遮挡,从笼子上方一个小小的开口处跃入,在空中转了个跟斗后稳稳落在地上。 劲啊!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 见杀人蜂入了笼子,尹秀也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缓缓走上了拳台。 观众又把目光投向了他。 尹秀深吸一口气,看向站在笼子边上的工作人员,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铁门。 “麻烦帮我把门开一下。” 第86章 老猿挂印 第86章老猿挂印 “杀人蜂,杀师傅打的是蔡李佛,辅以金钟罩,铁布衫,可以说是攻守兼备。” “至于那个新来的靓仔啊,叫咩x皇帝的,资料上是说洪拳,八卦掌,挑!公园里老头健身用的我也会啦!” 屯门黄飞鸿紧紧盯着被铁笼罩住的拳台,一眼也不肯挪开,生怕错过了这种几年都不一定有一次的大场面。 这特别的拳赛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使得这本就拥挤的场馆水泄不通了。 胳膊顶着胳膊,脚踝蹭着脚踝,放眼望去,黑压压地全是人。 贵宾室内,大狗熊慵懒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吃着果盘,另一只手还在扣着脚。 “狗熊哥,这是不是不合规矩啊,杀人蜂也就算了,这个皇帝,一个新人,白纸一张,你让他上去打几年都不办一次的牢笼战,上面要是知道了不好交代啊。” “交代?” 大狗熊指了指下面乌泱泱的人群。 “这白花花的钱就是交代!那个新人铁输定了又怎么样,你以为他们赢的是我们的钱啊?别人在赌大小,我们呢?玩的是赔率!” 说着他又敲了敲手边的算盘,咯吱作响。 杀人蜂的装扮很是传统。 他留着一头刚刚好到后脑勺的头发,分明地露出宽大的额头,双眼炯炯有神,还留有一副修剪的一丝不苟的八字胡。 上身赤裸,下身则是一条黑色的长绸裤,配一双黑布鞋,再扎一条红色的腰带,手腕上则套着两个嵌着圆钉的黑色护腕。 他整个人身形挺拔,英姿勃发,一看便是个勤于拳脚功夫的好汉。 不同于那些观众,杀人蜂看向尹秀的眼神里只有警惕和戒备,没有丝毫的轻视。 他十分清楚,害死一个高手的往往不是无知,而是傲慢。 “请!” 杀人蜂对尹秀抱了个拳,随后展开架势,与他的人一样,看一眼便知道刚强而有力。 尹秀回了个礼,也展开架势,手腕柔软,脚背微弓。 即便没从对方身上看出任何运气,尹秀也丝毫不放松。 对于蔡李佛他是有些了解的,虽不如洪拳刚猛,但胜在招式奇多,变化无穷,光是单式便有“插、挂、抛、啃、鞭、扭插”等五花八门的攻击手段。 更别说合在一起的双式和多式了,其中变化,只叫人眼花缭乱。 啪!灯光一闪。 杀人蜂一声暴喝,跳向尹秀的同时,如棍棒般强壮利落的双臂向前,寸寸肌肉暴起,猛地叉向尹秀的肋间。 面对这凶猛攻势,尹秀不退反进,身形一动便撞到了杀人蜂的怀里,双手像掀开帘子一般往左右两边一分。 杀人蜂看似无法撼动双臂便被他猛地从中间分开,于此同时尹秀的手继续沿着对方手臂向上滑去,轻轻搭住杀人蜂的肩膀。 两人眼望着眼,鼻子对着鼻子。 就在这时,尹秀提膝,猛的一记膝击撞向杀人蜂的胸口! 后者顿时一惊,来不挣脱,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往前一顶,硬生生撞在尹秀的膝盖上。 因着反作用力,二人同时分开。 这一记膝击虽然命中,但杀人蜂是老江湖,他靠着向前硬接膝踢,硬是生生消解了不少的余力,使得尹秀这一击没有造成重大的伤害。 杀人蜂的交手经验确实丰富,甚至已到了可怕的地步。 在尹秀腾空,刚刚一落地时,他便已向前一步,来到了尹秀面前,手掌一变,正是蔡李佛特有的挂鞭,呼啸着砸向尹秀的面门。 尹秀往后一仰,拳峰擦着鼻子而过,带起一抹鲜血,烫的他眼角呲裂! 勉强用后脚抵住地面,尹秀顶着去势身体回正,双手在杀人蜂下巴底下轻轻一托。 老猿挂印回首望! 杀人蜂腾空而起,整个人重重飞出拳台,撞到了笼子上。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笼子都震颤了起来。 在场观众不禁都愣了一下,沉默半晌后,随即又爆发出热烈的喝彩与叫骂声。 买杀人蜂赢的人在骂,反买的人在笑。 众人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个拳台上的“新人”是有两把刷子的。 “飞鸿哥,这不对吧?那小子好像没那么弱啊。” 屯门黄飞鸿没理会他,只是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显得有些不耐烦。 “那小子确实不简单,刚刚那一招老猿挂印,刚猛有力,迅疾如风,只是欠缺了一些神韵,恐怕他是半路出家,直接用的招式注入器,没正经学过。” 旁边立即有人抗议道:“用招式注入器?这不是作弊吗?” 屯门黄飞鸿白了那人一眼。 “挑!都什么年代了,练功夫还在用耳提面授那一套啊?老土!我要是有安一对义体在下面,我肯定也搞个无影脚来玩玩。” “那杀人蜂这下没戏了?遇上一个这么棘手的家伙。” 屯门黄飞鸿往地上啐了一口,显得十分生气。 “仆街,你懂什么啊!杀人蜂过去几十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拳,不养女人不生小孩,就这样一个人,岂是取巧的一招半式便能打倒的?” 果然,他话音刚落,杀人蜂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跳了起来,抹一把嘴里流下的血,冷冷盯着尹秀。 杀人蜂似乎有些忌惮,担心上台的时候被尹秀趁机攻击,因此只是在台下站着,没有上前。 见状,尹秀咧嘴。 【既然伱不上来,那就我下去吧!】 脚下一蹬,尹秀像猎鹰般从天而降,扑向台下的杀人蜂。 贵宾室内,众人也是不由地一呆,刚才还在向大狗熊抗议的那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恭恭敬敬地给他倒了杯茶。 “狗熊哥,我收回刚才的话,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您带来的这小子,不简单啊,竟然一招就能让杀人蜂吃瘪。” 大狗熊尴尬一笑,用刚才抠脚的那只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眼角狂跳。 “这个扑街,难道上次打我那几个小弟只是在热身而已?” “狗熊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大狗熊连连摆手,“我是说,我带来的人,哪个是窝囊废?” 说着,他看向台上,咬着胖胖的拳头,神情复杂。 第87章 好软的剑,好硬的人! 第87章好软的剑,好硬的人! “杀人蜂锁住了皇帝!” “不,是皇帝扣住了杀人蜂的脉门!” 屯门黄飞鸿紧盯着拳台,额头不住冒出汗珠,这样精彩的比赛,他已许久未见了。 杀人蜂虽然长于拳脚,一招一式都展现出自身对于蔡李佛的精深造诣。 可是尹秀单纯一力破十会,完全不跟他在招式拳法上深究,攻势大开大合,大鸣大放,使得后者在方寸之间盘旋的那点伎俩完全派不上用场。 一时之间杀人蜂被打得连连退却,没占得半点便宜。 “看来这下杀人蜂的连胜要中断了。”有人叹息道。 “没那么简单。” 屯门黄飞鸿面色冷冽。 “别忘了,这是牢笼赛,要死人的!如果只是抱着想赢的心情来打这场比赛的话,必死无疑。只有肯搏命,为了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的人才可能走出去。” 听他这样一讲,围着他的众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了摆在面前血淋淋的事实。 果然,在又被尹秀一拳击中太阳穴,靠着金钟罩铁布衫硬撑下来之后,杀人蜂身形下潜,抱住尹秀的腰腹,猛地发力就要将他整个人带起。 尹秀立即站定,化拳为肘,一下狠狠就要砸向杀人蜂的后背。 就在这时,杀人蜂却鬼使神差地突然泄力,身形往外一歪的同时,尹秀看到眼前一抹红光闪过! 血!紧随而至的刺痛和冷意! 杀人蜂后退的同时将腹部的腰带往外一抽,藏在红色腰带里的软剑便摇摆着砍向尹秀,从他的胸口到肩头,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他带家伙了!除了兵器对决,按九龙拳台的规则,不是不准拳手带家伙上台的吗?” “扑街,那是一般的拳赛,这是牢笼赛,连裁判都没有的,要什么规则!” 看来杀人蜂早就知道今晚比赛的性质,所以早早给自己准备了一把隐蔽而又合手的兵刃,正正好绕在他的腰上,不多一寸也不少一寸,锋利而又隐蔽,伤人于无形。 杀器一出,胜负便要在短时间内解决,绝不能给对方回过味来的时间。 因此没等尹秀反应,杀人蜂手腕一抖,软剑便又呼啸,扭转着从尹秀的肩膀划过,又诡异地拐到尹秀的面门,擦着眼角划过,带起一连串血花。 擂台登时被星星点点的血迹染红。 这恐怖的场景,看的场内观众皆是肩头一凉。 只是普通的兵器还好,纵使是砍手砍脚什么的,众人在街头又不是没见过烂仔打架,不说习以为常,也算是有见识过,心理上没感到有那样冲击感。 可杀人蜂手中的软剑,轨迹犀利,攻击方式诡异莫测,简直像一条阴冷可怕的蛇,藏身在草丛中,伺机而动。 人对于无法预测的东西,往往存在一种因无知和不确定而产生的恐惧。 因此即使只是一道小小的划痕,众人远远看着也都觉得是自己被划到一样,身上也不由感到刺痛。 嗤! 杀人蜂手腕又是一抖,软剑诡异地转了一个弯角,在尹秀的背上带起一抹血痕,血溅在台上,隐隐冒起一阵白烟。 大狗熊看着这一幕,此刻终于感到一丝畅快,脸上展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此前在尹秀那里受到的屈辱,丢掉的面子,还有因为担惊受怕而被破坏掉的心情,以及那两笼因为打架而没尝上一口就被掀翻在地的虾饺…… 一切的一切,都在此时得到了补偿。 他哈哈大笑,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叫旁边工作人员只觉得莫名地不安。 “狗熊哥,怎么了这是?” 大狗熊摇头,“没事,没事,我是突然想到开心的事情了。” 擂台上,杀人蜂可没大狗熊那样悠闲,能细数与尹秀的恩怨,事实上他与尹秀也是无冤无仇,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认识。 两人只是抱个拳,说个“请”字以后便开始像野兽般厮杀起来。 但杀人蜂又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这个世界不是你抢我便是我抢你,谁拳头硬谁说话就硬气,这很残酷,又很合理。 “虽然我没想杀人,但你必须死这里了,对不住!” 杀人蜂手臂一甩,软剑以一个奇特的角度在空中做了两次变向后,扎向尹秀的眼睛。 这一击,这柄由特殊合金制成的软剑,必定可以穿透视网膜,直接扎入尹秀的脑子里,再随着他随便一抖,将尹秀的脑子搅的稀巴烂! 望着这刺来的一剑,尹秀眼中戾气暴起! 他伸出左手,缕缕蒸汽喷涌而出,在远处的人群看来只像是身上的汗化作了雾气,隐隐约约。 可近在咫尺的杀人蜂却显然看到了火光,从尹秀的手臂,眼睛里,一团比一团更加火热,猛烈的火光! 尹秀的左手轻轻磕上了软剑,使得那柔软的武器变了个方向。 杀人蜂见状,手腕再转,便要将软剑从旁边甩出,刺入尹秀的太阳穴。 可他手腕刚那么一抬,整个人骤然失神,好像是打瞌睡一般,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尹秀的脸已近乎贴到了他的脸上。 “糟糕!杀人蜂竟在这最重要的时间分神,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的软剑收不回来了!” 在屯门黄飞鸿的惊叹声中,尹秀重重一拳砸在杀人蜂的脸上。 杀人蜂的五官立即凹陷进去,血液混合着牙齿从各个有孔洞的地方飞出,几乎喷射到了吊灯上。 砰!砰!砰!轰! 这一拳打下去,杀人蜂整个人像皮球一样,在擂台上整整弹起三次又落下三次,直到撞在铁笼上,才整个人重重跌落在地上,炸起一团灰尘。 “老兄,我,我认输了……” 杀人蜂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紧紧抓着尹秀的裤脚,语气低沉。 尹秀冷冷看着他,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杀人蜂伸手一抹,在红腰带里又摸出两枚细小的指虎,仅一寸长的尖钩上带着锃亮的倒刺,猛地刺向尹秀的腹部!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尹秀飞起一脚踹在杀人蜂的面门。 杀人蜂手中指虎脱手,整个人撞破铁笼,在笼子开出一个大洞,倒飞了数米才落到地上。 第88章 面子 第88章面子 “唉,不是这样打的。” 一名也许是杀人蜂拳迷的工作人员,望着拳台上的场景直摇头。 直到被人偷偷踢了一脚后,他才回过神来,跟着众人上去恭贺大狗熊。 可大狗熊只是黑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众人的庆贺,随即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想了想,还是丢到桌上。 “今天我做东,请大家吃宵夜!” “谢谢狗熊哥!” 在众人的恭贺与感谢声里,大狗熊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几乎是逃也似地从贵宾室里钻了出来,他往楼梯角落跑去。 这会儿他身边只有那几个喝酒划拳最厉害的手下,别的人都不在,肯定没有人能拦下尹秀那样的强人。 他不跑的话那就是坐着等死。 在九龙城寨里,只有别人避着他走的份,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他大狗熊需要躲别人了? 可他又深知,一时的面子,意气之争只会害了自己。 多少英雄好汉在夜总会里因为一个妞儿,一瓶酒起了口角,以至于最后惨死街头,被人砍到阿妈都认不出来的? 只有活着,别人才会给你面子。 因此即便憋屈,大狗熊也是赶紧落跑,找个地方躲上几天,等风头过去。 说起来其实这也是为了保留几分面子。 就算尹秀不杀他,只是要打他一顿消消气,也得找个人少的地方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打,传出去他以后还混不混了? 这样想着,大狗熊挺动圆滚滚的肚子,以极快的速度跑过几层楼梯,呼哧呼哧地就要往出口奔去。 “狗熊哥,这么着急去哪呀?” 大狗熊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回过头才发现尹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楼梯边上,正倚着栏杆喝冰镇啤酒。 “尹哥仔,你这么快的?” “已经很慢了,那些人见了我就闪开。” 尹秀指了指楼道口的保安,又扬了扬手里的啤酒。 “然后我去雪柜里找了两瓶啤酒,缓了一下才过来找你。这一切都要谢谢伱的关照啊,狗熊哥。” 大狗熊此时笑的比哭还难看。 “说实话,我没想到杀人蜂那个蛋散那么阴毒的,身上带一大堆家伙,大家都是兄弟,我不可能算计你的。” “我知道。” 尹秀笑着点头,“狗熊哥你一直是最讲义气的。” 说着尹秀把啤酒瓶放下,抬手便要去摸大狗熊,吓得后者大叫一声,连退了好几步,背部紧紧靠在墙上。 开玩笑,这可是一拳就把杀人蜂那样精壮的汉子,打得在地上像皮球一样弹起落下的手,大狗熊光是看一眼便十分的害怕。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尹秀的手却只是轻轻落下,把他肩头上的灰尘拍了拍。 “下次你要玩这么大,得先通知我一声,不然我没准备,栽在别人手上的话,狗熊哥你脸上也不好看不是吗?” 大狗熊连连称是,点头便要溜走。 可尹秀手臂在墙上一撑,拦住退路,将大狗熊整个人往墙壁一逼,又咧嘴道:“一码归一码,怎么说我也是打了场硬仗,给你挣了点面子,是否应该……” “应该!应该!” 联想起之前尹秀反向打劫自己,甚至还要自己写欠条,大狗熊便知道这次只用只言片语是搞不定了。 “我给你写张支票!多少个零随便你填!” 尹秀冷笑,“我要的是钱吗?倒是我听说……” 说到一半,尹秀忽然闭嘴,看向了一边。 大狗熊也感到莫名其妙,顺着尹秀的视线往旁边一看,这才发现楼道里正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精壮的光头,下身穿着宽松的工装裤,身上则只有一件黄色的马甲,脖子上戴着一串由各种小型哺乳动物头骨串成的项链。 那人古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眼里也闪动着一种危险,贪婪的目光,直直盯着尹秀。 “这个扑街是谁?” 尹秀嘴唇上下微微张合几次,发出只有大狗熊才能听到的细碎声响。 “他可不是什么扑街,那人是丧狗,九龙城寨的四天王之一。” “四天王?”尹秀皱了皱眉头,“九龙城寨不是金四爷说了算吗?” 大狗熊努努嘴,“外面那些人随便说的你也信,金四爷在九龙城寨是有面子,一呼百应。 但他的面子也不是顶了天的,就像四天王,虽然表面上对四爷是言听计从,可背地里都使着坏呢,谁不想做九龙城寨的老大?” 他们两人说话的间隙,丧狗已经走了上来,摸着光头,哈哈大笑道:“大狗熊!你什么时候跟手下拳手关系这么好了,两个人躲这里交流感情啊!” 见他走上来,大狗熊不禁打了个寒战。 “小心点,那扑街玩东西的,脑子不太正常。” 大狗熊鼻子猛地抽动了一下。 尹秀见状,也将手从墙上挪开,轻声道:“狗熊哥,我想要的东西不是钱,但你肯定办得到,等下再跟你讲……” 再抬头时,尹秀的脸上也充满了和善的笑容,一把将大狗熊让到前面。 “大狗熊!” 丧狗看了一眼尹秀,又重重抱住大狗熊,在后者浑厚的背上用力拍了拍。 接着不等大狗熊说话,他便一把搂住大狗熊的肩膀,另一只手抓在尹秀的胳膊上。 “你什么时候找了个这么猛的拳手,也不跟大伙打个招呼,好阴毒啊你!” 尹秀轻轻往后一退,将手从丧狗手里抽出。 这引得丧狗极其不满,死死瞪着他,尹秀也不回避,冷冷地与他对视着。 “丧狗哥,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跟他计较。” 大狗熊插到二者中间,暂时将气氛缓和下来。 “好!好!好!!” 丧狗连说三声好,一声比一声更大,说到最后时,整个人几乎后仰过去。 就在尹秀以为他即将摔倒时,他猛的一仰头,整个人又像不倒翁一样弹了回来。 他瞪眼打量着尹秀,笑哈哈道:“兄弟,你很能打,身上有一股别人没有的狠劲,要不要考虑过来跟我?” 大狗熊听见这话,脸色骤然一黑。 “丧狗哥,当着我的面挖我的拳手,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丧狗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狠狠瞪着大狗熊。 在大狗熊几乎忍不住要动手时,丧狗却又哈哈笑了起来。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说错话了,掌嘴!我该打!” 他拿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再放下手时笑容已经消失,他又瞪了一眼尹秀。 “你叫皇帝是吧,咱们后会有期!” 第89章 丧狗 第89章丧狗 大狗熊在九龙城寨里有好几间闲置的独立公寓,都是留给自己的情妇或者拳手用的。 尹秀跟他要了一间,以此在城寨里住下,方便他进行观察,甚至在有必要的时候进入城寨内部搜查。 这时候他才从大狗熊的嘴里得知,原来九龙城寨并不像别人所认为的那样,毫无规划,只是像原始森林一样建筑盘根错节,乱搭乱建。 比如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在城寨内被称作“墙脚”,再外围的地方则叫“河底”,而比“墙脚”更深入的区域则是“关内”。 九龙拳台正是在“关内”,从城寨的四面八方都可以便捷地通往那里。 一步不出九龙城寨的金四爷,则是住在比“关内”更深入的“皇宫”之中,只是具体的位置,就连大狗熊都不知道。 要不然尹秀也不用大费周章来打什么擂台了,看大狗熊那个死样子,大概是几片指甲或者牙齿,便能把自己从三岁到三十岁事迹都完整吐出来的人。 九龙城寨虽小,可也没有谁真能说清,这里到底有几栋楼,几个房间。 也没人知道,矮矮的楼栋下是否藏着堪比足球场的地下室。 看了看四周,发现楼道里没人后,尹秀从花盆底下取出了钥匙,插进门锁后微微一转动,那显然经过保养的门锁咔哒一声便打开了。 于此同时,一张纸条飘然然从空中落下。 尹秀一把抓住纸条的同时,另一只手也将门悄声而又迅速地关上…… “哈哈哈,我就说我们后会有期的嘛,哥仔,对了你好像是叫皇帝对吧?” “过去那么多年,我也见过十几二十个花名叫皇帝的靓仔啦,按现在的说法,叫这名字的在漫画里一般都活不过两话。” “嗨,我这臭嘴啊,又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丧狗嘻嘻哈哈,抬手在嘴巴上打了好几下,啪啪作响。 再放下手时,眼里已是凶光毕露。 “仆街!我丧狗跟人说话,从来没人敢跟我对视,你在拳台底下的时候那么嚣张,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狗啊!” 尹秀面无表情,“如果伱费尽心机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话,那我已经听到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尹秀转身便要走,几个小弟冷哼一声,登时将他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小头目的人,踩着凳子拍了拍腰后,发出一阵金属的震颤声。 尹秀笑了起来,“丧狗哥,你不是以为就这几个人,几把家伙就能唬住我吧?” 丧狗也哈哈笑了起来,轻佻地走到尹秀面前,忽然转身一巴掌甩在那个小头目的脸上,后者脸颊上立即浮现出一个红手印。 “扑你个街啊,皇帝哥是我的朋友,我们交情好到不行的,你们这帮扑街怎么敢这样对他,传出去人家会怎么说我?” 再转身时,丧狗又是满脸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边上。 “皇帝哥,来,请坐,这些小的不会做事,我替他们向你赔个不是,不然我帮你喇一个消消火?” 说着丧狗就要蹲下,这立刻激起了尹秀一阵恶寒,将他一把推开。 丧狗脸色又是一变,双眼瞪得像两颗咸蛋,可一眨眼,又是满脸的笑容。 拉了两把椅子,示意尹秀坐下后,他盘起双膝,蹲在椅子上,乐呵呵地看着尹秀。 尹秀把椅子往后拉了拉,不耐烦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我不是来这里看太阳马戏团表演的。” 丧狗立即变得严肃起来,瞪大了眼睛,凑近尹秀的耳边,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在叫。 “你有没有兴趣,跟我联手,一起把金四爷怼烂啊?” 尹秀愣了一下,随后才把头往后退了一下,眉头紧皱,“你是说认真的?” 丧狗仰头大笑,浑身发抖,整个人笑的几乎要从凳子上摔下来。 在尹秀再次不耐烦前,丧狗又骤然顿住,紧紧盯着尹秀的双眼,神情严肃道:“真的。” 丧狗变得严肃了,尹秀反而轻声笑了起来。 “丧狗哥,对不起,我是来打拳赚钱的,对你们字头间的争斗完全不感兴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尹秀刚要起身,丧狗的手便如尹秀所愿的按到了肩膀上。 “皇帝,出来混当然都是为了钱的,难道还说为兄弟,为义气啊?” 见尹秀沉默,丧狗又继续说道:“大家都想赚钱,但是有人挡路了,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就绕路,要不我们就得把他干掉。 我这人一向是与人为善的,就是别人吐了一口痰在我的脚面上,我也不会发火,自己用袖子擦擦就是了,因此也从没想过要害谁。 可我不是一个人出来混饭吃的,我身后有这么多人呢,我可以饿肚子,他们不能啊。 而现在,金四爷挡住了所有人的路,他不挪地方,大家都得饿死。” 尹秀没说话,从桌上拿了瓶啤酒。 砰! 旋开瓶盖猛灌了一口,尹秀才淡淡说道:“金四爷在九龙城寨纵横了三十年,这三十年里多少人想干掉他,结果呢,连尸体都找不到,你凭什么有自信能打倒他?” 丧狗也拿起一瓶啤酒,咔嚓一声将瓶口的玻璃整块咬碎。 也不吐出嘴里的玻璃渣,他将茬口塞进嘴里,吨吨喝了大半瓶。 随后猛地在桌面一砸,酒瓶里的白沫溅出,喷了他满头满脸,尹秀的手臂上也沾染了几颗啤酒星子。 “金四爷已经老了,你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一拳打死牛的江湖强人啊?” 丧狗再次伸手,将一把枪拍在桌面上。 “他拳头再快,能快得过子弹?我们在场这么多人,一人打他一枪,那老扑街马上就变成一堆碎肉了,怕个x咩!” 接着他又压低声音道:“我有个相熟的黑市医生告诉我,金四爷有肝癌,晚期,已经没救了,本来活不过半年,上个月就该翘辫子了。 可不知怎么的,他突然之间又回光返照,整个人跟没事人一样,这几天我又看到他红光满面,脸色比我还好,哪里像是得了病的样子。” 尹秀心头一动,“你是怀疑他用了什么手段?” “没错,这很不对劲,不过我已经在找人调查了。” “而你。” 丧狗抬起一根手指,吃吃笑了起来。 “只要你帮我干掉他,我给你一百万,现金!cash!” 第90章 白牡丹 第90章白牡丹 大狗熊拎着一袋包子,看了看四周后,将一张纸条塞到坐在办公桌前的金牙手上。 “甲等拳台加一个。” 金牙疑惑地接过纸条,打开看了一眼后不禁瞪大眼睛。 “狗熊哥,这不合规矩吧?这靓仔是个新人,只打了一场就把他丢到甲等擂台上,我不好交代啊。” “交代?你当我们是什么正规拳赛吗?有赛制还是评委啊?我们出来混的,你要我向谁交代?” 大狗熊瞥了他一眼,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路边小报。 “这些是昨晚的《九龙赛评》,所有的头版都留给了皇帝,报道他那场赛事,这会儿城寨外边已经卖疯了。” “有好几个大主顾指名要皇帝上去打,我就问你,没那些大主顾支持,我们这拳台喝西北风去吗?” “我早就说过,这年头最大的规矩就是钞票,至于别的,都得让一边去。” 金牙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抿抿嘴,将那纸条悄无声息地往袖子里一塞,就要放到抽屉里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把到了抽屉上头,将他拦住。 金牙和大狗熊都是一愣,往旁边看去,发现伸手的那人正是金四爷手下的头号打手,黑五。 “狗熊哥,这边先不着急,金爷要见伱。” 大狗熊闻言,浑身不自然地打了个哆嗦。 各种稀奇古怪,残忍不堪的刑法都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后,大狗熊笑嘻嘻道:“金爷找我啊?好!我也有两个星期没见他老人家了,这就走,这就走。” 黑五面色冷漠,“不着急,先把包子吃完吧。” …… 这次的会面地点还是选择在熟悉的演武堂,只是不见金四爷,只有四天王之一的白牡丹坐在圆桌前,悠闲地抽着烟。 她穿着一身修身的绣花白旗袍,翘起腿抽烟时顺着旗袍的衣角,露出一截雪白,指甲染得猩红,眼影又画的十分深邃,使人看不出她的年龄。 “怎么是这个骚蹄子?” 大狗熊看了一眼黑五,后者只是冷着脸,当做没听见。 得不到任何回应,如此,他也只能自己搞定了。 大狗熊恭恭敬敬站定,“牡丹姐,怎么你也来了?” “怎么,你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别人不应该来给你收尾吗?” “大事?”大狗熊挠挠头,“最近风平浪静,没出什么事呀?” “还没有?” 白牡丹冷笑一声,那好听的声音也变作一把尖利的刀子,扎在大狗熊的心口上。 “一个新人,什么程序都不用,刚上来就是打乙等拳台,只打了一场,你就要把他抬到甲等拳台上,怎么,他是你失散多年的亲身兄弟啊?这样关照他?” 大狗熊嘟囔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见一面就能睡到一块啊?” 不知道有没有听清,白牡丹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怎么,你有什么不满的尽管说出来就是了。” “不敢,没有。” “好,既然你不说,那我可要说上几句了。” 白牡丹将那长长的烟嘴伸到嘴边,轻咬了一下,一缕薄烟便从她的红唇里喷出。 “九龙拳台,说就是说金爷一个人说了算,可没有我们四天王帮他搭这台子,引来那么多大客户,这出戏金四爷一个人恐怕也唱不成吧?” 大狗熊脸色阴沉,虽然白牡丹说的难听,可这是实话。 九龙拳台之所以在港岛鼎盛了这么多年,以至于别的拳赛都成了它的外围练功房,为它输送选手。 究其原因,也正是因为城寨内部起码在拳赛这事上十分的团结,没有人跳出来搞破坏,分化。 事实上要不是为了向尹秀报仇,大狗熊绝不至于把他放到乙等拳台上,甚至之后反被威胁,直接送上甲等拳台。 到了这一步,事实上大狗熊自己跟尹秀的恩怨已经不重要了,后者在牢笼赛里的表现,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身为一个拳赛经纪人,大狗熊不可能这时候还纠结那点面子不面子的,一切在钱面前都得让道。 这也是他愿意帮尹秀暗箱操作,送他上甲等拳台的原因。 至于这引起了别的话事人不满,则是他始料未及的。 “牡丹姐,这事情确实是我做的不对,金爷既然让你坐这张桌子前,肯定是全都交给你处置了。说吧,你想怎么发落我?” “发落你?” 白牡丹笑了起来,半搭拉在脚上的黑色高跟鞋,也随着脚尖的动作一摇一摇的,晃得人眼睛发酸。 “你是金爷的人,我怎么敢发落你啊?就是你少了一根汗毛,我也不好跟金爷交代啊。” 大狗熊这时候后背已被汗水浸湿。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等待被处刑的死刑犯,明明时辰已到,但刽子手只顾着在一边磨刀,完全没有想要料理他的意思。 这使得他的声音也不禁加重了一些,“牡丹姐,你到底想干什么?给个痛快!” 白牡丹笑的越发大声,身上的肉也不禁一颤一颤的。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白牡丹脸色冷的简直要滴出水来。 “那个叫皇帝的扑街,你要保他吗?” 大狗熊叹了口气,“我保不住他。” 顿了顿,他又最后争取道:“可是,真的很多大老板都看好他,想看他打拳,我们没理由不赚这钱吧?” “赚!当然要赚,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不赚钱了?执行家法什么的,也得先吃饱了饭吧。” 她站了起来,挺挺胸脯。 “我这次来,本来就没打算叫你怼烂他,或者说把他赶出去。” “那你的意思是……”大狗熊看到了一丝希望。 白牡丹轻声笑了起来,声音还是那样妩媚。 “拳台这边不是有好几个空闲的拳手吗?不是等着上甲等拳台的,就是没排到对手的,把这些人凑一起,搞个【过五关】如何?” “过五关!?” 这下不仅是大狗熊,就连黑五的脸色也有了些变化。 “牡丹姐,你这样和干掉那小子有什么区别?” “这事你别问我,我一个女人哪里知道那么多?” 白牡丹笑笑,又将几点烟灰弹在桌上。 第91章 过五关(一) 第91章过五关(一) 甲等拳台,是九龙城寨的最高点,俯瞰着城寨内大大小小的楼栋,又笼罩在周边高楼的阴影底下。 拳台是由顶端的一个小平层扩建起来的,随着十几年来使用者对这里的改造,它逐渐被加大加宽,最终成了一个巨大的圆拱形建筑。 这巨大咸蛋般的圆拱形建筑,内部分为上下两层。 上层是各自独立但高度基本相同的大小贵宾包厢,嵌在墙上,像一颗颗凸出的鹅卵石。 而底下,则是大片的观众席,近一些的在椅子上坐下,远的站着,票价不同。 只是在拳赛进行到激烈时,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坐着的,近处的椅子往往在一场比赛后便会被踩烂,踩碎不少。 而支撑着甲等拳台这巨大咸蛋的,仅仅只是一栋小小的楼房,窄而老旧,如今它大部分空间也只充作电梯通道和酒水供应点使用。 因此在远处看来,甲等拳台就像一个大蘑菇,顶端粗大,枝干细小。 与底下那三等拳台不同,九龙拳台只在周末的晚上开放,雷打不动。 在这里的每名拳手光出场费就高达几千上万块,还不算上优胜的奖金,因此拳手们之间的火药味也比别的拳台更加浓烈。 毕竟身价这东西,打赢了就涨,打输就跌,要是在一段时间内战绩不佳,便会失去大老板的欣赏,一夜之间被扫地出门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很多时候,那些拳手,往往一场拳赛,只要落了下风,对手就会毫不犹豫地摧毁你,把你送上轮椅甚至病床。 因此任何人在这里都不可掉以轻心。 洪胜站在观众席里,脸色阴晴不定,跟别的人一样,时不时把视线投向拳台那边。 就在这时,有个人凑近了他身边,低声道:“你是太子哥对吧?我是伱的拳迷,这一个月来你的比赛我是一场不落啊,能给我签个名吗?” “滚!” 那人被吓了一跳,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可还是不死心,又拿着纸笔凑了上来。 洪胜这时候才发现,那人手里拿着的纸,正是拳赛票据的背面空白处,那上面还记着好几串公式。 挑!又是一个烂赌鬼! 洪胜不耐烦地伸手,想把他推开,可那人竟死皮赖脸地搭住了他的手。 “太子哥,也许你之前不认识我,但其实我呢,叫屯门黄飞鸿,也是个武术家。” “武术家?” 洪胜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对方,从头到脚,哪里都看不出一点会拳脚功夫的样子。 “咳咳。” 他尴尬地笑笑,“评论家,武术评论家我主要是。” 洪胜又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对方墨镜下的乌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被打了?” 屯门黄飞鸿笑容更加尴尬,声音也压小了一些。 “前几天,皇帝那场,他们听我的梭哈了杀人蜂,所以……哈哈,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洪胜也无谓揪着别人的痛处不放,他只是问道:“你经常在这里看比赛?” 屯门黄飞鸿摇头,“怎么能说是经常呢,每一场!每一场我都没落下,有一年啊台风天,挂八号风球,我就在这甲等拳台上。 风雨大得很啊,一阵风刮过来整个场子都在摇晃,两个拳手别说打架了,站都站不稳。” 洪胜惊讶道:“就这你还不走?” “走?走不了啊,城寨里发大水了,那时候水都淹到腰那么高了。” 他比了一个位置,正好到洪胜的大腿上。 洪胜不跟他瞎扯,只是问了一个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对了,九龙拳台什么时候出了个叫【过五关】的规则,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屯门黄飞鸿抬了一下眼镜,“太子哥,你以前在九龙拳台打过,过五关这规则出来都快十年了。” 洪胜连连摇头,“没,是我小时候听说过,后来有一段时间没来,所以对这个不清楚。” “哦哦,是这样的,且听我细说……” 过五关,原本是和三刀六洞,香刑一起,被本地的字头当做惩罚门人的刑法。 袍哥人家,自绑自杀,本地帮会虽与北方那些不同,并且也只自称做洪门中人,但在脾性和规矩上还是颇为相像。 三刀六洞,即是受刑人自己拿刀,在大腿上连扎三下,每一刀都要贯穿肉体,留下两个洞,三刀下去便要看到前后一起六个血洞。 香刑,一般是帮会成员犯了勾引嫂子这样的罪名才会实行,由一名德高望重之人举一大把燃香,在关二爷面前拜过后,一下扎进受刑人的胸口,入肉三寸。 据说见识过香刑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闻到烤肉的味道都会干呕。 而过五关,则是在帮会内部出现争执时,如果有一人固执己见,与众人意见相左,众人说服不了他时,未免伤兄弟和气,便摆下擂台,两方开始车轮战,直到一方被打服为止。 “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不流行了,勾引嫂子,背叛兄弟这些,很常见啦!” “至于意见相左啊,现在吵架谁还动手动脚啊? 你不服,我就用钱砸到你服为止,谁会跟钱过不去?用钱摆平你以后大家接着做兄弟,要是钱也摆不平你啊,不是还有喷子吗?大家下辈子再做兄弟咯!” 这话听得洪胜眉头直皱,立刻打断道:“看比赛就看比赛,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这么喜欢讲,怎么不见你上去当解说啊?” 屯门黄飞鸿也不生气,只是乐呵呵地继续站在洪胜身边。 终于,随着比赛时间临近,现场人数越来越多,终于到了外围人挤人的地步。 十几个工作人员抬着今晚的比赛道具出场了。 那是一排排的刀枪棍棒,长剑关刀,在武器架上不时摇晃,散发出阵阵寒光。 见洪胜不解,没等他问,屯门黄飞鸿便开口道:“过五关是可以用家伙的,一个打五个,只靠拳脚未免太慢了,而且太耗体力,拳手打一半喘的跟死狗一样,观众看着也没意思啊。” 洪胜沉声问道:“上一个成功过五关的人,是谁?” “没有什么上一个,这十年来,过五关的人虽然少,加起来也有十一二个啦,最狠的那个坚持到打过第三个,接着就被人砍成肉酱了。” 第92章 过五关(二) 第92章过五关(二) “狗熊哥,我可不可以随便上去打一架,然后就认输?” “可以,要是想让我和你一起被那些老板砍成肉酱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认输了。” 尹秀暗暗叹了口气,手指在刀上轻轻一弹,刀身便轻轻震颤起来。 他是想快速出名,以获得金四爷的关注,方便他的下步计划,这也是他一直在大狗熊身上下手的原因。 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出名什么的,只有先活下去才有资格出名。 这会儿观众已将整个甲等拳台挤得水泄不通,就是底下那五个拳手愿意以和为贵,让他就这么走了,那些观众也不肯。 这些人,在尹秀身上押了一大笔钱。 有押他能赢几个人的,有单独买五个选手里哪个能赢的,也有押上场人数单双的,玩法五花八门。 最疯狂的一个玩法,与过五关相对应的,叫做“登天门”。 凡是下注尹秀能赢到最后的人,只要尹秀每赢下一个对手,之前押在他身上的注额就会翻一番,两块变四块,四块变八块…… 而且在这期间,买了尹秀的人还可以持续加注,没有上限,直到打完五关,赢的赌徒将会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一步登天。 可天门的对面,往往是地狱。 只要尹秀输掉一场,之前不管堆得多高的奖池,都会在瞬间烟消云散。 因此,接下来的比赛里,那些倾尽家产“登天门”的赌徒,心跳只怕不会比在台上搏杀的尹秀慢上多少。 看了一眼底下的拳手,这些人虽然坐到了一块,但神色面貌各不相同,似乎都不愿意第一个上来挑战尹秀。 毕竟这是车轮战,第一个上场的人既得不到有效的信息,在体力上又丝毫占不到便宜,是除了擂主以外最吃亏的一个。 面面相觑,纠结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有人站了起来。 “哼,既然你们都不想拿钱,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话的是个头戴红色头巾,留着小胡子,干瘦干瘦的男人。 他看了一眼众人,冷笑一声,随后从武器架子里取出了一把尖刀,还有一把匕首。 “那家伙叫海狗,之前是在海上讨生活的,得罪了人以后才上岸打拳。” “他以前是跑船的?”洪胜问道。 屯门黄飞鸿古怪地笑了笑,“也算吧,不过别人跑船靠的是手和脚,他呢,用枪炮比较多。” “哦,海盗……” 洪胜点点头,表示明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海狗跳上了擂台。 刚一落地,主持人还未来得及喊出名字,海狗脚尖一点,手中尖刀往前一递,便刺向了尹秀的面门。 这一刀来的极快,简直就像凭空出现一般,直到接近鼻子时,尹秀才看清。 铿锵! 一声金属颤鸣声,尹秀手中长刀精准地别开对方的刀刃。 同时刀柄往下一拉,磕在海狗刺向自己胸口的匕首上,借着磕碰反弹的力道,尹秀手上长刀顺势啸叫着划向海狗的面门,逼得后者连退了好几步。 初一交手,海狗便已感觉到尹秀的力气在自己之上,刚才那两下下来,他已感到虎口微微发麻。 “是个难缠的碴子!” 海狗紧了紧绑在手腕上的两块红布。 在海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海狗见过许许多多的人,这其中有不少人比自己更强,更硬。 但那又怎样?在海上谁也无法预测下一个浪头会怎么打过来。 速度,力量落了下风,不一定代表会输,但要是怕了,那就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在挪动脚步,周旋几圈,发现尹秀身上没有明显的破绽后,海狗的耐心也耗尽了。 大喝一声,海狗扑了上来,一长一短两把刀子随着手臂交错,在瞬间交换了一个位置。 “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这是南洋武术家经常用的招式,讲究的是一个灵活多变,变幻莫测,海狗这一招玩的很熟练啊。” 屯门黄飞鸿紧张地盯着台上。 尹秀不管海狗手中的刀要怎么变化,他只是紧紧盯着海狗的眼睛,在对方身形下潜的同时,他也大喝一声,一刀劈向中路。 海狗见刀光劈来,竟不闪不避,只是把头微微一侧,任由长刀砍在肩头上,而他手里的尖刀已顺着手挥舞的轨迹,扎向了尹秀的胸口。 尹秀见状,当即变招,手腕一抖,长刀斜划着去迎击海狗的尖刀。 “糟糕!皇帝中计了!海狗这招的关隘不在那尖刀,而是匕首!” 屯门黄飞鸿话音刚落,只见台上两人交错而过的瞬间,血光四溅,一道由血液形成的喷泉在拳台正中喷薄而出,洒了台下众拳手满身满脸。 结果不止让他感到惊讶,就是站在台上,身为当事人的海狗此刻也想不明白。 “伱是怎么做到的?在砍中我的时候,还保住了脖子?” 尹秀没有回话,只是向海狗展示了一下手中的刀,原先缠在刀把上的厚厚护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刀把中间还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切口。 “其实皇帝是先护住了脖子,然后才砍到海狗身上的!” “在挑开长刀的瞬间,他把刀身调转过来,双手反握住刀身,上下颠倒,用刀把去挡匕首,然后才将刀身当做棍子使用,推向了海狗!” 洪胜点头:“没错,这一招我在北方见人用过,极其凶险,一不小心别说挡不下刀子了,就连自己的手指都会保不住。” 拳台上海狗这时候才恍然大悟,看了一眼尹秀的刀,又看了看自己腹部的伤口,无奈笑道:“这钱真不好赚啊。” “以前老子在海上,不管是什么船,见一艘抢一艘,就是那些水兵见到我们,也恨不得掉头就走。 我这人啊,也喜欢到处跑,今天在新加坡,可能过两天就在马尼拉抱着姑娘喝酒了,在海上啊,一周见的人可能比许多人一辈子见过的都多。” 尹秀笑道:“那为什么跑岸上来?” “唉,老了。年轻的时候我总觉得大海无边无际,想去哪就去哪儿,自由的很。后来上了年纪,才觉得人就该脚踏实地的,总在海上漂着,心里发慌。” 像是对老朋友倾诉完心事,海狗将头巾取下,捂住肚子走下擂台。 “扑你个街啊!还不快点抬担架过来,老子都快晕过去了!” 第93章 过五关(三) 第93章过五关(三) 随着海狗落败,会场里响起了雷鸣般的喝彩声与几声小小的叹息,一些票据变成零碎的纸屑,像雪花般被人扬到空中。 “海狗的刀很快,脑子也灵光,可惜手上还是糙了点,换做别的刀手,这会儿皇帝那扑街的喉咙已经被割断了。” “怎么,白牡丹,你好像很讨厌那小子,巴不得他死啊?” “哎哟,没有金爷您的允许,就是再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对那小子下手啊。” 白牡丹咬了一下抹的十分鲜艳的红唇,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 金四爷发白的胡须和头发都在向外人展示着他的沧桑,可全身高耸,结实光滑的肌肉,又叫人实在看不出他的年纪已近六十了。 白牡丹又继续说道:“只是过五关这种规则,于其说是比赛,更像是惩罚,我只是想给他点教训而已,并不想杀人呢。” 金四爷看了一眼白牡丹,又看了一眼拳台上的尹秀,冷哼一声。 “如果死了,也是那小子活该。吃了我的钱,结果还跑去跟丧狗勾搭在一起,扑领母!真当我年纪大了耳聋眼瞎,不知道啊?” 白牡丹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又轻笑道:“丧狗那颠佬,仗着有几个老板在后面给他撑腰,就发神经了,还把主意打到金爷您身上来了,真该死啊。” 金四爷冷笑,有意无意道:“那些混蛋在想什么我很清楚,只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其中参一脚啊?” 白牡丹搭在金四爷脚面上的小脚抖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缩回了高跟鞋里。 在如刀子一般锋利的目光注视下,白牡丹将一缕发丝拨拢到耳后,娇嗔道:“原来在金爷的眼里,我也是个小混蛋啊?” 金四爷的神情这时候才缓和了一些,又把目光移回拳台上,笑道:“你不小。” 在两人闲聊的间隙,尹秀已又将一人打倒,胸前多了几道血痕。 “挑!武侠小说看多了啊?西瓜刀不好用吗?用什么钩爪,表演杂技吗?几下就被人从拳台上踢下来了。” 听到旁人的叫骂声,屯门黄飞鸿冷笑一声。 “这些赌鬼,拳脚路数都看不明白,只会看盘口跟大龙的,活该输钱!” “黑面蔡打的是杂家拳,讲究一个迅猛刚烈,不讲求对距离的掌控,与人贴近了,就是一串炮仗噼里啪啦打完,他不用钩爪用什么呀?” 洪胜虽然没见过黑面蔡以前的比赛,但从刚才那几招也能看出来,屯门黄飞鸿没说错。 虽说兵器之中以枪为王,但不是每个人都必须熟练枪术,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运用枪术。 武术,本就是像水流一样的东西,顺应形势,环境的变化,自由改变形态,而不是去对抗周遭,如此,才契合它自身的哲学。 在打倒了两个人后,台下只剩三名拳手,都冷着脸,齐齐盯着台上的尹秀。 在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后,一个壮汉叹了口气。 “既然伱们都不想上的话,那就我来吧,没办法,我脸皮薄!” 说着他在台子底下巡了一圈,抽出几把长枪掂量了一下之后,他摇摇头,走到围栏边。 那里放着一个长长的包裹,壮汉褪去布袋,一柄通体漆黑,枪头泛着银光的长枪被他取了出来。 这枪比武器架上的枪还要长得多,恐怕得有三米多,一举起来枪头便晃晃悠悠要垂到地上。 壮汉又看了台上一眼后,拖着长枪慢悠悠地走上了台。 洪胜的脸色凝重,“终究还是来了。” 屯门黄飞鸿刚想介绍却被洪胜抢先,顿时有些诧异:“太子哥,这人你认识?” 洪胜迟疑了一会儿,随后重重点头。 “林虎,三届省城武术比赛冠军,最擅长的便是沧州大枪。” “没错,他是九龙拳台唯一一个用本名的人,别人原先也想过给他起花名,叫什么枪王啊,枪神什么的,后来都觉得这么叫反而是轻视他了,所以还是叫他的本名,林虎。” “他什么时候变拳手了?” “早就是了!” 屯门黄飞鸿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以前不是在尖东给有钱人当保镖的吗?偶尔也当拳脚教师,教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打拳。 挑!那些有钱人家的二世祖啊,哪个是脾气好的,天不服地不服的,林虎这人又死板,不懂得变通,得罪了不少有钱人。 后来有天他就跟哪个富家少爷决斗,还是拖着那杆大枪,没想到那个二世祖也是用枪的,只是他的枪藏在衣服里,还会喷火的! 林虎被打了好几枪,好险没死,进苦窑蹲了好几年,出来以后没人请他做保镖了,就只能来打拳了。” 洪胜听到这些事,眉头紧皱,叹了口气道:“可惜了。” 旁边有人听到他们在聊这事,立即兴致勃勃地插嘴进来。 “可惜什么呀,这年头出来混的,谁身上不带把家伙的?单纯是林虎自己笨,以为人家跟他决斗就是要拿把刀跟他对砍,嗨,谁还身上背一把红缨枪啊,去学校文艺表演吗……” “够了,别说了!” 洪胜一拳砸在墙上,砂石飞溅,吓得那人赶紧跑开。 “太子哥,消消火,这些混蛋是这样的,以为拿把喷子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殊不知,再好的枪要是落到小孩子手里,也只会弄伤自己。” 洪胜拍拍屯门黄飞鸿的手,示意自己没事,接着又把目光投向台上。 林虎和尹秀已经各自站定。 打量了尹秀一眼,林虎突然说道:“老兄,去换把家伙吧,你的刀已经崩口了。” 尹秀听到这话,往刀上一看,这时候才发现刀身处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他咧嘴道:“谢了,不过这不要紧,一个小缺口而已。” 听到这话,林虎却是眉头一皱,“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提醒过你了,也不算是占你的便宜。” 他摆开架势,手腕一抖整杆枪便也跟着颤抖起来。 这会儿他正面对着尹秀,泛着银光的枪尖垂下,几乎贴到地面上去,像是一条等待腾飞的龙。 第94章 过五关(四) 第94章过五关(四) 见林虎摆出这样的架势,尹秀咧嘴,提着刀慢悠悠走上前去。 他动作虽看起来随意,但每一步都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地往林虎的方向靠近。 终于,在离着枪头只剩一尺时,那看起来昏昏欲睡的巨龙终于腾飞起来,一下扎向尹秀的面门。 啪的一声,枪头刺过来的速度极快,几乎像抽鞭子一样在空气中带出声响。 尹秀尽管已万分小心,那枪刺过来的势头还是十分惊人,一下在尹秀的面门上掠过,带起一道血花,使尹秀不由地往后面一仰,连退好几步。 刚一退后,林虎手腕猛地一抖,枪头便跟长了眼睛一样,直刺尹秀的脚踝。 第一下扎面门,第二下扎腿,空间跨度极大的接连两下攻击叫尹秀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就地一个翻滚,狼狈躲过。 还未等他起身,林虎第三下攻击接踵而至。 这一次不是枪刺,林虎双手握住长枪,竟像是用竹竿拍击东西一般,绷紧双腿发力,猛地砸向尹秀的头颅! 尹秀双手托刀,用刀柄挡住长枪。 一声清亮的敲击声后,长刀发出惨叫般的震鸣声,尹秀双手虎口发麻! 林虎手腕一抖,长枪又被他收回,像自己的手臂一样收放自如。 在又甩出一个枪花后,他毫不犹豫地往前一递,扎向尹秀胸口。 就在这时,林虎莫名地有些失神,这使得他手指出现了一丝迟钝,长枪扎歪,从尹秀肋下穿过。 场下的洪胜不禁皱眉:“林虎终究是上年纪了,臂力减弱,竟然失误了。” 屯门黄飞鸿摇头道:“不是失误,是霸气,在枪即将扎中皇帝的瞬间,我感觉他身上涌现出一股王霸之气!” 不等两人争论,靠着【迷人之躯】堪堪避开这致命一击的尹秀,已经抓住机会,炮弹般射向林虎,弯刀直劈向对方面门。 许多人都以为,长枪虽然可怕霸道,但只要拉近了距离,卷入近身战,长枪便再无用武之地,反而成了累赘。 殊不知,这是一种错觉。 见尹秀杀来,林虎后撤一步,两手一扯,握住长枪的中段,横枪为棍,继续跟尹秀撕打。 洪胜由衷赞叹:“省城三届武术冠军的武力,果然不同凡响,这枪在他手里就好像身体的一部分那样,每一招一式都是那样自然,绝不拖泥带水……” 尹秀一时之间无法突破林虎的防御,反而还要时不时防备对方枪头和枪杆的攻击,但他也不曾往后退一步,只是紧紧滚刀,粘着林虎,不让他拉开距离。 终于,在林虎一记横扫千军,使得中门大开后,尹秀将刀高高抛起,身形一个下潜,鬼魅般钻到对方的胸口! “这种时候他竟然弃刀!” 林虎当即反握枪头,狠狠一扫就要将尹秀推开。 “不,不是弃刀!是飞刀!” 不用洪胜出声提醒,林虎也反应了过来,在尹秀撞入他怀里的同时,那刀也旋转着切向他的手腕。 林虎弃枪! 铁柱一样的双臂紧紧抓住尹秀的双肩,脚下发力,腰部一拧,猛地将尹秀投掷出去。 尹秀并没有硬扛,与力大无穷的林虎较劲,而是任由那股力量带着自己飞出去。 眼见着就要面部着地时,尹秀左臂猛地膨胀起来,手掌在地上一托,整个人又腾空而起,折返回来一脚正正踢在林虎的面门上。 “这是……蝎子摆尾!” 在屯门黄飞鸿的惊叹声中,林虎面部遭受重击,踉跄两步后又双手化刀,以一对手刀刺向尹秀的肋间。 这次尹秀还是没与他正面对抗,双手伸出在林虎手臂上一托,整个人又高高跳起,几乎像是雄鹰一般飞了起来。 林虎见状,转身便去取在地上的长枪。 “来不及了!林虎再快也来不及调转枪头的!” “昏了头了!这时候还惦记着长枪!” 如台下二人所说的那样,在尹秀双手抱拳,即将狠狠砸到林虎面门时,林虎确实只来得及抓起枪头。 砰! 火光涌动,随后银亮的枪头裂作几截,金属碎片如雨般激射向尹秀,几乎将他整个人覆盖。 全场哗然,观众们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周边的各种讨论声中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火枪,林虎把枪头改装成了火枪!” “那威力和散布更像是霰弹枪,不对,其实应该说他把枪头改造成了一个火药发射器。” 贵宾室内,见白牡丹脸上笑容越发灿烂,金四爷冷哼道:“这枪,是你给他的?” 白牡丹点头:“是我给的,可好多拳手身上不也装有机械义体吗?人家可以在身上装铁疙瘩,林虎在枪头上装点火药也不打紧吧?” 金四爷笑了起来,笑声让白牡丹直发毛。 “看来你很想让那小子死啊。” 白牡丹轻咬烟嘴,吐出一口烟雾后,淡淡说道:“我确实没想让他活着走出去。” “机械义体和火枪毕竟是两码事。扑领母!要是人人都像他这样,把一杆会喷火的枪带到擂台上来,那我这里就别叫九龙拳台了,干脆找几个美洲牛仔过来算了!” 白牡丹明显被金四爷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大跳,眉头紧蹙。 见她这样,金四爷也不想再与她纠缠,转过头去,只是将手一挥。 “你走吧,坏了我规矩的人,没资格坐在这里!” 白牡丹还想说些什么,见金四爷执拗地冷着脸,便知道对方不会再听自己解释,而且她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于是,她也冷着脸从包厢走了出去,高跟鞋在地上噔噔作响,宣泄着怒气。 刚一出门,一个端着盘子的侍者就险些与她撞在一块,二者不由地都顿了一下。 “牡丹姐,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连连道歉,连带着盘子里的酒杯也不由地抖动起来,显然是十分惧怕她。 白牡丹用那双可以轻易迷倒别人的媚眼冷冷剜了对方一下,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随后,她张开嘴巴,一啪口水从艳丽的红唇里飞出,被吐到地板上。 “把它舔干净了再走!” 第95章 器之主(求追读!) 第95章器之主(求追读!) 尹秀深吸了一口气,被呼吸牵动的创口传来丝丝凉意。 就在刚才,林虎的枪头化作的无数金属射流,几乎覆盖了尹秀的上身,要不是用赤鳞勉强护住面门和心脏,恐怕他这会儿他不是断气便是失明了。 从肩头拔下一块铁屑,尹秀冷冷看向林虎。 后者这时候也慢悠悠地擦去枪身上的火药粉末,又从腰间取出一个枪头装上。 看来那长枪是特制的,整体是木头,可靠近枪头的那截却是钢管,足以承载低烈度火药的发射而不会损坏。 “没有办法,时代不一样了,放以前我肯定是不屑于用这些伎俩的,但现在我又不是什么武术冠军,只是个拳手而已,还请你原谅。” 林虎说的很认真,没有一丝嘲讽或者虚伪的感觉,看起来只是在讲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无所谓。”尹秀咧嘴,“这是一场厮杀,而不是什么比赛,只要认清了这点,就不会有什么困惑了。” 林虎愣了一下,随后才笑道:“也对,这年头讲武德的人早躺地上了。” 他神情一凌,将手中长枪一横,喝道:“如此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尹秀将身边的刀捡起,朝他勾勾手指,“来吧。” 林虎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再次递出,如龙如蛇。 “流星奔月!” 随着长枪摆动,一抹寒光从林虎手间激射而出,直钻尹秀的胸口。 尹秀双眼圆睁,在疼痛的刺激下他的注意力变得更加集中,手中长刀轻轻一蹭,硬生生贴着枪尖,带起一连串的火花,直划向林虎的手。 林虎见状,毫不犹豫地抖出一个枪花,将尹秀黏在他枪杆上的长刀抖开,紧接着又是一个回龙,扎向尹秀的脚面。 被长刀勉强挡住后,林虎抽枪,长枪摇曳着又被他拽了回来,紧接着他整个人猛地翻转。 “回马枪!” 长枪发出一声啸叫后,一记寒芒直射向尹秀的咽喉。 “糟糕!” 屯门黄飞鸿这时候只喊的出来这两个字,至于别的话,他已结结巴巴说不清楚了。 洪胜也是紧咬着嘴唇,心里揪住一块,发不出话来。 两人都清楚,这是避无可避,无法阻挡的一枪。 就在长枪即将刺入尹秀喉咙时,砰的一声,枪头再次炸裂,金属射流贴着尹秀的面门过去,一瞬间而已,尹秀的咽喉已是血肉模糊。 尹秀重创,林虎却是十分地惊讶,他此刻还侧着头,搞不清楚状况。 直到眼角余光瞥见尹秀的刀,他才明白过来。 “这家伙把刀砍在枪杆中段,主动触发了射击装置!” 尹秀咧嘴,血水立即从嘴角涌出,与此同时,在他的脖子和面门处,还有缕缕普通人看不到的氤氲紫气。 如果是行家在场的话,肯定看得出,尹秀在枪头爆炸的瞬间,用龙虎罡气护住了经络,使得自己虽然受伤惨重,但不至于当场丧命。 行家看得出,在场众人,包括台下的屯门黄飞鸿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只以为金属射流打偏了。 别的人不知道,林虎虽然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可却感觉到面前的尹秀,身上有某种积蓄已久的气势正要猛烈的爆发出来! 林虎回身,将碎了枪头的长枪当做长棍,一下刺向尹秀。 尹秀回刀,一下敲在长棍上,之前火药发射残余下来的粉末立即洒了出来,居高临下,糊了林虎满头满脸。 “糟糕。” 林虎被迷了眼睛,连连后退,却只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尹秀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燃起熊熊火光,浓烟直冒。 而他整个人,也像下山的猛虎般向着自己扑来。 “霸王陷阵!” 积蓄已久的气势猛烈爆发,尹秀所有的力量,血气灌注于一处,刀上也隐约泛出紫光。 尖刀将枪上的钢管打落后,沿着那笔直的枪杆,如一艘帆船驶入海港,将乌黑色的枪杆从中间整整齐齐破开,直砍向林虎。 一刀下去木头皆被分成两半,木刺炸开,屑粉齐飞。 在砍中林虎结实强健的胸膛后,长刀一路向下。 到了腰间后尹秀又是一个斜挑,刀子再次从腰腹斜着往上,从另一个方向划上肩头,像一尾游龙,一下在林虎身上开出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深可见骨。 滴答滴答,两人的血落在地上,混在一起,竟在拳台上汇聚成了一个小水坑。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台下拳手的神经,叫他们不由地两股战战。 林虎将手中已经炸成筛子的枪杆随手丢到一边,淡淡地与尹秀对峙着。 “老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尹秀咧嘴。 清了清喉咙,吐出一口脓血,林虎问道:“要是刚才,我换一杆枪,不取巧,或者伱没找到枪杆上的射击装置,那一枪,你避的开吗?” 尹秀沉吟一会儿,似乎也在回味刚才那一枪的滋味。 良久,他才坦率道:“那一枪仿若仙人降世,就算再来一百次,我也避不开,挡不住。” “必死无疑?”林虎问道。 “必死无疑。” 见尹秀这样说,林虎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我伤好了,咱们再切磋一遍,给你看一遍完整的沧州大枪。” 尹秀挑眉,“还用那特制的枪头?” 林虎黑黝黝的脸上立即泛起一抹红晕,尴尬笑道:“咱们唐人的枪,其实不差的。唉,上了年纪人反而糊涂了,容易本末倒置。” 长吁一口气,林虎又说道:“好了,本来想再帮你拖一会儿时间,让你多喘一口气,好好恢复一下的,但我已经撑不住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玉牌,递给尹秀。 “这是我的命牌,世上只此一块。你拿着,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叫人把这块命牌送元朗去,我林虎舍一条命给你!” 【已达成里程碑:枪王的认可。】 【里程碑奖励:器之主。】 描述:器之主,被动技能,冷兵器精通提升。 十八般武艺精通,世间所有兵器,一刀一剑,一草一木,尽皆称手,入手时刻便已融会贯通,无需长年习练。 武者似水,随形势而变。 第96章 铁口李 第96章铁口李 凌晨,九龙拳台里的声浪和人影都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有拳台上斑驳的血迹,和一个个若隐若现的脚印,证明着今夜比赛的激烈程度。 金四爷独坐在已经灭了灯的贵宾室内,嘴里咬着烟斗,沉默不语。 他已执掌了九龙拳台三十载,从一开始几平米仓库里,几个苦力扭来扭去的小打小闹。 到后来容纳上万人的场馆,名声响彻港九,就连住半山别墅区的那些富豪也成了这里的座上宾。 这三十年里,英雄好汉如过江之鲫,过江龙,坐地虎,各路江湖强人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 可以说,金四爷这九龙城寨的头把交椅正是在无数好汉的血肉上建立的。 “扑领母!一个打五个,打完还跟没事人一样走出去,就是我年轻时候也不敢这么狂啊!” 金四爷拿起茶杯,他喜欢喝冷茶,一口饮下后,口舌生津,丝丝凉凉的感觉萦绕在口舌之间。 “杀人什么的不是难事,你给女人一把刀,对准胸口一刀捅进去,位置对了,就是多硬的汉子也得躺下。 可是啊,那小子能杀而不滥杀,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本事呢?打败了林虎后,剩下的那两个软脚虾,按别人的脾气,就是用来发泄火气的,把人家碎尸万段了都有可能。 不是因为那两人讨厌,只是因为那两人倒霉而已,在这种当口撞上了杀神。 可那小子呢,跟耍杂技一样,先是拿棍子打了一套没见过的棍法,最后又换了一对鸳鸯刀,砍得别人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皇帝,我真是看不透你啊。” 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金四爷又将一杯茶水饮尽。 就在他舒服的长吁一口气后,昏暗的九龙拳台里响起了竹杖敲击地面的声响,不疾不徐,在空空荡荡的场馆里显得格外刺耳。 金四爷默不作声,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贵宾房的门口响起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他才回过头去。 顺手又拿出一个茶杯,添上一杯茶。 “抱歉,别的地方不太方便,只能把你请到拳台这里来了,李先生。” “无妨,我铁口李眼睛还没瞎的时候,也时常来这里看拳赛的。 我记得我看的最后一场拳赛,好像是56年,和义兴在这里举办的二路元帅选拔战,那场比赛很热闹啊,我几乎是被人流抬进来的。” 金四爷也轻声笑了起来,“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年轻人不懂事,以为拳头硬说话便算数,就有朋友,受人尊重,现在看来,这世界有那么简单就好咯。” 待到铁口李坐下,金四爷又打量了他一眼。 长衫,毡帽,墨镜,布鞋,从上到下都是一片黑,只有那蜡黄色的脸和白色的袜子给这统一的颜色做了些点缀,凸显出这黑色的深沉。 金四爷又看了一眼对方的手,脸色登时冷了起来。 “李先生,我送您的那只金拐杖呢,怎么没带来?” “被抢了,前几天在青山道的时候,被几个小混混给抢了。” 金四爷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混账,连瞎子的东西都抢,还有没有王法了?伱当时就没报我的名号?” 铁口李只是笑笑,轻轻摇了摇头。 “我一个瞎子,用那么好的东西早晚是要丢的,人没事就好,说回来这竹杖也挺顺手的。” “也对,人没事才能逆天改命嘛。” 铁口李接过金四爷递来的茶,抿了一口。 “唔,明前龙井,以冰水冲泡,果然有一股清新淡雅的风味,令人口舌生津啊。” 金四爷点头,“港岛湿热,以沸水冲茶,再好的茶叶喝着也总是差点意思。” 又喝了一口茶,铁口李说道:“金爷,我看你的气色已经比之前好许多了。” “李先生,这都是多亏了你帮忙,要不是你给我布置了那【玩意】的话,恐怕这会儿我尾七都做完了。” “医生告诉我,我的肿瘤缩小了这么多。” 金四爷比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手势,满脸的笑容。 铁口李淡淡道:“金爷,我是个瞎子……” “哦,抱歉抱歉,我是说那肿瘤大概缩小了一个指甲盖的大小。” 金四爷刚想掀起衣服,突然想起铁口李看不见,因此又作罢。 接着他又问道:“李先生,之前你说那阵法并不完整,还需要些时间和材料,现在收集的怎么样了?” 铁口李扶了扶墨镜,泛白的眼睑在墨镜背后若隐若现。 “都七七八八了,金爷,这事我说过不能着急的。” 铁口李把手伸到随身的布袋里,从里面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小册子。 “这是?” 金四爷接过册子,在手中小心翼翼翻了几页,发现那是一本工人的名册,而且正是土瓜湾某间工厂的。 “这是我从庙街弄来的,我有个同行,之前帮土瓜湾一间机械厂做过人员信息录入,您翻到第七页第五行看看。” 金四爷用手指在嘴里沾了点唾沫,快速翻动,把页数翻到了对方口中所说的那一页,看到了对应的名字。 “这是?” 铁口李精准地指向那一行,“这人正是我之前跟金爷你提过的,有少阳太阴命格之人。” 金四爷皱眉,“找了这么久,可真不容易啊。” 铁口李点头,“这种命格的人很抢手的,北边跑过来的那些邪修方士越来越多了,对他们来说这类人是一味上好的材料。” 金四爷打断道:“对我们来说也是?” “没错。” 铁口李笑了起来,声音像下水道的风声。 “明白了,我会叫人去把他搞回来,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没有,人活着,别傻掉,四肢健全就行了。” “这简单,我这就叫黑五去搞定他。” 金四爷将册子塞回铁口李袋子里时,后者只感觉肩头一沉,袋子里好像多了两块沉甸甸的东西。 拍了拍口袋后,他站了起来,笑道:“谢了,金爷,其余的事情我都准备好了,只等你把那人请回来,便可以做事了。” “好,慢走!” 金四爷没有起身相送,端着茶杯,脸庞依旧浸透在黑暗里。 第97章 你也来洗澡吗? 第97章你也来洗澡吗? 白牡丹从水里潜出,细腻的皮肤划开水波,白里透红。 将一缕湿发拨拢到耳后,白牡丹吐出一口白气,与浴池的蒸汽混在一块,飘向天花板。 “牡丹姐,这么巧,你也在洗澡啊?” 听到陌生的男人声音,白牡丹心头猛地一跳,眉头蹙做一块。 她谨慎地回头一看,发现尹秀也浸泡在浴池里,只露出健壮的胸膛,胸口上还有前两天拳赛留下的伤疤。 在他的手边,放着一柄古剑,一瓶烧酒,十几块猪杂。 尹秀就坐在水里,一口一块地往嘴里丢着猪粉肠。 白牡丹露出妩媚的笑容,“皇帝,你可真是姐姐的小心肝,知道我在想你,还没叫呢,伱就自己跑来了。” “不着急,等下再叫吧。” 尹秀脸色一冷,将手在水里洗了洗,热水里立即出现几滴油星。 白牡丹见状,笑容也变得冷冰冰的,“哦?你有这能耐吗?” 尹秀挠挠头,“牡丹姐,我只是稍微坏了一点规矩,不用玩那么大,让我过五关吧?这完全是想要我的命啊。” 白牡丹没有先回话,她只是拨起一些水花,让水珠顺着锁骨往下流溢。 “九龙城寨的规矩,谁都不能破坏,你以为就你有事而已吗?昨晚金爷已经开了香堂,大狗熊这会儿躺医院里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本来九龙拳台人来人往,今天这个拳手出风头,明天那个拳手扑街的,他搞点手段,安插一两个人进来,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都是为了赚钱嘛。 可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跟丧狗搞在一块,这叫金爷怎么忍你?” 她这么一说,尹秀才恍然大悟。 果然,金四爷的眼线遍布九龙城寨每个角落,任何勾当都瞒不过他。 想到这里,尹秀笑笑,“那我现在算是付出代价了吗?” 白牡丹瞪大眼睛,视线穿过水面打量了他一遍,然后才笑道:“怎么不算呢?别人要是像你这样受伤,不在医院里躺一个月都起不来床。” 说话间她已从水里站了起来,瞪了一眼尹秀。 “把眼睛闭上!” 然后才从旁边架子上取过一条毛巾,包在头上,重新坐回水里。 “……” 尹秀双手掬起一捧水,用力洗了把脸后,才继续与她对视。 “那现在呢,那笔账算是了结了吧?或者说金爷还想玩点花样?” “花样?”白牡丹轻蔑一笑,“你一个刚出来混的靓仔,金爷需要跟你玩什么花样啊?他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你了。” “哦,那也是。” 尹秀拿过放在一边的酒瓶,往嘴里猛灌了一口。 长出一口酒气,尹秀笑道:“好了,那笔账算完了,接下来该算算我们之间的了。” “我们?” 白牡丹并没有多惊讶,只是淡淡说道:“道长真是好眼力,在九龙城寨里待了许久,还未曾有人能看出我的真身呢。” 她再次起身,随着水珠哗啦啦从身上滴落,全身开始长出白色的毛发,手掌变作爪子,颧骨隆起,在她的背后,数条毛茸茸的尾巴伸了出来,摇摇摆摆。 又是一只狐妖! 尹秀也缓缓起身,将一条浴巾系在腰间,同时抓起了旁边的长剑。 “我能认出你并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狐狸就是伪装的再好,在我们道士眼里,也总是有那么一点纰漏在的。” 其实她已伪装的很好了。 要不是在拳台上的时候,鲜血溅到了眼睛里,间接开了天眼,尹秀也无法瞥见从包厢里传出的那一抹若有如无的黑气。 换做平常,谁敢活的不耐烦了,在九龙城寨四天王的面前燃符纸,擦柚子叶啊? 可尹秀也有个疑问。 “我没在台上用过道术,就是龙虎罡气什么的,也不是妖精能看得见的,那你又怎么认出我是个道士?” 白牡丹笑了起来,吭吭哧哧的换气声在浴室内特别刺耳。 “你不是以为自己真得穿着道袍,一脸正气别人才会认出你来吧?我之所以一眼就知道你是个道士,那是因为你身上沾染着我族人的血气!” 尹秀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小梦?” “没错。” 白牡丹眼里泛起水雾,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还在北方的时候,就见过那个小丫头,那时候我们姥姥还是个修行有成的大狐妖,方圆百里都是我们的猎场,别的妖来都不敢来。 就是附近的人类,逢年过节也得设供桌,向我们进香献礼。 那时候我们也不吃人,不吸取别人的精气,可以算是庇护一方的守护妖,没有神职,但做的事情跟土地,城隍那些也差不多,在北方的某些地方,人类是要给我们立牌位供奉的。” 说到这里,白牡丹叹了口气。 “后来发生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啦,修铁路,通火车,整个九州的灵气都在衰退。 姥姥再没有能力做一方的守护灵,她老死了,尸体干瘪的像一截枯木。 我们偌大的家族,有的向南,有的继续往北,分崩离析了,别说和小梦那丫头,就是别的狐妖,我也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有一段时间,我时常梦见回到了秦岭的大山中,夏天的晚上,周围是叽叽喳喳的族人,我们整夜整夜的喝酒,跳舞,唱歌,好不热闹。” 白牡丹眼里泛起绿光,好像真在做梦一般,数条尾巴轻飘飘地浮在身后。 她的爪子缓缓抓住在水中漂浮的毛巾,再抬起爪子时,拿毛巾像一把白色的枪,直扎向尹秀的胸口。 “为了防止有天你想杀我,那我只好先杀了你。” 从吸取人类精气开始,道士和狐妖本就是对立的,即使是在不需要道术和妖怪的港岛,双方的关系也不可能有丝毫的缓和。 因此对于白牡丹的果断,尹秀并不感到惊讶。 他猛地一口将嘴里的酒水吐在白牡丹脸上,对方身上立即炸起白烟。 紧接着,尹秀又从酒瓶里倒出那些神酒,单手捏剑诀,在酒还未落地时,便已用手指画出了一道繁复的符咒。 丝丝紫气在透明的酒液中涌动! 第98章 九龙风水 第98章九龙风水 “明叔,你说港岛谁最能打?” “当然是李少龙啦,难道是我啊。” 刘半仙咽下满满当当一口糯米饭后,又说道:“不过我看你的徒弟尹秀,他也挺能打的。” 明叔这次没有否认,只是点头道:“那小子的拳脚确实不错,胆气也不错,就他打架的那些方式,换别人早死了。” “不过。”明叔挑眉,“我们做道士的,功夫也不用那么好,会画符,结坛就够了,毕竟我们也不怎么打人。” “可他去九龙拳台,打的不就是人吗?各路亡命徒,矮骡子,武林高手,那里什么人都有的。” 明叔放下锅铲,拉过椅子坐到刘半仙身边,问道:“他都跟你说了?” “没有没有,尹哥仔只说要去九龙城寨,别的事情是一个字都没吐露。” 说到这里,刘半仙还有些生气,“伱们也太不拿我当哥们了,大家都朋友,有难同当嘛,有什么不能一起扛的?” 明叔叹了口气,接过刘半仙递来的烟,摇头道:“你扛不起。” “我扛不起?我……” 看到明叔的神情,刘半仙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嘟囔道:“我扛得起的事情确实也没几年,不过你们告诉我一声,起码有个人帮忙想点办法呀。” 明叔拍拍他的肩膀,“谢了大口。”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现在外面的人都是叫我刘神仙。” “知道了,大口。” 明叔又从灶台上端下来一碗汤,放到刘半仙手边,“趁热喝。” 刘半仙看了他一眼,“明叔,你这是叫我喝完赶紧走的意思?” “我没这么说。” 明叔起身准备去干活。 “对了,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跟你说的。” “嗯?” 刘半仙清了清嗓子,然后才说道:“那天尹哥仔不是找我去看了九龙城寨吗?想让我帮忙找出那风水尸的位置。结果我到那一看,嗨,乌烟瘴气,就没一块好地。” 明叔不以为意,“九龙城寨是那样的,一砖头砸下去,能砸倒好几个通缉犯。”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毕竟风水这东西,有的时候是环境影响人,但人很多时候也会影响到周边的环境。 就像是九龙城寨本身,它的排水系统几乎等于没有,什么垃圾污水都流到街上来,再加上那些人在里面干的勾当, 久而久之,此地的水文,地理自然都被影响了,乌烟瘴气的也不奇怪。” 刘半仙挠了挠头,“可我回去细想了一会儿,又发现这事其实不对,就是再乌烟瘴气,它也不至于影响到整个城寨的气运吧?” 明叔也愣了一下,随后又重新坐回桌前。 “你是说,就连城寨上方都出现某种云气了?” “没错。” 刘半仙将墨镜揭下来一些,露出眼睛。 “我这眼睛绝不会看错,这港岛,除了那些山林,哪有什么居民区能冒出云气的,就是半山的那些富豪区,也没什么动静。” “这样啊……”明叔摸了摸下巴,“那你是怀疑,有人在九龙城寨布设了风水阵法?” “没错,就是这样!借你的糯米用用。” 刘半仙起身,走到米桶边上,用碗盛了大半碗糯米出来。 随后他在桌上放下一块黄布,上面标示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方位,还有东南西北的方向。 在黄布的左上角,甚至还有个计算天干地支的小图表,显然刘半仙是有备而来。 明叔帮着他一块将布铺平,又用汤勺筷子压住黄布的四角。 接着刘半仙便将那大半碗糯米洒在黄布中央的位置,低头摆弄起来。 明叔在一边咬着烟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认出,刘半仙正在摆着九龙城寨的布设图。 几粒糯米当做房屋,长长的一串是围墙或者河流,米粒之间的空隙则是道路,只是一会儿,九龙城寨的全貌便七七八八地复现在了桌上。 明叔啧啧称奇:“老刘,就是城建局那些制图员,恐怕临时做的东西都没你这样精准。” 刘半仙得意地从鼻孔里挤出一点笑声。 “我们刘家啊,可是风水大家。我太公在钦天监当过大官的,我呢,三岁玩罗盘,五岁握算筹,七岁的时候已能用龟甲进行熟练地卜算了。” 见明叔脸色愈发惊讶,刘半仙摇头晃脑地继续讲着关于自己的过去。 “从小到大,就我看过的风水图册,山河画卷,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由此养成了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管是哪里的山,什么庭院住宅,我看一眼便忘不了。 喝两盏酒,吃一顿饭,洗完脚回去躺床上的时候,那布局还印我脑子里呢!九龙城寨?洒洒水啦!” 明叔点头,拿出两个茶杯倒了茶放好,别的事情他不敢保证,但对于刘半仙在风水命书上的造诣,明叔确实深信不疑。 “好了!这就算摆好了。” 刘半仙卷起袖子,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罗盘。 那罗盘镶着金边,指针上嵌着一颗浑圆的祖母绿宝石。 “这是家传的?” “定制的!”刘半仙咧嘴,“跟那些富人打交道,总得收拾一下门面,我们形象好了,人家就觉得这钱花的值,有面子!” 他又上下打量了明叔一遍。 “先敬罗衣后敬人,明叔,你也去新做一套道袍吧,线用金线,布料呢,用弗兰西进口的,扣子用些玛瑙玳瑁,生意马上就好起来了。” “生意?殡仪馆的生意啊?” 明叔白了他一眼,“我要是穿成那样,不去剧院演话剧,跑去抓僵尸,你信不信祖师爷马上就一道雷劈死我?” 见明叔油盐不进,刘半仙摇头叹气,又把注意力转回桌上,指了指九龙城寨的“地形图”。 “九龙城寨本身地处阴暗,被四周的高楼大厦包围着,阳光较少,因此这里阴气很重,布设阵法的人正是利用了这个地势。 阴阵,阴盛阳衰,火弱而水强,因此为了更好发挥这个风水阵的威力,阵眼应该是以一汪死水镇压,照地势来看,阵眼应该在……” 两人一起伸手,指向图上的一角。 第99章 隔空斗阵 第99章隔空斗阵 尹秀与白牡丹激战之中,只感觉身下池水冰冷透骨,全然没了之前的温暖。 就连用神酒隔空画出的符咒,威力似乎也削弱了一些。 而白牡丹虽然暂落下风,气势却丝毫没有衰退的样子,反而越战越勇,似乎随时都要抓住机会反杀尹秀。 因此尹秀只能暂时舍弃使用更多法术的想法,转而用剑不停地进攻抵挡,削弱白牡丹。 【狐妖是在这里设下了什么结界吗?明明进来前已经探测过一次了……】 “这是大风水,不拘泥于一角一处,某处摆设,一个挂件,而是整个地区都成了风水的一部分,因此就是我们,要是身在其中,恐怕也分不清这里的路数。” 刘半仙表示赞同,“所以,我才打算把风水局挪到这里,我们隔空来破解这个阵法。 论风水造诣呢,明叔你也不怎么习练这个,而道术法力呢,我肯定跟你没法比的。” “你有法力吗?” 明叔撸起袖子,双手在糯米水里泡了好一会儿,又用柚子叶擦了擦手。 刘半仙也从袋子里掏出一抔土放在黄布上,组成这抔土的沙尘便分别来自九龙城寨的四个方位。 接着,明叔的手掌在糯米的上方轻轻抚过,那颗颗粒粒的糯米便都染上了一层紫气,隐隐泛出异光。 刚才他们指出的阵眼所在,则透出些微的黑气。 “要隔空改变风水地势,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做不到,但用茅山术点破阵眼还是不难的。” 说着明叔手指上又沾上一抹紫气,在阵眼处一点,缕缕紫气便从他的指尖往那里涌去,一时之间黑气被驱散了不少。 刘半仙欣喜,“如此的话,这阵眼就算告破了!” 白牡丹吐出一口酸液,浴池表面的水波,也因为这喷射的力道而被破开一道轨迹。 尹秀见状,举剑抵挡,龙虎罡气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一如当初明叔在光明里对抗妖魔那般,将酸液全部挡下。 阵阵白烟冒起时,白牡丹张开利爪,正要扑向尹秀。 就在这时,她只感觉脑袋里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只看到池子里的水全都沸腾起来,冒出滚滚气泡。 “是温控系统失灵了吗?” 白牡丹第一时间只想到这个,可是她看向尹秀,却发现对方还是镇定自若,甚至脸上的气色也比之前更好了。 尹秀却是没想那么多,长剑一抖,继续刺向白牡丹。 虽说他也感到周边发生了某种异变,使得他体内好像有一股火气上涌,手脚发热,但大敌当前,他也顾不得许多。 在一次错身后,尹秀高高跃起,手掌中已经用血画好了的符咒往白牡丹头顶一拍,后者身形登时一重,身形矮了半截。 “搬山符!” 紧接着,趁对方行动无法自如,尹秀横剑,将长剑像铡刀般压向白牡丹的脖颈,要将这颗秀美的头颅收入手中。 蓦的,白牡丹身边水波突然涌起,形成一道道水箭激射向尹秀。 突然变故,尹秀只能放弃下压之势,转而持剑抵挡,整个人受到冲击,重重栽进水里。 “本地的修士也太不讲规矩了,伱要入阵,来跟老伯我说一声就是了,大家喝杯茶,四四六六谈定它,搞伐山破庙那套做什么?” 铁口李蹲在角落,干枯发黄的手指时不时摆动着面前的石头。 如果刘半仙在这里的话,一定一眼便能认出对方摆的也是九龙城寨的地形图。 铁口李一边搬动石头,另一只手,大拇指掰着指节,不停地进行着计算。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突然笑了起来,“用看阳宅的功夫,来破我这阴地,未免也太瞧不上我了。” 铁口李抬起头,今晚正是阴历十五,月亮的清辉照在他泛白的眼珠上,衬的那眼睛越发像一对鱼眼了。 “明叔,这不对劲啊,阵眼怎么泛黑了!” 刘半仙一指指向那代表阵眼的几粒糯米。 原先已被紫气浸染了大半的米粒,此刻重新染上一抹黑色,那丝丝缕缕的黑气甚至还往整个桌面蔓延。 “我知道!” 明叔的手腕顿时绷紧,在发现注入更多的龙虎罡气也无法阻止黑气蔓延后,他果断放弃。 转而将手伸进嘴里一咬,几滴血珠溅出,明叔手指蘸血,在阵图上画出一个符咒。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镇!” 画在阵图上的那个符咒,顿时散发出红光,好像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白牡丹的爪子刺进水里,刚想按住尹秀的头,将他溺死。 可尹秀在水里的灵活度似乎也未减弱多少,一个翻转后便堪堪躲开白牡丹的利爪,反而双腿夹住对方的腰肢,坐了起来。 白牡丹惊讶道:“这招你哪里学来的?” “男子防身术!” 尹秀伸手,死死勒住白牡丹的脖子,把对方即将从嘴里吐出的酸液硬是掐在了喉咙底部。 白牡丹被这一掐,不禁翻起白眼。 她眼角余光匆忙间往上一瞥时,却不禁愣在原地,一时忘记用爪子去把尹秀拍碎。 只见在天花板上,红光涌动,好像有一条条火龙蔓延,铺展,那些火焰在这里汇聚,分散,一时之间好像把整个浴室变成了烤炉。 尹秀也愣了一下,接着才反应过来,又是一个下腰躲过白牡丹刺来的爪子。 就算是天上下铁钉,这会儿两个人也是不死不休,绝没有休战的道理。 “好浓的烟啊!死老头,你没事干学小孩玩火啊?” “抱歉,抱歉,抽烟不小心点着了。” 铁口李一边跟路人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拍打着眼前的石头阵图,将点点火光扑灭。 稍微镇定下来后,铁口李脸上浮现出一个冷漠的笑容。 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罩,接着他又折下一段柳枝,将它和一张红色的符纸一起塞入玻璃罩中。 “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三日刀兵起,一心念菩提。恭引冥河龙王!” 铁口李手捏剑诀向玻璃罩一指,罩中的符纸和柳条立即无火自燃。 随着他将玻璃罩扣到地上的石子堆中,原本无水的旱地,竟有一股清泉从地底涌入玻璃罩中。 第100章 鬼兵鬼将 第100章鬼兵鬼将 雨,像张了席帘子般从天花板上落下,砸的尹秀睁不开眼睛。 刚绘制好的法诀,还未赋上法力,便被瓢泼的大雨冲散,落回地面,与水滴混在一起。 这时候,尹秀才感觉到白牡丹这私人浴池的广大,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置身于大江大海中。 与她一块,在狂风暴雨中浮沉,起落。 事实上,他们真的跟落入了深潭里没什么区别,泳池的水漫的老高,将一人一狐紧紧包裹在其中。 尹秀数次勉强探出头,才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 可完全没有这种困扰的白牡丹,却总是在他一口气即将提不上来出手打断,使得尹秀胸口极为憋闷。 白牡丹在这水里,仿佛长出了一对鳃,它身上的伤口也在深水的滋润下缓慢复原。 “明叔,糯米,糯米发潮了!” 刘半仙指着桌面,汗如雨下,一时之间叫人分不清,桌上这些米粒是不是被他的汗水浸湿的。 “我知道!” 明叔看向摆在一边的精致小罗盘,嵌着祖母绿宝石的指针像风扇一般快速转动着。 “天地颠倒,玄黄倾覆,好毒辣的手腕。” 说着他又看向刘半仙,“在风水书上,你可曾看过这样的局势?” 刘半仙愣了一下,在看到明叔仍然淡定的眼神后,他似乎也受到了一些鼓舞。 虽说他有一双望气的慧眼。 可在此之前,除了给人算命便是看风水,别说妖怪了就是鬼都没遇上过一只,哪里经历过如此玄而又玄的场面,还与人斗法? 给他两条命都不够搭进去的! 不过这会儿有明叔在,自己总算有个依托,再加上身为卧龙居士的后人,在风水术数上怎能轻易认输? “谁还不是个风水先生了!” 刘半仙猛灌下一口茶,豪迈地吐出连串白气,像是一口气喝了半瓶烧刀子。 然后他才说道:“天地颠倒,其实也就是五行颠倒,只要能够将五行重新梳理过来,对方的术法便算是被破了。” 明叔欣然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对嘛老刘,我们一身正气,怕那些邪魔妖道做什么?” 接着他又问道:“你觉得我们有几成胜算?” 刘半仙沉吟:“单打独斗的话,也许只有四成,但我们两个人联手的话,那便有九成!” “好!”明叔起身。 “明叔,你这是要做什么?”刘半仙疑惑道。 “斗法啊!在这里施展不开的,到我家去!” 明叔手一挥,整块黄布便将那些糯米统统包裹在一起,随后他扯着刘半仙往家中飞奔。 铁口李满身大汗,半蹲在地上,背后紧靠着一棵歪脖子柳树。 他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腾出来,摸着那粗糙的树干。 这棵柳树,在他眼睛未瞎前便已在这里扎根了,也跟现在一样高大粗壮,歪着脖子。 许多年过去,这树身上也多出了多种痕迹。 有虫子在上头啃咬,有人拿烟头烫它,有人在上方刻下名字,也有矮骡子,武术家拿它试拳脚,练刀法。 “老树尚能逢春,人枉为万物之长,怎么肉体和命运就如此的脆弱不堪呢?” 他摇摇头,用耳朵分辨出地上的水还在滚动,上涌后,心里也不由地放松了一些。 忽然,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铁口李张大发白的眼睛,超过墨镜,侧耳将耳朵贴在玻璃罩边上。 那丝丝寸寸开裂的声音还在继续,从罩子底下传到顶端,又在那圆圆的顶部汇聚。 这声音听得铁口李目瞪口呆,胆战心惊。 “把那个罗盘拿下来!” 明叔说完便三两步跑到神台前,从里面抽出五支香,恭恭敬敬地朝画像拜了三拜。 “祖师爷保佑!” 刘半仙在明叔的指引下,也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个罗盘。 它看起来像是木头做的,分作好几层,足有一张台面那样大。 刘半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罗盘取下来,放到桌上。 这时候他看到神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坛坛罐罐,每个上面都贴着一张符纸,写着字。 “这是鬼兵鬼将?” “没错。”明叔点头。 “都是些无主的厉鬼,被我收在这里供养,炼成了鬼兵鬼将,只是性子还不太踏实,要是我不在这里的话,恐怕这些家伙还会跑出来乱搞。” 刘半仙点点头,倒是没有过多好奇,茅山术里有这些东西并不奇怪。 喝口茶清了清嗓子后,明叔拿起一把绑着符纸的刀,在烛火上烤了烤,接着又问刘半仙:“准备好了吗?” “来吧!让那个邪修看看我们的厉害!” 刘半仙撸起了袖子,一副准备打架的样子。 明叔见状倒有些惊讶,“我还没说呢,伱怎么就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啊?” “啊!嗤!” 明叔抓住刘半仙的手,匕首轻轻一划,鲜血便从刘半仙的手腕处流下,一点一滴落在了罗盘上。 那罗盘在刘半仙鲜血的驱动下,竟慢慢转动了起来,最中间的刻度依次转向“金,木,水,火,土”五个位置。 “明叔,你这是做什么啊!” 明叔这时候已经没空搭理他,将一把糯米撒向烛火后,他口中念念有词。 抓起桃木剑,拈一张符纸在坛坛罐罐上逐一点过。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 【是六丁六甲神咒?】 刘半仙心头一惊,却只见桌面上的坛坛罐罐纷纷颤抖起来,似有男女老少的哭声在耳边萦绕。 接着,他便看到周围多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隐隐约约像一个个立着的人。 明叔从桌上拿起一把宝钞,撒到空中。 那些正面印着英吉利亚女皇头像,背面画着玉皇大帝的纸钞,便飘飘洒洒地飞向那些阴影所在的位置。 轰! 宝钞无火自燃,在空中化作灰烬,一瞬间,他们二人周围像下起了一场火雨。 见宝钞没有被拒收,明叔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朝四方拱手。 “各位亲朋老友,冤亲债主,这次拜托大家帮忙了。事成之后,我毛小明一定多烧点房子车子给大家。” 他话音刚落,刘半仙只觉得室内忽然回暖,那种刺骨的感觉已经随着阴影一块消失了。 第101章 五行运转 第101章五行运转 尹秀从未打过这样奇怪的架。 一会好像泡在冰水里,手脚麻木,就连脑袋也变得迟钝了。 一会儿又好像底下是个蒸锅,丝丝热气直涌进心肺之中,叫他燥热不已,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就是反应再迟钝,尹秀也已明白过来,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动了手脚,而且极有可能是两拨势力。 但他此刻又没什么办法破解,因为他身在局中,眼下只能随波逐流。 唯一的破局办法,便是快速打倒白牡丹,好从这风水局中挣脱出去。 白牡丹倒是没有识破局势,她只感觉到阴阳两种灵气都在这里汇聚。 一会阴盛阳衰,一会儿阳盛阴衰,总没有一个平衡的点,搅的她气血逆流,一时竟有些喘不上气来。 两人原本不至于纠缠如此之久,尹秀的剑,白牡丹的利爪,都可以轻易几下便了结对方的性命。 可在阵法的加持下,二者的体力和伤势不时得到滋养,以至于双方都出现了越战越勇的状况,局势僵持不下。 二者的争斗显然已从明显的拳脚之争变成气运之争了,胜负的关键既在局中,也在局外。 又一次交错之后,双方刚想回身反击,身形却都不由得一滞,原本在他们脚下的浴池眨眼间跟天花板调转过来。 无尽的水从上方倾泻而下,像一条瀑布,冲击的二者站立不稳。 连串的水泡中,白牡丹像利箭般蹿过来,一爪抓住尹秀的头颅,往地板拍去。 尹秀躲闪不及,整个面部不偏不斜地被拍向地面,可那原本坚硬的地面此刻竟像河底的淤泥般松软,尹秀毫发无损! 五行罗盘的指针从“土”转向“木”。 万物生长,寒冷退却,密集粗壮的藤蔓从水中长出,生根发芽抽丝,枝叶铺展开来。 尹秀和白牡丹一同被那巨大的藤蔓从水里托出,脚下青草茂盛。 “尸油,紫河车,阴孩骨,用这些东西可是要折寿的呀,唉。” 青草枯萎,土地零落,原本平坦的草地瞬间泥泞,宛若沼泽。 尹秀双腿深陷其中,整个身体也在渐渐下沉。 “老刘,你别发抖啊,这血都溅出来了,等下清理地板也很麻烦啊。” 热血随着罗盘上的一道道沟壑流转,汇聚,指针转向“火”。 轰隆! 白牡丹一声惨叫,原先在沼泽上步履轻快地她,现在就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两只后爪脱了层皮。 尹秀摆脱烂泥,一下跳了上来,脚尖触地,便感到无比踏实与安心的感觉涌上心头。 【赤鳞·祝融模式!】 烟雾与火焰,以一种更加凶猛的势头从手臂里喷涌而出,与四处的火光一块,映的室内通红一片。 不敢抵挡,白牡丹疾步后退,可尹秀这凶猛霸道的一拳,还是不依不饶地轰到她的身上。 火花顿时四溅,白牡丹身上肉眼可见地褪去了一块皮毛。 就在尹秀打算乘胜追击时,脚下突然踏空,地底下涌出冰泉,一时将尹秀的血气冻住,抽干…… “卧槽,好邪门啊,那老头眼睛怎么流血了?上火了啊?” “大概是长针眼了吧,你没看他还很淡定,在那里比比划划的吗?这些死老鬼一天天的不干正经事,肯定是蹲那里偷看人家裙底呢。” 尹秀再度坠入深水之中,原本只是一米五的浴池现在看起来竟深不见底,底下黑蒙蒙一片,仿佛藏着凶猛巨兽。 白牡丹隔空挥爪,数道水箭无声无影无息,穿透尹秀身躯,带起数道血痕。 尹秀怒极,眼中戾气暴起,嘴巴一张,又是连串气泡吐出,渗出一抹血水。 白牡丹见状刚想嘲笑,尹秀身形却陡然加速,在水中猛地撞了上来。 “找死!” 白牡丹也吐出连串水泡,与尹秀撞在一起,双爪齐出,硬生生嵌入尹秀的琵琶骨里,后者的双肩立即血肉模糊,露出里面的白骨。 血腥味刺激着白牡丹的同时,也在刺激着尹秀。 不顾自己身受重伤,在重重雪雾中,尹秀重重轰出一拳,正中白牡丹的胸口。 扑哧! 白牡丹张口,吐出一串带血的气泡。 未等她反应过来,尹秀又是一拳轰在它的下颚上,几颗牙齿飞溅而出。 感觉到手脚越发麻木,僵硬,尹秀没有停歇,腰肢一扭,又是重重一拳砸出。 “霸王陷阵!” 积蓄已久的气势倾泻而出,尹秀血气狂涌,连身上的伤口处也被一并牵动,喷出血来。 红!伸手不见五指的红! 在这团混杂了狐妖和人类血水的池水里,两个身影几乎是抱在一起,迅速下潜,像一只钻入海底的水鸟。 轰隆! 建在路边,除了二楼的大浴池之外空无一物的唐楼里传出一声巨响。 在九龙城寨这样的地方,这种响动并不叫人好奇,有的人以为是楼塌了,有的人只当是枪杀,二者都不叫人感到意外。 可当有人路过那栋房子,从经常可以看到白牡丹出浴的那个角落望过去时,才发现事情大条了。 “爆水管了?不对,是浴池爆了!” 汹涌的水混合着血液涌到街上来,使得附近的行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躲避。 众人都以为是浴池的水箱破损了,全然没人发现,就在唐楼的内部,原先结实的二楼楼板已经被破开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从这个洞口往上望去,除了破碎的砖块外,便是那色彩斑驳的天花板。 那原本是十分华丽的波西米亚风装饰,可如今,却布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痕迹。 像是火烧,刀砍,斧劈,有的地方甚至有草木生长,枯萎的痕迹,不禁叫人怀疑这唐楼是否已荒废了有半个世纪之久。 最令人惊讶的是,四周墙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很像人的黑色印子…… 铁口李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蜷缩在一起,不住地咳嗽。 “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 在颤颤巍巍地念了不知多少遍后,他的咳嗽才渐渐消失,满头大汗,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 摸索着取回了竹杖后,他起身往巷子深处走去。 明叔长舒一口气,看向罗盘,指针最后停留在“金”上。 “呼,搞定,那设阵的仆街少说也得去掉半条命了,跟我们两个最佳拍档斗?哼!” “喂,老刘!你怎么脸色发白啊,别躺那里,地上凉!” 感谢2821504等书友的打赏和投票,下周上架,必须狠狠地爆更 第102章 袁天望 第102章袁天望 “玄关六重?玄关六重怎么也算得上绝顶高手了吧?” “可那又怎样!有这把枪在手里,我让他跪着他就站不起来,我让他躺下,他就不敢多喘口气!” 大排档里,一个矮骡子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同伴展示着自己的手枪,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暗暗投去的目光。 “全枪镀铬,刻了膛线的,弹仓和扳机用的是德国货,精确,可靠。 枪管里的弹簧,我加了三磅! 可最值得称道的是装在弹仓里的减装弹药。什么?火药减装太远了穿透力不行? 啧!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有个仆街站在三十米外,你直接把枪砸过去都比你射击的准头要好得多。 减装弹药保证了近距离射击的精准,装多装少有什么差别?打人身上照样留个洞! 什么?伱不信?好,我这就找个人试给你看! 没开玩笑!我真没喝多,开枪打个人算什么,出来混的哪个手上不沾血?今天就是我金毛宾扬名的时候!” 金毛宾踉踉跄跄站起来,往正在角落吃饭的一个壮汉那走去。 他虽喝了不少酒,可也知道要怎么挑人,不使自己踢到铁板上。 那个汉子虽然看起来十分的壮硕,可却刚才点菜的时候,却操着一口北方口音,甚至不会说本地化,显然是刚跑过来投奔亲戚或者逃难的。 矮骡子最喜欢拿捏的便是这种没背景的人,打死了都找不到人给他收尸的! 当然,无冤无仇的,他也不愿意随便杀人,就算是在九龙城寨,死了人也不是一件小事。 “喂,老兄,你觉得我这把枪如何?” 他拍了拍那人肩膀,对方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他一眼,淡淡道:“垃圾。” “仆街!你他妈有种再说一次。” 金毛宾怒极,本想将那人拽起来,用了全身力气,发现那人纹丝不动后,只能尴尬地笑笑,又把头探到对方的脸上。 【咦?男人也要画眼影?这家伙什么癖好?】 他愣了一下,回头见同伴都在盯着自己,心里知道不能露怯,于是毫不犹豫地将枪口抵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 见那壮汉看了自己一眼,一动不动,金毛宾的心情又愉悦了起来。 “怎么,现在不敢说话了,刚才不是很拽吗?这样,你趴下来给我把鞋底舔干净,然后再说三声多谢金毛哥,这事便算完了。” 可对方依然一动不动,甚至还用筷子在餐盘里夹菜。 “扑你个街啊!你真当我金毛不敢开枪吗?” 说着,他的食指搭在了扳机上,眼看着就要扣下去。 可一眨眼,他的手上立即变得空空荡荡,食指还保持着扣扳机的动作。 “枪,枪呢?” 不止是金毛宾和他的同伴,就是许多暗悄悄关注着事情发展的人也感到诧异。 那把花费了不少心力的枪,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喂,枪在这里呢。” 壮汉敲了敲台子,金毛宾这时候才看到那手枪就在壮汉的手边。 “你,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壮汉摇头,“把枪拿回去,然后从我眼前消失,不要打扰我吃饭。” “好……” 金毛宾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手指的颤抖,便要去拿枪。 “等等!” 壮汉的手突然盖住金毛宾的手掌,后者顿时感觉有一座山压在自己的手掌上,让自己动弹不得。 同时他也感觉到,壮汉的手稳定而又干燥,全然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 【这下踢到铁板了……】 金毛宾苦笑,摆出讨好的样子问道:“老兄,还有什么事吗?” 壮汉看了他一眼,“怎么,你阿妈没教你拿了东西要说谢谢吗?还不快说声多谢淳阳哥?” “多谢淳阳哥!” 金毛宾拿了枪后,一个眼神示意,几个同伴立即头也不回地跟着他跑了出去。 过了几个街角后,才有人气喘吁吁问道:“刚才那个蛋散,他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也许是个变魔术的吧。”金毛宾擦了擦额头的汗。 赶走了几个矮骡子后,钦天监昆仑卫李淳阳还是坐在那里,将心思都用在眼前的饭菜上。 “九龙城寨的饭食,还习惯吗?” 李淳阳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来人正是钦天监司星丞袁天望。 他两手捏在一起向对方行礼,同时有些疑惑,“袁大人,你早上不是说去尖东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袁天望也做出同样的手势,浅笑道:“没什么要紧的事,懒得待那里。” 说着袁天望也坐了下来,从桌面上取下一个杯子,倒了杯茶递过去。 李淳阳见状也没多问,只是指着桌面上的菜说道:“港岛的碟头饭我还是吃不惯,饭和菜混合在一起,虽然一碟能吃到好几样菜肉,也便宜,但远不如我们北方那样,饭是饭,菜是菜,泾渭分明。” 袁天望点头,“各地有各地的风俗,随它去吧。” 喝下一口茶后,他看了看周围,又说道:“去李子雄那里吧,我有些事情问他。” 李淳阳夹菜的筷子顿住,“昨天我们不是才见过那个叛徒的儿子吗?之前该问的也都问了,那小子一点道术都不懂,问不出什么东西的。” 他又哈哈笑了起来,“不过他的那些玩意儿还挺有意思的,满屋子飞的机械鸟,输入一个数就能自己计算的什么差分机,这人除了脑袋有些问题以外,别的倒也没什么。” 袁天望也轻轻笑了起来,似乎很是认同他的看法。 可他还是坚持道:“再去看看吧,虽说我也不指望能问出点什么,就当做是闲聊吧。” 李淳阳挠了挠头,将盘子里剩下的几条青菜一起扫进碗里,混着饭一并咽下。 “虽然难吃,肉有腥气,菜有土味,比不上钦天监的饭食精细,可端上了桌,便不能浪费一分一毫,否则也算损伤了天理。” 袁天望只是手捧着茶杯,淡淡点头。 “好了,我已经吃完了,袁大人。既然你想看他,我们走吧。” 第103章 十个高手 第103章十个高手 老旧的工厂大厦,内里却十分的时髦,通道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管线,甚至还贴着几张明星的海报,英姿飒爽,搔首弄姿。 虽然通道里空无一人,走路的时候还传出阴沉沉的回声,可却不叫人感到担忧。 袁天望走到尽头的一间房,一推开门,便看到菜花雄躺在地上,敞着肚子,一动不动。 死了? 他有些担忧地要伸出手指时,对方却猛地坐了起来。 两名钦天监的官员皆是一惊,随后才发现菜花雄正瞪着眼睛看他们。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菜花雄伸手,将塞在嘴里的一半烧鹅腿取了下来,放到盘子里。 接着他又抄起旁边的酒,喝了一口,这才好像睡醒了一般伸个懒腰。 “不好意思,吃太撑,困劲一上来顶不住,就睡着了。” 菜花雄打了个饱嗝,“这么快又到吃饭时间了吗?我看这会儿太阳还挂的高高的呢。” “还没到呢。”李淳阳冷哼一声,“今晚想吃什么?还是烧鹅腿?” “不敢,不敢。” 菜花雄连连摆手,“一天四顿,三顿吃烧鹅腿,这是要胖死我啊?今晚吃清淡点,炒个锦绣九州,再来个咸菜猪肚汤,二两米饭,凑合一下就了。” 李淳阳脸色当时冷了下来,眉头紧皱。 “锦绣九州是什么?没听过。” “就是火腿煨豆芽菜,先用火腿鸡肉海参鲍鱼熬汤,然后把黄绿两种豆芽炒的半熟,摆盘成雄鸡的样子,最后把熬好的高汤淋上去,这道菜便算是做成了。” 菜花雄当即点头,“还是袁大人见多识广啊,这都知道!说好了哦,我只吃油麻地东升大酒楼的,别的地方我吃了会拉肚子。” “真麻烦!”李淳阳骂了一声。 “没办法,真不是我赖上你们了,主要是天天研究新玩意,脑子用的多,人自然也就容易饿了。” 说着菜花雄起身,将他们引到了房间的一角,指了指桌面上一个金属圆盘。 那是一个五行罗盘,盘面是铁质的,而零件和发条则是由黄铜制成,层层叠叠,像自行车的绞盘。 “怎么样,我把这东西叫做五行天演罗盘差分仪。” 李淳阳皱眉,“说简单点。” “简单点……唔,这么跟你说吧,这就是一个用来计算风水方位的仪器。 你通过调整发条和齿轮输入几个数值,经过这台机器的运算,它自动就可以算出最佳方位。 还有它其实有存储功能的,伱一天里总不可能只看一处吧?你把这处风水的数据记录下来,等过了一个两个山头,看别处的时候,前面的数据还可以调出来做对比,如何? 连生辰八字也可以算的,两位,你们谁来试试?” 见钦天监两位官员都无动于衷,菜花雄又拿起一条铁链,铁链上缠着几根红红绿绿的线,后边还跟着一台书包大小的发电机。 “通电的捆妖索!只要接上电机,整条锁链便会通上高强度的电流!什么妖魔鬼怪黏上了都跑不掉。” “有点意思。” 袁天望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 见对方终于感兴趣了,菜花雄趁热打铁,“这玩意上带的电流,不管是狐妖还是狼人,什么妖魔鬼怪都抵抗不住的,只是目前还有个缺点。” 袁天望愣了一下,“什么?” “就是目前我还没找到让使用者隔绝电流的办法,这捆妖索一通电,可能使用者本人也会受到电流的侵蚀。” 袁天望看了他一眼,随即把捆妖索放回桌上。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淳阳摇摇头。 他又看向袁天望,“那袁大人你就先和他聊着,我去找找。” 袁天望点头目送他离开。 门被带上后,菜花雄脸上全然没了之前尊敬,认真的样子。 他慵懒地往后一倒,拿起酒瓶灌了一口,又递给袁天望一瓶酒。 “尹秀,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易容术了?” “不是易容术,应该是变身术。” 袁天望嘴巴抿了一下,两片嘴唇挤在一块,随即一阵白烟从他身上蒸腾而起。 “袁天望”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尹秀。 击杀了白牡丹之后获得的【千变万花】,第一次使用就被不通道术的菜花雄认出,这叫尹秀颇为挫败。 “雄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就连那钦天监的好像也没能识破我吧?” 菜花雄得意地连连点头。 “我又不是你和明叔,能用柚子叶黄符开眼的,不过你一进来,我就感觉你的气质跟袁天望完全不同。 怎么说呢,这也不是气味神态上的,就是我感觉你身上有淡淡的火药味。 而那混蛋,看谁都像看下人一样,贵气逼人啊。 而且你摸那捆妖索的时候,我感觉得到,捆妖索对你是感到亲和的,要不你拿回去用?” 尹秀连连摆手:“还是等雄哥你研究完,我再来借用吧。” 不过听菜花雄这样解释,尹秀也释怀了一些。 不是技能本身有破绽就好。 看了看四周,尹秀说道:“钦天监那两个混蛋,对你未免有些过分好了。” “嗨,我也奇怪!就是在哪个地方,我一天也没吃过这么好的伙食,要什么给什么,除了不能出门以外,基本是应有尽有了。” 菜花雄也很是愉快,要不是猜到了自己是人质,他肯定还能多胖几斤。 “对了,明叔是不是跟你一块来了?” 尹秀摇头,“没有,我是刚在九龙城寨办了点事,想着回光明里呢,结果就撞上了落单的李淳阳,来不及叫人我就跟他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菜花雄一脸的庆幸。 “什么意思?明叔来了还不好?” “当然不好!” 菜花雄压低声音,指了指被报纸封的严严实实的窗户。 “你以为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啊?这附近的楼栋里还藏着少说十个呢,一个个都跟明叔那么能打,还会飞檐走壁!” 飞檐走壁? 尹秀来的路上,倒是感觉有些异样,不过他那时候没想那么多,还以为是李淳阳在打量他,没想到原来是躲在暗处的人。 “还好我没一进来就打爆那扑街的头。” 尹秀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红砖,放到一边。 第104章 赤鳞改 第104章赤鳞·改 “那两个人是生怕我死了,所以想吃什么都给我准备好了,然后呢,又派一大帮高手来保护我。” 菜花雄撇撇嘴,“反正在你们的谈判破裂之前,我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 【听起来怎么像是包月的断头饭?】 尹秀挠头,“你自己就没试过逃跑,或者联系我们?” “试过了!” 菜花雄指了指角落那一堆破破烂烂的零件,从形状依稀认得出是飞鸟,兔子一类的东西。 “不管是从下水管道,还是窗户,只要一露头,马上就被不知道哪里射来的箭矢射成马蜂窝。嗨,搞半天我只知道他们在附近,别的一概不知。” “这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意思吗?” 这下麻烦了,高手射出的弓矢,威力和精准度比一些小口径的火枪强的多。 尹秀原本还想不管不顾,直接带着菜花雄从窗口翻下去,现在他只庆幸自己没这样做,要不两人都会被射成箭猪。 就是他重新变成袁天望的样子,恐怕也没办法在那么多眼睛的注视下,带着菜花雄大摇大摆地从门口离开。 见尹秀有些苦恼,菜花雄摆摆手,“无所谓,我在这里待着也挺好的,只当做度假了。” “相比之下啊,我更担心你和明叔。” 菜花雄拍了拍尹秀的肩膀,“钦天监那些人不是好惹的,他们神秘而又强大,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跟他们打交道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尹秀笑道:“他们危险,我和明叔就不危险了吗?要知道,就是什么狼人,僵尸王我们也干掉了,几个人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菜花雄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明叔是个很固执的人,以他的脾气,分分钟会跟钦天监同归于尽的。” “所以……” 菜花雄敲了敲地板,简陋的木板突然弹出一块,露出一个窄小的储物格子,而格子里边,则放着一把简易的火枪。 “必要的时候,我会自我了断的,不给伱们添麻烦。” 尹秀皱眉,“真的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吗?” 菜花雄咧嘴,露出发黄的牙齿,“有,我啊,虽然是个窝囊废,但也不想当个只会拖累别人的包袱。” “好!” 尹秀将手搭在那火枪上,轻轻抚摸着它露出齿轮和弹簧的枪身,随后又将木板盖上。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眼下你就是死了,以钦天监的手段,恐怕也还可以让你再活蹦乱跳一段时间。” 联想到之前的僵尸,菜花雄倒吸一口冷气。 “嗨!我知道,我还不至于那么蠢,让钦天监那样利用我来算计你们。” 尹秀向他扬了扬手里的纸人,上面写着菜花雄的生辰八字。 “钦天监那帮人要是敢耍花样,我会知道的。” “不愧是你啊!” 菜花雄竖起一个大拇指,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伸展着腰身转了一圈后,菜花雄又将手搭到了尹秀的左手上,细致,温柔地摸了又摸。 尹秀顿时鸡皮疙瘩直冒,“雄哥,不……” “让我看看。” 解开缠在手上的厚厚绷带后,尹秀露出了藏在底下的赤鳞。 与初见时不同,此时赤鳞已是伤痕累累,刀劈火烧,破损,在“拳峰”的位置,手指破烂不堪,从中指往上几乎已是全部镂空,残缺。 在那些破口里,还能看得见裸露出来的齿轮和发条,其中几个齿轮已经有了裂痕。 菜花雄皱眉,“老兄,看来你最近经历了许多恶战啊。” 尹秀苦笑,岂止是许多? 自装上赤鳞后,狼人,僵尸王,再到现在的九龙城寨擂台,牢笼战,过五关,与白牡丹的殊死搏斗,大小战斗无数。 虽说尹秀精通机械修理与保养,可这种高负荷,高过载的战斗积累下来,即使再怎么维护保养,赤鳞还是出现了不可避免的金属疲劳。 跟白牡丹那一战,最后击穿楼板的那一拳,因为反作用力,赤鳞的几条主要管线也随之断裂,少说丧失了一半的性能。 “带着这东西也想救我,你想死也别拉着我啊。” 菜花雄摇摇头,随手捡起螺丝刀和扳手,在手中碰了一下。 “刚好我最近有些新想法,可以在你这里试试?” “试试是可以,可是在这里?我们需要些材料吧?” 尹秀看了看周围,全然没发现适合的材料。 “材料,不是到处都是吗?” 菜花雄指向了堆在角落的那堆残骸。 “那些?破破烂烂的,不就是一个垃圾堆吗……” “嗨!破烂怎么了?你知道吗?多少英雄好汉都是从垃圾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 菜花雄说着,捡起一个兔子的头颅,咔嚓几下就打开了后舱盖,从里面取出一个金灿灿的齿轮,向尹秀扬了扬。 “这只蒸汽自行兔,全身最精巧的地方就是这个齿轮了,小齿比,大间距,我特别配置的,我也只要这个。” “对了,这次是改造,不是维修对吧?” “嗯?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说,既然如此的话,就得换个名字,不能叫赤鳞了,就叫做【赤鳞·改】吧。” “唔,名字虽然有些怪异,但也符合事实。” …… 袁天望刚走到工业大厦门口,便感觉到有数道目光下意识地投射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也不在意,只是继续往里走,可那些目光还是盯着他,似乎是带着某种疑惑的心思在打量他一样。 这种被注视的怪异感觉,直到他走进大厦才渐渐消失。 在楼道的另一边,李淳阳正一步步走来,脚步有些虚浮。 想来他东奔西走太累了吧? “袁大人!” “李大人!” 两人互相行礼后,袁天望问道:“今天你在九龙城寨,可有什么收获?” 李淳阳摇摇头。 袁天望见状也不多问,毕竟这是他已有预料的事情。 “九龙城寨上方的阴气虽然已经消散了,但那风水尸还是被人藏得紧紧的,城寨里有能力办到这事的人不多,看来接下来我们还是得盯紧金四爷。” 李淳阳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在又寒暄了几句后,李淳阳与他告别,大阔步走出工业大厦,几道更加疑惑的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 第105章 金爷的邀请 第105章金爷的邀请 “钦天监里,除了那几个司祭以外,其实就两类人。 一类是袁天望那样的司星丞,负责观测天象,寻觅风水,一类则是李淳阳之流的昆仑卫,主要职责就是打架。” 明叔将两个盘子放在尹秀面前,一盘装的是炒饭,另一盘是刚出锅的卤粉肠。 点了根烟后,他又说道:“前阵子我也想过跟踪他们,可没有那么容易,这些灵官总有各种手段来躲避或者发现那些眼线。” 尹秀深以为然,就在昨天,串爆刚将那怀表的表链退了回来,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要不是碰巧遇上李淳阳落单,恐怕尹秀也得跟丢了。 “这会儿就是再去,恐怕他们也已转移了地方,雄哥说过的,他们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嗯。”明叔低头拿了根烟,“钦天监的活动经费一向很多,不缺那点挪地方的钱,我要是他们,恨不得一天换一个地方住。” “而且照你所说,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才是最棘手的。” 明叔吐出一个烟圈,“一对一的话,不管是李淳阳还是袁天望,我都有信心挡住其中的一个,可要是那些人也出手的话……” 他看向灯火,“我们两个会死在那里。” 在不确定那些人的数量和实力的情况下,做最坏的打算总是不错的。 与上次抓僵尸不同,这次的情况更加复杂,也更现实。 本地的道门事实上十分的松散,不像那些字头一样联系紧密,彼此之间也不算盟友。 抓僵尸还可以齐心协力,可这次的对手是钦天监,它跟天师府一样,在天下玄门人士之中都有超然的地位。 即使港岛的道士并不怎么理会它的权威,也断不可能有人会因为一个与茅山派无关的人,而跟钦天监大打出手。 想来想去,也只有阿发道长会出手相助,因为明叔说过:“那个人是癫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尹秀夹起一块粉肠丢到嘴里,“只要到时候将那风水尸握在手里了,总有办法的。依我看,他们对雄哥的性命并没什么兴趣,甚至比我们还看重。” 明叔深吸一口烟,皱着眉头,烟气从鼻孔和嘴巴中散出,宛若一条游龙。 “也只能如此了,但要小心他们耍花样。” 尹秀咧嘴,“他们?他们就不怕我人和风水尸都想要吗?” 明叔见状也笑了起来,可那笑容转瞬即逝,又变成一张冷冰冰的臭脸。 “靓仔,我们这里不卖饮料的,冻柠茶走奶什么的,去茶餐厅点吧。” 尹秀也举起放在一边的凉茶,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在喝传统凉茶?挑!加冰加柠檬不会害了你的,阿叔!” 他刚放下杯子,便有一只宽大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尹秀?” 那声音低沉沙哑,显然是因为常年抽劣质烟草导致的。 尹秀回头,满脸笑容,“老兄,找我有什么事啊?”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对方古铜色的胸肌,镶嵌着骷髅纹章的腰带,还有那纹着蝎子的虎口。 “是你?皇帝?” 尹秀抬头,看到了黑五那略显惊讶的脸。 顿了顿,他神色恢复如常,像一块要滴出油的煤炭,轻轻拍了拍尹秀的肩膀。 “金四爷找伱,不着急,先把炒饭吃完。” …… 通往甲等拳台贵宾室的通道,与别处不同。 除了入口处有人把守外,通过特别设置的屏风和灯光,还使得外面的人压根无法看清在通道里的是什么人。 怪不得九龙拳台的贵宾如此神秘,重重防护之下,就是一头大笨象都可以悄无声息地运进来。 一路上,尹秀都在试着跟黑五搭话,从女人,拳脚,生蚝,聊到水鱼鞭,蛇胆,蚱蜢,对方都毫无反应。 他全程都像一个哑巴,只是在前头默不作声带路。 这叫尹秀一下子也刺探不出什么情报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黑五最开始惊讶的表情绝非偶然,他要找的人是“尹秀”,而不是“皇帝”。 【金四爷为什么点名要找我?】 尹秀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心里却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找“皇帝”的话,那显然证明九龙拳台那桩事已经过去了。 金四爷找他,显然是为了别的事情,而且很重要,不然不会让黑五这个金牌打手来。 确定了这一点,尹秀的笑容也变得更自然了一些。 跟之前说的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金四爷想干什么,大不了就是双方撕破脸皮,来一波大的,将整个九龙城寨翻转过来。 至于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翻转台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随着贵宾房门口的侍应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灯火辉煌,烟雾缭绕的大单间。 这应该是挺大的一个房间了,因为它不止容下了一张数米长的吧台和一个摆满酒瓶的酒柜,甚至还开了一桌麻将。 而在正中间的则是一整套真皮沙发,饶是如此,整个空间还显得很富余,波西比亚地毯从落地窗前一直延伸到门口。 “先在这里站着,金爷看拳赛的时候不喜欢跟闲杂人等讲话,也不爱被打扰。” 顺着黑五的视线,尹秀判断出金四爷应该是坐在正宗的沙发椅中。 他背对着尹秀,整个身体埋在高大的沙发之中,叫尹秀看不见人,只能从一缕飘散出来的白烟,推测那里应该坐着个人。 而正在打麻将的四个人中,有两个是尹秀认识的。 一个是丧狗,在尹秀进门时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随即挪开,装作没有看到尹秀。 另一个则是白牡丹? 这个女人的装束还是跟之前一模一样,只是白色的旗袍换成了黑色,还是绣着红花,其中一朵绽开的玫瑰,正好开在被尹秀贯穿身体的位置,妖艳而又诡异。 在尹秀立定时,她刚好糊了牌,笑的花枝乱颤,露出旗袍底下的半截雪白。 【白牡丹,应该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吧?】 回想起白牡丹泡在水里,发僵发硬的身躯,尹秀也不由觉得通体冰冷。 第106章 土瓜湾马天尼 第106章土瓜湾马天尼 尹秀正惊讶的时候,大狗熊也走了上来。 他的脸上贴着胶布,一靠近身上也涌出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 尹秀朝他打招呼,“狗熊哥,走路这么不当心啊?” 大狗熊翻了个白眼,“我身上怎么回事,你比我清楚。” 尹秀连忙赔笑道:“我不也得到了教训吗?要是狗熊哥你还觉得不解气的话,打我两拳算了,我绝对不躲好不好?” “打你?” 大狗熊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说笑了皇帝哥,现在伱可是九龙拳台的天皇巨星,我怎么敢打你啊?磕到碰到一点大家都要心疼死了。” “对了。”他突然压低声音,“住尖东的陈太有意邀请你去她那住一个星期,她愿意出五十万,考虑一下?” “你当我是什么人?”尹秀瞪大眼睛,“哪个陈太?” 大狗熊满脸笑容,“就是开百货公司,在半山腰有几栋别墅,戴的钻石比鸽子蛋都大那位啊,被她看上,你有福了!” 尹秀撇撇嘴,大狗熊还有很多东西没说出来,包括那位陈太的“光辉战绩”。 据说去跟她“小住”过一晚的男导师,第二天没有哪个不是被用担架抬下楼的,不说跌打损伤,就是重症监护室也送进去好几个了。 侥幸出来的人,有的脸上满是巴掌印,遍体淤青,有的身上还有擦伤,血肉模糊的,这还算轻的。 那些火烧,穿刺一类的东西,就是当事人也不好意思,或者说没命讲出来。 想到这里,尹秀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我没这福气,要不狗熊哥你去吧,我看你也是身强力壮的。” “别别别。”大狗熊连连摆手,“那种东西不适合我,我是用拳头挣钱的,吃不来软饭。” 尹秀瞥了他一眼,“你是就最好啦。” 两人说话之间,穿着黑色旗袍的白牡丹好像又胡牌了,麻将牌将桌子边缘叩得吭吭作响。 见尹秀全神贯注盯着那边,大狗熊凑近他,悄声道:“丧狗和白牡丹你肯定认识了。” “至于另外那两个人,胖胖的那个,叫做肥龙,九龙城寨里的香肉铺子都是找他进货的,平时走路上,那些狗见了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尹秀随着他的指引看去,那人怎么能说是“胖胖”的?他简直像一座肉山,让围桌而坐的三人看起来都显得瘦小了许多。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敞开衣服露出的那个大肚子上,纹着一头发怒的山猪,随着他的呼吸起伏鼓动,简直栩栩如生。 “坐在那边,手上盘着两个铁核桃的是钢牙丙,杀人放火,贩卖人口,逼良为娼,除了好事以外什么都干,是个一等一的混蛋。” 说到那人,就连在道上混的大狗熊都不禁浮现出一股鄙夷的神色。 尹秀倒是显得很自然,“出来混的,都是求财嘛,你敢说你手上的钱就比他干净了?钱嘛,都一个样子,除了数额大小不同以外,没什么区别。” “这么说你小子,什么钱都愿意赚咯?只要有钱赚,就是出卖兄弟,辱没祖宗也没什么关系?” 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传来,屋内原本嘈杂的声响一下静了下来,就是钢牙丙摸牌的手也悬在牌堆上,一动不动。 大狗熊浑身一震,几乎要把头埋到肚子上。 见尹秀还是那样站着,大狗熊赶紧拉拉他的衣角,“金爷生气了,快跪下!” 尹秀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跪?” “因为你犯错了!在九龙城寨,让金爷不高兴的人,从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尹秀浅浅一笑,“狗熊哥,那你记着,现在便有了。” “哦?” 沙发后头的那个声音有了一丝疑惑,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 “好大的口气,有这样的胆气,也怪不得你每场硬战都能扛下来了,过来吧,我请你喝杯酒。” 众人见气氛缓和了下来,顿时也轻松不少,聊天的聊天,打麻将的继续打麻将,只是丧狗眼睛不时还望这边瞄上一眼。 既然他叫了,尹秀便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在沙发上坐下。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金四爷,一双褐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想要是把尹秀的心肺,肠子都掏出来看一遍。 尹秀也不畏惧,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侍应生迎了上来,“皇帝哥,喝点什么,威士忌还是白兰地?红酒也有,勃艮第,波尔多。” 尹秀笑道:“那些东西我喝不惯,有烧酒吗?本地的。” 侍应生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只有玉冰烧。” 那侍应生转身要去拿酒,可又被尹秀叫住。 “玉冰烧干喝未免有些腻了,帮我加两勺薄荷糖浆,再加三滴墨西哥辣椒油,装在杯里加冰,不要摇,搅拌!然后把冰块丢掉,端上来,顶上用两片紫苏作装饰。” 不止侍应生感到疑惑,就连金四爷也不禁皱起眉头,“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喝法。” 尹秀笑笑,“这是我的私人配方,独一份,我叫它土瓜湾马天尼。” 金四爷愣了一下,脸上又浮现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冲那侍应生说道:“他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了,另外也做一份给我。” 侍应生见状,只能像是吃了苍蝇一般,表情挣扎地走开。 过了一会儿,两杯底部发绿的酒便被送了上来。 金四爷端起其中一杯,像是拿着什么毒药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得远一些,看了又看。 “玉冰烧在酿酒的时候会放一块肥猪肉进去,入口虽然醇香甘甜,可喝多了也容易发腻,喉底生痰,用你这个配方的话,倒是别有滋味,解了油腻,又引发出玉冰烧本身的清甜爽冽,不错!” 说着金四爷深吸一口气,将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刚一入嘴,他脸上的肌肉立即皱作一团,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强忍着不适,他看向尹秀,“皇帝,这样的酒你也喝得下?” 尹秀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道:“这酒不是喝的,是用来看的。” 第107章 太子胜 第107章太子胜 “接下来便是今夜的重头戏了! 从我左手边上场的是太子,主练七十二路擒拿手和洪拳,仅用一个月便打上了甲等拳台,战绩是二十三胜,零败! 从我右手边过来的则是双刀辉,人送外号超级无敌杀人王!杀人不眨眼,生活在钢铁丛林里的凶残猛兽!” 台下,主持人高昂的声音刺激着在场观众的肾上腺素。 尹秀有些不忿:“怎么我打擂台的时候就没人报幕?” 金四爷冷笑,“谁会在意一具尸体叫什么名字?” “那倒也是。” 尹秀释怀,将双手背到脑后,换个姿势,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沙发上。 金四爷不发话,他便也不开口,只是沉默着,静静观看场上的拳赛。 “你知道吗?虽然你们这帮人,一个个都是顽劣之徒,不是江洋大盗便是通缉犯,真要抓起来打靶,就是每十个人里放掉一个都算天公不开眼。” 金四爷用手指敲了敲沙发,“可我并没有那么讨厌你们,相反我把伱们这些拳手当做孩子,这些年来,我虽然也会骂人,打人,可从未在任何拳手身上押注过一毛钱。 不为别的,因为我尊重你们,你们每一滴汗,每一滴血都有它的价值。” 尹秀轻笑,“所以你认为我不尊重你?毕竟我用了些手段。” 金四爷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你和大狗熊都已经付出代价了,那这事便算是一笔勾销了,你不用担心我还为这个找你的麻烦。” 【那就是说会为了别的事情找我麻烦?】 尹秀正想等他说出口,金四爷却又闭嘴不语,只是把心思专注在拳赛上。 据说很多刀客练刀的时候,其实用不上刀子,他们可以拿一根棍子,一条毛巾,甚至什么都不拿,将两条手臂当做长刀挥舞便可。 由此许多人又练就出一套拳法,挥刀的时候,那刀便寒光刺眼。 出拳时,又是虎虎生风,一对拳头像是两颗飞星,叫人眼花缭乱。 双刀辉正是这样习练的,以至于这会儿他跟洪胜对攻,完全不落下风。 一招一式之间步走龙蛇,杀气腾腾。 “双刀辉,如果哪天过五关的时候他在,你会很麻烦,虽说他已把拳法练得跟刀法差不多,可要怎么形容呢,他的刀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见过一眼便叫人着迷。” 金四爷陶醉地转过头来,“我这么说,你服气吗?” 尹秀淡淡说道:“我只会打,不会评价,这两人什么阵势,路数,我都不清楚。” 金四爷也表示赞同:“只打架,不说话,对一个拳手来说是好事,就是那些混江湖的,如果能记住这个准则,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口角而带来的厮杀,还少吗? 今天你说句别人不中听的,明天就可能有好几个人得为此横尸街头,那些出来混的,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抽了口烟斗,摇摇头。 “可是吧,你要是想做大事,只劈友不说话也是不行的。只打架不动脑子,一辈子都是矮骡子。” 尹秀咧嘴,“我又不想做什么大事,别人骂我,我避着他,别人打我,我打回去就是了,要是有人想砍我啊,我的刀比别人更快就行了。” “你不想?”金四爷低声笑了起来,“你要是不想的话,好好的工程师不当,会跑这里来打拳,搏命?” 尹秀不动声色地将手掌在裤子上擦了擦,脸上还挂着笑容,“我欠了债啊,而且我更喜欢快钱。” 金四爷将烟斗在桌上敲了敲,抖出一些焦黑的烟丝,没有抬头。 “欠债?以你这样的身手,哪能有什么欠债?那些人应该换个说法,说是孝敬你的还差不多。 至于是为了赚快钱这事,我也不信。我在九龙城寨待了几十年,什么人没见过,对别人从未看走过眼,也从不轻易相信一个人,我只要看那人的眼睛一下,便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喜欢什么怕什么。 我之所以说你不是,是因为你跟别人不同,你的眼里没有对金钱的欲望,显然你是为了别的事情来的,对吗?” 金四爷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精芒,叫尹秀心头也莫名地揪了一下。 不打算从尹秀嘴里得到实话,金四爷拿起烟斗,指向拳台。 “那人跟你一样,也不是为钱来的。” 他口中的那人正是洪胜。 “其实他一进来,第一眼我就认出他了,和力胜龙头洪武的儿子,太子胜。” 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往事,金四爷的眼神颇为迷离。 “他还是跟十年前一样,强壮,挺拔,谁都不服的那股傲气,没什么变化。而我呢,我却衰老了许多,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他看向尹秀,“我说了,他跟你一样,不是图钱来的,但与你不同,对于他的目的,我却是很清楚。” 顿了顿,金四爷吐出几个字,“他想杀我。” 尹秀愣了一下,虽说之前他就已想到,洪胜进入城寨一定是跟自己一样,有某种理由。 可如果要杀一个人,直接杀就是了,何苦大费周章来打什么擂台,不管是用剑还是用枪,躲在暗处等目标出现,一眨眼的时间,或者多费点功夫,总是能解决的。 洪胜这样,未免有些舍近求远,多余了。 似乎是看出尹秀的疑惑,金四爷笑笑:“杀人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手起刀落就是了,但报仇不是。 报仇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如果是光明正大的那种,便要递名帖,约时间,再叫上几个公证人,双方堂堂正正地决斗。 决斗的前一天,复仇者还要参拜祖先,把自己报仇的动机和目的说清楚,如此才算是光明正大。 这里是港岛,不兴北方那一套,就是死了老子,只要钱给够了,双方还是可以和和气气坐下来,谈生意,交朋友,哪里有什么公开决斗一说。” 金四爷拿出松木做的火柴,在鞋底一擦,火焰便蹿了出来,盯着看了一会儿,在火焰即将熄灭时,他才将烟斗凑上去点火。 “可太子胜不一样,他身上有一股别人没有的胆气和侠气,他找我报仇,便是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我决斗,然后把我三十年的成果和这幅身躯一起粉碎,如此他才觉得算是报了仇。” 明天上架,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108章 上架感言 第108章上架感言 感谢各位读者能看到这里,不管怎么说,看到感言就是胜利。 这本书呢,在十万字之前一直是半死半死的,每天打开追读,不管隔了多久永远就是那几个,好不容易破了两位数还要小小高兴一下。 在这之后啊,终于是能够追更排不进前一百咯,在这里感谢各位的追读,打赏和投票。 这本书呢,确实元素众多,全都一股脑装一起了,所幸读者反馈都还行。 总体的时间线呢,也说不上什么时间线,就是蒸汽朋克的港岛。说是港综呢,又不打算穿来穿去的,只是把小时候看的港片里的一些元素揉进去而已。 至于读者说的时间错乱啊,有些人物对不上,其实那只是为了给大家有点熟悉的感觉,作为彩蛋而已,不会真的写进来。 只能说您对上这本书电波的话,我就很高兴了。 中午上架,这么晚了还是得发个感言啊哈哈。 希望大家能支持一下,给个订阅,不胜感激 第109章 江湖往事 第109章江湖往事 不管过了多少年,江湖总是那个江湖,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有的人用刀枪,扬名立万,有的人出一张嘴,便能搅动腥风血雨。 灯红酒绿里,无数英雄草莽如过江之鲫,在这片土地上称雄,称霸,留下无数传说和诗章后,也许只是一个转弯,便横死街头,销声匿迹。 这里从不缺英雄和传说,洪胜便是过往的一个。 他十六岁出道,屯门果栏一战,一个人一把刀,杀得老新几个头目落荒而逃,一战成名。 十八岁时便已是港九各字头公认的双花红棍,那天在关帝庙行的礼,就是雷总探长也送了一份贺礼到场。 十九岁时,他在江湖排名战中一举夺魁,被众人推举为二路元帅,视作和力胜未来的接班人。 “可惜,太子胜为了一个女人,把当时的警务副处长史密斯怼烂了,那是什么人啊?巡警一哥的头马,左膀右臂啊,老板娘从英吉利亚过来的时候,他是站第一排跟她握手的。 因此,巡警几乎把整个港岛都翻了过来,只为抓他,在那样的情况下,是个人都只能跑路。” 金四爷呼出一口烟气,朦朦胧胧看着台上。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太子胜躲风头躲了整整十年。” 尹秀顿了顿,还是说道:“我听说,那个女人的死跟你有关系。” 这还是从大丧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在洪胜着草前,他那支旗其实一直在跟金四爷打仗。 只是具体情形如何,和力胜内部的人不愿意多提。 对当年这个差点害他们这个字头被连根拔起的人,他们早已不再谈论。 如今字头的话事人也不姓洪了,在那场江湖大风暴里,最终是洪武扛下了所有罪名,被流放到南太平洋群岛上,社团实力折损过半。 洪胜当年再怎么威风勇武,内部提起他也是毁誉参半,干脆众人就只当他已经死了,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如此心里才好受些。 金四爷看了尹秀一眼,目光里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无奈,他淡淡说道:“江湖是这样的,总是说祸不及儿女,可实际上呢,大伙拼的热血上头,谁还能控制得了许多?” “当年那件事,我没叫人去做,但手底下的人做之前也没问过我,你叫我怎么说?我跟太子胜说我毫不知情,他会信吗?或者我把手底下的兄弟交给他,向他低头认错?” 金四爷一用力,手中的烟斗也被折成两截,“这都不可能,我说太子胜的身上有股侠气,那我就没有?如今的人,以为出什么事情都可以用钱摆平,真有这么简单吗?” 两人正说着话,一直在打麻将的肥龙站了起来,每走一步那波西米亚毯子便往下凹陷一块,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尹秀和金四爷身上。 肥龙先是狠狠瞪了尹秀一眼,然后才转向金四爷,乐呵呵道:“金爷,不是我故意偷听,你知道的,我这人行动不便,那就只能把耳朵和眼睛练得好一些,如此在街上被人砍的时候,才有机会跑路。” 金四爷摆摆手,“没什么,反正我的那些陈年往事,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藏得住吗?我也不藏,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肥龙笑的更加大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那沙发立即往下一陷,发出咯吱的惨叫声。 又看了一眼尹秀,他慢悠悠道:“这些拳手,在拳台上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可要是在擂台外边,别说一颗子弹了,就是几个矮骡子,一人拿把西瓜刀,他们便不知道要死几回了,躺那里跟死狗有什么区别,神气什么呀?” 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尹秀也不在意,只是翘着二郎腿,将双手搭在膝盖上。 肥龙见状,不知道怎么的便有一股火气涌上来,刚要发作,又被金四爷叫住。 “我的拳手,我自己会处置,而且我说过了,我尊重他们,不会用那样下作的手段,就是死,我也要他们死的有尊严。” “死人要什么尊……” 肥龙话说到一半,看见金四爷那像尖刀一般的眼神,不由地又咽了下去。 “我说过,我的人我自己会处理。” 金四爷的眼神又变得柔和了一些,微笑道:“胖子,我看伱今天的手气还不错啊,还不快点去摸几手,人家都放水回来了。” 他指了指边走进房间,边提裤子,对着白牡丹满脸笑容,时不时还搓搓大腿内侧的钢牙丙。 肥龙摇头,“嗨,我哪里手气好了,白牡丹赢的最多,也不知道那娘们今天是不是撞邪了,要什么来什么。” 肥龙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站了起来,那沙发又发出一阵呻吟,被压扁的真皮软垫慢慢回弹。 “金爷,那我先去打两手,等下我们再谈?” 金四爷点头,“我跟你搭个伙吧,输了算我的,赢了分我一半。” “不愧是金爷,那我就不客气了,看我不把他们底裤都赢掉!” 肥龙搓了搓几乎看不到关节分界,小跑着奔向牌桌,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闷的雷鸣声。 这时,拳台上的比赛已经分出胜负了,在观众的惊叹声中,双刀辉被洪胜一脚踹到台下,晕了过去。 “妈的!” 钢牙丙将一块麻将拍到桌上,怒骂道:“双刀辉,双你老x啊!他一躺下就睡大觉了,我呢,几万块都打水漂了!” 丧狗码着牌,乐呵呵道:“阿丙,你要是输不起就别玩,谁都知道太子最猛,偏偏你不信,为了那点赔率反买,这下好啦,给我送钱了!” “扑你个街啊!这时候你还要顶我两句?” “怎么,顶你不起啊?” 两人登时都站了起来,气氛剑拔弩张。 “好了,好了。” 金四爷对此见怪不怪,一出声两人的火气也被压了下来。 “怎么说你们也是九龙拳台的股东,为了几万块输赢在那里吵吵闹闹,让别人看见了不是笑话吗?” 他将桌上散落的烟丝扫下来,用另一只手接着,放进嘴里咀嚼。 过了半晌,才说道:“下周我给你们一个回血的机会,我亲自主持,太子对决皇帝,怎样?” 他这话一出,包厢内的许多人都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第110章 来不及了 第110章来不及了 灯光暗下,原先散落地上的票据,烟头都已被请扫干净,连同那些吵闹的声音一块,无影无踪了。 金四爷面前的酒,也已换成一壶冷茶,他坐在那里,望着空无一人的拳台,沉默不语。 “金爷,那人你已经找到了,为什么还不把他抓起来?” 铁口李拄着竹杖走进来,他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衰老,苍白了许多,手上还攥着一块白色的手帕,不时擦汗。 “李先生,如果那人是个外人的话,不管是抓了还是杀掉,都一句话的事情。” 金四爷起身,给铁口李倒了杯茶。 “可他偏偏是九龙拳台的拳手,还是我名下的,那我便不能这样轻易处置他。” “怎么?” 铁口李眉头一挑,发白的眼睑也探过墨镜的边缘,“您还要跟他讲道义不成?” 金四爷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不跟他讲,我是跟自己讲的,别人要怎么说怎么做我不关心,可我自己这关,必须得过得去。” 铁口李的眼白往上翻了翻。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搞定?要知道那风水尸身上的禁制可坚持不了多久了,要是气散了,它也就没用了。” “我知道。但最快也得下周。” 铁口李还想说什么,可顿了顿,话到喉咙里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点头道:“好,下周也行,不过要快,坚持不了多久了。” 说着他也不等金四爷回答,转身便推开门出去。 刚一关上门,剧烈的咳嗽便使得他浑身战栗起来,铁口李赶紧拿起手帕捂在嘴边,抑制住那可怕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平息,他将手帕挪开,雪白的手帕上映出点点梅花。 “时间不多了……” …… 九龙城寨每个角落都藏着秘密,但九龙拳台没有。 更何况那也不算什么秘密,各路大老板和拳赛经纪,恨不得连八十岁的老太太都知道这事。 在太子对决皇帝的预告从金四爷嘴里说出后,它就像一阵风,迅速地席卷了整个九龙城寨。 之后又以城寨为起点,向四面八方继续传播,很快,整个港九的人都会知道这个信息。 这将是一场世纪大对决,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它都将被人津津乐道上数个月,但凡见证过的人,在往后的岁月里必定会不时将它提起。 有的人肯定还会对后生仔摇头道:“拳赛不是这样打的,我们那时候啊,擂台下面都是……” 尹秀倒是没想到那么多以后的事情,关于它的影响啊,传说什么的,都不干他的事情。 只不过这次,还没开打,他就已经领到了六位数的出场费,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要不跟太子胜商量一下,把钱都押他身上算了,两个人在那里打生打死做什么。大家坐一起,穿西装打领带,喝着咖啡把钱赚了不好吗?” 反正现在可以用【千变万花】伪装,虽然一天只能使用三次,可对付追兵也够用了。 金四爷有句话说的对,当你的拳头足够硬时,别人借你的钱便不叫借了,那都是孝敬伱的。 顿了顿,尹秀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来九龙城寨是为了找到那风水尸,不是为了赚钱来的!】 【当然要是能顺手,不小心,不情愿地赚到点钱也不错,毕竟法器什么的也很费钱。】 坚定信念,尹秀紧了紧衣领,继续往巷子里走去。 “喂,皇帝!” 听到叫喊,尹秀慵懒地回头,“怎么,要签名啊?” 刚一回头,他便看到四个身着黑色长款雨衣的人站在后边,这会儿是夏天,星星和月亮高挂在天上呢,没有一点下雨的样子。 这几个人穿成这样,不是在屠宰场做事,便是打算劈友的,因此特别穿了工作服。 果然,尹秀一记飞膝撞到对方面门上时,为首的那人才刚把西瓜刀从怀里掏出来。 刚一落地,尹秀脚尖毫不犹豫地在地上那人胸口猛地一踏,整个人弹射出去,撞向另一边。 躲过对方砍来的刀后,尹秀一记肘击挂在那人的脸上,对方眉骨处立即传来爆裂的声响,倒地不起。 接着他又拧动腰肢,如猛虎转身,飞起一脚踹在另一人的腹部,那人中了这一脚,整个人立即倒飞出去,撞翻一排垃圾桶。 四个人,眨眼之间只剩下一个,他手里拿着刀,踌躇不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见那人还在原地呆立,尹秀甩甩了手腕,慢悠悠上前。 在双方离着只有一步时,那人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手起刀落砍向尹秀的头颅。 尹秀轻轻一侧身,那人便挥了个空,还未反应过来,肋下又中了尹秀一记重拳,五脏六腑顿时翻江倒海。 他手中刀也拿不住了,颤颤巍巍往前走几步后,瘫倒在地。 尹秀静静站着,不打算抓任何一个人问话。 因为对方既然知道自己的实力,还派这么几个臭鱼烂虾过来,肯定只是想打个招呼而已。 果不其然,他刚一站定,巷子的拐角处便响起了一阵急促,低沉,快速的喘息声,还有动物四足在地面上快速跑动的声音。 尹秀弯腰含胸,双足下沉,准备接敌。 那声音越来越急促和焦躁,终于,在过了弯角后,声音的主人露出了原形! 那是四五条通体黑色的高大猎犬,每一条四足立着便有人的腰部那么高,一条条流着口水,眼神癫狂,往尹秀这里跑来。 看到是一群猎犬,尹秀反而收起架势,只是那样站着,冷漠地看着狗群。 在离着他只有几米远的地方,那些狗好像中了邪一般,全都一个急刹车停住,四足在地面上留下道道划痕。 犹豫了一下,狗群集体转头,往来时的方向仓皇奔去。 “没用的东西!” 肥龙从角落现身,一只手还抓着四五条链子和项圈。 见尹秀正瞪着自己,他也戏谑着说道:“没想到皇帝你还是个动保人士,人你就打的那么狠,狗却是碰也不碰。” 没理会他,尹秀往地上啐了一口。 “你觉得人会跟几条狗计较吗?麻烦你往旁边站站,别挡路。” 第111章 条件 第111章条件 “妈的,你说我是狗!” 肥龙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整座肉山颤抖着就要上前。 与此同时,一只古铜色的手伸了出来,将他拦住,那人正是丧狗。 “别着急,肥龙,这小子说话一向不是很好听,等下再管教他就是了。” 丧狗笑笑,跟之前一样,迈着轻佻的步伐走近尹秀。 “皇帝哥,之前那一百万,差不多也该还我了吧?那不是一笔小钱吧?利息我可以不要,但本金不能免。” 尹秀瞪了他一眼,“丧狗哥,就是借高利贷九出十三归,也有钱入口袋,你一分钱没给我,随口提一句就跟我要钱,牙口当金使也不是这样用的吧?” 丧狗弯着腰,歪着脖子,又拍拍尹秀的肩膀,嬉笑道:“这我管不着,当时好多小弟可都听到了呢,钱我都答应给你了,但事情伱又不去办,那你现在不就应该还钱?” 尹秀肩膀一抖,对方的手便被一股力道弹开。 “所以你就派了几个蛋散,还有几条狗来向我讨债,这未免有些看不起我了?” 丧狗脸色一变,揉了揉有些发疼的手腕,笑道:“这只是跟你打个招呼而已,那些收贵利的,不也得先从泼红漆,贴海报做起?哪有一上来就放火烧别人房子的?” 肥龙也走了上来,两米多高的身高,四百斤往上的体重,他一走过来,巷子里的光亮顿时消失大半。 尹秀和丧狗都被阴影所覆盖。 “丧狗,你跟他废什么话,我就直说了,我和丧狗合买了五百万,太子赢!” “哦……”尹秀若有所悟,“所以你找了这帮人来帮我调整状态?” “嗨,算不上,算不上。” 丧狗拍了拍尹秀的衣服,“我们只是希望皇帝哥你能放放水,一不小心输给太子而已,如果你有些为难的话,就只能我们帮你了。” 尹秀再次拍开对方的手,笑道:“刚好我也想拿自己的出场费买太子赢,要不也让我参一手?” 丧狗愣了一下,也哈哈大笑起来,突然他又顿住,神色严肃。 “其实五百万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买两个夜总会也不止这个价格啦,相比之下,我对于之前答应给你的一百万比较在意。” 原本急躁的肥龙听到这话,也平和了下来,他冷着脸挥挥手,地上躺着的那四名刀手便在他的注视下,互相搀扶着离开。 “嗨呀,怎么就走了!多坐一会儿,不要客气嘛。” 丧狗向他们招呼着,见有刀手回头,他脸上神情陡变,立即瞪大了双眼。 “看什么看?再看一眼我把你们眼珠子都挖出来!滚远点!站外面守着,等下我要是看到谁把耳朵伸过来,我就把你们的手砍下来!” 那些刀手在丧狗的威吓下,都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 丧狗死死盯着他们,牙床里不时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让尹秀听着有些恶寒。 在那些人走远后,丧狗又回过头来,满脸的笑意。 “皇帝哥,是这样的,那天你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无所谓,最重要的便是保存体力,毕竟下半场更重要。” “下半场?”尹秀挑挑眉头,“是找你妹妹,还是小姨子来?” 肥龙脸色勃然一变,丧狗却是笑嘻嘻地拦住了他,“要是我有姐妹,还是小姨子,不用皇帝哥你说,我自己就把她们给你送过去了。” 说着他又拍了一下手掌,显得十分懊恼,“可惜啊,我没有兄弟姐妹,至今也尚未娶妻,要不然指定把我老婆介绍给皇帝哥呢,咱们做不成烧黄纸斩鸡头的兄弟,做个连襟表兄弟也不错啊。” 尹秀皱眉,站的离丧狗远了些,“别扯那些有的没有,要是我说,我不打算跟你合作呢?” 丧狗并不生气,只是笑容更加狰狞了,“皇帝哥,我说这些你都当做废话了是吧?你别看我做人和善啊,可我是有底线的。大家做不成烧黄纸的兄弟,那我们就只能做给你烧纸的兄弟了。” 他话音一落,肥龙也凑了上来,肚子上的山猪微微颤抖,像是随时准备出击,咬断尹秀的脖子。 “挨这么近干什么?跟你很熟啊?” 尹秀冷笑一声,上手便去推肥龙,可一使劲自己反倒往后退了几步。 深吸一口气,尹秀摊手,“丧狗哥,你这样就是说我没得选咯?” 丧狗伸长了舌头,挑衅式地晃晃,低声道:“皇帝哥,你觉得呢?” 尹秀眼里戾气陡生,将脸凑近丧狗,两人几乎是眼睛对着眼睛,鼻子贴着鼻子。 “你当我是从小吓大的啊!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既然你要搞得这么难看,那我的回答就是,不管成不成,我都先要五十万。” 丧狗愣了一下,又和肥龙对视一眼,随后两人都笑了起来,头直往后仰。 “没问题,皇帝哥,五十万嘛,洒洒水啦,我明天就叫人送过去给你。” …… 走出小巷后,尹秀松了口气。 这回跟上次不一样了,上次他跟丧狗只是打了一回交道,便让金四爷发现了,还因此遭遇了一些麻烦。 按理说自己是不应该答应下来,可金四爷是个有原则的人,既然他已经安排了自己与太子的拳赛,就不会在赛前做多余的事情。 至于丧狗和肥龙,他要是这时候跟那两人起了冲突,先不说危不危险,但这显然没什么必要。 大家的目标都是金四爷,尹秀要是出手把金四爷的阻力都清扫干净了,那这不是变相帮了别人的忙? 这种损己利人的行为,尹秀可做不出来。 “要斗就斗吧!斗得热闹一点,省的大家提防这提防那的,多费事啊?一次性把苍蝇蚊子都扫干净也好。” 打定主意,尹秀刚走过弄堂,却又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钢牙丙,他手中抓着一个拳头大的芒果,正连皮带肉啃着,胸前满是果汁果肉的痕迹,黄彤彤的。 在他的身后,还立着十几人,每人手上都拿着家伙。 一见到尹秀,钢牙丙哈哈大笑:“皇帝,不好意思,我买了四百万,太子赢!” 第112章 九龙城寨追逐战(四更) 第112章九龙城寨追逐战(四更) 阴暗小巷中,蹿出一抹深蓝,随后是连串的黑影,惊得呆在垃圾桶边上的乌鸦和老鼠仓皇躲避。 一只猫咪站在墙边,不知所措地看着众人,随后一声巨响传来,小猫化作一堆碎肉,溅的地上墙上,遍地都是。 钢牙丙大阔步走来,嘴里咬着雪茄,手上举着两把霰弹枪,腰间则是三把长短不一的砍刀。 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肉酱,他将皮靴在旁边蹭了蹭。 “扑你个街啊,好端端的跑出来吓人,你也是真该死。” 他抬眼望去,最前头的尹秀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后边追杀他的众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脚步沉重。 “妈的,这么多人抓一个都让他跑了,那扑街属兔子的啊?” 骂完他正要往前走,一步还未踏出时,便感到从背后升起一股凉意。 来不及多想,钢牙丙就地往前一滚,堪堪避开了背后袭来的劲风。 “扑你个街啊!暗算老子!” 钢牙丙张嘴,雪茄掉落在地上,他举枪回头就要开火。 可尹秀一个下潜,手在枪上一扶,枪口便不可控制地往天上抬去。 钢牙丙还未来得及惊讶,一朵血花便在鼻头上绽开。 “啊呀!” 他惊叫一声,连连往后退去,这一拳打破了他的鼻子,好险将他半边脸一块击碎。 尹秀见一击不成,也不再纠缠,脚下一点便往巷子中退去,刚好跟金牙丙一个小弟撞在一起。 那人手中的二十厘米长的铁钩刚一抬起,眼前便是一串的虚影。 只见尹秀双手一变换,那铁钩便径直扎入了那人的脖子里,丝丝凉凉的感觉深入骨髓。 他还未叫出痛来,身上又传来一股巨力,一瞬间便莫名其妙跟尹秀交换了位置,而这次迎接他的则是暴雨一般的弹丸。 听见背后的巨大响声和血肉撕裂的声音,尹秀心中却是越发沉静。 稍一转身,他向后勾了勾手指。 “来!” 钢牙丙大怒,一把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弟尸体推开,举起手中抢又是噼里啪啦乱射,但尹秀已拐入了弯角。 巷子的另一头,又响起骨肉折断的惨叫声。 钢牙丙带着人冲到那里时,地上已满是呻吟不止的小弟。 “大哥,那家伙不是普通人,他能一个打十个啊!” “挑!” 钢牙丙举枪,将说话那人砸的满口是血,牙掉了一地。 “一个打十个?很厉害咩?把兄弟们都叫过来,我就不信几百个打他一个,他能打的过来!传下去,谁把皇帝干掉了,我给他一百万!” 在金四爷开口定下比赛,盘口和门票开始发售的时候,这场比赛便已被定了下来,就是台风地震,火山喷发,也不能阻止它举行。 至于双方拳手是否能按时到场,会不会有人路上出车祸,拉肚子,被人砍死,忘记调闹钟,这便是别的事情了。 九龙拳台只有一条规矩,那就是谁站着谁就是赢家。 斑驳的巷道里,一队人匆匆跑过,穿黑衫的男人落在最后,正要跟着前面奔跑时,忽然停下。 他看向正坐在一边看报纸的老头问道:“老鬼,有看到一个大概这么高,穿深蓝色风衣,左手戴着个皮手套的人跑过去吗?” 老头把脑袋从报纸里抬起来,推了推老花镜,“有。” “他跑哪里去了?” 老头指了指右手边,随后继续看报。 黑衫男顿时起了好奇心,“老鬼,伱在看什么,纸上有金子啊?这么入神?” “金子?” 老头冷笑一声,“是有,多着呢!就看你有没有能力捡而已,最新的九龙拳报出来了,原来买太子赢一块能赔一块五,买皇帝一块赔九毛,这样是个人都买太子搏一搏啦!” “把你那些棺材本都拿出来买太子准没错,皇帝过不了今晚了!” 老头有些惊讶,“咦?谁说的?” “我说的!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霸王!” 黑衫人说着就要跑出去,可一抬脚却愣在了半空中,只见在巷子那里,也有一个跟眼前老头不管是身材还是样貌,甚至衣着都一模一样的老头,正在那里慢悠悠走着。 黑衫人回头,只见在一阵白烟中,尹秀正立在那里,至于什么老头,早已消失不见 “就你叫霸王啊?” 尹秀双手轻轻一扭,那人的头颅便转了一百八十度,松松垮垮地连在脖子上,一晃一晃。 直到这时,那人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是跟原来一样,眼睛瞪着,张大嘴巴。 尹秀摇头,“仆街,这下又得逃命了!” 使用【千变万花】期间,不管是力量还是速度,都会退化到普通人的水准,这使得尹秀不得不解除法术才有机会做事。 见对面那老头还愣愣地往这里看,尹秀一把扶住黑衫人,朝老头笑道:“这是我的朋友,他喝醉了。” 老头似懂非懂,指了指尹秀后边,“那些人也是你的朋友吗?” 尹秀闻言,看也不看,将身边的黑衫人双手抓住,腰部猛地发力,将他用力甩过头顶,像米袋般抡到后边。 身后立即传来几个人被砸倒的惨叫声。 尹秀毫不犹豫,拔腿便跑。 “他在这里,别让皇帝跑了!” 随着身后的叫喊声,又有几个人从面前的巷子钻出,挤在老头的周边,向尹秀砍来。 “别挡路啊阿伯!” 尹秀手在老头胸口轻轻一推,对方便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然后稳稳落在摇椅上,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之前站在老头身边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尹秀对老头用的是柔力。 对付这些矮骡子的时候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刚猛的拳头一下一个,只是一眨眼,又有几人抱着腿或胳膊躺下,呻吟不止。 那老头甚至说不上惊魂未定,他只是迷迷糊糊间感觉有阵风袭来,然后便轻飘飘坐到了椅子上,颇有种小说里御风而行的感觉。 望着眼前的场景,又看了看那人奔跑时矫健的身姿和步伐。 他想了想,最终从身上拿出纸笔,认认真真地将投注单上太子的名字划掉,改成了“皇帝”。 第113章 死巷(求订阅!) 第113章死巷(求订阅!) 尹秀刚钻进一条死胡同,背后便有几人接踵而至,手里是各式的刀枪棍棒,为首那人手里还拿着两把盒子炮。 “皇帝,收手吧,现在这城寨全都是……” 他话还未说完,便闷哼一声倒下,旁边人都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只见领头人的额头上不知道什么嵌入了一块鹌鹑蛋大小的鹅卵石。 【器之主】,一草一木在手皆可做武器。 其余几人见状,面面相觑,在犹豫了一下后又被后边的人推着,挤着,只能大喝一声冲上前去。 这时候尹秀手里已经握住了一根碗口粗的竹竿,足足有近四米长,应该是搭脚手架的时候剩下的。 那些人还未上前,随着尹秀手腕抖动,那竹竿如龙蛇飞舞,眨眼之间噼里啪啦几声重响,最前头几人纷纷抱头倒下。 但他们的呻吟还未来得及发出,便被密集的脚步声所掩盖。 因为后边正有许许多多的人冲进这死胡同中。 钢牙丙走在最后,将两把霰弹枪背在背上,手里抓着一大半西瓜,像脸盆一样,不时将头埋进里面撕咬,吸食,汤汤水水洒了满身满腿。 他一开口,西瓜籽和瓜肉便喷到对面人的脸上,可对面的人也只是站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那扑街已经在里面了?” “对!那是个死胡同,墙上挂着铁丝网的,他想翻墙都跑不了!” “好!” 钢牙丙笑了起来,一把将拦路的人推开,手掌在对方衣服上留下一个红色手印。 隔着重重人群,钢牙丙大喊道:“皇帝哥,怎样,兄弟我的招待还可以吗?” 回应他的又是几声闷响,紧接着便听见了尹秀的声音,十分淡然。 “你这帮臭鱼烂虾还不够我热身的,要不你来帮我试试拳脚?” “好嘞!” 钢牙丙将手中还剩大半的西瓜丢在地上,双手在背后一摸,两柄霰弹枪便被抽了出来。 咔哒两声,子弹便上膛了。 接着他大步前行,将挡路的人统统撞开,到了最前头时,他突然愣住。 只见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倒了许多人,有的人躺在地上呻吟,有的人则了无生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而制造出这一切的尹秀,正和最前头几人纠缠在一起。 只见他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铁钩,反手一挂,尖锐的铁钩便扎入了对方脸颊上,穿入嘴里,血水呼呼往外冒。 紧接着他便像拎着鱼一般,抓住铁钩,拽着那人,充当一面盾牌。 他往前走一步,那被铁钩刺在嘴里的人便惨叫一声,脚下不情愿地跟着他挪动一步,地上渐渐地已有了一条血液拖动的痕迹。 “来!” 尹秀朝前面的人勾勾手指,那人便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大喝一声举刀便砍。 尹秀身体往旁边微微一策,躲开劈砍后,手再往前一伸,在对方手腕上一捏,后者立即吃痛,砍刀脱手。 等他想起去捡刀时,那刀已经回来了,不过是嵌在了他的肩头上,伤口深可见骨。 那人中了这一刀,顿时腿软,软软乎乎地跪在了地上。 尹秀也不管他,只是走过时拍拍对方的肩膀,“地上太凉,别跪着,小心风湿啊!” 那神态和语气,落在别人眼里,只觉得他是真的在关心朋友,跟别人随意打个招呼而已。 这叫众人更是直感觉骨髓发冷,手心里冷汗直冒,几乎连刀都要握不住了。 “皇帝,你真当自己是什么省港旗兵了不成!” 钢牙丙大喝一声,也不管会不会误伤还在前头的人,他将两把枪伸出,同时扣动扳机。 两声枪响,弹丸铺天盖地射向尹秀,小巷里顿时响起连串的惨叫。 钢牙丙脸上刚有一丝得意的神色,转瞬又张大嘴巴,露出一排闪闪发光的钢牙,合不拢嘴。 只见尹秀竟然好像背上吊了钢丝一般,在墙上连点数下,整个人猎豹般扑过来,伸出手来就要抓钢牙丙。 …… “滚开!没见丙爷来了吗!” “找死吗伱们?把丙爷的水弄脏了,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在几个小弟的呼喝下,浴池里爬起无数白花花的肉体,争先恐后往外面跑去,偌大的浴池顿时空无一人。 在众小弟的簇拥下,钢牙丙的眼神严肃,凝重且疲惫,再无往日的凶戾和得意。 他好像老了好几岁一般,慢悠悠地爬进浴池里,热水浸到脖子以下后,他才稍微恢复一些知觉。 在浴池边上站立着的几个小弟也是惊魂未定,裸露的上半身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丙爷,你忘了脱浴巾了……”有人小心提醒道。 钢牙丙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下身,一条毛巾正在水里膨胀,漂浮。 不耐烦地取下了浴巾,随手丢到水面上,他又看向几人道:“都去外面守着,让老陈进来给我刮胡子,按摩。” 几个手下得了命令,立即走了出去,同时将门带上。 见几人走了,钢牙丙又看了看四周,发现连一只蚊子都没有后,他伸出双手,将手掌摊开,随后覆盖在脸上。 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声音极大,像是火车喷吐烟雾的声响。 “完了!一切都完了!我的四百万,我的地盘,全都完了!” 他越哭越大声,颗颗豆大的泪珠从手指缝间滴落,混进水里。 直到推门的声音响起,他才停下,掬起一捧热水往脸上直泼。 神色又变得跟平常一样,冰冷,倨傲。 靠在浴池边上,回头瞥了一眼那年过半百,对自己恭恭敬敬的老头,钢牙丙从鼻子里挤出一记哼声,算是打招呼。 “老规矩!剃胡子修脸,然后叫经理给我找两个妹妹等着,要是不对我的胃口,哼,我就把这里拆了!” “是是是!丙爷您来了,谁敢怠慢您?” 老陈将一条热毛巾敷在钢牙丙的眼睛上,后者便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涂泡沫,然后是用被擦的发亮的剃须刀掠过人中,下巴。 以往的流程是这样的,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老陈准备了半天还不动手。 “喂,怎么了!还没好吗?” “好了,已经好了。” 浴池边上一阵白烟蒸腾,接着,在烟雾之中,一柄发亮的小刀轻轻划过钢牙丙的喉咙。 第114章 钢牙丙的账本 第114章钢牙丙的账本 “听说了吗?皇帝好巴闭啊,在九龙城寨里,一个人压着一百个矮骡子打,钢牙丙都被吓跑了!” “一百个?一万个!九龙城寨是什么地方啊,就一百个手下你拿的出手?我表姑妈就住里面,她跟我说,那天晚上四大天王围着皇帝打,皇帝这边一个乾坤大挪移,那边一手万佛朝宗,四大天王被他打跑了五个!” “表姑妈?你表姑妈不是去年过身了吗?” “嗨,远房的,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的。对了,明叔你怎么看?” 明叔没有抬头,只是拿汤勺舀着锅里的汤,“我怎么看?一帮烂仔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他又看在角落低头吃饭,一言不发的尹秀,不耐烦地朝几人说道:“吃完了就回家睡觉,天天在我这里聊天,把这当茶楼啦?” 那几人听他这样讲,便笑着纷纷散去,各回各家。 然后明叔才端着满满一碗汤,放到尹秀面前。 “呐,田七炖肉蟹,很补的,补血化瘀的。” “明叔,我也没受什么伤。” 尹秀嘴上这样说着,还是在对方的注视下端起了碗,一入口便是一股苦苦的土腥味。 明叔点了根烟,淡淡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伱去九龙城寨的,我在摊子上就跟那两个混蛋翻脸,我们一人打一个,也有五成的胜算。” 尹秀摇头笑道:“那样的话,雄哥就被撕票了。” “嗨!王八蛋!” 明叔将手里的烟一扬,轻轻夹在两根手指之间。 “现在外面的那些盘口你知道怎么开的吗?你是一块赔六毛,太子已经升到两块了!如今黑白两道,那么多人都希望你输,你的处境很凶险。” “我知道。” 尹秀抬头,双眼里满是霜气,“要是那些家伙也想跟钢牙丙一样的话,大可以试试。” “我刚才听到谁提钢牙丙啦!” 尹秀回头,只见罗维慢悠悠走了上来,这个热血干探还是跟之前一样,穿着一身宽大的长风衣。 自从遇见了僵尸以后,他的身上就多了各式各样的武器,有些可能连尹秀都还未见过,以至于他走路的时候都发出一种轻微摩擦的声响。 不过他是巡警,就是把枪露在外边,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见两人都默契地闭了嘴,罗维也不在意,拉了张椅子后便坐了下来,直勾勾盯着尹秀。 “你在九龙城寨干的那些事情,警方已经知道了。” “哦……” 尹秀显得有些不自在,他犹豫着将手伸进了口袋,接着掏出两张纸币放在桌上。 罗维顿时有些疑惑,“你这是干什么?” “这你还不明白啊?” 明叔白了他一眼,“港岛法律规定,找妹妹被抓到的话,拘留十天或者罚款五块,喏,五块钱他放这里了。” 罗维愣了一下,随后血气上涌,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们两位,怎么说也是出家人,就是要找借口,也不能用如此卑劣的借口吧?这不是毁了出家人的清誉?” 明叔看了他一眼,觉得好笑,他又指了指尹秀。 “他算什么出家人,他还未授箓的,当道士就是兼职打份工而已。而我呢,我十二岁以后茅山术都是在家里学的,从未出过家门,怎么能叫出家人?” 罗维站了起来,身上又是一阵摩擦声响起。 习惯性地想拍桌子,但在明叔“嗯?”了一声后,他又忍下冲动,说道:“你在九龙城寨跟钢牙丙那帮人打起来,打死打伤一百多个,连钢牙丙都被你干掉了,这事传的街头巷尾都是,你还想抵赖?” 尹秀回答道:“罗探长,你是看过我身份证的,我又不叫什么皇帝,你也知道是皇帝做的啦,你去抓他就是了,跑来问我一个良好市民做什么?” “好吧!” 罗维又坐了下来,显得十分懊恼。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做的,听别人的描述,除了你以外,没人有那样的身手和特征。”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可我不知道,你好好的道士不当,跑去城寨里打拳干什么?一定有原因的吧,你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怎么说我也是个探长啊!” 尹秀笑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表示感谢,但还是坚决道:“罗探长,我要干什么,请恕我不能告诉你。” 明叔这时也疑惑道:“罗探长,照理说九龙城寨不在你们的辖区内吧?你是旺角警署的,离着那么远的城寨你也能管?” 罗维这时候脸上显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好像终于在两人手上占了些便宜。 “九龙城寨说了是【三不管】地带,谁都管不了,那换句话说,既然当地警署也不管,那我去管是不是就不算坏了规矩?” “哦……”明叔点头,“那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罗维叹了口气,随即又高声道:“就算我不以警探的身份进去,那我进去做卧底总行了吧?” “哪个卧底像你声音这么大的?你当是在拍电影啊?” 尹秀白了他一眼,“你去九龙城寨能做什么?当马夫啊?” 罗维扬了扬拳头,“你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 …… “阿达!” 尹秀扭了扭脖子,随后才将抱着肚子跪在地上的罗维扶起。 “罗探长,我只出了一拳,还没发力呢你就躺下了!这样你还想当什么拳手啊?” 罗维颤颤巍巍地扶着他的手站起,一只手却是哆嗦着往衣袋里摸去,掏出一副手铐。 “尹秀,你知道袭警要被关多久吗?” “罗维,你算计我!” 明叔扶了扶额头,“好了,有什么事赶紧说,你应该不是来找我们闲聊的吧?” 罗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依旧脸色煞白,“是这样的,我有个线人说,钢牙丙那混蛋前阵子帮金四爷走私过一批佛像。” “佛像?” 明叔用火柴点烟的手指突然顿住,又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尹秀,“那个金四爷,他信佛?” “不信,金四爷只供着一尊关帝像。” “我也是这么觉得。”罗维点点头,“那么一批佛像,不是金的也不是铜的,本身又不值钱,我怀疑他往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因此,我想找出钢牙丙的账本,那上面应该记录着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不对……” 明叔欲言又止,顿了顿,他看向尹秀:“既然如此,你去帮罗探长找找看好了,与警方合作,是我们市民的义务嘛。” 【你是觉得那批佛像可能跟风水尸有关吗?】 尹秀也会意一笑。 第115章 九龙恶人 第115章九龙恶人 金四爷的想法,没人能看穿。 但他的收入来源,这城寨里就连三岁小孩都一清二楚。 在许多人眼里,他是个“专一”的坏人,或者说也不算是个坏人。 贩卖人口,逼良为娼他嫌伤天害理,帮人出手,收买人命他又觉得低级,走私贩烟,其中的人情和打点又叫他烦不胜烦。 他都被人叫金四爷了,为什么还要低声下气地去那些大老板,探长和海关那里装孙子? 因此,除了九龙拳台以外,就只有在“关内”的几家茶馆和饭店会定期向他缴纳陀地费。 在这之外的一切油水,或是他兼顾不到,或是不屑于去占,反正都让给了别人。 有人说,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慷慨”,使得四大天王能在城寨里与他和平相处许多年,大家各有各赚,井水不犯河水。 “可惜啊,这种和平到头了,这么多人给钱叫我做掉你,我不做做样子也不好吧?” 尹秀一边低头走路,嘴里还一边嘟嘟囔囔的。 反正现在,九龙拳台已经把他和太子的比赛当做最重要的事情,尹秀就是做点什么小动作,只要不太过分,金四爷都不可能出手对付他。 尹秀正遐想连篇时,透过墙上的碎玻璃,他一眼看到罗维正若离若离的跟在身后。 即便向他保证了好几次,自己单枪匹马便能搞定这件事情,罗维还是坚持要来。 他换了一身装束,穿着红的发艳的碎花衬衫,一条短裤,脚上则是穿着一双绿色的布鞋,露出稀疏黝黑的腿毛。 加上那顶浅色的渔夫帽,墨镜和背上鼓鼓囊囊的长条形背包,路上已经有好几人问他要去哪里钓鱼了。 实在忍受不了他像个变态一样跟在后边,尹秀往后退了几步,与他并肩。 “罗探……老兄,这里暗无天日的,你还戴墨镜,不怕摔跤吗?而且这里大部分人都认不出我和你是谁,伱离那么远做什么?” 罗维扶了扶墨镜,淡淡道:“谨慎,小心,这两个词是我在警校学到的,并牢牢把它记在心里,我也把这两个词送给你。” “挑!神经病!” 尹秀一甩手,干脆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去。 “错了,走错了!前面右转!” …… 钢牙丙的仇家很多,不管是道上混的,还是平民,反正他是那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个名字,马上就有一圈人准备拿刀砍他的大混蛋。 因此他的窝点也很多,东一处西一处的,以便随时逃难。 罗维只知道具体的几个点,打算逐个搜查,尹秀却不需要这么费劲。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风铃,对着分叉路口转一圈,那铃铛便在指向其中一个路口时响了起来。 罗维惊讶道:“这是道术?还是说像我们拿根树枝找东西一样,往地上一丢,树枝指哪我们就走哪?” 尹秀白了他一眼,“你有没有听说过驱鬼啊?” “驱鬼?” “嗨,钢牙丙这王八蛋,活着遭人憎,死了也没人给他招魂,这种扑街九成九是要变要游魂野鬼的,那混蛋不知怎么的就缠上我了。 啊,你说为什么缠上我啊?我哪里知道,你不会是在套我的话吧?这里不是差馆,我说什么都不算数的哦。 反正我用了点手段把他拘束起来了,明叔本来打算把他炼化成鬼兵鬼将的,你来找我,我就跟他先借来帮忙咯!” 罗维听着,连连称奇:“我跟你们打交道,总有一种看《聊斋》的感觉,新奇又刺激。” 尹秀点头,“我跟你走一块,也时常有这种感觉,不过不是《聊斋》。” “那是什么?” “《狂人日记》。” 未等罗维明白是什么意思,尹秀已经跟着风铃的指引,走进了一处破旧的公寓楼。 事实上除了那些钟点酒店,九龙城寨里就没有一处是稍微被休整过的,就连那被视作中心地带的九龙拳台,从外表上看也是破破烂烂的。 只是这公寓楼比别处更破败一些,门口坐着几个印度人,眼神奇怪地看着他们,带着些许警惕。 其中一个肤色较为白一点的人冲他们发话:“朋友,有什么能帮你们的吗?” “没有。” 尹秀摇头,从口袋里递过去两张钞票,“去喝杯啤酒,晚点再回来。” 那人当即皱眉,“老兄,你当我们是乞丐还是流浪汉?你知道吗?就是钢牙丙见了我们也是客客气气的。” 尹秀点头,又从口袋里多掏了两张钞票出来,依旧递到那人面前,同时拍了拍腰间从衣服里鼓出来的东西。 “钢牙丙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就当帮我个忙,去买份报纸看看吧。” 见两人来者不善,印度人默不作声地接过钱,又瞪了尹秀一眼后,随即带人走开。 走进楼道,罗维嘟囔道:“尹秀,非法持枪也是犯法的……” 尹秀没回头,掀开衣服,将刚才腰间的东西掏了出来,丢给罗维。 那是一本印刷十分粗劣的杂志,上面印着各种各样的女人,花枝招展。 罗维看了一眼,十分嫌弃地将那杂志丢到楼道里。 “你说钢牙丙为什么要把老窝设在这里,跟一群阿三混一块?难道他也喜欢吃咖喱鸡?” 尹秀举着风铃,回答道:“那家伙不仅凶,而且还很奸。港岛的阿三不是给人当看更的,就是做咖喱鸡的,那东西黏黏糊糊的,谁要吃啊?看一眼就恶心。”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罗维,“你会注意辖区里那帮阿三做什么事情吗?” 罗维摇头,“左不过是偷点卫生纸和面包这些,他们是很【安全】的人。” “没错,就是这帮人起码表面上人畜无害,跟谁都搭不上边,谁会相信钢牙丙会与他们打交道?” 尹秀说完,在一堵生锈的铁门前停下。 “就这里了?” “没错。” 尹秀猛地一脚将门踹开,门上的铁锈落了一地。 罗维刚想提醒他不要扰民,探头往里一看时,却愣住了。 只见在同样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正有一团黑漆漆,看不出具体形状的影子立在那里。 第116章 蒸汽黄仙 第116章蒸汽黄仙 “这是一只狗吗?” “不对,我看着更像猫。” “黄二爷是黄仙,不是狗,更不是猫。” 随着那冰冷,粗糙的声音响起,黑漆漆的影子从暗处挪到了光亮底下。 两人这时候才看清,那是一只比狗大一圈,像头小牛犊一般的黄鼠狼。 只是它的全身被银色的装甲包裹着,关节处由精密的机械结构和管线连接着,眼睛则是一黄一蓝,闪着异光。 它每走动一步,关节处便咯吱作响,传来齿轮和液压装置运作的声响,隐隐有白色的蒸汽从身体的缝隙间流出。 “这是妖怪?还是机器人?” 罗维看向尹秀,满脸的不知所措。 【你问我,我问谁?】 尹秀白了他一眼,随后对着这好像变形金刚一般的“生物”点头致意。 “这位妖……呃,大仙,您是否走错门了?” 名为黄二爷的机械体看了他一眼,扭扭脖子,躯干内又传出咯吱咯吱的诡异声响。 “如果你们也是来找账本的话,黄二爷便没有走错。” 尹秀有些惊讶,侧过头看向罗维,“这事你到底跟多少人说了?” 罗维愣了一下,还未回应,黄二爷便抢先道:“钢牙丙喜欢记账这事,人尽皆知,他是个混蛋,可也是个细心的混蛋,只是这个习惯现在给别人带来麻烦了,所以我来清除这些麻烦。” 尹秀笑笑,“伱口中的别人,是金四爷吗?” 黄二爷没有答话,它慢悠悠地走动起来,像是在围着他们绕圈,头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尹秀二人。 “是,或者不是,对两具尸体来说,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你敢袭警!?” 罗维一步抢到尹秀前面,正要亮出证件时,便被尹秀一手拉到了身后。 “你跟一头畜生亮证件?你是警察局的,又不是畜牧局的!” 劲风袭来,尹秀飞起一脚,挡住黄二爷的爪子,身形不由地往后连退几步。 黄二爷虽然身形不大,但毕竟是机械体,势头沉重,显然不能单以体型去推断它的力量。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随着几张雷火符掷出,黄二爷进攻的势头被逼退,它前脚一撑,整个身体便往后跳开了好几米,躲开那几张符纸。 “小心交叉火力!” 尹秀听到背后的提示声,立即躬身一个翻滚往地上走,他刚一弯腰,背后便响起了急促的枪械射击声。 只见罗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那长长的背包里取出了一杆转轮式的冲锋枪,对着黄二爷扫射。 可被射击的黄二爷竟是不闪不避,甚至有些冷漠地站在原地,任由子弹倾泻。 在有一发子弹反弹回来,打碎身边的花瓶后,尹秀恍然大悟,随即惊出一身冷汗。 “跳弹!罗维,快停下来。” 那火力强大的冲锋枪,竟无法击穿黄二爷的护甲,子弹射击到它的面门时,竟然还产生了弹跳,连一道浅浅的擦痕都没留下。 何等强悍的防护能力…… “罗维,你还有更强的火力吗?比如大炮,穿甲弹什么的?” 罗维摇摇头,“这些都是警械,我们是巡警,又不是打仗的。” “好!那我明白了。” 尹秀点头,淡然地将长风衣的纽扣一个个系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 “跑!” 可他刚一抬脚,黄二爷的身形一个虚晃,眨眼便堵到了门口。 “想从黄二爷的眼前逃跑,未免……” 它话还未说完,两只由晶体制成的眼睛便猛地瞪大。 尹秀便挡住路,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愈发加速,从爆裂的衣袖里探出的左拳,势大力沉地轰向了黄二爷的面门。 这一拳来势汹涌,就是黄二爷反应极快,一时也没有准备,被重重轰在面门上,整个身子倒飞了出去,猛地撞在墙上。 【赤鳞·改】,不管是威力还是本身的机械强度,都已提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随着那些因为碰撞而掉落的墙灰一起,黄二爷落地的时候四爪已经张开,稳稳地维持住了身形。 因此,几乎没有调整和喘息,刚一沾到地面,它四个爪子在地上一蹬,随着蒸汽肉眼可见地从关节间喷出,水泥地面上立即出现四个梅花般的深深凹陷。 黄二爷以比刚才挡路时更快的速度激射而出,撞了过来,在空中带出连串残影。 尹秀双手交叠在胸前,左手在前,右手扶住左手,双脚钉在地上,以一副仿佛持盾的姿态立着。 可纵使做好了准备,黄二爷冲击的威力还是超过尹秀的想象。 对方刚一撞上来,尹秀便感觉五脏六腑震荡,整个人好像被火车撞到一般,头昏目眩。 只是稍微迟滞了一下后,他整个人便被黄二爷推着撞着,生生撞碎了背后好几张桌椅,这才倒在地上,被那机械体重重压制住。 刚一落地,黄二爷屁股后边,那由各色管线缠绕而成,像一根芦苇草般一直摇摆着的尾巴,顶端处突然裂开,成了一个小小的抓钩。 四根钩爪锋利而又尖锐,散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寒光! 那抓钩像朵花一般绽开,对着尹秀的面门就要刺去。 就在这时,黄二爷的尾巴上绽放出点点火花,抓钩射偏,硬生生扎入了尹秀脑袋边上的地板中,带起无数木屑。 黄二爷回头,这才发现,罗维手中举着的手枪正在往外冒着烟气。 “好枪法!” 趁此机会,被压在身下的尹秀,腰部一个反弓,双手抓住黄二爷的爪子,猛地发力,将那几百斤重的黄鼠狼倒摔出去。 在他起身的瞬间,耳边又传来几声枪响,罗维准确无误地将黄二爷在空中射向尹秀的钩爪再次打偏。 尹秀喘着粗气,罗维也是满头大汗,显然刚才那几枪极为耗神。 黄二爷翻转了一下身子,像只猫咪一样慵懒地爬了起来,看向二人时,那明显是假体的眼睛,竟透露出某种骇人的杀意。 “黄二爷从不记仇,因为黄二爷从不让仇人活到第二天。 在大兴安岭的时候,有条蛇咬伤了黄二爷,黄二爷伤好了以后,便在它洞口潜伏了三天三夜,在那蛇出洞的瞬间,咬穿了它的脑袋。” 它说着,嘴里吐出白气,随着双爪绷直,身下的地板随即发出惨叫。 第117章 羲和(4k) 第117章羲和(4k) “黄二爷,如此的话,你无异于是自断了仙途,之后不管是成仙还是做人,都无指望了……” “成仙?” 黄二爷躺在操作台上,神色十分的疲惫。 它的皮毛变得十分黯淡,跟它的眼睛一样,都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看什么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黄四大爷已经斩断仙根了,它那样的大仙连保家仙都不做了,宁愿去当个凡人,以求保住道行。像我们这样的妖怪,还能有多少成仙的可能?” 男人闻言,顿了一下,还是说道:“可做了改造手术,恐怕做人对你来说也变成奢望了。” “无所谓,众生皆苦,众生皆苦。” 黄二爷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神色颓丧。 自从被检查出身上的许多病症后,随着治疗的进行,它已一天比一天衰弱。 这使得它不由地也有些后悔:要是不查清那是什么病,不吃那些劳什子药,是否反而会好些。 “我的命都保不住了,要那点缥缈的希望做念想干什么?不过是无益的幻想而已。” 顿了顿,黄二爷又咯咯笑了起来,“如今我想保住这条命,倒不是为了我自己,单纯只是想帮黄四大爷的忙而已,他要走的路,比我难得多。” “只是麻烦了你许久,现在又要再麻烦伱一次,多少也令我心头有些不安。” “这叫什么话!” 男人叹了口气,随后好像下定决心一般,重重点头。 “黄二爷,在大兴安岭的时候,你救过我和我爹的命,这是我们欠你的。” “欠我的?” 黄二爷吐出一口浊气,全身微微收紧,露出皮毛底下突兀的肋骨。 “在这世上,很多事情是说不清的,谁欠谁的,哪个承了哪个的情,说那么多作甚?我说要留着这条命去帮黄四大爷,便是想要他欠我什么吗?” “有些事情,终究是一厢情愿罢了,做与不做,都是多余,无益的。” 这是近日来,黄二爷清醒时间最多的一个下午,它说了半个月来最多的话,以至于一时之间有些喘不上气来,口干舌燥。 男人掏出工具和各种药剂,将它们整齐划一地放在操作台上,随后躬身向它询问。 “黄二爷,一切都已准备好了,只要您点头,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黄二爷吃吃笑了起来,嘴角溢出一丝白沫。 “点头?你不是帮我检查过吗?我的脖子血管已经坏死了大半,没那个力气做这种事情,现在就开始吧。” “抱歉,抱歉,我忘了这事。” 男人温柔地抱起黄二爷,像是抱着一只体重只有几斤的小猫,将它轻轻放在操作台上。 接着他一手拿起锯子,另一手轻轻拈着两根针管…… “你说,你看黄二爷现在像人还是像仙?” 黄二爷扭动脖子,看着镜子中全然不同的自己,怔怔出神,似乎有些疑惑又有点好奇。 但没人能从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因为它不管有什么想法,那被金属装甲的头颅只是波澜不惊,反射着别人的目光和表情。 “你们说,黄二爷是人,还是仙?” 它扭动脖子,尾巴在屁股后头一晃一晃,慢慢逼近尹秀和罗维二人,眼里闪烁的光芒越发强烈。 忽然,像是伸了个懒腰,黄二爷前爪抵在地上,后腰弓曲,在它的四肢和背部,突然有几柄尖刀弹了出来,锋利地吓人。 “我管你想做咩x啊!” 异口同声,尹秀和罗维从左右两边进攻。 罗维这时候手上已经换了一把霰弹枪,虽然不能击穿黄二爷的装甲,但一枪下去,重型的弹丸还是能够稍微迟滞一下对方的动作。 这使得尹秀不费什么力气便来到了黄二爷的面前。 【可靠近了以后才是最难的部分啊!】 不出尹秀所料,他和黄二爷刚一接触,对方脚上的尖刀便已划穿了他的衣服。 随着尹秀身上金光一闪,一道护身咒已经化作灰烬。 错身而过,黄二爷前脚在地上一踩,整个身子像一条蛇般九十度回转,张口便咬向尹秀。 尹秀见状,也不闪避,重重一拳砸出,与黄二爷碰在一起。 这次尹秀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接触的瞬间脚下泄力,连退了几步后勉强止住退势。 而黄二爷又像一阵风般追了上来,四只爪子朝前,腿上的尖刀也露在前方,眼看就要扑到尹秀身上,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砰!砰! 又是两枪,火花在黄二爷身上炸开,硬生生将它在空中的冲势迟滞了一下。 与此同时,尹秀体内气血鼓动,身上衣服猛地一涨,无风自动。 黄二爷在空中看到异变,愣了一下,刚想变向。 尹秀已撞了上来,燃火的左手搭上它的爪子,右手则是一个流星挂角,一肘击向它的下巴。 纵使对拳脚的认知不深,罗维也看得出这连环手的力量十分霸道。 声东击西,注意力专注于尹秀左手角力的黄二爷,全然没注意到真正的杀招,下巴顿受重创。 防御强悍如黄二爷,被击中下巴,脑袋中枢也难免受到影响,行动顿受阻碍,四只爪子出现了短暂的迟滞。 “赤鳞·羲和模式!” 血气上涌,尹秀止不住地大喝一声,好像要将体内的怒火一并喷发出来。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那经过的改装机械义体上,沿着手臂,一块块机械模块舒张,下沉,形成一个个类似通道般的孔穴。 而在这些孔穴之中,高热的气体随着火焰喷涌而出,迅速游遍尹秀的周身,每过一处,尹秀的肌肉和骨骼便咯吱作响,传出爆裂的声响,好像内里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一般。 “羲和模式,这是我想的名字。啊,羲和是什么你不知道啊?在古代的传说中,羲和是太阳的御者,他每天赶着由几条龙拉着的马车,把太阳从东边唤醒,再一路驱使它从西边落下。” 菜花雄在纸上写下了这两个字,交给尹秀看。 “呐,羲和。我取这名字的含义呢,就是希望这小小的义体,能在一瞬间爆发出堪比太阳一样的热量,有一种最极致的能量燃烧效率,比当今所使用的蒸汽机效能还要强上几百倍。” “啊,你说这样你会死啊?怎么可能!” 菜花雄从地上捡起一张人体经络图,那东西也不知道是他从哪里捡来的,皱成一团,又沾满了各种污渍。 “别嫌弃啊,这是包外卖的纸,我偷偷保存下来的,毕竟我现在是个被软禁的人,做什么都不方便。” 菜花雄拿起笔,从纸上人的左手开始画线。 “热胀冷缩你懂吗?细胞处于高温状态时,活动的速度也会变得越发快。武者所谓玄关,指的便是人体血气必须流过的几处命门,穴位。” 菜花雄在一个个位置上打叉,做印记。 “哼,谁说不当武术家就搞不清这些东西了?虽然我不是个正经的科学家,但也看过基本这方面的理论书,是个叫什么布鲁斯李的人写的,记不清了。 反正他的意思是,玄关的重数,代表的是人对自身几个部位,区域所能利用的权限,比如玄关三重,便是你的血气能到达三个穴位。 如果你打通了九个穴位,在别人看来,自然就跟超人没什么差别了。而在修为固定的状况下,而要达到甚至超出这个境界的上限,血液的流速才是至关紧要的。 而羲和模式,正是能帮助你突破阀门,身体机能迈入新境界的关键!” 菜花雄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水壶,玻璃壶内的水正在慢慢冒出气泡,滚翻,上升,沸腾,最终顶开盖子…… “反正你记住,虽然气血处于那么高的流速下,人体只能坚持几分钟,分分钟会爆体而亡,可除了那些绝顶高手,目前的你,玄关九重以下你都有一搏之力,你怕!他们比你更怕! 记住,超时不一定会死,内出血也不一定会死,但怕了就一定会死!” “颠佬!” 尹秀嘴里虽然这样骂着,可此时的他和菜花雄那个颠佬也没什么差别,甚至比他更癫一些。 因为菜花雄就是实验失败了,他也就是喝瓶啤酒,懊恼一会儿,再挠着头皮改改方案。 而尹秀负担的风险可就多了,要是菜花雄在改造的过程中出了什么纰漏,哪怕是少拧了一颗螺丝,或者某个齿轮的齿数不对,他都有可能会遭遇不测。 不过就像菜花雄说的一样,羲和模式一开,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反正两方总要躺一个的。 因此,尹秀也来不及考虑后果了,在黄二爷往后退却的同时,他脚下急踏罡步,两指捏作剑诀,丝丝缕缕龙虎罡气立即冲上头顶。 “搬山符!” 尹秀手指在空中一指,一道若隐若现的符咒便钻入了黄二爷的体内。 符咒刚一入体,还在空中的黄二爷像是被一只手生生按下来一般,直直摔落到地上。 等它再次挣扎起身时,尹秀早已等在了那里,双手在它的下巴底下一推,黄二爷再次飞起。 “你当黄二爷这样好对付?” 即便已天旋地转,黄二爷还是靠着动物的本能,尾巴上的钩爪趁机扎在尹秀的胸膛上,借着尾巴发力,整个身子急速折返回来,撞在尹秀身上,两柄刀子深深扎入他的肩膀。 另外两条后退也趁机扎进他的大腿骨里,尹秀顿时感觉双腿失去知觉。 这一切只在眨眼间,尹秀瞬间落入下风,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将他推到墙上。 罗维见状,手中长枪刚一抬起,黄二爷的尾巴再次抬起。 咻的一声,尾巴上的抓钩射出。 那抓钩射速极快,在空中绽开像一朵莲花,直接洞穿了罗维的身体,使得他倒地不起。 眼见两人都受了重创,黄二爷也不禁感到得意。 桀桀桀! 它发出连串得逞了的笑声,可在看到尹秀直勾勾盯着自己,脸上不见痛苦,反而笑容越发灿烂时,它不禁愣住。 “你在黄二爷面前发神经啊?” “这都被你知道了!”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抓住黄二爷的前爪,用力一掰,随着一股巨力传出,黄二爷的前爪传来一声断裂的声音。 只见原先的机械结构和管线都被生生掰断,黄二爷的断爪处冒出了火花。 黄二爷没有痛觉,但看到眼前的一幕,还是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在意识到自己受了损伤后,黄二爷也爆发出野性,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尹秀的脖子。 尹秀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挡,用的却是右手! 噗嗤! 黄二爷的钢牙就像尖刀切在黄油上一般,只是瞬间就将尹秀的右手,连着骨头和肉一块,咬了个对穿。 热血喷溅在一人一兽的身上脸上,烫的尹秀眼角呲裂! 黄二爷正得意间,却只见尹秀抓住那半截断爪,从肩膀上带出利刃,旋转着一下扎入了黄二爷的脖颈之中,刚好卡在了它的喉咙里。 黄二爷顿时全身痉挛起来,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痉挛,就像电线板短路了一般,连带着尾巴也不由自主地绕成了一个线团。 本能的反应,使得黄二爷迅速拔出另一只插入尹秀肩头的爪子,改穿刺做拍击,一掌带着劲风拍向尹秀的脑袋。 罗维躺在地上,看着这一掌,脑海里已浮现出西瓜被武术家用铁砂掌拍碎的场景,不禁把牙都要咬碎了。 老猿挂印回首望! 尹秀向后弓腰,在已经避无可避的方寸空间里,硬生生将头皮沿着墙壁往下滑去,黄二爷的爪子在墙上带起连串的碎石。 与此同时,尹秀的双手奋力向上一托,刚好顶在黄二爷较为脆弱的肚子下方。 黄二爷不禁从口中喷出一口浊血,那是一种既似红色又似蓝色的液体,远远地还泛出某种机油的痕迹。 “霸王陷阵!” 尹秀竭尽全身力气,直感觉全身血气都要从拳峰冒出,化作一道血箭刺入黄二爷体内时,那拳头终于轰在了对方的身躯上。 丝丝寸寸筋骨断裂的声音传出,黄二爷背部出现了一个夸张的弓起,整副身体远远看来几乎成了一个拱桥的形状。 在一声微弱的叹息后,尹秀和黄二爷几乎是抱在一起,同时倒地。 罗维挣扎着挪动过去,身下是一串长长的血痕。 他艰难抬头,望向阳台的方向。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太阳投下的第一缕晨曦正落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 第118章 老鬼 第118章老鬼 九龙拳台,甲等拳台,平日里的票价是一块钱一张,如今也还是一块一张。 只不过能不能买到票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在有的贩子手里,票价已被炒到了十块钱一张,还不一定能买到。 屯门黄飞鸿在门口踱步,眉毛挤在一块,低头无语。 “飞鸿哥,你怎么没进去,买不到票啊?” 屯门黄飞鸿抬头,见是平常那几个看拳下注的损友,眼睛在墨镜底下翻了个白眼。 “哼,别说什么世纪对决啦,就是火山大爆发我都买得到票啦!你当我是外面那些跟风的啊?连坐哪里都搞不清楚,就带着马子来看拳?挑!不知所谓。” “那伱都买到票了,还站这里?里面这会儿肯定人挤人了都!等电梯都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急什么!” 屯门黄飞鸿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这会儿很纠结,不知道支持哪一个呢。” “嗨,想搏个大的,单间变别墅就买太子,赚点零花钱买糖吃就押皇帝,有什么难的,总不能开个豹子吧?” “我已经戒赌了!” 他摇摇头,仍然十分地苦恼,像是说给别人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两个都是我的偶像,太子哥呢,拳法刚猛迅捷,作风强硬,一拳打下去,老虎都能打死一只啊! 皇帝哥呢,打法多变,有灵性,十八般武艺俱全,最重要的是有股子韧劲在身上。嗨!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真的好难选啊!” “现在是叫你选老婆吗?难选!进去看看不就好咯!” 屯门黄飞鸿正想反驳,便被人七手八脚推着往前走,不情不愿地往会场里走去…… 九龙拳台后台,金四爷坐在茶几边上,和尹秀仅隔着一张台子。 这次他的话显然已少了很多,只是慢悠悠地洗茶杯,添茶倒茶,然后将一杯清茶送到尹秀的面前。 “这阵子发生的事不少,各方都受了损失,不管是你,还是钢牙丙,就是我身边也有人出了事。” 金四爷长长叹息一声。 “可我又不好管,你以为城寨外头那些外围盘口不关我的事?要不是我点头,谁敢在外面开九龙拳台的盘口? 蛋糕那么大,我一个人吃不下,干脆就这里分一块,那里给一点,外面的人要怎么开盘,给什么赔率,有什么玩法,我都不管,反正他们搓丸子汤,分一份给我就行了。 事实上,也由不得我说不分,我一个人全占了,别人看着眼红,到时候谁脑子搭错线了,号召别人来打我怎么办? 我是无所谓,孤家寡人一个,可我手底下养着那么多人呢,要是搞出个江湖大风暴,不知道多少人得丢掉性命,何苦呢?都是图钱的,整天打打杀杀做什么?” 尹秀没回话,只是低头喝着茶。 虽说他平日里要喝也是喝奶茶比较多,但仍品得出这热茶里有一股特别的韵味,像是土腥味,又有股子花香在里边。 黑五推门走了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尹秀,眼神停留了一下后立马挪开,又望向金四爷。 “太子不想来。” “知道了。” 似乎是在他意料之中,金四爷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淡淡问道:“你没跟他起什么冲突吧?太子虽然是个暴脾气,可黑五你的脾气也不是很好。” 黑五点头:“那家伙不尊重金爷,明摆着是要讨打,但金爷你说过,不能跟他来硬的,所以我忍住了,一句话没多说。” 金四爷笑笑,“你这人一天里蹦不出三句话,能跟他多说什么,坐下吧,喝个茶。” 黑五低头接过茶杯,远远地站到了旁边,并不跟金四爷和尹秀坐在一起。 “那小子是那样的,不爱说话,跟谁都黑着脸,要不是长得高大健壮,估计走路上一个月都得被人打几回。” 金四爷嘴上嫌弃,眼里却满是关爱。 “皇帝,你平常看书吗?” “看,《水虎》,《泳装集锦》,《未来战士大战铁甲烛龙》,《秦宫机甲剑仙》,读书看画能陶冶情操的,我没事就看。” 金四爷微笑道:“我年轻的时候没现在这么多杂志看,但我又闲得发慌,没什么别的事情干,所以成天就是看武侠小说,火柴盒那么厚的书,我一天能看十几本。” 拿过茶壶,他又给尹秀添了杯茶。 “看完了我又跑去书店借,很快尖沙咀所有书店的武侠小说我都看完了,里面的情节,人物我都记不清了,只觉得看完了有一股火气在心中沸腾。 那时候的人和现在是不一样的,他们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没那么多顾虑,也不用想那么多,要砍人便去砍,要死就死,多简单啊。” 金四爷叼着烟斗,看向灯火,双眼迷离。 “我记得其中有一本,是个姓海的美洲人写的,叫《老人与海》,里面有个老鬼,是个渔夫,两个月都没捕上一条鱼,所以也没人愿意跟他一块混了。 有天他捕上来好大一条鱼,比他的船还要大得多。那老鬼很高兴,想着把鱼带回去,卖个好价钱。 可半路上那些鲨鱼闻到血腥味过来了,都来撕咬那条鱼,吃它的肉。你猜后来怎样啦?” 金四爷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苍凉,听起来就像他的声带被砂纸细细打磨过。 “一路上他跟那些鲨鱼搏斗,拼了老命,累到吐了血,可等他回到村里的时候,那条比船还大的鱼只剩下一个骨架和鱼头而已。 他出了那么远的海,损失了物件,耗费了力气,最后就带回来一串鱼骨,你说这好笑吗?” 尹秀摇头:“不好笑。” 金四爷顿了顿,拍拍他的肩膀,“确实不好笑,那样一个人,为自己的理想搏斗过,拼命过。然后体面,光明正大地失败了,有什么好笑的?” 他低下头,满头的银发在灯光下散发着光芒。 “我知道,一切都在消失,不管是江湖还是道义,以前我们觉得很宝贵,很重要的东西,现在都一文不值了。” “只是,我想让有些东西留的久一点,给别人留点关于江湖的梦想。” 第119章 天师令剑 第119章天师令剑 感慨了一番后,金四爷又恢复回原先捉摸不透的样子,好像重新把面具戴在了脸上。 他稍微弯腰,将双手搭在膝盖上,看着尹秀。 “之前我说过,许多人都是靠我吃饭的。为此,我个人的荣辱喜怒,都可以丢到一边不管。 就算有人当面扇了我一巴掌,在我脸上吐一趴口水,我都不介意,这不是因为我脾气好,主要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一动手,许多人便会被牵扯进来。” 尹秀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只是沉默着,与金四爷平静地对视。 许久后,金四爷敲了敲烟斗,抖出一些烧焦了的烟丝。 “我不在乎你拿了账本是想干什么,也不在乎你为了拿账本做了什么,但是现在,请你把账本还给我。” 他的眼里突然冒出精芒,像两把刀子,要把尹秀钉在墙上。 “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可以玩可以闹,但这件事情不行。我做人坦坦荡荡,不怕被别人知道了秘密,就算有人查到了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尹秀。 “可伱要知道,那账本上记着多少探长,爵士跟钢牙丙的交易记录,这些人平常一个个都是什么正义使者,大慈善家,光鲜亮丽。可背地里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遗骸。”尹秀淡然道。 “没错。”金四爷点头,“我们两个不是巡警,也不是什么侠盗,这事情不归我们管,只是你不把账本交出来的话,很多人都会有麻烦。” 尹秀微笑道:“他们有麻烦的话,我便会有更大更多的麻烦,对吧?” 那本账本,是在钢牙丙家抽水马桶的水箱里找到的,位置极其的隐蔽,被薄膜紧紧包裹着。 当时他在地上躺了好几个钟头才逐渐恢复过来,一把扛着罗维,另一手则拿着账本,晃晃悠悠从那里走出去。 恐怕他们便是在那时候被金四爷的眼线看到的,这九龙城寨里的任何事情,似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拿到账本后,只是随便翻看几页,他便已在上面看到许多新闻上曾出现过的名字。 正如金四爷所言的,光是象征最高荣誉的太平绅士,上面都有好几位了。 “乌烟瘴气!”罗维如是说道。 尹秀倒是没有这种愤慨,他只是惊叹于钢牙丙业务范围的广阔。 从走私,贩卖人口,洗钱,收售贼赃,反正跟好事有关的他是一点都不沾,坏事则是全都做绝了。 那本账本,要是寄到哪家报馆的话,恐怕第二天全港九的新闻报纸都得开天窗。 将茶杯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后,尹秀举杯将热茶饮尽,随后笑着向他解释。 “金爷,这完全是个误会,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拿那什么账本,只是我经过那里时,听到了打斗声,本来想见义勇为的,上去的时候贼人都跑光了,只剩下那东西落在地板上,孤零零的,所以我就捡了回去。” 金四爷脸色冷漠,他当然不相信尹秀的说法,但眼下也只能由着他讲下去。 “不管您信不信吧,反正我读书不多,很容易被人骗,所以那账本留在我身边是很危险的,我巴不得双手奉上,让您拿回去。” “哦?” 金四爷拿着刷子,仔细地将茶台上的茶叶残渣扫到手上,点点滴滴都不放过。 “你想要什么价,给个数,我不会跟你多口一句,因为这是你应得的,就当做是大家给你的谢礼。” 尹秀伸个懒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这会儿是晚上八点半,距离拳赛开始只剩半个小时了。 “金爷,钱什么的我不感兴趣。” “皇帝,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求你吧?” 金四爷抬头,一直站在旁边的黑五也慢悠悠走到了茶桌边,在金四爷身旁立定。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尹秀只感觉房间里充斥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可他还是不以为意,甚至将脚放到了桌子上,交叠在一起。 “请求还是要求,这都无所谓。金爷,你有你的原则,我也有我的底线,要我为了钱出卖朋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黑五见状,顿时瞪大眼睛,浑身饱满的肌肉鼓起,好像分分钟要把尹秀吃掉。 金四爷抬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后,又将身子凑近尹秀。 “好,我最欣赏那种为朋友两肋插刀,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只是人活在这世上,有时候是要学会低头的,既然你不要钱,那我换另一样东西给你。” 说着他又弯下身子,从茶几底下掏出了一个长条形的木匣。 那个木匣看起来十分的普通,没有花纹雕饰,更无别的装饰,怎么看都只是一个装梳子的小木盒。 金四爷也不急着解说,只是把那盒子推到尹秀的面前,示意他自己打开。 见尹秀迟疑了一会儿,久久没有去打开盒子,金四爷得意笑了起来。 “怎么,怕打开盒子的时候射出只毒箭啊?还是怕我在里面装了石灰,弄瞎你的眼睛?” 尹秀没有回话,瞥了一眼金四爷后,伸手去打开木匣。 随着咔哒一声,木匣应声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把通体漆黑,纹着一圈圈龙飞凤舞符文的短剑,看起来更像一把匕首。 在剑柄的位置,缠着几张黄色的符纸,像是某种封印,又像是防护。 尹秀一望见那剑,便感觉脑海如遭重击,有什么闯进了他的意识之中,使得他眼神迷离起来。 好不容易咬了一下舌头,回过神来,他赶紧将视线挪开,把盒子盖上,接着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东西并没有邪恶的气息,反而有种神圣,威严,不可侵犯的感觉,像一座大山,直压在尹秀的心口,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 尹秀突然有了一丝观想三山五岳,描画搬山符时同样的感觉。 金四爷见他神色有异,脸上笑容更加难以揣测了。 “说起来也是巧,这东西经历过一番曲折的旅程,不知怎么的就落到了我的手里,一放就放了十几二十年。”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天师令剑。” 第120章 拳手登场 第120章拳手登场 “黑五,你觉得我是不是老糊涂了?” 黑五没答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你说,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黑五下意识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再次用力摇头。 “唉,我知道了。” 金四爷藏在风衣里的手紧紧握住那账本,恨不得把它粉碎。 良久,他又不甘心地问道:“皇帝那扑街,真的随随便便把账本带在了身边,还放在拳手休息室里?” 黑五尴尬地点头:“我去拿的时候,那柜门都没上锁。” “扑领母!” 金四爷的声音刚喊出来,马上便被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所掩盖。 “太子!太子!!太子!!!” “皇帝!皇帝!!皇帝!!!” “各位观众,先生,小姐,阿叔阿伯,大朋友小朋友,我大声雄,很荣幸为大家在周六的晚上主持这场世纪大对决,首先,请容许我为大家介绍这场拳赛的裁判组,以及与会的各路武林泰斗!” “天鹰门门主,陈柏鹰!” 吁!! “混元无极门掌门,文清!” 吁!!! “办的很热闹啊金爷,连那么多武林高手都请来撑场面了,怪不得别人说九龙拳台的赛事规格,不是别处能比的。” 未见人先闻声,金四爷回头,只见一个短发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一套牛仔皮衣,内里是一件黑衬衫,脚下则蹬着一双棕色的皮靴,英气逼人。 配上那略显年轻的脸庞,怎么也没办法叫人把她,与和力胜油尖旺区的揸fit人这一身份联系到一起。 “十三姐,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被叫做十三姐的人笑笑,开口的声音充满磁性,与她的外表一样,充满着某种自信与骄傲。 “金爷,客气了,谁敢在你面前叫姐啊?叫我十三就可以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印着骆驼的香烟,递给金四爷一支,对方没接她也不勉强,顺手又拿起一根火柴在牛仔外套上一擦,烟火升腾。 抽了一口烟后,她才淡淡说道:“我听说拳台里最近出了一个很威的年轻人,叫什么皇帝,所以来见识一下,顺便买一手玩玩咯,金爷伱不会不欢迎吧?” 金四爷摇头,“我怎么敢呢,虽然说城寨跟和力胜没什么交集,但我跟洪老爷子也有过一段交情,你来看拳,是帮衬我,我哪里敢不欢迎?” 顿了顿,他的脸上出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可是,我看十三姐你不像是来看皇帝,更像是看太子的吧?” 十三脸色一冷,眼角余光瞥向金四爷,这使得站在旁边的黑五浑身也不由绷紧了一些,随时准备出手。 金四爷拍拍黑五的手背,示意后者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他才叼着烟斗,双眼毫无感情地与十三对视。 “太子胜现在已不算你们和力胜的人了吧?” 十三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哼。 “你没说错,他已经不是我们字头的人了,和力胜不是世袭制,他伯爷还在的时候,别人都叫他太子胜,如今龙头都换了三任了,谁还认他?我说过了,我只是来玩两手的,别的事情不想管,也管不着。” “那样的话,九龙城寨欢迎你。” 金四爷仍然咧着嘴,半张老脸埋在阴影里,分不清表情。 “各位观众,从我左边出场的是太子,战绩是二十四胜零败!九龙拳台绝对的王者,拳法刚猛简洁,出手简单暴力,最速ko记录,二十秒!” 随着主持人的报幕,洪胜从左边通道走出,还是穿着长风衣,内里一件短袖。 除了脸上手上多了些伤口以外,他和一个月前比,并无什么两样。 探照灯亦步亦趋地照在他的身上,使得这伟岸的身躯看起来像是一尊神明,块块隆起的大理石般的肌肉,反射着灯光,刺的人眼睛生疼。 他像一头喂不饱的野兽,永远饥饿,永远在寻找下一头猎物。 洪胜在工作人员的引导,簇拥下缓缓走向拳台,沿路是观众们的疯狂喝彩,打气声,他都视而不见。 只是用那对眼睛扫视着挂于高处的一个个贵宾房,即使那些房间采用的都是单面玻璃,底下的人看不到内里的情景。 可洪胜的眼神还是叫各个贵宾房的客人感到浑身发冷,有些坐不住。 “各位观众,从我右边出场的是皇帝,在九龙拳台出赛至今,只打了两场比赛!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多伟大的两场比赛!九龙拳台的帝王,降临了!” 大狗熊站在通道旁,向旁边的小弟撇撇嘴,“大声雄是不是吃错药了?又是王者,又是帝王的,他不怕金爷把他斩成十八段啊?” “狗熊哥,火气这么大啊?” 大狗熊不耐烦地回头,正要呵斥对方,却惊觉刚才发声的正是尹秀,他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为对方让开通路。 这一个星期,不知道多少人在找自己,只为了有办法接触到皇帝,使些场外的手段。 但不管是谁,大狗熊都罕见地没给对方面子,只说无能为力,胜负由双方拳手在台上决出。 此刻尹秀走在前头,他作为经纪人,也自然而然地跟在后边。 以往那些时候,他都是坐在办公室里边,或是睡觉,或是和别人喝茶打屁,并不关心拳台上的战况。 毕竟拳手于他而言,只是一种工具或者资产,对方的身价如何,自己的收入多寡,靠的都是拳台下的手腕和能力,至于拳台上怎么打,他不怎么关心。 可今天不同,即便金四爷没有发话,他仍是自动自觉地站在了通道边,选择跟尹秀一块出场。 不知怎么的,他只觉得这段路与以往不同,显得很长,却不难熬。 沿路上那些观众发自真心的喝彩,打气虽都是给尹秀的,可大狗熊也有种受到鼓舞的感觉,心里不禁热血澎湃。 慢慢地,他也觉得自己脚步变得有些虚浮起来,像是走在云端上,一时分不清这是哪里。 “皇帝。” “嗯?” 尹秀略微侧过头,奇怪地看向他。 “没什么,我就是想说,不要输啊,兄弟们这辈子就靠你威风一回了。” 第121章 危险,非常的危险 第121章危险,非常的危险 拳台上,裁判难得穿上了一身笔挺的白衬衫,打着黑色的蝴蝶结,同时将头发梳的锃亮。 “两位,金爷发话了,他要的是一场公平,干净,好看的比赛。 所以这场比赛谁都不能耍花招,除了身上的义体,谁敢爆阴毒出刀子,我奔雷手陈泰的名号可不是叫着好听的。” 裁判煞有介事地瞪了两人一眼后,便拉着他们的手,示意两人碰拳。 洪胜看着尹秀,神色怪异。 “上次在祠堂里那一架,是你运气好而已,这次可没那么走运了。” 尹秀咧嘴,“是是是,要不是太子哥你那天刚下船,晕船了的话,我估计早就被你打到躺那里起不来了。” 洪胜脸上一红,用力往尹秀递来的拳头上一砸,愤然走开。 “晕船而已,我小时候坐车也经常晕车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尹秀嘟囔着,在裁判的指引下,走到拳台的一角站好,与洪胜成对角线站着。 甲等拳台比其他三个等级的拳台加起来还要大得多,所以说是擂台,实际上它更像一个演武台。 两人各自立定,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裁判又挥动双手,示意他们开始比赛。 全场观众立即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洪胜慢悠悠走上前来,每一步都坚实而又放松,呼吸也在行走之间变得均匀而又绵长。 他的手自然下垂在双腿两侧,看似随意摆动,其实一直处于中线,宽大的手掌干燥而又稳定。 洪胜此时就像一头猛虎在林间漫步,慵懒随性,又随时准备着出击,捕杀猎物,迎击敌人。 而尹秀则随意的多,只是背着双手,缓缓走上前来。 但懂行的人一看,便知道他在脚行罡步,积攒气势。 只是在场的观众就没几个是懂的,因此看两人毫无宗师架子,都不由得有些错愕。 “花这么多钱来看世纪对决,结果就这啊?” 台上两人倒是不管底下的窃窃私语与质疑,眼里都只有对方,缓慢而坚定地朝对方逼近。 终于,在离着对方只有两米不到时,尹秀和洪胜站定。 洪胜拉开架势,洪拳刚猛霸道,他一摆出姿态,全身肌肉便猛地舒展开来,筋骨劈啪作响。 尹秀则是一手在前伸出,像是一面盾牌,另一只手虚浮在后,站架轻松悠闲。 洪胜深吸一口气,眼中戾气暴起,肌肉块块鼓起,两股战战,脚下一用力就要蹬地而起。 就在这时,尹秀忽然放弃抱架,将身子立直,将双手抱在一起,左手在下,右手在上,翘着大拇指向他一抱拳。 “茅山,尹秀。” 虽说这个抱拳礼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叫人觉得他是来找茬的,但考虑到尹秀不是江湖人士,洪胜便也只能忍下,向他回礼。 “和力胜,洪……” 他身子刚立直,双手搭在一起,话还未说完,尹秀已一脚带着破风声抽向他的面门。 洪胜吃了一惊,只能身子往后一仰,堪堪避开。 还未来得及动怒,尹秀早已一步抢前,一脚卡住洪胜后膝,另一只脚踢向对方裆下,同时双手去抓他的脉门。 洪胜只感觉裆下一凉,满眼的怒意,不退反进,未等那一脚踢出,双手扭动,背若虎拧,一下撞进尹秀怀里。 尹秀见状,双手改抓为推,沾到洪胜身上的瞬间,整个人不由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消去了力气。 洪胜转守为攻,一记铁手戳向尹秀肋下,似长矛刺出,大开大合。 尹秀伸手抵挡,双方伱来我往,战作一团。 “明叔,我怎么感觉尹哥仔有点不讲武德啊,招呼还未打完呢,就跟人动手。” 明叔白了刘半仙一眼,“挑!都什么年代了,还打招呼,不在袖子里藏把喷子,抬手一枪干掉你就算讲究人了!” 刘半仙被他这样抢白,也只能尴尬一笑。 “不过在台上跟尹哥仔交手的那个什么太子,我看他也挺能打的啊。” “嗯。” 明叔也不禁点头,“洪拳刚猛,体弱者使不出它的劲道,即便身体强健,又难免受到劲力的反噬。 看那小子的架势,应该已经习练多年了,却依旧红光满面,气息均匀绵长,显然体魄远超常人啊。” “这位老兄说的对!” 明叔和刘半仙抬头,只见一个戴着墨镜,头上没几根头发的人凑了上来。 “不好意思,叨扰了,小弟我呢,看了几十年拳了,这里的朋友给了一个戏称,叫我屯门黄飞鸿。” 他朝两人散烟,谁都没接,他也不是很在意,又乐呵呵地收了回去。 “太子哥的洪拳,在我看来,更有古拳法的韵味,不像现在这些,架子和招式看起来繁杂多变,其实内里还是绵弱,算是舍近求远了。” 明叔也不管他用词对不对,只是不耐烦地说道:“打个架而已,哪来那么多讲究,功夫一横一竖,对的站着,错的躺下,就这么简单。” 屯门黄飞鸿也不禁点头:“通透,讲的太通透了!想必老兄在江湖上也是有个名号的,未请教?” “好说,我呢,是土瓜湾李少龙,旁边这位呢,是避风塘盲侠。” 屯门黄飞鸿愣了一下,随后才点头道:“哦,失敬失敬。” 明叔不跟他瞎扯,拉着刘半仙就往另一边走去,只是眨眼便把对方落在了身后,离得远远的。 “老刘,你说你也不是没钱,怎么不包个贵宾房,我们在上面居高临下,也方便做事。” 刘半仙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明叔啊,你倒是说得轻松,你知不知道这两张票,还是我托关系买的呢。” 虽然几十块对如今的他来说不是什么事,他随便给人指点一下,添个摆件什么的,别人不得给他封个几百块的利是啊? 只是当下拳市火热,全城人都关注着这里,光有钱也不一定顶事。 明叔一边走着,眼睛还有意无意扫过四周。 “老刘,点子放亮点,我感觉那个布风水阵的家伙也在现场。” 刘半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那眼下我们岂不是有危险?” “危险,非常的危险。” 第122章 入鞘的刀 第122章入鞘的刀 洪胜吞入一口冷气,胸膛猛地鼓起,身上白烟阵阵。 一个错身,他单手擒住尹秀的手肘,另一只手在他腰间一托,七十二路擒拿手使出,就要将尹秀倒摔过头顶。 尹秀不与他角力,任由一股巨力使得自己腾空,上下颠倒。 就在空中,即将飞过洪胜头顶时,尹秀双掌击出,猛地拍向对方的太阳穴。 洪胜眼角欲裂,双手也同样往上一托,正要迎击时,尹秀却是化掌为爪,抓住洪胜的手臂趁势扭转身体。 眼见着要被他绕到背后擒下,洪胜来不及转身,直接一个反弓,双拳迅猛如雨点,砸向落地的尹秀。 双方针尖对麦芒,一人站着,一人反弓着,拳来拳往,僵持不下。 直到尹秀一记低扫,逼得洪胜不得不扭转身子,退开躲避后,这激烈的对攻才算是告一段落。 双方头顶,双肩处尽皆冒出阵阵烟气,那是由身上的汗水蒸腾而成的。 洪胜冷笑一声,“尹秀,你不是说要买我赢的吗?” 尹秀一抖肩膀,身上的衣服无风自动,显然也是将一股力气泄了下去。 “是啊,你赔率比较高,太子哥。如果你现在说怕了,怕打不过,我便投降,走下台去,我拿钱,伱得名,大家都能满意。” 听到这话,洪胜瞪大眼睛,眼里射出寒芒。 “扑你个街啊!你当然会下去,不过是躺着下去!” 大喝一声,洪胜脚下一蹬,便在擂台上带起一串残影,一脚从高往下砸来,好像一柄战斧,猛地砸向尹秀头颅。 尹秀抬手一挡,一挪,身形再一转,将这一击的力量泄去,整个人顺势往洪胜怀中撞去,双手前伸,便要去按洪胜的双眼。 “呼,好险太子胜有两把刷子,懂得其中的关隘,顶头反制,要不然这一招被皇帝得逞了,我以后看到咸蛋都要恶心一会儿。” 十三拍了拍胸脯,看向金四爷。 “金爷您手下真是人才济济,那个叫皇帝的拳手,就是在北边,都可以叫一声大拳师了吧?” 金四爷不以为意,“你可别以为北边的拳师像以前那样了不起,好多都跑港九来混饭吃了,我甲等拳台就好几个是北边的古拳法传人。” 顿了顿,他又摇头叹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大拳师又如何,不是给有钱人当保镖,便是打家劫舍混矮骡子,除了我这里,哪里有个擂台给他们打?而且,皇帝那小子,不算我的人?” “嗯?”十三跳动秀丽的眉毛,“难道他还敢反你不成?” “哼。”金四爷从鼻孔里挤出一道冷气,“他有什么不敢的?如今他已经这样做了,等这场拳赛打完,他可能把我这把老骨头都给拆了。” 十三摇头笑道:“要把您的骨头拆了,先不说别人同不同意,他得先过了太子胜这关,我看得出来,他的武艺比十年前都已进步了许多。 除了本来就习练的洪拳和七十二路擒拿手外,架势里还有了一点南洋武术的狠辣与诡谲。” 金四爷点头,深以为然。 洪胜原先像一把无鞘的刀,伤人厉害,伤己也不差,这样的人活的轰轰烈烈,死的也是轰轰烈烈,唯一的下场便是横死凶亡。 性格如此,功夫也是如此,甚至更甚。 洪胜一拳一脚都是一往无前的气势,绝不给自己留退路,直要把两者都往那悬崖,死角,刀口火坑里逼,看谁撑得下来。 以这样的脾性,路数,对上刚柔并济的八卦六十四手,原先是没有多少胜算的。 但过了十年,洪胜那如牛如虎一般的脾气也变了,不算短的岁月给他这柄刀套上了刀鞘。 刀,有了鞘,才更加凌厉强横。 如此,金四爷才觉得太子这场有六分胜算,即使对上自己,百十个回合之间也不会落于下风。 外面那些人不懂,只看了几场比赛,皇帝的声势浩大一些,打的场面劲爆,便觉得皇帝更强,属于荒谬。 至于金四爷为何让人开出那样的赔率,只是因为对武术的品鉴和赚钱是两码事。 九龙拳台并不跟赌客对赌,大部分时候只是靠着操纵赔率赚钱。 因此即便他心里认为洪胜更强,还是愿意开出那样的盘口给皇帝造势,只因为赌客们乐意,并且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假象而已。 他咬着烟斗,眼睛钉在拳台上,心思却有一半跑到别的地方去。 毕竟这场拳赛的胜负说重要也不重要,拳赛之后的事情于他而言,可能更加关键。 明叔和刘半仙站在观众席的角落,对于场上的状况,虽然看的紧张,可心里也有些别的思量。 “老刘,你跟我说,你是早上起了一卦,才决定来看比赛的对吧?” 明叔抽了一口烟,眉头紧皱。 “没错。” 刘半仙神情凝重,“我记得你也是这样说的,不然我们两个人不至于在拳台底下碰面。” “那你还记得自己得的是什么卦象吗?” “当然,我过目不忘,正是……” 明叔抬手,示意他不要说出口,接着又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龟壳,和几枚铜钱。 “我平常比较习惯用梅花香阵占卜,对于龟卜没有太多研究,但灵感到了,也能算准。不如……” “我懂你的意思。” 刘半仙从口袋里也掏出了一个龟壳,大小与明叔手上的相同。 只是拿龟壳中央嵌着一颗蓝宝石,周围还镶嵌了一圈翡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怎么看都更像是一个艺术品,珠宝,而非占卜的器具。 明叔干咳了两声,“不少钱吧?” “不贵不贵,价钱再多它也终究只是工具而已,最重要的是用的顺手。”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后,各自将手中铜钱装入龟甲之中,开始念念有词卜算起来。 念叨了一会儿后,两人同时从龟甲里把铜钱倒到手上,开始计算。 良久,两人伸出手掌,几枚铜钱以一种难以言说的阵势排列在他们的手掌上,一模一样。 两人再次看向对方,都是神情凝重。 “坎为水卦,困难重重,险中求生。” 第123章 闹着玩的 第123章闹着玩的 刘半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又猛然记起自己其实带着手帕,从口袋里拿出来擦了擦手。 然后他才稍微平静一下,但仍是忧心忡忡。 他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认真说道:“原先我还想不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刚才被那卦象一激,总算想起来了。今天是纣王出征,大败的日子!很不吉利啊。” 刘半仙抓着明叔的袖子,简直好像要把衣服从明叔身上撕破一般,手上青筋毕露。 “纣王这一日率军队倾巢而出,大败之后,一无所有,自焚于鹿台……” 明叔见他这样子,不禁大骂道:“扑你个街啊,纣王大败,那不就是武王大胜?依我看,没有比今天更吉利的日子了!” 说罢也不等刘半仙反应过来,伸手便是两张符纸拍到他的脸上。 “呐,这两张是护身咒,你放身上,等下遇上了什么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等下?” “是啊!你真以为我们两个是来加油助威的啊?” 明叔又拿出一捧符纸,塞到刘半仙的手里。 “等下伱和我从这里开始,一人一边,我们走遍全场,把每个阵眼,风水命门都贴上一张龙虎符,等我们在对面相会的时候,大概就已经把整个会场都贴遍了。 不管什么妖魔鬼怪,在茅山镇魔大阵下还能翻天了不成?” 刘半仙接过符纸的时候,手不由地往下一沉,显然这些符纸都是由明叔精心制作,因此里面也蕴含了一些法力。 见明叔打定了主意,刘半仙虽然心里有些担忧,一方面又舍不得放下比赛不管。 但他也知道此事十分的重要,容不得延误,因此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明叔见他这样,不由地有些不放心,他将口中的烟丢到后边,按住刘半仙的肩膀。 “老刘,我一向是很看好你的,以前你住在槐树下的时候,我虽然每次路过都要骂你,还给你取外号,别人往你被子里放蛇我也没管,但我一直相信你总有一天能做出一番事业的。” 刘半仙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但看到明叔圆镜片后坚定的眼神后,他还是受到了若有若无的鼓励。 “好!干他一场!我就不信了,那扑街上次被我们联手打败了以后,现在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你之前也说了,他只剩半条命而已。挑!半条命的家伙我也怕,还要不要在风水界混了。” 明叔似乎也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抿着嘴巴点头。 待刘半仙走远后,他才看着对方的背影,长叹了口气。 “剩半条命什么的,我只是说出来鼓励你一下的而已。” …… “死老鬼,你乱跑什么,这里是选手休息室,你不怕被那些拳手当沙包打啊?” “对不起,对不起,年纪大了,站久了尿急,想找个洗手间都找错地方。” “快走!快走!走晚一点小心我打爆你的眼睛!” “唔?” 铁口李顿了顿,朝说话那人招了招手,“后生仔,你过来一下。” “怎么?老鬼你那么多事情的?” 那人走近后,铁口李阴恻恻笑了起来,“后生仔,我看你的面相,不出三日会有血光之灾啊。” 那人愣了一下,将脸凑近到铁口李的眼前,看了看他后,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以为自己戴墨镜,就是刘神仙那样的高人了啊?一个瞎子说我有血光之灾,小心走路吧你,别等下摔个狗吃屎!”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声音却忽然一滞,整个人身体软了下去,栽倒在地。 铁口李叹了口气,将带血的手指在对方脸上擦了擦,未曾发现对方两个孔洞里流出的血将他的手指染得更红,更湿了。 “后生仔,我都说你有血光之灾啦,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说着他又拄起竹杖,慢悠悠向角落走去。 刘半仙屏着气息,将脸涨得通红,手心里的汗也不知不觉间浸湿了符纸。 【那人便是布设风水阵的妖人?明叔你要找的那人来了,你倒是现身啊!】 可是他如今也只能在心里叫苦,明叔这时候肯定正在会场的另一边,沿着一个个角落贴符,就算他喊破了喉咙,对方也不一定能听到。 距离如此之近,只隔着一个弯角,铁口李竹杖拄地的声音简直就像催魂的丧钟,一下一下,打在刘半仙的心口上,叫他不由地颤抖起来。 忽然,那声音消失,走道里又变的寂静一片。 刘半仙松了口气,低头一抽鼻子,墨镜便落到了鼻梁上,他悄咪咪露出两只眼睛,往通道里看去。 刚一露头,他便发出一声惨叫,跌坐在地。 只见铁口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面前,那张蜡黄枯槁的脸简直与木偶没什么差别,干枯发皱,吓死个人! 刘半仙跌坐在地上,刚想连爬带滚逃走。 铁口李的手却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像是钳子一般,紧紧抓住他的手。 年纪比他还要小上一轮更多的刘半仙,用尽了力气竟然也不能挪动分毫,一张脸吓得苍白,脸色简直比铁口李还要难看了。 铁口李扣着他的脉门,竟还有余力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他的手。 在摸到刘半仙手上的那叠符纸时,他脸色微变,随即又释然一笑,声音阴冷地像一把刀子。 “这是茅山的龙虎符,没想到还能在这样污秽的地方遇见祝由传人,实在是一件幸事啊。” 不打算让刘半仙起身,他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气,使得刘半仙又不由地叫痛起来。 “上次就是阁下跟我隔空切磋?阁下使的那些好手段,老朽我还记忆尤深呢。” 刘半仙伸出另一只手,连连摆手:“都是跑江湖的一点小伎俩,小孩子不识世界,闹着玩的,老兄您别在意。” “哦?闹着玩的?” 铁口李笑意更甚:“那我也有点小玩意,想跟阁下玩玩。” 说着他另一只手把竹杖松开,那竹杖竟直直立在地上,好像生了根一般。 铁口李手在布袋里摸了摸,随后掏出了一条干枯的蜈蚣,展示给刘半仙看。 “这蜈蚣是蛊中之王,一顶一的毒虫,只要指甲盖大小的一节,便可叫人肠穿肚烂,不知道阁下能扛住几节?” 刘半仙脸色煞白:“大师,没必要玩这么大吧!” 铁口李阴森森笑了起来,笑声在通道里回荡,像裂谷的寒风。 第124章 剪纸为人 第124章剪纸为人 铁口李手指一动,那干瘪的蜈蚣竟好像活了过来一般,头部的嘴器不停地张合着,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在刘半仙的脸上咬一口。 “我听说现在外边有个叫刘神仙的风水大家,不管是什么风水凶煞,别的行家解决不了的,他只是看一眼,改动一下物件的摆放,就可以逢凶化吉,那人是你吗?” 刘半仙苦笑道:“大师,我是学茅山术的,不看风水。” “屁!” 铁口李手上猛地一用力,刘半仙又惨叫起来。 “哪个茅山道士像你这么弱的?你手上这叠符要是伱自己画的,我这会儿骨头都被你拆散几根了。” “嗨,还是大师您洞若观火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唔,洞若观火?” 铁口李把蜈蚣伸了过去,就在这时,一阵粉尘扑到了他的脸上,洒了他满头满身。 刘半仙一只手上满是灰白,趁势踉跄逃跑。 铁口李舔了舔越发干涩的嘴唇,有些惊讶。 “这味道,是石灰?” 顿了顿,铁口李笑笑,将沾满石灰粉末的墨镜从脸上取了下来,用袖子擦擦。 没了墨镜遮掩的苍白色双眸,沾了些石灰粉后显得更加骇人。 “对一个瞎子撒石灰?你用的好,你用的好啊!” 怒喝一声,铁口李抓起一直立在旁边的竹杖,另一手像雷达指针般伸出,跟着刘半仙逃跑的轨迹移动。 深吸一口气后,他脚下一拧,竹杖像标枪般射出,旋转着破开空气,在空中像长了眼睛一般,呼啸着扎向刘半仙的后心。 就在这时,一柄桃木剑飞来,在空中与竹杖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后各自分开,回到持有者的手里。 “唔,又来一个?” 刘半仙这时候才一口气续了上来,只看到那人的腿便带着哭腔喊道:“明叔,明叔,你终于来了!” “你认错人了。” 使桃木剑的那人从阴影里走出,脚步矫健,行走时虎行狼顾,上身是棕褐色的短打,看起来既像道袍,又像行走江湖的行者,两条皮绳成十字交叉与胸口,缚着背后的剑匣,下身则是一条黑色的裤子,绑着米白色的绑腿。 刘半仙又看向那人上身,只见他生的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一排胡子在鼻孔下服帖地立着。 铁口李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茅山天道派,钟阿发!” 刘半仙愣了一下,但还是赶紧钻到阿发的背后,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发笑了起来,并不把声音压低:“我不来的话,你不是已经喂蜈蚣了吗?你只算了别人,没算自己的命,是师兄叫我来护着你的。” 说着他又看向那人,喝道:“南疆邪术已经很多年未曾出现了,眼盲心不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应该就是铁口李,或者应该说你的名字,李春生!” “李春生?” 刘半仙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捻动手指算了算,然后才终于记起对方是谁。 “南派无字天书传人,当年在龙虎山摆下风水大阵,广邀天下行家入阵论法,结果十天里无人能破阵的那个铁口直断李春生?” “没错。”铁口李笑笑,“不过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的事情了。如今的我,年纪大了,不玩那些争勇斗狠的玩意了。” 阿发冷笑,“哦,不看风水,改害人了对吧?” 铁口李并不生气,只是用腋下夹着竹杖,双手掌心叠在一起搓了又搓。 “时移世易,从前不害人,那是没害人的必要,如今害人,那是因为不害人便活不下去。” 阿发往地上啐了一口,“自己想活命,就搞得那么多人活不下去,恶心!” “那你以为如何?是自己活,还是让别人活?” “我先不叫你这老鬼活下去!” 阿发张口吞入一抹冷风,声如虎啸,举起手中桃木剑,脚踏罡步,急往铁口李杀去。 “好硬朗的剑,好暴烈的气!” 铁口李嘴上称赞,身形却是不停地往后退去,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黑一红两个弹丸,往阿发面门射去。 阿发横剑劈开,那两颗橄榄大小的弹丸还未碰到剑身,便被剑气劈开,在空中放出大量的浓烟。 红的是辣椒粉,黑的是煤灰,阿发一甩手,原本裹在一起的袖子迅速散开,遮掩住口鼻眼睛,迅速后退。 红蓝二色烟雾在并不通风的通道里,一下子形成了一堵伸手不见五指的墙,将双方阻隔。 “那家伙跑掉了吗?”刘半仙有些担忧。 阿发将桃木剑插回背上剑匣里,又从口袋里取出一面手掌大的八卦镜,脸色凝重。 “他要是肯就这么走了,那事情还简单点。” 果然,在烟幕的另一头,铁口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手一个,抓着两个用白纸裁成的纸人。 咬破舌尖,一边一口舌尖血吐在纸人上后,他口中念念有词。 “谨请罗汉坐玉殿,玉皇法旨到身前,真言咒语请神仙,降龙伏虎显威灵,真仙罗汉随我请,随我来,神兵急急如律令!” 铁口李大喝一声,两只眼睛好像重见光明一般,猛地睁开,随后他将两个纸人丢到地上。 那两纸人轻飘飘落到地上后,竟像是脚上生了根一般,稳稳站住,在地上不停地颤抖。 铁口李又拿出一张白纸,祝念几声后,看向那两个纸人,眼睛骇人。 “偶乘青帝出蓬莱,剑戟峥嵘遍九垓。恭请剑仙吕洞宾,急急如律令!” 裁出一支长剑,丢到一尊纸人身上,那纸人转身接住纸剑,身体见风就长。 “威而不怒庄严相,法力超群别样功。恭请金身伏虎罗汉,急急如律令!” 他又从纸上撕下一团,在口中一抿,便成了一支长棍,抛到另一尊纸人的手中。 刘半仙站在阿发身后,只感觉眉心直跳,有什么东西正在那烟幕之后,蠢蠢欲动。 “小心了,有古怪!” 话音刚落,只见两个纸人从烟幕后头跳了出来,俱是一人多高,一个持剑,一个持棍,杀向阿发! 第125章 纸人 第125章纸人 “这是什么邪术!?”刘半仙大喝道。 “邪术?” 铁口李不屑一笑,“你们知道吗?每个所谓名门正派,在他将之前那些人打趴下之前,也都是邪门歪道。 只有拳头硬了,别人才会捏着鼻子尊重你,承认你。” 阿发无意跟他争辩正邪之分,大师伯南宫白星曾经讲过,之所以有坐而论道,讲法辩经什么的,无非是大家互相打不赢对方,所以坐下来谈判而已。 要真有本事,跟人家懂什么嘴皮子,未等对方坐下伱就可以把桌子给掀了。 因此在当下,阿发真心诚意认为,跟面前明显有些疯癫的铁口李讲道理,纯属浪费大家的时间。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退!” 阿发将手中八卦镜照在其中一个纸人的面门上。 那纸人看到八卦镜中自己的模样,无嘴的面孔里竟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下把八卦镜震得粉碎。 而那看了镜面的纸人,浑身的黑气开始往外逸散,在这缕缕黑气中,竟还有一条条的红色丝线。 阿发看到这番情景,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笑容。 “呵!我还真当你那么厉害,请了大罗神仙下凡来呢,原来不过是驱使两个厉鬼钻进了纸人里而已,跟正经的请神完全是两码事!” 铁口李被揭穿底子,也不以为意。 “术法什么的,好用便好,你们道士嘴里整天念叨什么太乙天尊,难道真能把祂请过来吗? 这些无主厉鬼,我说它是什么,它便以为自己是什么,当神仙总比做游魂野鬼好吧?自欺欺鬼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 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红色的符纸,猛地一丢,贴到了两个纸人的后背。 原先那个出现失控迹象的纸人立即稳定下来,和另一个纸人一块,身上染上了一抹深沉的黑色,好像被火焰灼烧过一般。 戾气更甚!两个纸人左右夹攻上来。 在狭小的通道里,它们竟轻飘飘地在墙上奔跑,好像放风筝一般,轻灵而诡异地攻向阿发。 阿发举剑抵挡,刚挡住那纸剑,另一边的长棍便猛地戳了过来。 在他堪堪躲开后,墙上爆开一个几寸见深的孔洞。 那纸剑纸棍虽是用纸条折成的,既轻又薄,可握在这两个纸人的手里,只比真刀真枪还要危险许多,轻轻一划便在墙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 刘半仙跟着阿发,且战且退,手里还不停地在手指关节上计算,捏掐着。 阿发回头看到这一幕,不禁心生奇怪。 “你到底在算什么?” 刘半仙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在算你明日的运势,可是,我算了好几遍,都算不出来!” “扑你个街啊!别拿你那套跑江湖的伎俩忽悠我,我阿公给我算过命,说我能活到八十岁的!” “你阿公也是玄门中人?” “不是,他是杀猪的!” 说着阿发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往胸前一探,原本用来缚着剑匣的两条束带便被他扯了下来。 原来那束带是一条捆妖索,表面看起来是布条,其实内里藏着用雄鸡血滋养过的铁链。 阿发手一甩,捆妖索立即挂上持棍的那个纸人,自动收紧,把那纸人捆绑地结结实实。 这捆妖索本就是经过祭炼,专门克制山野精怪,游魂野鬼的,再加上公鸡血浸泡,符文祝祷,一时之间更是威力无匹。 刚一沾上那纸人的身躯,后者便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被那捆妖索缚着,半步无法动弹。 空出手来,阿发又是一剑与另一个纸人交战。 不得不说,附在那纸人身上的虽然只是个无主厉鬼,但就像铁口李说的那样:只要你信,你就是剑仙。 那家伙的路数和剑招竟隐隐有高手的风范,刀光剑影,一息之间又和阿发互换了几剑,不分上下。 明明是木剑和纸剑,可两柄兵器碰在一起竟有金属铿锵之声,在外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砰! 两剑碰在一起,阿发趁势退开两步,手指在嘴巴里一咬,带出一串血珠。 甩出几滴指尖血,堪堪逼退纸人后,阿发将手中桃木剑掷出。 在桃木剑脱手的瞬间,他伸出带血的手指,趁势在剑身上一抹,桃木剑当即红光大作,带上了一股无可阻挡的气息。 生生撞断纸剑,捅进了纸人的胸口,后者的胸前立即出现一抹焦黑,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不看那纸人的状况,阿发用还在流血的手指在手掌上龙飞凤舞地画起来。 只是眨眼间,一个威严正气的八卦图便像是烙印般出现在了手上。 他将两手合在一起,再松开时,两只手上便各自有了一个八卦图,一左一右,互相呼应。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伏魔掌!” 阿发两手化掌,接连向前拍出,排山倒海般的密集掌印隔空飞出,一个个八卦好像火球般激射向纸人。 只是一下,那纸人连中几十掌,身上冒出火光,在连串的惨叫中被火焰所吞噬,覆盖,一下变成了灰烬。 铁口李口袋里传来一声破裂的声响,他伸手一摸,其中一个装着骨灰的小陶罐已经裂开,发青发黑发粘的骨灰洒的到处都是。 “已经魂飞魄散了吗?好厉害的手段!” 嘴上这样说着,铁口李手上动作仍不迟疑,他再次从纸张上撕扯下尖锐的一条,往前一掷。 那原本轻飘飘的纸条在空中飞了一半,陡然加速,变作利箭,猛地一下扎进了阿发的脚背。 阿发脚上吃痛,动作一下迟滞了下来,被那利刃一般的纸箭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最糟糕的是,脚上受伤,阿发顿时感觉浑身法力被锁在了某处地方,一下有了滞涩,再无之前那种灵台通明的感觉。 “道长,这纸张是还在腹中的婴儿身上皮肤制成的,极阴极寒,而我又正好命中了你的穴门,恐怕这会儿你已是有力使不出了。” “扑你个街啊,你这么阴毒,什么玩意都搞,就不怕生儿子没屎忽吗?” 铁口李冷笑,“你不是以为好人就一定会有好下场吧?” 说着他手指一动,那被捆妖索缚住的纸人,身形猛地膨胀一圈,硬生生挣开了身上的束缚,慢悠悠走了过来。 第126章 顶天立地! 第126章顶天立地! 阿发满头大汗,紧盯着那渐渐逼近的纸人,眼中已出现一抹担忧的神色。 他猛的转头,对刘半仙大叫道:“快跑!你去找师兄,现在只有他能护住你了!” 刘半仙听到这话,转身就跑,可刚跑出两步,他又停下了脚步,转头问道:“那你呢?” “我?” 阿发看着那渐渐逼近的纸人,苦笑道:“见到我师兄了,伱就跟他说,贫道无能,被妖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话你留着自己跟他说吧!” 阿发原本脸色紧张,听到这话,不可思议地回头,在发现后边只站着刘半仙一人时,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只是一瞬,他的眼睛又猛然瞪大,好像要从眼眶里挤出来一般,原来那纸人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正在一点点用力。 就在阿发即将认命时,噗嗤一声尖锐的响声。 那纸人的双臂上出现了两道整齐划一的刀口。 这会儿它像活人受了斩击一般,正噗嗤往外冒着鲜血,只是那血液是黑色的,像汽油一般粘稠而又腥臭。 在那鲜血开始蔓延到阿发的脚面时,随着一声好像虫子啃咬的声响,那纸人的手臂齐声折断。 随后整个纸人都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化作灰烬。 不止铁口李目瞪口呆,就是阿发也不由地感到奇异。 “这到底是……” 他回过头去,只是一眼,便彻底愣住。 只见刘半仙仍站在那里,只是已与平常不同。 他的黑色唐装高高鼓起,头上仅剩不多的稀疏几根头发也无风自动,整个人从上到下散发出一股如龙如虎的气势。 他一只脚在后边,另一只脚在前方,足背弓起,脚底抵地,双手做虎爪样,一手举在头顶,另一只手护在腰间。 刘半仙摆出的架势像一个武术家,可脸上表情无喜无悲,看起来又像是坐定的老僧。 铁口李手心微微出汗,他虽看不见,可也感觉到一股强横气势扑面而来,好像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大山,一条大河。 风水堪舆上所谓的大气运,便是如此。 普通人,受风水局势影响,身负大气运之人,反哺天地,逆天改命。 愣了一下,铁口李颤声道:“你,姓刘,难道你是卧龙巷刘家的人?” “没错!卧龙居士正是祖上!” “可你们不是已经……” “以前是蛰伏,如今是再兴,风水命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当了三十年的懦夫,糊涂蛋,倒霉鬼,今日便是要打算威风一回。” 铁口李冷笑,“那你刚才又是准备要跑路?” 刘半仙脸色如常,但眉宇之间似乎又有了一丝愧疚。 “以前我不懂事,总觉得在这世上混,自己不用负什么责任。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着,我躺着安乐过日子就是了,这个顶几年,那个顶几年,这辈子稀里糊涂地也就过去了。 来港岛之前,有祖宗的名声给我顶着,就算我一错再错,靠着祖上那点名气,也总能混口饭吃。 来了港岛以后,有巷口那老槐树顶着,刮风下雨不愁,雷鸣闪电不怕,今天赚到钱就烧酒配鸡腿,今天赚不到钱,就从树上拔根枝条挑牙缝,总有挨过去的时候。 可没人愿意过那样的日子,我在看到别人撑着天的时候,也总希望自己有天,也能做那顶天立地的人! 不为别的,就为朋友,为天地正气!” 阿发深受感动,他没想到这个平常看起来猥琐,油滑,颓废又一无是处的人,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原先以为他变了,只是有了一手寻龙点穴,风水堪舆的本事而已,皮子还是那张皮子,只是刷了层油,看起来光亮一些而已。 可今天看来,远不止如此。 他不禁激昂道:“老刘,你顶天立地的日子,就在今天了!” 铁口李又是一声冷笑,“对术法一窍不通的你,顶得住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坚定的怒喝,“顶不顶得住,你自己看着便是了!” 铁口李不跟他啰嗦,手上飞快撕动纸张,只是瞬间,手上便已有了数枚纸箭。 冷哼一声,那些箭支从他手上飞出,雨点般射向刘半仙,眨眼间带着凄厉的尖叫声,将他和阿发的身形一起覆盖。 刘半仙看也不看那些飞箭,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阿发身边,捡起地上的桃木剑往上一扬。 也不管那些纸箭在那里,只是一记看起来十分随意,甚至有些笨拙的横扫,那些纸箭便纷纷从空中落下,在地上焚作灰烬。 “这是什么剑法?” 刘半仙反握着剑,咧口一笑,露出几颗黄牙。 “不是什么剑法,小孩子不识世界,闹着玩的。” 铁口李将手中纸张随手塞回包里,正要从里面再摸出别的法宝时,手掌触摸处却都是黏黏糊糊一片,显然刚才爆掉的那个骨灰坛把整个背包都污染了。 “玩不出花样了吧,死老鬼?” 刘半仙将剑还给阿发,双手摩拳擦掌,慢慢向铁口李逼近。 “之前你说好人不一定有好报,那坏人便一定会有好报了吗?” 说着他猛地挥出一拳,砸向铁口李的面门。 铁口李此刻简直像一个寻常的盲人那样,分不清东西和方向。 被刘半仙一拳打在面门上,整个人在地上摔了两个跟斗,好不容易才扶住墙没倒下。 这时候,他已经面如金纸,胸膛像风箱般剧烈起伏着,好像随时会一口气喘不上来,一命呜呼。 刘半仙愣了一下,接着才恍然大悟,看向阿发。 “我想你们有件事搞错了,那便是要借那风水尸续命的不是金四爷,而是这个死老鬼!” 见自己被拆穿,铁口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脚步几乎就要支撑不住。 “没道理的,没道理的,只是一眨眼之间,你就变得这样厉害了?之前你不还是一个我一手变便能擒住的废物吗?” 刘半仙没有答话,只是将手上温热的血在裤子上擦了擦,扶了扶墨镜,然后指向自己的身后。 只见在狭小通道的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他用鲜血描绘了一幅龙飞凤舞的风水阵图。 层层鲜血在地上铺盖,好像给通道铺了一层地毯。 “喏,简简单单,想学我可以教你。” 刘半仙再次将手在裤腿上擦了擦,留下一片暗红。 第127章 双花 第127章双花 “洪拳,分定寸!” 尹秀和洪胜使出一模一样的招式,不管是在气势还是力道上,都相差无几。 双方的拳头碰在一起,发出雷鸣般的响声。 随后两人各自退后几步,各自将那碰撞的拳头收到身后,脸色尽量显得自然,淡定。 鏖战近百手,双方的体力和注意力都已消耗了不少,一拳一脚,一招一式对方也几乎都看了个遍。 再无取巧的机会,剩下的便只有力量和速度,意志的比拼。 洪胜一手叉腰,脸上颇为不屑。 “尹秀,你这招洪拳路数在哪学的?我只觉得浮于表面,毫无内涵。” 尹秀翻了个白眼,“武术是拿来用的,要什么内涵,底子面子的,你当是文艺汇演啊?” “哼!” 洪胜从鼻孔里挤出冷笑,对于尹秀话语里的刺头,他早已习惯,免疫了不少,不会像最开始一样,动不动就生气。 深吸一口气,洪胜身上红光大作,落在尹秀的眼里变得更加令人心神不宁。 双花红棍的气运加成,独此一份。 这并不是一个常设或者固定的职位,在过去的几十年内,某段时间可能会有人担得起双花红棍这个名号,也有可能这个名号空悬。 跟所谓的武林至尊一样,这是全港九所有字头对一个人的认可,代表你是所有红棍里最能打的那个。 也许像南宫白星那样公认,得到册封的茅山天师,身上也存在着某种龙虎气运加持,只是很少人有缘见到具体的气象。 但并不是说谁打赢原主,谁就是新的双花红棍,就算伱打倒了原来的头衔持有者,也不能继承那个职位。 尹秀来打这场决赛,也不单单是为了那份气运。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风水尸的位置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了,不再需要通过打倒洪胜来进一步靠近金四爷,以摸清位置。 但有的事情,其实不需要靠多少利益和条件来驱动,正如他与洪胜对抗,如今更多是为了验证自己的一些想法。 修道和习武一样,见到了高山,又怎能忍着不去攀爬? 脚步腾挪,尹秀和洪胜双腿交错,脚尖各自抵着对方的脚后跟,成犄角之势,拳头碰着拳头,肩膀顶着肩膀,在方寸之间施展着各自的威能,一步不退。 十三在顶上贵宾房中看的直皱眉头。 对于洪胜竟然与一个之前在江湖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缠斗如此之久,她十分诧异。 虽说皇帝在九龙拳台的比赛,一场比一场炸裂,可在她看来,没经历过江湖厮杀,拳头上终究少了些血气的人,是难以与洪胜对抗的。 如果今日洪胜,是与港九四大江湖强人中任意一个打的难解难分,她还可以理解。 可对方那手八卦六十四手一看便是从义体中得来的,缺乏神髓,却仍能在百十个回合间立于不败之地,却叫十三非常的诧异了。 “胜哥这十年精进了不少啊,可我没想到尹秀竟如此的难缠。” 串爆和大丧站在台下,两人皆是叼着一根烟,望着台上,眼神迷离。 大丧吸了口烟,皱着眉头道:“我听说九龙拳台新出了个太子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是胜哥,毕竟叫太子这个花名的,一年里没十个也有八个了,记不住。” 串爆点头,“你管你那些马夫和小姐都管不过来了,打打杀杀这种事你又不爱看,哪能知道这里面的情况啊?” 大丧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你早就知道了?” 串爆轻声笑了起来,又摇摇头。 十年前,他和大丧不归这个姐,那个爷手下,刚出道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便是在洪胜的麾下,充当他的左膀右臂。 洪胜出名,当上双花红棍,坐在二路元帅宝座上的时候,两人都在场,就在台下,淹没在人群里。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觉得胜哥真威风啊,那些扑街王八蛋,看不惯就打,打到他们跟猪头一样。” 串爆咬着烟,眼里泛起光亮。 “他真的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偶像。当初在码头,大伙送他跑路的时候,所有人都哭了,就我没哭,我那时候就是瞪着他,希望把他的样子,把他的英雄气概全用这双眼睛牢牢记着,一辈子不忘。” “挑!” 大丧涨红了脸,“我那天也没哭好吧?你忘了!那天是挂八号风球,码头上的船都给掀到岸上来了,雨下的跟刀子一样,直往眼睛里灌!” “好好好,就当我说错了,你没哭,是雨太大了!” 串爆摆摆手,不与他争辩。 事实上那天的雨确实也很大,台风能把路上的行人吹跑,所有的船都停了航,别说出海了,就是在路上走一会都是危险重重。 可他们没办法,巡警可不会等到雨停了再来抓人,他们是得了死命令的,不管生死,都要抓到洪胜。 因此,洪老爷子花了四十万,请船王李出马,冒着惊涛骇浪将洪胜带离了港岛。 似乎是回忆到了一处,大丧忽然说道:“我听说,船王李死了,上个月就死了。” “怎么死的?” 大丧看了他一眼,“淹死的,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刚上船一个浪打了过来,等再捞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浮肿了。” “好,死得好。” 见大丧眼神复杂,串爆又补充道:“死在海上,总比病死或者被人砍死好吧。我记得挂八号风球那天,大家光是看着那船晃来晃去便全身发抖,可船王李却在笑,那笑声简直盖过了风声。” 串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到现在还记得。”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后,大丧清了清嗓子。 “你说胜哥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会儿回来,是什么意思?” 串爆看了对方一眼,淡淡说道:“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大丧还是忍不住说道:“当然是回来争坐馆啦,难道是探亲啊?” 串爆啧了一声,很是不满:“什么争坐馆,这坐馆本来就是胜哥的,他帮阿公做了那么多事,不应该他来当这个坐馆?” 大丧咬着烟嘴,似乎颇为纠结,然后才缓缓说道:“你知道的,十三姐是我的老大,她一定会支持她干爹的……” “我知道。” 串爆打断他的话。 “你不认胜哥这个旧老大没关系,等他一摇旗,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重新到他身边来,不差你一个。” “只是……” 他狠狠瞪了一眼脸上忧虑重重的大丧,“我先说好了,到时候谁挡路我就劈谁。” 第128章 分出胜负 第128章分出胜负 台上两人战的焦灼,台下观众也是看的手心直往外冒汗,不时在衣服上擦拭。 就是老婆生孩子的时候,这些观众也不一定有这样紧张,专注过。 “我就说我看不得这种赤手空拳的比赛嘛,也不是说不好看,只是拳来脚往,你一拳我一脚的,打不到要害上,什么时候能分出个胜负啊。” “是啊,是啊,要是一人发把西瓜刀,恐怕早解决了。” “西瓜刀,你怎么不说一人发把喷子算了!” 说话的正是屯门黄飞鸿,他瞪了几人一眼,淡淡说道:“急什么?这会儿局面虽然僵持不动了,但以我的推测,只要再过十招,胜负一定能分晓!” “你怎么看出来的?飞鸿哥。” 屯门黄飞鸿扶了扶墨镜,脸上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 “就以我看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我已不止是在用眼睛看比赛了,我的耳朵,我的鼻子,我的每个毛孔都倾注在拳赛上,感受着其中的变化。” 众人听不懂这样玄奥的话语,但还是相信他的权威,于是又纷纷问道:“那伱觉得谁能赢?” “呃……” 他不禁犯起了难,两支手掌翻来翻去,似乎十分地纠结。 “两位都是我的偶像,又都是绝顶的高手,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一时也难以决断啊……” 拳台上,洪胜周身爆发出红色的云气,在尹秀眼中,他就好像披了一件红色的披风,英姿飒爽,如一头下山的猛虎。 而尹秀,丝丝缕缕的龙虎罡气围绕在他的身边,虽不像洪胜那样气势磅礴,可也有一股奇妙的韵味,拳脚动作之间,不时有龙吟咆哮。 龙虎相争,尹秀和洪胜二人眼角几欲呲裂,一下又一下重拳碰在一起,雷鸣阵阵。 “喂,你那简直能烫死人的左手,怎么不用了?” 尹秀咧嘴,“用不着。” 洪胜眼睛瞪的老大,“扑你个街啊,你在小看我?”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身子一矮,身体往地上钻去,就是一个扫堂腿扫向尹秀的左踝。 这雷霆一击,如果踢中的话,必定叫尹秀的脚踝粉碎。 尹秀也看出这是一记胜负手,眼里戾气暴起,不从地上跳起,而是脚面一翻,露出脚底任由那扫堂腿踢在上面。 刚一接触,尹秀便被这踢击带的整个人失了平衡,从地上飞起。 洪胜趁势手掌在地上一撑,身子离地,在半空中又是一记倒挂金钩,腿像战斧,又像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轨迹,狠狠砸向尹秀的肋下。 “来的好!” 尹秀腰身反拧,上半身在空中产生一个离奇诡异的角度,硬生生扭转过来,也同样伸出一腿,与洪胜碰在一起。 洪胜大喝一声,脚下再次发力就要将尹秀踢飞。 可两腿一接触,他便感到尹秀的攻击表面凶猛,内里绵弱,只是轻轻一碰,他就被自己推了出去。 “糟糕!” 另一只手再次在地上一撑,洪胜一个跟斗跳起身来。 于此同时,尹秀也踩在了地上,比他更快更稳。 “宫家六十四手,叶底藏花!” 尹秀重重向前踏出一步,切到洪胜的中路,同时两手一上一下往前探出,直取他的两路。 叶底藏花,讲究虚实结合,对手总以为掠向眼睛的手是杀招,因而全部注意力都在上头,却没想到真正的杀招正藏在底下,目标正是自己的裆下! 电光火石之间,洪胜膝盖顶起,一膝将尹秀探向自己裆下的右手挡下,同时化拳为肘,猛地一记摆锤砸向尹秀的太阳穴。 尹秀看着那凌冽的一肘在自己眼中越变越大,最后好像一座山一般砸过来。 他也不退,脸上依旧是那坚毅,平静的神情。 洪胜越发感觉不对劲,在挂肘即将砸到尹秀时,“叶底藏花”的枝叶,也就是攻向洪胜面门的那左手,忽然一个扭转,不取眼睛,而是重重拍在了洪胜的下巴上。 虚虚实实,洪胜这次没猜对。 砰的两声巨响先后脚传出,尹秀和洪胜两人互相换了一招,二者同时摔到地上,全场观众气息为之一滞。 屯门黄飞鸿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瞬间,背上的汗全都透了出来,浸湿了背上的衣裳。 就像是猛灌下一口冰冷的烈酒,那酒一入口,冰冷透骨,可一到胃里,便有一股火热从内里涌上来,烫的他整个人发晃发昏,热泪盈眶! 金四爷这时候也顾不上架子了,他和十三一起,挤在那落地窗前,同别的包厢客人一样,眼睛紧盯着台上的状况。 大概过了三息,尹秀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看了一眼洪胜的方向,对方也正在慢慢坐起来。 尹秀咧嘴一笑,脸上再无先前的凶气,只是淡然。 而洪胜,仍死死盯着尹秀,眼中凶光闪动,但也隐隐多了一丝敬意。 在裁判的注视下,尹秀手掌撑地,慢慢起身。 他的太阳穴处有一处明显的红印,要是再挨的结实一些,恐怕这会儿他已经颅内出血,被人送到医院去了。 洪胜见状,也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掌撑在地上,想要起身。 他浑身肌肉颤栗,好像受了寒一般。 他只感觉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肉和筋骨都不是自己的,只是空在那里长着,每一处关节都有自己的想法。 终于,在一声不甘的叹息后,洪胜起身一半,又坐回了地上,一只手勉力支撑着,不叫自己完全倒下。 而尹秀状况也十分地艰难,深吸一口气后,他猛地直起腰杆,稳稳站住后大喝一声,响彻会场。 惊得全场观众又陷入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劲啊!!!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伴随着洋洋洒洒的纸屑从各处飘落,好像下了一场大雪。 尽管在场的观众里,不少都是输家,可像以往那样暴躁的叫骂和抱怨也已不复存在。 众人只是不停地大喊大叫,也不知道是在喊着什么,叫着什么,每个人只是扯着衣服尽情宣泄自己的情绪。 大狗熊也跳了起来,扯着杀猪一般的嗓子嚎叫。 从刚才起,他便一直站着,浑身发抖,这会儿一不小心已将身后的椅子踩得稀碎。 丧狗和肥龙四目相对,俱是脸色阴沉。 深吸一口气,丧狗拍了拍肥龙的手臂,泛起一层肉色的波涛。 “他们表演完了,接下来该咱们两兄弟上了。” 第129章 凶煞鬼面 第129章凶煞鬼面 【已达成里程碑:击败双花红棍。】 【里程碑奖励:凶煞鬼面。】 描述:凶煞鬼面,被动技能。当对你产生敌意时,任何生物对你使用拳脚,刀枪棍棒等攻击,力道必定减弱百分之二十,影响范围:十米。 凶神恶煞,面目似恶鬼,初一见面,便已先丧了三分胆气,手脚发软。 尹秀深吸一口气,太阳穴此时还隐隐作痛。 洪胜的拳头真与别人不同,每一拳都带着无匹的气劲,穿透力十足。 那一拳没有打结实,只是略微一擦,就差点把他太阳穴都锤开了,双花红棍果然不同凡响。 又站了一会儿后,主持人走到裁判身边,和他交头接耳了几句后,两人一齐走到尹秀的身边。 “皇帝哥,金爷想请您到后台一叙。” “现在?” 尹秀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懒羊羊说道:“这么快就要开始下半场了?” 身为裁判的文泰两眼一瞪,喝道:“小子!拿了一个冠军而已,不要太嚣张!当年我奔雷手陈泰在江湖上也是叱咤风云的,那又怎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举起手,五根手指捏成拳头,啪啪作响。 “你要是不识抬举的话,我虽然作为江湖前辈,但也不介意亲自下场教伱做人。” “我介意!” 尹秀咧嘴,伸出一只手示意主持人领路,接着又看了一眼洪胜,顿了顿后也搀扶着他往前走。 那主持人只是看了一眼,也没在意,继续往前走,反正金爷只是说要见到皇帝而已,至于怎么会无端多出了一个人,他可不管。 “尹秀,你这是要押着我去请功啊?” 洪胜显得十分不屑,但也没拒绝他的搀扶。 “太子哥,请功是另外的价钱,金四爷可没给我付这么一笔钱。” 洪胜笑道:“那要是我给你付笔钱,叫你把他干掉呢?” “也许轮不上我们出手,已经有人在前头做了。而且,我现在可是百万富翁,你付得起我的价钱吗?” 尹秀说着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药丸塞到他的嘴里。 “这什么?” 尹秀轻声道:“老鼠药。” 洪胜闻言,咕噜一下将药丸吞入喉咙。 他刚想撒开尹秀的手,可一使劲,脑袋又不由地天旋地转起来,显然下巴收创对他来说也是重击。 不得已,只能任由尹秀搀扶着。 这会儿,会场里已不剩几个人了,尹秀和洪胜穿过入场通道,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贵宾室门前。 金四爷在这里常年有一间专属的贵宾室,门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四”。 主持人只将他们领到这里,话也不多说,便转身快步离开。 尹秀看了洪胜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在犹豫了一下后,尹秀推门。 房间还是上次那个房间,富丽堂皇,只是这次坐在这里的人更多了。 人数虽多,但任谁看一下,都一眼便认得出这里只有两派人。 丧狗坐在房间左边的沙发,他的右手边坐着肥龙,左手边则是一身黑衣的白牡丹。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十几个体态各异的人,有人目露凶光,有人畏畏缩缩,还有的人左顾右盼,似乎试图分出自己这边站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而金四爷这边则简单的多。 他坐在右手边的沙发上,桌上放着一壶冷茶,身边只站着黑五,大狗熊,还有一两个叫不出名字的人。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在九龙城寨里有些名气的人,不是拳手,而是头目。 丧狗看到尹秀进来,脸上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笑,指了指自己后边,示意他站到身后去。 尹秀没理他,径直走了过去,在最中间的那张沙发上坐下,形成三角鼎立之势。 丧狗和肥龙不由愣住,金四爷却是大声笑了起来,嗓音粗糙而又沙哑。 “丧狗,看来这城寨里不是所有人都怕你,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你的臭钱。” 丧狗死死盯着金四爷,又看了一眼尹秀,也冷笑起来:“谁说他不要钱,他收了我五十万的。” 说着他支出身子,将双肘顶在桌上,托着下巴,忽然又满眼发起光来。 “皇帝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你可要言而有信啊。” 一直站在尹秀身后的洪胜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他又不是出来混的,凭什么跟你言而有信,在关二爷面前发过誓了没,就来这一套?” 肥龙听到这话,立即站了起来,肉山一般的身影将灯光遮掩的严严实实,屋内一下黑了大半。 丧狗黑着脸,伸手示意肥龙坐下,随即又嘻嘻哈哈道:“太子哥是吧?我们这些刚出来混的,不知道你是江湖前辈,得罪了!不如这样,我也先付你五十万,你到我这边来?” 洪胜冷哼一声,神情颇为不屑:“我就是不收钱也会把这个老鬼干掉的,可你偏偏想要出钱收买我,那老子就不会遂你的心愿!” 尹秀头上顿时冒出三条黑线。 【这叫什么,吃软不吃硬?】 咳咳! 金四爷干咳了两声,把两边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他拿出烟斗点燃后,吸了一口,眼睛扫过众人。 然后才慢慢说道:“我今天是真有面子啊,平常在拳台太公分猪肉都叫不来这么多人。 结果今天,丧狗你不仅把城寨里的各路大哥都叫来了,还在外面叫了几百个小弟把这里团团围住,怎么,想包下这里吃饭啊?” 丧狗哈哈大笑,“这都被你知道了,你好坏啊,我就喜欢金爷你这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怕的本事。” 金四爷冷哼一声,“想在这里吃饭,你有那么多碗筷吗?” “怎么没有?” 丧狗站了起来,手向身后一扬,随手拉出一人。 “黑鬼东,帮你收账的,一个月前就跟了我了,你每天花多少钱,取多少钱,我比你更清楚啊。” 说着他又拉出一个脸色煞白的人,不容对方挣扎,紧紧抓着他的衣领。 “缩骨蔡,帮你管仓库的,你那些咸丰年间的家当都生蛀虫了,你自己不知道?” 显然,原先金四爷手下的人,不知不觉间已大部分被丧狗买通了。 这会儿包围着九龙拳台的,除了四大天王的人马,可能还有不少是这里的拳手,和金四爷原本的手下。 丧狗,已将金四爷逼入了穷巷。 这一章更得有点晚了,算昨天的,今天还是照旧三章嗷 第130章 九龙重建计划 第130章九龙重建计划 九龙拳台外边已经围满了人,尽管他们看起来不是聚集在一起,形成什么肉眼可见的阻隔。 但他们这样松松散散,两三人一组,也足以保证任何一个想去往拳台,或者从里面走出来的人都会受到他们的注视。 几个侦探模样的人站在最角落,戴着毡帽,用衣领紧紧包裹着自己的脸庞,既是不让水汽浸湿自己的脸,也是为了不让别人认出来。 “照我说,封锁住电梯就行了,搞那么大阵仗干什么?那些咩x武林高手,能躲子弹我还信,可我不信他们从十层楼跳下来不会死!” “嗨,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就是来看热闹,捞油水的,这帮矮骡子自己打生打死关我们什么事,还是想想今晚去哪吃宵夜吧。” “蓬莱阁不错。” “蓬莱阁?我看你不是想吃饭,是想吃那里的小妞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哈哈哈哈。” 金四爷坐在沙发上,往落地窗外一看,只见底下原本应该是观众席的地方,这时候也站满了手拿刀枪棍棒的矮骡子。 叹了口气,他慢悠悠说道:“丧狗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伱们这样不讲江湖道义,别的人也就算了,可你们不都是跟了我几十年的老人吗?也这样轻易被收买了?” “啊?他给了你们多少钱?黑鬼东,锁骨菜,高佬,老刀……” 金四爷每念出一个名字,站在丧狗后边的人群里,便有一人垂下头,不住地叹气。 “废什么话!现在是叫你演电影啊?” 丧狗一拍桌子,打断金四爷的发言。 “你对你手下的这帮人一点都不了解啊老鬼,什么钱不钱的,我一分没给,我只是跟他们承诺说,九龙城寨重建以后,大家都可以在物业上分一杯羹。” “哦,原来是给的期票,而不是支票。” 洪胜将手托在下巴底下,若有所思。 九龙城寨是著名的“三不管”地带,人口复杂,规划紊乱,哪一方势力都不愿来管理这块地盘。 久而久之,这里便被像金四爷这样的黑道所接管,形成一套自己的地下秩序,成了滋生犯罪的温床。 本来官方对于这种收不上税的地区,一向是放任不管的,只要里面的麻烦不被带到外头来,便没人在意里边的人是死是活,做的什么勾当。 但九龙城寨有一点令上层不舒服的便是,它出现在了市区,处于一个中心地带,而不是像元朗,新界那样的郊区。 这就好像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白净的女人,脸上偏偏长了一颗瘤子那样。 别人会因此无视她那娇艳的红唇,吹弹可破的肌肤,勾魂的眼睛,而只是把眼睛盯在那颗瘤子上,使得丑陋的变得更加丑陋。 重建九龙城寨的计划已讨论和流传多年了,总是有人提起,然后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搁置下来,不了了之。 原以为这事也跟别的事务一样,变成日常讨论,却永没有实施机会的海市蜃楼。 可是去年,一个叫史密斯的官员来到本地后,重建计划便又被提到了日程上,摆在了相关官员的桌面上,不时被人提起。 “九龙城寨已经太老旧了,又碍了大家的眼,前几年老板娘来的时候,就是想遮也遮不住,未免有些太丢咱们港岛人的脸了。” 金四爷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这个混账不记得自己是唐人了呢。” 丧狗脸色一变,“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黑五突然插话道:“我觉得你就不是个人,你比狗还不如,扑你个街啊,当年要不是金爷给了你一口饭吃,你早就死水沟里了。 忘恩负义,丧狗,我xxxx臭x!你出去不怕被车撞x死!生儿子没屎忽,生女儿也是卖到火坑里,你简直是个乌龟王八蛋!” 一向不说话的黑五突然连珠炮似的骂了一大堆话,不止是丧狗,就连金四爷也不由得愣住,满脸的不可思议。 丧狗顿了顿,擦了一把脸,脸色这才恢复如常。 “反正我的意思是,金爷你挡住大家发财了,那就别怪大家不讲兄弟情义,送你走了。” 金四爷笑笑,一对刀眼再次扫过众人。 “你们真以为,听了那个英吉利亚人的话,把这里推平了,建设成什么商业区,办公楼,自己也能摇身一变做人上人,混入上流社会了?” 他敲敲烟斗,把里面的烟丝抖到桌上,摊开,抹匀。 “矮骡子不管怎么洗白,伪装,终究是矮骡子,骨子里不干净了,皮子怎么换也都是黑的。 在城寨里,你们还能靠拳头和那股狠劲来讨生活,到了外边,那些穿西装打领带的比你们更狠,也比你们更聪明,到时候他们会跟你们动拳头吗?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着他将烟斗在袖子上擦了擦,起身离开沙发。 “你们各自回去吧,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就当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 见众人还有些犹豫,他又皱起眉头哼道:“怎么,我金四爷的口齿,你们不相信?” 肥龙这时候突然起身,对金四爷满脸堆笑,站到他的身边后,又看了众人一眼。 “金爷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为了大家好!我干爹他不是那种以一己私利而枉顾别人福利的人,照我说,这九龙城寨里,就没有他这样公平,公正的人了!” 金四爷瞥了他一眼,神情冷漠,“怎么,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干爹啊?那你带这么多人来,是给我祝寿还是出殡的?” 肥龙被他这么一噎,脸上的笑容却无丝毫的变化。 他用那憨厚的嗓子说道:“金爷,这是大势所趋,兄弟们都想发财。如果你信我这个干儿子的话,您就直接走,后期分账的时候,我把您的那份亲手奉上。” 金四爷干笑两声,“肥龙,当初我是看你憨厚,才收你做契仔的,现在看来,你不是憨厚,而是愚笨。” 肥龙见金四爷如此,便知道事情再无转圜,脸色顿时一冷,又走回了丧狗的身后。 丧狗有些嘲弄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笑话他异想天开,然后又狠狠瞪了一眼金四爷。 “既然这样的话,金爷,你可别怪我们后生仔下手不知轻重了。” 第131章 白玫瑰 第131章白玫瑰 洪胜和尹秀互相对视一眼,不需过多沟通,两人同时踢出一脚,将面前三米多长的沙发踹飞起来,当做盾牌。 那沙发椅刚腾空,暴雨般的弹丸便撕碎了它,在沙发上留下一个个孔洞,激射而来。 尹秀当即翻身,躲到柱子后边,洪胜也紧随其后,紧紧地跟在了后面。 这时,洪胜才来得及喘一口气。 对于局面为何会发展到如此阶段,他对于其中的来龙去脉知道的并不多,因此只能看向尹秀。 “尹秀,这些家伙自己打自己的就算了,怎么连我们都要打?” 尹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大概是因为你面目可憎吧。” “挑!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丧狗那王八蛋在九龙城寨里藏了这么多军火,是违背协议的!” “嗯,你说的是火器禁令?定这规矩的是金四爷,如今他们连金四爷都要反了,还管你有什么禁令!” 火器禁令,最早是由金四爷和外边的警署谈判后达成的。 九龙城寨不同于别的地方,这里随便抓十个都有九个是通缉犯。 为了不使这些人吃错药,或者一言不合搞得整个港九不得安宁,像别的字头那样花点功夫便能得到火器的状况,在九龙城寨是不存在的。 任何人在九龙城寨里持有火器,都会被金四爷惩罚,就是四大天王手里的家伙,也要向金四爷报备,得到他的允许,才能保留几件防身。 之前钢牙丙追杀自己,手下除了几个头领外,其他人拿的都是冷兵器,便是因为有这么一条禁令在。 要不然一人发一把枪的话,一人射一枪,尹秀躲都不用躲,直接就被打成马蜂窝了。 丧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火枪,显然是已经收藏了许久了。 “尹秀,我要去把金四爷干掉,伱呢?” 洪胜靠在墙上,喘着粗气,低声询问。 他本就没怎么受伤,在吃了尹秀递过来的药丸后,先前眩晕的感觉也已消失大半,如今看起来还是跟平常一样凶悍,矫健。 尹秀挠挠头,“我?我不管那些,反正等下谁朝我开枪,我就打哪个!” “那好!”他将一个花瓶抓在手上,“起码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不用再打一架了!” “那可不一定啊,说不定等下有人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价钱呢?” 尹秀咧嘴,也从地上抄起了一张折凳。 在这样高级的地方,这张折凳显得十分突兀,格格不入,使人怀疑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但一想到眼下的混战其实也很离奇,他便不再纠结了。 听着那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尹秀和洪胜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人同时暴起。 洪胜抡起花瓶砸在当先一人的头上,碎片四溅,又飞起一脚,把另一人的胸口踹的凹下去一块,整个人倒飞出去。 尹秀则是在地上一个翻滚,避开对方射来的子弹,手中折凳往对方大腿一扫,一声胫骨断裂的声音顿时响起,那人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便晕了过去。 打倒那人后,尹秀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已经变形的折凳往落地窗前一丢,砸碎玻璃后跳了出去。 那是大概五层楼的高度,尹秀在半空中抓住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绳带,脚一落地,在柔软的红地毯上做了好几个翻滚,这才堪堪落到地上,浑身发疼。 不过比起在贵宾房里做无谓的厮杀,这点疼痛也算不得什么。 那么多人,他吃错药了才待在里面啊? 这会儿不论是拳台里的人,还是拳台外的人,此刻都被那枪声吸引,越过往常禁止一般人通行的通道,往金四爷所在的那一层跑去。 所有的人眼中此刻只有金四爷的人头,至于别的,他们看也不看。 因此尹秀得以在暗处喘上一口气,没人注意到他。 “眼下最好是避开这些人,我是来找风水尸的,天天跟这些矮骡子打打杀杀做什么!” 可刚一起身,他便感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背上寒毛直立,两股战战! 他连忙往旁边一闪,匆忙间回过头去,用余光一瞥,只看到一抹雪白袭来,紧接着又是一道黑光接踵而至。 那是穿着高跟鞋的“白牡丹”向他踢出一记戳脚,狠辣凌厉,像一柄长矛,只轻轻一下,地面上就多出了一个坑洞。 尹秀看了一眼地上的痕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踢击,要是直接踢到身上,尹秀这会儿估计身上要多出一个血洞来了。 “你到底是谁?”尹秀冷声道。 对方轻声笑了起来,音容笑貌里有一股与之前穿白色旗袍的白牡丹完全不同的韵味。 带着娇嗔,她说道:“我你都不认识啦?所以说男人真是冷酷无情呢……” “行了!别装了!” 尹秀冷哼一声,“白牡丹大腿内侧有一颗痣的,而你没有。” 她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飘过一抹红晕,“刚才踢你的时候走光了?” “不,坐在里面的时候,我和太子胜讨论过了。” “王八蛋!” 又是飞来一脚,尹秀狼狈躲过。 不知为何,这个女人踢击的速度在某种程度上竟超过了洪胜,再加上那随着踢击一起飞扬的旗袍裙摆,让尹秀一时眼花缭乱。 见尹秀疲于应对,她轻声笑了起来。 “我叫白玫瑰,说起来应该是白牡丹的表妹,不过无所谓,外面的人经常把我和她错认成一个的。可是我们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她喜欢和男人睡觉,我呢,则比较喜欢女人。” “我没兴趣了解你们的性取向。” “哦?”白玫瑰笑容更加甜美,“但是我对你很有兴趣,这样吧,我们打一架,你要是输了,那就跪下来给我舔脚趾。” 看了一眼对方藏在高跟鞋里,密不透风的脚,尹秀只感觉一股酸味从喉咙里涌了上来,不由地吞动了一下喉咙。 他连连摇头,“那我要是赢了呢?” “赢?你没这个能耐!” 白玫瑰又是凌厉一脚,雪白的一截高高撩起,带着破风声扫向尹秀的面门。 第132章 场外指导 第132章场外指导 迷人之躯? 在又一次差点被白玫瑰的高跟鞋把鼻尖削下来后,尹秀浑身冷汗直冒。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感觉对方的踢击比洪胜快了,事实上这是一种错觉。 如果是洪胜敢对他使出这种大开大合的鞭腿,那尹秀肯定会趁机钻到对方的身下,贴身近战,或用投技,或用重拳,反正就是不能让对方的腿法用的舒服。 可在【迷人之躯】的干扰下,尹秀的反应速度始终慢了一截,错失了反击的机会。 再加上她使用的是古怪的戳脚,一时之间更是让尹秀感到难受。 显然,白玫瑰比白牡丹更能打,而且要能打得多! 又一个回合之后,尹秀翻到观众席里,之前所在的位置已经被尖利的高跟鞋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不是这样打的!这娘们用的是戳脚加七十二路谭腿,擅长的路数是刺,踢,撩,挂,勾,你只知道贴近,而不知道中路切入,白白浪费了有利的位置,如此只能做无用功啊。” 尹秀正打的心浮气躁,回头看到一个看起来十分猥琐的人正缩在角落,对自己指指点点。 不由地心里更是无名火起,他瞪了那人一眼,“你在教我打架啊?” “不敢不敢,皇帝哥你那么能打,我有什么资格教伱。只是我看拳久了,在拳脚理论上无师自通,大家抬爱,给了我一个屯门黄飞鸿的爱称而已。” “爱称?我还尖沙咀叶问呢!也不见我一个打十个?” 尹秀回过头去,白玫瑰又是一记凌厉的鞭腿,使得他只能狼狈一个懒驴打滚,堪堪避开。 正想起身,白玫瑰又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扑你个街啊!差不多就好了,别太过分!” 尹秀再次下潜身子,躲开白玫瑰的踢击,不知怎么的,这一次他头脑发热,真照屯门黄飞鸿所说,进攻中路。 想象中那让人难受的一脚没有出现,白牡丹被钻入中路,竟真的没办法反击,只能往后边退去。 成了! 尹秀推出一掌,气势磅礴的一击让白玫瑰只能转攻为守,勉强抵挡,被重重推出了好几步远。 屯门黄飞鸿见状,整个人激动地跳了起来。 “偶像,别让她拉开距离了,贴身短打,揉,捏,掐,拽!” 尹秀这次没有再产生什么抵触的想法,照着屯门黄飞鸿的指引,整个人紧紧贴上白玫瑰,将八卦手在毫厘之间的长处尽皆发挥了出来。 “王八蛋,还叫外援,你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玫瑰贝齿紧咬,眼里怒气简直要像火一般的冒出来。 屯门黄飞鸿没有被她的气势吓倒,反而争锋相对。 “臭娘们,所以我说你是头发长见识短,没看过拳赛啊?哪个拳手比赛的时候教练不在旁边指导的?” 白玫瑰没空闲与他斗嘴,因为刚一拉开身位,尹秀又追了上来,拳出如龙,即使用手臂格挡,她也仍感觉每一拳轰过来,自己全身都受到震颤。 又一次交错,白玫瑰假装逃跑,回身就是一个蝎子摆尾,雪白大腿带起黑色裙角,流星般挂向尹秀的脑袋。 “偶像,虚虚实实,一字记之曰:进!” 尹秀任由那踢击扫来,身下一个箭步踏出,闯到白玫瑰的身前,被她大腿撞在脑袋上,泛起一层雪白涟漪。 蝎子摆尾的力道在脚尖,而不在大腿,再加上凶煞鬼面的作用,这一击力道大减,即使击中尹秀也不疼不痒。 相反,她一脚高抬,重心后仰,脚下顿缺退后的余地,被尹秀这样闯入反而无法抵抗,回转。 尹秀趁势伸出双手,在对方腰间一握,再一发力,白玫瑰整个人被他举了起来,一个大回转掷了出去,像麻袋一样倒飞,直撞碎几张椅子后才停了下来。 这时候,尹秀才有机会喘一口气,看向手舞足蹈的屯门黄飞鸿。 “老兄,连在港岛十分罕见的戳脚你都能道出其中的精要,莫非你是隐姓埋名的武林前辈?失敬了。” 屯门黄飞鸿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连连摆手,“误会误会,我就是一个评论家而已,武术路数见得多了,因此有些自己的理解而已,真打起来我不行的。” 尹秀更加好奇,“哦?那这戳脚你又是看谁使过?” 屯门黄飞鸿飒然一笑,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花花绿绿的本子,向尹秀扬了扬。 “漫画,这门武功是我在《龙虎门》上看来的!” “……” 尹秀无语间,不甘心的白玫瑰又冲了上来,一只脚在空中连续不断的踢击,剑尖简直要踢出残影来。 “小心了偶像,这招,这招好像是……” 屯门黄飞鸿飞速翻动漫画书,终于找到了那一页,高声喊道:“夺命流星踢!” 尹秀正处于狂风暴雨般的轰击中,苦苦支撑,“这招怎么破解?” “你等等,这上面好像有破解法的……” “找到了,找到了偶像,这招用天龙彗星钻便可以应对!” 尹秀诧异,“龙什么钻!?” 屯门黄飞鸿扶了扶墨镜,将漫画书放到一边,双手开始比划。 “就是你将身上的小宇宙极致爆发,旋转九十九个周天,然后你单身握拳伸出,从脚指头开始用力,整个人像龙卷风一般旋转起来,配合大梵龙象心法,便可以释放出有如小行星爆炸一样的可怕能量,此正所谓极致爆发,终极大招!” “扑你个……” 尹秀话音未落,便被白玫瑰一脚踹在下巴上,嘴角迸出一道血花。 他眼中戾气暴起,也不管白玫瑰要怎么踢了,身形一个下潜,任由她几脚踢在身上脸上,每一脚都带起一块血肉。 尹秀撞到白玫瑰胸前,双手在对方下巴奋力一托,正要改踢为砸的白玫瑰便被狠狠击飞,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重重砸在地上。 “劲啊!偶像!” 尹秀未等她起身,双手便垂在腰间快速奔跑起来,每一步都搅动着风雷,势大力沉,好像整个通道都在震动一般,直往白玫瑰那里撞去。 白玫瑰见状,眼里涌出一抹惊慌,脚下奋力一转,又是一记鞭腿扫向尹秀的头颅。 可她刚一踢出,便感觉眼前一阵恍惚,再回过神来时,尹秀的左拳已经冒火,重重贯穿了她的胸膛。 第133章 狐手力 第133章狐手力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狐妖(3/9)】 【开启随机抉择事件,可在以下三个技能中任选一项,获取狐妖部分能力】 【千变万花】:幻术,在短时间内幻化成任意人类的面孔与身形(需见过本人),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lv2效果:降低技能冷却时间,一天可用次数增加为五次,当前三次。 【迷人之躯】:被动技能,在战斗中有几率对敌人的精神造成干扰,对手精神力越低,成功几率越高,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lv2效果:提升技能发动概率,可通过喷吐舌尖血,消耗自身精神力主动触发,对同一个敌人一小时内最多可发动两次。 【狐手力】:主动技能,消耗精神力发动,可将你手掌持握的一件物品,与对方手掌持握的物品进行交换,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作用范围:十米 冷却时间:三分钟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百般法术,千种手段,狐妖最擅长以障眼法戏人,因此为人所畏惧,憎恨。 尹秀稍一思考,选择了第三个,身体不由地又是一阵抽搐。 “唉,可惜了,我怎么也没想到,白牡丹竟然是妖怪变的,我还在黑市上买过她的袜子呢。” 屯门黄飞鸿看着地上黑狐的尸体,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不是白牡丹,而是白玫瑰,四大天王也不是四个人,而是五个人。” 尹秀这样一说,他反而更加迷糊了,摸着脑袋,一时无所适从。 “没事,没事,我随口说的,你不用当真,不管是白玫瑰还是白牡丹,都已经死了。” 尹秀拍了拍他的肩膀,“飞鸿哥,节哀顺变,我知道看见这种事情,对你们粉丝来说一时是难以接受的。” 他赶紧摇摇头,退开一步,“粉丝算不上,顶多算是一个略有好感的路人罢了,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女人,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招惹的。” 尹秀语气里也多了一点同情,用一种“我懂伱”的眼神看向屯门黄飞鸿。 “我明白,天涯何处无芳草呢?不过,都散场了你怎么还没走,这会儿兵荒马乱的,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嗨,放平常我是第一个走的,可今天看的太兴奋了,就留了下来,准备找偶像你签名的,笔我都准备好了!没想到遇上江湖大风暴了,真刺激啊!” “刺激?” 尹秀叹了口气,“这才刚开始呢,还有你刺激的时候。” “嗨,有偶像你在,我怕什么啊。说起来金四爷掌管了九龙城寨三十年,住这里的平民服他,爱戴他,因为有他在,这些人才不至于流离失所,可那些头目,哪个不嫌他碍事啊?” “哦?怎么说?”尹秀也好奇了起来。 屯门黄飞鸿低头拿出香烟,先递给尹秀一根,发现他不抽后,便不客气地塞回嘴里,手里拿着火柴在鞋底一擦,一点,鼻孔里便冒出了烟气。 “偶像你看,我手里这包烟,青叶牌的,外面两毛钱一包,两包一起买三毛五就行了。虽说开卷烟厂的老板没那个菩萨心肠,想着给人家抽不上烟的人供一份口粮,可它毕竟便宜。有了这烟,多少人干活疲累的时候才能续上一口气,提提神啊。” 他把香烟递给尹秀看,简易到不能再简易的包装上印着三瓣叶子。 尹秀看完,他又拿回来,随手将轻轻一捏便会变形的香烟盒放回口袋里,叹了口气。 “可是我听说啊,现在许多烟厂都联合起来了,垄断原材料,打价格战,为的就是让这青叶牌香烟退市。为什么呢?有这廉价香烟在,那些平民便永远不会花钱买更贵价的,什么口味,香型,对饭都吃不饱的人来说,压根不重要。” “我也不是在为金四爷说好话,说真的,这城寨里,但凡能站到高处的,哪个不是个顶个的乌龟王八蛋?金四爷办这拳赛,害得多少人倾家荡产,头破血流,这拳台,一年里要死不知道多少人!” 顿了顿,他吸了口烟,神情复杂地说道:“可他也算是间接地保护了这里的平民,有些事情不像硬币,就人头和字两面,它要复杂得多了!所以我说,这帮人打倒了金四爷,可能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看了看周围,尹秀打断他:“别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再不走的话可能来不及了。” 屯门黄飞鸿笑了笑,满脸的不在乎,又拿出漫画书和笔,递给尹秀。 “我等下就走,麻烦你帮我签个名,我拿回家供着,这也算是一件传家宝了。” “……” 尹秀满头黑线,但仍接过笔和本子,低头准备签名。 “扑你个街啊!你们两个干什么,当这里是偶像见面会啊!别人都在打打杀杀,你们在这里签名?不会太过分了吗?” 尹秀回头,只见一个满脸胡须的人,正端着一柄霰弹枪对准两人。 在这种距离上,他也不用刻意瞄准哪个,只要在差不多的位置开一枪,别打太偏,两人都会被密集的弹丸所覆盖。 而从对方强壮的手臂和高耸的肩膀来看,显然他也不太可能会打偏。 尹秀看了对方一眼,咧嘴道:“你也想签名啊?先排队吧。” 咔哒! 壮汉拉动枪栓,枪身上立即散发出一阵蒸汽烟雾,眼中杀气腾腾。 “不如你帮我签在这颗子弹上?” “好!” 尹秀手一抬,【狐手力】瞬间发动。 那人只感觉手头一轻,再低头一看时,手里沉甸甸的霰弹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本漫画书。 而尹秀,则像是做了一道应用题,感觉精神有些损耗,但不多。 “你再说一次,签在哪?” 尹秀握着那霰弹枪,脸上满是和善的笑容。 刚才还神气扬扬的壮汉脚下一软,瞬间举起双手,跪在了地上。 “喂,先别尿,把那漫画书还我!” 壮汉哭丧着脸,颤巍巍将那漫画书丢了回来,被尹秀一手接住。 “砰!” 尹秀嘴里模仿了一下开枪的声音,同时手头一抖,那壮汉竟被直接吓晕了过去,倒在地上,翻起了白眼。 “下次来找我签名记得要排队!” 第134章 十面埋伏 第134章十面埋伏 “偶像,这会儿里面打的跟世界大战一样,我们就是什么都不干,也容易被流弹波及啊。” 屯门黄飞鸿紧缩着脖子,似乎真的担心飞过去一颗弹丸把他的头盖骨削掉。 尹秀虽不像他那样畏畏缩缩,可听到不时飞过去的尖锐声响,也不由觉得脖子后边一凉。 “偶像,不如这样,我们先离开主会场,到通道底下去?” 尹秀毫不犹豫地点头。 站在这底下,就好像盒子里的虫子,谁在上面那一层,心情不好了都可以冲他们放两枪,就算是无心的,可是流弹也非常的多。 尹秀自信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在那么多子弹下安然无恙。 至于上层的战况如何,他其实并不关心。 如果洪胜赢了,把其他人都摆平了,那自然是最好的,自己可以跟他打个招呼回家睡大觉。 如果是金四爷赢了,那自己就跟他再打一场,想来对方就是再猛,也有个限度。 最令他担忧反而的是丧狗一方,先不说他和肥龙加起来不好对付了,就那几百个手拿长短家伙的马仔,都足以让尹秀落荒而逃了。 两人又躲开几张从上层落下的沙发和人后,一头钻到了地下通道里。 其实说是地下通道,也不尽然,毕竟整个九龙拳台都是悬浮在高空中的,仅由底下细杆一般的楼栋支撑着。 而通道正藏身在升降梯通行的墙的那边,属于是平常不会有人走,只供内部人员行走,放置东西的地带。 所以严格说起来,这应该算是它的底部,就像是陀螺中空的那一部分。 果然,一到了通道里面,外界的一切就好像统统被隔绝在了外面,不管是震耳欲聋的枪声,还是叫人心里发慌的厮杀惨叫声,都已不复存在。 整个通道里只有两人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再无别的。 经过一处用来透气的窗户时,屯门黄飞鸿叫住了他,“偶像,你看下边。” 尹秀走到窗边,往下看去,只见一片黑暗的九龙城寨中,正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闪烁着,而其中大半的火光,都聚集于拳台下方。 这些光点的周围,站着四五个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家伙,毫不避讳地露在外面。 屯门黄飞鸿摸着下巴,神情十分地紧张,“偶像,看起来我们这下走不了了,要是就这么走下去,恐怕电梯门一打开我们就被扫成马蜂窝了。” “走?”尹秀咧嘴一笑,“现在还不是走的时候呢。” 说着也不理会屯门黄飞鸿的询问,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眼下的状况很明显了,发动几乎整个城寨的力量,显然不是丧狗一个人能做到的,至于在背后支持他的是某区的探长,还是那个史密斯先生,这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正要继续往通道里深入,却看到在角落的尽头,有两个影子被灯光拉的极长,像两个阴魂不散的幽魂。 “偶像,那是死在这里的拳手的亡魂吗!?” 屯门黄飞鸿汗如雨下,指着那边,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尹秀面无表情,“鬼的话怕什么,我现在反而是怕撞上了什么人。” 听到这话,转角那边的两道影子停了下来,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 “能说出这话的,肯定是同行!” 阿发探出头来,看到是尹秀后,苍白的脸色瞬间也红润了许多,他朝后边招了招手,刘半仙便也慢悠悠地钻了出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明叔不是说要之后再来吗?” 刘半仙扶了扶眼镜,“事情是这样的,如此这般……” 尹秀扶着阿发坐下,这时候钉在他脚掌里的那片纸刀已经被鲜血浸红,颜色由明转暗,伤口处也出现了一些黑色的痕迹。 “师叔,我试试用龙虎罡气将它去除?” 阿发摇头,“不行,我这是邪气入体,你用龙虎罡气的话,正邪两股力量会在我体内产生冲突,到时候情况会变得更加严重,复杂。” 刘半仙皱眉,“那眼下怎么办?” “不打紧的。” 阿发靠到墙上,用手擦了一把下巴上的汗珠。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出那风水尸,免得那铁口李在上面动了什么手脚,不知怎么的我总有种感觉,那就是师兄那边应该也不顺利。”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脚,“至于我这边,我说了,不打紧的,只要破了铁口李的法力,这纸刀的邪气便会立刻消失,要不然就等到明天,太阳一出,阴气也就散了。” “只是眼下我体内的经脉被邪气侵染,使不上力气,接下来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没关系。”刘半仙拍了拍他的肩头,“伱老兄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 刘半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墨镜摘了下来,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他看向尹秀道:“尹哥仔,接下来就靠我们两个除魔卫道了!” “我们?” 尽管刘半仙此时看起来英姿勃发,但尹秀不由地还是有些怀疑他的水准。 “没错,我们!我已经不是之前你认识的那个刘半仙了!” 阿发也点头道:“没错,老刘现在的本事,不容小觑啊。” “好吧,那师叔你保重,麻烦飞鸿哥你照顾一下他。” 屯门黄飞鸿立即将胸脯拍的闷响,“偶像你放心,有我在,没问题!” 尹秀说完便打算要走,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地转过身,将手中的霰弹枪塞了过去。 阿发登时愣住,像看到鬼一样看了眼尹秀,又看了眼他手中的霰弹枪,抬起手指问道:“师侄,你没吃错药吧?我怎么说也是个茅山道士,你让我用洋枪啊?” “阿发师叔,眼下你又没法力,腿脚也不方便,这拳台里全是发神经一样在砍人的,没把枪傍身我怕你等下就去仙山卖咸鸭蛋去了。” 纠结了一下后,阿发还是伸手接过了霰弹枪,将它拎在手上,看了看。 刘半仙询问道:“你会用吗?” “哼!我没正式当道士以前,人家都叫我湾仔枪王的,你说我会不会用?” 阿发单手抓住霰弹枪,上下咔哒一下,子弹便上了膛。 第135章 入魔 第135章入魔 “刘半仙,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流了不少血,要不你先停下休息一会儿?” “不打紧!” 刘半仙抬起手,撸下衣袖给尹秀看。 “第一次割没什么经验,差点儿把手筋给挑了,回去找个跌打医生接一下吧,至于流血什么的,刚才用烟草烫过一遍,这会儿已经结痂了,总没有上次在明叔那里流的多就是了。” 尹秀看了只觉得手腕处也隐隐发疼,眉头紧皱。 “那好,反正你小心点,别再在自己身上动刀子了,我看着都疼。” “知道了,尹哥仔,可这不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有的时候想活命,就得看谁对自己更狠,除了这以外,没别的。” 两人谈话间,已绕过弯弯绕绕的通道,走入了深处。 “这里伱来过吗?” 尹秀摇头,“我最多到过选手休息室,别的地方听说是放拳台设备的,便没进来过。” “拳台设备?” 刘半仙摸了摸下巴,“不像啊?我怎么感觉这里没那么简单。” 说着他又看向四周,发现这里的墙壁上并没有贴着符纸,由此更加心生好奇。 原本这里也有几处墙壁在明叔所说的风水位上,他和尹秀这会儿已经绕了大半圈,明叔要是也一路顺利的话,这里早就该贴上符纸了。 如此的话,便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明叔那个方向通不到这里。 二是,明叔一路不顺利。 想到这里,刘半仙手指在各个指关节上轻轻捻动,用的正是天干地支的演算法。 过了一会儿,他仰头看向斑驳,发霉的天花板,低声道:“铁口李活不过今晚了。” 尹秀顿时有些诧异,“刘半仙,你只是看他一眼,便有了他的生辰八字?” 刘半仙摇头道:“我算的不是他的命,我是算自己的。本来明叔之前给我占了一卦,说是大凶,结果阿发道长帮我挡了一灾,我呢,又逆天改命了,重谱了自己的运程。 因此,我要是不死的话,因果逆转,天道轮回,铁口李必定会死,他本是我的劫,我逃过了一劫,那这灾就要落他自己的头上了。” “而且……” 刘半仙点上了一支烟,眼神阴冷,“那老鬼早几年前就该死了,他跟金四爷一样,如今都是靠风水尸续命的,至于更早之前,这家伙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来保住自己那条狗命,我想都不敢想。” 铁口李手上那一整张的阴纸,可不是一个婴儿身上的皮肤便足够造出来的。 “可惜就差一步啊,让那个王八蛋跑了,如今反倒要生出许多事端来。” 尹秀不解:“什么事端?” 刘半仙刚想说话,一颗水珠忽然落到了他的头顶,冰冷刺骨。 他心中大觉不妙,脱口就道:“事端来了!” 两人同时往上抬头,只见天花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渗出了颗颗粒粒灰色的水珠,像一滴滴水银,浑浊而又闪着异光。 “这是?” “阵法,铁口李在九龙拳台底下布了一个风水大阵!” 刘半仙说着望向四周,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整个九龙拳台台面底下的布局早就被铁口李改过了。 九龙拳台表面上看只是一个标准的招财聚宝局,通过圆拱形的场地,将周围的财气都尽吸入拳台之中,由此使得九龙拳台的主人赚的盆满钵满。 这虽然是一个大气,稀奇的风水局,但能摆出这局的风水先生却并不稀奇,因为摆法与讲究跟风水书上相差无几,无非是具体的应用不同而已。 而拳台的底下,才是最大的玄机。 铁口李在底下的布局跟上面正相反,这等于是将整个聚宝盆倒扣了过来,不再聚财,反而是吸取了阴气,晦气,死气,使得这里成了一处极致阴暗的死地。 在平常,如若上面的招财聚宝局没被破坏,底下这个阴阵倒也不会触发,只是藏着。 可这会儿,明显铁口李已经毁掉了聚宝盆,再加上整个拳台里各处厮杀的鲜血和怨气,更是滋长了这个阴阵的气势。 水珠越落越多,渐渐地跟下雨一样,每砸到一滴,尹秀便感觉自身龙虎罡气被削弱一丝,浑身发冷。 刘半仙拿出那个小巧的罗盘,盘面上的指针正在疯狂地旋转,好像着了火一般。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尹哥仔,那风水尸恐怕要发生异变了。” 尹秀心头一紧,“尸变吗?” 刘半仙摇头,“之前我也和你讲过,那风水尸不会尸变,它已被地气同化,如果我们能见到它,它不出所料应该是一块玉石的模样才对,表面被玉膜所包裹着,即便尸变了也动弹不得。 我所说的异变,是说铁口李夺取了那风水尸身上的气运,为自己所用,他也要逆天改命!” “那他就会跟你一样,躲过原本的灾劫,一下子延年益寿了。” 刘半仙摇头,“有这么简单就好咯,这样的王八蛋虽说活多几年也是个祸害,可倒也没那么严重。最严重的是,我用的是正法,他则用了邪法,我怕的是……” “他一旦把风水尸的气运转移到自己身上,便是为天道所不容,流离于三界五行之外了,用一个道门的说法,便是入魔。” 入魔? 尹秀此时脸上的震惊,并不比刘半仙少。 这个世界,传说上一位羽化飞升的人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可那人在飞升之前便已活了三百多年了,这两件事,不管哪一件都足够骇人听闻。 而在如今,九州灵气衰落,就是那些大妖怪都死的死,退的退的状况下,还有人能像神话传说中那般入魔? “尹哥仔,虽然极不可思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没傻也没吃错药。说出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不信自己,可这也是事实,那混蛋确实找到了一条我等凡人无法理解的路径。” 刘半仙的背好像一下子驼了下来,满脸的暮气。 “那接下来会怎么样?”尹秀问道。 “怎么样?”刘半仙惨笑一声,“天地变色,万鬼嚎哭!” 尹秀听得心烦,又见刘半仙好像快崩溃了一样,不由地火起,一下抓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喂,刘半仙,你先醒醒,要哭要死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会儿你快用你无敌的卧龙命书想想办法呀!” 他不停地摇晃,要是要把刘半仙的脑浆摇匀一般,直到刘半仙快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时,尹秀才把他放了下来。 刘半仙大口喘着粗气,神色却比刚才好的多,像是喝得烂醉却被人兜头迎面泼了一捧冰水那般,猛然清醒过来。 他用力抹了把脸,接着将手伸进口袋里,拿出那副墨镜,在衣袖上擦了擦。 再戴回脸上时,原先颓丧无力的神情已经消失,整个人重新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不管怎样,我们先回去,上拳台看看那混蛋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第136章 修罗拳台 第136章修罗拳台 尹秀和刘半仙一走到上层,便被眼前的景象镇住。 只见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个个死相骇人,肢体扭曲。 观众席里的椅子也被破坏的很严重,几乎找不到完整的一张,满地碎片。 “金四爷真的这么猛,一个打几百个啊?” “打个x咩!” 通道一旁的解说台底下发出声音,尹秀保持着脚步,小心翼翼探过身子,这才发现刚才出声的竟是串爆和大丧二人。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尹秀话还未说完,便被串爆一把拉到了台子底下,刘半仙刚想惊叫出声,也被大丧捂着嘴巴拉了进去。 这张在外面看起来并不大的解说台,此刻竟然能容纳下满满当当四个人,还有些剩余的空间。 他们两人刚被拉进去,外面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传来,简直好像下雨一般。 “金四爷叫人了?” 尹秀第一时间想到这个。 岂料串爆却是直摇头,神情颇为怪异。 “通往九龙拳台的路都被封住了,金四爷就是能发出求救,他的手下也上不来啊。” 顿了顿,他用一种十分惊恐的眼神看向尹秀,“如果我说,这些人是鬼打鬼,在自相残杀,你信吗?” “我信。”尹秀和刘半仙异口同声。 在经历过前面的怪相后,这时候拳台里会发生什么事都已不奇怪了。 更何况他们两个一个是道士,一个是风水先生,见过的光怪陆离的现象可比串爆要多得多,接受能力也因此更强。 见他们如此淡定,串爆用胳膊肘顶了顶旁边大汗直冒的大丧,“大丧,这里发生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我没想到去厕所撇个条,回来就变天了。” 大丧看了他一眼,脸上愤愤不平。 “我都跟伱讲说撇条的时候不要看漫画了!容易得痔疮,平常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那么勤奋啊,这下好了,我等了你半个钟头,你要是别在厕所里搞点别的,我们早走了!” “好了好了。”尹秀打断他的埋怨,“先说正事!” 大丧仍不满意地撇撇嘴,“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比赛结束后,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城寨里雇佣的清洁公司,要到白天的时候才会过来打扫,因此这里只坐着为数不多的人。 在串爆去厕所的时候,大丧也正坐在椅子上,回味着刚才的比赛。 他既对尹秀和洪胜刚才那场激烈的比赛感到震撼,另一方面又对洪胜的回归感到担忧。 不管怎么说,他都决定等下和串爆一起,去跟洪胜打个招呼,至于之后会怎样,就听天由命吧。 就在这时,一连串密集的枪声响起。 大丧还以为是仇家来报仇了,当即一声怒喝跳了起来,可一摸身上,才发现没带家伙。 “该死的火枪禁令!” 他当即只能就近找地方躲藏,直到后面串爆也跑了进来,被他一把拉到解说台底下。 在发现这些人不是针对他们而来后,两人便躲在下面,冷眼旁观战局。 那场面简直跟过年放鞭炮一般,各种弹丸齐飞,刀起刀落,看的两人瞠目结舌。 “我就说我们仇家虽然多,但也没干过那些逼良为娼,坑蒙拐骗的事情,不至于出来看个拳赛都被人追杀吧?” 大丧仍旧一脸的惊魂未定,可在说起前面的腥风血雨时,他还能保持淡定,直到讲起后面的事情,豆大的汗珠又开始从他的额头上滚落。 “太可怕了!你说他们打那些外人就算了,自己人内讧也没什么,哪个字头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过了气的字头才讲究一团和气。 可是自从天花板开始漏水以后啊,情况就变了,刚才还肩靠肩站在一起的两人,转身就对着对方开火,同归于尽。 有一对一看就是孪生兄弟的,拿着刀,你捅我一下,我砍你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了还不停手,越砍越兴奋!最后……” “最后怎样?”刘半仙突然问道。 “还能怎样?”尹秀叹了口气,“肯定是搭伙去仙山卖鸭蛋了呗!” 尹秀已大致明白,这肯定是因为铁口李那个阵法的关系,在他启动了那阵法后,周围的气场陡然一变,整个九龙拳台内的人都受了影响。 “只是,刘半仙,真的有什么风水大阵是能让人互相残杀的吗?老爹杀儿子,哥哥打弟弟?” 刘半仙也听得骨子里直发冷,直到尹秀喊了他一声后,才回过神来。 “有是有。只是别的行家,就是心再坏,要别人断子绝孙,家破人亡的,也不至于搞得那么血腥,怎么说我们这些玩风水的也算是读书人,不至于连那点廉耻都不要了。” “挑!你跟一个入魔的讲什么廉耻?” 说着尹秀又看向外边,真的如同大丧讲的那样,别说那些同一阵线的了,就是穿着一样颜色衣服的人也正在互相射击,砍杀,甚至互相抱着对方在地上拉扯,撕咬。 一个个状若疯狂,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互相攻伐,无止尽的战斗,直到一方死去,这宛若佛经中的修罗地狱。 他和刘半仙要不是玄门人士,恐怕这会儿也已受到了风水大阵的影响,变得精神失常。 想到这里,尹秀又看向神情紧张的两人。 “你们两个怎么没事?” 大丧和串爆听到这话,也是面面相觑。 “是啊,我们怎么没事?总不能是因为我们两个的兄弟情有那么坚实吧?或者……” 想到这里,两人嫌弃地离对方远了一些,满身鸡皮疙瘩直跳。 “整天脑子里在想什么?你看!” 刘半仙伸手,在大丧和串爆的衣领里扯出了两道符咒。 由红绳穿着,叠成三角形的杏黄色符纸。 这是明叔绘制的护身符,当时两人死乞白赖地跟明叔要,把他闹烦了,才从神台上请了两道交给他们。 没想到这两人竟都将护身符贴身放好了,怪不得那风水大阵没给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大,大师。” 大丧一脸尊敬地看向刘半仙,这时候谁但凡能讲几句看起来有用的话,谁在他眼里便是大师。 “那我们有这符纸护身,是不是就没事了?” “没事!”刘半仙冷笑一声,“有这两道符纸在,保你们两具全尸总是不难的。” 第137章 驱魔马家 第137章驱魔马家 正说话间,尹秀感到从外面有一阵劲风袭来。 他抬手出拳便刺,与此同时,对方也递过来一只拳头,两人互换了一拳后尹秀抓住对方的脚踝,将对方拉了进来。 “等等,是十三姐,别动手!” 听到大丧的叫喊声,两人各自插向对方眼睛的手指才堪堪停下。 “你就是那个十三姐?别的不说,你运气挺好的,要不然可惜这对招子了。” “是吗?我刚才也差点又拆了一个祠堂。” 尹秀低头,只见十三姐另一只脚已经踩了出来,就差一点便踢在尹秀的大腿内侧。 两人各自放开对方,退到一边,但眼神仍十分的忌惮。 虽然这个叫十三的女人也长得十分俏丽,但不知怎么的,总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像是被毒蛇盯着。 “死老鬼,没见过女人啊?一直盯着我看干嘛,小心我把你祠堂拆了!” “误会误会。”刘半仙笑笑,“我就是好奇,怎么十三姐伱也没事,是身上带了什么护身符吗?” 十三愣了愣,随即将手伸向雪白的脖颈,从胸口掏出一条项链,展示给刘半仙看。 那是一块八卦牌,由泛着微光的黄铜制成。 刘半仙接过那带着体温的八卦牌,不停地摩挲,反复观看。 这暧昧的动作叫十三十分的不满,“死老鬼,你变态的啊?” 刘半仙没有解释,而是把尹秀叫了过来,“尹哥仔,你看这八卦,是不是跟你们本地茅山派用的八卦阵图不太一样。” 尹秀也凑过来看了一下,粗看并没有感到奇怪的地方,直到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它确实与平常所用的八卦阵图不同,有些方位完全是反过来的,像是刻意调换了位置。 “这是逆转八卦……” 刘半仙抬头,看向十三:“你是不是跟马家的传人有过交往?” “马家传人?你是说马小玉啊?那我认识。” 十三摸摸下巴开始回忆,“之前我是在马来见到她的,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眼睛里满是灵光,脾气却比谁都凶。” “比你还凶?”尹秀不禁问道。 “是啊!有问题吗?”十三瞪大了眼睛。 “没有,没有……” 刘半仙赶紧打了个圆场,“其实我祖上跟马家也有交集的,南毛北马,两大驱魔家族,哪个在玄门不是威震一方?只是没想到马家的传人竟出现在了马来。” 听他这样讲,十三倒有些惊讶,“这么巴闭?我以为那女人只是会一点道术而已,平常帮人驱个邪,用香灰混水给人压压惊罢了。” 尹秀翻了个白眼,“明叔不也只是个炒糯米饭的?少见多怪。” 刘半仙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一见面就不对付,在将八卦牌还了回去后,他又说起了以前的一些见闻。 驱魔家族马家,与毛家一样,世代以驱魔除妖为生,这千年之间,天师职位几乎是一直在两个家族之间流转。 但相比南方的毛家,北方的马家显得更加神秘,因为马家法术一向是穿女不传男,男人负责传宗接代,女人负责驱魔除妖,完全与传统相悖。 “尹哥仔,那个马家传人,恐怕不简单啊,你有空可以打听一下她的下落。” 尹秀点头,“我知道,不过眼下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正说着话的时候,上层又是一声巨响,随后火光通天。 众人探出头去抬眼一看,只见一颗硕大无朋的肉球从贵宾室里撞了出来,直直砸到地上,随后又弹起来好几米,再次落下。 被这样一砸,整个拳台的地面都不由地震动了好几下,仿佛地震一般,几人心里都像是安了一面鼓,不停震荡。 “是肥龙那个王八蛋!” 大丧失声惊叫,随后又被串爆捂住嘴巴,“这么大声干什么,那仆街发癫的!” 串爆这一声远比大丧要大得多,果然吸引了肥龙的注意。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尹秀先前拽着绳索,做足了准备都感觉全身跟散了架一般,疼痛难忍。 可肥龙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看来那层层叠叠的肥肉起到了绝佳的防护作用,相比之下,反而是他身下的地面景况比较惨烈,已经寸寸开裂,露出底下的水泥基层了。 起身甩了甩身上的肉后,肥龙又大步往这里跑来,每一步都像雷公滚动,震得人太阳穴狂跳。 肥龙似乎还找不到众人的位置,这使得几个人不禁都屏住气,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家伙好像不太对劲啊尹哥仔!” 刘半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扁盒子,显然是纯金制成的,啪嗒一下打开按扣,里面竟赫然躺着两片清新的柚子叶。 见尹秀神色怪异,他又扬了扬,“不要客气,拿去用,你知道我一眼就能望到云气的,用不上柚子叶。”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尹秀接过盒子,将它装进口袋里,然后才拿起柚子叶在眼睛上一擦。 刚一放下叶子,他便看到了肥龙双肩和头顶的异样,那是一股又一股的红色烟雾,烟云之中隐隐有人的影子不时显现。 尹秀又看向四周,发现刚才那些正在厮杀的人身上也有这么一团诡异的红云。 “这些是……” “是恶鬼,铁口李召集了十里八方的恶鬼,这里的人如果没有茅山术庇护的话,恐怕都会被恶鬼缠身,陷入癫狂之中。” 十三皱起眉头,“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打咯!” 尹秀话音刚落,便见到一堵白花花的肉山冲了过来,双手一抬,整张沉重的解说台便被掀翻了。 “挑!阿姐说话你也敢打断!” 十三脚尖一点,整个人高高跃起,一脚踹在肥龙的肚子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普通人中了恐怕得断几根骨头才能罢休,可是十三却感觉这一脚像是踢在了钢板上,整个人不禁一震,往后倒飞出去。 尹秀就站在她的身后,看到十三倒飞而来,他当即伸手,身子一侧躲开对方,任由十三跌坐在地上。 十三摔在地上,身上不痛,可心里却备受震撼,紧咬嘴唇愣了一下,接着才骂道:“扑你个街啊!阿姐飞出来你不接着!?” 尹秀没空回话,在肥龙一掌推过来的同时,他也双手架在一起抵挡。 刚一接触,尹秀便感觉喉头一甜,整个人好像被泥头车撞到一般,直直飞了出去。 他这时候才惊觉,肥龙使的是大力金刚掌! 第138章 从天而降的一拳 第138章从天而降的一拳 相比起恶名在外的钢牙丙,疯疯癫癫的丧狗,妖艳动人的白牡丹,肥龙在城寨里最出名的反而是他的饭量。 他的生平和过去没人清楚,但据说他年轻时候在少林寺修炼过,充当武僧。 由此也锻炼了他的筋骨和饭量,使得他身形像肉山一般,力气又比大象还大。 每天吃饭,光是香肉就得煮满满两大煲,还只要后腿肉,再配上那一大桶米饭,光是从筷子间漏下来的食物便足够养活一窝流浪猫了。 这么大饭量支撑的体型,力量自然也是十分惊人。 尹秀,十三,加上串爆,三个人在他面前有如婴儿一般,几乎没人能正面接住他一掌。 轻轻一撞,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会被撞飞出去老远。 “大丧,快上啊,他们三个都快被撞散架了,你还不上去助拳?”刘半仙焦急道。 “我上?肥龙的胳膊比我腰都粗啊,你让我上,给他送人头吗?” “靠,这么怂,还学人当老大?” “挑!我都懒得理你。” 大丧翻了个白眼,“我出来混,靠的是兄弟,喷子和钱,唯独就是不靠拳脚,伱要让我上,还不如找把喷子给我比较实际。” 说话间尹秀和肥龙又战在了一起。 没办法,现如今就算能在这死胖子的手里逃掉,等到铁口李真把风水大阵炼成了,像刘半仙所说的那样入了魔,恐怕躲哪里都难逃一死。 现在逃跑,只是早死晚死的差别而已。 可肥龙确实也成了一堵不得不跨越的高墙。 这确实叫尹秀头疼,特别是当这堵墙还会反击时。 肥龙的大力金刚掌势大力沉,每一掌都像是席卷着风雷,轰隆作响。 几乎不用正面去接,尹秀便已感到浑身都因这凌厉的掌风而震动。 与他强行对掌显然是自寻死路,恐怕只要有一击双方的拳头碰在一起,自己的手臂便会硬生生被那强劲无匹的掌力粉碎。 还好八卦掌除了刚劲之外,还有一股完全相反的柔劲,尹秀与他手掌接触的同时,频频通过脚下卸力,将巨大的冲击力转移到脚下。 不一会儿,尹秀脚下的地板已经寸寸龟裂,双方每换一掌便扬起一阵尘烟。 “好俊的八卦掌!” 十三不由赞叹一声,脚下一点,整个人连起连串残影钻到了肥龙的腋下,看这出拳的手法和力道,正是半步崩拳! 【这臭娘们还是个形意拳高手?】 来不及多想,尹秀通过手上的柔劲将肥龙的手往前一引,使他随着自己的牵引踏出一步,露出腋下的大半空隙。 砰! 十三一拳轰出,肥龙身上的肉立即形成了一股肉浪,像是海啸一般,从她出拳的那一点开始,层层叠叠,波涛涌动。 他整个人好像填了水的枕头一般,摇晃了一下,肉浪又将十三推开。 被这一击激怒,肥龙双眼怒瞪,手心改掌为爪,一下扣住尹秀的右手。 被他这一扣,尹秀顿时感觉手上疼痛难忍,连呼吸好像也停滞了一般,浑身血气一滞。 肥龙从鼻子里哼出一道白气,另一只手拍出一掌又被尹秀灵巧躲开后,干脆腰身一拧,大喝一声,直接将尹秀投掷向空中。 这一掷力大无比,尹秀只感觉整个人被重力加速牵扯着,脑浆都混做了一块。 稍微失神后,他便发现自己正在快速飞向九龙拳台的穹顶,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串爆愣住,看着像布袋一般飞向高空的尹秀时,眼里顿时戾气暴起。 “妈的,把我兄弟当风筝放啊!” 热血上头,串爆不管不顾便要冲上前去,这时在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怒喝,“趴下!” 他刚一得令趴下,身后便传来巨响和破风声,随后肥龙的身上凹下去一个个肉眼可见的孔洞,那是一颗颗从霰弹枪里射出的钢珠打在了他的身上。 “扑你个街啊!你再硬能硬得过子弹啊?” 大丧端着枪,意气风华,连带着站在他身边的刘半仙也是神清气爽。 可随着那一颗颗钢珠从肥龙的身上滚落到地面,两人都不由地张大了嘴巴,下颚简直要贴到地上。 肥龙的身上除了多出一个个小疙瘩外,再无别的损伤。 正面挨了一喷子,竟然也毫发无损,这是何等强悍的横练功夫? 场上众人正感到绝望时,尹秀终于停止了上升,在鼻子即将碰到穹顶的时候,整个人开始迅疾往下落去。 尹秀此时已跟刚才不同,在经历了这一重击后,整个人眼神中满是戾气,在空中腰身一拧,便翻转了过来。 他伸出左手,包裹着赤鳞的所有伪装尽皆破碎,丝丝缕缕的残破底下是那泛着寒光的金属义体。 “赤鳞·羲和模式!” 随着手臂内的气体快速膨胀,推动着各颗齿轮的运转,火光从手臂的空隙中冒出,在缕缕烟雾中,尹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着了火一般,如一颗流星下坠。 这是别人看来,而正处于正下方的肥龙抬头时,却感觉灵台清明,之前控制住他的暴戾在一瞬间消散,整个人回复了正常。 在他看来,落下的不是流星那点荧荧之光,而是一整个太阳,太阳从九天之上往下砸落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肥龙双脚紧紧扎根在地面上,张嘴吞入一口寒气,整个人好像气球般又膨胀了一圈。 随后他怒喝一声,双掌托出,好像要承接天地一般,猛地向上一推! 这一击他要避无可避的尹秀粉身碎骨,在力量上彻底压垮他! “霸王陷阵!” 尹秀毫无惧色,也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力,他将身上所积攒的气势一并释放,整个人在空中竟然陡然加速。 众人只是一眨眼,他便已和肥龙碰在一起。 从那肥厚的双臂开始,一股肉浪从上到下,膨胀,起伏,收缩,波浪在脚踝处收紧,巨力涌入地面。 气浪炸开,重不到百斤的刘半仙第一个被掀飞起来,摔了个七荤八素,其余众人也是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感觉脑子里挨了一记重锤。 而在这冲突的最中心,十数块地砖尽皆粉碎,肥龙所站的位置凹下去一个巨大的坑洞,整个人脚踝几乎埋到了地里。 可他仍旧站着,而尹秀却已躺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肥龙保持着姿势,用眼神瞥了他一眼。 “好多人都说,功夫,一横一竖,赢的站着,输的躺下。可是,我不是还站着吗?” 肥龙深吸一口气,心口猛地鼓起一块,随后一股血柱从他的口鼻中涌出,直射向天花板,好像一座巨型的三柱喷泉,血水一下淹没了众人的脚踝。 第139章 江湖儿女 第139章江湖儿女 “我靠,不练枪了!” 大丧将手中的霰弹枪往地上一扔,再看尹秀时的眼神,满是羡慕和钦佩。 刘半仙看了他一眼,鄙夷道:“你现在改练武术来得及吗?劈友你可能会,论拳脚,就你这身形,这这辈子没指望了。” 大丧脸上肌肉一下挤在一块,本来想发怒,可想了想后还是叹气道:“要不我改天也装个义体试试?” 刘半仙也懒得理他,而是走到了尹秀的身边,低头去看他。 十三已经抢先一步蹲到了尹秀身旁,伸手去探他的脉门。 “这么高掉下来竟然一根骨头都没断,伱恐怕比肥龙那混蛋还硬啊!” “不过大力金刚掌强横无比,只接了几招我便感觉浑身气血翻滚,五脏六腑受到了创伤,而你跟他搏斗这么久,强强对撞之间,受的内伤也已很严重了。” 她秀丽的眉头皱在一起,“反正我现在便看得出,你体内血气逆流,要是不能及时平顺下来的话,恐怕活不过两个小时。” “你当我是什么人!一般的练武之人也就算了,中了这大力金刚掌的内力是必死无疑,可我修习茅山术许久,有龙虎罡气护体,又怎么能算是一般人。” 十三惊讶,“这么说,你没事?” 尹秀摇头,“我是说,我起码能活四个小时。” 众人一下楞在当场,沉默无语,尹秀见状不由笑道:“开玩笑的,我恢复能力极强,就是刀劈斧砍的,也只要躺一会儿就好了。” 这强悍的恢复能力,自然是来自于【先祖血肉】的加成。 他身上的【先祖血肉】早就提升到了二级,只要骨头什么的暂时没断,筋脉和血肉之类的损伤,过一会也便恢复了。 像是上次与那机械黄仙一战后,只是一夜过后尹秀便已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只有下身折断的两根大腿骨恢复时间久一些,花了两天才可以下床。 相比之下普通人的恢复能力就无法与他相提并论了,罗维中了一发钩爪,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只是恢复能力再强,这会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也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要是有人趁机朝尹秀打一枪,这下他可没机会闪躲了。 尹秀看向串爆,“老兄,拜托你帮个忙,先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下吧,片刻便好。” 串爆不疑有他,他跟尹秀一块打过好几场硬战,自然知道他的恢复能力惊人,因此毫不犹豫地便将尹秀背了起来。 刘半仙拿着罗盘左右比划了一会儿,沉声道:“那铁口李的大阵估计还要一段时间能成,如果咱们这会儿能养精蓄锐的话,倒也不错,依我看,尹哥仔你今天忌水,适合躺在咱们的右手边修养片刻。” 既然他都这样讲了,其他人又不懂什么风水,只是由着刘半仙指挥,串爆和大丧一人一边,架起尹秀往旁边走去。 刚走了几步,十三却停住脚步,往贵宾室上头望去。 刘半仙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便问道:“十三姐,你不跟我们一块走吗?” 大丧和串爆听见他的询问,也停了下来,向十三看去。 两人好像都清楚个中的缘由,但都没开口,只是四只眼睛紧盯着她。 十三紧咬嘴唇,点头道:“抱歉,有些事情我还得去解决。那个什么铁口李,还有什么风水大阵,这会儿我还关心不上。” “是为了胜哥吗?”大丧忍不住开口。 十三瞪了他一眼,大丧赶忙闭嘴,串爆也咧了咧嘴,没出声。 “反正我要干什么你们别管,先各自保命就是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奔跑起来,几个起落后像猴子一般攀住从上方垂下的绳索,一下爬了上去,身形再一摆,便消失在了上层的贵宾房中。 “怎么,太子胜是她的姘头啊,这么紧张?” 尹秀看了一眼十三的背影,不住摇头,江湖中人哪来那么多儿女情长。 大丧瘪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道:“十三是小蝶姐的姐姐。” “小蝶是谁?” 串爆叹了口气,“就是被以前那个警务副处长史密斯害死的女孩,我们的嫂子,胜哥的女朋友。” “哦。”尹秀点头,“洋鬼子里叫史密斯的不少啊,不过也是个顶个的可恶。” 他又看了一眼上层,“我听说那件事也跟金四爷有关的,那她这会儿是去找金四爷报仇?” “难说。” 串爆的脸色比自己被人砍了一刀还难看。 “十三姐一直认为胜哥也必须对小蝶的死负责任,毕竟当年要不是他只顾着带人突袭金四爷的窝点,没有安置好小蝶,她也不至于被……” 尹秀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问道:“那他们两个要是先联手对付金四爷还好,可要是两人自己又打起来了,你们帮哪边?没记错的话,大丧你一直都是十三姐的手下吧?” 串爆看了大丧一眼,淡淡道:“我们以前都是跟胜哥出道的。” 大丧不耐烦地摇头,“嗨!过去的事情你当我能忘得了?我是那种能忘了兄弟的人,要不是胜哥知道我有家人要养,不同意我跟着,留我下来,我早就跟他一块跑路去南洋了!” 串爆撇嘴,“反正我是一定帮胜哥的,不管他要做什么,他一摇旗,我马上就离开大风哥那边,回胜哥旗下。” 见两人之间情势紧张,刘半仙这时候却又莫名其妙地吟起了诗。 “唉,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啊!” 刘半仙叹了口气,不住地摇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尹秀瞥了他一眼,“你一个连初恋都没有的,情啊爱啊你懂吗?就别讲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先想办法联系上明叔吧。” “你也会看相!?” 刘半仙老脸一红,见串爆和大丧也疑惑地看过来后,才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掐手算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看向尹秀,脸色更加地尴尬。 “紫微斗数失灵了。” “啊!?” 尹秀透过天窗看向外边,这会儿虽然是深夜,可也看的出一层层的阴云已密布天空,将月亮和星星统统遮掩,仿佛一张随时要落下的铁幕。 第140章 拳台下的王国 第140章拳台下的王国 九龙拳台上空,风云涌动,就是底下穿着长风衣的警探们也不由觉得冷了起来。 “我听鬼佬说,这应该是什么亚尔尼诺现象,就是夏天变冷,冬天变热这样子,都是受洋流影响的。” “你就听鬼佬瞎扯吧!他们也说人人平等啦,结果呢,那些老外坐办公室,咱们在外面跑生跑死的,捞的油水还要交一半上去,挑!” “所以说啊,干什么都不如投胎投的好,港大那些教授,最近也一半换成洋鬼子了,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嘛。” “好了好了,别发牢骚了,让老外听见肯定找你们的麻烦。咦,怎么下雨了?” “不对,不是雨,是雪。” 众人抬头,只见星星点点的雪花正从空中飘落下来,只落在九龙拳台一带。 每一片雪花都不似教科书上说的那样洁白无瑕,而是灰蒙蒙一片。 尹秀和刘半仙几人忙里偷闲,躲在几张椅子后边,堪堪掩盖住身形,只任凭着场内枪火连天,自己这边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好了,恢复地七七八八了!” 尹秀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不仅看愣了其他三人。 “这才多久啊,不到半个钟头,你便恢复了?不要硬撑啊喂!这里也没有马子看着,无所谓的。” 尹秀活动了一下手腕,“要不咱们搭把手,我试试?” 大丧见状连连摆手,“别,现在伱是老大,你说恢复了那就是恢复了,我没什么意见!” 逗完了他,尹秀又看向刘半仙。 “刘半仙,之前我从钢牙丙的账本里看出,他和金四爷交易的地点就在这九龙拳台,如今看来,那风水尸也是埋在这拳台里边吧?” 刘半仙点头,“而且这里能埋那风水尸的地方不超过五处,铁口李那样的风水大家,不可能不知道这风水尸的重要性,要是放错了地方,散了气,他可就算白折腾了。” 原来先从把那两具尸体从彩云之南运到港岛来的正是钢牙丙在北方的手下,如若不然,千里迢迢运两具棺木,其中的艰难险阻可比想象中更加困难。 一共两具,其中一具大将军尸体卖给了陈宾,另一具文官尸则是交到了金四爷的手中。 一笔运费做两单生意,不得不说,钢牙丙在做坏事这方面,真的很花心思。 思索了一会儿后,尹秀说道:“刘半仙,照我看,眼下我们五个地方,一个个找过来肯定是来不及了,而且我们已经耗费了不少的时间。如果你是铁口李或者金四爷的话,你会把那风水尸藏在哪里?” “尹哥仔,你给我出了个难题啊,铁口李和金四爷,这两人的性格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我怎么知道他们两个凑一起会怎么想。” 尽管这样说,刘半仙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随手将九龙拳台的大致地形画下来,随后又在纸上的五个点位各打了一个叉。 看了一遍之后,尹秀个刘半仙对视一眼,同时将手指指向了其中的一个点位。 而那里,正是九龙拳台擂台所在的位置,处于最中间的地带。 “金四爷把九龙拳台当做自己的命根子,铁口李呢,又是个实打实的混蛋,他对自己那样自信,必然不可能把自己的作品藏到角落里去。” 刘半仙点头同意,随即抬头看向拳台。 “看来就藏在底下啊,也许那有什么暗格或者机关也说不定。” “不用说了,肯定有。” 说着话,四人默契地散开,同时从四个对角开始,沿着拳台开始摸索起来。 “九龙拳台底下有一部分是空心的,那里藏着各种道具,有的是刀枪棍棒,还有梯子锁链什么的,小心点。” “嗯。”尹秀点头,“也许那铁口李现在就和尸体一块藏在下面呢。” 他这话一出,大丧和串爆头上都不由得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人对于藏在暗处,不知道真假的东西总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特别是当那个对手本身就极为恐怖时,这种恐惧感更像是跗骨之蛆了。 尹秀的手沿着拳台边缘一路抚去,终于在某处地方手上一空。 他心里知道,自己是摸到了空心的地方。 毫不犹豫,他蹲下身子的同时掀起幕布,将头往里探去。 一股发霉潮湿的味道立即钻入了他的鼻孔中,看来那些清洁工并不怎么清理这拳台的底下,以至于这里堆了满满一层灰尘。 尹秀捂了捂鼻子,发现这里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存在着什么通道或者机关后,便打算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星星点点的绿光亮起。 好像一颗颗磷火,又好像一支支火柴,看的尹秀心里发慌。 “喂,你们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他刚一喊出声,那声音便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一般,又反弹回来,朦朦胧胧,形成了巨大的回声。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腥臊味传来,虽然恶臭,但却十分的熟悉。 尹秀不由地想起一些古怪的都市传说,说是在某些地方的底下,藏着一大堆老鼠,它们在底下形成了自己的秩序。 有的人一不小心闯入,便会在瞬间被啃食干净,然后那些黑暗中的生物闯入了他的皮囊中,填满空隙,一个摇摇晃晃的“人”便走到了街面上。 尹秀这会儿也怀疑自己闯入了某处“王国”之中,他正打算退却时,里面却传来了人声。 那是一个苍老,虚弱并且沙哑的声音。 “小友,咦?不对,阁下竟是位年轻有为的道长,自从来到港岛,老朽已许久不曾见过玄门中人了。” 随着那声音逐渐靠近,尹秀终于看清,那点点绿光,细细碎碎的声响是那些小黄鼠狼发出来的。 而说话的是一只比黄牛还要大的黄鼠狼。 它的眼睛好像两对悬浮在空中的大灯笼,走路说话间摇曳着烛火,好像被风吹了起来一般。 那黄鼠狼的皮毛是红色的,只是此刻像是落了一层灰,没显现出光亮来,反而有些黯淡。 “小友,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第141章 黄太爷 第141章黄太爷 尹秀眼前一晃,原先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都消失不见。 他转动脖子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座古色古香的房子中。 檀木的气味混合着熏香,木头建筑特有的淡淡霉味,都充盈在尹秀的鼻子之中。 “道长,哦,还是请容老朽称呼您为小友吧,这样也比较自在。” 说话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此刻他正和尹秀一块坐在一张圆桌前,穿着一身华丽的古装,笑容和蔼。 “老朽贱名不值一提,但附近十里八乡的居民都叫我做黄太爷。” 他的声音跟之前那黄鼠狼似乎不太一样,温润如玉,中气十足。 黄太爷招了招手,外边便有两个满脸涂了白粉的小厮进来,手中各端一个盘子,盛着酒壶杯子和各色的餐食。 盘子放下,黄太爷拿过酒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递给尹秀。 “这两壶酒是我离开大兴安岭时带过来的,原本不止这两壶的,可这几年见的老朋友多了,酒不知不觉间也就少了。” 老朋友? 尹秀没有开口,也没有拒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再呼气时,口鼻咽喉中满是清冽的香气,这是正宗的老白干。 见尹秀没有拒绝,黄太爷似乎也很高兴,又乐呵呵地给他斟上了一杯。 “我们那儿的规矩,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才慢慢谈事情,我这里虽然酒微菜薄,但摆上来的也都是正经的下酒菜,还望你别嫌弃。” 随着又有一个小厮端上一只烧鸡,饭桌上已放满了花生,黄瓜条,酱肘子,肉肠,火腿,酸菜……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盘子。 黄太爷的眼睛从那烧鸡放上来后就没挪开过,在嘴中含糊地请尹秀不要客气后,他伸出手拧下一只烧鸡腿。 不顾那鸡肉滚烫,也不在乎袖子沾上油污,拿起就往嘴里送,被烫的直吸气,口水直流。 尹秀还是沉默着,既然对方说要先喝酒吃菜,他便也不多问,只是慢悠悠喝着酒,顺手拧下另一边的鸡腿。 过了一会儿,黄太爷终于心满意足地把手中的鸡骨架放下,打了个饱嗝。 “小友,想必你已知道众人口中那个金四爷的身份了吧?” 尹秀转了转手中的酒杯,终于开口。 “之前不知道,如今也该知道了,怪不得人家说金四爷在九龙城寨中手眼通天,别人上厕所用的是右手还是左手,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黄太爷笑了笑,“也不至于这么夸张,我手底下这些小辈,还不至于有偷看人上厕所的爱好。” 话说的客气,但黄太爷也没有否认。 正是因为有那些一只只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黄鼠狼存在,有它们在城寨中四处奔跑,游走,钻入各种各样的地方,金四爷才能知晓各种各样的消息,而别人也在不经意间暴露了各种秘密给他。 从之前全身被金属覆盖的黄二爷,到如今拳台底下被发现的老窝,一只大黄鼠狼和数不胜数的小黄鼠狼。 能让这些生灵在拳台底下生活,金四爷是什么“人”,尹秀自然已一清二楚了。 黄太爷将油腻的手在同样油腻的袖子上揩了揩,“四儿也不容易,比起我这样得过且过的老家伙,他得折腾,得出名,终究是给自己惹来了祸患。” 尹秀抬眼,淡然道:“我的目标不是他,我只要风水尸,不想要他的命。” “我说的也不是你。” 黄太爷叹了口气,“那个风水先生,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伱以为他那眼睛怎么瞎的?” “你是说天谴对吧?” 在刘半仙和阿发道长口中那多年以前的铁口李,可没有眼瞎这个特征。 到底是瞎了以后才变得阴毒,还是太过阴毒所以遭了天谴,双眼瞎了,旁人也无从得知。 黄太爷没有在此事上多谈些什么,只是继续说道:“我对那个风水先生也没什么怨言,大家都是各取所需而已。” “只是,四儿搞错了,他患了肝癌以后脑袋便也不是很灵光了,以为那人只是要钱而已,没想到其实自己是被人过了桥,为别人做嫁衣去了。” 转了转眼球,那浑浊的眼球里满是雾气,“他一个瞎子,要那么多钱能做什么?而且,对一个瞎子来说,钱太多反而是件祸事,不是吗?” 尹秀点头,“就跟少阳太阴的命格一样,普通人有这命格,只会招来祸事。” 黄太爷有些惊讶,“这事你也知道了?” 尹秀挠头,“嗯,我也是今晚才知道,有两位朋友跟我说了,这是铁口李原本的计划,可惜被搅乱了,这下只死一两个人也搞不定了。” 黄太爷看了他一眼,“若真是要你一条命换那么多人的命,你换吗?” 尹秀摇头,“我又没吃错药。而且我干嘛要换来换去的,谁想要我的命,我直接去把那人怼烂不好吗?” 黄太爷仰头哈哈大笑,山羊般的胡子不停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来,看向尹秀,森然说道:“小友,你是个有意思的人,不过也是个撒谎不眨眼的人。” 尹秀歪头,“比如?” “你的命格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太阳少阴,四儿和那个风水先生都搞错了。” 尹秀微笑,一双眼睛泛出寒光。 “有什么关系,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被误会了,既然别人以为是,那我就是好了。这颗脑袋,谁想摘走就看谁有这个本事了。” “你倒是活得通透,来,老朽再敬你一杯!” 两人手中杯子一碰,仰头喝下后各自长出一口气,好不舒爽。 “既然你比金四爷看的更清楚,为什么不告诉他?让他这样受蒙骗,你跟他有仇啊?” 黄太爷抚膝长叹道:“你叫四儿做老鬼,其实我才是真正的老鬼,我的锈迹已经长到骨头里咯!他做什么,想什么,我们现在坐在桌上当然知道错了,可放那时候,我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呢?” 黄太爷看向窗外,这用他法力制造的一方天地,明月高悬,星海灿烂,比任何地方的夜空都要美丽,璀璨,可却是假的。 “我已经多年没有【出马】了,那眨眨眼睛便通晓过去未来的本事早丢了。” 尹秀没有答话,但也隐约感觉到了他的悲哀,黄太爷已经是一只快死的黄仙了。 第142章 易经洗髓 第142章易经洗髓 “我以前在山上的时候,也时常跑到道观里,跟道士们讨教经文的,那时候人家叫我黄居士。” 如黄太爷所说的那样,其实除了那些吸食人类精血,气运的妖怪外,大部分妖怪只是刚好有了灵智,在山中修行自身而已。 有了灵智之后,它们反倒比以前更温顺,或者说是有了某种清晰的界限感,远远地离开了人类的活动范围。 而在北边,像黄太爷这样的黄仙,更是与平民百姓的生活交汇到了一起,与其余的四种生灵一块,成了有弟子供奉的保家仙或出马仙。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大概是朝廷还没跟西洋人大打出手的时候,我跟两个洋鬼子碰过面。” 黄太爷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他们的体型。 “大概是有你这么高,两人一个穿着黑色的斗篷,身上挂着十字架,另一个也是穿着黑色斗篷,不过底下是整套的盔甲。” 盔甲? “是啊,是盔甲,我那时候也奇怪,怎么还有人穿盔甲的,后边才知道,那两个人一个是教士,一个是什么圣骑士。” “都是审判庭的……”尹秀补充道。 “没错,我当时只当那两个家伙是迷路了,找我问路而已,谁想到他们跟我扯了一通有的没的,又是皈依,又是迷途知返的,听到后面我烦了,直接一口气把他们吹到了几百里外。” 尹秀不由地瞪大眼睛,“一口风几百里?黄老兄你那么猛?” 老酒劲大,这时候尹秀已有些醉醺醺的,一只手搭在了黄太爷的肩膀上。 黄太爷也喝的老脸通红,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那算什么?我那时候的拜把子兄弟是一只黑熊精,人家叫他黑山大王的。 他力大无穷,九龙拳台这样的建筑,他可以连根拔起,然后再稳稳托着。你站在里头啊,只是感觉晃了一下,好像喝醉了酒一般,别的什么感觉都不会有。” 尹秀打了个嗝,“我们这会儿不就是喝醉酒了吗?” 黄太爷被这话逗笑,挠挠脑袋,颇为感慨:“那倒也是,人啊,哦不对,妖啊,年纪大了一喝酒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那黑山大王都不知道化作黄土多少年咯。” 说着他又看向尹秀,询问道:“等下伱出去了,打算对四儿怎么办?” 还未等尹秀说话,他又抢着说道:“说实话,我已经快死了,就算知道你想干什么,也只能动动嘴皮子,别的事情也做不到。” 尹秀淡然道:“放心,我之前说过了,我的目标不是金四爷。” “可是,他会挡你的路,不是吗?” 黄太爷叹了口气,眼神惆怅。 “不管是我,还是四儿,时日都已不多了,我看的开,他看不开,所以才被风水先生利用了。” “不论怎样,一个人做错了事,就得承担后果,妖怪也一样。他要做人,我宁愿做妖怪老死,我们的路是不一样的,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说着他点了点自己的左手,“那东西你随身带着,对吧?” 尹秀眼神一动,没有展示给对方看,但还是通过眼神告知了对方,天师令剑被自己带在了身上。 黄太爷乐呵呵笑道:“天师令剑,说起来是能号令天下玄门,其实这玩意跟龙头棍什么的没差别,说起来就是一个象征而已。” 尹秀听他这样说,心里不禁有些懊恼,菜花雄他老爹拼了一条命就是为了盗取一个象征?早知道应该要金四爷搭点别的东西。 可是黄太爷这话尹秀琢磨了一下,又觉得不能全信。 他一个妖怪,哪懂得什么道门法宝啊,捆妖索桃木剑,还有几种主要的符咒能认全就不错了。 反正这天师令剑不是流水线上的产品,地摊上一抓一大把的,那必然是有独特的地方。 不知道尹秀心里的想法,黄太爷抚了一把胡须,又有些得意地讲起了往事。 “那时候啊,我们举家迁移到港岛,跟本地的道门呢,也算是打了个招呼。逢山拜庙,停船拜码头,都是老规矩了。” “当时你们茅山派掌权的还是南宫白星那个老头子,你知道吧?就是那个手掌一伸,手上就滋阿哇啦一团电光那个……” “知道,太师伯嘛,我知道。” 尹秀打断他,“黄太爷啊,外面正在世界大战呢。你要是再这么慢悠悠讲下去,那铁口李都立地成魔了。” 黄太爷顿时瞪大了眼睛,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嗨,老糊涂了,这会儿是正邪大战的关键时刻呢,不是闲聊的时候……” 说着他的手忽然迅疾如闪电,在尹秀左手上一拍,藏在义体暗格中的天师令剑便被他拍飞了出来。 尹秀还没来得及反应,黄太爷已经抓住了天师令剑,手掌被烫出一圈痕迹,滋滋冒烟。 但他似乎并不感到疼,只是双眼紧紧盯着那剑,眼里重新被雾气填满。 “老朋友,许久不见了……” 黄太爷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剑身,同样被烫出一道黑痕。 在尹秀惊异的目光中,黄太爷哈哈大笑,又拿起酒杯一口灌下。 “好啊!没想到老朽都快死了,还有机会为咱们正道出分力。尹秀小友,咱们也算是有缘,不如我送你一份机缘吧?” 机缘? 尹秀还未有所表示,黄太爷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随后,黄太爷身上云气蒸腾,整个人好像小说故事中要飞升的仙人一般,飘飘扬扬,轮廓也开始虚化。 与此同时,尹秀感觉到身上的龙虎罡气疯狂流转,原先只是丝丝缕缕,现在如同奔流的溪流,流经自己的经络和脉门,每经过一分一寸,便有一股清凉传入灵台之中。 “我靠,易经洗髓!” 话音刚落,尹秀整个人化作一阵轻烟,从饭桌前消失。 一切重归寂静,星星和月亮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只剩饭桌前还有一盏灯火,放着光亮。 黄太爷拿起酒壶,往杯子里斟酒。 可抖了又抖,里面也没有酒液滴落。 “咦,没酒了?” 第143章 卧龙府魔图 第143章卧龙府魔图 “铁口李那王八蛋,没想到这么阴毒的,在拳台下面也布了一个风水阵。” “我靠,你别吓我啊大师,那王八蛋又搞什么蛊惑了。” 大丧的声音从拳台的对角上传来,十分的惊慌。 “别慌,依我多年的经验,这大概是一个障眼法,不然这底下怎么伸手不见五指呢?” “我靠,大师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眼前黑起来了,什么都看不到啊!啊!我中招了!大师救我!” 就在两人各自惊慌时,串爆的声音慢悠悠飘了过来。 “大师,你是不是忘了把墨镜摘下来了?” “呃……” 刘半仙把墨镜摘下,这才尴尬地笑了起来,“没事了,没事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身影在他眼前凭空出现,吓得刘半仙一个踉跄往后倒去。 “嘿,小心点,这墨镜可是荣金行定制的呢。” 发现来人正是尹秀后,刘半仙松了口气,从他手上接过差点跌碎的墨镜。 “伱怎么知道我这墨镜是荣金行定制的24k纯金脚架加蓝宝石镜面,全手工打造,欧洲大师匠心设计,汉密尔顿爵士亲笔签名的?” “我不知道。” 尹秀翻了个白眼。 “九龙城寨那些混蛊惑的大哥,哪个没有一副墨镜的,我最近也打算去买一副呢。” “那倒也是。” 刘半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报我的名字,可以打折的。” “话说,你刚才忽然出现,我好像见了鬼一般。” 尹秀目光闪烁,“也许我刚才真的见鬼了。” “见鬼?” 刘半仙眯起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尹秀,“尹哥仔,我感觉你好像换了个人。” 尹秀笑道:“你是说我是别人变的?” 刘半仙摇头,“不,我不是说你的形象或者气质变了,我是说你的命格变了。” !!! 尹秀猛地睁大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半仙从口中慢悠悠吐出四个字,声音虽小,却如雷霆在耳边炸响。 “少阳太阴,这回你的命格真是少阳太阴了。” 尹秀登时愣住。 本来是那算命先生照着命书随便抄的东西,如今成真了? 肯定是那黄太爷给自己“易经洗髓”的时候,改动了自己的命格。 这下真的是炼假成真了。 原本还算“平平无奇”,这下摇身一变,变成那些邪门歪道眼中的香饽饽了。 尹秀不由得苦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在命书上,你这命格可是与仙路有缘的,不管是自己成仙,还是助人成仙,虽然……” 刘半仙也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尹哥仔,你放心,起码我不会让你助我成仙,或者拿你去打生桩。” 不知怎么的,尹秀竟有些莫名地感动起来,按住他的肩膀直摇。 虽然再来两个刘半仙,也没有那把人当做材料炉鼎的本事,但一个人没有作恶的心,本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你们两个聊完了没?” 串爆不耐烦地打断了讲话,他不懂什么命格,仙啊妖啊什么的,此刻他只是有些烦躁。 “我和大丧搜过了,这底下什么都没有,也可能是我眼界低,反正我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刘半仙点头道:“我们先出去吧,我也发现了,那铁口李设置的风水尸确实在拳台这里,但不在底下,而是在……” 刘半仙噤声,手指悄无声息地指了指上方。 众人皆抬头往上看去,眼睛透过无边的黑暗,看向九龙拳台的天花板。 …… 尹秀站在最前头,大丧和串爆在他的侧后两方,将刘半仙护在中间。 “准备好了吗?” 三人一齐点头。 “好!那我就来咯!” 刘半仙撸起袖子,手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有些湿润,仿佛随时会再次破裂,流出血来。 “刘半仙,再流血的话你真的会挂掉的!” 尹秀话语之中有些担忧。 “我什么体质我知道,跑个几百米都脸色发白,身上冒虚汗的,不像你们这些猛人,断根骨头,挨一刀什么的跟家常便饭一样。” 大丧摸了摸肚子,“挨一刀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来了!屏气凝神!” 刘半仙突然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卷轴,双手在地上猛地一拍。 那是一张画着一条苍龙的卷轴,龙身浅淡,纸面发黄,像是因为放在仓库里受潮,受了虫蛀。 龙是病龙,纸是烂纸,就连人,刘半仙这人也是病殃殃的。 可龙毕竟是龙,刘半仙将纸铺到地面上,双手捏出一个兰花手诀,按在图卷的中央。 霎时间,负责为他护法的三人都感觉浑身骨髓发冷,好像被什么猛兽盯上了。 但刘半仙之前说过,在他做法的时候不能回头,三人便强忍着那种战栗,不安的感觉,继续硬撑着。 一声龙吟在三人的耳边咆哮,上升。 “刘家祖传风水图卷《卧龙伏魔图》再次出世了!” 刘半仙大声咆哮起来,双眼不自觉地流出热泪。 在多年前,这幅图卷珍藏于他们家的某个密室之中,用紫檀木制成的匣子收藏着。 可在他半生的颠簸流离之中,这幅《卧龙伏魔图》也被变卖出去,当了路费。 前些日子,刘半仙在一个拍卖会上重逢了这件珍宝,当时这图卷是另一幅《牡丹仕女图》的添头,卖了就送。 “卧龙刘家,今日便再次复苏了!” 一股黑色的烟气腾空而起,化作一条蛟龙,不像寻常的凶物那样有不详的戾气,反而带出一种凶暴的杀气,直冲云霄。 在那黑龙于天花板上盘旋,飞升,消失后,天花板上好像突然在镜子上破开了一个洞一般,一股浊气从里涌出。 在那浊气的中央,躺着一副棺材,上面雕龙画凤,显然是金丝楠制成。 而在那棺木之上,铁口李赤裸着上身,身上瘦骨嶙峋,好像干枯了的朽木。 他紧紧抱着棺木,好像与它合体成了一部分,两者紧密相连,气息互相连通。 铁口李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更像鬼魂了,还是那种在冥河里泡了许久的,阴魂不散。 尹秀惊讶道:“棺材里的那玩意便是风水尸?” 过节有些忙啊家人们,之后便会恢复正常节奏 第144章 铁口李成魔 第144章铁口李成魔 “风水尸,你说的是上面那具?还是棺材里的?”刘半仙问道。 尹秀冷笑,双眼像刀子一般紧紧盯着铁口李。 “有什么差别吗?反正等下也是要多出一具尸体的。” “好!” 刘半仙一拍手,双手紫气氤氲。 趴伏在棺材上,好像一只癞蛤蟆的铁口李听到声音,往这里看了过来,一脸的邪魅娟狂,咧嘴一笑时,污浊的血丝从嘴里不停地往下滴落。 原本枯树干一般干瘪的脸上,此刻却好像刚做完面部保养一般,丰盈圆润起来,只是那道道黑色的青筋叫人不敢直视。 “这人颠了。” 大丧浑身寒意,他见过不少精神失常的瘾君子和疯子,可也未曾见过这样可怕的状态。 “要不是颠了,他也不至于做出这些事来。” 尹秀和刘半仙几乎同时站出。 见尹秀投来询问的眼神,刘半仙将双手负在背后,昂首挺胸道:“别担心,我刘家有风水图卷十二册,伏魔八卦六面,五行旗三,镇妖尺二,斩仙剑一。” 他话未说完,尹秀便已露出钦佩的眼神,向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风水世家,这简直就是一个军火库啊!” 说完尹秀又看向铁口李,眼神中带着一丝残忍和戏谑。 “那老小子这下连全尸都保不住了!” 铁口李摇头晃脑,似乎原先属于人类的那点感情已不剩多少,他再次狞笑一声,随后从那高高的棺材上跳了下来。 “来的好!” 尹秀脚下一踏,整个人激射而出,带起一阵劲风。 刚到铁口李面前,尹秀便感觉有一股腥臭和浊气扑到自己的脸上。 尹秀双眼瞪大,龙虎罡气回转,顿时将一股清凉带入筋络之中,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脚下罡步一踏,尹秀单脚前出,一记流星挂角撞向铁口李。 铁口李见状也不闪不避,反而看起来越发兴奋了,双手前出,直刺尹秀的胸口。 就在他那长着尖利黑色指甲的手掌即将刺入尹秀胸膛时,尹秀猛地一个反弓,腰往后一坠,整个人几乎像弹簧一样反向折叠。 身体是退却避开了手掌,但尹秀的手肘可没有退去,猛地一下挂上铁口李太阳穴。 铁口李重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另一侧的太阳穴猛地往外凸出一大截,眼球瞬间泛红。 “死老鬼内出血了!”大丧兴奋地喊叫起来。 “内出血?我看他这下就是脑子都成浆糊了。”串爆摇头。 可令两人感到意外的却是铁口李好像没什么事,如此重击之下他不仅看起来没受影响,反而还开始反击。 一把抓住尹秀的双臂,铁口李那铁钳一般的手臂上一搭上便松不开了。 随后他在地上一跳,整个人跳了起来,一记飞膝撞向尹秀的面门。 “我靠,你不说他是个死老鬼,我还以为是李少龙!” 尹秀也吃了一惊,双手挣脱不得,他干脆沉肩低踵,堪堪避开铁口李的同时又往上一顶,将对方顶飞。 铁口李被顶飞到空中,全身奋力一张,双腿到腰腹绷直,像一张风筝那样飘飘然落到几米开外。 尹秀没有追击,而是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 大臂处发青发紫,刚才被铁口李抓住的地方指印几乎连成了一片。 要是没有经过武学锤炼普通人被他这样一搭,恐怕双手已粉碎性骨折了。 “鹰爪功?” “依我看那更像九阴白骨爪的路数。” “阴你老x啊!那就是随便一抓而已。”刘半仙说道。 串爆顿时愣住,“随便一抓,不需要什么功法,便可以有这样的威力?打死我都不信啊。” “唉!” 刘半仙叹了口气,“我都说了,那死老鬼入魔了,入魔的第一阶段便是锻体,这会儿他的筋骨已经强横到了一种无人可以匹敌的地步。” 串爆听到这话,原先还摩拳擦掌,此刻却带着些犹豫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不上了?”刘半仙挑眉。 “上个x咩!人家一个个都是宗师,我上去碍手碍脚吗?” 尹秀没有空闲管其他人怎么说怎么想,他只是一门心思与铁口李缠斗。 事实上与其说是缠斗,倒不如说更像是他单方面抵抗铁口李狂风暴雨般的轰击。 每一拳,每一脚都像炮弹般,打在尹秀的身上嘎嘣作响,震得他五脏六腑翻动。 虽然没有被直接击中,可尹秀隐隐感觉要是没有【先祖血肉】提供的强大恢复能力,恐怕这会儿他也被震成散肉了。 铁口李那双好像鱼目泛白的眼睛,此刻已经出现了道道红丝,好像是陶瓷一类的东西裂开一般。 在一声不像人类的咆哮声后,铁口李一个蹦跳上前,双掌刮起腥风,逼得尹秀不得不往后连退好几步。 “刘半仙,符!” 刘半仙应了一声,赶紧低头在口袋里翻找,之前明叔给了他一些符纸放着。 原本这些符咒对人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但铁口李已经入魔,不能算人了。 因此茅山符咒的作用反而大增了。 毕竟现在的铁口李跟人不太沾的上边了,反而成了某种邪祟,阴气的代表。 “来咯尹哥仔,接好!” 铁口李从口袋里摸出一捆用细绳绑好的黄色符纸,丢给尹秀。 这些符纸上空白一片,只是边角用有法力的拓版印刷过。 这便算是已经预制完成了,在使用时道士只要再输入自身的法力写上符胆,便可以用于各种用途,化作各式符咒。 刘半仙将一沓黄纸奋力丢去,尹秀避开铁口李的一掌,伸手就要去接。 可在他的手指即将摸到黄纸,只差一点时间便能握住时,铁口李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回手猛地一拍,那些符纸通通飞了出去。 “惨啦!还有吗?” 刘半仙低头匆忙翻找,再抬头时表情苦涩,“没了,都丢出去了。” 尹秀顿时心里叫苦,之前为了上擂台的时候不被人识出身份,他身上一张符纸都不能带,这会儿反而陷入了窘境。 “要符纸啊?我这里有!” 只听见一声熟悉的大喝,明叔飞身跃出,同时向铁口李丢过去几张符纸。 每一张都带着紫气,好似飞火流星! 第145章 传家宝 第145章传家宝 “明叔,我的明叔,你终于来了!” 刘半仙的声音简直好像要哭出来一样,紧抓着他的手不放,生怕他再次消失。 明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台上,眉头紧皱。 “玩这么大?情况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严重啊!” “是啊,这个颠佬好好的风水不看了,跑去修魔道。要是真让他修成了,就是大罗金仙下凡我们也难逃一死啊。” 刘半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另一只手仍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铁口李被符咒逼退,又一下蹦的老高,牵扯着锁链一下坐回棺材上。 这叫尹秀也缓了一口气,退回几人的身边。 “明叔,眼下是什么状况?” 明叔从鼻孔里挤出一点哼声,“家伙没带够,我回去拿了一点,那么大的阵仗,只带几张符纸怎么够看啊?” 这时众人才发现明叔的装扮确实与平常不同。 睡袍还是那件睡袍,连袖口沾着的两三颗干瘪饭粒都没掉。 可是睡袍的内里,光是敞开的部分,众人便已可以看到挂着八卦镜,墨斗线,铜钱剑等各式各样的法器。 在他的双肩上,跟阿发一样绑着两条肩带,缚住后面的东西。 至于他的背上,看起来更是沉重,桌面大的五行罗盘上还放着一木一铁两柄长剑。 那罗盘刘半仙认识,就是上次差点把他鲜血吸干的那个,这会儿看到了,刘半仙还是不由地眉心狂跳。 “可是,下面不是被丧狗的人围住了吗?明叔你怎么下去的。” 大丧一脸的疑惑,如果是两三层楼还可以说爬水管下去,九龙拳台光是底座便有十层楼那么高了! 以往那些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从上面跳下去的时候,可都是一个个都干脆地摔了个粉身碎骨,连叫都不多叫一声。 嬴就咸鱼翻身,输则输得干干净净,就连死也要死的干脆利落,这便是九龙城寨的生存哲学。 所以说平常都几乎不可能在不乘坐电梯的状况下下去了。 更别说现在,外面那些人眼睛都盯着。就是一只麻雀飞过去他们都要打几枪。 明叔的眼睛在圆镜片后难得的带上了一些笑意。 “我没说一定要肉身回去吧?” 刘半仙恍然大悟:“原来是离魂,加上五鬼搬运术!” 明叔没有否认,只是身子往旁边一歪,将两把长剑递到了尹秀身前。 “喏,让那混蛋等太久了也不好,我借把剑给你,可别用坏了,另外那把不要动,是我毛家的传家宝来着。” 尹秀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受宠若惊地去取桃木剑。 结果被明叔一下拍在手上,“都说了,不要动我的传家宝!” 【我哪里知道原来桃木剑才是宝物……】 尹秀颇为委屈地拔出了那柄隐隐散发出血色光芒的长剑。 一入手,尹秀便感觉到了一股杀气涌上心口,整个人握剑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那种感觉,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极度的兴奋。 直到明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尹秀才稍微清醒过来。 “小心点,这把剑落在好人的手里,是一把利器,可落在坏人手里,也同样是一柄利器。” 两人各自将长剑握在手里后,才抬头看向一直冷眼望着他们的铁口李。 “仆伱个街啊,我们都讲半章了你还不动手,做魔做到你这么废的,你也是头一个了。” 似乎是被尹秀的话激怒,铁口李再次从上面掠下,这一次比之前更加迅猛,凶恶。 尹秀和明叔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往左右两边分开,一黑一红两抹剑光游向铁口李的眼睛。 铁口李脸上邪魅一笑,脚下一点,身体又轻飘飘地往后一飞,无声无息落在地上。 尹秀师徒二人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脚下罡步急踏,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又是双剑齐出。 “他都已经瞎了,你们一直刺他眼睛干什么啊!” 大丧看的焦急,禁不住出了声。 “你识条铁咩!铁口李的魔气正是聚集在双眼处的,要是把他眼睛处的穴位刺伤,这混蛋的实力肯定大减!” 刘半仙紧张地看着战局,手上仍在不停地掐算着,虽然他的卜算术已全都失效了。 嗤! 在又一次移形换位后,两柄长剑几乎是同时,在铁口李的颧骨上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口子,离着眼睛只差不到几厘米的距离。 这一下可是激怒了铁口李,双掌拍开长剑后,顶着被明叔刺穿肋骨的风险,他在地上一蹬,一记穿心脚刺向尹秀的胸口。 凄厉的破风声随即传来,尹秀浑身寒毛立起,眼角近乎呲裂! 这一击避无可避,尹秀干脆地将长剑横在身前,用手掌抵着剑身,迎接踢击。 没成想这一击力道之大,即便挡下了,尹秀也被一脚踹飞出去,打了好几个滚才卸去力道停下,右手虎口隐隐渗出鲜血! 刚一踢飞尹秀,几乎是毫不停留,铁口李又是一爪,扼住了明叔的喉咙,完全无视桃木剑已从肋下刺入胸口。 事实上,一被掐住脖子,明叔的力气已减了大半,桃木剑刺入铁口李体内一段后,便已很难再进一步。 “我靠,两个打一个都打不过!” “那是魔头,你当他还是人啊?” 串爆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拉住刘半仙同样颤抖的手说道:“大师,你快发力啊,把你的传家宝拿出来啊。” 大丧也急得满头大汗,“是啊,你那一打风水图册,八卦镜,五行旗,把那些玩意拿出来,砸都砸死他了!” 刘半仙双手紧抓着头,十分的崩溃。 “那些东西确实是我刘家的传家宝,可我还未找回来啊!现在我手头上就只有那卷《卧龙伏魔图》而已!” 两人听见这话,顿时愣在当场。 “那你刚才还对铁口李那样说话,说得好像你全带在身上一样!” 刘半仙叹了口气,神情颇为无奈。 “你们矮骡子谈判,也会一人五角外加一碗鱼蛋汤叫人去站场子,充人数啦,我就是说出来吓一下铁口李那王八蛋的,没想到没有吓退他。” 他咬牙切齿道:“正常人听到我这阵仗,早被吓得多生出两条腿跑啦!” “挑!” 两人同时对他比出个中指。 “你也知道他是颠的啦!” 事情结束,明天恢复一天6k! 第146章 入魔第二阶段 第146章入魔第二阶段 明叔双手做梅花手诀样,从铁口李双手中间往上一顶,再往外一分,脖子上所受的压力随即减少了许多。 铁口李气力一滞,干脆只用一只手抓着明叔,另一只手拔出插在肋间的桃木剑,迅疾刺向他。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要时刻,铁口李手头忽然一滞,手中的桃木剑眨眼变成了一个纯金的首饰盒,扁扁小小一个方块,好像饼干。 狐手力! 尹秀将从铁口李手上隔空换来的桃木剑握在手上,挥动着一左一右两把长剑冲了上去,脚步虎虎生风。 【器之主】,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不论怎样的兵器,尹秀一拿到手上便像是已习练了多年一般,毫无滞涩。 铁口李见手上没了兵器,一时又无法杀死明叔,很光棍地松开掐住对方脖子的手,抽身便退。 尹秀也不打算追,将手中桃木剑抛给明叔后,两人同时咬破手指,在剑上一抹,一铁一木两把长剑交织在一起,一个泛着金光的八卦图案立即射了出去,盖向铁口李。 “好小子,你什么时候能这样自如的应用法力了?”明叔惊讶道。 尹秀咧嘴,“顿悟而已!” 大概是因为黄太爷给他易经洗髓的缘故,这会儿尹秀已感觉周身都是龙虎罡气通达,再无凝滞与阻碍。 他的龙虎罡气虽然不多,但只要运用得当的话,便可以毫不浪费地利用出来。 此刻那闪着金光的八卦便是最好的例子,随着镇魔八卦一出,铁口李连连退却,一个蹦跳,整个身子竟稳稳攀到了绳索上,再次攀援而上。 “别给他走了!” 明叔一手解开绑在身上的束带,甩手一出,流星锤一般的捆妖索便钩在铁口李的脚踝上。 尹秀接住另一头,手里猛地一发力,铁口李便被他从绳索上拽了下来。 刚一落地,铁口李像猫一样四肢一齐沾到地上,再次起跳,扑向尹秀。 “来的好!”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不等明叔发话便一剑刺了出去,掠起一道寒光。 明叔见状,手腕一抖,袖子猛地鼓起,再收回时,手里已多了两张黄色的符咒。 尹秀这时候已与铁口李撞在了一起,头稍稍往旁边一侧,躲开那尖利的指甲后,朝着他肚子就是一剑撩去,要将他开膛破肚。 铁口李在空中的身躯猛地一紧,收缩折叠,硬生生抬高了一截,生生躲开,手掌在地上一撑,整个折射回来,撞向尹秀的后心。 他真的有如猫一般灵活,又如豹子一般危险! 尹秀听到后边劲风袭来,也不转身,身子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滚,在那风声在耳边炸响的时候,明叔掷出的那两张符咒也射了过来,贴着他的脊背掠过。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锥冰咒,敕!” 两张符咒放出冷光,一贴到铁口李的身上,后者原本灵活的身形立即变得迟钝起来,重重落到地上。 同时他的皮肤表面,从眼角到手臂处,都起了一层寒霜,浑身气血不由地为之一凝。 尹秀见状,堪堪止住往前滚的趋势,腰身一拧,回身再次刺出一剑,直入铁口李的肩头,血光四溅。 铁口李眼中凶光四溢,猛地张嘴,一股寒气带着些许黑雾从口中喷出,直扑尹秀的脸上,寒冷逼人。 还未炸到尹秀的脸上,他便已感觉到后颈的寒毛直立,脑子猛地一激灵。 【比锥冰咒更寒,更冷!】 尹秀弃剑,左手掌心绽开,一股蒸汽从里面喷薄而出,与寒气撞在一起,同时脚尖在前方一点,整个人直往后倒下,这才堪堪避开了寒气的侵蚀。 但他的面门上还是不由地红了一片,显然还是受到了冻伤。 “明叔,铁口李那混蛋进阶了!” “我知道!” 明叔皱眉,手掌在尹秀的后心一盖,随着一股暖意流出,他脸上的寒气才逐渐消失。 “明叔,铁口李进阶了,这是什么意思?” 尹秀接过明叔递来的符纸,一手一张,成交叉状护在胸前,这才感觉气息平稳了下来。 “入魔一共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锤炼筋骨,使得人力大无穷,迅疾如风,第二阶段则是法力通达,入魔之人几乎可以手眼通天,飞天入地了。” 尹秀再定睛一看铁口李,果然对方身上此刻也是云气弥漫,不同于龙虎罡气的紫色,那是一种灰黑色,一看便充斥着不详和邪佞。 云气从他的鼻孔中呼出,又钻入衣袖,流遍身体,再从另一侧衣袖,裤腿流出,循环反复,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都在云雾之中,显得更加神秘了。 大丧和串爆没有那望气的本事,他们只看到铁口李好像带了个大型风扇在身边一样,身上的黑色唐装不时飘飞鼓动,看起来像是某些武林高手在鼓动气劲。 “大师,明叔刚才说入魔有三阶段,这才第二阶段,那第三阶段如何?”大丧问道。 刘半仙白了他一眼,手里捏着的罗盘已被汗液浸湿了。 “最好是别让他进第三阶段,他要是一入了第三阶,不止是我们这里的人,整个九龙城寨,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成了他入魔时的给养,被他吃干抹净,助他修成魔躯!” 他说了一大堆,大丧完全没听懂,只知道那应该是事态已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毕竟眼前加上刘半仙,现场这两个半玄门中人都已从脸上就看得出紧张感了。 “你先顶住他。” 明叔说完也不等尹秀反应,将手中桃木剑递给他后,一下便从擂台上跳了下去。 尹秀也不问,一手接过桃木剑,一手拈着符纸,继续牵制铁口李。 明叔一落到地面,双手捏起剑诀举到头顶,屏气凝神,口中念念有词,脚底也在地面连连踩踏。 “明叔在请神!” 刘半仙惊喜大叫,要是请了祖师爷下来,这铁口李就是即将跨入第三阶了,也不难对付。 可随后他便惊讶地发现,明叔身上的气息竟没有丝毫变化,还是跟之前一样。 “失败了?” 他正大惑不解间,只见明叔叹了口气,神情颇为无奈。 “唉,这九龙拳台是违建的,接不到地面,我没办法请到祖师爷。” 第147章 两成胜算 第147章两成胜算 “小心了!” 尹秀抬头,只见高高蹦到空中的铁口李,那对没有瞳孔的眼睛中射出两道激光,直钻他的胸口。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两道激光便炸在了尹秀的胸口上,火光四溅。 尹秀口袋内护身咒顿时无火自燃,堪堪护住了他的筋脉,即便如此,他的胸口处还是焦黑一片。 “好可怕的威力!” 明叔咬破手指,手中桃木剑再次染血,他将符纸一拈,那符文化作一道金色的丝网,挂向铁口李。 铁口李不慌不忙,脚下在空中凭空一踩,竟莫名其妙地升高了一截,轻巧地躲开了网子。 这时的铁口李好像真的会飞一般,凭空御风,脚尖在虚空中点一下,便跃出好几米去,直取明叔而来。 明叔见状,从口袋里取出五帝钱,直射而去,铁口李袖口一翻,一阵劲风袭来,那些铜钱竟然都在空中爆开,变成粉末。 他这身形一滞,身体也缓缓开始降下,尹秀眼中寒芒闪现,左臂上已满是烟火。 “赤鳞·羲和模式!” 随着一声大喝,尹秀脚在地上猛地一蹬,整个人带起一团烟火,旋转着跃上半空。 他好像龙卷风一般,身形笼罩在烟与火之中,直取铁口李。 “这招是……” “是升龙拳!我在漫画里看过!” 说话的是屯门黄飞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搀扶着阿发道长走到了上面,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的激斗。 尹秀腾空,好像长矛一般的拳头轰向铁口李。 铁口李在上方一个筋斗,身形反转,头下脚上,在空中两掌向下凌厉击出,与尹秀碰在一起。 二者之间立即爆发出一阵劲风,铁口李往上,尹秀向下,各自分开。 铁口李又是一个筋斗,躲过明叔向他射来的铜钱后,两只手抓住两条相连的绳索,轻轻垂吊在半空中。 居高临下,铁口李张开嘴巴微笑,丝丝缕缕的血又混合着口水从嘴角慢慢滴落,只叫人觉得十分的恶心渗人,透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师兄,这王八蛋好像以为自己吃定我们了。” 明叔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吊在空中的铁口李,淡淡道:“难道不是吗?” 叹了口气后,他又看了一眼阿发的伤口,“阿发,你伤口的邪气已经入体了,这会儿怎样,还顶得住吗?” 阿发尽管脸色苍白,额头上不停渗出汗珠,他还是强撑着笑容说道:“顶不住也得顶啊,难不成还能跟那扑街叫一声中场暂停的吗?” 明叔拍拍他的肩膀,“好,有种!” 阿发笑笑,手里悄无声息地将一柄铜钱剑塞到明叔的袖子里。 “师兄,你要记得,不管在什么时候,背后都会有一个好兄弟支持你的。” 明叔点头,再抬手时手里已多了一捆墨斗线,随着他手指摆动,那墨斗线丝丝条条飞出,好像蚕吐丝一般,不一会儿便布满了他的脚下。 “尹秀,接着!” 明叔将手里的线轴丢给了尹秀,随后整个人拉起另一头,快速绕着拳台奔跑起来,尹秀也如法炮制,双方各自朝相反方向跑去。 铁口李见状,便知道二人是要布阵困住他。 虽说眼下这两人玩不出什么花样,可要是被困在这拳台上的话,于他而言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因此他用力摆荡绳索,往尹秀的方向飞去。 砰! 一声枪响,铁口李手上一根绳索轰然崩断,使得他整个人都不由得失去平衡,抖了一下。 还未反应过来,又是十几颗弹丸打在他的身上,虽然没有造成多少伤害,但还是打的铁口李浑身抖动,直接从空中重重落了下来。 大丧和串爆朝开枪的方向看去,发现用枪的那人竟是阿发道长。 他此刻两只手搭在霰弹枪上,身上散开的道袍随着弹丸发射的后坐力而飘飞,鼓荡,竟隐隐有一种英气。 “大师,伱这是……” 阿发顾不上回头,只是不停地拉动枪栓,朝铁口李射击,每一枪都精准地打中了对方,使得对方一时竟寸步难移。 看两人还傻愣在原地,阿发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拿枪帮忙啊。” 被他一声大喝,两人才终于醒悟过来,赶紧去拿枪帮忙。 三人噼里啪啦乱射了一顿,流弹还差点把尹秀和明叔一起干掉,但终究还是发挥了作用。 就在铁口李被他们延误行动的这一会儿,尹秀和明叔终于用墨斗线将整个拳台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封闭的法阵。 这时候阿发才满意地将手中的霰弹枪往地上一扔,朝着一旁错愕的屯门黄飞鸿努努下巴。 “有枪不用,怎么除魔卫道啊?” 随着明叔又将几张符咒在墨斗线上一挂,这被墨斗线围起来的拳台似乎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和结界。 似乎所有的邪气都被这细细的红线所阻隔,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这里的云气都与别的地方分隔开来了。 “【锁仙阵】,虽然名字听起来很霸道,但设置上却很简单,完全没有门道。就是个小孩子也能随便走出来,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的。 可那扑街是个邪魔,这便相反了,这个阵法对他来说会是个麻烦,里面的邪气出不来,外面的邪气进不去,等于是断绝了他利用大部分邪气的手段。” 阿发也点头表示赞同。 “而且这阵法也会略微加强他们两人的法力,此阵一成,我们的胜算便多了一分。” 刘半仙扭头问道:“你觉得我们眼下有多少胜算?” 这也是众人想问的,不由地齐齐看向阿发。 阿发面色古怪,思考了一会儿后,才慢悠悠地比出两根手指,“只有两成。” “只有两成!?” 大丧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满眼的惊恐。 串爆反应没他那么大,但也是满脸的不甘心,他又问道:“大师,我虽然知道眼下很艰难了,可如果有什么奇迹的话,我们的胜算是否会更大一些?” 阿发看了他们一眼,又长叹出一口气。 “我所说的这两成胜算,便是已经把奇迹算在内了。” 第148章 血光之灾 第148章血光之灾 确实如阿发所说的那样,他们的胜算极低。 虽然尹秀和明叔已暂时将铁口李困在了这拳台之上,可对方的实力似乎也分毫未减,似乎还有越斗越强的趋势,一个人压着两个打。 铁口李手掌似铁钩,小臂如钢枪,腿则如长矛,一招一式都是夺命的路数。 再加上那几乎刀枪不入的躯体,已叫两人的手段有些捉襟见肘了。 明叔的睡袍残破,脸色已变得有些苍白,气息急促。 而尹秀更惨,他更多的负责与铁口李近战,因此身上伤痕累累。 这时身上的多处伤口往外翻出,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显然邪气对他的恢复也造成了影响。 “时间越久,那铁口李入魔的程度便会越深,他的实力和神通也会慢慢得到增强。” “我也看出来了。” 刘半仙从口袋里拿出《卧龙伏魔图》查看,画上那条苍龙此刻只剩隐隐约约的线条,不仔细看的话只叫人觉得这纸上是一片空白。 《卧龙伏魔图》上面的法力一时半会还恢复不了,至于别的手段…… 刘半仙看向地上的五行罗盘,又看了一眼窗外,月亮这时候被阴云遮蔽着,天空满是阴沉一片。 他的心情和脸色也变得一片阴沉。 “一刻钟,只要一刻钟的时间,我能用上些风水术法的话,战况便能有所改善……” “这是最好的位置了,一个炼气士想要望见九龙城寨风水云气的话,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位置了。” 像是在对李淳阳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袁天望抱着胳膊站在工业大厦的楼顶,四周是冷冽的风和不时随风飘过来的雪花。 李淳阳也不知道是打了个哆嗦,还是哈欠,嘟嘟囔囔道:“原本以为下了雪能凉爽一些,结果还是这样的燥热。” 袁天望笑了起来,“我看不是天气燥热,而是你的心里燥热吧。” 李淳阳没有否认,点头道:“袁大人,明明只差一点,我们过去便能收回那风水尸了。” 袁天望没回话,低头看看手里指针乱转的罗盘,又看了一眼九龙拳台上方的云气,不住摇头。 “若是在之前,肯定可以,趁着那邪魔未夺取风水尸的气运前,不管是什么金四爷还是别的阿猫阿狗,没有谁能反应过来,挡下我们的突袭。”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可眼下变了,九龙拳台本身成了一个死局,我们两个此时入阵的话,也会被困在其中,深陷泥潭。” 李淳阳完了一眼远处,在阴影之中,数个鬼魅身影正此起彼落,或是往他们这里赶来,或是往某处去,十分的匆忙。 “就是我们一起上,也不行?” 袁天望摇头,“我说过了,机会已经错失了,眼下再入局,只怕会有伤天和。” “那我们怎么跟上边交代?” 李淳阳硬朗的眉宇之间难得地有了一丝忧虑,“要是被那家伙彻底夺走了气运,我们能寻回去的也就是一具干尸而已,没有任何的意义。” 袁天望哈哈大笑,心里好像在打着什么算盘,但他并不说出来。 忽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李淳阳的忧虑也消散一空,脸上换上了一种惊恐和疑惑。 他们两人原本是并肩站着,可此时在他们中间,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头。 “两位天官,来港岛旅游也不跟我这个老东西打一声招呼的吗?这会不会显得我失了礼数,叫外人笑话啊?” “我们两个身份卑微,不敢惊动老天师。” 袁天望手一抬,却是向藏在暗处的人打信号,叫他们停下向这边狂奔的身影。 接着他和李淳阳对视一眼,两人缓缓转身。 “钦天监司星丞袁天望……” “钦天监昆仑卫李淳阳……” “拜见老天师!” 南宫白星抬起双手画圆,将两个手掌合在一起,捏出一个手势,算是回礼。 茅山道士一向重视仪轨,特别是在面对钦天监官员的时候,这种礼节更是一丝不苟。 双方见过礼后,南宫白星抚了一把胡子,慢悠悠道:“袁天望,李淳阳?” 他每念到一个名字,对应的那人全身便不自然地发紧,把头更往下低了一些。 “我这个天师的身份,还是你们长辈册封的呢,话说袁老牛和李大胆是你们什么人?” 两人互相对视,皆是一脸的不可思议,“那是我们的太公!” “哦?”南宫白星笑笑,似乎十分的感慨,“原来时间已过了如此之久了吗?” 两人不敢抬头,南宫白星连对他们家族的老祖,都直接称呼别人提都不敢提的外号。 他的资历,显然不是钦天监花名薄上那寥寥几笔记录能概括的。 “别这么紧张嘛,伱们怎么说也是我老友的后代,难不成我能一手一个,把你们拍的粉身碎骨不成?” “来,抬起头来,叫我看看。” 南宫白星这样说了,两人便也不敢迟疑,纷纷抬起头来,眼睛仍低垂,像在宫里一般,只望着脚下的砖头。 “唔,长相都不错,贵气逼人,英姿飒爽,一看都是大富大贵的命相,只是两位今日的运势似乎……” 南宫白星好像有些困惑和纠结,一只手抚摸着下巴,迟迟没说话。 袁天望也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南宫白星会拿出些套话来对付他们,没想到一来却是热心的给两人看起了面相。 想了想,他还是咽了一下口水,拱手道:“老天师,但说无妨。” “好,那我就直说了,大家都痛快点。我呢,我一向是不藏着掖着的,念头通达,有什么便说什么,毕竟救人什么的不能扭扭捏捏嘛。” 【要救我们?】 两人虽然疑惑,但仍习惯性地点头。 南宫白星清了清嗓子,说道:“刚才我看两位的面相,虽然是鸿运当头,可是在眉心处却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黑气,虽然不多,只如米粒大小,但毕竟破坏了两位的运势。” 袁天望朝同伴脸上看去,并没有看到这种迹象,不由地更加疑惑。 于是他躬身道:“还请老天师指点明白。” “好!我说过了,救人嘛,不能扭扭捏捏,藏着掖着的,那我就直说了。” 南宫白星将双手搭在两人的肩膀上,袁天望和李淳阳立即感到身子一沉,像是有一座山压在自己的身上,一时之间体内血气也凝滞了。 两人的脸色顿时煞白,可南宫白星还是笑脸盈盈,双手一搂他们的肩膀,两人的头颅便都离他更近了一些。 他压低声音,好像是在跟两人说什么悄悄话。 “我的意思是,两位要是再不麻溜带着你们那些走狗离开的话,马上就会有血光之灾。” 第149章 如果我说是呢? 第149章如果我说是呢? 天台上,南宫白星满脸笑容,看起来十分的和蔼。 而在他的身边,钦天监两个官员,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冰冷。 沉默许久,在脑海里斟酌了无数遍用词后,袁天望开口道:“老天师,你这是要与钦天监,与朝廷开战的意思吗?” 南宫白星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淡淡道:“朝廷啊?谁敢与朝廷作对呢?要不是有朝廷罩着,我们这些道士想讨口饭吃都不可能。” “至于钦天监?” 南宫白星脸上笑容一滞,不喜不怒,一把搂过袁天望的脑袋,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要是说【是】呢?” 李淳阳冷哼一声,“那你就是打算与天下玄门众人过不去了?” 听到这话,南宫白星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袁天望的脸色变了。 他狠狠地瞪了同伴一眼,叫后者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了。 南宫白星挠了挠脑袋,不以为意。 “都什么年代了,你当钦天监还是以前啊,伱现在放个话出去,说要怼烂我,你看看有哪个玄门中人会甩你们?挑!不知所谓!” 李淳阳完全没料想到南宫白星会说出这样“平易近人”的话语,一时楞在原地,不知怎么回应。 袁天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后退一步,自己则轻轻往前一步,不再让南宫白星抓住肩膀。 “老天师,我们此行来港岛,只为回收风水尸,没打算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可你们已经带来了,不是吗?” 南宫白星抬手,指向被邪云笼罩的九龙拳台。 “我们茅山派不是铁桶一个,跟那帮和尚不一样,不会打了孙子出来爷爷,除了上次对付僵尸王,别的时候都是各玩各的。就是仇家追上门来了,也是自己处理。” 袁天望神色复杂,不知道面前的老天师想说什么,因此只能抿着嘴,继续听着。 “因此,你们抓了李子雄我没管,因为我没答应过要保护他。你们跟毛小明他们打成怎么样,我也不管,因为这是你们的私人恩怨。这些事情如果我插手了,难免显得不公正,而且多余,哪头都不讨好。 可是,你们两个要是敢把港岛的天捅破了,闹得鸡飞狗跳,乾坤污秽的话,作为本地道门的执牛耳者,我不会坐视不理。” 南宫白星说罢,也不再看他,只是背负着双手,静静看着九龙拳台上方的风云变幻。 袁天望在原地踱起了步,十分纠结。 以他多年的经验,一个人有底线有原则,那他便不是一个会随意动怒的人,别人往前一步,踩他一脚,打他一拳,他都无所谓,唾面自干。 可要是谁触碰到了那条底线,那个原则,这样的一个人,他的怒火便不是轻易能承受的。 显然,看起来跟谁都十分克制,和气的南宫白星正是这样的人。 想了想,袁天望还是想争取一下,而不是这样灰溜溜的走开。 他说道:“老天师,当年天师令剑被李崇虎盗走,至今还流落在民间,这件事情,茅山派,还有毛小明,都有责任吧?” “有,当然有!” 南宫白星转过头来,竟是满眼的怒意,好像要喷出火来。 “当年那柄天师令剑还在皇宫大内,第二天便要由太后亲自授予给当时的大国师申公胜,可偏偏就被李崇虎潜入大内给偷了,这导致第二天国师册封仪式被延后,影响了北派风水世家此后三十年的气运。” 讲起当年的事情,南宫白星依旧历历在目。 毕竟那是一件轰动天下玄门的大事,在马家传人出走,北方玄门纷纷南下的状况下,北派好不容易推出一个大国师,结果却被李崇虎给搅了局。 错过了天时地利,原先布设好的一切都被打乱,至此以后北派的衰落再也无法阻止。 风水时运,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是一丁一点的改变便会影响到日后的许多事情。 北派不好过,搅黄了他们布局的李崇虎自然也好过不了。 在大内高手和玄门高手的追杀下,他一路南逃,终于到达了港岛。 南宫白星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一个面容瘦削,脸色苍白,看起来却十分刚毅的汉子。 他的手,他的肩膀都像是生铁铸成的,骨节清晰,筋脉硬朗。 “他想把天师令剑给我,但我没接,因为那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可你要我还回去,我也不可能还,因为它也不属于北派。” “哦?” 李淳阳插在袖子里的双手,关节嘎嘣作响,声音隐秘但气势惊人。 “那老天师,您认为天师令剑应该属于谁?” 南宫白星摇头,“该属于谁就属于谁,我又不是老天爷,我能看明白啊?还是你觉得自己是钦天监的官员,便可以大包大揽了?” 当年南宫白星没接下天师令剑,除了因为那是一个烫手山芋外,另一个原因便也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把天师令剑给谁。 “毛小明也见过他,当年他明明是离李崇虎最近的人,他有机会拿回天师令剑,可他没做,还是让李崇虎走了。” 不像李淳阳那么激动,南宫白星只是无所谓地挠了挠头。 “这事我知道,但小明不说,我也便没问。而且李崇虎是他的挚友,我就问你,你会对你的挚友亲朋,兄弟手足动手吗?” “我会!” 李淳阳沉声答道:“要是一个人做了错事,他的好友兄弟不去阻止他,那才叫可悲。” “那你是这个!” 南宫白星向他伸出一个大拇指,随后袖子一摆,双手又藏在了衣服里。 “毛小明已经付出代价了,他现在就在九龙拳台里拼命呢。至于别的,你们觉得我茅山派有责任的话,就尽管来找我讨要就是了。” 南宫白星话语里满是平淡,身上的衣服却是猛地鼓起,配上那飘飞的头发,气势磅礴。 “知道了,老天师。” 袁天望双手合在一起,向南宫白星再次鞠了一躬。 “今日是我们两个后生不占理,我们会走,至于以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南宫白星不耐烦地摆摆手。 “好,那我们便告辞了。” 拉了拉李淳阳的手,袁天望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与此同时,周围藏在阴影里的杀机也随之退去。 第150章 飞龙入阵(4k) 第150章飞龙入阵(4k) 袁天望和李淳阳走在路上,后者似乎心事重重,一路上只是紧皱着眉头。 袁天望见状,回过头道:“怎么,你对我的处置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袁大人,以你我加上我们在附近埋伏的那十几个大内高手,一起上的话,那南宫白星不一定能顶住的。” “哼,天真!” 袁天望白了他一眼,“你当那老头子只会画符捉鬼吗?就是只会画点符咒,他也绝没有伱想的那么简单。” 袁天望的手在袖子里也咯嘣作响,强行隐忍着怒气。 “而且,你要是把南宫白星干掉了,别说港岛的道门了,就是整个南方的道士,你觉得那些人会放过你我吗?嘴上是说一盘散沙,你看看要是真动了老天师一根毛发,他们会怎么做吧?” “他是整个茅山道门的面子,那些藏在暗处的里子,会让面子沾上一滴血,一粒灰吗?” 李淳阳沉默着点头,袁天望说的没错,句句切中要害。 他现在也不由地感到庆幸,钦天监和茅山派的君子协定,如果被他们两个破坏了的话,那他们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这天下,已经够乱了。 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隔着钢筋水泥的丛林遥望一眼九龙拳台的方向。 “只希望他没发现这其中的秘密吧。” “原来如此,这两个钦天监的人未免太不老实了。” 工业大厦的楼顶,南宫白星衣袖鼓起,须发飞扬,双眼之中金芒大作,一双手掌移动时似乎有风雷滚动。 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多出了两个虚影,皆是身披黑色重甲,从头到脚都看不出皮肤的痕迹。 这两个虚影,一个持伞,一个手握宝剑,皆是昂首挺立,像起来像是将军,又像护法。 南宫白星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柄铜钱剑,这柄剑上相连接的铜钱颜色驳杂,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五颜六色”,显然出产自不同的朝代,历史跨度极大。 他咬破手指,将血涂抹在铜钱剑上,用红线串联在一起的那些铜钱便齐齐绽放出金光。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雷!” 南宫白星张开双手,背后的两个虚影也同他一样张开双手。 一把铜钱漂浮在他手上的同时,在南宫白星的背后,那两个虚影手上的长剑和伞也一起,悬浮在各自的手里,三者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 铜钱剑发出闪光,道道雷纹在剑上流转,升腾,丝丝缕缕的电浆似乎要把空间一起撕开。 南宫白星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雷光,又抬头看向九龙拳台,神情坚定。 世间所有的生灵都惧怕雷电,那些修行邪法的邪佞更甚。 无论是何种妖物生灵,想要修成正果,都必定会遭受雷击,能过雷劫者,百中无一。 这既算是上天的一种惩罚,也是历练,承受不住雷劫者,身形俱灭,烟消云散。 经受雷劫者,洗练筋骨,成仙得道。 南宫白星自习得雷法之后,便醒悟了一个道理,那便是他自己也是断然承受不住雷电轰击,可他只要保证这雷电轰的是别人,那就可以了。 “恭请无上雷电星君!敕!” 南宫白星大喝一声,手上铜钱剑迅疾飞出,直射向天空。 几个呼吸之后,在他的身后,那两个虚影迅速消散,就连手中的法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就在这时,天空中风云涌动,层层叠叠的阴云之中,一道亮光破开豁口。 在那光亮之中,月亮与星星清晰可见。 同时,还有两个神将模样的人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巨大的身影投射在云层上,彷如两座山峰。 一个拿剑,一个持伞。 南宫白星双袖无风自动,疯狂地鼓动起来,眼中星芒大放。 随着他再次呼喝一声,云层之中,一道雷电划过夜空,几乎是从地平线的左边直射到右边,看不见首尾。 雷光照亮大地,所有的生灵或是畏惧,或是抬头仰望,神情之中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敬畏。 雷电从左边划到右边,再折返回来时,已变成了一条通体放着光亮的雷龙,张牙舞爪,从高楼大厦形成的钢铁浅滩之中掠过,游弋飞翔。 南宫白星两指化作剑诀,指尖雷光流溢,随着他以手作剑,那雷光便在他的牵引下,朝着九龙拳台飞去。 “不行,还是不行……” 刘半仙焦急地将手里的图册看了又看,那条龙的痕迹还是十分平淡,似乎完全不存在于纸上。 “难道我刘家列祖列宗已经不保佑我了吗?” 他叹了口气,颓丧地坐在地上。 在他的身边,还放着那面沉重的五行罗盘,可在如今风水云气被邪气阻隔的状况下,它也派不上用场了。 这会儿,擂台上的战斗已趋近白热化,尹秀和明叔几乎已耗尽全力,随时都有一口气喘不上来被铁口李杀死的可能。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大丧和串爆两人同时叹气。 他们身上这时候也多出了几道伤口,那是想着去支援尹秀他们的时候,被铁口李招式带起的劲风扫到的。 几道最长的痕迹差点就开在了要害上,要了他们的命。 屯门黄飞鸿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不由地对这边的氛围感到十分地不满。 啪一下,他一拳头砸在自己的手掌上,大声道:“各位,眼下不是放弃,投降的时候啊! 你看偶像他们还在跟那魔头打呢,我们这边光是看着就自己先放弃了,那算什么?这不比不战而逃更加耻辱吗?” 几人被这么一个“局外人”当头棒喝,原先低沉的情绪也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只是仍然没有头绪。 一个受伤的道人,一个没了堪舆手段的风水先生,再加上两个挨打比打人厉害的烂仔,能干成什么事? 这会儿他们就连枪也找不到一把了。 “别着急,老话也说啦,信就有!” 屯门黄飞鸿掐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这会儿俨然像个军师,指挥家。 终于,他抬头看向刘半仙,说道:“有个办法,也许可以试试。” “你说!” 刘半仙和阿发几乎是同时抬头,双眼放光,望向屯门黄飞鸿。 虽然知道他不是玄门中人,但眼下不管是谁提出办法,众人都是死马当活马医,只能试试了。 清了清嗓子,在两人的催促下,屯门黄飞鸿缓缓开口。 “这不是什么武术路数,功法招式什么的,它甚至跟武功也没关系,而是我在一本漫画书上看来的。” “漫画?”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屯门黄飞鸿的见多识广几人还是认可的,因此也没人提出异议,只是继续听他说下去。 “那是一本关于赌博的漫画啊,讲的是有个年轻人,靠特异功能打牌的,打到后面不止港岛啦,就是美洲那边也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称他作神,不知道你们看过没有?” “我是道士,不赌钱的。”阿发摇头道。 “我看书只看泳装杂志的……” “好,明白了。” 屯门黄飞鸿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没听说过也不打紧,主要是里面的主角他有一招,不需要什么特异功能,随意一变,不管之前手上那张牌是什么点数,他一丢到桌面上都会变成黑桃三。” 刘半仙原本还满怀希望,这会儿听他说完,整个人都抓狂起来。 “老兄,我们现在不是在玩百家乐,你变张黑桃三出来有x用咩!” “别急!” 屯门黄飞鸿抬手示意刘半仙稍安勿躁,随后他将脸上的墨镜摘下来,也将刘半仙的墨镜往下揭,两人四目相对。 “老兄,我的意思不是叫你变张黑桃三出来,我是说,只要你信,你便能创造奇迹。” “我信?我就能创造奇迹?” “没错!不需要什么特异功能,也不需要那些有的没的功法,你只要相信你可以,那你就可以!” 刘半仙仍是半信半疑,只是当他对上对方眼睛里那种坚定,自信的神采时,竟隐隐地也有了些触动,开始相信起他来。 “你知道吗?武术家争锋相对时,技术身体只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心态,如果你不相信自己能赢,那你又怎么敢对敌手出剑呢?” 屯门黄飞鸿伸手,在刘半仙的肩头轻轻捏了一下,“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不知怎么的,屯门黄飞鸿的手上仿佛有一股暖流,叫刘半仙原先因为恐惧,紧张而变得寒冷的身体也微微恢复了知觉和温度。 阿发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一个发神经乱说,另一个被吓傻了还相信的,但眼下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要是刘半仙那足以叫铁口李吃瘪的堪舆术法用不出来,大家今晚都别想活着走出拳台。 因此,他也上前,轻声说道:“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位老兄说半天到底是在说什么,不过你试试吧,兄弟们都撑着你呢。” 大丧和串爆也连连称是,“大师,你那几招还是很强的,就算你这次用不出来,我们也不会嘘你的。” 见众人这样说了,刘半仙的信心再次被增强,大喝一声道:“好,那既然各位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来试试,死就死啦!” 刘半仙屏气凝神,将手中的图卷收拢,重新变成一张卷轴,然后他又猛地吸了好几口气,闭上眼睛。 众人也不由得跟他一样,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是紧盯着他。 刘半仙竭力调整着呼吸,不叫周围的状况影响,一时之间好像也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在脑海中观想着那条栩栩如生的苍龙。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感觉精神和力量都已达到了巅峰后,刘半仙大喝一声。 “各位观众,《卧龙伏魔图》,参上!” 他手一拍,原本卷成一团的卷轴瞬间打开,在空中铺展开来,众人紧张地盯着那飞出来的图纸,寻找那条苍龙的痕迹。 可他们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画面,卷轴上还是一无所有。 就在刘半仙自己都觉得要重来一次的时候,一道雷光照亮九龙拳台,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随后是一记响雷炸开,众人不由地身体一震,感觉被谁拿大锤在体内狠狠砸了一下。 刘半仙摇晃了一下,视线模模糊糊间,只见那白纸之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图卷上,一条通体黑色的龙赫然出现。 “来,《卧龙伏魔图》!” 刘半仙将卷轴往地上一拍,刚一放到地上,众人便听到耳边有龙吟虎啸之声,简直要将他们的耳膜震裂。 配合着窗外的雷鸣,一黑一白两条蛟龙在九龙拳台内腾飞,游弋,互相嚎叫碰撞。 接着它们又穿过天花板,飞向夜空。 铁口李似乎也被那两条飞龙吓到,一时之间竟停下了动作,默默地看着这景象发呆。 轰隆! 一声巨响,原先凝聚于九龙拳台上的邪云全被震开,好像有什么剧烈的爆炸。 以九龙拳台为中心,夜空明亮,像是一面极漂亮的水晶墙,星星和月亮在里边发光,闪烁。 “下雨了……” 不知道是谁脱口而出,众人这才发现,原本飘飘洒洒的雪花不知道何时开始,已被豆大的雨点所取代,滴落在他们的肩头和脑袋上。 尹秀疑惑,抬头一看,果然九龙拳台那庞大的拱顶,在刚才那波冲击中,已被两条飞龙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这会儿外面的风雨止不住地往里灌,炎炎夏夜里也叫人感觉冷到了骨髓里。 铁口李的衣裳和头发都被这夜雨打湿,神色显得有些颓丧,同时好像也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看向台下已经瘫倒在地,精疲力尽的刘半仙,冷笑道:“好手段,没想到我在风水堪舆上,竟然输给了一个在庙口给人看手相,骗钱的小角色。” 刘半仙听他这样讲,心里生气,但也没什么力气反驳了。 他只能在心里暗道:“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猛了,还能驱使雷法?难不成真是刘家列祖列宗显灵了,可那毕竟是道法啊,我们家又没听说过祖上有什么天师。” 他正疑惑的时候,尹秀和明叔已经冲了上去,再次和铁口李战在一起! 第151章 放下 第151章放下 “咦,我好了?” 阿发看向自己的脚掌,那原先戳在脚里的纸箭,这时候已经化作了一堆灰烬。 想来是被刚才那两条蛟龙带出的磅礴正气所化解,邪气尽散了。 在感觉到龙虎罡气已经重新在体内流转后,阿发豪迈地一声大笑,操起身上流星锤便砸向铁口李。 铁口李在失去了风水大阵的助力后,好像反应也迟钝了不少,一下被阿发一链子挂在脚腕上,摔了下来。 尹秀和明叔见状,操着剑几步赶上去,就要刺入铁口李的胸膛。 就在这时,铁口李嘴巴大张,嘴里竟吐出一团成形的灰色云雾,一碰到地面便像火药般炸开,一下将三人逼退。 几人的视线瞬间被尘土和烟雾挡住,阿发再一拉手中的捆妖索,那头已经空无一物了。 “师兄,那老鬼跑了!” 明叔和尹秀冲进烟雾之中,只见地上留有一个水盆般的坑洞,显然铁口李已经从这里遁地逃走了。 “这死老鬼好阴毒啊,这都被他跑了。”尹秀感叹道。 “跑?”明叔看了一眼还悬挂在上方的棺木,冷哼一声,“他跑不了的,除非他被我们打傻了,连入魔的机会都不要了。” 说着明叔便开始布置计划。 “阿发,你留在这里守着那风水尸,我和尹秀一人一边,去把他找出来!” 阿发迟疑了一下,“师兄,你不是说他会回来吗?不如我们在这里等他。” “哼,痛打落水狗这种美事,可不是经常有的,现在铁口李的气势已经低下来了,不能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说着他又看向尹秀,努努下巴,“你没问题吧?” 尹秀咧嘴,“我最喜欢做这种赶尽杀绝的事了,伱不叫我,我还不高兴呢。” “好!” 明叔又从口袋里取出了几枚铜钱,递到尹秀的手里。 “家伙不多了,遇上了也别客气,朝他脸上丢过去就是了。” 尹秀点头,两人便各自朝着一边,像最开始明叔和刘半仙分开一样,跑向两边,又往底层钻去。 刘半仙这会儿已回过来一口气,点点阿发的手道:“那我们也搭把手,看看能不能帮点什么忙好了。” 阿发点头同意。 …… 即便上面互相杀的尸山血海,在拳台的下层,依旧是一片平静。 只有寥寥几具尸体躺在地上,像是受了重伤跑到这里避难,结果又流尽了血,染得这里便是血迹。 尹秀跑在通道里,只觉得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并不陈旧,反而很是新鲜。 掠过一个弯角后,尹秀瞪大眼睛,双脚急刹,贴着墙停了下来。 只见在通道的尽头,金四爷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腰板直直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眉眼低垂。 “怎么,你在等我?” 金四爷听到声音,抬头道:“我看你们打的那么热闹,也不好意思插手,所以就来底下,搬把椅子坐着等你了。” 尹秀咧嘴,“那太子胜和十三呢?你把他们怼烂了?” 金四爷不悦地摆摆手,“你当我是什么人?两个小辈而已,耍个障眼法就骗过去了。” 尹秀点头:“黄仙的本事,果然不简单啊。” 金四爷愣了一下,随后又淡然一笑,开始认真打量起尹秀。 “怪不得我说你身上有某种奇怪的气息呢,原来是黄太爷跟你拜了把子,把你的命格给洗了。” 说到这里他又往地上啐了一口,“那个死瞎子,说的信誓旦旦的,什么少阳太阴,我一看到你的时候便觉得他搞错了,全然没有那种灵气在的。” 顿了顿,他两只眼睛刀一般的瞪着尹秀,“不过如今,你的命格确实变了,而且只是半个晚上的功夫,你举手投足间怎么好像又变强了?” 尹秀没有否认,只是报以微笑。 黄太爷在帮他易经洗髓的时候,确实也助他冲破了另一道脉门,如今尹秀的实力已跨入了玄关五重。 按理说灌顶这种事情,玄而又玄,即使一个大宗师把自己的毕生功力传给了别人,还要看那人的根骨如何,能继承多少功力谁也不清楚。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又是一种拔苗助长的行为,于修炼上无益,就跟这九龙拳台一样,是空中楼阁,终究不踏实。 顶上厚实,底下却是轻飘飘地,风稍微刮得大一点,顶上的人便要感觉到晃动。 不过黄太爷也确实想到了这一点,因此给尹秀传入的功力不多,更多的是以自己的修为扩充了他的经络和骨骼。 尹秀向他摊手道:“现在我真的是少阳太阴命格了,正合适的材料,要是用的上的话,你取走吧?” 金四爷瞪了他一眼,“连手足兄弟都杀的,这不是畜生吗?老子怎么说也是个黄仙,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见尹秀有些不解,他又好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虽说我是嘴上不想承认,可黄太爷是我们所有黄仙的大哥,大哥大,他认下你了,我也只能捏着鼻子把你当兄弟。” 拿起手指算了算,他淡淡说道:“黄太爷把你认作兄弟的话,那你和我便是平辈了,我们呢,这一辈的一共有五个,除了我和黄太爷外,其他的太爷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也不知道你以后有没有机会见到他们的,反正你呢,排行第六,到了外面,那些小辈面前,也可以自称为六太爷。” 尹秀错愕,“不姓黄啊?” 金四爷又瞪了他一眼,气到下巴的胡须都飘飞起来,“你是黄仙吗你就姓黄?” “对了,黄太爷有什么话留给你吗?” 尹秀仔细想了想,在最后,确实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回转。 “他说了,叫你放下。” “放下?” 金四爷眼里满是惆怅,一手扶着椅背站了起来,“我现在放不放下,有什么差别?势已不在我这边了。” 发出一声苍凉的感慨后,他手上一用力,椅子轰然粉碎,身上的衣服猛地鼓起,像是有什么猛兽要从袖口之中钻出。 金四爷的声音铿锵有力,像一把无形的刀子。 “尹秀,我虽做错了,但我做事从没有后悔过!” 第152章 形意门 第152章形意门 尹秀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关节咯嘣作响。 金四爷笑道:“看你在拳台上打架的时候,就连我也感觉自己变年轻了不少,心里有一股很久未有过的冲动。” 尹秀挑眉,“是当妖怪时候的冲动,还是做人的时候?” “都有。” 金四爷手掌互相摩擦着,手心里升腾起一阵温热。 “对我来说,不管是做妖怪,还是做人都一样的,都是为了一口气。” 他将身上的黑衫脱下,露出块块健壮精悍的肌肉,与那宛若钢铁的筋骨,目光之中满是精光。 在他的身上,有几处淤青和红印,还有些刀口已经结痂,显然都是在之前战斗中所受的伤。 这还只是新伤,要是算上锁骨和胸口,腹部的那十几道长短不一的刀口,则更是触目惊心了。 金四爷转过身去,向尹秀展示了自己的背部,那是一片看起来如同铸铁平台般的背部,平实硬朗,仿佛永远打不倒。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江湖上搏杀的岁月,比人们传说的三十年更久,但直到现在,我的背上都未曾有过一处伤口。你知道为什么吗?” 金四爷的声音缓缓变大,“因为我从不背面示敌!只要敌人来了,不管是几个,不管有多强,我都不会逃跑。” 尹秀咧嘴,“可你现在就已背对着我了,中门大开,只要我一拳过去,便可以打中伱的后心。” 金四爷爽朗一笑,仍不回头。 “尹秀,你会从背后对自己的手足兄弟动手吗?” “不会。” 尹秀收起刚才特意摆出的架势,双手抱在胸前,斜倚着墙壁。 “可我不会认黄仙当兄弟的,毕竟大家不是一路的生灵。” “我也一样!我说过了,我只有捏鼻子的时候才会承认你,不捏鼻子的时候,我只想一拳打到你史都流出来!” 金四爷张开架势,一步向前,弯腰弓步,眼神中野性乍现,身上毛发嘭张,使的正是形意拳的路数。 嘶!好一只耳聪目明,张牙舞爪的山魈! 尹秀手掌一合一张,劲力崩张,一下跃出好几米远,飞起一脚踢向金四爷的面门,迅捷如龙,动静如奔雷。 金四爷眼角几欲呲裂,怪叫一声后往旁边一跳,整个人黏在墙壁上,如履平地,蹬踏几下后又疾射向尹秀。 嘶! 金四爷两只怪爪一抓,尹秀胸口顿现几道血痕。 没有像寻常武人一样,一击得手便准备防守,金四爷抓了他一爪后又顺势往尹秀怀里一躺。 蓝采和醉踢酒坛! 一记倒挂金钩,尹秀躲闪不及,被金四爷一脚踢在面门上,整个人眼前一黑,倒飞了出去。 刚勉强落地,金四爷追星赶月般冲了上来,一记飞膝撞向尹秀的面门。 尹秀一个反弓,身体几乎弯成一座拱桥,让金四爷膝盖堪堪擦着他的鼻子掠过。 与此同时,他两手伸出,刚好抓在金四爷的后腰上,整个人又从反弓的状态强行扳正,奋力将金四爷往地上砸去。 “好腰力!半山区那些夫人太太可有福了!” 金四爷被尹秀倒吊着砸向地面时,双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又强行弹回来,双脚伸出,夹住尹秀的脖子。 他猛地拧动腰身,一个剪刀腿便要将尹秀的脖子绞断。 尹秀发狠,一肘砸向金四爷的裆下,这就要拆他的祠堂。 金四爷见状,在毫厘之间脑子里便做出了抉择。 如果这一击能杀死尹秀,那受这伤也就受了,以伤换命,向来是不亏的。 可尹秀这一肘比他的动作更快,行程更短,那他就得放弃,受了伤还讨不到好,这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武夫较量,比的就是谁能在受伤更少的状况下造成更大的伤害。 因此金四爷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尹秀的脖子,双手撑地,先是躲开尹秀的一肘,趁着他一击落空,重心未稳,凌厉的踢击眨眼便至。 金四爷双手做脚撑在地上,本来该在地面行走的双脚却如拳头一般,不停地锤击,敲打着尹秀,看起来十分的怪诞,诡异,又有一种形意门的灵动,轻巧在其中。 不多一会儿,尹秀便已感到头昏目眩。 每一击不管是否挡下,那强大的冲击力都叫他脑袋里翻江倒海,好像被锤子重重砸了一下。 金四爷越打越兴奋,嘴里不停地吱呀乱叫,像一只染了血的猴子,神情狂乱。 又一次跃起后,他双手抓在折凳上,整个人翻转一遍,像大风车一般甩出一脚,直击尹秀的太阳穴。 忽然,金四爷感觉手上一空,整个人重心随即失衡,往地上跌去。 他低头一看,手里抓着的折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变成了一本杂志,杂志的封面上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衣着暴露,神情妩媚。 金四爷多看了两眼,整个人瞬间失去了依托,力无处发。 而那张折凳已经出现在了尹秀的手里。 随着他重重一抡,整张折凳砸在金四爷的胸口上,木屑飞溅,螺丝崩裂。 金四爷顿时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五脏六腑如遭锤击,胸口不由地翻涌起一股热血。 尹秀没有放过机会,紧随而至,脚下发力,一记重脚踹在金四爷的胸口。 他整个人顿时如破麻袋般飞出,重重撞在墙上,吐出一抹猩红。 “臭小子,你一个出来打拳的,身上带一本泳装杂志做什么。” “防身啊,你没看那些矮骡子带把西瓜刀,也要用美女封面包起来的。” 金四爷缓缓起身,平息下体内翻滚的气血,又朝着手上那本杂志瞄了一眼,“这不是上上期那个穿三张创可贴的吗?怎么又换衣服了。” “死老鬼,看完了就快还我,这本杂志是珍藏版,我留着晚上消解寂寞的。” 金四爷不屑地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杂志上的人,这才把杂志丢还给尹秀。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又快速奔跑起来,一眨眼便跑在了杂志的前头,两只手指带起疾风,如铁钩般扎向尹秀的眼睛。 “练功夫是练功夫,耍戏法就耍戏法,你偏偏两种混在一块练,就不怕把自己练歪了?” 第153章 金四爷之死 第153章金四爷之死 噼里啪啦,连串的炮仗在通道里炸响。 随后是沙石迸飞,烟尘遍地。 两人已不再纠结于一招一式的比拼,只是单纯在力量和速度上要拼出一个胜负来。 这既是武术上的争斗,也是心气之争。 就算金四爷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不与尹秀打这一架,他也会把那些理由抛诸脑后。 而尹秀,则是一个登山的人,他要借着金四爷来磨砺自己的拳脚,心气,眼界,高山在前,没理由不去攀登。 两人,一个站在山巅,历经风吹雨打数十年,自己已成了一座被别人仰望的高峰。 另一个正在山脚下,如初生的太阳,慢慢升起,正待升到中天,发光发热。 这原本是不矛盾的,有人升起,有人迟暮,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道如此,没有谁碍着谁的道理。 但偏偏这两人都得过了对方的手,事情才算有个完结。 轰! 又是一次碰拳后,两人各自退开。 金四爷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感叹道:“果然人肉还是拼不过机械啊,这一拳打下去,我好悬把自己的手骨打折了。” 尹秀的肩膀也微微颤抖,刚才那一拳的反作用力也让他的肩关节如遭钝击,有了一些不适。 金四爷这会儿正靠在一排柜子旁,这些柜子平常是放在通道里,用来装东西的。 有些是摆着清洁用具,有些则是装毛巾和鞋子的,他伸手进其中一个柜子摸索起来。 换做别人,尹秀第一个反应是他要掏家伙,或许里面藏着一把匕首或者手枪,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对手是金四爷,他反倒有些放心,只是任由对方在柜子里翻来翻去,完全不担心他会出什么花招。 果然,在摸索了一会儿后,金四爷脸上出现笑容,再拿出手时,手上已经握住了一个竹筒。 “喏!” 他将竹筒丢了过来,尹秀顺手一接。 揭开塞在竹筒上的红绸布后,尹秀发现里面装着的竟是一些煤灰,颗粒分明。 他有些不解地看向金四爷,后者却还是一脸的不屑。 “刚才跟你打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没火了!” 他指了指尹秀的左手,显然是在说手臂之中的燃料已经耗尽了。 确实如此,在一系列战斗后,即使中途补充过一次燃料,消耗的速率还是太快了。 这会儿赤鳞已进入一种油尽灯枯的地步,虽然还能使用,可发挥不了全部威力。 “我闯荡江湖多年,最讨厌的就是跟那些只剩半条命的人打,每次遇上这样的人,我都恨不得先往自己身上捅个几刀,再绑起一只手后才出手。” 尹秀嗤笑一声,“都是出来混的,穷讲究什么啊?道上走的,枪杀,斧劈,下药放火,不管是偷袭还是约架,打得死人就好,讲什么公平啊。” “不,我偏偏就要讲这个公平。” 金四爷眉眼一竖,“这九龙城寨,别人可以说它乱,说它臭,但哪个敢说它不公平。在这里谁拳头硬,谁敢玩命,谁就能吃香喝辣,外面哪有这样的机会?这还不叫公平?” 尹秀无意与他争辩,对于“公平”他有自己的看法,但绝对不是九龙城寨这样的模式。 低下头拧开旋盖后,他将旧的煤灰统统撒在地上,又将新的燃料填充进去,赤鳞瞬间嗡嗡作响,震颤了起来。 “好了,这下有火了!” 尹秀脚下猛地一踏,吞入一口冷风,整个人奔跑起来,像是驱驭着罡风一般,虎虎生威。 在他的左手上,赤鳞放出火光,蒸腾的烟雾像一条龙,紧紧围绕在他的身边。 金四爷也是大口一张,虎啸的声响从喉咙间挤出后,整个人的胸膛猛地一鼓,再一松时,寸寸肌肉鼓起,整个人好像涨大了一圈。 轰隆! 两人又互换了一拳后,各自往后退几步后尹秀最先行动,脚尖连点,一脚插到金四爷膝盖后方,顶住他的退路。 同时他又以那双脚交叉为支点,腰身拧转,重重一拳如彗星般挂向金四爷的面门,带着火焰与烟雾! 金四爷双手在赤鳞上一托,两只手心立即有了焦黑的痕迹。 但他似乎不感到疼痛,只是奋力将拳头推回,随后又双手像拍核桃一般,砸向尹秀两侧的太阳穴。 尹秀见状,顶住膝盖的那脚再往前一勾,把金四爷整个人往前一带,自己则趁势撞入他大开的中门。 金四爷见状,改拍为镇,一掌拍向尹秀的天灵盖。 那劲力看起来,就是青石板也会在这一巴掌之下粉碎。 “霸王陷阵!” 尹秀已杀红了眼,不闪不避,任由那一掌拍来,浑身血气喷张,积攒至巅峰的气势一并爆发,拳头砸向金四爷的胸口。 就在这时,金四爷忽然鬼魅般往前一步,自己撞上了铁拳。 满负荷运行的赤鳞,顿时发出兴奋的啸叫声,一下贯穿了金四爷坚实的胸膛,透体而过。 直到金四爷的手轻轻落在他头上时,尹秀才回过神来,一把将已经发软的金四爷保住。 “金爷,你明明比我更快,伱那一掌下来,我必死无疑。”尹秀不解。 他实在不懂,金四爷为何偏偏要往前走上那么一步,以至于被他一拳打中。 金四爷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却还是十分的平淡,淡泊。 “我的时间不多了,本来是听了那瞎子讲的,费尽心思,又是风水尸,又是满港岛寻人的,就为了续命。结果到头来给人做了嫁衣裳,虽说我不后悔,但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见尹秀神情复杂,他又费劲地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手掌在尹秀肩头留下血印。 “就算今晚不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活不了几天了。虽说太子,十三也算是两个江湖强人,但死在外人手里,当了别人的垫脚石我也不愿意。 要是我就在病床上死掉呢,扑领母!我一个武林宗师,没死在对手的手里,反而窝窝囊囊地死在床上,这传出去还不如被一个瘾君子一刀捅死呢。” 他露出一个微笑,“所以我宁愿死你的手里,怎么说咱们也算是自己人嘛,打死无相干,我宁愿把这名声送给你。” 知道尹秀此时心情难过,他又笑道:“我没什么遗愿或者遗言,我死了以后,你就把我放这里就行了,也不用刻意收殓,我一个流氓头子,立块碑被人吐口水吗?” “至于这拳台,好几十年了……” 他满眼的留恋,伸手似乎是想抚摸墙壁,随后又重重放下。 “没了就没了吧。” 第154章 恩怨情仇 第154章恩怨情仇 尹秀拉了把椅子坐下,心情复杂,身体也极度的疲累,他需要喘口气。 他和金四爷当然算不上朋友,两人即便有那层莫名其妙的“兄弟”关系在,也可以称得上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只是金四爷最后宁折不弯,死的坦坦荡荡还是颇叫尹秀生出些感慨。 这会儿金四爷已经死了,他身上的精气散尽,尖刀一般的眼睛合上,安详,且永远不会再睁开。 那原本强健,伟大的身躯,这会儿看起来显得瘦骨嶙峋,虚弱而又苍老,跟一个死在路上的普通老头没什么差别。 他没有现出原形,而是像人类一样死去,想来是之前已剃光了根骨,彻底转换成了人类。 听到通道里有脚步声传来,尹秀拉了拉椅子,将腰板挺直。 随着两个不同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扭头看见是洪胜和十三。 两人见到尹秀坐着,不由地都是一愣,再看到地上的那具尸体,脸上错愕的表情更加明显了。 “金四爷……你杀的?” 尹秀点头,声音抬高了一些,“没错,我杀的!” 洪胜嘴唇动了动,明显有些不甘心,但他没说话,只是瞪了一眼尹秀。 反倒是十三面色古怪地蹲了下来,凑近看了一眼金四爷。 “怎么,你怕他没死透?” 十三冷哼一声,“这老家伙跟你一样,会法术的,谁知道他使得什么伎俩?” “而且。”她一双冷眼瞥了一眼尹秀,“我也不信伱。” “那太好了,我也一样。” 尹秀从边上扯下一块白布,轻轻盖在金四爷的脸上,接着又起身与她四目相对。 “够了。你们两个又没什么恩怨,金四爷死都死了,为了一个死人较劲什么啊?” 洪胜不耐烦地起身,站到了两人中间,将剑拔弩张的两人分隔开来。 然后他又一根手指指向尹秀,“你未免有些多事了!” 尹秀这时候正心情烦闷,见他用手指指向自己,毫不犹豫地一掌将他的手拍落,冷笑道:“怎么,你是说我抢了你的名声,还是夺了你的投名状,叫你这样恨我?” 洪胜被尹秀这样一挑衅,也没发作,只是冷冷道:“我要那个名声做什么?十年前我在港九就已轰动一时了,至于投名状?我要回来谁敢拦我。” 说着他看了一眼十三,后者眼神复杂,一脸的冷意。 “我进九龙拳台,只为了报小蝶的仇,可你把我这么多年来的执念都毁了!” 尹秀嗤笑一声,“谁杀不是杀?要是每个人都要自己亲手杀人的话,那道上的杀手岂不是都不用混了?” 忽然,他一把推开洪胜,冷声道:“如果你要找我报仇的话,也得先排队,这会儿已经客满了。” 洪胜转头,正看到黑五走了进来。 他浑身是伤,肩头上,手臂间,遍布刀伤弹孔,就连脸上也豁开了一道口子,翻出些皮肉来。 黑五进来,一眼看到地上金四爷的尸体,不由地浑身一震,眼角泛红。 等到走近了,他跪在地上,一下下挪到金四爷的身体旁,全程一言不发,只是紧握着拳头,呼吸沉重,如老牛拉犁。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后,抬眼望向尹秀,声音极力压抑着。 “金爷,是你杀的。” 尹秀默然点头。 “好!” 他这一声好,简直是从牙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泛着血腥味。 “皇帝,你有字头吗?” 尹秀摇头,“我不是出来混的,没有字头,也算不上有什么门派。” “好!” 又是一声好,闷如雷霆。 “如此的话,我便只杀你一人就好了,倒也简单。” 说着他不再理会在场的三人,弯下身去,拿起丢在一边的黑衫,一如往常那样,帮金四爷穿好。 那已经发僵发硬的身躯,此时好像又恢复了些许柔软,衣服穿上毫不费事。 在一一穿戴好之后,黑五抚了抚那衣裳上的灰尘,将金四爷的身体抱起,站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他此刻感觉自己并不是在收殓尸体,而是在等候金四爷洗漱完毕,之后跟他跑到外面吃碗仔翅。 他又感觉今夜的空气也一如多年前,他刚到港岛时,金四爷领着他在铜锣湾吃了十八碗碗仔翅的那个夜晚。 转头面对尹秀,黑五说道:“金爷一向喜欢办体面的事情,不管是杀人还是赚钱,他都尽量叫人觉得公道,公平,不叫任何一人觉得别扭。 我自然不能折了他的面子,丢他的架,所以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去偷袭你,等我把金爷的后事安排好了,我会递帖子给你的,你只管洗干净脖子等着。” 尹秀淡然点头:“好,我等着,你收拾好了便可以来找我报仇。” 黑五话已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抱着尸体走了出去。 “等等。” 尹秀忽然叫住他,“金爷说了,不要给他立碑,随便找个地方把他埋了,或者化成灰撒海里都行了。” 黑五身子顿了一下,随后低声道:“多谢。” 望着黑五远去的身影,尹秀内心五谷杂陈。 金四爷就是死前也在为别人做打算,他要是就这么死了,想必对他忠心耿耿的黑五也一定会跟着去了。 毕竟这个东南亚来的汉子,认准了自己这条命是金四爷救的,金四爷死了,他这条命便也没了价值。 找自己报仇,算是金四爷给他留的一个念想,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尹秀也没必要解释些什么,一个江湖强人,没被人打死,反而是被绝症打倒了,这传出去不好听。 金四爷可以输给别人,但绝不想输给自己。 怎么说他们也是黄家的结拜兄弟,这种不体面的事,尹秀不能任着他发生。 “好了!这会儿我没空管你们的江湖恩怨,什么面子情仇的,我赶着去降妖伏魔呢,快走开。” 洪胜一脸茫然,他有双花红棍的气运护身,自然不会受什么阵法摆布。 十三却是满脸的严肃,想起之前的怪异景象,她不由得觉得有股寒气从脊髓里散发出来。 “我们跟你一起去!” 尹秀没看他们,自顾自跑了起来。 第155章 三点一刻 第155章三点一刻 尹秀和洪胜他们在底下走了一圈,除了几个带着血色的手印外,再无别的痕迹。 铁口李这一遁地,好像不是从拳台上钻到了工作间,而是直接钻到了地上,逃之夭夭了一样。 在一间贵宾房里,尹秀在满地的尸首中,还发现了大狗熊的尸体。 这个胖子身上满是血洞,肚子和后背上插着十几样武器,看起来就像只箭猪。 他的眼睛大睁着,脸色苍白,看起来好像对眼前的景况感到十分地不可思议,还带着一丝迷惘。 “这个放高利贷的,最精于计算了,他手下的拳手,大多没什么好下场了,被他过度使用,废了之后就丢到一边,也不管他们的生死。” 洪胜十分地不屑,随后又抬眼看向尹秀,严肃道:“手上有你这样的拳台皇帝,是他这辈子的荣耀。” 尹秀不以为意。 “死都死了,要什么荣耀,像他这样的,人家连个灵堂都不会给他设的,就是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的事,谁知道他是什么豪杰还是强人啊?烧成灰都一样。” 不过尹秀也没想到,像大狗熊这样眼里只有钱,又十分小气狡诈,精明地跟他那体型配不上的人,最后竟然选择了站在金四爷那一边。 原本他还以为,最先被丧狗收买的应该是大狗熊才对。 结果大狗熊和少数几个人一块,没有背叛金四爷,反而坚定地站在了他的背后,死战到底。 “矮骡子很复杂的。有的人看起来忠厚老实,关键时刻却在背后捅你一刀,有的人坏事做尽,可也留有几分忠义,为兄弟两肋插刀,这世上什么人都有的。” 一直没说话的十三突然开口道:“江湖,对有的人来说是生活,而对有的人来说,只是生意而已,出来混,不是你砍我就是我砍伱,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看了一眼洪胜,两个人目光交汇时显然有许多的话要说。 但或许是因为尹秀在场,他们又不愿意讲明,只能对视一眼后又各自分开。 尹秀不想当那个电灯泡,但眼下可不是让他们在这里谈情说爱,或者东扯西扯的时候。 绕过两人,检查了一遍地上的尸体后,他又走向另一间,在这里也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体。 翻了翻后,尹秀问道:“丧狗呢?他没被你,或者金四爷打死?” 洪胜摇头道:“不清楚,我跟他又没什么冲突,有段时间我们两个还联手一起跟金四爷打呢,只是到后边就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然后那个丫头又过来了。” 他竖起大拇指,指了指坐在几具尸体旁边,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的十三。 她好像完全不嫌弃那些尸体的气味和血液,只是直打哈欠。 这会儿也确实已入了深夜,在穹顶被打破后,冷雨几乎浸透了九龙拳台的地板,把那些名贵的波西米亚地毯打湿,发出一种发霉发臭的破败味道。 发现丧狗确实没有死在这里以后,尹秀朝洪胜他们招招手,“走吧,这会儿还不是睡觉的时候,起码得把最后一件事情做完了,我们才睡得着啊。 洪胜点头表示同意,十三则没说话,但是利落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靴子在地板上噔噔作响。 等他们再回到拳台周围时,明叔也正和几个人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抽烟,好像中场休息一般。 见尹秀这样走上来了,他也没多问,只是点头道:“辛苦了。” 尹秀一把在他身边坐下,问道:“现在怎么办?不找了。” “找不到怎么找?他的隐身法很厉害,我就是发散了鬼兵鬼将出去也不一定找得到他。” 明叔将眼镜取下来,在睡袍上擦了擦镜片,又哈了口气,反复几次后才将眼镜重新戴上。 这不是战时应该做的事情,显然几人此刻十分的放松。 阿发也说道:“铁口李只剩半条命了,那死老鬼最是谨慎,除非占尽了优势,不然不可能轻易现身,这会儿就先让他藏着,等他想出来再出来就是了。” “反正很快就要天亮了。” 刘半仙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金怀表,镜面已经破损,表盘的指针指向了半夜三点。 他皱了下眉头,在摇了摇怀表,发现指针没坏之后,抬头看向明叔道:“快三点一刻了。” 三点一刻,正是阴气最重,也是人一天里最困的时候,不管是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都是再合适不过的时间。 “我肯定是睡不着了,别说今晚,接下来半个月一想起这事我就要做噩梦。” “我知道大屿山那边有间师公庙很灵的,明天我们就坐船过去,喝杯茶受惊。” “你们两个吓傻了是吧?正经的茅山道长就在这里,还花几十块去喝受惊茶,钱多的没处花啊?” 屯门黄飞鸿说了他们一顿后,又转头看向明叔和尹秀,笑嘻嘻道:“两位偶像,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 明叔看的直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灰递给他,“喏,一天三次,喝完就没事了。” 屯门黄飞鸿连声道谢,十分开心地接了过去,这叫另外两人也看的眼睛发直,盘算着一脱困便去找明叔要几包。 就算没什么事,当做喝凉茶也好啊。 尹秀偷偷凑近明叔,问道:“香灰不是用了吗?那东西你平日里出门都不带的。” 明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嘴唇动也没动地说道:“刚刚在墙上刮的,本来想着唬一下铁口李那个老鬼的,这会儿先给他们就是了,免得烦人。” 众人只是在那里闲聊,开玩笑,说着见闻,似乎完全不考虑铁口李的问题。 在和明叔他们散了一次烟后,刘半仙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沉声道:“三点一刻了。” 原先还在说说笑笑的明叔和阿发,当即回过头来,将手中的长剑攥紧,同时各自给了对方几张符咒,贴在后心。 尹秀刚将袖子挽起,便听到会场里响起了铃铛的声响,悠扬深邃。 暴风雨前的宁静,结束了。 第156章 傀儡 第156章傀儡 丧狗失魂落魄地冲进电梯间里,在发现整个电梯轿厢都被人从下面锁死了以后,他绝望地坐在了电梯里的一角,尽量藏住自己的身形。 他极力想压抑自己的声音,可脸上表情还是还是控制不住地起着变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就连他自己都有些迷乱了。 自干掉自己老大成为四大天王后,他已许久未体会过像这样慌张,无措的感觉了。 金四爷很猛,猛到十几个人拿枪对他狂扫也打不到他,猛到几十个人拿刀被他一人追着打。 有这样的江湖强人在,丧狗永无出头的日子。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便决定跑路了,跑的远远的,反正底下都是他的人,跑下去了之后自有人会接应他。 只是他没想到底下的人这么混账,直接把电梯锁住了,这下他想跑也跑不掉了。 顿了顿,丧狗高高跃起,一脚踢破电梯的厢顶,硬生生从上面钻了出去。 他打算沿着电梯的索缆往下爬,十层楼说高不高,有的人下去需要半个小时,有的人只需要几秒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手里已经被尖利的索缆划出了血,手脚发麻,身上不自觉地打颤。 显然丧狗已经力竭了,还好他已见到了电梯井的底部,只要再多爬几下便可以平稳地落地了。 “等下去九龙塘找几个小弟弟小妹妹泄泄火好了,舒舒服服睡一觉……嘿嘿嘿!” 他吃吃笑了起来,好像完全不因为今夜的失败而懊恼,尽管他的眼角已满是泪滴。 就在这时,索缆上传来一声尖锐的摩擦声,还有极为阴森的笑声。 丧狗惊恐地往上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宛若猴子一样,在索缆和墙壁之间来回跳跃,腾飞,飞速向着自己扑来…… “这个扑街是丧狗?” “除了他,全港九你都找不出第二副这样令人恶心的面容和表情。” 尽管嘴上这样说,但尹秀还是不由地吞了一口口水,只因为眼前的丧狗比他口中所说的更加恶心。 这不是一种内心的评价,而是实实在在的恶心。 在他们面前,慢悠悠走进来的丧狗,他的琵琶骨高高耸起,直接穿透了背上的肌肤,几节骨头高高朝向天花板,惨白一片。 而他的其他部位,关节处的骨骼也如同脱臼了一般,四肢拉长,扭曲,像是随意挂在身体上的几个部件。 丧狗的脸上,因为皮肤和肌肉的极度拉扯,变形,几块颧骨已经从皮肉底下露了出来,正往外淌着血,随着他一笑,血液混合着口水一块,拉成长长的丝线,垂到地上。 十三看的直皱眉,即使闻不到味道也不自觉地用手捂住口鼻,轻声道:“铁口李那个混蛋,玩的也太变态了吧?你们玄门的都这样?” 尹秀看了她一眼,咧嘴道:“你现在才知道啊?”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啧啧称奇:“这是偃师的手法啊,把人或者动物改造成傀儡,供自己驱使,勾魂夺魄。” “这么说,他已经死了?” “死的不能再死了,现在的他甚至不能算作僵尸,顶多就是个人偶,被人牵着玩的那种。” 阿发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铜钱,在手里掂了掂。 “等下把镇尸钱放到他的嘴里,散尽他身上的阴气,这术法也就算破了,只是我们还得小心提防,不知道铁口李现在躲在哪里作法呢。” “放心吧。” 明叔不以为然,“他能用的手段不多了,如今他身上的魔气折损大半,再不出来的话,不用我们打他,他自己都被周围的气运磨损,消耗完了。” “好!” 三人一齐站到前头,脚踏罡步,手捏剑诀,三股紫气立即从三人的脚底涌出,流遍周身。 丧狗发出一声大笑,随后脚下一点,猛地扑了上来。 他脚步极快,可因为关节扭曲,脱位的关系,一时之间竟看不出他是在用脚底走路还是在用膝盖,叫人心里瘆得慌。 尹秀在左,阿发在右,两人将明叔护在中间,两柄长剑齐出。 丧狗还未反应过来,或者说他根本也没反应这一说,只是一瞬,一铁一木两柄长剑便钉入了他的双肩。 明叔在中间,单手持剑,将桃木剑背在身后,却是迟迟不出手。 直到几乎已和丧狗脸贴着脸,鼻子对上鼻子时,他才单手捏出一个剑诀,戳中丧狗的喉结,金光乍现! 丧狗猛地一下被炸开,这时候明叔背后的桃木剑翻出,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贴上了一张符纸。 随着他将木剑在丧狗肩上重重一压,对方整个“人”脚下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剑仙人跪! 丧狗轰地一下跪倒在地,炸起烟尘。 尹秀和阿发跟上,两把长剑成剪刀状交叠在一起,轻轻一划,丧狗的胸前破开两道尖利的口子。 可从那伤口里喷出的却不是殷红的鲜血,而是一些腥臭的黑色液体,一喷洒出来便有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是脓液!” 丧狗满打满算也就死了几个小时而已,甚至是更短的时间,可只是一会儿,他的体内便已腐败发烂,比一般的尸体状况更加不堪,这显得铁口李的手段更加恶毒了。 明叔的手再从袖子里掏出来时,手里已有了一张雷火符,不顾那些脓液沾到自己的脸上身上,明叔把雷火符往对方胸口一贴。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轰隆一声,一团火焰在丧狗的胸口炸开,雷光刺眼。 尹秀和阿发再次举剑,将手指上的血液抹在剑上,一齐砍下。 这一次,丧狗的身躯如同软泥一般,被两把剑轻松砍进,毫无阻碍地从肩头一路砍到腰上。 脓液四溅,好像下水道的水管破裂了一样,喷了三人满身。 十三紧紧捂着口鼻,生怕自己吐了出来,她含糊问道:“结束了?” 刘半仙正想说话,却听到上头突然传来一阵狂放笑声,好像山魈一般。 只见一道黑影从绳索上直攀而下,毫不停滞地向他扑来。 接着又是一记凌冽的铁掌,刘半仙身上金光大作,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到墙上晕了过去。 洪胜回头,浑身已是鸡皮疙瘩直冒,他惊叹道:“铁口李藏在上边!” 第157章 最后的大招 第157章最后的大招 洪胜看到那团黑影狞笑着从上面扑下来,浑身寒毛暴起,眼神中射出精光,一记鞭腿踢向铁口李。 铁口李见状笑声更加夸张,双手在洪胜踢来的腿上轻轻一托,眨眼便翻了个身,灵巧地落在地上。 同时脚尖像弹簧一般,在地上弹了一下后,一记戳脚顶在洪胜的胸口,一下将他踢飞了出去。 “好胆!” 十三出手,一爪扣住铁口李的肩头,脚下一滑,腰身拧转便要将他倒摔出去。 可刚一转身,手上便有巨力传来,明明占据着主动,却是她被铁口李肩膀一动,直接拽了过去,随后又是一记铁山靠顶在她的胸口上,鲜血喷涌。 “铁口李发神经了!小心点。” 以他此时的劲力,想必已是催动了全身真元,就算真把他们几个干掉了,估计也很快便会气血衰败而亡。 入魔其实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这也代表着脱离了人道,永世不得超生了。 铁口李最开始应该只是想借着尹秀少阳太阴的命格,再加上那具风水尸,使自己可以尸解成仙,摆脱身上的病痛,超脱寿元。 但如今计划失败,在两度被刘半仙他们重创以后,体力也没办法支撑他成仙后,干脆地便转入了魔道。 “正道你都走不通了,还想走魔道?” 明叔手里一抖,抛出一团墨斗线给到尹秀,接着自己便快速奔跑起来,两人左右包抄。 谁知铁口李的速度更快,脚下疯跑,看起来像是武林中的趟泥步一般,龙行虎步,一下便奔到了尹秀的面前。 尹秀见状,也不再纠结于墨斗线团,将它往后一抛,丢给阿发后。 他单手刺出,直取铁口李的下颌,另一只手也抓向对方的手腕。 铁口李冷笑一声,一手搭在尹秀的手上,往下一压,尹秀整个人的重心便有些倾颓,往前迈出一步。 与此同时,他两只手指化作尖刺一般,扎向尹秀的眼睛。 尹秀只觉得眼前一花,劲风袭来,他也来不及多想,头往旁边一侧堪堪躲开。 接着肩膀往前一送,顶在铁口李的胸口,劲力当即透体而过,铁口李背后的衣裳猛地鼓起一个大包,扬起烟尘。 似是不觉,铁口李毫无反应,双手探到尹秀的后背,往他后脑重重拍下。 忽然他有些失神,动作停滞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时竟没有如愿拍碎尹秀的脑袋,而是拍在他的后背上。 尹秀吐出一口血箭,同时整个人被拉着往前一赶,还未来得及稳定身形,回过神来的铁口李又是一记飞膝撞向他的面门。 尹秀伸手,手里拈着两张符纸,可他并不把符纸贴到铁口李的膝盖上,而是心念一动。 狐手力! 符纸消失,尹秀手里变成了一柄铜钱剑,正是来自明叔的手上。 咯嘣一声,由红绳串联在一起的铜钱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脆弱,猛地撞击之下,尹秀虎口破裂,而铁口李的膝盖则是血肉模糊一片,铜钱剑只剩一个短短的剑柄留在上头! 铜钱剑入体,铁口李体内气血顿时紊乱,喷出,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干瘪了下去。 “好,趁他病要他命!别给他喘息的机会!” 明叔大喝一声,用眼神一招呼,阿发便心领神会地跟了上来。 两人手中墨斗线交错,一下搭上了步履蹒跚的铁口李双肩,将他紧紧捆住。 刚才那一次冲击,尹秀便已被撞飞,这会儿躺在地上浑身发酸,屯门黄飞鸿伺机上前,从地上将他拖到了后边,和刘半仙靠在一起。 “我靠,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尹秀说道。 刘半仙的眼睛在墨镜后翻了个白眼,“有你这样咒别人的吗?伱死我都未死啊!”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符灰丢到地上,那是护身咒的残渣。 在吐出一口血后,刘半仙清了清嗓子,嘴里还是有一股甜的发腻的味道。 “就是以前给人点错风水,把隔壁那位从土里刨出来的时候,我也未挨过这样的毒打啊,那个王八蛋。” 尹秀无语,“他是魔头,打你那些人能跟他比吗?” 刘半仙点点头,手指掐成梅花状,点在了尹秀的后心上,一股清凉顿时走遍他的奇经八脉。 “喏,我刘家祖传的点穴法,帮你解点邪气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就够了!” 尹秀再次起身,活动了一下周身的关节。 尹秀原本还感觉周身轻松了一些,可再看向拳台那边时,周身寒毛又不禁立了起来。 只见铁口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开了束缚,整个人越战越勇,打的明叔和阿发都有些无力招架了。 两人身上多出了好几个伤口,显然已快支撑不住了。 串爆看了一眼刘半仙,满脸的绝望,他问道:“大师,眼下我们是不是已经入了死局?你算算?” “不用算了!” 刘半仙摆手,看了看周围,所有人身上几乎都带着伤,特别是十三,这个巾帼红颜,被铁口李重创一下后已经是气若游丝,看起来随时要挂掉的样子。 “我们这会儿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那铁口李的本事见长,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 尹秀咧嘴,看向正在一边帮忙照顾几人的屯门黄飞鸿,问道:“飞鸿哥,在漫画里我们这算是绝境了吧?” 屯门黄飞鸿原本还想安慰了一下众人,可看到尹秀的眼神仍旧充满光彩后,他也不由地笑道:“偶像,被打得这么惨,就是漫画里也不敢这样画啊!” 他又问道:“那你觉得我们还能翻盘吗?” 屯门黄飞鸿起身,帮尹秀擦了擦肩头上的尘土,昂然道:“偶像,如果是别人的话,肯定不行,但如果是你,我觉得你可以。” “那我们现在该用什么招数才好?电光毒龙钻?还是闪电奔雷拳?” 尹秀脸上依旧笑着,身上的衣服却已无风自动,一处处鼓了起来,呼吸起伏如同猛兽喘息。 “有!” 屯门黄飞鸿双眼神采奕奕,大声道:“从古至今,有一招是漫画主角都会用的,并且那是百用百灵,绝不失手的一招?” 似乎已经猜到,可尹秀还是问道:“那是什么?” “信心!一往无前,死中求生的信心!” “好!那你就看着我使出这招吧!” 尹秀豪迈大笑,往前奔去。 第158章 高处不胜寒 第158章高处不胜寒 铁口李看到仇人,那双鱼眼一般的眼睛上竟泛起一丝血红。 大概这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吧。 一见尹秀奔来,他干脆也放下两个已经久战疲惫的人,撒开脚丫冲向他。 尹秀咧嘴,脚下突然一停,身形一转,伸手便抓住了一条从天花板上垂下的绳索,整个人攀越而上。 铁口李明显愣住,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可在看到尹秀一直盯着那具棺材的时候,他便明了了。 大喝一声,他也几下攀上绳索,如游如飞,一下跟了上来。 就在他的手要抓到尹秀时,尹秀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猛地一荡,双脚勾住锁链,蝎子倒爬墙,一拳向他击出。 铁口李始料未及,抬手一挡时,整个身体已滑下去一大截。 等他再往上蹿去的时候,尹秀摇杆一用力,整个人在铁索上一荡,竟往吊在空中的棺木荡去, 尹秀飞到空中,一手勉强搭住那棺木的一角,再一发力,一块木板被他掰下来后,整个人一跃而起,站在了棺木上。 “不好,要是毁了那棺木的话……” 阿发焦急出声,却被明叔一把拦住。 他不解的回头,只见明叔神情严肃道:“之前我们不动那玩意,是因为阿雄的性命就寄托在那风水尸身上,如今那风水尸要是落到了邪魔的手里,恐怕不止阿雄,整个港九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阿发咬了咬牙齿,重重点头。 对于明叔的说法,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这也是事实,如今的情势,已不再关乎一两个人的性命了。 “不过,那风水尸能否破坏也是个未知数呢,毕竟它常年包裹在玉髓之中,刀枪不入。要是能一下破坏掉的话,我们也不至于跟那个老鬼斗这么久了。” 尹秀站到棺木上的举动,显然也震慑住了铁口李,他一手抓着一条锁链,吊在空中,上身向前探出,眼里简直发出绿光,直盯着尹秀。 忽然,他开口了,血水从牙缝里涌现出来,粘稠而又浑浊,接着一个沙哑阴沉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小子,你脚下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这很危险。” “我知道。” 尹秀咧嘴,脚在棺材盖上又用力踩了踩,同时朝他招招手,“来玩玩吧大爷。” 铁口李瞬间被激怒,身上衣服猛地膨胀,嘴里怪叫一声便跳了过来。 “你倒是真不惯着别人啊!” 尹秀叫了一声好,在铁口李未落到棺木上时,便一脚踏出,两手猛地前伸,一记白猿摘果猛地挂向铁口李。 铁口李冷哼一声,脚下往前一踢,挂住绳索的一角,整个人硬生生在空中转向,翻腾,钻到了棺木底下。 尹秀一击落空,立即收脚,但他也不跟着往下走,只是站在棺木上,屏气凝神。 果然,在一瞬之后,铁口李单手卡着棺木边缘,一下翻了上来,浑身筋肉绷张,关节作响,一下从后方抓向尹秀。 “来得好!” 尹秀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到后方劲风响起,头也不回地转身就是一记戳脚,正正踢向铁口李的心门。 铁口李手向前一挡,一横,挡下踢击后,脚下龙行虎步,两步便贴到了尹秀的侧身,一掌击向他的肋下。 岂料尹秀的出手方式几乎跟他别无二致,也是一挡一横,所受劲力几乎都传到了脚下,棺板上传来阵阵撕裂的声响。 不止是棺木本身,就连吊着棺木的的四根铁索,也发出吱呀响声,往下一沉。 铁口李听到声响,又看到变化,心里当即有些不安,手上的力气也不由地减弱了一点。 尹秀趁机一步踩入中路,脚未落地,拳头已经打出。 半步崩拳! 铁口李防备不及,被尹秀拳头捏出的一个凤眼砸在鼻子上,鼻血四溅,不由地踉跄了一下,几乎要从上面摔下去。 仓促间手在铁索上一抓,一个回旋扫向尹秀面门,如一阵旋风。 尹秀也抬起一腿扫去,两腿撞在一起,又是一阵劲风迸发。 铁口李借着劲道,整个人一荡,直直扑到尹秀的身上,将他压在了棺木上,同时双手伸出,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尹秀顿时感觉好像被一对铁钳子紧紧钳制住,一口气喘不上来,脸上立即由红转紫。 桀桀桀! 铁口李此刻又像是一个瞎子一样,好像他从来就未曾见过东西,头往前一伸来到了尹秀的面前,只有眼白的眼睛紧“盯”着他。 “真的很可惜,我现在还看不见,只是凭着感觉感知周遭的一切,要不然我一定要好好看清你这张脸是有多讨人厌?” 尹秀用手紧紧抓着他的双肘,不叫他把力气用死。 “不用看了,很帅,比伱这死老鬼不知道好多少!” “是吗?我是个老瞎子了,你不至于连瞎子都要骗吧?” 说着他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尹秀难受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我不骗人的,但是畜生我就不保证了!” 趁着还有几分力气,尹秀伸出两条腿,夹住铁口李的脖子,就要把他翻转过去,铁口李也发力硬扛,两人陷入角力僵持,看的底下人十分着急。 “可恶!动不了!” 明叔看着自己不停发颤,发抖的手,知道自己这回已是耗尽了精力,再没办法有什么助力了。 阿发更惨,他的脚伤在刚才的战斗中崩开,这会儿血再一次染红鞋面,一脚一个红印子。 他们两人没办法,其他人就更没办法了。 串爆不会轻功,大丧那体重,估计一拽那锁链,整个天花板都得掉一块下来。 就在众人看的心焦时,忽然听见顶上一声木板崩裂的声响,然后是两个物体落在平面上的声音,发出两个闷响。 他们急忙定睛一看,只见那不知道存放了多少年的棺板已经碎裂成木屑,尹秀和铁口李双双坠入棺材之中,不见了踪影。 “他们掉进去了!” “这下糟了!”明叔眉头紧皱,“虽然不是碰到就能成魔,可铁口李的气势会被风水尸增强的!” 第159章 斩白帝(本卷完!) 第159章斩白帝(本卷完!) 冷!透骨的寒冷! 尹秀只感觉自己是躺在了一块冰床上,通体发寒。 在想起自己是躺在风水尸身上后,这种寒冷的感觉愈发真实了。 铁口李却是不知怎么的精神大振,在那风水尸周边散发出的寒气之中,他原本黑暗一片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抹亮光。 在迟疑了一会儿后,他兴奋地叫破了音。 “我看见了!” 他越发兴奋,双手上肌肉高高鼓起,骨肉简直好像要从皮肤里钻出来,直达体表。 尹秀立即从脖子上传来的力道感觉到了对方的兴奋,因为他的颈椎咯嘣一下,好像有个部分已经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像你这种是非不分的老混蛋,看清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闭着呢!” 尹秀一声大喝,火焰立即从手臂里喷涌而出,带着烟雾燎上了铁口李的脸上,烫的后者一声大叫。 原本苍白的眼珠上,竟出现了一抹黑色的灼烧痕迹。 他当即痛苦地捂住眼睛,尹秀见状,赤鳞挥出,狠狠一拳砸在铁口李的肋下,对方一口老血喷吐而出。 果然,在风水大阵被破后,他的实力已经减弱了不少,不然尹秀不至于能跟他缠斗如此之久。 在尹秀又要挥出一拳时,铁口李发出一声咆哮,手掌猛地往下一按,将尹秀的拳头按回下面,又是咯嘣一声,整个棺材都在震动。 铁口李手肘一顶,磕向尹秀的面门,又是一声巨响。 尹秀挪动脖子,堪堪避开,脸上已被擦破,血流满面。 在那一片鲜红中,他的眼睛如火如星,狠狠地盯着铁口李,不眨一眼,不挪动一下。 铁口李眉心狂跳,怒喝道:“把眼睛给我闭上!” 说着他又是双手齐出,扎入地面的同时紧紧箍住尹秀的脖子,就要将他掐死,力道比之前更猛,更强,只是一下尹秀的脖子便几乎变形了。 尹秀用一口龙虎罡气护着经脉,不叫自己第一时间被捏断气管。 与此同时手上抓住铁口李膝盖上的铜钱剑,一拧一转,再一拔,血肉迸飞间,铜钱剑被拔了出来,随着他的手高高扬起。 铁口李立即分出一只手拍歪尹秀手中铜钱剑,另一只手加大力量。 可他刚一接触到尹秀的手便已感觉不对,那根本就不是朝着他脖子来的,而是直直扎向了身下。 在他们两人的身下,那具风水尸表面的玉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破碎,是被高温溶化了,还是被两者争斗的力道震碎,他不得而知。 唯一知道的便是,此刻风水尸上全无防护,而尹秀这一剑,正对着的也是风水尸的胸口! 噗嗤! 随着尹秀一下将铜钱剑尽根没入风水尸的胸腔,那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的尸体好像突然惊醒,发出一声惨叫。 随后那还算丰满圆润的面孔和皮肤迅速干瘪下去,好像漏了气的气球,往外直泄。 随着那尸气散尽,铁口李的脸庞也肉眼可见地干瘪了下去,他的皮肤老化,手指变成枯枝,萎缩紧皱。 “不,不能这样……” 此时他的声音就像要溺死的老头,声带和气管在那逐渐肿胀的脖子里寻求一处勉强栖身的通道。 尹秀强忍着眩晕,拔出铜钱剑,手上一转,一把扎进铁口李的脖子,鲜血四溅! 铁口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这一剑捅进去之后,他的声音反而清晰起来了。 “我得了肺癌以后,还是第一次感觉说话和呼吸如此的畅快轻松。” 他长舒一口气,又有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你早该死了。” 尹秀也吐出一口气,将他推到一边,两人各自在棺材中找了地方靠着,有气无力地对视。 这装着风水尸的棺材本来也极大,像一张席梦思床,刚好能叫两人各自找个地方坐着,不会感到膈应。 “早知道会像今天这样,我就不折腾了,白费力气。” “千金难买早知道,你真以为自己什么都能算到吗?” 尹秀白了他一眼,嘴角因为说话又流出一抹鲜血,已是受了重伤,想再挪一步都费劲了。 “少不算才,老不问寿,这是我们算命的规矩。我一生起卦无数,可却几乎不为自己算上一卦,伱知道为什么吗?命理运程什么的,还是糊涂些好,要是人生就是一眼望到头,那有什么意思?” 他又摸了摸插在脖子边上的那柄铜钱剑,鲜血已浸红了它。 意识到拔出来只会死得更快以后,他又很干脆地松开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血迹,却是将手越擦越湿。 他艰难地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根香烟塞进嘴里,又拿出火柴在那他原本视若珍宝的风水尸身上一划,火苗燃起。 那原本被视作的尸体已变成一具难看的干尸,像一截发黑的枯枝,又像焦炭。 铁口李看着那尸体,低声说道:“这里面藏着的可不是哪地的大气运,而是一整条龙脉啊,要不然我至于跟你们争的要死要活的?你小子何等的福气,竟斩了白帝。” 他的声音混在血水之中,叫尹秀听不清,只能问道:“你说什么?” 铁口李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血水。 “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吐出一个烟圈,他的笑容平静,在火柴光亮的映照下,越发显得祥和了。 “丧狗在拳台里埋了不少炸药,是足以叫这颗大咸蛋飞上天的量,那家伙真是个颠佬。” “什么?” 尹秀话音刚落,铁口李便将手上的火柴弹飞出去,远远落向了天花板的一角。 刹那,火光涌出,巨响震天。 夏天的太阳起的早,在晨曦出现的时候,围在拳台底下的众人正打着哈欠,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就连那些躲在暗处,训练有素的神枪手,也一个个精神有些分散了,下意识地活动着手脚。 在听到巨响后,浑身不由一震的众人抬头,只见九龙拳台似乎发生了一点肉眼难以分辨的横移。 就在有人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时,那拳台又往外面挪了一寸,矮了一寸。 随后,又是一声不甘的惨叫声,拳台又往外挪动了一些。 在终于意识到那是爆炸后,拳台倾颓,从那高空之上,一个巨大的阴影落了下来,将底下的众人覆盖。 “天,天塌了!” 哇,终于写完九龙城寨的剧情啦!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还有大家的追订,打赏,投票啊,虽然首订不太行,但是追订这块大家太给力了。 十分感谢,接下来步入新篇章了,还请大家继续追订不要停! 第160章 龙头回港 第160章龙头回港 港岛,是个风多雨也多的城市,好像每个从南太平洋上刮来的台风,都要顺便造访一下这泛亚的明珠,之后才肯依依不舍地转向别处。 在天文台挂起八号风球预警后,所有的港口都已停航,成排的船舶被铁链,缆绳紧紧捆在一起,一端在船上,另一端连接着码头,紧张地等着台风过境。 风雨之中,一艘轮船正慢悠悠地破开海浪,摇曳着驶入港口。 狂风暴雨,好像要从每个缝隙之中钻进来,不停地拍打着船舱和甲板。 “来,小弟弟不哭,我这里有两块巧克力。” 一个金发碧眼,鹰钩鼻,颧骨高耸着的外国人正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哭闹不停的小男孩。 在他伸手递过那两块巧克力时,连男孩那怯懦,虚弱的母亲都不由地要哭出来了,抱起孩子踉踉跄跄地跑开,不顾颠簸的船舱。 这叫史密斯有些尴尬,只能又将巧克力收回口袋里,有些费解地挠了挠头。 “史密斯先生,那是个乡下女人,大概是带着小孩来港岛投靠亲戚的,没见过世面,你不要见怪。” “这有什么好怪罪的?作为一个绅士,我对女人和小孩是很有耐心的。” 史密斯笑容满面,望向跟他说话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马褂长袍,顶上戴着一顶瓜帽,不惑的年纪,红光满面。 他整个人都长得板板正正,挑不出一点瑕疵或者缺陷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说话间有一股悠长的气息,显然是个养气的好手。 他的手稳定而又干燥,指节分明细长,右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绿色的扳指,格外引人注目。 在这大风大浪之中,别人光是保持在座位上就已费尽了力气,随着那风浪摇摇摆摆,而他却是端坐不动,再大的浪打来,他的肩头和手脚也不曾移动半分,稳如泰山。 这人正是和力胜的现任话事人,龙根。 望了一眼已经可以看到轮廓的码头,史密斯又把头转向龙根,笑眯眯问道:“和力胜新一任话事人的选举,好像快开始了吧?” 龙根撇撇嘴,满脸的不屑,“叔父辈趁机捞钱的把戏而已,洪武还在的时候,怎么就没听说要两年选一次啊?” 顿了顿,他脸上又出现一个神秘的笑容,“史密斯先生,请您放心,今年肯定还是我。” “那就好。” 史密斯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剪的干干净净的指甲,“我喜欢稳定的合作伙伴,变来变去的很麻烦。” “这是自然,我敢说全港九,没有哪个人像我一样,有能力解决史密斯先生您的要求。” 不置可否,史密斯问道:“对了,九龙城寨那个金四爷,死了?” “死了。我的眼线看到他的手下带走了尸体,死的不能再死了。” 史密斯顿了顿,随后又有些犹豫地再确认一遍,“四大天王也死了?” “没错!”龙根点头,挠了挠有些发痒的脸,“被一个叫皇帝的拳手,全干掉了,一个不剩。” 知道他想问什么,龙根继续说道:“现在城寨里很复杂,听说又有什么八仙,九头蛇之类的角色站了出来,小鱼小虾一大堆。” 看了看左右,他压低声音:“最重要的是,九龙拳台被炸药掀翻了,造成很严重的事故,成了各大报纸的头条,现在上面对九龙城寨的态度又变得有些保守了。” 那本来就是一片没什么油水,又只会不断带来麻烦的地方。 要不然也不用那么多年了手头有钱还花不出去,这次修建高档住宅,商业区的计划,本就是跟丧狗谈妥,各家把利益分配谈明白之后才开始着手实施的。 只是没想到最大的阻碍金四爷没了,顺带连四大天王也一块完蛋了。 他们能等城寨里重新打打杀杀,重新建立秩序和等级,外面那些金主可等不了,他们手上的钱很烫手,多拿一会儿都有麻烦。 史密斯终于脸色阴沉,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份报纸,那是今早刚在接驳船上送来的。 不用翻报纸,头条上写的正是关于九龙城寨的新闻。 “6月27日凌晨,位于九龙城寨的九龙拳台发生剧烈爆炸,在场内还未来得及散去的观众横遭劫难,人数有数百人之多,多名江湖强人失踪,现场死伤惨重,另有多名到场警探受伤,目前警方已对拳台负责人金吾及其团伙发布通缉令……” 将手中报纸攥成一团,史密斯那对碧眼里闪着寒光,可又随即消失,换上了一副笑脸。 “那个皇帝,找得到他吗?” 龙根摇头:“我干女儿跟我说,发散了人去找,那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也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是个用八卦掌的高手。” “那就算了,这种奇人,历史上总出现几个的,做完了事就退隐,潜入人海,反正我们的目标也不是他,不要节外生枝。” 正说话间,船也靠稳了码头,一块小小的舢板架在船上和码头之间后,舱门打开,狂风暴雨灌进舱内。 “快点!走晚了风更大!码头马上就关了。” 在外面的催促下,船舱内的人像沙丁鱼一样往外涌动,人挤着人,脚尖踩着脚踝,不知道踩落多少鞋子。 两人起身,像是互相不认识一般,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各自往一边走去。 龙根走出舱门,便看到在不远处,有几个人正撑伞等着他,一个个都是短打装扮,拿着黑伞,站立在风雨中。 他欣慰一笑,走过那摇摇欲坠的舢板后,刚一落地,几人便迎了上来,用雨伞护住他。 伞下,十三嫣然一笑:“契爷,路上辛苦了,这趟去内地,可还顺利?” 龙根用手将几缕被打湿的发丝拨拢到她的耳后,微笑道:“也没什么事,和力胜的名头在北边也是用的上的,同道都给点面子。” 一边走着,他又看了一眼十三,低声问道:“你受伤了?” “没什么?就是被人拍了一掌而已。” “唔?”龙根双眼放出寒光,声音也冷了下来,“那个混蛋呢?” “已经死了。” 听到这,龙根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好!不愧是我的干女儿啊。” 他转头看向一个随从,朗声道:“把北角的几个负责人叫上,今晚八点好功夫!” 第161章 请茶 第161章请茶 好功夫大酒楼,即使落在寸土寸金的尖东,也是一个极为有名的地点。 这会儿入了夜,风雨愈加急了,豆大的雨点打在人的脸上,简直好像鞭子一般,叫人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街面上看不到活物了,就连狗都躲在了走廊下方,瑟瑟发抖。 可即便如此,好功夫还是开着,灯火辉煌。 倒不是因为台风天不开的话会损失一天的生意,而是它不开的话,许多人便没办法谈成生意。 酒楼的经理守在廊下,眼观鼻,鼻观心,整个人的仪态跟他身上的衣服和发型一样,一丝不苟。 他站在这里,便代表着酒楼的门面,因此一言一行都极为谨慎,克制。 在又一次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后,远处,几台黄包车排成一条长龙,破开雨幕。 啪嗒啪嗒啪嗒! 随着黄包车夫停在廊前,车上低垂的雨帘纷纷收起,一柄黑伞已及时接过了空隙,遮在龙根的头顶。 在他的身后,十三与一种骨干也从黄包车上下来,纷纷接过旁边递来的伞,第一时间跟在了龙根的身后。 “把车放这里,你们都进走廊避避雨吧。” 朝那些车夫下了命令后,龙根又转头看向经理,客气道:“麻烦您给他们煮点热汤喝,这天气,大风大雨的,伤人啊!” “请您放心,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了,楼上雅间已经备好了。” “嗯。”龙根点头,有意无意问道:“人都来了吗?” “来了。” 经理在前头带路,不疾不徐,脚下速度刚刚好,等领他到了那间名为“四海堂”的包厢前面之后,他又快步走开,一步也不多停留。 这里的生意大多是要掉脑袋的,不是与会的人掉脑袋,便是要谋划让别人掉脑袋,多听一耳朵都是祸事。 推门入内,北角的几个负责人已经都坐在了桌边上,一个个身强体壮,肩膀高高隆起,眼睛炯炯有神。 见龙根走入,众人都站了起来,齐声道:“契爷!” 龙根招招手,示意他们都坐下。 “辛苦了各位,大风大雨的还要叫你们跑这么远来。” 龙根抬头,墙上挂着的钟显示此刻是八点一刻,他晚了五分钟。 “契爷,您辛苦才是真,刚下船便找我们吃饭,我口水雄好有面子啊。” 戴着金链子的胖子给龙根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立到一边。 “坐下,都坐下,这么拘谨干什么,我今天找你们过来,没别的事情,就是有些日子不见了,找伱们聊聊天。” 龙根再次招手,众人才坐下。 十三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最靠近龙根的地方,熟练地开始洗刷茶具。 房间内寂静一片,直到她把茶具都用热水洗好,将一泡茶叶放到龙根的面前后,才出声道:“契爷,今天您泡茶吗?” 龙根微笑,伸手朝众人扫了一圈,“有谁要出来泡茶吗?” 没人说话,因此他又点头道:“好,既然没人要泡茶的话,还是我来泡好了。” 说着他便开始装茶,倒水,撇沫,每一步都做的一丝不苟。 “下个月社团要开会了,你们怎么看?” “这还用说,契爷只要你出声,我们全都挺你,哪个仆街敢站出来跟你选的,我口水雄第一个怼烂他!” “嗨!” 龙根摇头,“我说过了,谁都可以出来选,谁都有机会,你这样老是打打杀杀的,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和力胜是我一人说了算呢。” “契爷你德高望重,有你在大伙才吃得起饭,哪个没脑子的会出来跟你抢?大家一人一啪口水都淹死他了!” 几人七嘴八舌,说的情绪高昂的时候,一向不怎么开口的师爷泰擦了擦眼镜,终于开口。 “可是契爷,我听说太子胜回来了,他也打算出来选话事人,有好几个叔父已经打算支持他了。” 现场顿时陷入沉默,之后陆续又有人说话了。 “是啊,串爆已经说了,只要太子胜摇旗,他立刻就带手下过去跟他。” “铜锣湾的揸fit人昨晚上也去见过太子胜了。” “扑你个街啊!这帮反骨仔,没有契爷一直把持社团,他们早在街上被人砍死了!” “喝茶,请!” 随着龙根发出一声古井不惊的呼唤,众人停下了吵闹,纷纷走过来拿起茶杯一口饮尽。 浓郁的凤凰单枞钻入喉咙里,像一口烈酒,烫的人精神一振,浓的叫有些话也咽了下去。 之后,龙根才慢悠悠说道:“太子胜的事情我知道,他毕竟是洪大哥的儿子,他要出来选,肯定很多老一辈的支持他,以前他当二路元帅的时候,现在多少揸fit人都是他的手下呢。” “不过,有没有得选,还要出来比比才知道,选龙头又不是打擂台,不是谁能打谁就能当的。” 他拿起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微笑道:“矮骡子不用脑,一辈子都是矮骡子。” 众人见状,不由地也笑了起来。 “契爷,以你的计谋,随便出几招都能玩死他了。” “那些老板我已经联系了,他们都愿意出钱支持你。” “契爷,不管是要钱还是要人,你发句话,我们帮你搞定。” 龙根长舒了一口气,他眼睛扫过每一个人,语气好像很欣慰。 “我把你们在座的这些人,都当做自己的亲儿子,亲女儿,当初字头说要放弃北角,把地盘交给别人,我第一个不同意,站出来反对,还被人笑了。 可是如今呢,那些当初笑我的人,都不知道埋到哪里去了,我想说的,想做的,你们没有一个人表示过反对,有你们在,我们社团才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顿了顿,他眼里出现一抹亮光,“就是太子胜他老爸,当初也没有将社团发展成现在的规模吧,他那时候还要跟老新那边称兄道弟呢。” 回想起往事,仿佛一件件都在眼前,好一会儿他才从唏嘘中回过神来。 “我说过了,这一届你们支持我出来选,下一届,我保证捧你们当话事人,这是在关二爷面前发过誓的!” 说着他豪迈一笑,手掌向前一摊。 “来,喝茶!” 第162章 探病 第162章探病 台风过后,随着街面上的落叶,垃圾被工人清扫一空,一切都显得格外的清新。 圣玛丽医院内,一个身穿深蓝色长风衣,踩着褐色的长靴,一只手戴着技师手套的年轻人正走在走廊上,他的另一手则捧着一束白花。 “小姐,不好意思,请问刘……” 尹秀顿住,一时想不起病人的名字,尴尬地立在原地。 护士却微笑着说道:“你来探问刘半仙是吗?” “呃……是的。” “哦,请跟我来吧,刘半仙说了,今早便会有个年轻人来看他,他算的真准啊!” “怎么,他也给你们算命了?” “是啊!” 护士转过头来,满脸的笑意,“我已经约了他过几天到我家里看个全相。” 尹秀撇撇嘴,“那你们可得做好措施啊。” “啊,什么措施?” “没什么,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催促着她,两人不一会儿便走到了一间病房前,房间里传出女孩子的尖叫和笑声。 尹秀探出头去,只见刘半仙正一手一个,抓着两个护士的手掌给她们看手相,把几个护士逗得哈哈大笑,娇躯乱颤。 “咳咳!” 在轻咳了两声后,刘半仙注意到尹秀走了进来,这才跟护士们停止玩闹。 几个护士见有人来了,收起之前玩闹的姿态,快步从尹秀的身边走过,其中一个还回头小声道:“之前约好的伱可别忘了哦。” “放心,我刘半仙铁齿铜牙,绝不说空话的。” 似乎是还觉得不够,刘半仙又送出一个飞吻,逗得几个护士又是娇羞地大笑起来。 尹秀叹了口气,说道:“刘半仙,你在外面乱搞,可是损阴德的。” “嗨,什么叫乱搞啊?” 刘半仙不以为意,“你们道士抓僵尸,我们风水先生给人指点迷津,答疑解惑,趋吉避凶,怎么就叫乱搞了,你看她们开心地不得了呢。” 懒得跟他争辩,尹秀拿过一旁的花瓶,将手里的花插了进去。 刘半仙一看到这花便皱起眉头,“尹哥仔,你学洋人玩新风俗也就算了,还拿捧白花过来,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啊?” 尹秀摇头,“刚才来医院的路上,见有个老太太可怜,顺手跟她买的。反正你这种玄门高人,也不至于被一束花邪到吧?” “挑!我最近时运已经够低了啊,九龙拳台那么大一颗咸蛋,突然就爆炸了。我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足足十层楼啊! 你们都没事,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就我断了三根肋骨,都这么倒霉了,你还送白花过来,我能不多想?” “要不是落下来的时候有我们护着你,你这会儿不是躺这里了,而是躺在地下室了。” 说话的人是阿发,他正拄着拐一步步走进来,脚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在九龙拳台那一战中,除了刘半仙外,就属他受伤最重了,毕竟他受伤之后也没停下,还继续搏斗了许久,伤到了骨头。 这会儿两个人齐齐住进医院,当了室友。 “师叔!” 尹秀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不在屋子里休息?” “休息?” 阿发从鼻孔里挤出一记哼声,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刘半仙,“有人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的,我怎么休息?” 刘半仙瘪瘪嘴,没说话,毕竟他这条命也确实是阿发和明叔联手救的,少说一句又不会死。 两人坐下后,阿发脸色又变得正经起来,低声问道:“阿雄那件事,怎么样了?” 一听到阿发说起这事,原本在一边装睡的刘半仙也来了兴趣,在床上探出半边身子,凑了过来。 尹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起身,在房门外左右看了看,随后又将房门关上,这才重新坐下。 “他们派过人来传话了,三天后的晚上九点,在关帝庙碰面。” “那两个王八蛋倒是挺会选地方的。” 刘半仙手托在了下巴底下,沉吟道:“关帝庙那十分的偏僻,到晚上别说人了,就是猫都没一只的。” “嗯,我和明叔也想到了,不过既然对方要选那里,我们也不能换地方,只能去了。” “虽说地点是他们选的,可这里毕竟是港岛,又不是在北边,不管选了哪处我们也没在怕的。” 阿发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脚,“可惜我的脚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要不然多少能帮点忙。” 尹秀拍了拍他的肩头,“没关系的,你就好好休息,你也说啦,这里是港岛,他们玩不出什么花样的。” 阿发叹了口气,“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啊。” 刘半仙靠回枕头上,笑道:“别担心,我看尹哥仔吉人天相,特别是最近的命格好像又变了,我刚才看他进来,龙行虎步,行走之间隐隐有一股龙气啊。” 阿发翻了个白眼,“不要太离谱了,他就一个道士,哪来的什么龙气,就是钦天监的大国师,身上也只敢说有股麟气。他花名叫皇帝,就真的是皇帝了啊?” “是真的,我没有开玩笑,在命理风水这方面,我一向是不开玩笑的。” 见两人好像都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刘半仙只得讪讪的闭上嘴,独自琢磨起来。 “我是不可能看错的啊,可是这种异象现在又看不出来了,难道真是我的错觉,止痛药吃太多了?问题是我这两天也不疼了啊。” 没理会他,阿发继续跟尹秀讨论了一会儿之后的事宜后,便将他送出了门。 这会儿医院里的人已渐渐多起来了,到处都是步履匆匆的人,即便是台风天刚过,这里的业务也极为繁忙。 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走出去时,一个高瘦的人撞向了尹秀的怀里。 尹秀下意识往后一退,另一只手已在腰间,随时就要向前一托。 啪! 软包落地破裂的声响传出,尹秀还紧紧盯着那人,却听到旁边有人怪叫起来,“血,好多的血啊!” 原来刚才落地的是一个血包,满满当当地大概装着二百毫升新鲜血液,这会儿袋子破裂,血洒的遍地都是。 与他相撞的那人顾不得腿脚上被血迹沾湿,慌慌忙忙地跑了出去。 尹秀往他逃跑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 第163章 吸血男 第163章吸血男 街上行人匆匆,每个人都在赶路。 但却有一人,他的脚步比别人更加匆忙,毡帽遮掩着他的脸庞,却还是叫人看出了一丝苍白。 他跑的很快,脚步却显得虚浮,一看便知道肚里空空,浑身乏力。 在钻入一座几乎看不见一点日光,仿若一潭深水般的唐楼里后,他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在感觉嘴里的铁锈味稍微退散了一些后,他转过头去,眼神发冷。 “朋友,跟了我一路也不打声招呼,这是否有些不礼貌了?” 尹秀见自己被发现了,也不再藏着,只是慢悠悠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笑道:“就是饿昏了头,也不能大白天跑医院里去吧?那里人多眼杂的,一不小心咱们就碰上了。” 瘦高男人听到这话,顿了顿,好像是在黑暗中打量尹秀,过了一会儿,他又冷声道:“老兄,你别诓我,你不是我的同道。” 尹秀自然知道对方口中的“同道”指的是什么,因此他见被拆穿了,也只是点点头,又往前走了一步。 尹秀一往前,对方的呼吸立即变得急促起来,整个人的肩膀和脚也僵硬了一些。 他将手伸进口袋里,朝尹秀点了点,“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伱要是现在走的话,我就只当是路过了一只猫咪,无事发生。” 尹秀咧嘴,“那我要是不走呢?” “那就……” 他话还未说完,尹秀脚下突然急促起来,整个人身上衣服顿时一鼓,眨眼间便奔到了那人面前。 那人显然惊了一下,随后才想起要后退,嘴里怪叫了一声。 可这时已经晚了,尹秀几下便奔到了他的面前,身形下潜,一掌往前托出。 只听那人闷哼一声,胸口处传来骨骼爆裂的声响,同时胸口下陷,背上往后凸出一块,撑破衣裳,整个人倒飞出去数米,重重落地。 尹秀收手,随着他站定,扬起的风衣后摆这时候才落下来。 那人吐了一口鲜血后便不再动弹,只是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偷偷睁开眼睛,只见尹秀还是在那里站着,满脸和善的笑容。 “唉!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先前没得罪过你吧?” 那人起身,移动的间隙,胸口下陷的那块已经在慢慢恢复,背后的隆起也在收回。 这样的伤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恐怕当场就已经断气了,而他却像是个没事人那样,把嘴里的几口鲜血当做口水一样随口吐出来。 “问别人事情前,先把自己的名字报上,这也算是一种礼貌吧?” 那人看了尹秀一眼,又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后,说道:“林守正。” 尹秀回以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说道:“我原以为你们就算不是什么西洋人,也得是东瀛来的呢,没想到是个唐人。说吧,你是哪个伯爵的仆从?” 林守正愣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尹秀笑而不答,在之前,从野狼帮的雷文那里得到的那本关于西方暗黑界的资料,已经被他翻烂了。 从那血包,还有那难以想象的恢复能力,尹秀已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或者物种。 一个虚弱的吸血鬼。 “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怎么知道的,对你来说不重要。” 林守正没有追问,只是笑道:“你没听说吗?几个月前,中环有个老外被咬了,结果他也变成僵尸了。僵尸是我们的东西嘛,国外都不流行的,那老外连听都没听过,那又怎样?被咬完还不是变了?” 顿了顿,他看向尹秀,咬牙切齿,“既然洋人能变成僵尸,我变成吸血鬼又有什么不妥的?” 尹秀摊手,“好,你老兄喜欢就好!” “喜欢?妈的!谁会喜欢当什么吸血鬼啊?我每天多见一会儿太阳身上都起疹子啊!我要是在大中午在太阳底下多站一会儿,我会死的!” “等级太低了是这样的,等你升级了就好了。” 在那本手册上,尹秀就曾了解到,除了那些没有灵智的血奴外,大多数的吸血鬼都是能短暂出现在日光底下的。 只是有的要打伞,有的要像林守正一样穿的严严实实,还不能在大太阳底下出现。 而那些伯爵,不仅在白天法力不会受多少影响,甚至可以在沙滩上做日光浴,黑夜白昼已无法对那样强大的个体造成什么影响。 “升级就好了吗?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林守正好像恍然大悟一般,感激地看向尹秀,哈哈大笑起来。 在那可怕,几乎是在嚎哭的连串笑声后,林守正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眼里闪过森冷的杀意。 吼! 野兽一般的嚎叫声中,林守正脸上青筋暴起,脖子上的几条动脉也高高隆起,在他的嘴中,两颗泛白,尖利的牙齿格外的醒目。 现形之后,林守正的肤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眼睛也像某种猛禽一样泛黄,又有一抹隐隐的殷红在眼底闪过。 他古怪地转动着脖子,目光狡黠,好像是在打量食物一般看着尹秀。 “那我的升级,就靠你了!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肯定是做好觉悟了吧?” “没错,做好了。” 尹秀点头,平静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指虎,套在拳头上,用力紧了紧。 “本来我打人是不爱用家伙的,因为大家打架只是放松身心,舒缓一下压力而已,用上家伙就与强身健体的目标背道而驰了。” 尹秀向他扬了扬手上的指虎,那是一个总体黑色,但前端却镶嵌着白银装饰的用具,看起来并不便宜。 林守正原本还不以为意,在看到那指虎上镶嵌的白银后,脸色都不由地一变。 尹秀一看他这样,忽然又把话题一转,说道:“上个月九龙城寨那件事你知道吧?死了好多人,这指虎是我在里面一个头目身上取来的,不大不小,刚好合手。” 呼哧呼哧! 尹秀双手抱拳,打出几个空击,虎虎生风,看的林守正眉头直跳。 “不知道这指虎要是打在你身上的话,会怎么样?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它硬呢?” 第164章 夜来香 第164章夜来香 尹秀每往前走近一步,林守正便踉跄着往后退一步。 直到他们两人亦步亦趋,退到唐楼的一处缝隙时,才停下。 在林守正的身后,强烈的日光正穿过缝隙,投射在地面上,使他如芒在背,不能再往后退上哪怕一步。 “老兄,不对,老大!刚才小弟我是跟你闹着玩的,小孩子不懂世界,大家不用玩的这么大吧!” 说着他的面容又开始起了变化,原本因为长出尖牙而凸起的颧骨慢慢回缩,肤色也变回了常人的模样,只是略白一些。 见尹秀还不为所动,林守正惶然无措,突然灵光一闪,拿出一直藏在口袋里的东西丢到了地上。 那是一卷报纸。 尹秀拿起报纸,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眼。 “佐敦一间医院的血库于昨晚遭暴窃,犯案者在血库留下十几个空袋子之后逃之夭夭,目前警方正在进行调查……” 尹秀读完抬头,“你做的啊?” 林守正苦着脸,连连摆手,“老大,我要是能一次偷那么多的话,就不至于早上刚出来找吃的就被你堵到了。” “也是,那他是伱的同伙咯?” “我不知道,我就是个走单帮的,没有社团。” “哦。” 尹秀有些失望,将手中的指虎收进口袋里,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抛给林守正。 “接着!” 林守正看着那袋子飞来,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圣水,炸弹之类的东西,下意识就想逃。 可是在尹秀眼神的逼迫下,他又寸步不敢移动,只能硬着头皮,伸出双手接了下来。 尹秀没说话,只是努努下巴,示意他打开看看。 林守正战战兢兢地打开纸袋,刚打开一角,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 血!满满的一袋血!新鲜热辣!透明的袋子上还有刚从冷冻库里带出来凝结的水珠! 这下不用尹秀指示了,林守正咬破一个口子,嘴堵了上去猛喝,每咽一口喉咙都夸张地上下活动一下,发出一声满足地咕咚声。 直到袋子里再没有一滴血液后,林守正才意犹未尽地将袋子放下,打了一个饱嗝。 尹秀看的直皱眉头,在用手指示意林守正把嘴角沾的那点血沫擦掉后,他紧缩在一起的眉头才终于打开。 “别嗦手指,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林守正苦兮兮道:“不好意思,老大,我已经三天没吃上饭了,还请您原谅。” “原谅,肯定原谅。” 尹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都混成这样了,我又怎么好意思说你呢?” 说着他也蹲了下来,靠在墙上,凑近了林守正。 林守正这时候已经没什么戒心了,反而愣了一下:“老大,我是吸血鬼耶!” 尹秀点头,“我知道。” “那你靠我这么近,就不怕我等下饿昏了头,一下咬到你?” 尹秀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敢咬过人,这会儿已经成灰了知道吗?可你要是愿意咬人,又怎么会沦落到跑去医院偷血呢?随便找个路边犯瘾的道友咬一口吃自助餐不比去医院容易?” 林守正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感慨良多,叹了口气道:“我自己遭罪就算了,何苦再害别人呢?之前我都是固定找一个血贩子买血的,一天两包。 虽然不新鲜,质量也不好,有时候还有股厕所的味道,可我要求也不高,能填饱肚子就行。”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满腔的哀怨。 “结果那个血贩子借了大耳窿去九龙城寨,说要翻身,输了一大笔钱,跑路了,人间蒸发,所以我就饿肚子了。” “话说老大,你这血包哪里来的?又新鲜又美味的,感觉是哪个体育生捐的o型血,喝完我神清气爽啊!” 尹秀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兴奋什么,只能淡淡道:“我在医院随手拿的,走廊里就一大堆。” 林守正顿时无语,又打了个嗝后,他说道:“老大,您给我了一包血,显然也是不打算把我干掉,除了我爸妈以外,我还从未遇到过对我这么好的人呢,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只是顺手的而已,我说了,要是你敢去吸别人的血,我手一抬你就成灰了。” 有意无意地威胁了一遍林守正后,尹秀也不着急,从口袋里拿出瓶子往嘴里送了一口,双蒸的浓烈味道溢满口腔,也把刚才恶心的感觉冲淡了一些。 抿了抿嘴唇,尹秀开口道:“你先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吸血鬼的?” 似乎是被提到痛处,林守正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原先因为吃饱了而泛起的红晕迅速消失,整个人脸色再次变得像一张白纸,刷白。 尹秀没有催促他,只是耐心地等着。 林守正看了尹秀一眼,又顿了顿,终于整理好情绪,说道:“这还要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说起,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职员,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听了许久,尹秀抬头望向外边,这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日光强烈,以至于林守正的额头不自然地出了汗。 “你是说,有个外国人从背后咬了你,速度很快,以至于你甚至都没看清他的脸?” “也不是没看清。”林守正挠了挠头,“我还知道那家伙是一头金发,鹰钩鼻,高颧骨,蓝眼睛。” 尹秀白了他一眼,“你这样跟没说有什么两样,街面上哪个外国人不是金发碧眼的?” 林守正只能又继续挠头,努力想要想起细节,忽然他猛地抬头,竖起一根手指,显得十分兴奋。 “对了,我还记得那混蛋身上,有一股夜来香的味道!” “夜来香?” 尹秀见他再想不出别的,也不再勉强,站直了身躯就准备往外走。 “老大。”林守正有些怯懦,“你就不给我提点建议?或者留点什么启示给我?” “启示?你要钱啊?” 尹秀往口袋里伸手。 “不不不,我真的是说启示,钱什么的我除了买血,别的地方也花不了。” “我也没什么建议给你,只要别害人,爱怎么活怎么活,有些人吸起血来可比吸血鬼恐怖多了。” 说着他拍了拍林守正的肩膀,“只要不死,总会有出路的。” “至于那个外国人,我会去查查看的,在那件事了结之后。” 话毕,尹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出去。 第165章 大凶! 第165章大凶! 八号风球的余威似乎还在,这天傍晚的时候,外边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袁天望坐在长条板凳上,翘着二两腿,双手交叠于膝盖上,手中还捧着一杯热茶,杯中是明前的龙井。 “港岛雨多湿热,只来了一个月多,我就感觉这上好的龙井也发霉了,喝进嘴里一口的袜子味。” 皱着眉头,袁天望把茶水泼到窗台外边,引来路人的一声惨叫和连串的叫骂声。 把茶杯一把塞到搞不清状况的李淳阳手中后,他继续说道:“南宫白星跟他们的关系没那么好,他毕竟是天师,不可能明着跟我们干的,把注意力放在那几人身上就可以了。” 李淳阳颔首,“明白,这一次那些碍事的家伙,一个都跑不了。” 袁天望继续望着天空,微笑道:“怎么说我们两个也是钦天监的灵官,这一次港岛之行如此憋屈,回去也是跌份。” 一提到这事,李淳阳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可惜的是南宫白星那个老匹夫咱们不能动他,要不然一起把他收拾了。” 袁天望瞥了他一眼,“别想了,我们不是南宫白星的对手,而且此行的任务最为紧要,先把个人的恩怨意气放到一边去吧,你搞了他,就是捅了马蜂窝,到时候一大堆的手尾要解决。” “不过。”袁天望眼中笑意越盛,“我没说不可以请大国师治他的罪。” “大国师?” 李淳阳的眼中出现一抹喜色,又兼带着崇敬与畏惧。 作为天下玄门之首,钦天监的大国师可不是靠德高望重便能当的。 在毛马两家退隐后,大国师之位便一直产出于四大家族之中,不仅个人实力强大,背后所依靠的家族势力也不容小觑。 更重要的是,大国师的背后可是朝廷,那个动不动便能流血千里,伏尸遍地的庞然大物在背后支持着他们。 “没错,本地的道门屡屡犯禁,连盗取了天师令剑的叛徒都收留,包庇,大国师知道了的话,怎么可能不动怒?” “那我就放心了。”李淳阳不住地点头。 正想继续说话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轻微但是充满某种节奏,似乎是故意要叫人听见。 两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看向大门。 过了几息,门外有人轻轻叩动了门扉。 在得到同意后,门外的人推门而入。 那是一个脸上白白净净,没有一丝一缕胡须,就连眉毛也很稀疏,看不出年岁的汉子。 他的手脚修长,走路时像猫一般无声无息,刚才在走廊上发出声音果然是刻意为之。 那人低着头,垂着眼,双肩紧收着,平缓地小步走到袁天望面前,拱手道:“袁大人,属下们已经准备妥当了。” 袁天望脸色冰冷,脸上不喜不怒,完全不叫人看出此刻的心思,全身上下流露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神秘莫测。 他点点头,一根手指指指脚下的地板,示意那人再往前走一步。 然后他低声道:“都看仔细了?” 那人还是看着地板,重重点头道:“看仔细了,是属下亲自去盯梢的,他们雇了一辆马车,把那棺木搬了上去,除了车夫以外,一个多余的人也没带。” 李淳阳摸了一下下巴,胡茬摩擦着他同样粗糙的手指。 “你是说,一共就三个人?” “是的,属下也一路派了人在后边揪尾巴,暂时还没发现可疑的人。” 李淳阳冷哼一声,“被发现了就不叫尾巴了,不过无妨,他们认识的人我们也都认识,不是躺医院里就是在做别的,根本帮不上忙。” “是,其余的人确实没动静。” 袁天望此时已经用茶杯接了开水,抿一口,一股酸味涌入口腔。 港岛的水土叫他睡不安稳,也吃不好,李淳阳尚且可以适应,袁天望则完全不行。 缓了一口气,他看向侍从,说道:“反正小心点就是了,今晚谁在关帝庙附近出现,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算他倒霉,一并解决干净了。” “是,大人放心。” 似乎已习惯了这种命令,那人没多嘴一句,拱手行礼后退了下去,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显然是个练轻功的好手。 那人一走,室内顿时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好了,换身衣服吧,今晚估计有的忙了。” 钦天监作为天下玄门的统领者,仪轨和规矩十分的森严,一丝不苟。 吃什么东西,穿什么衣服都是有讲究的,一点错谬都容不得。 就像今夜,他们要杀人,那也是代表着钦天监去杀人,绝不能像之前一样,只穿两件简易的衣服,戴顶斗笠便出发了。 因此两人各自走进房间,再出来时都已换了一身装扮。 李淳阳穿上了一件青蓝色的短衫,露出手臂和胸口,肌肉虬结,寸寸肌肉像山丘般耸立着。 从胸口两边衣服上的银白色花纹来看,那衣服若合起来应该是一个威严的虎头图案。 黑色的披风在他的背后垂着,每走一步便被气流带着掀动一下,露出衣服后头用金线绣着的一头猛虎。 袁天望则显得文雅,内敛许多。 他换上了一件纯黄色的长衫,胸前挂着玉佩,玉佩后是一头若隐若现的麒麟,他的袖口纹着云纹,玄色的披风盖在椅子上,带着几条流苏。 在恭恭敬敬给身着上一位道人的画像上了香后,闭眼沉吟片刻,袁天望从袖中取出几个铜钱。 他神色严肃,拿在手中掂了掂,又放回另一只掌心,如此几遍之后,他将铜钱收了起来。 李淳阳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直到袁天望收起铜钱后,他才问道:“袁大人,卜算的结果如何?” 袁天望瞥了他一眼,神情淡漠:“大凶。” “大凶?” 李淳阳瞪大了眼睛,袁天望的占卜从不会出错,而且身为玄门中人,也绝不会有人拿自己占卜的结果出来开玩笑。 因此他不由得有些担忧,还想再问些对策和办法时,袁天望已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忽然,袁天望回头,身子没有转动,脖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拧过来,眼中星芒大作。 “我是说,他们大凶。” 第166章 雨夜关帝庙 第166章雨夜关帝庙 雨下的越来越大,加上马车移动的速度,使得雨点越发像子弹一般,打的车厢噼里啪啦作响。 车夫在前头尽量低着头,用雨衣做遮挡,尽管如此,雨水还是从脸上哗啦啦流下,一刻不停。 明叔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刚想塞进嘴里,才想起这被雨蓬层层盖住的马车此刻是近乎密闭的空间。 因此他只得又将香烟放了回去,擦擦手看向尹秀。 “衰仔,你现在出息了,四匹驼马的大型马车你都雇来了,就是总督出行也才用两匹驼马而已。” 他说着话,隔着雨声和水声,驼马沉重的喘息传进了车厢。 这些驼马经过基因改造和选育,头部像马,身子像牛,蹄子又像骆驼般宽大,喂一顿草料和水,即便在沙漠地区长途跋涉,也能一个星期都不喝水吃草。 它们跑的像马一样快,力气不输水牛,体力如同骡子,耐力好像骆驼,只要不是精细化的领域,比如赛马,打战,它们几乎都能胜任。 因此不说在干旱的西亚与北非,就是湿润多雨的港岛和敦灵也有大量这样的牲口,充作代步的工具。 尹秀坐在另一边,倚着半边身子,眼睛不时透过那车窗的一点点缝隙往外看去,在风雨之中,似乎有一双双正盯着马车这边,没挪动一下。 回过神来,尹秀敲了敲放在正中间的那具棺材。 “还不是为了运这东西,我要是找一台小点的车,它凸出去一截,那别人看到这么大一具棺材在路上跑,还不吓一跳啊?” 明叔点头,又有些凝重地看了一眼那棺木,上面那厚厚的油漆好像还未凝固,正在往外泛出油点。 “这东西,能瞒过那些人的眼睛吗?” 尹秀却是一脸的轻松,“这可是花了大价钱在庙街定制的,几个大师傅两天两夜没合眼做出来的,京城里那些唐寅,郑板桥的画,没他们这边供应,洋人上哪里收去啊?” 见他这样说,明叔也没多说话,只是点点头。 毕竟这个计划从头到尾都是尹秀策划,也是他去落实的,自己只是看着,如此的话,自己能做的便是尽量配合了。 “反正那些眼线离着那么远,应该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而且,最主要的是里面的东西,他们只关心里面的东西,棺木怎样不会太在意的。” “希望如此。” “反正没见到雄哥之前,我不会让他们靠近这东西一步,更别说开棺看上一眼了。” 尹秀从口袋里拿出酒壶,浅浅抿了一口,酒液入体后,身体才渐渐暖和起来。 虽说是夏日,可大雨倾盆,不禁也叫人手脚有些发冷,麻木。 明叔接过酒壶,没喝,而是倒了一点在手心,搓了搓手和脖子,皮肤上泛出一抹浅红。 “我看你今天的精神好像不是很好,昨晚出去滚了?” 尹秀摇头,“都什么时候了,哪敢出去滚啊,那些happy的事情,留着把雄哥救回来了之后再做也来得及啊。” 张嘴吞了一口冷风,他继续说道:“我昨晚吃了一大碗饭,酒肉都没少吃,早早就睡下了,可是总做梦,睡不安稳。” “哦?” 像是闲聊,明叔也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梦见什么了?要不改天去兰婆桥找个米婆问问?” “不是什么冤亲债主,不知怎么的我总看见一抹白色的影子,长条状的,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看不清什么东西,是人是鬼都不清楚,好几天了。” 尹秀有些烦恼地松了领子,没有把话题延续下去。 就在两人陷入沉默时,马车渐渐慢了下来,不一会儿停在了路边,原先的狂风骤雨顿时停下,两人的耳边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仍然很大,但只要不快速跑动,似乎也没那么严酷。 车夫拉开雨蓬,满是络腮胡的脸上有一对刀眼,五官端正,气息绵长而稳定。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向两人点头道:“关帝庙到了。” 之后他也不管两人有什么反应,径直下了车,从车厢边上抽出两把黑伞,打开后撑在一边,只等着两人下车。 最先钻出来的是尹秀,他探出半张脸,环视四周,发现不了什么异样后,他接过雨伞,跳了下来,站在马车的左边。 明叔紧随其后,落到了马车的右边,两人一左一右将马车护在中间。 而那个车夫,在递完伞后便默默地走到了车的后头,与两人分开距离,好像他只负责将两人送到这里,剩下的都与他无关。 这些年随着各大社团的崛起,关帝庙这一象征着义气和财富的建筑,在各区如雨后春笋般长出。 关二爷,道上的人拜祂,警署里的巡警也拜祂,就是那些老外也入乡随俗,每月初一十五的时候摆上一盘白切鸡,敬上三柱清香。 因此,各区的关帝庙都是香火鼎盛,人来人往。 但如果有人跟伱说“到关帝庙去”,而又不加哪个地名的话,那他指的一定是位于荷里活道的这间关帝庙。 它位于中环,坐落在港岛开埠以来建设的第一条街道上,周边十分的繁荣热闹。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位置好,据说这里的关二爷十分的灵验。 有一句话是这样讲的,求子去洪德寺,求平安便到关帝庙。 这会儿雨很大,加上天色已晚,就连守在庙里的庙祝,都早早收拾东西回家休息了,四周一片寂静。 明叔撑着伞,依旧穿着那身老旧的睡袍。 对于钦天监,他没有一点尊重的意思,因此不用特意打扮。 只是这会儿站在雨中,睡袍难免抵挡不住寒气,使他皮肤上不由地也有了些凉意。 四处翻了翻,明叔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吸了一口后,才感觉身上暖和了一些。 “这鬼天气,夏天也能这么冷的?”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喷嚏声,仿若雷鸣。 明叔见状,又猛吸了一口,随后把香烟丢出伞的外边,目光紧紧盯着前方。 袁天望和李淳阳,两人也撑着伞走过来了。 第167章 货真价实 童叟无欺 第167章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两人撑着两柄古朴的油纸伞,在这样瓢泼的大雨中,那些雨水竟一滴都落不到伞面上,每往前一走,雨滴便像是躲着他们一般,自动分开。 在距离只剩十步时,袁天望和李淳阳一前一后,停了下来。 “两位,好久不见了。” 袁天望朝两人行了个礼,就连眼角都带着笑意。 尹秀和明叔面无表情,也按照茅山的仪轨,回了个礼。 双方见礼后,李淳阳冷声道:“东西呢?” 尹秀没理会他,而是看向袁天望,“人呢?” 袁天望瞥了他一眼,又递给李淳阳一个眼神,后者立即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 只见在雨幕之中,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护送”着菜花雄出现在了远处的窗台边上。 明叔见状,朝菜花雄那边挥了挥手打招呼,接着转头看向袁天望,“你们把他照顾的不错啊,还长胖了。” 袁天望低头笑笑,“我们钦天监一向是只会撑死人,不会叫人饿死的,这是我们一向的做事原则。” 明叔不以为然,随意道:“很好,这条原则我很喜欢。” 听到这话,袁天望脸上的笑容消失,却换上了一副冷脸:“听道长的意思,你是在教钦天监做事吗?” “不敢不敢,钦天监的天官哪里是我们能指指点点的。” 尹秀一把掀开车上的篷布,一口几乎占满了车内空间的黑色棺木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因为怀中写着菜花雄生辰八字纸人的强烈跳动,尹秀已确定远处的那人真的是菜花雄本尊,而不是用易容术或者障眼法假冒的。 袁天望看到棺木的那一瞬,眼睛都不得睁大了,李淳阳则是直接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震动。 毕竟他们两人,也从未见过这具风水尸的样子,只是得了一个命令,便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如今终于看到实物,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来。 尹秀不知道内情,只当他们是在细细校验,于是说道:“怎样,要不要再打开包装给你们看看?” 袁天望笑着点头道:“当然是要的,路边的广告牌上也写了,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嘛。” “好!” 不等袁天望说话,尹秀手掌一推,棺盖便往后退了一格,露出一角空隙。 尹秀退到一边,远远伸手道:“请!” 见两人还是没上前,明叔也不由得催促道:“快点,我在家里煲了汤,要回家看火呢。” 袁天望瞪了他一眼,伸手拦住就要上前的李淳阳,让他往后站了站。 接着自己走上前来,警惕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尹秀,后者笑嘻嘻地又往旁边挪了一步。 如此,袁天望终于站在了棺木前面。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托在棺木前头,一脚往后撤出,整个人重心往后,随时准备往后跳开。 做好了准备之后,他终于探过身子,一眼看到了静静躺在底下的风水尸。 那尸体包裹在透明的玉髓中,栩栩如生,似乎是刚死没多久,就连身上的官服也显得很新,好像是前脚才从生产线上取下来,套在这尸体上的。 【都几百年了,跟“新”搭不上边才对,我这脑子啊……】 袁天望满意地点点头,又将棺盖往后推了一截,仔细查看。 看着看着他只觉得这风水尸上确实有一股王霸之气,在漫长的岁月里,它结合了地下的龙气,隐隐自成了一方气候,不由地也觉得十分震撼。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对明叔说道:“很好,我很满意。” “满意就好。” 明叔的眼睛在镜片后转了一圈,呼吸不知不觉间缓了下来,“放人吧,伱要我们做的事情,已做好了,把东西带走,大家互不相欠了。” “嗯,放心,马上就互不相欠。” 袁天望撑着伞,一手抬起,捋了一下帽子上垂下来的红缨。 尹秀顿时瞳孔大张,猛地往前一步。 咻! 四面八方,无数的箭矢带着冷光,破开雨幕射了过来,空气中满是尖锐的破风声,有如厉鬼嚎哭。 袁天望和李淳阳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快步退开,身形灵动,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留给尹秀他们。 刚一退开两步,箭矢便擦着他们的耳边飞过,直射向两人。 铿锵! 连串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尹秀和明叔撑在一起的两把黑伞上,满是金属摩擦带起的火光,在这雨夜之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们的雨伞是精铁制成的!” 李淳阳第一个反应过来,怪不得之前见他们两个人抬手回礼的时候手上似乎隐隐一沉。 原以为只是两人心不甘情不愿,所以回礼的时候有些敷衍,现在看来完全是因为手上的重量与平常不同了,所以有些不习惯! 他刚一叫出声,尹秀便将手上的雨伞丢了过来。 那雨伞在空中旋转着飘来,破开雨水,带起劲风,怎么看都像是一把旋转而来的钢刀,而不是什么雨伞! 李淳阳没有硬接,往旁边一滑步,雨伞落在地上,立即发出一声尖锐的金铁嘶鸣声,显然跟他判断的一样,十分的沉重锋利! 他刚一挪动脚步,尹秀便快步跟了上来,脚步虎虎生威,张口吞入一口冷风后,往前一踏,半步崩拳紧随而至,带起连串的虚影。 “来得好!” 李淳阳一直记着上次的胜负,那一次他照袁天望的命令,留着手沉着气,收敛着气性,这一次他可不用再顾及什么了! 大喝一声,李淳阳浑身本就健硕的肌肉猛地鼓起,那结实的胸肌更是如山一般隆起,背后肌肉伸展,骨骼间发出生生脆响。 他一步站定,毫不犹豫地击出一拳,与尹秀的拳头碰在一起,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水花顿时炸开,形成了一道小小的水幕,将他们的身形遮蔽。 尹秀顶住脚步,将受到的力量往地上一传,脚下的水泥地面立即裂开,一只脚陷下去几分。 不让他喘息,李淳阳双拳齐出,带起雷鸣般的响声,一拳拳打向尹秀,拳头交替间有如枪火鸣唱。 “太极炮捶!” 第168章 霸王脱身 第168章霸王脱身 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渐渐地水已漫到了台阶下,随时要涌上主干道来。 几匹驼马在雨中不安地喘息着,越发烦躁,蹄子不时在地上摩擦,蹬踏,发出连串的呼噜声。 摇头晃脑间,它们的眼睛还不时看看那些正捉对厮杀的人…… 尹秀不混武术界,但也知道一点太极炮捶的渊源和来路。 当今流行于武术界的太极炮捶主要是陈氏太极,与八卦掌几乎算是师出同门。 但是太极炮捶打法刚猛强劲,如果使用者的体魄不强,反倒容易伤了自己,而打不出其中的神采和力道,属于一门极重正面进攻的拳法。 以李淳阳那铁塔一般的体魄,搭配上这刚猛强硬的太极炮捶,一时之间在场面上占了上风。 他每一拳都像是要破开惊涛骇浪一般,气势一往无前,迅猛有力。 尹秀与他对上几拳,已经不由地喉咙里有些发甜了。 如果不是因为【凶煞鬼面】已减弱了对方百分之二十的力道,恐怕他此刻面对的状况会更加糟糕。 这人真可称得上是他混迹武林以来,遇上的力量最为强劲霸道的对手。 如果说洪胜可以一拳打死马的话,以李淳阳的力量,加上每一拳之间所自然而然带上的龙虎罡气,尹秀毫不怀疑他可以一拳打死一头大笨象! 又一次对拳之后,尹秀往后连连退上几步,踏起几朵水花。 李淳阳不叫他喘息,三两步赶上来,又是一记重拳轰出。 尹秀架肘,两只手成十字状挡在身前,饶是如此,依旧被这一拳轰地连连后退。 李淳阳见状,眼中战意越发浓烈,简直要冒出火来。 他的拳头,他的力量,在钦天监中已是独树一帜,北边的武人没几个能在他手下过上几招的,如今这小小的港岛江湖,他更不是不看在眼里了。 正要再往前时,只见尹秀“踉踉跄跄”退到一匹驼马身边,单手攀上绳带,轻巧地将扣子一解,另一只手上再猛的一拍,一匹驼马受了惊,尖叫着朝李淳阳奔来。 李淳阳万万没想到尹秀还有这种手段,愣了一下后才想起向他冲来的,那不过是一头时速可以达到四十公里,重达半吨的牲口而已。 大喝一声,李淳阳背后衣裳鼓动,一记炮锤重重击出,正好打在驼马的面门上。 那驼马的叫声和呼吸戛然而止,似乎无可阻挡的冲锋也顿时一滞。 紧接着,从它的面门开始,一个篮球大小的鼓起从前往后涌去。 伴随着那叫人牙齿发酸的骨肉撕裂声,驼马厚重的身躯从中间开始裂开。 等那鼓起涌动到了肚子上时,那牲口闷哼一声,整个爆开,像一颗被砸的粉碎西瓜,肉沫溅了李淳阳满脸满面。 “啊!!” 受到那新鲜气血的刺激,李淳阳大喝一声,浑身毛孔舒张,一股冲动从脚底直冲天灵感,通体舒爽。 “来,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继续向前,却看到尹秀趁着刚才的间隙,已经骑上了一匹驼马,转身就走。 李淳阳对尹秀临阵脱逃的行为心道一声不耻,正打算追赶上去时,却看到尹秀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多出了一张符纸。 在一抹神秘的微笑后,尹秀将符纸丢向棺木。 李淳阳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头皮发麻,哪还想的起追击尹秀。 他三步并作两步,施展起那可以追到飞鸟的步法,在符纸即将落入棺内时,一把抓在手里,掌心雷火四溅,一下变得焦黑。 又痛又怒,他再看向尹秀,只见对方已骑着驼马将袁天望逼退,使得明叔脱离了纠缠,两人骑在驼马上,一齐往深巷中遁去。 又是十几发箭矢射去,明叔抄起地上的黑伞,猛地一转,尽皆荡开,一下又拉远了距离。 不用他们下命令,近十个黑影此起彼落,在后头朝着尹秀二人追去。 “先别追了。” 袁天望一把拦住李淳阳,他跟后者不一样,脸上不见丝毫的怒意,只是冷着脸站在雨中。 “那两个家伙交给别人就是了,以他们的能耐,绝对跑不掉,我们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说着他头也不回,朝后边招招手,示意窗台上的人把菜花雄带下来。 可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好一会儿,也没得到回应。 两人诧异地一同回头,只见在那窗台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多出了两具尸体,脖子低垂着,显然都是被人一击致命,击碎了喉咙。 “保镖”死了,菜花雄自然也不见了踪影。 袁天望额头上青筋暴起,落在他身边的雨水顿时散开,炸向四周。 强忍下怒气,他示意李淳阳将棺盖完全掀开,两人又走到了风水尸前,仔细地端详起来。 “袁大人。” 打完一套拳后,李淳阳还有些气喘,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呼吸平稳下来。 “这风水尸真是栩栩如生啊,好像刚睡着了一样。” 他迅速的从被敌人逃掉的郁闷中疏解了过来,眼睛里闪着光,兴奋地看着这“战利品”。 毕竟在这次任务里,什么都比不过风水尸,只要眼前这玩意没事,别的都只是添头而已。 袁天望也同样如此,他并不在意逃掉的那几只小鱼小虾,把菜花雄带回去,只是顺带多立一点功劳而已,把龙脉带回才是大功一件。 正眉头舒展时,他的眼睛瞥到风水尸从袍子底下露出的脚踝,眉头又不由地挤在了一起。 也许是刚才的打斗,让尸体挪动了一下,因此不太合脚的官靴从脚上脱落了下来。 李淳阳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袁大人,这位的脚上好像有东西。” “是脚环吗?随葬的物品?” “好像不是。” 李淳阳的声音越发有些慌乱了,他伸出手,那看起来十分坚硬的玉髓,在沾了水后竟变得软软呼呼的,像果冻一般。 来不及多想,他手上力气一加重,手便伸了进去,探到尸体的脚踝。 “好像是一个标签。” 袁天望的脸色比鬼还难看,“念!” “圣玛丽医院太平间第九五二七号……” 袁天望一掌拍下,整个棺木登时化作木屑炸开。 在纷飞的水珠和木屑中,袁天望的眼睛简直红到要滴血。 “把他们的人头给我带回来!” 第169章 大内高手血滴子 第169章大内高手血滴子 哒哒哒! 连串清脆,急促的马蹄声,撕破了雨幕,也踏碎了午夜的宁静。 尹秀和明叔骑在驼马背上,尽量低着头,减小风阻的同时也闪避着从背后射来的十几道箭矢。 在他们的背后,则是数个黑影,起起伏伏,飞檐走壁,在这狭窄的巷道中一落一起便是十几米,快速地逼近他们。 尹秀张口,吞入一口冰冷的雨水,回头向明叔说道:“明叔,是时候了,你先走。” 明叔的眼镜片上早已挂上了一层水雾,看不清眼神,他只是思索了短短一瞬,便重重地点头道:“好,我去接应阿雄他们,你小心!” “好!” 尹秀猛踹一脚驼马的肚子,陡然加速。 在经过一个弯角时,明叔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一下闪进一条暗巷之中,落地踏起一朵水花后,人再猛的向前一钻,身影立马消失,无影无踪。 “好身手啊!” 尹秀赞叹一声,继续驾驭着驼马往前猛赶,只是他再一出现,模样和衣着已成了明叔的样子。 在注意到少了一人后,立马有几道身影分了出去,进行搜索。 大部分人依旧是紧紧跟着“明叔”,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尹秀的危险性远不如法力高强的明叔,完全不需要那么多人前去追击。 又是一阵暴雨梨花般的箭矢射来,尹秀翻身落地,身上白烟蒸腾,露出原型。 这不禁叫追击的众黑衣人都吃了一惊。 “这小子的道术不比他师父差,竟然会化形术!” “怕什么!” 长着一对三角眼的黑衣人狠狠瞪了一眼同伴,“死在我们手里的道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啦,哪个人的道术浅薄了?” 或许是有些气闷,他拿开裹在眼睛下边的黑布,随手丢到后边,露出一个写着“卒”字的银白色金属纱网面罩。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扯开伪装,露出一样的面罩。 尹秀奔跑在巷中,没了驼马的助力,他已渐渐被那些人赶了上来。 由此,他也看清了那些人的装束和行进的方式。 原先他还不知道这些人的轻功为何如此了得,只是一起一落间便跃出十几米,就是当代的轻功宗师,也绝没有这样堪称陆地飞行一样的本事。 如今看清楚了,更觉得匪夷所思。 只见这些人身后都背着几个好像剑匣一般的宽大物件,每次行进间,两条带着矛头的钢索从里面喷射出来,钉入混凝土墙面之中。 接着他们按动按钮,再猛的收缩钢索,整个人便被拽着飞向目标处。 即将到达目标时,他们改变方向,再射出一条钢索落到另一点上,由此行进的速度便变得十分夸张,轨迹也意外地灵活。 随着腰间一团蒸汽喷涌而出,一个黑衣人一马当先跳到了尹秀背后,伸手拔出长剑便从空中刺出,直指他的后心。 尹秀没有回头,听到背后劲风作响的时候,他便已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意。 脚尖向前滑出一步,腰身拧转,双拳托在一起,猛地一个回旋,重拳击出。 堪堪绕过对方递来的利刃,尹秀的铁拳砸在那人的脸上,金属面罩顿时脱落,露出一张痛苦难堪,十分惊异的脸。 那人刚要飞出,岂料尹秀又是一步向前,抓住他的肩头,硬生生将他拽了回来。 与此同时,利箭撕裂肉体的声音响起。 嗤嗤嗤! 黑衣人背后涌出数朵血花,当即就断了气。 他胸口的衣服因为剧烈的震颤而裂开,露出藏在底下坚实的胸肌,还有那布满整个胸口的可怖纹身。 那是一只青黑色的蝙蝠,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嘴巴大张着,因为几滴血珠溅在上面,此刻显得更加狰狞。 一看到这个纹身,尹秀瞳孔睁大,一下明白了眼前这些人的来历。 “大内高手血滴子!” “大内高手中有一帮受过特别训练,被用来对付我们玄门的高手,这帮人很是神秘,没什么人见过他们,但却声名在外。 他们修习的功夫,武器,都是专门为了破解玄门法术的,你叫他们降魔除妖,对付洋人不行,杀起道士和和尚来,可是轻车熟路啊。 前几年少林寺那个号称已经三光圆满,金刚不破的了空大师,据说就是死在了血滴子的手里,除了手心脚心破了个四个大洞外,全身没有别的外伤。” 阿发某次闲聊时如是说道。 见尹秀脱口道出他们的来历,为首的黑衣人眼中杀意更甚。 本次他们来港本就是秘密行动,不合规矩的,除了钦天监外,但凡有一个知情人都应该被处理干净。 此刻尹秀身为一个被追杀的人,还敢说出他们的身份,更叫黑衣人首领眼中满是怒火。 嗤!! 钢索直射向尹秀的胸口,在他躲开后,矛头深深扎入了地面。 首领一收钢索,整个人飞速撞了上来,一记穿心脚踢向尹秀的心口,无比的凌厉狠辣。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不退反进,吞入一口冷雨后,整个人身上衣裳鼓动,一股无形的气力走遍全身。 等再回到丹田处时,尹秀眼中星芒大作,大喝一声后重拳击出,与对方的踢击碰在一起,双方各自退开几步。 那首领后脚立定,溅起一朵水花,拔脚再攻,这次是踢向尹秀的喉咙。 他正全神贯注,却好像打瞌睡一般,猛地一个恍惚,再睁眼时,尹秀已不知所踪。 正疑惑的时候,他感到胸口一股冷意袭来,尹秀身形再现时,却已经是钻入了他的中路,无遮无挡! “死!” 尹秀大喝一声,拧脚转腰,猛地一掌托出,击中那首领的胸膛,对方立即往后飞出。 尹秀借着反弹的力道,整个人在地面上一点,带起连串水幕,腾的一下又钻出去老远,继续狂奔。 首领站在原地,惊魂未定。 按理说道士就是修为再深,也难以有这样迅捷的身手,狠辣的拳法,因为他们本质上不是武夫,而只是一帮修士而已,没有寻常武夫的战阵经验和觉悟。 可是刚才那个年轻人…… 首领看了一眼胸口深陷进去的掌印,汹涌的鲜血从纱网面罩之中涌出,融入雨水之中。 第170章 江湖夜雨 第170章江湖夜雨 写着“丽晶大酒店”的粉色霓虹灯牌下,一个难以名状的黑影从楼宇间一掠而过。 之所以说难以名状,并不是因为那影子太大或者太小,而是它的结构很是不可思议,上面大,下面小,好像是两根竹竿撑着一个大脑袋一般。 “混蛋,你到底要拽着我辫子多久!?” 黑衣人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不知道是因为屈辱还是疼痛。 但尹秀视而不见,只是骑在他的肩膀上,用对方的辫子紧紧地勒着他的脖颈,控制着对方在高楼大厦间飞起,落下。 “左转!直走!挂二档!” 底下那人虽然嘴上生气,但他的命被尹秀捏在手里,自然不敢违背,只能尽力配合,寻找机会脱身。 但两人加一起终究是太重了,只是几个起落后,尹秀便发现自己已经被人赶超,落入了不大不小的包围之中。 前面的几个黑衣人已经站好位置,随时准备扑过来攻击他了。 “好了,就到这里可以了,谢谢!” 他一拉辫子,那人顿时脸色涨红,不得不停了下来,脚上布靴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不用客气!” 尹秀从从黑衣人的身上跳下来的瞬间,对方的手已搭在了刀上。 他刚想转身,便感觉脖子上有一股凉意,随后他的视角一百八十度转弯,从前头转到了后头,顿时咽了气。 从刚才开始,这已经是他杀的第三个血滴子了。 为此,尹秀的身上也多了好几道伤口,有箭伤,刀伤,其中有几道深可见骨。 【这些家伙确实比混社团的强点。】 他们的拳脚功夫如出一辙,以擒拿和戳脚为主,所攻击的位置也主要是丹田,心口,脉门,还有天灵感这几处玄门中人真气汇聚的地方。 几乎不浪费一点力气在别的地方,一击不中便抽身遁走,绝不纠缠,显然一个个都是深谙刺杀的老手。 尹秀回头,两道铁索带着寒光射了过来,如两条银蛇。 他避无可避,勉强站在中间,任由两条铁索在身上带起血花,伤口从腰部直划到后背,直直钉到他身后的地面上。 因为这剧烈的疼痛,尹秀眼角几乎呲裂,额头上青筋暴起,注意力也变得格外集中。 有两个人顺着铁索,破开风雨朝他喷射而来,左边的那个比右边的快上一个身位,两人身上溅起的水花已是肉眼可见。 尹秀大喝一声,张口吞入一口冷雨,整个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迈出一步,右手袖子猛地鼓起,随后衣袖突然裂开,化成碎片。 只见在他的手上,一柄经过改造,枪管紧贴着手臂的短管冲锋枪出现了。 那两个人看的一惊,还未反应过来改变方向,尹秀的手腕往后一退,手指便轻轻搭在了扳机上。 连串的火舌射出,那两人的身体在空中随着子弹的射击而疯狂颤抖起来,冒出朵朵血花。 等尹秀手中枪火停歇时,两个黑衣人已经没了生气,软趴趴顺着铁索飞过来,擦过尹秀身边,重重砸在地上,传来令人牙齿发酸的筋骨断裂声。 “你一个道士,竟然用火枪?”半空中有人带着怒气问道。 尹秀咧嘴,将手中已经打完子弹的冲锋枪往那人头上砸去,吓得那人仓皇改变轨迹,再次荡开。 “有枪不用,怎么降妖除魔啊?” 话音刚落,在尹秀的背后,又有一个黑衣人袭来,手中捏着双刀,起伏之间荡开风雨,尖刀破风声大作。 “是个用刀的高手!” 尹秀听声辨位,脚往后踏出一步,扭转身形,左手伸出,硬生生接住对方一刀。 另一只手化掌为刀,砍在那人的手腕上,对方手腕一酸,离着他胸口只剩一寸的另一柄尖刀当即脱手。 尹秀接过从半空中落下的那刀,却不刺前面这人,而是转身。 刚一转过来,刚才在空中向他问话的那人,已经持剑撞了过来。 尹秀不闪不避,任由那人把长剑刺进自己的肚子中,带起一朵血花。 那人眼睛中冒出喜色,正以为已经得手时,却见尹秀的眼中也有一丝亮光,那是一种猎物已经到了嘴边的喜悦。 他顿时感觉心中不安,马上挪动脚步,弃剑奔逃。 尹秀不叫他有机会后退,手腕一转,尖刀便扎进了对方的脖子里,血像喷泉一样往外冒出。 而在他的身后,蒸汽喷射的声音炸开,像是炮仗一般,刚才用双刀的那人要逃! 尹秀头也不回,伸出一只手抓住其中一条钢索,手在空中一回一绕,那钢索便缠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随着那人按下喷射装置,他的脖子在瞬间被铁索勒断,成了区分明显的几段,在空中便已是拉长了脖子,不活了。 呼! 尹秀强忍着剧痛,往后退出一步,几注血水立即从肚子里喷出,染红地上的雨水。 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尹秀瘫坐到地上,任由雨水加身也再站不起来一步,全身又累又冷。 至此,七个血滴子已全都倒在了港岛冰冷的雨夜中,浑浊的雨水从纱网面罩的缝隙中灌入,使那些本就惨白一片的脸,越发像白纸了。 坐了好一会儿,尹秀才感觉浑身的力气恢复了一些,终于站了起来。 此时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要不是有这强大的恢复能力,刚才那一剑他也不可能硬扛下来。 “我真是小看你了,或者说高估了那些血滴子,这么多人来抓伱,你竟然还能活下来。” 尹秀听到声音抬头,只见李淳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雨中,肌肉虬结的双手抱在胸前。 雨点一到他的头顶便被一股无形的气吹走,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周围几步内瞬时出现了一个无雨的地带,好像两人身处在不同的世界。 尹秀看到他,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问道:“怎么过来的?我看你并不像是个擅长长跑的人?” 李淳阳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大拇指指了指旁边,“跟你学的!” 只见在街角处,一匹驼马正喘着粗气,靠在唐楼底下,不安地撩动着蹄子。 第171章 给谁交代? 第171章给谁交代? 新界北,一座小小,古朴的楼阁掩藏在群山之中,与山林几乎化为一片,叫人不仔细看,便认不出来。 南宫白星坐在檐下,静静地看着远处已被雨雾笼罩,变得模模糊糊的群山,眼中似乎也带上了一层水汽。 在他的对面,立着几个人,俱是黑衣打扮,为首的那个人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 他脸上有零星的老人斑,双眼深陷,像一对放不出光亮的珠子。 南宫白星两腿交叠在一起,将手中茶盏又用力地点了几下后,把茶杯推到那人的面前。 “请!” 为首的老头两指在桌上扣了扣,三只手指拈着茶杯,将热茶一饮而尽。 随后他放下茶杯,皱了皱眉头,“水仙?师兄,我记得你以前是不爱喝这种小地方茶的,你嫌它有土味,不干净,茶渣细碎。” 南宫白星没说话,而是又伸茶盏过去倒了一杯。 “再请!” 老头看了他一眼,还是用跟刚才一样的姿势,拿起茶杯,嘴角一动,连茶沫子都被吞了进去。 再次放下杯子,他吐出一口热气,说道:“师兄,钦天监的那两个是小辈,你可以不放在眼里,但他们背后的那些老怪物,伱也能视而不见?” 南宫白星还是不说话,再次添上一杯冒着烟气的热茶。 “三请!” 这下就连他背后的黑衣人都站不住,隐隐就要上前。 老头轻轻一抬手,背后几人便像是得到了什么敕令一般,登时停住,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再次古怪地看了一眼南宫白星,“最后一杯了,师兄你知道我的胃从小就不是很好,喝不得浓茶。” 等他再次放下茶杯,南宫白星终于开口了。 “诸葛进,你是我们师兄弟中年岁最小的一个,我听说你这些年一直在江南,为朝廷镇压三江口那边的气运,怎么有空到港岛来,走亲戚啊?” 诸葛进苦笑一声,说道:“师兄,你就别取笑我了,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要不是师父他可怜我,把我收进山门,我都被人欺负惨了。” “哦,那你自己孤儿出身,自然也该知道孤儿的苦,怎么就又带着一大帮人千里迢迢来欺负另一个孤儿了?” 南宫白星一改刚才闲适的样子,一只手撑在桌上,身子前探,眼睛盯着诸葛进。 不知怎么的,加上那张扬的胡须和长发,诸葛进总觉得这是一头正当盛年的雄狮把头颅凑到了他面前,在嗅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使得他呼吸也不由得一紧。 在南宫白星又把身子靠回座椅上后,这种紧张的感觉才终于消散,诸葛进得以深吸了一口气。 “师兄,李崇虎盗了天师令剑,毁了北派三十年气运,李志雄是他的儿子,父债子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总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顿了顿,他又小心地观察了一眼南宫白星后,接着说道:“作为茅山天师,你要是插手钦天监和李家父子的恩怨,恐怕你也不好交代吧?” 南宫白星脸上神色陡然一变,虽看不出情绪上的起伏,可他浑身衣服抖擞,须发飞扬,整个人气势十分的骇人。 “交代?我一个修道的要给谁交代?我这个茅山天师的位子,谁觉得不满意的话,想收便来收回去就是了。” 诸葛进被他这话一噎,背后不由地冒出了一些冷汗,手心发潮。 南宫白星又低头开始洗刷茶盘,似乎把刚才的事情都忘在了脑后。 他淡淡说道:“阿进,当年你带艺投师,判出茅山山门那事,要不是师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你,你觉得就靠你口中的那几个所谓长老,国师,保得住你吗?” 诸葛进一张老脸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喉咙,尴尬说道:“师兄,这是两码事。” “不,这是一码事,天底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李崇虎自己犯的错,他自己已经用性命了了,大家无谓再为这件事情纠缠。” 像是在给这件事情下定论,南宫白星将双手交叠在一起,像个闲适的小老头。 “你们钦天监内部也是挺混乱的,加上你们这一拨,一共来了两拨人,还各做各的,一拨找风水尸,一拨抓李子雄,要是你们肯精诚合作,今天你也不用坐在这里跟我聊天了。” 诸葛进叹了口气,摇头道:“师兄,这里头的事情盘根错节,不足道也。” 南宫白星笑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叫你说清楚,因为我对里面的那档子破事不感兴趣。” “天师令剑也是一样,那东西连个凭证都算不上的。拿到它能干什么?号令群雄啊,你信不信就是把令剑拍到别人的脸上,也没任何一个道士会听你的?一个象征而已,争来争去的做什么?” “有了令剑,自然是道门天师,那没有令剑,别人就不认你了吗?重要的是人,而不是一件物件,你想的明白吗?” 说着他将旧茶叶倒到一旁的茶渣桶里,又换了一遍新茶。 “什么事都得有个度,就像冲茶泡茶。急了太涩,久了太苦,我们做事,讲的是一个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他将这四个字又念了一遍,“不管是手段还是时机,眼下都不是最好的。” 诸葛进茫然道:“那你要我怎么做,师兄?” 南宫白星望了一眼窗外,天地灰蒙蒙的一片。 “你回去吧,现在就走,带着你的人回北边去,只要我活着一天,都不准你踏入港岛一步。” 他又看了一眼诸葛进,眼神里带着怜悯,“你在风尘间打滚了太久,明明师兄弟中你是最小的,现在看起来竟比我还要老得多呢。” 诸葛进笑笑,“师兄,你修炼有成,精气内敛,这是我比不得的。” 说着他便起身告辞,南宫白星一发话,就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留在港岛一天了。 “等等。” 南宫白星又叫住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懂规矩了?” 诸葛进又是一声苦笑,拿起南宫白星放在桌上的热茶,一饮而尽。 “咦,什么时候换成龙井了?” “知道你喜欢喝,特意给你泡的。” 诸葛进顿时眼眶一红,“师兄,我们已三十年未曾见过面了。” 第172章 气运加身 第172章气运加身 大雨在尹秀的下巴处连接成一条线,随后又汇入地面的雨水之中,使他身上的冷意更甚。 喝! 两人同时张嘴,吞入一口冰冷的风雨,脚下快步跑向对方,各自带起连串的水花。 李淳阳重重一拳轰出,尹秀脚下急停,侧身踹过去一脚,一拳一脚碰在一起,两人身下的雨水登时炸开。 没有与他在力气上较量,尹秀收回脚,支撑身体的那一脚在地上一撑,整个人跳了起来,又是双掌托出。 李淳阳动作如出一辙,也推出双掌与他碰在一起。 四掌相碰,发出山石崩毁的巨响,尹秀身上长风衣登时被气劲掀起,吹得老高。 “哼,跟我较劲,真是不知好歹啊!” 李淳阳冷哼一声,脚下再次发力,手上肌肉顿时猛涨,鼓大一圈,将尹秀压了下去。 “你毕竟是半路出家的,跟我不同,我未学走路便已练功,练了二十年的八卦,间夹着形意拳和横练功夫,后来又修了十几年的太极炮捶,你一个八卦六十四手都捉摸不透的,拿什么跟我打!” 话音刚落,李淳阳周身再涨大一圈,一下将尹秀推飞出去好几米。 轰! 气势磅礴的一拳再出,破开雨幕砸向尹秀的面门。 尹秀双手交叉,以一个横肘勉强挡住,退了两步后脚下一蹬,划向李淳阳的中路。 脚还未落地,手上拳头捏成一个凤眼便已击出,拳头还未落到身上,李淳阳的衣服便凹陷下去一块。 半步崩拳! 这一拳来的凶猛,李淳阳却是不以为意,脸上又是一抹冷笑。 他伸出手来,不看这一拳,反而是去抓尹秀的肩膀。 手刚沾上尹秀的肩头,他正想发力,却见尹秀将手一横,肩膀一推,李淳阳势在必得的擒拿手滑了出去,整个人的重心也不由得往前走了半步。 李淳阳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八卦手里的柔劲! 尹秀趁机滑到他的胸前,双手在对方下巴上猛地一托劲道刚猛。 白猿献果! 李淳阳铁塔一般的身躯离地飞了起来,整个人往后一倒,重重落在了地面上,溅起无数的泥水。 “如何,我这半吊子的八卦掌,还够用吗?” 李淳阳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可脸上表情依旧波澜不惊。 在注意到尹秀没有贸然跟上来落入自己的陷阱之后,他早就已经托在地上的那只手陡然放松,腰板一用劲,整个人又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不错,看来还真是我失言了,你比上次好像进步了许多。” 李淳阳按了按有些发麻的下巴,即使刚才那一拳很是强劲,但也不至于就这样将他打倒。 尹秀笑笑,嘴上没说话,心里却是很满意。 他当然知道自己那一手八卦掌虽然刚柔并济,不管是用来打人还是降妖除魔,都是居家旅行的必备利器。 可毕竟这只是他在庙街找了个武术注入器后练成的,正如金四爷所说,少了些神韵和根底。 不过在九龙拳台一战后,尹秀又找了一位精通八卦掌的名师讨教,练了好几天后,加上之前在拳台的对阵经验,终于也得了一些精髓,这才叫李淳阳始料未及。 为了这一战,他已准备了许久! 架势再起,明显谨慎了许多的李淳阳虽然招式还是大开大合,但脚下已明显有了防备,绝不多迈出一点,使得尹秀手上柔劲有施展的机会。 两人噼里啪啦对攻,像是在街上放了一串炮仗,水花四溅,杀气横溢。 渐渐地,李淳阳拳来拳往之间,鼻孔里隐隐喷出一抹白气,悠远绵长。 在他身上各处,那股白气逐渐蒸腾,上升,凝聚,猛地一看,竟隐隐像一头老虎正在盘踞,嘶吼。 尹秀一瞥见那云气,顿时感觉眼睛刺痛,脑袋好像被重重砸了一锤,一时动作迟缓,被李淳阳抓住机会一拳轰在胸膛上,从嘴里飙出一道血箭。 李淳阳冷笑,舒展肩膀,在他的后背上,那虎头图案越发栩栩如生,好像那老虎活了过来一般,双眼放光。 尹秀愣了一下后起身,这才发现那一拳并不是劲力强悍那么简单。 在李淳阳打中他的一瞬间,对方身上的罡气也打入了他的经脉之中,对他体内的气血造成了干扰。 尹秀现在只感觉有一团强横的气机在自己体内乱窜,奔走,攻击着他的奇经八脉。 “小子,我看伱也初步掌握了一点龙虎罡气,对吧?” 他冷冷一笑,似乎并不打算立即动手,而是继续调动身上气机,积蓄力量。 “可惜了,你毕竟只是道门中人,没有气运加持,就算会运用龙虎罡气,也终究不成型,成不了什么气候。” 所谓的气运加持,指的便是某种称号或者职务。 就像洪胜身上的双花红棍气运一样,那不是靠修炼就能得来的。 而是因为全港的打手们都承认了他是最能打的一个,有了这份人望和认可,他才能当上双花红棍,同时被气运加持。 换做别人,就是再能打,也不至于双肩和头顶能冒出红光,一拳一脚里都能带上一种气机这样离谱。 与他们那些道士不同,钦天监的灵官,怎么说也是受了朝廷册封的,只有一份独特的气运在身上。 这气运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表现,而在李淳阳身上,则是一头猛虎。 这使得他每一拳,每一脚,甚至整个人一举一动间都带上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好像山林猛兽。 精神力弱的人要是对上,恐怕会直接被这无匹的气势蹂躏,撕碎,以至于精神上也受到损害。 在那老虎刚现形的时候,尹秀便猝不及防地受到了这一重创。 “野路子跟我们这些登堂入室的,终究不一样。”李淳阳满脸的狰狞笑容。 不理会李淳阳的嘲讽,尹秀只是缓缓摆开架势,左手上赤鳞不停地运作,咆哮,火焰不时蹿出,雨点一落到上面,便升腾起阵阵白烟,发出滋啦声响。 “肯定会不一样的,不过这种事,还是等你躺下以后,我再细细研究好了。” 第173章 白帝子初现 第173章白帝子初现 滴滴雨点一落在李淳阳的身上,便蒸腾成一阵轻烟,从他的身上冒起,飘散。 李淳阳这铁塔一般的身形,在风雨中的速度却并不迟缓,反而在某些时刻比尹秀更快,更加的灵活。 吼! 随着他一声怒吼,头顶由白气生成的那老虎好像也在张开血盆大口咆哮,吼叫穿透风雨声,震得尹秀耳朵生疼。 蓦的,尹秀眼前一花,李淳阳沙包大的拳头已砸了过来,正正砸在他胸口上。 饶是尹秀已经提前防备,将两手挡在身前,还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拳还是叫他胸口气血翻腾,一口血又从嘴角涌了上来。 尹秀转头就跑,临了还转过头来对他轻佻地勾勾手指。 “来!” “死到临头了还这样嚣张!?” 李淳阳大步踏来,使得正是八卦掌中的趟泥步。 每一步之间或急或缓,既是攻击又是防守,奔跑间气力连绵不绝,或快或慢,一眨眼便带起了一阵残影。 尹秀微微回头,用余光看见他还在后边越跟越近,他也不着急,只是继续低头奔跑着。 他需要时间喘息,并且清除掉在经络中肆虐的那些龙虎罡气。 看来自己也遇上了跟上次阿发一样的状况,被“邪气”入体了。 转过一个街角后,纵使尹秀跑的再快,终究还是被追了上来。 听到背后传来的鼻息,尹秀没有回头,而是借着前冲的石头,往前滑出一步,脚尖路边一张凳子上一挑。 那凳子便划出一条弧线,翻转着砸向李淳阳,正正对着他的头颅。 “多余!” 李淳阳冷哼一声,一拳砸碎凳子,又伸出另一只手向前探去,因为尹秀也在这间隙转过了头来! 尹秀手上一转,搭住李淳阳的脉门正要发力,后者却是发出一声闷哼,巨力陡生,瞬间将他抛过了头顶。 没有选择与他角力,尹秀放开那人的手腕,倒飞过去的同时双掌推向李淳阳的后心。 似乎是已有准备,李淳阳扭转身躯,回身又是一拳! 两人碰撞之下,雨水四溅,尹秀在空中硬生生被推了出去。 他还落地,李淳阳脚下两三步,已经使出那足以抓到空中鸟雀的步法,以泰山压顶之势,硕大的手掌一掌拍向他的头顶。 仙人抚顶! 尹秀望见那山一般的躯体向他该来,眼角欲裂,浑身血气都提升到了顶点。 他嘴角再涌出一抹心血,大拇指刚一沾地便猛地拧转,整个人硬生生撞向李淳阳。 看起来似乎是要用肉身接这一掌,其实是使出一记铁山靠,撞入李淳阳的怀中。 【铁山靠,妙招,绝招!但你不觉得太慢,太晚了吗?】 李淳阳心中大喜,双眼不由地也放出光亮。 他任由尹秀撞进来,手掌下落的方向不改,力道反倒又加重了几分,速度骤增。 吼! 又是一声咆哮,李淳阳眼中出现了一抹惊慌。 他看到尹秀的身上紫气弥漫,云气全往头顶聚集,升腾,隐隐竟有一条飞龙成型,在他的头顶盘旋,咆哮。 “是白帝子!” 李淳阳浑身血气一滞,精神顿时也出现了些微的涣散,原本牢不可破的精神障壁被【迷人之躯】突破,脑袋里像是挨了一大锤,懵了一下。 原本的杀招顿时也散去,架势溃不成军,李淳阳被尹秀一记铁山靠撞进怀里,整个人重重倒飞出去。 可比起身上的疼痛,他精神上的震撼却更加难以言说。 几乎从九州的最北边跑到最南边,苦苦追寻的风水尸被眼前的尹秀掉了包,做了手脚,这他可以接受。 就是之前被那魔头利用气运差点成魔,可是事情没做成,他也能接受。 就是你跟他说,风水尸被毁了,龙脉崩碎,他也能接受。 龙脉这东西,毁了,散尽了没什么关系,只要没被用手段彻底斩尽,九州的大气运还在,它们也还会再生,只是需要时间多少的分别而已。 可你要是跟他讲,眼前这个死敌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窃取了五龙之一的白帝,他就万万不可能接受! “混蛋,这岂是伱这样的低贱之人能触碰的东西!?” 李淳阳大怒,双眼血丝绽开,气急攻心,嘴角也不由地溢出几滴血水,面色越发青冷。 尹秀完全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是火气也同样高涨,怒喝道:“都不知道你在讲咩x!” 李淳阳一掌拍出,声响如风雷涌动,震得尹秀耳膜发颤。 双手搭上那一掌,一承一泄,尹秀将力量倒入地下,双脚深陷入水泥地中几分。 与此同时,他手上再次发力,将李淳阳的重心导引过来,双手分开,手腕重重扣向李淳阳的太阳穴。 李淳阳提起一口血气,龙虎罡气护体,太阳穴高高隆起。 这正是横练功夫锻体练到极致后的表现,只是他已达到能不被人看出来的境界,因此平常都可将太阳穴处的隆起收回体内。 此刻他屏气收神,全身气血与龙虎罡气都凝聚于太阳穴周边,防御已达到刀枪不破,水火不侵的境界。 在他的头顶,那只老虎弓着身体,好像随时要扑出一般,腰身横拧,四肢着地。 这景象落在尹秀的眼中,非但没叫他生出退意,反而更感觉火气不打一处来! “你以为就你有背景啊!?” 尹秀大喝一声,手上力气陡然增加,全身气血狂涌。 “霸王陷阵!” 全力击出,就要被被正正击中的李淳阳,眼中却满是笑意,因为他自信必能挡下这一击,毫发无损。 可很快,他眼中的笑意消失,就在刚才,他看到,一条白龙从尹秀身上腾飞而起,撕破了盘踞在自己身上的那头老虎。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龙虎罡气也在瞬间消散,破碎。 尹秀双掌拍在李淳阳的太阳穴两侧,水花顿时炸开,对方身形一震,背后的虎头图案随着一阵劲力震动,破开一个大口,成了一堆碎片。 李淳阳眼中血丝由点成面,再化作一片,最终覆盖整颗眼球。 “喂,你说你有背景,你所谓的背景到底是……” 李淳阳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说到后头,他的嘴里已含糊不清,吐出几团血沫。 “我当然有,听好了!我的身份便是……” 尹秀咧嘴。 “茅山天道派第四十代传人,尹秀!” 第174章 来龙去脉 第174章来龙去脉 元朗,即便在寸土寸金,商业和贸易极度发达的港岛,也跟新界广大的土地一样,算是乡下地带。 在一间古朴的民居中,尹秀正手持一杆近三米的大枪,和另一个手持同样武器的人对峙着。 忽然,尹秀眼神一动,吞入一口冷风,猛地刺出一枪,寒光如彗星掠过。 【器之主】使得他精通十八般兵器,就是任何一件武器在他手上也能像是练了十几二十年一般,出神入化,随心所欲地使用。 因此他这一枪刺出去,就是在北地那些枪术大家的眼里,也绝不会有什么瑕疵和毛病。 可他对面那人似乎也不含糊,手中长枪一刺一抖,竟轻而易举地缠上了尹秀的枪尖,几下之后便转守为攻,招招直刺尹秀的要害。 在又惊险地过了几招后,尹秀不由地浑身冒出冷汗,架起枪来示意对方收手。 “林大哥,你的枪术好像又突飞猛进了啊,要是如今再上拳台,我估计没几下就得被你扎个透心凉,去仙山卖咸鸭蛋了。” 林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手将枪收到了身后。 “说来也是惭愧,我从小是枪不离身,这杆大枪握在我手里的时间比我睡觉还长,而且我还是省城三届武术冠军,理应有这样的修为。 可惜我后来失了本心,一向执着于胜负,金钱,在九龙拳台蹉跎了时光,又走了歪门邪道,那日在拳台上才让你见笑了。” 说着他又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眼里神采飞扬。 “不过还好,败给伱之后我也醒了,脑子凉了以后整个人也就通达了,甚至在前些日子我在境界上还突破关隘,往前走了一步。” “如何,是……” 尹秀好奇地问到一半,却又及时收了口,贸然询问对方的修为确实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 林虎却是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如今我已是玄关七重了。” “好啊!玄关七重,别说港岛了,就是省城都没几个武术大家能达到这个境界吧!” 说话的是菜花雄,他正用荷叶包着,捧了一只烧鹅过来。 尹秀皱起眉头,这已经是他们躲到元朗之后,两天里吃的第三只烧鹅了。 林虎笑笑,接过尹秀手上的枪一并放到枪架上后,在桌子边上坐下,倒了一杯热茶。 “乡下地方,不像那些大酒楼,有鲍参翅肚,就是冷菜热菜也能各摆上八大盘的,我们这里只有烧鹅和凤梨酥能稍微入口,还请见谅。” 菜花雄已迫不及待地撕下了一根烧鹅腿,此刻塞在嘴里,一边挠着大腿内侧,一边吃的满口流油。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那夜要不是林老兄在,我这会儿估计已经化成灰了,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跟你们聊天,吃烧鹅腿啊?” 林虎没有推辞,只是淡淡说道:“解决两个狗腿子而已,我没出什么力气,反而是当马车夫,在外面被风雨淋了,回来后打了一晚上的喷嚏,真是惭愧。” 说到这里,尹秀也深有感触,“那夜的风雨,也忒大了。” 原来林虎正是那天晚上的车夫,雨衣加身,风雨也大,加上近些日子他留了一个络腮胡。 武人的气息内敛,脸上身上都没有光华,便越发叫人看不出他的实力与身份了。 “不过那确实很冒险。” 明叔也走了出来,摆摆手拒绝菜花雄递过去的另一只烧鹅腿后,他倚靠在墙上,点了一支烟。 “那么多血滴子在场,还好他们把注意力全集中过来了,不然你一个人潜过去,就是把人杀了,想带着阿雄那么一个人安然离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虎点头,“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只是多与少而已,成功了便好,不成功也就是一死而已。” “死是这世上最轻松不过的事情了,相比之下,要活下去才难呢。” 尹秀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之前林虎给他的命牌,递了过去。 “林大哥,之前你说在拳台上欠了我一条命,这次是我反欠你两条了。” 林虎笑笑,没有接那命牌,只是豪迈道:“收起来吧,以后还用得着呢!江湖儿女,哪有什么欠不欠的?” “你就是不跟我说前因后果,我也是言出必行的性子,兄弟找我帮忙,我能不出手? 而且在我知道那帮混蛋持强凌弱后,我有没有答应过你什么就不重要了。那么卑鄙的手段,是个有点良心和道义的武人,看了都不可能不出手相助的。” “说得好!” 菜花雄拍拍尹秀的肩膀,示意他将命牌收起来。 然后他转向林虎,豪迈道:“咱们都是走江湖的,义气是肝胆相照,不是你一次我一次的交易。我话放这里了,以后你老兄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皱一下眉头我都不能算人!” 尹秀不像菜花雄那样激动,只是看了看肩头的油渍,直皱眉头。 待自己和菜花雄的情绪都平定下来后,林虎看向尹秀,压低声音问道:“现在钦天监的那两个,你已经杀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你打算怎么办?” 尹秀笑笑,没有先开口,而是从桌上拿起烧酒,给自己杯子里倒了一口,一饮而尽。 然后他才长舒一口气,咧嘴道:“我不会让他孤零零一个人走的。” 明叔见他眼中杀意凛然,便已知道尹秀此刻的心意,他也不阻止,只是淡淡道:“想杀就杀了便是,有什么我顶着。” 尹秀笑道:“没事,天高皇帝远,我做的干净点,未必能有几个人知道。” 林虎也来了兴趣,将身子凑上来,“要不也让我掺一脚?杀别人我不感兴趣,可这些朝廷的狗官,我一个都不想放过。” 菜花雄登时被吓出一身冷汗,问道:“林大哥,你到底是做什么?” “我?我现在就是普通人而已。” 林虎笑笑,眼神里又带上了一丝冷意,“可我之前在北边是跟白莲教一块,搞过些大事的,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跑路来港岛啊?”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于他的身份已在心中明了。 见他们这样,林虎恢复往常的温和神情,温和道:“别误会,我只是跟那些人顺路搭个车而已,没入教。” “没入教就好,那些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别跟他们走太近了。”明叔冷哼道。 尹秀伸展了一下腰身,向林虎拱手道:“有需要麻烦您老兄的地方,我不会客气的!只是眼下还不到时候,再忍耐个几天吧,起码让我先把他刮出来。” 尹秀舔舔嘴唇,在他的心中,已将袁天望列在了某个本子上。 第175章 拍卖会 第175章拍卖会 “我帮你算了算,这趟你可花了不少钱啊,四匹驼马,马车,两把精钢制成的黑伞,哪样都得花了大价钱。” 刘半仙的手指在关节上捻动着,不管是计算风水方位,卜算,还是单纯算账,这几根手指都比别的工具要好用的多。 “不算什么。” 尹秀摆摆手,“比起丧狗还没给我的尾数,这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一想到这里,他也不由地有些心疼,早知道当初上拳台前就跟他要全款了,能坑一点是一点。 “我听说你接下来还要做点大事,花费不少,要不我赞助伱一点?” 尹秀眉头一挑,“谁跟你说的?” “雄哥仔咯,他跟我说你有个大计划,问我要不要参一手,可打打杀杀这些我实在帮不上忙,就想着赞助你一笔款项好了。” 【这个死鬼菜花雄,搞得像是自己要出手一样,跟大喇叭一样到处传。】 尹秀面色复杂,在心里骂了对方半天才开口:“不需要,钱我这阵子赚了不少,人的话,到时候再说吧。” “好,有需要就叫我,大家都兄弟,有什么事我一定两肋插刀!” 他的声音一大,周围的人目光不由地也转向了这里,尹秀赶紧示意他压低声音。 刘半仙毫不在意的摆手,顺便跟周围几个看起来见过面的人打了个招呼,接着说道:“说起来今天把你叫到这里,也是有件事要给你点好处的。” “什么好处?钱啊?” “嗨,肤浅了!”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刘半仙慢悠悠说道:“今天这里会拍卖一块地,我先前看过了,是一块风水宝地,你可以考虑一下买下来,建个几层小洋楼,当做自己的洞府也不错。” 尹秀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这里这么多有钱人,轮得到我拍下来?” 他眼睛一扫,满屋子都是西装革履,珠光宝气的富人。 这会儿尹秀和刘半仙坐在最角落里,即便已专门换了一套装束,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这可说不准,那些富人你别看一个个穿的光鲜亮丽,穿西装打领带的,要是敦灵那边出个金融风暴,或者有哪艘货轮沉了,这些人一夜之间便会倾家荡产。” 刘半仙的笑容很是神秘,“这些投机倒把的混蛋,终究不如咱们有手艺在身上的,咱们哪里都能混口饭吃,不是吗?” 尹秀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将话题扯了回来。 “话说你怎么刚一出院,就拉我跑拍卖会来了?” 说到这里,刘半仙脸上原先的嬉笑淡去了几分,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刘家有风水图卷十二册,伏魔八卦六面,五行旗三,镇妖尺二,斩仙剑一,那件事吗?” “记得!” 尹秀翻了个白眼,那天他也是听了刘半仙的鬼话,以为他真的在身上带了个军火库,才意气风发跳上去跟铁口李打的。 结果没想到他就只带了一卷图册,还是用一次要等大半天才能恢复的那种。 “《卧龙伏魔图》,对吧?” “没错没错,以前我不懂事,为了那点生计和享受啊,把我们刘家的家当都卖完了,房地这些卖了也就算了,还能再赚嘛,可是传家宝这些,卖出去想再收回来就难了。” 刘半仙叹了口气,神色落寞,显然已是十分的后悔和懊恼。 尹秀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说道:“你身体还没好全,便急着来拍卖,就是因为……” “对!” 刘半仙脸上懊悔的情绪烟消云散,眼睛在墨镜后面放出光亮。 “我刘家三面五行旗之一的【龙王御水令】!” 说着他翻到拍卖图册上的一页,指给尹秀看。 只见一方手臂长短的蓝色小旗上,用金色,黑色的丝线缝着一只像是犀牛,又像是麒麟的巨兽,栩栩如生。 “你看,这上面的巨兽,在山海经的记载里,叫它避水金睛兽,属于是上古凶兽的其中一只,能分开水流,潜入海底,普通人骑上它便能陆地海洋畅行无忧。” 见尹秀露出惊讶的眼神,刘半仙得意道:“当然啦,上古神兽这些都是不可考的,我们也不可能凭这面旗子就召唤出什么巨兽来,但是用这面五行旗在某处来呼风唤雨,驱驭水体,布设阵法还是不难的。” 两人正说话间,天花板上的灯光转向展台,主持人随着展品一块登场了。 在他们座位上方的灯光也开始出现了间隔,只要两人不挨在一起,即使隔着一条过道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这应该是出于隐私的考虑,毕竟这里不是赛马场,就是赢下了竞标,也不会有人愿意露脸,被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第一件上场的拍品,就叫尹秀吓了一跳,那是一条每颗珠子都有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项链,远远看着便已是光彩照人。 在场的女人不禁都发出一声暗暗的惊叹,显然是无法拒绝这种强大的诱惑。 刘半仙低声向他介绍。 “这里的东西虽然说高档,但大多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就像那串珍珠项链,上个月还挂在某个公爵夫人的脖子上呢,结果她莫名其妙死在某个子爵的家里,今天就流落到了这里,没想到吧。” 尹秀也啧啧称奇,“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是啊。”刘半仙也点头表示同意,“在这里,想拍下东西,除了要有财力以外,你自身手腕也得硬,不然拍下了东西你也没命带到街上去。” 两人正谈话间,场上的人此起彼落地举手,喊价,一会儿就将原先的拍卖价翻了一番。 尹秀已不时听到一些女人的叹气和撒娇声,还有一些男人低沉的谈话声混杂在其中。 终于,经过了一系列的角逐,这串项链最终以二十万的价格,被一个看起来肚子比水桶更大的中年男人买下。 随着他旁边那娇滴滴的女人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唇印,男人开口大笑。 尹秀摇摇头,再转过头来时,眼睛却被接下来推上展台的一对尖刀吸引住了。 第176章 鸳鸯刀 第176章鸳鸯刀 尹秀原本是抱着闲适的心情来参加拍卖会的,这里的东西他买不起,也没什么兴趣去收藏古董珠宝。 可在看到那躺在红色天鹅绒垫子上的那对尖刀后,尹秀的眼睛便有些被它吸引住了。 那是一对通体黑色的刀子,哑光,再加上护手较小,使人几乎看不出刀身和刀柄的区别。 每一柄刀只有小臂长短,刀身极细极薄,看起来就像两片狭长的叶子。 刘半仙适时将头凑了过来,带着几分得意说道:“除了之前说的那块风水福地,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另一个好处,鸳鸯刃。” “普普通通的一对刀子而已。” 尽管嘴上这样说,尹秀还是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图册,找到了那对刀子的资料。 但那一页上只是简简单单的记录着刀子的尺寸,重量,并没有提供尹秀想要的信息。 见状,刘半仙不由地笑了起来,在感受到尹秀目光里的催促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鸳鸯刃,是北边一位大师的手笔,武林中人都叫他铁皇。 他一生擅长打造各种武器,都是硕大无朋的那种,什么一百斤的重锤,一人多高的长刀,都是他的手笔。 你想想那些兵器是寻常人能用得上的吗?就是在一些兵器专家的口中,这些也只是摆设,派不上用场,谁用那么重的兵器啊?没打到人先把自己累死了。 可江湖毕竟不是战阵,少有以一敌多,或者打上大半天的时候,杀人而已,都是几个或者十几个回合就能分出胜负,因此他打造的那些利器,也颇为受那些修为高深高手的喜欢。” 说着刘半仙又用手指划过图片,好像是在抚摸刀身一般。 “这对刀,是他毕生打造过最薄,最轻,最短的兵器,却也是他耗时最近,所用心力最多,人生最后的作品,据说这一对刀烧制完成后,他便累的吐了血,不久后死掉了。” 尹秀听了也是不由地心生钦佩。 打刀能打到吐血而亡的,那得是耗费了怎样的精力,灌注了怎样的心血啊? 这真的可以说是做一行,爱一行了。 见尹秀终于来了兴趣,刘半仙更加高兴起来,继续说道:“这对刀最厉害的还不是表面,而是内里。” “怎么说?” 刘半仙先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才压低了声音。 “用来打造它们的陨铁,受过雷击火烧,自带一种威能,能破除法力妖邪,并且可以与法力响配合。” “等等,一块陨铁也能受过雷击火烧?”尹秀有些讶异。 “挑,所以说你少见多怪啦!” 刘半仙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陨铁,之前有个叫什么牛咩x的英吉利亚科学家不识货,把它做成了天文台的避雷针,伱想,避雷针什么的,能不天天雷劈火烧啊?后来天文台更新换代,那避雷针被拆下来当废铁卖,这才流落到了铁皇的手里。” 没等尹秀说话,他继续抢着说道:“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对鸳鸯刃,是可以完美附着龙虎罡气的!” 可以完美附着龙虎罡气的兵刃? 之前尹秀他们所使用的法器,虽然也能附着一些法力上去,但说穿了那只是一种威能,更类似于一种技能和属性。 如果真像刘半仙所说的那样,能让龙虎罡气通达到利刃上,那这双刀上所能产生的战斗力简直无法想象。 “你之前也说了,钦天监那两个家伙对龙虎罡气的运用与寻常人不同,如果配上这对兵刃的话,我想你获胜的几率将会大增。” 【原来今天是给我准备装备来了?】 尹秀心中了然,感激地点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台上。 那对鸳鸯刃虽是哑光,可此刻看起来更加的刺眼,夺目了,仿佛自带一股杀气。 这时,关于这对鸳鸯刃的拍卖也随着木槌的落下,正式开始了。 “起拍价五千,每次喊价五百元!” 主持人话音刚落,便有几只手举了起来,价格也随着喊价,节节升高。 尹秀一听到喊价人的声音,便知道他们是练家子出声,中气十足,声音大却不刺耳,嗓音低沉而又清晰。 显然坐在这里的不止那些富商,还有一些武人也来到了拍卖会上,现场的人群比尹秀预计的更加复杂,龙蛇混杂。 “看来有不少人是冲着这对刀子来的。”刘半仙笑道。 “用枪不好吗?一喷子打下去是人是鬼都得躺下,执着于一对刀子做什么,一个个当自己是武林宗师啦?” 知道尹秀说的是气话,但刘半仙还是解释道:“有些人做的是黑活,万军丛中取敌首级这种事情,不隐蔽点怎么行? 你这头枪一响,打中还好,要是打不中,那些小弟听到声音赶上来,一人一刀不把他砍成肉酱啊。 说回来,就算你打中了,接下来怎么跑也是个问题。大家就是混口饭吃的,又不是当什么死士,杀个人何苦把自己也赔进去呢?” 尹秀点头,其实他也知道刘半仙说的没错,而且还有一个更深层的问题他没说出来。 那便是枪械什么的,对上普通人确实是一枪一个,就是那些高手,只要中了一枪,也难免要落个横尸街头的下场。 管你是什么铁布衫还是金钟罩,只要没练到顶级,刀枪不入的水平,一喷子都能放倒。 可很多时候,枪械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特别是面对玄门中人或者这妖孽的时候,那些家伙或是身形灵敏,或是有某种对危险的预知,并不那么容易会被子弹击中。 当一击不中时,手上的枪械反而会因为无法及时收起而变成累赘,影响攻防转换的时机和节奏。 想要依赖某种本事活命,你就得多练,而不是随时捡起来就指望它能发挥奇效。 在场上喊价声越来越少,喊价的间隔越来越长时,尹秀终于举手了。 “我出,六万块!” 他这声音一落,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只剩细细碎碎的讨论声,和一些人从座椅上起身的声音。 在主持人喊了三声之后,木槌敲落。 “鸳鸯刃,是属于这位先生的!” 第177章 这也能遭暗算? 第177章这也能遭暗算? 尹秀从礼仪小姐手中托的盘子里取过那对尖刀,又给对方一笔小费后,才细细地欣赏起了手中的那对鸳鸯刃。 “好刀,好刀啊!” 刘半仙不停地赞叹,“就是我这样的外行,也知道它们不是一对凡品。” 尹秀点头,又看了看手中那对尖刀,不动声色地将它们收入左右袖子中,刚好紧紧地贴合在手臂上,传来一阵凉意。 有了这对刀子,他杀袁天望的把握就多了一分,虽然他本就已准备好了很多手段,但对方毕竟是钦天监的司星丞,本领绝不可小觑。 将双刀收起后,又接连上了两件藏品,一个青花陶瓷瓶,另一个则是刘半仙所说的那风水宝地。 “真不标一笔?那种地块可是很难得的,就算放着,将来也有升值的机会。” 尹秀摇头,“太出名了,我要是买下那块地,恐怕第二天坐在这会场里的人都会知道我的身份,这不好。” “而且。”尹秀苦笑,“人家一次十万那样喊上去,你觉得我有资本跟吗?” 刘半仙两手一摊,“那倒也是,我也没想到这些家伙消息这样灵通的,我前几天就是喝茶的时候跟雄峰公司的老板提了一嘴而已,没想到今天,所有人都知道了。” 尹秀瞥了他一眼,“有没有可能,这块地就是他放出来的?” 刘半仙一愣,随后尴尬地笑了起来,“哈哈哈,那老头子还挺有头脑的。” 两人正闲聊的时候,那块风水宝地已经被以高价售出,落入了某人或者某个公司的口袋里。 “各位来宾,下一件藏品,驱邪避祸!安家定宅!【龙王御水令】!” 随着主持人声音响起,刘半仙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起了变化,一阵红,一阵白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胸膛一鼓一落,像个急速运作的风箱。 尹秀见状,赶紧一下按在他的虎口上,反复揉搓,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拍他的胸口,好一会儿刘半仙才镇定下来。 “呼,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心脏病犯了!” “蹉!你有病我都没有啊!我龙精虎猛,哪来什么病?” 刘半仙不满地哼了一声,随即又把目光投向台上,眼睛都不眨一下。 “还没开拍前我先冒昧地问一下,伱打算出多少钱拍这件东西?” 刘半仙淡淡伸出一根手指,悬在胸前。 “一百万?” “一条命!”刘半仙斩钉截铁,“谁敢出来跟我争,我就跟他拼身家!我看看哪个混蛋敢这样不开眼!” 尹秀听到这话,不由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还是第一次见刘半仙神情这样坚定,寸步不让。 看来这刘家的传家宝,他是一定要取回的,不惜一切代价。 “好,各位来宾,【龙王御水令】,起拍价三万,每次加价两千!” 他话音刚落,要不是尹秀按着,刘半仙已经站了起来,但他还是伸手高喊道:“我出五万!” 尹秀顿时满头黑线,你这样加价,不是在刺激别人抬你的价,把矛头对向你吗? 果然他话音刚落,过道的另一边便有人举手,出了更高的价钱。 刘半仙眼角余光狠狠地扫了那个方向一眼,也不管到底有没有见到人,大声喊道:“八万!” 这下又是全场哗然,有些人已经放下了手,但剩下的那些人似乎也不含糊,还是接住了刘半仙的喊话。 尹秀赶紧把刘半仙拉回来,掏出随身携带的酒壶,硬给他灌了一口双蒸烧酒,让刘半仙稍微冷静了下来。 “别着急,这会儿才刚刚开始呢!” 刘半仙长吐了一口气出来,嘴里有了一股烧酒的清冽和灼热。 他点头道:“好,慢慢来,我先等这帮王八蛋互相厮杀完了我再出手,省的浪费力气。” “那就对了,那就对了。” 尹秀连忙附和,自己可不是什么医生,要是刘半仙再给闹出什么心脏病,他不敢保证自己给他灌一碗符水就能缓过来。 “话说回来。” 尹秀扯开话题,问出了从刚才就叫自己疑惑的问题,“这些人懂五行旗怎么使吗?就来拍这面令旗?” “不需要会用。” 刘半仙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眼睛几乎要翻到天上去,“有些人就是买回去保平安的,他们坏事做多了,难免有些冤亲债主缠身,有一面令旗镇着,心里多少也有些安慰。” “哼,平时多做点好事,至于这时候来花钱买个护身符吗?那些建议他们这样做的风水先生也是缺大德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保着他们做什么,危害世间啊?” 尹秀倒是没他那么多牢骚,但也已知道了这五行旗另外的妙用。 如此说来,或许现场还真有一些玄门的同行,或是自己来的,或是给那些有需要的富商做顾问,参谋。 两人闲聊了这么几句,刘半仙原本激动的心情已平复不少。 与此同时,场上的喊价声也渐渐少了下来,每次出价的间隔时间被主持人有意无意地放缓,拉长了一些。 以主持人丰富的拍卖经验,他也未曾想到那面令旗会这样的热门,以至于有人一开始就不按套路出价。 看来,今天这面令旗虽然最终成交价不会比那块地高,但论人气和激烈的程度,它也算得上是当之无愧的“标王”了。 因此,他也在慢慢控制节奏,以求有人出更高的价格,炒热拍卖会的气氛。 看到已渐渐没人出价,刘半仙清了清嗓子,再次举手,喊了一个价格。 在另一边的角落,之前出价的人又强硬地回了一个更高的价格。 刘半仙已没了之前的火气,只不咸不淡地看了那边一眼,正想再次举手出价,却忽然感觉手上一沉,呼吸顿时凝滞。 “弊!被暗算了!” 刘半仙心中大感不妙,冷汗顿时浸透了后背。 他看向一边的尹秀,后者此时却是神情悠闲地看着台上,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边的情况。 “十二万六千块,有没有嘉宾出更高的价!” “十二万六千块,第一次!” “十二万六千块,第二次!” 刘半仙着急地满头大汗,手里紧抓着的椅子扶手都已变得黏黏腻腻的,几乎要抓不住。 可他此刻中了定身术,就是想抓不住,也没这个机会和能力! 他再次用眼角余光看尹秀,向他求救,可后者还是以为自己在沉思,不看他一眼,更别说多问一句了。 刘半仙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又是焦急,又是绝望。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拍卖会还能被玄门中人暗算! “各位来宾,如果没有人出更高价的话,最后一次了,十二万六千块!第三……” “十三万!” 尹秀举手! 刘半仙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感觉一股暖意注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他终于能转动脖子了,回头一看,尹秀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用的正是上次刘半仙教他的方法,正向着他的体内注入龙虎罡气。 尹秀见他看向自己,微笑道: “刚才我就假装不知情,一直在等那个人现身。” 第178章 拍卖会斗法(4k) 第178章拍卖会斗法(4k) “怎么回事,大军?” 龙根不满地回过头去,双眼毫无感情地瞪着坐在他后边的人。 那个叫做大军的人,此刻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下巴上落下,打湿身上的衣裳。 龙根见状皱起眉头,抬手拦住其他催促的人,静静地等着大军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大军才缓过来,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帕擦了擦汗,说道:“大哥,那家伙是同道!” 对方也是玄门中人? 龙根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不过很快他便释怀了,能对那面令旗那般感兴趣的,除了玄门中人,大概也就只有一些不差钱的大老板了。 只是那些老板他都已打过招呼,大家都是熟人,不会紧跟着不放。 大军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后,擦掉脸上的汗,咬牙切齿道:“大哥,你放心,我跟了你这么久,什么时候出过篓子,让你丢面子了?马上我就搞定那个蛋散!” 说着他一步跳过身后的栏杆,跳到走廊上,两眼合上,双手捏剑诀举过头顶,在走廊上开始连续跺脚,嘴中念念有词。 “弟子起眼看青天,众位师父在身边,十八尊罗汉,二十四位诸天,扶助弟子……” 神打! 龙根身边的众人见状便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起身遮挡住从旁边投来的视线,昏暗的灯光,加上他的动静也并不是很大,所以并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龙根则是头也不转一下,还是淡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不时举手喊价。 尹秀用柚子叶擦了一下眼睛,扒在座位上稍微立起身子向四周看去,只见在场确实有不少稀稀疏疏的气机,看来在场的玄门中人也不少。 有的人或许是根基不深,身上云气还未成型。 而有的人则看来已是大成,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云气流转。 尹秀转向刚才那个位置,只见一团灰色的云气不停蒸腾,上升,聚拢,盘旋,好似台风云图一般。 “找到了,只有一个。” 尹秀压低声音,“不过,那个蛋散好像还打算出招啊。” “无所谓!我会出手!伱只管帮我盯着拍卖!” 刘半仙呵呵笑了起来,双眼在墨镜背后透出几分狡黠和冷意,“想跟我玩?你先看看自己的斤两吧!” 说着他从随身带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白布织成的人偶,又拿出三根熏香点上,手指做剑诀,在空中虚画了几个圈后往人偶身上一指,那人偶便颤颤巍巍地在座椅上站了起来。 尹秀看的头皮发麻,这可是拍卖会场啊,你们直接开始斗法了? 还好这个会场并不禁烟,因此刘半仙点燃三根熏香所冒起的烟雾,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人家只当他抽的烟草是印度来的,因此带着一股檀香的味道。 在那人偶动起来之后,刘半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大头针,双手合十,将那大头针夹在手指中间,同时附上一张符纸。 “教尺拖刀,拖刀化鹅毛,铁尺化灯草,卷心石头化水泡,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刘半仙吐出一口气在那人偶和大头针上边,随后将针塞到了人偶手上,再捧起人偶在手中画了几个圈。 “小兵小将,走!” 他将人偶往地上一丢,那人偶便举着大头针颤颤巍巍地跑了起来,一眨眼在座位底下消失了。 尹秀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术法了?” 刘半仙一改往日的和善神情,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活像个大反派。 “我一直都会,只是之前你们那种大场面,打打杀杀的,我用不上而已。” 他话音刚落,在之前那个角落便传来了一声惨叫,随后是一阵倒吸气的声响,不过这声音很快又被主持人的叫喊声盖过了。 龙根低头,一把将那个人偶托在手心上,同时又看向大军。 大军这时候正抱着脚在地上不住地低声呻吟,满头大汗淋漓,在他的脚底,插着一根叫人触目惊心的大头针,此刻正往下不停地淌着血。 “把他带下去,休息一下。” 龙根声音里不喜不怒,又转头看向那在他手心里不停地挣扎,却像是深陷沼泽一般一步都动弹不得的人偶。 明明他只是平摊着手掌,那人偶却一步都动不了。 旁边众人啧啧称奇,但他们关注的不是龙根那手功夫,而是那个人偶。 即便他们跟在龙根身边很久,已见识过了大军的许多手段,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也不由得有些惊讶。 “阿豹。” “在!” 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走了上来,低眉顺眼,走路的时候,腿下边还发出一种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听起来像是齿轮和发条还在磨合的阶段。 “把这个小家伙拿过去还给他们,另外跟他们说,我龙根想跟他们交个朋友,叫他们给个面子。” “明白了,大哥。” 阿豹咽了一下口水,终于还是强忍着恶心与害怕,将那个人偶抓在了手里。 那个人偶到了他的手里,瞬间便开始挣扎,手舞足蹈,简直像抓住了一只老鼠。 吓得阿豹连忙两只手紧紧攥住,这才将小人稳稳抓住,脚下一步步挪向尹秀那边,生怕一不小心被它挣脱出来,跑丢了。 不同于别人,台上的主持人居高临下,视野开阔,他把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中已明了七七八八,可他不说话,只是看着。 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他早已明白,不管台底下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没动起手来,没人破坏这拍卖的流程,他就不应该停下,也不能多嘴。 有的事情,你看到了听到了都没什么所谓,别人也没那么霸道,他们允许你看一眼,听一耳朵,完全不在意你是谁。 但你要是敢张嘴说了,那这便是你的过错了,因此管好嘴巴,并且让别人相信你会管好自己的嘴巴,便是活命的关键。 因此他完全不在意台下的状况,只是继续喊价:“十四万两千块!十四万两千,还有比这更高的价钱吗?还有吗?” “好!十四万四千!那位先生出到了十四万四千,还有更高的吗!?” 尹秀举完手后,便听到耳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来人脚下的功夫显然很好,每一步的间距和节奏都一模一样,不急不缓,力气均匀地传送到身上各处,重心平稳。 尹秀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并不在意,直到对方坐到了他们身后的椅子上,他才将身子弓了一些,方便随时发力。 阿豹探过椅子,将手里的人偶递了过来,朝刘半仙说道:“老兄,你的东西,还给你。” “谢了,我正到处找它呢,没想到跑你们那里去了,真是不乖啊。” 那人偶一落到刘半仙的手里,便好像失去了生气,不再挣扎,头和四肢都垂了下去,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玩偶。 稍微惊讶了一下后,阿豹很快收敛心神,朗声说话。 “两位,大家都是在江湖上行走的,只是你们是玄门大师,我们呢,是道上混口饭吃的。朋友宜交,冤家难解,我们大哥想跟两位交个朋友。” 刘半仙挑了挑眉头,淡淡说道:“哦,那不知道做你们大哥的朋友,需要什么条件呢?” “很简单。” 阿豹轻声笑了起来。 “我们大哥有钱,很有钱,中环有很多大老板赚钱还得靠他。” 刘半仙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那他有钱的话,难道是舍不得这点钱?要是竞拍不下去的话,我可以赞助他一部分,我没多少钱,几万块还是拿得出来的。” 这么不给面子? 阿豹收起笑声,紧皱着眉头,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些冷意。 “这点钱我们大哥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过,他一向都不喜欢别人跟他争,这样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很不高兴。 所以如果你们愿意收手的话,你们这竞拍出了多少钱,我们大哥都愿意按原价付给你们。大家都是出来玩玩,图个开心而已嘛,怎样?” “真的这么慷慨?” 刘半仙回过身,将头钻到两张桌椅的缝隙中,挑着眉头问道。 “当然……” 阿豹话还未说完,刘半仙又举起了手。 “十四万八千!那边那位先生出到了十四万八千块!哇!还有更高的吗?” 在主持人的声音落下后,阿豹眼里已满是杀意。 “老兄,玩玩就好了,别太过分。你得罪了我们大哥,我保证你走不出佐敦。” 刘半仙不以为意,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小老弟,你在唬我啊?你知道光是铜锣湾就有多少大哥吗?我要是一个个都给面子,那我这面子给的过来吗?” 说着刘半仙又举了一次手,将价格再次抬高。 “那这个,够让你给面子了吗?” 阿豹起身,露出别在腰间的火枪。 可他刚一站起,又缓缓地坐了下来,因为尹秀已经从袖子里探出一截刀子,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尹秀与他对视一眼,完全不在意对方脸上的怒意,冷冷道:“我今天穿的是夏奈尔,不想动手,你自己懂事的话,就走开,免得等下糟蹋了我这一身定制的西装。” 阿豹低头,认出尹秀手里的刀正是那对鸳鸯刃,不禁多看了一眼。 “好刀,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用?” 尹秀懒得跟他废话,将刀子往对方喉咙上又抵了抵,“会不会用什么的,找条狗杀杀看就知道了,怎么,你想试试?” 阿豹眼里简直要冒出火来,他倒不是因为刀子抵脖子上了便不敢动手,只是这确实不是一个打架的好地方,因此他只能将拳头握的咯嘣作响,强行忍了下来。 “兄弟,你敢留个名字吗?我是和力胜的阿豹。” 尹秀不以为然的点头,手一抖,黑刀又丝滑地滑进了袖子里,无声无息。 “阿豹是吧,我记住了。” 阿豹瞪了他一眼,怒声道:“怎么,男子汉大丈夫,留个名字都不敢?” 尹秀扯了扯脖子处的领带,淡淡道:“我叫尹秀。” “好,以后有机会到尖东的话,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好好招呼你。” 尹秀点头,转过了身子,不再理他。 一个在道上混的矮骡子,他怕什么,如果放狠话有用的话,还要刀子做什么? 他穿西装打领带能跟人谈笑风生,脱了西装也能面无表情的打人。 阿豹阴沉着脸,走回了龙根身边,带着些歉意向他点点头后,便一言不发地在他后边坐下。 龙根一见他这表情,便知道交涉没有成功,可他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 几人见龙根笑了起来,反而感到有些不安。 大哥的性子他们是知道的,他一向不笑,总是板着脸,可他要真笑起来了,那便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龙根吸了一口气,朝众人道:“走吧,差不多该吃宵夜去了。” “那这五行旗?” “让给他们吧,一面破旗子而已,争来争去做什么?” 阿豹听见这话,越发觉得不忿,猛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大哥,给我点时间,明天我就把令旗带过去给你。” 龙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大事为重,你应该知道眼下我最关心的是什么,整天执着于意气之争,怎么做大事?” 龙根的语气很平和,但他说的话还是叫阿豹感到心惊胆跳,只能点头称是。 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尹秀他们,龙根转头走了出去。 “十五万四千块!还有人出价吗?如果没有的话……” “恭喜这位先生!以十五万四千块拿下【龙王御水令】!” 刘半仙终于拿回了失散多年,从他手里卖出去的那件传家宝,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 他不禁站了起来,高举双手,简直像是在拳击场上赢了冠军一般,热泪盈眶。 周围的目光一下子投了过来,感受到众人的好奇和不解后,坐在一边的尹秀颇为尴尬,赶紧拉他坐下。 “这是高档场所,不是九龙拳台,你稍微冷静一点,这多失礼啊?” 第179章 缝尸人 第179章缝尸人 袁天望倚坐在栏杆边上,面前是十几个穿着黑衫,头戴黑色毡帽的人。 为首的人手里戴着一枚金戒指,满脸是刀刻一般的风雪沧桑。 他向袁天望拱拱手,鞠了个躬。 “这位爷,您吩咐的事情我们已做好了,尸体都已收敛妥当,痕迹也消除了,保证干干净净。” 袁天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捆钞票,放在了桌上。 “喏,这是我给你们的谢礼。” 为首那人没接。 袁天望瞥了对方一眼,“怎么,想抬价?” 他说着也没生气,只是从口袋里又拿了一捆钞票出来。 “占我便宜的时候不是总都有的,敢占我便宜的人,你也是为数不多的一个。不过没关系,这里是港岛,我给你占这个便宜。” 那人等袁天望说完了话,他才带着些惊慌,低声道:“您误会了,这位爷,我一看就知道您是朝廷出来的,就是再借我两个脑袋,我也不敢冒犯您。” “那伱的意思是?” 那人回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随即所有人都乌泱泱地跪了下来。 “爷,我们想跟你混!” “哦?” 袁天望眼里有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虽然“混”这个词,对他这个朝廷任命的钦天监灵官来说,是一种冒犯。 不过入乡随俗,他也不想在这上面纠结太多。 那人低着头,微微用眼角瞥到袁天望似乎没有表现出不满,于是赶紧开口。 “小人陈三,年轻时曾在黑狐军中做过校尉,后来因故流落到港岛,干起了见不得光的生意,但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朝廷,想着皇上。” “黑狐军?” 黑狐军说起来不是一支传统编制的军队,他们更像是斥候,侦察兵那样的角色。 由军中的高手担任,负责在行伍的最前头组成小队,独立行动,侦查,索敌,追截敌人的斥候。 见他似乎有些怀疑,陈三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栩栩如生的一个狐狸头刺青。 “很好。” 袁天望点头,将前倾的身子重新靠回椅背上,合上眼睛说道:“听你的口音,好像是江浙一带的人士?” 陈三沉声答道:“缝尸人南来北往,四处漂泊惯了,早已是四海为家,席子一铺,破被一盖,便是安稳的床铺。” 缝尸人,原本是刑场砍头之后,负责把被处刑的犯人头颅和身躯,用针线缝合在一起的一个职业,这门手艺说起来更像是工匠的活计。 港岛的死刑多是绞刑或者枪决,不存在需要这些匠人发挥手艺的情况,所以这里的缝尸人做的大多是清理现场,使尸体消失的无声无息的工作。 如果没有这些人存在,一场大战之后,满地的鲜血,用铲子铲不起来的满地骨肉内脏,将会成为各大社团第一件头疼的事情。 可以说没有如果没有缝尸人,那些字头连一场像样的架都打不起来。 袁天望拿起一条手帕擦了擦鼻子,这才稍微将刚才从陈三身上闻到的尸臭味驱散了一些。 “说实话。”他冷冷道。 陈三当即愣住,“什么?” “我叫你说实话,按你的岁数,要是心里真想着朝廷,十几年前龙口渡,跟洋人军队打的时候你就该死那里了,而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又跑路到港岛来。” “所以……你投靠我的目的,或者说原因是什么?” 袁天望脖子一拧,一转,肩膀完全没动,明明身子对着窗台,头颅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转了过来。 陈三一惊,脸色变得如同一张白纸,惨白,颤抖。 这种连身边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位钦天监的灵官竟然了解的如此清楚。 这下他除了对袁天望的本事感到佩服之余,还带上了一些敬畏。 “大人,请您见谅。主要是我们兄弟前些日子干活出了纰漏,得罪了本地的帮会,眼下就算侥幸打赢了,在港九也混不下去了,所以……” “所以你打算带着他们投靠我,立个功劳,吃公家饭对吧?” 袁天望眼睛微眯,眼里看起来像是泛着刀光。 在这目光注视下,陈三只感觉头皮发麻,脊背上流过一阵阵寒意,手脚发软。 “大人,我们不敢说吃饭,您吃饭,指缝里漏点米粒,汤汁下来,我们便满足了。” 他回头看了众人一眼,所有人赶紧连连称是,一时间走廊里满是应和声。 缝尸人几乎都是乡里人带着乡里人,所以这里面没有港岛的本地人,众人都懂规矩,在陈三一招手后,他们又立刻沉默了下来。 随着袁天望不再打量他,陈三身上那种紧张的感觉也消失了,使得他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袁天望抿下一口茶水后,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我吃饭的时候要是敢掉一粒饭粒,那便是御前失仪,是要掉脑袋的,更别说掉汤汁了。” 顿了顿,他看向连连点头应和的陈三,“不过你也放心,偌大一个钦天监,养多几十人不过是手里漏几把沙子的事情。” “起来吧。” 陈三等人得令,立马又站了起来,堂子里的光线一下被遮盖去大半。 袁天望摆了摆手,“下去收拾吧,过几天有你们忙的时候。” …… 尹秀这几天一直在街面上晃荡,想的是与其等那帮大内高手到处搜刮,自己这方处于被动,还不如自己主动暴露,引诱对方上门来。 结果没想到接连几天,钦天监那些人不仅没出现,就连一个眼线都没有被派出来过。 正当尹秀坐在大排档前吃着饭时,串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随手拿过一瓶啤酒咬开,猛灌了一口。 尹秀看了他一眼,“最近你老兄好像很忙啊,怎么有空亲自来找我?” 串爆抹了一把嘴角的沫子,说道:“忙是很忙,没办法,推选要开始了,我得跟各路人马联系啊,不过,你的事情我觉得还是得亲自来告诉你一声。” 尹秀放下碗筷,“怎么,有消息了?” “没有我就不来了。” 串爆冲他眨了一下眼睛,“三天后,天星码头出发,添运号邮轮。” “谢了!” 尹秀给他倒上一杯酒,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第180章 轮渡刺杀 第180章轮渡刺杀 天星码头,位于尖沙咀,是港岛几个码头中相对不大的一个,但平日里人流的吞吐量也十分夸张。 今天是周四,离岸上岸的旅客脚步匆匆,肩膀挨着肩膀,人群里不时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喝骂声。 但即便人潮汹涌,在这其中还是有一个若有若无的中空地带。 只见一帮或是西装革履,或是黑衫黑裤的人正形成一个包围圈,簇拥着最中间的一个男子,将别人隔开,有条不紊地往船上走着。 那正中间的人,举着一柄纸伞,身上穿着长袍,戴着墨镜和毡帽,看起来像是一个留洋归来,但作风保守的青年。 这长相十分俊美的人,正是袁天望。 此刻他一边走着,一边扭动脖子,肩膀不动便已将周围看了个大概。 陈三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身边,不让自己身上的尸臭味影响对方的心情。 “大人,兄弟们都排查过了,附近没有可疑的人。” 袁天望瞥了他一眼,“要是能那么简单便被你发现他可疑,那人家也别混了。” 不过嘴上这样说,袁天望还是没有表现出责怪的意思,只是脸上不喜不怒,慢悠悠地走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踏上了登船的阶梯。 顿了顿,袁天望倚在栏杆上,回头看了一眼,感叹道:“港岛,虽然繁荣,但终究不是养人的地,久留不得,只是过眼的云烟而已。” 在他背后的陈三也衷心感叹,“港岛虽然是满地的黄金,可底下的层层白骨,又有谁看得见呢?” 袁天望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下,“哪里不是遍地白骨?这世界就这样,想要吃饱,想要好过就得踩在别人的身上往上走。”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袁天望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众人,转身便进了船舱。 “老大,我们这位新老大脾气好像很难琢磨啊?” 陈三瞪了那多嘴多舌的人一眼,“少说点话没人会忘了你,记住,那是大人,不是什么老大,你再敢乱叫,我把伱舌头拔下来!” 说着陈三弯腰向那西装革履的血滴子高手打了个招呼,也跟着走进了船舱。 “大婶,能不能别用你的波顶着我啊?” “磋!你当自己坐的是商务舱,豪华舱啊,走道就这么窄,等一下人都坐下了不就好了。” “我不是说下面那一袋子皮球,我是说上面那对啊!” “哎哟!要是换成别人我肯定扇他一巴掌,看你这靓仔长这么帅,我老公回乡下了,就当我吃亏,让你占点便宜好了!” “谢了!我怕我虚不受补啊!” 尹秀逃也似地走到另一边,这才呼吸上了一口新鲜空气。 在上来之前,他也没想到这船上的人如此之多,本以为要费一番力气伪装的,结果他直接顺着人流就上来了。 按照行驶计划,这艘船会先从天星码头触发,航行到维多利亚港,在那里放下人后再沿着海岸线,沿路经过闽南,江浙,魔都,最后到达津门。 刚才那个带着一大袋皮球的大婶,显然就是进了货准备在维多利亚港下船的。 人流稍微安定下来之后,尹秀在贴近窗口的位置坐下,这里一眼便能看到水面,边上的轮渡正在入港,出港,好不热闹。 他此刻已经换下了西装,穿回之前的深蓝色长风衣,脚上踏着长靴,手里戴着手套,衣着简洁而又笔挺。 以袁天望的性子和地位,肯定是不可能待在下边,和这帮平民百姓坐在一块的。 要不是朝廷在这边没有设立一个像样的办事处,他高低得搭一艘官家的轮渡走,而不至于坐这种民用的渡轮。 可要是这样的话,尹秀便没有这样大摇大摆上船的机会了。 没有急着动手,尹秀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在轮渡靠在维多利亚港,放下了一大堆短途旅客后,真正的航程才算开始了。 船舱里的吵闹似乎一下子也停了下来,众人坐在椅子上,随着水波的起伏,昏昏沉沉,不时传出小孩子的哭闹声。 尹秀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酒瓶,抿了一口酒后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船离了港,人在水面上也就成了无根的人,随波浮沉。 但尹秀走在这颠簸的船舱之中,每一步却都很稳,不疾不徐,别人走路要扶着椅背或者柱子,他却连肩膀都没多动一下。 “嘿,老兄,这上面是商务舱,你得有票才能上去。” 走到船舱外面的时候,一个戴着红头巾的印度水手拦住了他,双眼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尹秀。 “老兄,我有个朋友在上边,我上去找他,聊聊天而已。” “这我不管。” 水手伸出被晒成古铜色,看起来越发黝黑的手拦在了阶梯边上。 “我说了,你得有商务舱的票,那样的话你在船上到处走也没人管你,只要别进驾驶舱就行。” “哦,那驾驶舱在哪?” “在那里!” 水手下意识地指向了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快回去你的座位坐好,等下风浪就大起来了,一个浪头打过来,想收尸都找不到你啊!” 尹秀笑笑,从口袋里拿出几张钞票,塞进了水手的口袋里。 水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老兄,我是个有原则的人。” “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是得有原则,要不然船跑晚点了怎么办啊?” 说着尹秀又拿出几张钞票,塞到了他右边的口袋里。 水手低头,开始在随身的旅客名单上翻阅起来,“你口中说的你那个朋友,他姓什么?” “艾。” 水手随意翻了一下,皱着眉头道:“我翻来翻去,只有一位焦女士,你是找她吗?” “都一样。”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大步走了过去。 刚走完一段短短的阶梯,他一抬头,便看到在阶梯的尽头,有两个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神态和衣着几乎别无二致的人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尹秀见状,咧嘴道:“咱们又见面了啊。” 第181章 人扎手,嘴更扎手! 第181章人扎手,嘴更扎手! “老大,新老大说的那个可能在追杀他的高手,到底是什么人?” 陈三听到小弟又问出不合时宜的话,不禁瞪了他一眼,随后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那些尸体都是他们收拢的,包括那位地位跟袁天望相等的昆仑卫大人。 这些人的死法五花八门,有刀伤,枪伤,还有几道掌印和勒痕。 无一例外的是,除了李淳阳外,其余的人都死的很干脆,那个高手没有在他们身上多浪费一点力气,几乎是一照面便被了结了。 作为一个缝尸人,他只单单从尸体的状况,便可以知道凶手的武器,路数,实力甚至年龄。 血滴子统领胸口那一道掌印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陈三一眼便看出那是八卦六十四手的手法,刚猛有力,迅捷如风。 至于李淳阳,他那无比强健的奇经八脉都被震碎,就是那些有着雄厚掌力的高手,也打不出这样的威力,更何况那还是个铁塔一般强健高大的男人,有内力护体的。 点子扎手! 陈三叼着烟,眉头紧皱,要不是没得选,眼下真不是一个投奔袁天望的好时机。 可是他也知道,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要是这趟成了,自己入了钦天监,朝廷的编制,那不比当个缝尸人,累死累活,干那些脏活的好? 刀上舔蜜,既有尝到蜂蜜的机会,也有被刀割破舌头的风险,只看他怎么选而已了! “要不两位先借个道给我?”尹秀笑道。 那两个西装革履的人对视了一眼,都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看这小子是不是个疯子?” “哼,我看他更像个傻子。” “那你说对这种人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两个又不是医生,只能做好人把他丢海里去了!” 说罢,两人同时出手,衣服猛地鼓起,化手为爪,行进间带起一阵劲风,狭窄的楼梯上顿时风声鹤唳。 尹秀咧嘴,脚下不动,身形拧转,同时伸出双手。 那两人挤在阶梯上,几乎像一堵黑色的墙向尹秀撞来,任何人见了这气势,都不由得会想转身逃跑。 但尹秀只是站着,直到那两人撞过来时,八卦六十四手使出,一道寒光掠过后,两声清脆的爆裂声响起。 双方交换了一下站位,只见那两人站到了尹秀身后,背对着他,又各自捂着喉咙,晃悠了几下后便从楼梯上滚落了下去。 声音不大,但惊动了刚才给尹秀放行的那个水手。 “这两个人,你做的?” 尹秀点头。 水手神色凝重地看了尹秀一眼,又看了看地上已经死去的两个彪形大汉。 深吸一口气,水手的胸膛鼓起,瞳孔放大,他伸出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刚才尹秀递过来的钱,放在楼梯上。 放下钱后他又看了一眼尹秀,接着把手上的手表,项链,戒指都摘了下来,叠在钱上面。 随后,他高举双手,缓慢地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入了阴影之中。 尹秀笑笑,又继续照着台阶往上走。 没走几步,他便登到了上层甲板。 巨大的机轮运作声掩盖了刚才的厮杀,以至于即使离得不远,也没人注意到楼梯上发生的事情。 所以在甲板上抽烟的众人,看到尹秀走上来时,都不禁愣住。 随后他们不约而同地从后腰处掏出了短斧和刀子,目光冷冷盯住尹秀,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尹秀站稳脚步,伸出一只手朝他们招了招,“来!” “老大!老大!出事了!” 正闭目养神的陈三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扰,却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意外”早已出现在了他的预想中。 他沉声问道:“怎么?” “老大,外面,外面来了一个高手!” “高手?有多高?” 那声音并没有受到陈三那份镇静的影响,反而越发慌张起来,“很高!超级高!一堆人叠起来那么高!” 【一堆人叠起来那么高?这什么形容词?】 陈三皱眉,推开舱门后,愣了一下,随即了然。 只见在甲板上,刚才看守着贵宾舱这一层的那十几个人,已经横七竖八地叠在了一块,动弹不得。 而不速之客尹秀正站在那里,打量着他。 感受到尹秀的气势,陈三原本想关上门,退回去。 但这个念头只在瞬间便被打消了,他现在不是混江湖的,不能见一点风头不对就扯呼! 想到这里,他走了出来,朝尹秀拱手道:“这位老海,不知道是哪路下凡的神仙猛龙,可否甩个蔓儿?” 尹秀朗声道:“江湖上有分家的兄弟,没分家的安卿,小弟的码头是兴武六,头顶二十二个香炉,家师刘晶,师太文西。” 陈三眉头皱在一起,“伱又不是魔都人,讲什么贯口?” 尹秀笑道:“那你也不是北地出来的,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的春典做什么?” 【点子扎手,这张嘴更是扎手!】 陈三怒喝一声,袖子鼓荡,一只看起来像枯木般的手伸了出来,骨节嶙峋,指尖泛白。 鹰爪功! 陈三几下跳步上前,跃动之间脚踝充满弹性,节奏明快,几下便蹦跶到了尹秀的面前,鹰爪直抓面门。 尹秀一步向后退出,手上往对方的手腕一搭,一碰,便像毒蛇一样要去咬住陈三的脉门。 陈三爆喝一声,老鹰哪有被蛇伤了的道理? 他的手急速膨胀,手上劲力一震,双脚一下跳开,拉开距离。 与此同时,那宽大的袖子一张一合,几颗飞石从袖口之中射了出来,打向尹秀的眼睛。 好一手打鸟射眼的绝技! 尹秀见那飞石打来,不退反进,身形一个前冲,头往旁边一歪一侧,任由那几颗打石蹭着自己的耳边飞过,手头一张,已抓向了陈三的脖子。 陈三眼角欲呲,一个八卦掌的高手,擒拿的手段竟比他苦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还要高明? 心中不忿,他的手又往前伸出一截,想要截击尹秀。 可就在这时,尹秀手势一变,化爪为掌,一下向他胸口推来! “糟糕,中计!” 第182章 丹书铁券 第182章丹书铁券 袁天望一进舱内,便换下了之前所穿的西装,将领带丢到一边,又重新换上了钦天监特有的黄色官服。 他刚一从房间出来,在颇为豪华的客厅中坐好,统领一众血滴子的副手便低垂着头走了上来。 “大人,我们这一趟,风水尸没了,李子雄跑了,就连李大人也……咱们跟上面不好交代啊。” 袁天望脸色不悦地剜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你一个刀口上讨生活,不知道哪天就要掉脑袋的也能跟我指指点点了?】 但他此刻确实是处于一个不利的境地里,也不好发火,这样反而会显示出他的无能。 因此他只是淡淡道:“钦天监的大部分官员都是我们袁氏一族的,你让我向谁交代?” 那血滴子副手赶紧低下头,不再言语。 袁天望看他如此,眼神也温和了一些,说道:“你放心,来之前我已在丹书铁券上留了姓名,只要在九州的水面上,我便不会败亡。” 那人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丹书铁券,也有人叫它“免死金牌”,最著名的典故便是朱元璋曾给开国功臣们发过这些令牌,犯了死罪时只要将它拿出来,便可以免去一死。 据说在钦天监的某处,还收藏着数量不详的丹书铁券,只要写上自己的名字,便可以获得气运加持,保证某人的性命无虞。 据说某位皇子曾经病危,回天乏术之际,便是钦天监的国师在丹书铁券上写了他的名字,这才让他脱离危险,以至于后来登上了帝位。 只是这东西用一块少一块,就是那些王爷,重臣也没有使用的资格。 袁天望能有一面写上自己名字的丹书铁券,更加证明他的身份尊贵,受人重视的程度之高了。 怪不得他之前坚持一定要走这样漫长的水路,明明只隔着一条河,随便找条渔船或者轮渡,自己一行人去往对岸便算是回到自己人的地盘了,之后在省城再做打算就是了。 坐渡轮,总没有火轮车来的方便,舒服。 袁天望此话一出,这个之前对他已失去许多信任的血滴子副手,不由地对他又多了几丝敬畏。 安定了部下不安的情绪后,袁天望正想说话,舱门处忽然吹进一阵劲风,将屋内的纸张掀飞,吹得到处都是。 几个血滴子立即起身,紧张地望向门口,只见陈三正立在那里。 “怎么回事!不知道面见大人之前要先禀告吗?” “是大人!小的下次一定记得……” 从嘴里挤出最后几个字,陈三身上喷射出几道血箭,整个人轰然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血滴子们顿时一个个眼角欲呲,望向正站在陈三背后,抱着双手的尹秀。 “来!” 尹秀又是一招手。 几个血滴子不用招呼,各自发出一声咆哮,成扇形向他奔来。 尹秀一抬手,几颗大小正合适,通体圆润的石子便从他手中射了出去,正正打入当先两名血滴子的眼睛之中,两人顿时闭气倒地。 【器之主】,使得尹秀不管用什么兵器都得心应手,只是看了几手陈三施展的飞石打鸟绝技,他便已掌握了七七八八。 血滴子们见惯了死人,不管是对方死,还是自己这边死,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这样精确,诡异的杀人方式,还是不禁叫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商务舱的船舱虽然不小,但与广阔的城市街道相比,终究是如同笼子一般狭小。 血滴子们没了先前靠气瓶飞檐走壁的手段,平日里所用的武器少了大半,与寻常的武夫便没了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同级别的武夫。 尹秀张口吞入一口冷风,手一抬一合,当先的一名血滴子擒拿手还未使出,便被尹秀一掌拍在胸口,张嘴喷出一道血柱,倒飞出去。 就连血滴子副手也只在尹秀手上过了不到十个回合,便毙命当场。 袁天望见状,心中掠过一丝不妙的预感,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他起身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满是不屑。 “练武不练功,到头一场空,玄关六重又怎样?底子不扎实,只会一手刺杀,暗算的本事,正面交锋终究是不堪一击。” 其实尹秀把这帮血滴子杀完,于他来说也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这些人虽然表面听命于他,可事实上是属于大内管辖的,跟他不是一条心,也只是临时搭个伙的人,如何管住他们的嘴,终究是个难题。 他到了北边,要除掉这些人又得费尽心机,不然让他们投入朝敌那边,自己这办事不力的名头可就坐实了。 本来还要费心思算计怎么做的悄无声息,把这帮人全收拾了,结果尹秀间接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只剩下他一个人回去,那怎么解释,也就成了他两片嘴唇上下一张合的事情了。 袁天望的大烦恼少了一个,因此即便仇敌就在眼前,他还是不由地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尹秀与他对视一眼,也露出微笑,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小张对吧?就照我刚才说的,伱去做你的事吧,做完之后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这边办完事了再去找你。” 那人应了一声,低下头匆忙跑了出去。 袁天望透过门缝看去,发现那人正是陈三的手下之一,还是多嘴多舌的那一个。 他不知道的是,之前站在门外,叫陈三出来的也是这个人。 “我说怎么你能这样精准地找上门来,原来是有暗桩。” 说着袁天望剜了一眼地上陈三的尸体,恨恨说道:“连手下的底细都不知道,死得不冤!” 尹秀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子,发出关节响动的声音,他看向袁天望道:“他是不冤,就是不知道你等下冤不冤了。” “我?” 袁天望拿起胸口的玉牌看了一眼,随后将它塞回领子里,小心翼翼地抚平了胸前的褶皱。 如此,他胸口那原先被玉牌挡住的图案才清晰,完整地露了出来,那是一头满身金甲的麒麟,吞云吐雾,眼中放着金光。 “你当自己是谁啊?” 尹秀听到这话,只是咧嘴:“一个路过的茅山道士而已。” 第183章 金鳞 第183章金鳞 袁天望背后斗篷猛地飞起,一手化爪抓了过来,同时身上金光乍现,刺得尹秀眼睛生疼。 那是麒麟的凶光! 与李淳阳一战后,尹秀便已知道钦天监灵官身上的威能,他们大多有灵兽护身,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御,自有一股逼人的灵气涌向。 知道袁天望擅长点穴,擒拿,手上的功夫了得。 尹秀便不与他在手腕上争长短,只见他身上风衣鼓动,脚下皮靴咯吱作响,踢击带起劲风扫向袁天望的下巴。 袁天望脖子往后一倒,以一个诡异奇绝的角度让过了那一脚,而身上却完全没有停下的趋势,一手如急电射出,正正抓在尹秀的胸口上。 擒拿手,传自少林,在当代武术大家看来,是沾衣十八跌的一个变种,没有后者的诡谲多变,但胜在简洁迅速。 袁天望的手一贴上来,就像掌心里粘了块牛皮糖一般,尹秀一时之间竟无法挣脱。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尹秀也不再执着于拉开距离,两人就这样脸贴着脸,鼻子擦着鼻子,在毫厘之间争夺一拳一掌的胜负。 两人拳头带起的劲风,不时将对方的衣服打的陷下去一块,但终究打中对方的身体。 推手磨掌数十回合后,两人一步都未曾后退,即使偶尔脚下有挪动,也只是一寸一分之间的细微动作而已。 在又一次错手时,袁天望袖子鼓起,一掌推向尹秀的肋间。 尹秀不仅不挡不避,反而迎了上去,任由他一掌拍中,随即身上肌肉鼓动,脚下地板传出咯吱巨响。 “泄力!?” 袁天望猛地一惊,正想回手时,只见一道黑光射来。 呲! 一道血箭射出,袁天望脸上传来一阵刺痛。 鸳鸯刃出鞘了! 尹秀从双袖之中探出刀子,手指轻轻往后一退,一捏,便握住了那极细的刀把,双刀转向,掠过袁天望的咽喉。 袁天望又惊又怒,他明明瞥见那刀尖上带着些微紫气,显然那是龙虎罡气附着在了双刀上! 一个入门不久的道士,便已有了这样的神通吗? 来不及犹豫和思索,他双手向前探出,手上已附着上了龙虎罡气,看起来像是长出了金色的鳞片。 在险而又险的距离上,袁天望的手贴着尖刀划过,抵住尹秀的手肘,使得双刀在自己面前分离,错开。 尹秀中门大开,却也是不管不顾,任由双手被他架住,手上再顺势往前一伸,探过袁天望的肩膀。 他手腕一转,鸳鸯刃已倒转过来被他反握在手里。 袁天望只感觉背后传来一阵冷意,寒毛直立! 随即,又是一阵刺痛,鸳鸯刃堪堪避开他的后颈,刺入了一对琵琶骨之中,剧痛陡生。 双刀的名字一听情意绵柔,温和唯美,用于战场杀敌时,却是意外的致命,危险,透露着一种反差式的冰冷和残酷美学! 强忍剧痛,袁天望发出一声怪叫,双手搭在尹秀肩头,飞起一记膝撞正正撞在他的胸口上,把他整个人撞的倒飞了出去。 这反击只在一瞬间发生,快到尹秀来不及眨眼和反应,只是下意识用龙虎罡气护住奇经八脉,这才不至于胸口整个粉碎,但身上还是疼痛不已,喘不过气来。 袁天望低头看了自己胸口一眼,尹秀在被顶飞的时候,双手手起刀落,竟又在他的胸口处留下了两道尖利的刀痕,将他那装饰精美的麒麟撕扯的面目全非。 “混蛋!” 怒喝一声,袁天望一把将胸口的破布扯下,身上金光大作,在他背后的那只麒麟也好像发了怒一般,双眼通红。 尹秀强忍着不适,迅速起身。 原本被贯穿了琵琶骨,袁天望浑身血气流通便应该受了阻碍才对,别说反击了,就是呼吸都是一阵阵难忍的剧痛。 可他刚才那凌厉的反击,显然表明他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这麒麟气运当真厉害,不仅护住了他周身的经脉,就连那原本应该淌血不止的后背,此刻也已止住了血,不再往地上滚落血珠了。 将脖子往左右各转动九十度,中间没有停顿,他又往后仰了仰,后脑勺贴到背上,脖颈处骨节咯嘣作响后,袁天望这才好像终于舒缓了筋骨。 一对刀子般的眼睛眯起,射出寒光。 “我们袁家一族世受皇恩,钦天监里至少有一半的人姓袁,另一半的人则姓李。我这一代有堂兄弟四十七人,表兄弟六十八,但其中一半的人我到现在都未曾见过。” 尹秀打断他,“那为什么现在的大国师叫申公殊,而不是姓袁的?” 袁天望冷笑一声,不在意尹秀语气中的讥讽,只是淡淡道:“天命这种东西,谁说的明白?天命叫河北申公一族崛起,也叫他们痛失三十年气运,再无后人可以继承。 而那天命,也注定了我将会接任国师一职,执掌钦天监。” 尹秀看了他一眼,话语里满是杀意:“你就真这样自信,自己能活着回北边去?” 袁天望再次扭动脖子,眼里尽是狂妄与不屑。 “你信命吗?为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做,便荣华富贵一生,有的人辛苦劳碌一辈子,累弯了腰背,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因为这本来就是天注定的,命格如此,不论怎样挣扎都改不了。” 尹秀将手中刀在沙发上擦了擦,留下几道血痕,淡然道:“我不信这些,人家说我命格平平无奇我不信,后来又有人说我是少阳太阴之躯,将来是跟成仙有机缘的,我也不信。” “哦?那你又该相信什么,依靠什么?难道伱出门前就不给自己卜上一卦?” “卜了,但算的是你的。” 袁天望眼神里笑意更加浓烈了,冷笑道:“那卦象是怎么说的,今日大吉?宜杀敌建功?成就基业?” “错了,是大凶,暴亡横死!” 尹秀双手一翻,刀子翻在手里向袁天望刺出。 袁天望大踏步迎上来,脚下劲风汹涌,口中不由大笑道:“只要在九州境内,我就是无敌的!” 第184章 免死金牌(4k) 第184章免死金牌(4k) “我看你脸皮倒真的是天下无敌!” 尹秀双刀前出,龙虎罡气萦绕刀刃之上,两柄黑刀顿时像活了过来一般,带着啸叫声划向袁天望的双耳。 袁天望听到,看到那刀,眼睛不由瞪的老大,眼角欲呲。 那刀上的龙虎罡气通达无阻,自然而然地增加了刀身的锋锐度和强度。 袁天望因此只能以手附着罡气在上面顺势一推一过,而不能正面硬扛,要是被划上一刀,刀刃上的罡气入体,更是叫他经脉提气间受阻。 他不知道的是,之前尹秀在对战李淳阳时,就已感受过这种阻滞和不畅。 一个连授箓都未曾做过的半个茅山道士,竟能将龙虎罡气运用到这个地步? 袁天望身形下潜,避开尹秀一记鞭腿后,脚下连退,双手一抬,袖子一张,几抹寒光从他的袖中激射而出。 尹秀双眼看的清清楚楚,袖子里也不慌不忙地一合一张,几颗飞石出现,在半空中与袁天望射来的箭矢碰在一起,火花四溅! “你带了这么多打石头!?” “没你带的人多!” 话音刚落,袁天望袖子猛地鼓起一块,手忽然缩回袖子里,再一伸出时,一团火焰从袖子里喷涌而出,直射尹秀的面门。 “烈火刀?” 尹秀反应过来,堪堪往后退避时,额头前的一缕头发已被燎到一下,发出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不等他反应过来,袁天望另一手拍来,一股肉眼可见的白气又朝着他激射而来。 “寒冰掌?” 堪比严冬的刺骨寒气仅仅一掠而过,尹秀的右手便覆盖上了一层寒霜,变得有些麻木,迟缓,差点连手中的刀都要把握不住。 一冷一热夹击之下,尹秀也不免感到气息紊乱,一下失去了攻守之间的节奏。 袁天望眼光老辣,经验丰富,一下看了出来,脚下急踏,一下便钻到了尹秀的面前,狗皮膏药一般的擒拿手再出,抓向尹秀的咽喉。 攻敌必守,便是袁天望的沙场哲学,百试百灵! 尹秀举刀扎向那手掌,袁天望脸上立即露出一抹微笑,手略微往后一缩,又是防不胜防的寒冰掌击出。 见那简直已凭空凝结成了冰晶,冰砾的寒气袭来,尹秀眼里射出寒光,张口吞入一口冷气,不退反进,手中刀加速刺向袁天望的手掌。 “这家伙是个不怕死的颠佬!?” 这是袁天望的第一直觉,他反应过来,再想抽手退出时已晚了,尹秀的刀刺了上来。 可他的目标却不是袁天望的手掌,在刀尖擦过指甲后,尹秀硬是顶住寒气,靠着意志力强行将刀刺向袁天望的胸口。 铿锵! 随着一声玉器破碎的声响,袁天望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双眼泛起血丝,另一只手在尹秀身上重重一拍。 他一发力,后背斗篷立即鼓起,力大无穷的一掌将尹秀拍飞出去几米后,他自己又吐出一口鲜血。 见暂时摆脱了尹秀的近身搏杀,袁天望有些忐忑地将挂在脖子上的红绳拽了起来,那玉牌细碎而又冰冷的质感让他心生不安。 终于,在拿出玉牌后,看到原本精美的牌子已经变成一堆碎屑,袁天望的神色更加凝重。 这是他的保命玉牌,从他一出生时便已挂在了脖子上,几乎算的上是与他同根同源,一命相连了。 就是再凶险的时候,他也未曾受过这样的打击和损失! 在钦天监只位居于一众国师之下的司星丞,袁天望,在小小的港岛被路边野狗一样的小角色逼入穷巷,这传出去的话,他以后还怎么在外面与别人相处。 更重要的是,相比起别人的看法,他那原本高傲的自尊心已经受了损失,明珠蒙尘,这对于他的道心来说,也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我原本只打算杀伱一个就好了,别的人,该杀不杀的,我也不在乎。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袁天望袖子一抖,手里竟多出了一条由金线和铜环编成的软鞭,鞭尾有一截松软的黑色动物绒毛,看起来像来自马的身上,又好像混杂着某种珍惜鸟类的羽毛。 袁天望杀尹秀的心已坚定无比,就是皇帝来了也救不了他。 因为在刚才被尹秀击中的瞬间,他看到在对方的身上,有一条白色的蛟龙正在咆哮,飞舞。 那正是白帝子的光辉!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李淳阳这样的强者会死了,那样一个横练功夫几乎练到牙齿上的人,不说刀枪棍棒,就是火枪火炮也不一定能伤到他。 之所以会阴沟里翻了船,全然是因为尹秀身上的白帝子气运压过了他的猛虎气运! “你副业是不是变魔术的?袖子里藏着这么多法术和武器?” 尹秀抹去嘴角的血渍,深深地看了袁天望一眼。 “有这样像吗?” 袁天望得意地手腕一抖,鞭子在空中一抽,立即发出刺耳的震爆声。 “有的。” 尹秀连连点头,“就是马戏团里的小丑,都没你这样敬业的。” “好!说的好!” 袁天望手腕再次一抖,尹秀手臂上的衣服立即破开一个口子,留下一道血痕。 这金丝软鞭鞭打的速度非常之快,以至于尹秀只看到一道残影,眼前一黑,手上便已一疼,受了伤。 随后疼痛消失,那种麻痹的感觉开始蔓延整个手臂,与之前的冻伤一起,影响着尹秀的活动能力。 袁天望笑道:“怎样,现在还像吗?” “像,笑起来的时候更像了。” 纵使袁天望养气的功夫再好,这时候也再压抑不住,黑着脸甩出一鞭,直抽向尹秀的面门。 劲力未到,巨响便已先在空中炸开,尹秀没有硬抗,而是向旁边就地一滚,堪堪躲开那一记抽击。 可他还未起身,那金丝软鞭又像毒蛇一般,鞭头在空中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像长矛般戳刺过来,一下削走尹秀肩头上的皮肉,绽开一朵血花。 这金丝软鞭看着比刀软,可在袁天望的手中却要比刀子还锋利许多,一静一动间便是杀机加身,催魂夺命。 又一次错身而过,尹秀肩头上又被削走一块血肉。 袁天望正大喜时,却见一道黑光闪动,不是飞石箭矢,而是尹秀从手里掷来的其中一柄鸳鸯刃! 他张口吞入一口冷风,身形往旁边一侧,堪堪躲开。 再望向前方时,尹秀已鬼魅般地贴了上来,身上云气涌动。 “来的好!” 袁天望抽鞭再去,可一抬起鞭子,便感觉后肩传来一阵剧痛,举鞭的架势顿时一歪,失了准心,歪向了一边。 这时候他才看见,尹秀原本空空如也的那只手上,正拈着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丝线的一头绕在他的手指上,另一头则缠在鸳鸯刃上。 【这家伙手指上的功夫竟如此的精巧,细腻!】 袁天望感慨,尹秀却是心中叫苦。 要不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影响,这好不容易使出的充满奇思妙想的一招,早就该扎穿袁天望的后信了。 这莫非也是气运,对个人命运产生的若有若无的影响? 袁天望真如他自己所说的,只要在九州之内,便天下无敌? 但眼下他来不及多想了,刚才操纵丝线的手一松,勒进手指里的钢丝立即脱手,转而一把抓住袁天望的肩头,不让他往后退一步。 另一只手鸳鸯刃往前一递,径直捅向袁天望的胸膛,这一次,他可没有玉牌护体了! 袁天望眼睛怒瞪,手上放开鞭子,金丝软鞭当即嵌入墙体之中发出巨响。 他一手搭在尹秀抓住自己肩膀的手上,另一手死死抵住鸳鸯刃,即便那刀已扎入了胸口一寸。 两人一下又陷入了角力之中,各自喘着粗气,像两头怒牛。 “你还有别的手段吗?比如再变个魔术什么的。” 尹秀咧嘴,手里的刀又往袁天望胸口推进去一分。 袁天望也是笑容满面,似乎完全不在意此刻刺在自己胸口和后背的两柄刀。 要是这处境落在别人身上,别说跟尹秀角力了,就是多抵抗一下,刀口周围的肌肉和筋骨恐怕都会被利刃直接切断。 “我不需要别的手段了,在来港岛之前,我便已在钦天监留下了终极的一手。”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和从容。 “你是说丹书铁券吗?”尹秀问道。 袁天望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里的层层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算出来的。” “哦,紫薇命数,铁口直断,你们那边确实有一位很不错的风水先生,算到这些并没什么好奇怪的。” 袁天望释然,可随后尹秀眼里的笑意又让他有些莫名地不安。 “没那么神奇!就几个铜钱和竹签,就能算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要是真这么厉害,我们还跟你在这里拼死拼活打什么啊?我们早就去算下期的头奖号码了,一人分个几百万,不比打打杀杀好?” 袁天望没有接话,只是神色更加地凝重的看着他,尹秀这番话绝不是无的放矢,说着玩的。 果然,很快尹秀又继续说道:“我上船之前,刘半仙推算了一夜,用的是铁口直断加梅花斗数,前前后后推演了一百次。 其中,我八十次死在你的手里,十次打着打着遭到各种阿猫阿狗的暗算,两次踩空落海,两次次找不到人,三次没赶上开船,还有三次是打着打着船沉了,你跑了。 反正不管怎样,不论我用了什么手段,你就是死不掉,怎么都死不掉,枪杀,刀砍,下毒,把你丢到海里,你都像是有九条命一样,一次次死里脱身。” 袁天望被他逗笑,挑了挑眉头说道:“所以,你们推算到我用了丹书铁券?” “没错了,在九州之内,你绝不会死,这是刘半仙用了半条命得出的结论。” “既然如此,你还敢来找死?” “为何不敢?我这人从不信命!” “不信鬼神者?该死!” 袁天望搭在尹秀手上的那只手陡然用力,劲力直透筋骨,尹秀手臂上顿时咯噔作响。 但他不与袁天望较劲,手上一松,竟直接放开了插在对方胸口的那柄鸳鸯刃。 袁天望见状大喜,一手将尹秀抓起甩出去,同时毫不犹豫地拔出插在胸口上的刀刃,带起一片血花后径直扎向尹秀。 他眼中有喜色,尹秀脸上却也带上了一抹笑容。 狐手力! 在袁天望手中刀子即将刺入尹秀胸口的瞬间,他只感觉手头一轻,手上的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份轻飘飘的乘客名单。 而那黑色的刀子,已换回了尹秀的手里。 霸王陷阵! 尹秀一刀捅入袁天望的胸口,再猛的一搅,一划,一道骇人的伤痕便出现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袁天望大怒,又是一掌拍向尹秀头颅,尹秀顺势起跳。 手在他的手臂上一托,整个人一跃而起,跳过袁天望的头顶,脚上蜻蜓点水,原先插在对方背后的那柄刀子又陷进去了一截。 他正欲转身时,袁天望已先一步转了过来,一掌拍中他的胸口,尹秀吐出一口血箭,倒飞了出去。 刚一落地,他便看向袁天望,随后惊讶地发现,两柄刀子入体,每一道都是致命伤,可袁天望身上却连一滴血都未流下,那伤口简直像是假的一般。 袁天望低头看了一下胸口处的伤口,又摸摸后背,哈哈大笑。 “我早已说过了,在九州之内,我绝没有败亡的可能性。” 尹秀趴在地上,没看他,而是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在发现指针终于走到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 随后,在袁天望有些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尹秀起身,晃晃悠悠地向舱门外走去。 “怎么,你要跑路?” 尹秀回头,微笑道:“怎么可能?只是时间到了而已。” “什么时间?” 尹秀笑而不语,指了指外面,示意他自己看。 袁天望满脸的不解,走到甲板上,外面还是那片没有一点变化的海洋和蓝天,从盘古时代开始,它们便已是这样的蓝,这样的广阔无边。 尹秀手扶在栏杆上,像是一个游客,又像是一个老友,向袁天望指了指海面。 “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同?” 袁天望闻言看了看四周,还不就是一样的海,一样的蓝天?亘古不变! 尹秀继续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看不到远处的山,也看不到那些模模糊糊的海港了?” 袁天望转动脖子,确实看不见山,也看不见海港。 尹秀拿出酒壶抿了一口。 “这里是公海,不在九州境内了,我叫船长换了个方向开,没去省城。” 袁天望闻言,目光一暗,身上伤口迸裂,一前一后两道血水喷出,如两个大小不一的喷泉。 第185章 省城 第185章省城 尹秀吐出一口气,从袁天望身上将那两柄刀收回来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把坐在了甲板上。 小张扑通扑通地跑了上来,脚步踩得甲板咯噔作响。 他跑过来时,先看了一下地上袁天望的尸体,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跑到了尹秀的身边。 “都搞定了,大哥,我之前照你说的,求那位船长换了个方向,这会儿船正在开回去。” 尹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对方怀里若隐若现的火枪,大概也知道他是怎么“求”的了,因此他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张接着又说道:“大哥,刚才我已经把下面那层,陈三的那些手下都搞定了,现在你要怎么办?” 尹秀听着这称呼,皱起眉头:“你怎么见谁都叫大哥啊?我没听错的话,对陈三伱也是这么叫的吧?”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小张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大哥你是有所不知啊,在道上,我这种人一般都被叫做边缘人,但是在小说和舞台剧里,我们这样的人可有个极时髦的称呼,您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二五仔啊?” “间谍,是间谍!或者卧底!我老大一直只有串爆哥一个的,不过他看我脑袋灵光,所以就叫我潜伏在陈三这边,以备不时之需。” 怪不得串爆这一次做事的效率这么高呢,原来是早就布置好眼线,顺手用上了。 拒绝了小张的帮忙后,尹秀自己起身,扶着栏杆在甲板上挪动了几步。 这一次虽然身上看起来流了不少的血,但体内没有被龙虎罡气侵蚀太深,所以伤势总体上并不是很重。 不一会儿,尹秀便已在小张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行动自如了。 他们从楼梯上下来时,又遇见了之前那个印度水手。 小张冷冷看了他一眼,正打算掏枪,尹秀却制止了他。 尹秀又看了一眼阶梯,钱和手表还安静地躺在原来的位置。 尹秀慢慢走过去,水手不知道是觉得自己逃不掉,还是脚软,只是闭着眼睛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一口。 “老,老兄,我什么都没看到,这艘船是在巴拿马注册的,你在公海杀的人,这边的巡警没资格抓你的!” “我知道。” 尹秀语气平淡,将钱和手表一起,重新塞进了水手的口袋里。 “我们下一站去哪?” 水手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公海,啊不对,照这个航向的话,下一站是省城!您需要转向吗?我们只要半个钟头便能回港岛了!” 他说话间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尹秀也正看着自己后,他又赶紧将眼睛闭上。 看到杀人凶手脸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尹秀摇头道:“已经耽误这些游客那么久了,不好再浪费大家时间了,我们就这么去省城吧,我买班晚点的邮轮回来就是了。” 他这么说,小张作为跟班的小弟,自然不会提出什么意见,而且一艘去津门的船不到半天便返航,反而是一件怪事,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走吧,话说我还没离开过港九呢!” 尹秀话语里带着兴奋,全然忘记了这会儿自己身上还满是伤口。 “对了,省城有什么好吃的?”他看向小张。 “那可多了!” “伙计,半只白切鸡,一碟芥兰炒牛肉,再蒸一条鱼,鱼丸汤,再来一碗米饭,用海碗装!” “好的姑娘,您几位?” “怎么,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嘶!好大的胃口! 伙计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转身便去下单。 “大哥,那小妞人长得瘦,没想到这么能吃,饿死鬼投胎啊?” 小张啧啧称奇,手上一边熟练地用开水洗着碗筷。 “你管别人做什么?” 尹秀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真要是饿着了,你比她还能吃。” 省城似乎也入了雨季,从他们上岸开始,外面的雨就下个没完,更显得整座城市闷热而又潮湿了。 因此那个脸部严严实实藏在斗笠下的少女一走进酒楼,带进一阵风雨的时候,尹秀便已注意到了她。 在港岛,女人们不管是出现在什么场合,都不叫人意外。 可在内陆地区,酒楼堂子默认是男人们的私有地,因此她单独出现便又难免引起了别人的好奇心,酒楼里便有了一些窃窃私语。 能光明正大进这地方的女人,不管穿着打扮怎样,都注定是不好惹的角色。 在众人得出这一共识后,那些声音便小了下去,酒楼里又被喧闹的叫喊和说笑声覆盖了。 “大哥,那女人确实不简单,你看她吃东西也不掀开那斗笠上垂下的面纱,但是吃起东西来却一点也不慢。 一筷子下去,鸡腿就剩根骨头,又一筷子,饭就少了好几勺。嚯!这饿鬼的吃相,一定是饿了好几天了。” 尹秀不耐烦道:“没完了是吧,你要是真那么有空,去给我叫盅炖汤来,我流了这么多血,该补补身子了。” 他这样说了,小张便只能恋恋不舍的起身,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大哥,你喝什么?” 尹秀愣了一下,随即道:“就果子狸炖水鱼鞭吧,快马加鞭!” 小张点头如捣蒜,屁颠颠地便跑到了厨房去。 没了这烦人的家伙,尹秀终于感觉清静了一下,他扭扭脖子,再看向那头时,却发现坐在那里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正感到疑惑,他的侧手边突然传来一阵幽香,好似百合花的香味。 与此同时,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搭上了尹秀的手背,有意无意地扣住了他的脉门。 尹秀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姑娘,虽然我是个很开放的人,不过你想跟我认识一下,是否要先经过我的同意,然后再上手?” “是吗?那我现在问还来得及吗?” 扣住脉门的力量骤增,尹秀回头,看到之前正在那里吃饭的女人,此时正坐在自己的身边。 斗篷底下是一张姣好,年轻的脸,带着简直要滴出水来的冷意,如一把出鞘的精美刀子。 第186章 马家传人 第186章马家传人 随着一股劲力传入体内,尹秀一下便反应了过来,这个女人是玄门中人。 “你看什么?” 带着些嫌恶,女人问道。 “没什么。”尹秀眯起眼睛,“我是看你下巴上,好像粘了颗饭粒。” 那雪白的脖颈上随即浮起一抹红晕,她指节分明的手在脸上一掠而过,瞬即放回桌上,好像无事发生。 尹秀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是十三那个臭娘们叫你来对付我的?” 女人明显没想到这一遭,不由地愣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整理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道:“她是我的朋友。” 斗笠下的声音有了一些怒意。 尹秀不以为意,“我知道她是伱的朋友,但她依旧是个臭娘们。” 【不就是没答应帮你吗?但我也没答应洪胜帮他的忙。】 虽然他知道江湖之中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有些事情不是你说不做就可以不做的,毕竟人心隔肚皮,嘴上说说的,人家也很难信你。 但尹秀又不是江湖中人,他是个道士,凭什么跟那些过河卒一样身不由己,两边得选一边站? 要是他一个不爽,说不定两边都得被他一巴掌拍飞。 既然十三要玩的这么绝,那自己就跟她玩玩,比如先从解决眼前的对手开始…… 想到这里,尹秀眼中升起一股戾气,另一只手衣袖飘荡,猎猎作响。 可就在这时,对方扣住他脉门的那只手却突然松了力气。 尹秀愣了一下,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抱歉,搞错了。” 她一只手托在下巴底下,斜歪着头,似乎真的是在道歉。 尹秀却是淡然道:“道歉之前先露出脸庞,向别人报上自己的名字,是常识吧?” 一道凶光穿透纱巾射了过来,叫人不寒而栗,顿了顿后,她说道:“马小玉。” 紧接着一直戴在头上的斗笠也被摘了下来,露出那张藏在纱布后边的面容。 与那看起来传统的服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妆容,她的头发乌黑柔顺,一并被拨拢到后边梳成了一条马尾。 略施了一些的水粉胭脂,加上眼角那抹淡红色的眼影,还有在双唇上轻轻一点的口红,传统与现代在她身上形成了一种和谐的冲突。 如果不是尹秀这一桌正好在角落,被盆景和屏风挡住的话,她这样一定会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南毛北马,此前出现在东南亚,马来一带的马小玉,来到了省城? 在尹秀的脑海里,此前听闻的一切都和眼前这张面容联系在了一起。 见他一直没说话,马小玉睁大眼睛,低声道:“你要是再多看一眼,我一定把你这对眼睛挖下来。” 温软的声音里带上了某种冰冷的威胁,极致的反差一下将尹秀从思索中拉了回来。 尹秀挠了挠头,淡淡道:“我不看你我看哪?总不能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我一直仰着头,或者低头看地板吧?这未免有些不太礼貌了。” 马小玉似乎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随后无奈点头道:“那好吧,我收回这话。” 尹秀继续说道:“说回刚才的话题,那么多事情,你是要为哪件事情道歉?” 马小玉眉头紧蹙,竖起一根手指指着尹秀,“好了哦,不要得寸进尺,我只是说道歉而已,没说要向你卑躬屈膝,或者让你用这种语气不停地诘问我。” “那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尹秀将手放到脑袋后,双脚顶在对面的凳子上,显得十分惬意。 看到他这个样子,马小玉翻了个白眼,“是这样的,我这次来省城,不是为你来的,而且我也压根不知道你在这里。” “那你是……”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神色严肃道:“我在追踪一只吸血鬼,一个月前他在马来出现过,后来又跑到暹罗,在那之后我听说他在省城,所以我一星期前一在魔都下了船,便飞马赶来。” 从魔都到省城,走水路要十天左右,就是陆路,那也是一千五百多公里。 也就是说马小玉每天要骑马奔驰两百多公里,虽说驼马的耐力和速度很强,但这一路上她至少也得累趴下三匹驼马才有可能保证时效。 怪不得她刚才一进来,便像饿死鬼般吃了一大堆东西。 要是尹秀也这样一路折腾,就是一头牛他也能当场吃了,还是生啃的那种。 尹秀想了半天,脱口道:“那家伙,杀你全家啦?” 马小玉狠狠瞪了他一眼,强行忍住火气后说道:“降妖除魔不是我们道门中人的职责吗?没有僵尸就抓吸血鬼,都一个样,抓他们不需要什么理由。” “可是吸血鬼比僵尸要狡猾的多,也更难对付。” “没错。” 说到这里马小玉的眼神也暗了下来。 “他们平日里就跟正常人一样生活,只有在见到血的时候才会暴露本性,我正在追踪的那家伙,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就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身份,流转各地犯下了累累血案。” 尹秀也不禁好奇起来,问道:“有办法找到他们吗?比如凭身上的云气判断,或者某种窍门?” 马小玉摇头,“只能靠感觉,而且这种感觉时准时不准的。” “就像刚才,我一进门便闻到了你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有你的,但更多是别人的。因此我才想试一下你。” “你是觉得血腥味重的人跟吸血鬼有联系?” “不然呢?除了吸血鬼和那些江洋大盗,变态杀人狂以外,还有谁能有这样深重的血腥味?” 说着她有意无意,眼神奇怪地看了尹秀几眼。 【合着在你眼里,我就怎么都不是个好人了?】 尹秀无奈,只能说道:“那你的鼻子真是比狗都灵。” 马小玉眼睛微闭,只当是在夸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发觉话语里不对劲的地方。 再睁开眼时,眼睛里已满是寒芒。 尹秀见状,挠挠头道:“别急,别急,你想找那个吸血鬼出来是吧,我,不对,他有办法。” 他单手一伸,指向了正端着两盅汤,站在那里不明所以的小张。 第187章 丐帮 第187章丐帮 “大哥,阿姐,这里虽然是内陆,不像港岛一样一上街十个有八个是鬼佬,但这里是省城,通商口岸,几乎全内陆的鬼佬都在这里了,你让我怎么找啊。” 小张虽然是坐在椅子上,可心里却巴不得在身上多长出两条腿来,赶紧从这里逃跑。 他只收了串爆一趟的钱,跟着来省城只是想着蹭吃蹭喝的,谁能想到来了这里还要做事,做的还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情。 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江湖人是过河卒,江湖路是不归路。 上头要你做什么事情,下了指令后只关心你什么时候能做到,什么时候达成,至于其中的路途艰险,过程曲折,他们都是不管的。 如果完不成任务,骂一顿打一顿都算是轻的,上升到开香堂,三刀六洞这些,半条命就没了。 而那些大哥,老大,什么揸fit人,堂主,一个个平常装的人模狗样的,好像很讲义气。 结果到了抽生死签的时候,还不是他们这些做小的上去抽,能领一笔安家费跑路还好,大多数时候横尸街头都没人收尸的!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对万恶的社团制度又生出了一种愤慨。 小张正苦着脸的时候,突然瞥见窗户边上走过了一个乞丐,脸上当即出现了喜色。 见尹秀和马小玉不解,他也来不及解释,只是匆匆说道:“大哥,阿姐,伱们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尹秀见他跑得这么急,不由地说道:“他该不是觉得搞不定,要跑路吧?” 马小玉瞥了他一眼,“你的人,你问我?” 尹秀撇撇嘴,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只见小张正在跟一个乞丐说话,又递过去几张钞票。 然后他便满脸笑容地走了回来,连脚步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怎么,你是在日行一善,给自己积阴德啊?” “嗨,我们这种人哪里有什么阴德好积的?”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你别看这些人好像就是个要饭的,坐那里摆个碗下去后,就是在哪里晒太阳睡大觉,没那么简单!” “哦?你是说这其中有门道?”马小玉也好奇了起来。 “有!门道多的是呢!” 小张拉了把椅子,反坐在上面,低声道:“你以为这些叫花子就是随便找个地方,把碗摆下就行了?都是有地盘的! 一条街几个乞丐行乞,在哪个地方,什么时候上班,下班,这都是有规定,有人看着的。 没人维持秩序,定规矩,往小了说,那天天就难免打架斗殴,你抢我的饭碗,我拆你的老窝。往大了说,那就是行业恶性竞争,同行互害,大家最后都吃不上饭了。 而看着他们,制定规矩的这些人,不懂行的就叫他们老乞丐,像我们,都是叫他们丐帮长老的!” 马小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乞丐也是有组织,有建制的,这不比一些散兵游勇一样的社团和字头强多了? 尹秀对此也是闻所未闻,虽说在都市传说里,有一些流浪汉,你给他几个钱,他便能帮你做事,找到情报,可随便找个乞丐就能联系上整个丐帮的情报网,未免有些夸张了。 见尹秀有些怀疑,小张也不多争辩。 他只是慢悠悠地拿过茶壶,又给两人添了一杯热茶后,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不到午夜十二点,便会有消息了。” 似乎十分的有干劲,他又说道:“你们二位先喝口茶,吃点宵夜,我去门口等着,一有消息就回来通知你们。” 说着他便重新跑了出去。 见他如此,尹秀和马小玉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这会儿他们就是有什么行动或者计划,也是明天的事情了,等一会儿并不碍事。 见有了空闲,尹秀又把凳子拉的离马小玉近了一些,引得后者将身子往后倾了一些。 尹秀也不再往前一点,只是挑眉问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对那吸血鬼感兴趣?” 马小玉冷冷道:“降妖除魔,是道士的本分,如果有一个道士看着妖魔肆虐,僵尸横行,却放任它们在外面荼毒世间的话,那他便不是道士,走错了行,学错了本事!” 尹秀点头,她这话说的在理。 不然之前港岛闹僵尸的话,他和明叔也不至于好多个夜晚都没睡觉,在各种巷子街道上寻找僵尸的踪迹了。 人总是要有一份自己的坚持,如果什么事情都先审时度势,觉得不可为便退的远远的话,那也太不爽利了。 顿了顿,尹秀又开口了。 “既然你没什么事情要问我,那就我问你好了。”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我不一定会答。” “我知道。”尹秀点头,“我是想问,你是否加入了和力胜?” 马小玉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又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剜了他一眼,说道:“我跟你一样,是个道士,从来只有那些风水先生给这个大佬,那个龙头看风水算命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道士混社团了?嫌命长吗?” “那倒也是。”尹秀有些苦恼地挠挠头,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问什么?”马小玉不耐烦道。 思索了一下,尹秀说道“那你帮十三来对付我,也算是插手了社团的事务吧?毕竟他们现在内部要选举了,几个候选人都在招兵买马,准备打一架呢。” “我一个道士,关心他们社团谁做老大做什么?就算我跟十三姐有些交情,也不可能插手的,只是……” 这下轮到马小玉欲言又止了。 “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我又不是在问你彩票号码。” 思索了一下,她看向尹秀,有些疑惑,又有些忌惮地说道:“我是听十三说了一些你的事迹,才被她说动,打算专门走一趟看看你的。” “我的事迹?” 尹秀靠在桌子上,双手张开,翘起了二郎腿,“哪些事迹?是说我一个人打一百个,还是九龙拳台过五关,又或者是斩杀了魔头?” “都不是……” 犹豫再三,摸了摸手头的鸡皮疙瘩后,马小玉说道:“她跟我说你是个变态色情狂,从大肚婆到八十岁老太太,你全都……” 第188章 西关大宅 第188章西关大宅 “找到了,有消息了,大哥!阿姐……” 小张兴高采烈跑进来,却看到尹秀和马小玉大眼瞪小眼,两人都神色古怪。 抿了一口酒,又用力抚了几下胸口,瞪了一眼马小玉后,尹秀转头朝小张说道:“吵吵什么呢,找到了?” 小张点头,随即又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马小玉也着急了起来。 小张思索了一下措辞,然后才说道:“没找到,不过有个消息,说是西关那边刚发现一具女尸,全身血液被吸干了,刚出的消息,还热乎着呢。” 尹秀听到这消息,立马起身。 刚想出发,眼角余光却瞥见马小玉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 马小玉似乎有些尴尬,用手指挠了挠脸后说道:“这身衣服是我路上为了隐藏身份,跟人借的,不是很合身……” 尹秀好奇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碎花的蓝布上衣加上裤子,还有那黑底绣花鞋和白色棉袜,好像农村姑娘一般的装扮,与她整个人的气质确实格格不入。 不过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晚上灯光暗看不出什么,要是在稍微光亮一些的地方或者白天,他这浑身的血迹和破损,放哪里都得被抓进去喝奶茶,严刑拷打一番。 见两人有些犹豫,小张一拍双手道:“这简单啊,我们这儿离上下九很近的,在那里,衣服多的是!不管是旗袍大褂,还是敦灵时装周刚出的产品,春奈尔,秋奈尔什么的,什么牌子买不着啊!” 上下九确实离这里很近,只是步行不到十分钟,他们便已到达了那条临近午夜还灯火通明的步行街。 尹秀看着商店内琳琅满目的衣服,顿时花了眼。 “帮我找一件风衣,长款深色,内里也要有口袋,方便我放东西,再找双皮靴,鞋头和脚跟的部位要硬一点的,有补丁加固最好了。” 店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您是在工地上班的?” “差不多吧,有时候总要踢几块石头下去,鞋子结实点好。” 尹秀还在跟店员挑选时,马小玉已换了一身装束,顿时使得店里的灯火也黯淡了一些。 之前那套乡下姑娘的装束被放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皮质长风衣,马丁靴,风衣底下则是黑色的衬衫和皮质短裙,整个人从上到下显得极为利落干练。 要不是她身上还是那股冷冽的气质,恐怕谁都无法把她和之前的马小玉联系到一块。 “好了没?” 用眼角瞥了一眼尹秀,马小玉又把马尾重新扎了一遍。 “早好了,就等你呢。” 尹秀接过店员递来的风衣,往身上一套便走出门去。 …… 他们的脚程很快,很快便在夜色中赶到了事发地点。 那是一条颇为古旧的街道,两边都是传统的西关大宅,四进的屋子,外墙上满是青苔,就连地板也湿漉漉的,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青绿色。 小张在前头,轻车熟路,带着他们转过一条条巷子和弄堂。 “小张,你对这里这么熟的?”尹秀问道。 小张回头,脸上带着笑容。 “我小时候在省城待过几年,别的地方都没怎么去过,就是在西关这一块活动,我记得这里还有一户姓康的人家,住的宅子很大,也不知道现在搬走了没。” 马小玉摇头,“要是没什么变故的话,他们不至于搬走,就是打战水灾,也少有人举家带口搬家的。” 小张听到这话,也点头表示同意,并且颇为感慨。 “是啊,人离乡贱,像我这样的,从小便跟着父母颠沛流离,到处做生意,一座城住不了几年的,在哪里都是外地人。 到了港岛以后,爹妈死了,我又不想在厂里打工,就出来混矮骡子咯,结果被串爆哥拉出来当了边缘人,这个字头混几年,那个社团潜伏几个月的,换来换去,我在别的社团待的时间,比在和力胜还久,那你说我是哪个字头的?” 尹秀看出了他的倦意,拍拍他的肩膀道:“要不然等回港岛以后,伱也别混了,我介绍一份工作给你。” “真的吗,大哥?” 小张眼里出现一抹喜色,可随后他又犹豫着说道:“重活累活我可做不来,你知道我这种混社团的,都是今日钱今日花,喜欢快钱的。” 尹秀翻了个白眼,“要不我介绍你加入省港旗兵,干票大的?” 小张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随后又露出一副贱兮兮的笑容。 “我还是做些简单的事情吧,比如哄一下富婆,给那些少妇提供心理咨询这些。” 马小玉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了,“就你这副尊容,还是进厂靠谱一些。” “阿姐,你这可就看错我了!我这面相,虽然比不上大哥,但怎么说也是面如冠玉,鼻若悬胆,剑眉星目……” “行了,先做正事,别的事情之后再谈。” 尹秀打住他,因为他已看见了不远处的那个牌坊,上书“和平里”三个大字。 在那牌坊底下,有一老一小两个乞丐正坐着,好像已等候多时了。 小张快步小跑几步,赶到了他们面前,脱口便问:“那具尸体呢?” 老的那个乞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怎么这么久啊,蚊子都要睡着了。” “路上遇上了一点事情,耽误了一下。” 小张打了个哈哈,又催促道:“快点,我们赶时间。” “就只有你们赶吗?” 老乞丐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 “嗨!你不知道我在港岛是什么人物是吧?别看我现在跟你好好说话,可我要是发起狠来,连我自己都怕啊!” 小张挽起袖子,正准备拽住老乞丐的领口时,却被尹秀轻轻推开,挤到了前头。 “老伯,麻烦你带下路,我们真的很赶时间。” 他递过去几张钞票,老乞丐见状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小乞丐收下。 之后老乞丐终于起身,伸了个懒腰。 “跟我来吧,刚才有几个保安队的来了,把尸体带去了祠堂,这会儿他们正在开会呢。” 第189章 智者有智者的通行证 第189章智者有智者的通行证 “前面走过去,左转就是祠堂了。” 老乞丐走到街角,便把身子隐藏在阴影里,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怎么,再走几步要加钱啊?”小张不爽道。 老乞丐斜了一眼小张,好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你不知道保安队那些混蛋是什么人吗?就是蚊子过去人家都要攥一把血的,我这会儿刚拿了钱,还没捂热乎呢,你就打算让我两手空空回去啊。” “好了,就到这里吧。” 尹秀也不强求,止住两人的话头后,便大步向前走出。 刚一转过弯角,他便看到两个身穿军装的人正站在外边,背上扛着火枪,腰间插着腰刀,一副肉眼可见的凶相。 原先各地方的治安力量都是捕快巡检,过去的几千年间都是如此,无非是换个名字而已。 可如今时移世易,传统的建制和组织形式都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在沿海地区,保安队便替代了之前捕快的作用,负责维持地方的治安,在某些方面,他们的职权比过去的捕快更大,更广泛一些。 见到尹秀他们走来,站在门口的那两个士兵立即取下枪支,拉开了火门。 “保安队办事!闲杂人等一律走开!” 尹秀挠了挠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说辞,反倒是马小玉先开口了。 “两位,我们是道士,听说这里发生了一件大案,想过来帮帮忙,还请让我们进去看上一眼。”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度牒,给两人看了一眼。 那两人一个瞪大眼睛,一个则是微眯着双眼,在那度牒上扫了又扫后,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开口。 良久,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年长一些的士兵终于开口了。 他对别人很凶,对马小玉却是十分客气,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讨好。 “这位小姐,啊不对,道长,我们两个只是负责看门的,队长说了,就是一只鸟也不准放进去。” 马小玉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可是,这件事情你们搞不定。” 她这样一说,那个大兵立刻不满意了,也不管她是怎样的美女,把手里的枪一横, 不耐烦道:“走走走,什么道士和尚的,我见过不知道多少个了,我小时候还有个道士说我将来要当武状元呢,结果呢,大半夜在这里看大门,我要是再信伱们就有鬼了!” 另一个人也帮腔道:“就是,而且你也不是什么道士,你应该是道姑!瞎凑什么热闹啊……” 马小玉脸上简直冷的要滴水了,尹秀赶紧拦在她前面。 “这位军爷,别生气嘛,你跟一个美女这么大嗓门,让人看见了多不好啊,现在大家都讲究绅士风度。” 那大兵还是不耐烦地抬抬枪口,“什么风度冷度的,本大爷没听过这些,我只知道你们是在妨碍公务,再不走我把你们丢局子里去。” 尹秀不动声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那两个大兵脸上立即出现笑容,眼睛伸直,恨不得把头都凑过来,可在发现尹秀手里的不是钞票后,他们的脸比之前更臭了。 可尹秀却不着急,只是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纸张。 “来,看着。” 他深吸一口气,一脚在地上快速跺着,嘴里念念有词,同时不停搓动着手里的纸张。 狐手力! 大兵手中一轻,那火枪一眨眼便已落到了尹秀的手上,而自己手上则只是拿着一张轻飘飘的纸。 扬了扬手里的枪,尹秀笑道:“怎样,贫道的法术如何?可能入两位军爷的眼?” 两人同时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遇上了真仙,浑身紧绷,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跋扈。 尹秀的神情也变了,一脸的漠然,他背负着双手,看也不看这两人一眼,只是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哼。 “你们知道手头那张纸,上面写着什么吗?” 大兵茫然地将脸凑到纸张上,正要仔细看时,尹秀突然又发出一声爆喝。 “这是朝廷给我的委任状,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也配查验本道长的文书!?” 尹秀一抬手,一张符纸飞出,又在空中炸开,变成一团火球。 那两人被这一声怒喝和手法镇住,赶紧低下头,将纸张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手上还止不住地发抖。 尹秀慢悠悠地接过纸张,又冷哼一声将火枪丢回对方的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大兵连忙结结巴巴答道:“张,张大胆。” “好,本法王记下了。回去就奏报朝廷,抄你九族!” “谢谢,谢……大人,大人!小的不懂事,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不要跟我计较……” 尹秀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另一个呆若木鸡的士兵,“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那士兵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大人,我上有三岁老母,下有八十岁小儿,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这样的人计较,就把我当做一个屁放了吧。” 这时,小张强忍住笑意,捏着声音道:“大人,这就是两个小喽啰而已,您跟他们说话,简直是折辱了您的身份。” “多嘴!” 尹秀斜了他一眼,又看向两人道:“你们现在,去对着墙那边踢正步,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也不许出声!” 那两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起身便奔到了墙边,好像在逃命一般。 尹秀还是将双手背在身后,从鼻子里挤出一记哼声后,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马小玉愣了一下,原先的火气也全都消解了,捂着嘴藏住笑意,跟在了尹秀身后,一起走进去。 小张走在最后,正要跨过门槛时突然回头道:“踢认真点!有气无力当心我砍你们的头!” 这话吓得那两人又赶紧埋头,用力踢起正步。 等走到了转角处,马小玉终于再也忍不住疑惑。 “你只拿了一张银行开出来的存款单,就敢冒充钦天监的灵官?” “有什么关系?那两个人不识字的,有几行字,有一个红红的印章盖在上面,再加上一些手段,人家就会以为是真的了。” “那他们要是识字呢?” “那就用这个。” 尹秀扬了扬拳头。 马小玉无语,瘪着嘴,脸颊上陷下去两个梨涡。 第190章 黑色鸢尾花 第190章黑色鸢尾花 “大哥,你真是我混到现在,见过最卑鄙的人!” 小张竖起一根大拇指。 “嗯?”尹秀斜了他一眼。 “啊不对,不对……” 小张连忙用另一只手将大拇指按下,“我是说您足智多谋,简直就是铁甲无敌智多星啊!” “这还差不多。” 尹秀闭眼,点头表示很满意,“大家都是好兄弟,以后我教你几招,你把它们用上了,将来不管是行走江湖,还是居家旅行,都是受益无穷啊。” “那我就拜大哥您做我的人生导师了!不过伱要是能教我那一手隔空换物,那我就真的是把你当祖宗供着了!” “好说,好说,以后有机会我教你!” 马小玉在一旁,对两人这种狼狈为奸的行为看的直翻白眼,加快脚步便走了过去。 可刚一穿过昏暗的影廊,她便站住了脚步,停在原地。 “怎么了?” 尹秀紧走几步上前,在见到面前黑压压的人群后,也不由地愣住了。 只见这些人一手持着火把,马灯,另一手或是拿着长矛,大刀,还有人把干农活用的锄头,镰刀,耙子都带了出来。 他们从少到老,最年轻的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出头,老的恐怕都已上六十了。 一个个红着眼睛,或是警惕,或是冷漠地盯着尹秀几人。 “快说点什么啊,发挥一下你的随机应变!” 马小玉悄悄扯了几下尹秀的衣角。 尹秀脸上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正想施展特长,跟众人打招呼时,就听到一声怒喝。 “这几个人不是我们村的!” “是不是奸细,要不就是那妖人的同伙。” “什么同伙,我看他们就是那些妖人,你看那女的,打扮成这样,不是妖女是什么?” 尹秀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看了看身后不知所措的二人,叹了口气。 “在吵什么!谁来了?” 随着一个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众人的喧哗这才平息了下来,让出一条道来。 来人是一个头发眉毛胡须尽皆发白的老头,长得十分矮壮,一双眼睛如铜铃般瞪着三人,在火光下看起来闪闪发光。 “你们几位是?” 尹秀用手肘推了推马小玉,说道:“我们是道士,听说这里发生了一件怪事,所以来看看是否能帮上忙。” 老头看了一眼马小玉递过去的度牒后,又看了看众人,这才带着一丝狐疑,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我是和平里的里长,这里的村民都叫我根叔,三位,呃,道长,我们这里出事的消息这么快便传到您们耳朵里了?” “两位,是两位道长,我只是个跟班。” 小张适时地退到一边,妖魔鬼怪那些东西,只要沾上了边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马小玉他还不知道实力如何,但尹秀这样的江湖狠人,在遇上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十分地小心谨慎,更叫他不得不当心,离这些神神鬼鬼的禁忌远一些了。 没理会他,根叔继续说道:“在出事的第一时间,我们已经封锁了消息,到现在为止,也只是过去了三个小时而已,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尹秀淡然道:“根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人会知道的,只是早晚而已。我们就是进去看一眼,看一眼我们就走,怎样?” 根叔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反正我们也没头绪!两位请跟我来。” 他这样说了,其他人就是再不相信他们,脸上再有疑虑,也只能乖乖地让一条路出来,站到一边。 祠堂的内堂是供奉祖先的地方,高低放置的三张神桌上摆满了神主牌位。 保安队的几个人正坐在偏厅里大口喝着酒,吃着肉,一边跟几个乡绅“讨论案情”,其中看起来是队长的人已经喝得伶仃大醉,趴到了桌上。 根叔看了那边一眼,摇了摇头,然后又对尹秀说道:“尸体在后堂,请这边走。” 小张听到这话,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他是经历过前几个月港岛那阵僵尸潮的,好端端一个死人,死的不能再死那种,结果半夜又从太平间,验房还是土里爬出来,到处咬人,光是一想到他就冷汗直流。 现在听根叔说尸体没有处置,就那么放在后边,他不由得双腿发软,随时做好准备逃跑。 “放心吧。”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如果是吸血鬼的话,尸体很少会起尸的,因为吸血鬼如果要转化一个人成为同伴或者血奴的话,是不会把对方吸干的。” “那要不是吸血鬼,而是僵尸呢?” “僵尸?” 马小玉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它能接我几招?” 根叔在前头带路,听的不清楚,但依旧听到了从两人嘴里说出的吸血鬼,僵尸一类的词语,使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担心,只是看一眼而已,说不定什么事情都没有呢。” 根叔不知怎么的,对尹秀隐隐有了一丝信任,他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 因此只能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等到进了内堂,他们便看到一具尸体被草席包裹着,躺在临时拆下来的门板上,底下还垫着两条长板凳。 “我看看?” “随意。”根叔伸手道。 尹秀和马小玉对视了一眼,接着便一起走向尸体那边。 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防止被可能的尸气喷到脸上之后,尹秀一把将草席的一角拉开。 草席底下,那尸体的样貌一览无余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白皙的皮肤,暴起的青筋,眼睛下方隐隐约约的雀斑,还有脖子上的那两个坑洞。 尹秀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封锁这里的消息,还把那原本被叫来做事的保安队长灌的伶仃大醉了。 在这里死去的是一个洋人,而且看装束,还有可能是一位贵妇,或者某个大家族的小姐。 马小玉抓起那近乎干枯的手看了看,在那手背上,有一个灼烧造成的焦黑印记,那是鸢尾花的图案。 “黑色鸢尾花,我要找的吸血鬼来过这里了。” 第191章 根叔的觉悟 第191章根叔的觉悟 吸血鬼? 尽管早就把女人的死,跟一些非正常的力量和存在联系在一起,但听见从马小玉嘴中吐出的话语,根叔的脸上还是不由地浮起了一抹阴霾。 他面色沉重,眼睛死死盯着尹秀。 “两位,如果这件事不能妥善处置的话,我们全村人都完蛋了。” 一个洋婆子死在和平里,要是落入官府的耳朵里,一定会变成一件大事。 毕竟这年头关于洋人的事情,就没有一件不是外交事件。 要是这事还跟邪术,巫蛊扯上关系,恐怕就连钦天监都要被惊动了。 尹秀点头表示明白,又看了一眼躺着的尸体,那可怜的死者肌肤已经惨白的像一张纸了。 他的视线一步步移到手背上,被那个标记吸引住。 那朵像是烙铁留下的鸢尾花,被一圈穗子和缎带围着,形成了一个纹章的样式。 “这黑色鸢尾花,是那家伙独有的标记吗?” “那是一个家族的标记,在马来我没有足够的案例分析,一直搞不明白那徽章是什么,但后来有人告诉我,那徽章源自于自欧洲的尼古拉斯家族。” 黑色鸢尾花,尼古拉斯家族…… 尹秀翻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快速翻阅起来。 这本暗黑手册,是雷文撰写的,算是当初讲和的其中一个条件。 自从遇上了张守正,知道港岛也有吸血鬼活动的痕迹后,他便带在了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找到了,在这里。” 尹秀拿出一页给众人观看,在他手指所指的地方,正是那个黑色的鸢尾花徽章。 雷文不论是写字还是绘画,显然都极具天分,只是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鸢尾花的图案,惟妙惟肖。 他要是不混帮派,大概率是能当一个成功的艺术家的。 马小玉的关注点更多在那些文字上。 尼古拉斯家族,旧世界四个最伟大的血裔家族之一,血裔亲王第二顺位继承者,历史最远可追溯至查士丁尼大帝时期,成员高达数百人,主要聚居于敦灵。 家族如今的权力集中在莱恩伯爵手中,其下还有六名男爵,掌管位于欧洲的各处家族势力,目前于明面上没有进入泛亚。 “写这东西的人,好像很了解欧洲的暗黑界啊。” 【他自己就是狼人,能不了解吗?】 尹秀没有接话,指着其中一行道:“这份资料是很新的,那家伙没必要在一些细枝末节上骗我,如果像这上面说的,尼古拉斯家族不打算进入泛亚,那来到这里的,可能就是……” 马小玉眼睛一亮,“脱逃者?” 小张在一旁搞不清状况,从刚开始他就离尸体远远的,所以此刻他只能向尹秀投去询问的目光。 尹秀看了他一眼,“就是二五仔。” 小张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可刚想说话又被马小玉打断。 “一个脱逃者,猎食完还留下这样显眼的标记,岂不是在到处跟人说,他在这里?他敢这样光明正大吗?” 尹秀咧嘴,“也许这家伙并没什么追杀的价值呢?而且留下这样的印记,也正好可以警告同类,就像食肉动物会在自己的地盘留下一些痕迹,震慑别的猎食者一样。” 马小玉点头,表示赞同尹秀的说法。 见两人说了半天,根叔这时候才插嘴道:“两位道长,我们和平里几千口人的身家性命,可就托付在你们身上了。” “不管怎样,只要你们能把麻烦解决了,我们这边一定不会吝惜报酬。” “不是报酬的问题。” 尹秀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又望向马小玉,“有办法追踪到那吸血鬼了,或者你能闻到什么味道吗?” 马小玉双眼睁大,瞪着尹秀道:“警告伱,再敢说我鼻子比狗还灵,我一定把你的鼻子割下来。” “我没有这个意思,别想太多。” 尹秀连连摆手,接着趴下去,在那女尸的颈部闻了闻,看的在场三人都是一阵恶寒。 要不是知道他的来历,马小玉随时都有可能会当场把他拿下。 用力嗅吸了两下后,尹秀起身,擦了擦鼻子。 除了香水和隐隐约约的尸臭外,并没有夜来香的味道。 看来凶手不是张守正之前遇上的那个,而是另有其鬼。 马小玉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后,又看向惴惴不安的根叔,说道:“最近几天,你们有看到别的洋人在村里出现吗?” 根叔摇头。 “那这个女人,之前是在村里的吗?” 根叔还是摇头,“她是个洋婆子,就是她愿意,我们也担心她在村里勾引男人啊,你知道的,那些洋婆子都是会巫术的,专门骗男人和小孩……” 没等他说完,尹秀直接发话。 “把全村人都发动起来,到处问问,我就不信她死在了村里,结果没人见过她,那吸血鬼就这么闲,吸个血也要把苦主从那么远的地方带过来?” 根叔当即面露苦涩,“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费尽心思隐藏就没什么意义了。” “本来就没意义。” 马小玉瞥了他一眼。 “难道你以为就这样瞒着不管,以后便可以平安无事了?” 根叔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也许我们可以跟他达成协议……” “什么协议?”这下就连尹秀都来了兴趣。 “比如每个月献给他几个……” 他话还未说完,马小玉一掌拍在桌上,那看起来十分结实的八仙桌当即散架,成了一堆木块。 尹秀赶紧拦住她,生怕她顺手把根叔也给拍散架了。 之后他转过头,冷冷看着那个老头,说道:“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也不需要我们了,你自己去跟他谈吧,看看每个月需要献上几个女人小孩,才能保住你们村子的平安,让你们苟且偷生。” 说着他拉起马小玉的手就要往外走去。 “等等两位,我的意思是,我们这些老头子已经暗地里商量好了,由我们这些老头来做贡品,献给那怪物,总能顶个几年,保大家平安的。 也许过个几年,总能找到对付他的办法。” 尹秀回头,在摇曳的烛火下看到了一张坚定的脸,还有那钢刀一般的目光。 刚才的厌恶烟消云散,尹秀笑道:“有这样的觉悟,去把那吸血鬼找出来干掉不好吗?” 第192章 初探碉楼 第192章初探碉楼 “放心,他们都是业内有名的缝尸人,别说只是把尸体搬到别的地方去,就是整具碎成几大块了,他们也能缝缝补补,使人看不出异样。” 小张连夜就联系上了本地的地下势力,这会儿那具尸体已经被包裹进了垃圾袋里,之后应该会干干净净的出现在某个警局的门口,别人一点痕迹都查不出来。 “至于那些保安队,我可搞不定他们。” “放心。”根叔点头表示感激,“他们几位都是村里的,好说话。” “好,反正把麻烦解决好就是了。” 小张抱着胳膊,眼睛望着天花板,显得很是倨傲。 “臭小子,叫你做点事情,你还扮上了?” 尹秀一个爆栗敲在他的头顶,随后不顾小张的惨叫,往外门外,只见一个村民正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 “有,有消息了,根叔!” 那人跑得很急,胸膛像急速鼓动的风箱,好像随时要爆开一般。 根叔一把扶住他,沉声道:“急什么,慢慢说!” 那人被根叔铁臂一钳,好像也冷静了一些,张大嘴巴喘了几口气后,他说道:“在碉楼里,有个小鬼说前几天在碉楼那里玩,看到那女人正和一个红头发的鬼佬讲话。” “碉楼?” 根叔点头道:“那地方就在我们村子边上,算是这边的一个制高点,早几年还有官兵驻守的,现在已经荒废了。” 尹秀和马小玉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 之后他们一齐看向那报信的人,把后者又盯得浑身发毛起来。 “带路!” 那人听到这话,才长舒一口气,点点头起身。 小张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或者装装样子,尹秀却转头说道:“你们其他人就在这里待着,省的有什么变故,我们两个先去看看。” 他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大哥,阿姐,伱们放心,要是你们二位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随后便跟着尹秀快步走去。 “我就是说万一嘛,阿姐这气性是真的大,也不知道是不是火药长大的,估计也只有大哥能压住她了。” 小张坐在那里,长出了一口大气,就是打打杀杀他都勉强的,还跟着去打什么吸血鬼,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啊? 对于他们两人,小张充满了信心,可随即他又想到,要是大哥和阿姐真的搞不定那吸血鬼,那自己待在这里,岂不是成了待宰的羔羊? 另外,把他留在这里,某种意义上是不是他也成了人质? 看了看周边村民和根叔那捉摸不透的眼神,小张不由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 碉楼是一个圆孔型的建筑,远看像一个青灰色的雪糕桶。 再走近一看,便可以看到许多个专门开辟的设计口,从外面很难找到角度射击射手,但从里面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对着外面开火。 只要弹药充足,一座这样的碉楼便可以轻易地对周围几条街道进行火力压制,要拔掉这样的一个据点,恐怕得分出许多的人手。 这种碉楼据说本身质量极其厚重,别说小口径的炮打不穿了,就是那些大口径的火炮,只要不是直接命中都不会有什么事情。 朝廷在沿海地区建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碉楼,就连城市里也出现了不少,比如坐落于西关的这座。 但后来人们便发现,正面战阵都打不过了,还能指望那些散兵游勇在城市里继续发挥战斗力?保家卫国? 于是这些城市里的碉楼便也渐渐被放弃,成了烟鬼,流浪汉,甚至站街女的营业场所。 经常有人在这些地方看到一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有时还会跑进去几条野狗。 但尹秀他们面前的这座碉楼,还算干净,除了表面长了些青苔,落了点灰以外,并没有别的不妥。 大概也是因为离和平里近,人来人往的原因,使得这里没那么的乌烟瘴气。 怪不得那两个老外要像采风一般,跑到这碉楼底下游览,玩耍。 马小玉走近碉楼,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罗盘,只见罗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旋转,一会儿正时针,一会儿逆时针。 “吸血鬼,也会影响罗盘的运行吗?”尹秀好奇道。 “凡是邪祟,都是有伤天理风水地气的,它与周边的环境互相排斥,自然也会影响到当地的磁场了。” 马小玉说着将罗盘收了起来,看了一眼尹秀。 “怎么,你连这都不知道?” 尹秀尴尬地挠挠头,“打鬼什么的我比较在行,至于找鬼,我还没那么熟练。” “这也没什么。” 马小玉的语气竟出奇地变软了一些,可随后她又说道:“毕竟你是个连戒牒都没有,未曾授箓的道士,不能对你指望太多。” 说完这话,她眼角几乎弯成月牙,整张脸上都写完了终于扳回一城的喜悦。 尹秀无语,只能在内心里念了好几遍“好男不跟女斗”,这才终于镇定下来。 不就是授箓吗?不知道还以为你当了天师呢! 等我回了港岛,立马就去授箓,也花钱拿个戒牒,到时候看你神气什么? 这样想着的时候,马小玉已经走到了木门前。 在战时,这里应该是用石头或者别的东西堵住,不叫敌人进来,而在平时,则只有一道上了锁的木门。 站在木门前,马小玉转过头来。 “喂,别在心里骂我了,那样憋着难受,你有什么话当面说就是了。” “没有,没有,你是修炼有成的道长,正规道士!我呢,我就一个外门道士,没度牒的,哪敢对你有什么意见啊?” 马小玉也不在意尹秀嘴里的阴阳怪气,点点头道:“好,那就好,我师父说过,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 然后她又看向木门,用手在上面仔细地摸索了一下。 “准备好了吗?” “随时可以开始。” 尹秀手指一张,一柄小巧的螺丝刀便从袖子里探了出来。 他刚一捏住那螺丝刀,便看到眼前窜起一抹雪白。 马小玉飞起一脚,踹飞了大门。 第193章 吸血鬼现身 第193章吸血鬼现身 木门轰隆落地,在月光下扬起灰尘,星星点点,像是海水中聚集在一起的鱼儿。 尹秀用袖子捂住口鼻,皱眉道:“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就是没吓到小孩子,吵醒花花草草也总是不好的嘛。”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还剩两小时就要天亮了,别浪费时间了。” “好!” 尹秀应了一声,袖子一股一松,一对鸳鸯刃已被他轻轻握在了手里。 马小玉透过指缝打量了一下那对刀子,接着手在背后一摸,一柄通体白色的法尺便被她取了出来。 那是一柄大概比整截小臂还要长一些的尺子,两指见宽,在月光下有一半长度是几乎透明的,显得十分玲珑剔透。 “好兵器!” 尹秀不由地赞叹了一声。 “你的兵刃也不差。” 说着她将法尺单手握住,另一只手贴着墙,一步步往前挪去。 尹秀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与她一前一后走着,互相警戒。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极长,看起来就像两棵树,静静地立在池塘上,随着微风摆荡。 忽然,一颗石子落入水中,激起满池的喧嚣,揉碎了银光。 一道黑影从数米高的隔层上跳了下来,扑向马小玉。 尹秀保持不动,马小玉手指在法尺上轻轻一抚,那法尺上便亮起红黄绿三色光圈,照亮了整座碉楼。 她手指动着,脚下也不停留,几步踏出,赶在那黑影落地前,抢先一脚踹出,一下戳在对方“心口”,将黑影踢飞出去。 就在这时,在她的头顶,又传来几声野兽的咆哮声,又是两个黑影从天而降,直扑向马小玉的背后。 但马小玉看也不看一眼,只是脚步向前,专心面对眼前的敌人。 尹秀终于出手,在马小玉的背后,他一跃而起,双刀齐出,迎向那两个身影。 双方于空中撞在一起,尹秀从下往上,那两个本可以借着重力势能压下来的身影却被撞的飞了起来,踉踉跄跄落在地上,连退数步。 马小玉和他背靠着背,沉声道:“小心了,这三个只是血奴而已,估计正主还在上边。” “哦,就是诱饵是吧。” 尹秀咧嘴一笑,手肘轻轻一碰马小玉的后腰,两人立即行动起来,各自奔向一边,动如脱兔。 马小玉将手中法尺往前一递,快如闪电的一击便顶在了那血奴的胸口,直接将对方顶飞出去。 尹秀手中双刀翻转,只是眨眼之间,那两个血奴便各自少了一截手臂。 血奴,即是吸血鬼的奴隶,也是由吸血鬼在施了血吻之后转化而来的,但这种转化率也不高,往往施了血吻之后,六七个人里只有一个能活下来,成为血奴。 智力和力量都不高,恢复能力也差,用寻常的武器便能杀死,并且惧怕阳光,因此算不得正统的吸血鬼。 吸血鬼领主们一般只把他们当做低级的奴隶和劳动力,或者向同类炫耀自己实力的财产而已。 不一会儿,随着尹秀转动双刀,那两个血奴的头颅咣当落地。 他当即转头看向身后,马小玉那边毕竟只需要对付一个吸血鬼,因此早就解决掉了,此刻正提着法尺戒备他的后方。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眼下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正主还在后头呢。 忽然,像是有什么感应,他们同时抬头,一道黑影从碉楼镂空的间隙间飞快掠过,又飞向另一边。 “休走!” 尹秀甩手丢出一张雷火咒,正好在那黑影前方炸开一团火焰,逼得后者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到了地面上。 马小玉沉声道:“正主来了。” 尹秀点头望去,月光下是一个穿着西服,披着斗篷的洋人。 他的皮肤很白,白的像是泡了水的馒头,眼睛却又泛着病态的黄色,像是一个患了黄疸病的病人。 一对三角形的眼睛,鹰钩鼻,高颧骨,一对过分尖锐的耳朵紧贴在脑袋两侧。 大骨架,宽肩膀,长直腿,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自高加索山区特有的硬朗与整洁。 扯了扯脖子上的红色领结,那吸血鬼脸上轻佻一笑,露出暗红色的牙龈和有些发黄的牙齿。 他先看向了马小玉。 “美丽的泛亚少女,你已追踪了我很长的时间,不过不知道是我的运气太好,还是你的时运不济,总之我们时常错过,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马小玉面无表情道:“伱妈没教你,跟女生搭讪之前要先自报姓名吗?” 尹秀在旁边挠了挠头,这句话不是跟我学的吗? 那吸血鬼显然是被噎到了,尴尬地扯了扯领子,脸上还是维持着笑容。 他将手搭在胸前,极为正式地向马小玉鞠了一躬,说道:“威廉·冯·尼古拉斯·枫叶堡。” 姓氏后边的“枫叶堡”代表他之前所在的地区,或者是他那个小家族聚居的地区。 毕竟尼古拉斯是个极为庞大,历史悠久的家族。 然后他又看向尹秀,脸上的笑容立即泛出冷意,“我不怎么喜欢跟唐人,特别是男的打交道的。” 尹秀咧嘴,“我也不太喜欢跟那些喝猪血,鸡血的人讲话,当然如果那人肯用料酒漱漱口,把嘴里的血腥味冲淡一些,那我还可以考虑。” 马小玉冷冷说道:“少说废话,威廉,你在马来犯案累累,不知道害死了多少无辜少女,我既然来了,你就要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 “害死?” 威廉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表示不同意马小玉的说法。 “我是个对女孩子很温柔的人,我从不粗暴地勉强她们做什么,所以即便我吸干了她们的血液,我也可以保证,她们沉睡过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 要不等下你也试试?” 他用挑衅的眼神看了马小玉一眼,似乎对自己的实力十分的自信。 “我看不用了,于其让她试,还不如你来试试。” 尹秀按动拳头,指关节咯嘣作响。 “每个被我揍过的人,都说我这对拳头是可以给别人带去笑容的。” 第194章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第194章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威廉看了一眼天空,这会儿月亮已经堪堪要落下了,星星伴随它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横移着。 如果要打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再晚一会儿就天亮了。 要是到了白天,他的法力锐减,并且还要面对日光的威胁。 想到这里,威廉抬手,几道猩红的血箭从掌心上射出,直射向尹秀的面门。 尹秀听见那凄厉的破风声,眼前一花,几道残影便已扑到脸上。 血腥味扑鼻,尹秀背上寒毛立起,来不及侧身闪躲,或者抵挡,他顺势直挺挺的一个“僵尸摔”,双脚打直,背部绷紧,直挺挺倒向地面,堪堪躲过。 马小玉在发现那几道血箭并不是射向自己的时候,便已欺身上前,手中法尺如龙如蛇,刺向威廉的胸口。 威廉脸上轻蔑一笑,浑身衣服鼓起,斗篷翻飞,一下便向后滑出。 他斗篷再往前一掀,一股肉眼可见的血红色腥风像刀子般斩来,所过之处地面竟被风刃撕开一道道口子,沙石飞溅。 马小玉倩眼圆睁,手在法尺上一抚,龙虎罡气汹涌而出,在身前形成一面护盾,及时挡住那尖锐的切割,但仍被腥风的气劲掀飞出去好几米。 威廉看着这一幕,正得意时,却感到手上一疼,一晃眼尹秀已经扑了上来,手中双刀手起刀落间,威廉的左手上已经绽开了十几道口子,血流四溅! 他当即眼睛大张,另一只手前出,尖利的指甲盖向尹秀的脸颊,像一只长满倒刺的钩爪。 这要是被抓上一下,恐怕整张脸都要支离破碎。 但尹秀仍是不闪不避,身形一个下潜,整个人好像消失了一般,双刀再出,捅入了威廉的腹部之中。 这让他倒吸一口寒气,脊背生冷,全身一挣,勉强将刀子逼出,退的远远的,手中又是几道猩红的血箭,逼退尹秀。 好硬的家伙! 尹秀转了转因为劈砍刺击而有些酸软的手臂,威廉的皮肤和血肉简直好像石头一般,他毫不怀疑就是子弹也可能很难打进他的身体。 这大概就是吸血鬼极致的防护能力。 威廉也同样感到震撼,他的体内被注入了一股劲气,正在四处肆虐,连带着身上的伤口恢复能力好像也受到了影响,伤口仍然绽开着,恢复的极为迟缓。 马小玉走了上来,贴近尹秀身边,低声道:“我在大马曾对付过几个吸血鬼,银器对他们能造成的伤害有限,远不如龙虎罡气好用。” 尹秀点头,“看出来了,龙虎罡气确实克制世间一切的邪佞,只是还得侵入他体内才有用。” “这简单。” 马小玉手一抬,手中三色法尺立即萦绕上了一层几乎肉眼可见的紫色,显然她体内的龙虎罡气也十分的充盈。 威廉脸色骤变,他虽看不见那龙虎罡气的存在,但也感觉到了这碉楼里开始充满一种玄而又玄的气机,使得他心惊胆跳。 在尹秀手中的鸳鸯刃也被龙虎罡气沾染后,威廉再也忍耐不住,斗篷一甩发出一股腥风砸向二人,自己则转身,往窗户边上奔去。 “想逃?” 尹秀又是一张符纸飞出,轻轻落到威廉的肩头。 那吸血鬼的起势立即一沉,重重落到地上。 搬山符! 威廉被搬山符贴上,举步维艰,再也脱逃不得。 他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眼里闪过一抹疯狂,当即毫不犹豫地用手在胸口一扯,鲜血像喷泉一般涌出,喷的老高。 看到这一幕,马小玉眉头紧蹙,尹秀也已看出不妥,手上一抖,又拈住了几张符纸。 他们两个刚一准备好,碉楼中便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大,越来越吵,简直好像同时有上千把锯子在桌面上拉来拉去一般,叫人鼓膜生疼。 尹秀抬头一看,头皮顿时发麻,全身寒毛直竖。 只见在碉楼的顶部,密密麻麻的黑暗中,一点点绿光亮起,像是夜幕中的星星一般,又像是铺在墙面上的青苔,透着戾气与残暴。 一股腥臭,腐败的气味顿时充满了整座碉楼,迷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那黑色的旋风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猛地扎下来,像一把钻头。 这时候尹秀才看清,那不是什么旋风或者钻头,更与星星沾不上关系,那是成千上万的嗜血蝙蝠聚集在一起,往碉楼里直钻进来,络绎不绝。 吸血鬼威廉用自己的血液为媒介,召唤了一大堆蝙蝠! 尹秀将手中的几张雷火符丢出,火光立即在蝙蝠群中炸开,惊得那些蝙蝠惨叫起来,往下扑来的阵势也凝滞了一瞬。 从蝙蝠群中掉下几十具烧焦的尸体,但随后那火光又被黑暗吞噬了,蝙蝠群又聚拢在了一起。 尹秀脸色凝重,对马小玉说道:“要不我们先回去睡一觉,下回再来?” “说什么鬼话!” 马小玉跳开一步,将法尺丢到尹秀怀里,又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丢到空中,双手开始结印,每念一个字便飞快变换一个手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她大喝一声,身上气息涌出,衣服猎猎作响,所有灵气注入悬浮在空中的那张符纸,接着两指化作剑诀,指向空中的蝙蝠群。 火光涌现!一条全身冒着火焰的飞龙凭空出现,咆哮着盘旋几下涌向蝙蝠群。 两者撞在一起,火焰升腾,形成一道旋风,更像一道火焰螺旋,腾飞直上,惨叫声和烧焦的气味顿时将碉楼变作地狱。 威廉几乎看呆了,他费尽心思,从几处岩洞里寻找,培养出来的庞大蝙蝠群,竟只是一眨眼间便被火焰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简直比烧了他的钱还叫他心疼,脸上青筋止不住地跳动。 他怔怔问道:“这就是九州道法吗?” 因为剧烈燃烧掀起的气浪,马小玉身上衣服被吹得狂飞,几缕秀发遮住了那白皙,冷艳的脸庞。 她将一缕头发拨到耳朵后面,淡淡回应道。 “不,这是马家的驱魔术。” 第195章 血吻 第195章血吻 威廉这时候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了,斗篷一转,又是一阵腥风袭来。 随即整个斗篷都被他解开,丢了出来,旋转着盖向两人。 在斗篷的掩护下,他跳向窗口,弯着腰,佝偻着身子,再没有之前的洒脱与从容。 刚把手搭在窗沿上,他的掌心便传来一阵剧痛,转头一看,一柄通体黑色的刀子已经钉穿了他的掌心,深深嵌入石头之中。 他不甘地嚎叫了一声,另一只手刚一伸出,又是一道黑光闪过,另一只手也被钉入了墙体之中。 “怎样,这下还走吗?” 威廉苦笑,“这下走不了了,有什么要问的,你们就问吧。” “哼,你早点配合,就不用搞出这么多事情了。” 尹秀冷哼一声,走到一边,让马小玉来到前头。 马小玉看了一眼那动弹不得的吸血鬼,虽说费了许多时日才抓到,但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或者兴奋,只是十分的淡然。 “你来自欧洲那个尼古拉斯家族?” 威廉几乎毫不费力地将头转了一百八十度,紧盯着马小玉的眼睛,脸上满是不屑。 “不然呢?这个古老而伟大的姓氏,伱当是谁都可以用的?而且我之前就已经通报过名姓了,女人,你长一对耳朵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好看而已吗?” 马小玉听到这话,也不跟他吵,她冷着脸,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支体温计。 威廉看到这个,脸上的笑容更盛。 “怎么,要帮我做健康检查?告诉你,我的体温常年都是十六……啊!!” 马小玉将那体温计在墙上磕破,顺势一倒,一股水银便流入了威廉手背上的伤口。 那原本还有些血色的伤口立刻变得一片焦黑,不停地往外冒烟,好像里面正在熊熊燃烧。 “臭女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威廉原本梳的十分整齐的头发已经散乱了,他紧皱着眉头,脸上的肌肉几乎堆到一起,显然十分的痛苦。 马小玉退到一边,淡淡道:“这方法我之前对另一个吸血鬼用过,你比他强不少,起码你没当场晕倒。” 尹秀看的头皮发麻,用着这样残忍的手段却还如此的平静,他真怀疑马小玉是不是有什么可怕的虐待癖。 在那惨叫声稍微平息下来,威廉只是大口喘着粗气后,马小玉才继续问道:“之前在大马,你还有别的同伴吗?” 威廉摇头,“我是个叛逃者,哪来什么同伴不同伴的,在狩猎的路上倒是遇见过几个同类,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乡下人,我打杀了几个,剩下的都跑了。” 看出尹秀眼里的疑惑,他又笑道:“那些乡下人,没有我的血吻,我们之间的关系总是不牢靠,把他们收入我的手下的话,会很麻烦。” 血吻,吸血鬼之间建立上下级关系的一种方式。 一个庞大的吸血鬼家族,通常由一位伯爵掌权,在他之下是别的小领主。 他们各自掌管着一波势力,而这样一个复杂的家族,成员之间甚至毫无血缘关系,这个来自欧洲,那个可能是美洲的,因此血吻成了一种可靠的契约形式。 一个吸血鬼如果要将人类转化为自己的同类,在咬那人时,他也会让对方吸食自己的一部分血液,从而获得来自那个吸血鬼的部分力量。 在暗黑手册上,这种转化仪式被称作“初吻”,由此吸血鬼之间结合成了一种类似家人,父亲对儿子,母亲对女儿这样的关系。 只要血吻一直存在,双方的联系便刻在骨子里,永不反叛。 当然,偶尔也有那种不存在的血吻的关系,比如张守正,他被转化成吸血鬼,只是因为被咬了一口而已,沾染到了吸血鬼的病毒,纯属意外。 那个散发着夜来香味道的吸血鬼,显然没打算把张守正转化为自己的下属。 “那个女人,就是被你咬死的吧?” 尹秀将威廉的头按在墙上,让他面对着墙,接着又把鼻子凑近,仔细地嗅了嗅他的脖颈,一股浓重的骚臭味传来,让尹秀连打了几个喷嚏。 威廉第一次紧张起来,焦急道:“喂,虽然我成了你们的俘虏,但怎么说我也是个体面人,那种下作的事情,我不干的啊!” “少啰嗦!” 尹秀又将他的脸按回墙上去。 “我问你,你平常不用香水的吗?” “大男人用什么香水,这不是掩盖了我的雄风吗?这浑身的荷尔蒙味道,正是把那些女性迷得晕头转向的点。” “确实令人晕头转向啊。” 尹秀转头看向马小玉,跟她摇摇头,接着又看向威廉。 “喂,那你之前有没有见过什么人,用夜来香味道的香水?” “什么鬼?” 威廉的眉头紧皱,“世上会有这种癖好如此奇怪的人吗?” “会有的,只是还没找到而已。” 尹秀将他的头放开,又看向马小玉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就在这时,尹秀背后一阵劲风袭来,同时几滴血液溅到了他的背上。 威廉不顾那刀子钉在手上的剧痛,强行将手从墙壁上扯下来,掌心带着骇人的伤口,一下拍向尹秀的后脑。 “小心!” 马小玉手中法尺一戳,钉入吸血鬼右边的胸膛,使他的去势缓了一些。 马小玉刚一喊出来,尹秀便已低下了身子,他将身形一潜,手看也不看的摸向后边,正正好好握住刀柄。 再顺势一用力,那刀便被他猛地拔了出来,双手一托,尖刀便从威廉的下巴刺入,从天灵盖上穿出。 那吸血鬼的嘴里立即发出含糊不清的话语,随后抽搐了几下,断了气。 马小玉愣了一下,看向尹秀,双眼直直瞪着他。 她也没想到这吸血鬼竟如此的不堪一击,原本以为这些家伙的弱点只在心脏,没想到大脑也同人类一样脆弱,只是被尹秀捅了一刀,他就死了。 那原本十分有用的恢复能力,竟然一点用场都没派上。 “你刚才是问我想问什么对吧?现在没有了!” 第196章 两个技能 第196章两个技能 对于这种状况,尹秀也只能摊手表示无奈。 谁能想到一个子弹都打不死的吸血鬼,竟然被他随手一刀就给捅死了。 虽然那一刀角度也极其刁钻,直接冲着脑子去的,任何人遇上都会死的不能再死。 可那家伙毕竟是吸血鬼,号称刀枪不入,浑身被打成马蜂窝也不一定会死的,结果竟然被一刀捅死了。 他不由得也觉得有些冤枉。 正想说点什么时,尹秀脑海里却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 【已达成里程碑:与血裔正面交锋。】 【里程碑奖励:血液感知。】 描述:主动技能。在你触摸到新鲜血液时,可从血液中探查到原宿主的一项能力或者技能,对同一对象最多发动三次。 即使再怎么伪装,藏在血液里的本源也将暴露无遗。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吸血鬼1/13】 【开启随机抉择事件,可在以下三个技能中任选一项,获取吸血鬼部分能力】 【血迹追寻】:被动技能。提升你的感知能力,在你周围五百米内,当有对象出血时,自动标记对方位置。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幽冥血箭】:主动技能,吸血鬼魔法。消耗魔力/龙虎罡气/法力,从手心发射出五道速度极快的血箭,攻击距离与速度由施法者消耗程度决定,有一定概率附带攻击特效,击中对方时生效。 冷却时间:一分钟,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黑暗亲和】:主动技能,吸血鬼魔法。消耗全身一半血液,发射嗜血标记,吸引周围五公里内的黑暗生物聚集,当全身流失超过五分之一血液时,技能不可用。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血迹追寻】与尹秀之前从狼人那里得到的【嗜血猎手】很像,只不过前者是只要附近有出血的迹象,本人便可以感知到。 而【嗜血猎手】,除了对受伤的敌人进行追踪以外,还可以提升尹秀的神经反应速度和嗅觉。 到现在,凭借着那高出一截的反应速度,尹秀已躲过了很多近在咫尺的杀机,而嗅觉,虽然很多时候派不上用场,他现在自认嗅觉还不如马小玉敏感,但也聊胜于无。 要感知到一个邪祟,除了技能以外,还有罗盘一类的东西,不至于专门浪费一个技能选择。 至于后两个吸血鬼魔法,他倒是第一次知晓。 【黑暗亲和】,怎么听都感觉是一个和人同归于尽的技能,毕竟作为一个人类,流失超过百分之二十,即八百毫升血便会有生命危险。 直接消耗掉一半的血液,那跟自杀没什么差别,即使尹秀有强大的恢复能力,如此巨量的血液流失也会让他瞬间休克,甚至死亡。 而且,那些黑暗生物也不是他的召唤物一类的东西,跟他根本毫无关系的,要真像威廉一样,招了成千上万只蝙蝠过来,恐怕会第一个被啃死的反而是尹秀本人。 想到这里,尹秀只是一下就选择了【幽冥血箭】,毕竟他现在确实缺少一些可靠的远程攻击手段。 符纸什么的,虽然效用巨大,但射程超过十米便容易受到风和气流的影响,最后无法击中目标。 至于枪械,打几个人还好,要是用火枪来对付吸血鬼,基于射速和威力,即使是用上涂抹白银的咒术子弹,恐怕效果也有限。 “怎么,伱考虑了那么久还没想好怎么以死谢罪吗?” 马小玉一下拍在他肩膀上,把尹秀从思索里拉了回来。 “嗨,人死不能复生,而且他是吸血鬼,说起来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应该也没什么所谓了。” 尹秀没在意马小玉正瞪着他,嬉笑着蹲下身子,开始在威廉的身上翻找起来。 这吸血鬼大概是对自己的武力极其有信心,或者是本来就不使用什么兵器,所以身上并没有兵刃或者火器,只有一些寻常物品。 不由地也叫尹秀有些惊讶,行走江湖,连个防身的家伙都没有? 首先被他翻出来的是一个钱包,里面除了一张护照外,便是几千元大钞,有英镑,也有龙币,甚至还有一些港币,看来即便当了吸血鬼,没了钱也还是寸步难行。 另一个口袋里则装着一张地图,描绘着省城的全貌,看来威廉是打算在省城待一段时间。 “毕竟这里没审判庭的人,要不是我追过来了,他肯定可以在这里过上一段逍遥日子。” “那倒是,从这个角度讲,这人很不幸,遇上了你。” 马小玉只当听不出尹秀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努努下巴示意他继续找。 接着尹秀又从威廉胸前的内袋里找出了一个怀表,怀表不知道是被他的刀子还是马小玉法尺伤到,表盘已经破碎了。 一打开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那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仔细看了几眼,尹秀发现没有一个人能跟眼前的威廉对上。 “也许这也是他杀了某个可怜人后,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马小玉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或许他想把这一家人都吸干抹尽呢?” “让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吗?” 尹秀一出口,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过可怕了,赶紧摇摇头,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把那种不适的感觉驱散。 正想把怀表放下,尹秀却感觉手头的重量好像有些不对。 这是长期在厂里打螺丝,鼓弄零件所练就出来的手感,这种尺寸的东西,尹秀眼睛一看,便知道大概重量是多少。 可眼前这怀表,好像轻了不少。 脱掉手套,尹秀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揭了下来,在那相片的背后,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空格,里面塞着一张纸条。 两人对视一眼,尹秀张开纸条。 只见上面用黑色的水笔写着一行德文。 尹秀郑重说道:“这应该是一个密码,或者关于开启某个地方的密匙,也有可能是某个人的名字。” “这是地名,而且你把纸条拿反了。” 马小玉翻了个白眼,拿过纸条慢悠悠地念出了上面的地名。 港岛,九龙,佐敦道134号。 第197章 尹秀回港 第197章尹秀回港 老旧的板车在石板路上挪动,吱吱呀呀的声响叫几个年轻人的心头十分烦闷。 这些憨厚的农民,脸晒得漆黑,早已习惯了遇到什么事情就大声骂出来的他们,此刻却只能咬着牙,闭着嘴,偶尔从牙龈里挤出一点沉闷的哼声。 他们以此疏解自己的害怕与担忧。 马小玉站在一边,用手肘捅了捅尹秀。 “喂,你说我们直接一张雷火符把他烧的一干二净,尘归尘土归土就好了,何苦叫这些村民来这里搬尸体,他们今晚肯定睡不好了。” “首先,我不叫喂。” 尹秀也有样学样,用手肘捅了捅马小玉。 “我要是不叫这些村民把尸体拉走,他们就不止今晚睡不着了,有些东西,我们说了没用,得叫他们看见了,这些人才会安心。”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根叔走了过来,脸上喜忧参半,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具体的心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塞到了尹秀的手里。 “辛苦两位道长了,这是我们和平里村民的一点心意。” 尹秀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当即笑眯眯地接了过来,连连点头表示感谢。 马小玉在一边看的直翻白眼,原先还以为尹秀说的话在理,现在看来,他只是为了让对方心甘情愿给钱而已。 挠了挠脸庞,根叔又有些犹豫地说道:“还有一件事,就是不知道两位道长能否不把今夜的事情……” “放心!” 尹秀有些没规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乐呵呵道:“我们这两天就要离开省城了,之后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的记性也不是很好。” 根叔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才终于绽开,连声道谢。 “对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就不留下吃宵夜了,麻烦你叫小张到村口找我们。” 根叔连忙伸出手拦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呢?两位怎么说也是我们村的大恩人,是恩公!连顿饭都不吃就走了,那传出去我们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啊,人家会骂我们的!” “不会传出去,你放心。” 尹秀将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根叔这下更是放心了,但嘴上还是说道:“那也请跟我们回去吃个饭,我都准备了好几瓶白兰地,伱们不喝的话,村里也没人喝这些洋玩意啊。” 尹秀咧嘴,笑道:“那这样的话,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你把那几瓶白兰地打包,交给小张一起带过来吧。” 根叔听到“恭敬不如从命”的时候,先是露出担忧的神色,再听到尹秀真不打算再进村后,眉宇之间又涌现一抹喜色。 可最后,在发现尹秀连酒都要打包走时,他又不由地摆出了一张苦瓜脸。 早知道对方是这么不讲究的一人,他还那么讲究做什么? …… “喏,虽然打吸血鬼没你的份,但你毕竟也带路了,帮了不少的忙,所以这一份是给你的。” 尹秀从袋子里掏出一部分钱,递给小张。 小张眼睛当即就湿润了。 “大哥,我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老大吃肉,我们这些下虾米舔碗的,你这不止是分了我一口汤,连肉也一起给我了……” 说着他眼泪也要掉下来了,看的尹秀直皱眉头。 “干什么!等下被人看到你扯我衣服,人家还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呢,这是破坏我的名誉!” 将小张推远一些后,尹秀说道:“这笔钱,算起来也不是很多,你拿去做生意也好,学一门手艺也行,反正就是别在道上混了,我一看你五官就知道你是个短命相,混久了迟早仆街啊!” 吓了一下小张后,尹秀又看向马小玉。 “喏,这笔钱是给你的,回马来一路上车马费也不少,留着花吧。”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没说我要回马来啊。” “啊?那你要留在省城?” 马小玉摇头,淡淡道:“你还记得那个地址吗?九龙佐敦道。” 尹秀皱眉:“你不是已经杀了那个威廉吗?这世上的妖魔鬼怪是杀不完的,港岛那边的事情我会去解决。” “你,解决的了吗?那在港岛的吸血鬼,估计也跟尼古拉斯家族脱不了关系。” 尹秀撇撇嘴,想起马小玉在碉楼里召唤的那条火龙,一眨眼便消灭了成千上万只蝙蝠,他至今还觉得胸口悸动不已。 “行,不过港岛那边你熟吗?” “我有个姑妈在那边。” 三人正准备登船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里已经站满了官兵,荷枪实弹。 马小玉瞥了一眼尹秀,“怎么,来抓你的啊?” 尹秀摇头,“我可是个良好市民,抓我做什么?” 说着他把领子拉高了一些,遮住脸庞。 “这下更像了。” 小张见状,立即低声道:“大哥,阿姐,你们先等一下,我去打听一下状况之后再过来。” 说着他便混在人群之中,一溜小跑过去。 马小玉则是幸灾乐祸的站在一边,抱着双手微笑道:“等下你可能得游回去港岛了,那些官兵打洋人不行,打自己人还是挺准的。” 尹秀瞪了她一下,“你信不信我等下把你的名字喊出来,让你也跟着我游回去?” 马小玉低声道:“我信。” 正斗嘴的时候,小张走了回来,紧张道:“大哥,他们在找一个男的,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只不过听特征描述,和你挺像的。” “明白了,等我一会儿。” 尹秀转身走入阴影,一眨眼后,一个女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虽然长得普通,但身上却有一股不寻常的气质。 只是这气质小张看不出来,一眼都没看她,马小玉却是一下就认出来了,眉头紧皱。 “走吧,船快开了。” 这女人亲昵地挽住了马小玉的手,让她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不能发作,只能任由对方挽着她的手,紧紧贴上来。 马小玉脸上保持着微笑,从牙缝中挤出了只言片语。 “你要是手再乱动一下,等回了港岛我一定把你丢到海里喂鱼。” 第198章 强人聚首 洪胜摇旗 第198章强人聚首洪胜摇旗 好功夫大酒楼,灯火通明。 这家尖东一带最有名的酒楼,一年里有六个月都是被各种江湖强人包场的,或是生日宴,或是满月酒,红白喜事参半。 除了宴会以外,便是谈判,或是两方停火,或是做生意,双方都讲排场,要面子,自然也不可能只定一个小包厢,在那里点几笼虾饺,喝一壶普洱便算数了。 这些老大,大哥手下还有几百号人呢,不找个大点的地方根本摆不下。 有时候顶头大哥挂掉了,也有人在这里摆上几十桌,众人喝的伶仃大醉,不知道是解秽还是庆祝。 好功夫大酒楼的经理,这时候正站在廊下,对面是几个黑衫黑帽的人。 为首的黑衫人对经理冷冷说道:“老何,别的时候我不管,可你今天把酒楼空出来,让太子胜包场,这是否坏了规矩?” 经理的年岁已颇大了,但身板挺拔,脸上也看不见疲倦,一身西装和头发都打点的一丝不苟。 他扶了扶眼镜,淡然道:“我们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谁有钱,谁先定了场,我们酒楼便为谁开着,这是我们酒肆食铺的规矩。” “那你是要跟龙根老大作对?你知道的,这样他会很不高兴。” 那人的声音低沉,像一头随时要暴起咬人的恶犬。 经理还是脸色如常,带着专业的平静与自然,说道:“如果龙根老大会生气的话,他就做不到今天的成就,整个和力胜都是他掌管的,以他的度量,会跟我一个小小的大堂经理生气?” “我在他眼里啊,跟一颗沙子没什么差别,哪有人会跟一点灰土计较的?” 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给足了双方面子,那领头人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 “好,山水有相逢,我们以后见!” “慢走!” 经理目送着那人离开,刚在街角消失,从另一边的道路里,一辆黑色的马车便叮铃当当地跑了过来。 拉车的两匹驼马身体强壮,脖子上挂着铜制的铃铛,头上插着翎标,身上也围了一圈彩带,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打扮。 就连驾车的马夫也穿的十分正式,黑色的西装在手腕处缩进去一截,方便他操控缰绳,皮鞋也擦的锃光瓦亮,在灯火下微微反光。 马车停在酒楼底下,经理马上迎了上去。 还未开门,他便叫出了来人的姓名。 “谭爷,您可好久不来了。” 经理小心翼翼拉开车门,低着头垂着眼,整个人侧站到一边后,伸出手来在旁边等着。 首先搭上他手臂的是一只女人的手,经理也不说话,手上轻轻一托,那女人便安稳地落到了地上。 紧接着是一只厚重,结实,掌心满是老茧的手,搭了上来。 在经理的手上轻轻一压后,那手的主人便也下了马车。 谭爷,比起这个称呼,外面的人更多是叫他马王。 因为他不仅能一拳打死马,更擅长养马练马,曾经在跑马地赛马场创造了十连胜记录,这个记录至今还没被打破。 就是那些西洋驯马师从西亚,欧洲带过来的纯血马,也跑不过他精心培育的马匹。 他是和胜和的龙头,手下强人无数,整个荃湾几乎都是清一色他话事。 但他已好几年不曾在外面活动了,什么人都不见,也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只是在某个地方待着,遥控帮内的事务。 “不错,老何,伱还是那样的硬朗,我就不行啦,这些年身子越发弱了,怕风怕光,连门都不怎么出了。” 马王叹了口气,随后又拍拍他的肩膀。 经理俯身道:“劳您惦记,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啊,胜哥在里面摆了酒席,一下来了这么多江湖大哥,好多老面孔都来了。” “很多人吗?” 马王挑挑眉毛,“我不管别人的,可他老爸是我的结拜兄弟,阿胜是我的干儿子,我不来不行啊。” 经理没说话,只是退到一边,他不管事点头还是接话,都有可能得罪人。 马王也不跟他多讲,而是拍了拍旁边女人的肩膀,“你先去逛街,完事了我叫人去接你。” 女人乖巧地在他那有些发福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女人离去后,马王笑了笑,转身走进酒楼里面。 他一走进去,不少人便纷纷起身,向他致意。 马王转动脖子,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和义信,和义诚,新界,九龙,屯门,还有几个地区,堂口,字头的揸fit人,坐馆都齐聚一堂。 要不是这些老大,大哥精简了人手,没带那么多人进来,恐怕这里还得多摆几十桌才够用。 在人群中,一个高大,健壮,浑身充满爆发性力量的人迎了上来,马王打眼一看,那人正是洪胜。 “衰仔,都这么多年了,这时候才想起叫我出来喝茶!” 马王张开双手,抱住了洪胜,两人都显得十分激动。 “契爷,我回来不久,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没来得及去找你,还请你不要见怪。” “这说的什么话!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是我契仔嘛,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他一把将洪胜搂进怀里,低声道:“九龙城寨那件事,你做的?” 洪胜顿了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有做。” “好!” 马王用力拍了怕他的后背,“好样的!跟你老子一样,有仇必报!干脆利落!” 洪胜却笑的有些尴尬,但很快他们的谈话又被别的动静掩盖了过去。 串爆迎了上来,他今天穿的很利落,干净,充当着迎宾的角色,小心翼翼地将马王请到了主桌上,在正中的主位上坐下。 洪胜在他旁边坐下,低声道:“契爷,这次麻烦你了。” 马王看看他,轻声一笑,“说这种话?你老爸跟我是结拜兄弟的嘛!你是我契仔,你要摇旗,这种关键时刻我不出来给你主持局面,谁来帮你主持?” 说到这里,他又啐了一口,“话说你们和力胜也真麻烦啊,一定要学洋鬼子那套,搞什么投票选举制,几个人坐下来四四六六谈定它不就好了!” 串爆凑过来小声说道:“马叔,小声点,这里还坐着好几个叔父呢。” 第199章 搜魂追魄 第199章搜魂追魄 “明叔!” 尹秀刚一钻进门里,便看到明叔冲自己比了个手势,“嘘!” 他赶紧噤声,这时候才看到在明叔的对面,正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衫的老太婆,黑色绣花鞋衬着碎花白袜,说不出的老气。 尹秀点头,向明叔递过去一个“我懂的”的眼神,随即站到一边,不出声。 可那老太婆一开口,却叫尹秀吃了一惊,从她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尖利,幼稚的童声,叫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声音是从一个老太婆嘴里吐出来的。 “明叔,明明是那老家伙不对,我都住那里几十年了,历代租客,哪个敢跟我搞三搞四的? 结果他倒好,住进来以后又是贴符,又是洒符水的,还从洪德寺请了尊佛回来镇我,这什么意思,当我吓大的啊?” 老太婆抱着双手,脸上气鼓鼓的,直盯着明叔。 明叔用手摸着下巴,在原地走了几个来回后,他说道:“他已经知道错了,那佛像我已经叫他请走了,另外,我再叫他烧些钱和车子房子给你,如何?” “唔……” 老太婆摸着下巴,似乎是在思索,然后她突然瞪大了浑浊的眼睛,恶狠狠道:“不行!他害得我好几天都睡不着觉了!我也要叫他几天睡不着!” 明叔翻了个白眼,“你都死那么久了,还睡不够啊?少睡几天怎么了?跟春叔比起来,你也是个长辈了,小孩子不识世界,伱跟他计较什么啊?” “不行,不行,不行!” 老太婆激动地用双手拍着桌子,把它拍的嘣嘣作响。 明叔见状,直接把嘴里的烟头丢到地上,用力踩灭。 “喂,丙哥仔,我叫你上来,是念在你是长辈,死的早的份上我才叫你上来谈判的!不然我早一张符纸下去把你拍的魂飞魄散了!” 老太婆当即停下了吵闹,瘪了瘪嘴,好半天才说道:“明叔,不要太过分哦,你也说我是你长辈了嘛,虽然咱们没血缘关系,可怎么说也是在一个地方的街坊邻居,你做的太绝了大家都不好看哦。” 似乎是还担心明叔真的会火气上来搞什么过火的,她又说道:“大不了,大不了我答应他的条件就是了嘛,不过除了房子车子以外,我还要他烧几个人给我。” 明叔当即一跺脚,叉着腰道:“嚯,真的是人小鬼大啊你!好的不学学这些,是不是偷看春叔那些不良刊物了你。” “你说什么呢?” 老太婆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我说的是纸兵纸将啦,现在上面到处打仗,下面也不太平啊,你给我烧几个大兵下来,要不然你烧给我那些钱,我怎么守?” “行行行!”明叔不耐烦地摆手,“等下我就叫他去纸货铺,搞几个骑马的,拿关刀的,一起烧给你可以吧?” “不行!” 她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那些都不灵了,现在底下流行那些洋大兵,穿红衬衫踩军靴,背上扛枪,还要戴个高顶帽的,这些才猛啊,一个打五六个!” “干脆我给你烧个叶闻下去好啦,他能打十个!” “别,我就要洋大兵,别的我不收的哦。” 老太婆将嘴嘟的老高,似乎是在发小孩子脾气。 “行!那我就给你烧几个洋大兵,红头发蓝眼睛的,满意了吧!崇洋媚外的家伙!” 明叔又从口袋里掏了一根烟出来,叼进嘴里。 “好耶!” 她开心的拍着手,大笑道:“那明叔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啦,你有空下来找我喝茶吧!” “蹉!你是咒我早点死啊!” 明叔从睡袍里掏出一张符纸,在烟上点了一下,那符纸立即燃烧起来,他拿着符纸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尘归尘土归土,生死有界,阴阳有别,请!” 他拿符纸指向了老太婆,几乎是话音刚落,对方便好像浑身散了力气,重重地趴在桌上。 明叔见状,抖抖手,将符纸上的火焰熄灭,然后才长舒一口气,看向尹秀。 “给蓝婆倒杯茶,说了这么多话,她也该累了。” 尹秀立即走到旁边,从茶壶里倒出一杯茶。 正要放到蓝婆面前时,那一直趴在桌上,像是死了一样的老太太突然起身,干枯发黄,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抓住尹秀。 “谢了,后生仔!” 尹秀被吓得感觉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后,他结巴着说道:“不,不用客气,蓝婆。” 他把茶杯放下,可蓝婆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 “明叔,这就是你的徒弟啊?” 明叔挠了挠脸,点头道:“是啊,没什么人愿意来当道士了,这个怎样?” 那好像白内障一样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一抹黑色,蓝婆的瞳孔好像从另一侧翻转了过来,死死盯着尹秀。 “不错,不错,后生仔长得不错,要是阿婆我年轻个二十岁啊,一定跟你……” “别,别,是我高攀不起!” 尹秀连连往后退。 这老太婆就是再年轻个二十年,恐怕也得有五十多岁往上了。 跟尹秀说完话,她又看向明叔,向他抱怨道:“下次这种事情你别找我了,我年纪大了,小孩子太爱折腾了,我这副身板顶不住。 不过丙哥仔啊,他死的时候才十岁多一点,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姑娘呢,一帮孩子刚玩完,第二天就听说他死了。我老妈那时候都跟他说了,不要在嘴里咬一根筷子到处跑,他不听,结果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就……” 蓝婆回忆起往事,絮絮叨叨地多念了几句,又跟明叔要了一根烟,叼进嘴里,就要往外走。 在门口时,她转过头来,扶着门框,说道:“明叔啊,菩萨给我托了个梦,说让我再过三个月就去伺候祂,你有什么事还要做的,这几个月就来找我吧,抓紧时间。” 她眼里不喜不悲,两个眼睛好像没有感情的鱼眼珠,顿了顿后,她又说道:“往后啊,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提篮桥找阿凤她们,她们也很靠得住。” 明叔低着头,看着拖鞋,摆摆手道:“知道了!等你走了,那场法事我会帮你操办的,保证办的漂漂亮亮。” “谢啦!” 蓝婆将门带上,走在昏暗的走廊里,无声无息。 过了许久,她又自言自语道:“明叔啊,你收的这个徒弟,少阳太阴,又有潜龙气运,将来不是祸害便是福星,只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管不着,我们管不着这些事情了。” 第200章 讨伐吸血鬼 第200章讨伐吸血鬼 送走蓝婆后,明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又用手示意尹秀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他看着尹秀,眼神复杂,“看来这次很顺利?” “顺不顺利的也就那样,反正人已经死了。” 明叔抽了一口烟,忽然又将袖子猛地一甩,“挑!妖魔鬼怪没怎么打,我们那些法术全打同道身上了。” “嗨,那些妖魔鬼怪哪有人那么坏啊?” 尹秀摇摇头,给明叔倒了一杯茶,又说道:“对了,我在省城遇上了马家传人,马小玉,这次她也来港岛了。” “马小玉?” 明叔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看向墙上的祖师爷画像。 “虽然说我们毛家跟马家齐名,别人把我们并称作【南毛北马】,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什么交集,南边,北边,各有自己的道统和术法,两不相干。” 再转过身来时,明叔的手上已经多了一幅画卷,“打开看看。” 尹秀一接过卷轴,便感觉到了那泛黄纸张的脆弱,好像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破损。 因此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上面是一个女人的画像,身穿传统服饰,左手捏符,右手握剑,背后有一条飞龙盘绕,脚下则踩着数不清的恶鬼。 女人资质飒爽,长得十分漂亮,眉眼之间竟有几分像马小玉。 “这位是……” “驱魔马家的祖师爷。” 明叔又将卷轴拿了回去,小心翼翼卷起来。 “小心点,马家的驱魔术是传女不传男,而马家的女人,又一向都是很难搞的,你最好不要跟她们走的太近。” “这我知道。” 尹秀苦笑,“马家传人,确实是一个很难搞的女人,不过我今天来找明叔你,是有另一件事要向你说明……” “还有这种事?” 明叔皱起了眉头,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抚摸着下巴,似乎十分的纠结。 “吸血鬼可不是僵尸,妖怪那些,能不能打只看伱的法力和道行,要对付吸血鬼的话,我们要考虑的问题很多。” 与那些游离于人类社会之外的妖魔鬼怪不同,有些吸血鬼可以说已经是“完美”地融入了西方人类社会里。 在敦灵,就有不少与金融,政界都联系很深的伯爵和家族存在。 他们甚至可以半公开地出席一些场合,就是审判庭,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会贸然出手对付他们。 从这个角度上说,这些家伙的“社会地位”比狼人,死灵巫师要高的多,毕竟后面两种,只要抓到就可以直接送上火刑架,随便丢两把柴火就烤了。 “我们要面对的不是什么吸血鬼,而是他们身边那些因为各种利益结合在一起的流氓,人渣,其中还有不少人的势力可以通天。 其中不少人,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合作伙伴是什么吸血鬼血裔,这就跟你跑大街上说自己能成仙一样,人家会怎么看你?” 明叔挠挠头,紧咬着牙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但我们不能就这么放任他咬人吧?” 尹秀咧嘴,“当然不行,要是在这帮西方邪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乱来,那我们这些道士还怎么混啊?” “不是混不混的问题。” 明叔白了他一眼。 “那些狼人不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拉帮结派的吗?不过他们玩的也是道上那一套,跟那帮矮骡子你杀我我砍你的,终究是没去祸害普通人,也没想着搞东搞西的,我们也不必管他们,大不了就是收陀地的换了一批人而已,狼人又不一定要吃人的。 可吸血鬼不一样,冷库里的血哪有新鲜人血好喝啊?洋人的血吸不到,他们就会惦记本地人的血,而且这些吸血鬼喜欢搞家族,玩封建时代那一套,要是那什么夜来香真有什么出格的,还在联系各地的吸血鬼,我们就不能不管了。” 说着他转头向祖师爷上了五柱香,回头道:“什么时候要去,通知我一声。” “就明天晚上。我看那些吸血鬼也不会留个白天会出现的地址在那里,晚上正合适。 而且万一那家伙真是什么成功人士,我们晚上去的话也方便,月黑风高的看不清我们模样。 就当他是被人抢劫,或者仇家砍错人了呗,这种事情一个月里也有好几起啦,新闻也懒得报了。” 尹秀抿了一口茶水,显得很是悠哉。 “这你倒是想的很周到。” 明叔赞赏地点点头,“放以前,你高低得是龙虎山天师府里那些护法,专门干那些面子做不了的事情,清理门户,伐山破庙。” “这种人,是不是也可以叫杀手或者刺客啊?”尹秀好奇道。 明叔当即拿起桌上的金元宝敲了一下他的头,“臭小子!你在乱说什么,我们茅山的事情,怎么能跟打打杀杀扯上关系呢?” “知道了,伐山破庙!” 尹秀摸了摸生疼的头顶,赶紧起身告辞。 刚走出去几步,他又转身问道:“对了,要不我们去找本杰明神甫问问,他毕竟跟这些吸血鬼是老乡,肯定有些对付他们的手段的。” 听到这话,明叔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有茅山术不用,你让我去用十字架和圣水?这简直是欺师灭祖!祖师爷要是听到你这话,肯定降天雷劈死你啊!” 尹秀见明叔脸都快黑成摊子上的那口铁锅了,当即转身告辞。 他刚一走出去,还没把门带上,便又听到明叔的怒吼。 “衰仔!拿些祝福过的圣水,还有咒术子弹刀具之类的就行了,别拿圣经!那东西又重又笨的,不小心掉下去能砸死人,还全是些蝌蚪文,看也看不懂,最重要的是,被人看到我们两个道士拿那玩意,以后我们在港九就不用混了!” “知道了!你放心!” 尹秀喊了一声。 明叔还是不放心,又说道:“记得说是你拿去送人防身的,别提我名字!等教堂里没人的时候再去,别提我名字!” “知道了!打死我,我也不会跟他说是你要用的!” 走廊里响起了尹秀皮靴踩在地上,快步奔跑的声响。 第201章 夜探佐敦道 第201章夜探佐敦道 佐敦,是九龙通往尖沙咀的必经之地,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各大字头,社团的“兵家必争之地”。 只要在佐敦这小小的街道占得一个地方,插一只旗,立住一支“兵”,便可以北上进入油麻地,南下直驱尖沙咀,影响整个地区的气候。 但说起来,社团嘛,就是玩再大,也就是一边拉个几百人出来“晒马”,耀武扬威。 真打起来,不是我趁着你落单的时候带人砍你,就是你趁我泡桑拿找妹妹时派个杀手过来,几十人的遭遇战便已算是大新闻了。 因此佐敦看起来还是十分的干净,没有因为多了几只苍蝇便显得乌烟瘴气,反而是透露出一种祥和,平静,并且繁荣。 佐敦道134号,是一座独栋的小洋楼,从经纪广的口中,尹秀已得知了这栋楼的历史。 在过去,它是一位太平绅士的物业,后来他移民去美洲了,便把这栋洋楼卖给了本地一个洋人,几经转手后,现如今它处在一个本地大亨的名下。 “所以我说嘛,想在港岛过的舒服,不是有钱便得有权,至于别的,都不顶用!伱说你是什么大教授,大艺术家,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在那些公寓啊,屋村一类的地方待着,屁用没有!” “好啦!好啦!金哥,我已经知道了。”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后者原本还义愤填膺的脸,立即换上了一副笑容。 “那你们两位自便,对了,需要钥匙吗?我可以回去翻翻看。” 他挤弄着眉眼,意有所指。 尹秀摇摇头,又递过去一张钞票,“金哥,我要你保证,我们今晚没见过。” “当然!当然!” 经纪金点头如捣蒜,“我跟两位根本不认识,何来见过呢?” 说完他便夹着公文包快步走开。 明叔看着这一幕,摇头道:“在港岛,不管你多能打,法力多强,最后还是不如钞票好使啊。” 尹秀点头,他早已习惯了用钱摆平一些事情,特别是如今不怎么缺钱的情况下。 用些手段去恐吓,威逼别人,反而不如给钱来的简单,快捷,一点甜头,使得给出去的人安心,收下钞票的人也高兴,两全其美。 哪里有大天师用雷法威胁升斗小民,或者皇帝摆十万大军出来威吓一个老农的?有些事情,要是能简简单单便达成的话,对双方都好。 尹秀理了理衣角,转头对背着长剑的明叔道:“咱们过去?” 明叔没说话,而是又点了根烟,然后才慢悠悠问道:“那个马家传人,马小玉呢?她还没来。” 尹秀摊手,“我是跟她约定了今晚,但什么时候来,在哪个地方出现,她没说。这人是个独行侠女,不爱跟人,或者说不爱跟我们扎堆行动的。” 明叔吐了一口烟出来,点头道:“这样也好,免得大家做事方法不同还要起冲突就不好了,我们毕竟是冲着那吸血鬼来的,不是来论道的。” 尹秀笑道:“明叔,你还会论道讲经啊?” 明叔看了他一眼,“我伯爷只教会了我打打杀杀,怎么抓僵尸,抓鬼,那套神神叨叨的东西别说我了,就是你大师伯也不一定会。现在都讲究真刀真枪了,谁跟你坐而论道啊?叽里咕噜打哑谜很有意思吗?” “挑!也就那帮和尚喜欢玩这些无聊的东西。” 明叔将烟头丢在地上,率先走了出去。 尹秀过了好一会儿才跟在后边,一前一后,他们两个像毫不认识的人。 在那栋洋楼所在的院墙前停下,两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知道没人后,各自手在墙上一撑,脚下一踏,两人鹞子翻身越过了结实的院墙。 落到草地上后,明叔向尹秀做了个前进的手势,两人便像是绝顶的暗杀部队一样,一左一右,压着脚步靠近了洋楼。 明叔将身体靠在墙角,从兜里掏出小罗盘看了一眼,上面的指针一动不动的指着北边的方向,随着他手掌运动,才有偶尔的几下横移。 一切正常? 尹秀递过去一个怀疑的眼神,明叔却是不以为意,只是示意他继续往前走,进入洋楼之中。 于是月光下,两人勾着身子接近了门口,尹秀从怀中掏出了小工具,往门缝中一捅,还没转动,那门便咯吱一下开了。 尹秀当即吓出一身冷汗,袖子中尖刀几欲出手,却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抬头一看,站在面前的正是马小玉,黑衣黑裙,披着长长的风衣。 “你怎么……” 马小玉指了指里面,让开一条路,“进来再说。” 尹秀一马当先钻了进去,明叔见状,又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马小玉,随后也快步走了进去。 洋楼的门再次轻轻合上,仿佛这里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进了门,马小玉靠到一边,清冷的月光透过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道柔美,冷冽的线条。 明叔顿了顿,想掏出一根烟来,手伸到一半才想起眼下不是合适的抽烟时机。 因此他只能尴尬地在嘴上擦了擦,说道:“你就是马家当代天师?” “是的。” 马小玉的手腕从袖子里伸出了一些,两手画圆,并在一起做出一个剑诀,向明叔行礼。 “驱魔马家第三十七代马小玉,拜见道长。” 明叔回了一个礼,淡淡道:“不错,我听说马家迁移去东南亚也许多年了,原本还以为就这样绝了,没想到如今马家驱魔术又重回了九州,这也是好事。” 马小玉郑重道:“如今九州陆沉,我们修道之人受天地气运庇护,本就应该尽一份绵力。” 明叔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有这份心是好的,就是要怎么出力,尽力,还得多想想,别用错了地方,白费了力气才好。” 顿了顿,他又问道:“马丽莲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姑母。” 马小玉虽然眼中有些惊讶,但还是照实答道:“在我小的时候,她便已经过世了。” “哦。” 明叔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光芒,“我少年时候跟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她也是差不多跟你一样的年纪。” 第202章 请君入瓮,吸血鬼的阴谋 第202章请君入瓮,吸血鬼的阴谋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尹秀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马小玉将一缕发丝拨到耳后,说道:“我在外边待了一天,一直没见人进来过,也没人从这里出去,所以我想进来等洋楼的主人回来,没想到我刚来了一会儿,你们便也来了。” 尹秀就近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有什么发现吗?” 马小玉摇头,“这里好像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什么痕迹都没有,我在这里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尹秀将手在旁边桌子上摸了摸,拿起一个水杯。 那是一个精致的西洋茶杯,白瓷上用金线勾勒着花朵和枝条,叶子则是用孔雀石颜料染的,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 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尹秀从几处细微的磨损发现,这套茶具应该不是最近才添置的,而且也不是买来好看,当装饰的。 虽然茶渍被洗的干干净净,但从使用痕迹上来看,主人应该很喜欢这套茶具,并且经常用它来喝茶。 如此看来,起码在一段时间里,这房子未曾变换过主人。 明叔背着双手在屋内转了转,不时低头抬头,看看天花板和地面,不像个道长,反而像一个来参观的老头子了。 在转悠了一圈后,他走了回来,说的话跟马小玉如出一辙。 什么都没发现。 马小玉用嘴轻咬着手指,“那现在怎么办?依我看,那吸血鬼短时间内不会来了,我们是否要继续蹲守。” 明叔挠了挠后背,还是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没有点火。 “也许你们从省城吸血鬼身上发现的那张纸条,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信息了。毕竟这些吸血鬼活的年岁很长,即使是三年,五年,也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了。” 他又看了看周遭,怎样都没感觉到特别的气息和迹象。 “您是说,这个地址已经作废了?”马小玉不甘心道。 “我只是说最大的一种可能而已。” 明叔看了她一眼,“或者是他这段时间没来,留在这里的气息散尽了也说不定,毕竟他们不像妖怪,僵尸,会大幅度地改变,影响周遭的环境。” 他都这样说了,尹秀便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早知道正主不在,来之前他就不做那么多准备了。 这下扑了个空,就好像去钓鱼前准备了制式不一的鱼竿,口味各异的饵料,点位都踩好了,窝也是昨晚熬夜打的,结果人家跟伱说这一口是死水塘。 叹了口气,尹秀只能接受现实,无奈离开。 就在三人正要走时,尹秀一脚踩在门口的毯子上,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明叔问道。 尹秀没说话,而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慢慢蹲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掀开毯子,又把手套从手上脱下,摸了摸相对位置的那块地板。 光滑,冰冷。 马小玉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从尹秀的表情里,她还是隐约感觉到了某种不妥,于是也蹲了下来,直直看着他。 见两人都看着他,尹秀也不卖关子了,顿了顿后,他说道:“不管清理的再干净,门口的毯子都注定是灰尘最多的地方,因为每个人一进门,难免都要在这块地摊上踩一踩,然后或是换鞋,或是只穿着袜子进入室内。” 尹秀向两人展示了自己的手指。 “照理说,门口的毯子就是洗的再干净,只要你有段时间不理它,难免底下都会有些沙尘从缝隙里落下来,堆积在底下,可是这一块未免太干净了……” 尹秀又指了指别处的地板,同时手在上面蹭了一下,再展示给两人看时,那上面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你的意思是……” 三人交换了一下视线,随即得出结论,这屋子刚被人里里外外清洁过! 因为在清理之前,掀开毯子的时候,别的地方明显要比门口的地垫干净的多,因此来清洁的人肯定会把跟多的力气和心思花在这里。 所以这导致了地垫处的地板,相比别处干净太多了。 “也许,我们上当了。” 尹秀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细细沙沙的声响,好像风刮过矮草丛和树叶的声音。 这动静落在别人耳朵里,可能都察觉不出来,但在场的三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们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机灵。 很快,他们便反应了过来:有人在埋伏他们! 这整栋洋楼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陷阱,正好将三人引到这里,而早已准备好的伏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马小玉刚想起身,尹秀便一把搂住了她的腰,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她眼神古怪地看了尹秀一眼,“你想怎样?” 尹秀摇头,“不想怎样,你信不信我们现在一出门,外面会有几十把火枪对着我们,把我们打成筛子?” 明叔也颇为赞同地点头道:“这种桥段武侠小说里经常有,之前魔都有个老大,好不风光,跟他兄弟号称掌管了整个魔都,结果又怎样,刚从咖啡馆出来便被人乱枪扫死了。” “你看的什么小说?”尹秀皱眉。 “嗨,名字我也忘了,随便看的,叫什么滩来着。” 马小玉无语的看了看两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讨论那些不着边际的武侠小说?要是再不做点什么的话?恐怕他们三个也要成为小说里那种壮烈献身的仁人志士了。 尹秀还是显得很轻松,他招招手,示意两人先离开门边,以防那门口的木门被弹丸射穿。 他们刚压制着脚步挪到上二楼的楼梯转角处,身后便传来了木门破碎的声响。 尹秀回头一看,只见那在别人看来也算的上结实的木门上,兀的开了一个骇人的大洞。 在月光下,一只长满毛发的爪子伸了进来,轻轻扭动把手,随后大门打开。 尹秀的呼吸不由一滞,只见从大门处,涌进了许许多多的狼人,浑身毛发迸张,眼睛放着青光,一长串的口水正从那血盆大口中连成一条直线,缓缓滴落到地上。 第203章 虎口吞狼 第203章虎口吞狼 “没抓到吸血鬼,砍几个狼人也行,反正都一个样。” 马小玉从风衣里拿出法尺,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一摸,红黄绿三色光圈立即在上面亮起。 明叔看了她一眼,“通电的啊?” 马小玉淡然一笑,“法力石,我在上面加了三色法力石,既好看,又唬人。” 明叔又看了一眼那法尺,点头道:“确实挺唬人的,我要是妖怪,我看了也会怕。” “好了,接下来就看那些狼人怕不怕了。” 马小玉活动了一下腰身和肩膀,英姿飒爽,刚想走出去,又被尹秀一手搂在腰上。 “喂,你下次要拦我,能不能换个位置搭着,不然我真的会把你的手砍下来的。” 马小玉倩目圆睁,眼里满是寒芒。 尹秀当即将手松开,往后退开一步,微笑道:“我的意思是,等等,我有办法兵不血刃便能叫对方离开。” “你确定?”马小玉满脸疑惑。 “三分钟,不用三分钟就能搞定,等下伱就明白了,江湖不是只有打打杀杀的。” 说着尹秀大跨步走出去,这下不止是马小玉,就连从门框里挤进来的狼人也不由得愣住了。 最当先的两头狼人面面相觑,正要上前时,尹秀开口了。 “叫你们的老大尤里,或者军师雷文出来。” 这话一出,那两个狼人更加疑惑了,直到有两个人类的身影从后边走进来,将它们轻飘飘地推开。 来人正是尤里和雷文,西装笔挺,脚上皮鞋擦得一丝不苟,与那服帖的头发一起,散发出光亮来。 尤里见到尹秀,十分纠结的挠了挠头,又看向雷文,后者则是托着下巴,沉默不语。 明叔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两个“老相识”。 双方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还是尹秀先开了口。 “尤里,你是不是发神经,不讲江湖道义了!半年前我们才讲和过,你现在带这么多人,是想怼烂我和明叔啊?别忘了我们可是在关二爷面前发过誓,喝过血酒的!” 尤里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只能紧闭着嘴,往后摆摆手,示意手下退出去。 那些手下大多是新来的,没见过尹秀和明叔,对老大为什么跟一个人类关系如此复杂非常的复杂,但既然大哥要他们退下,他们也只能听命退下。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幽幽看了一眼尹秀,“我什么时候跟你在关二爷面前发过誓了?还血酒?搞你们唐人那一套,我不怕拉肚子啊?” 尹秀笑道:“抱歉抱歉,最近武侠小说看多了,顺嘴就讲了一大堆。” 他走上前,十分自来熟的一把搂住尤里的肩膀,这一下又叫站在远处的那帮狼人瞪大了眼睛,下巴都要垂到地上。 尤里想要挣脱,但尹秀紧紧搂着,他竟丝毫掰不动那手分毫。 “喂,我们两个没这么熟吧?” 尤里死死瞪着他。 “现在就有了!” 尹秀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将尤里搂的越发紧了。 接着,他低声道:“看这架势,是有人叫你们来做掉我们?” 尤里苦笑:“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不过早知道是你的话,我肯定会要求加钱的。” 野狼帮虽说在油尖旺终于有了一处地方,不过之前因为交出了很多地方给和力胜,加上因为那次与他们的战争,可谓是损失惨重。 虽然这几个月里吸收了不少新人,但港九这地方,别说一块地盘了,就是一间便利店,一个水果档都有人插旗,收陀地的。 要跟那些老字头争地盘,毕竟是刀口上舔血的事情,你多吃一口饭,有人就要挨饿,做多了别人也容不下你。 为了保证收入,野狼帮便偶尔也做一些刀客,杀手的伙计,帮雇主悄无声息地解决麻烦。 毕竟他们是狼人,普通人一个照面便会被干掉。 就是能打一些的,只要不是精通道术,或者在武艺上达到了某种程度,也绝对扛不住狼群的攻击。 因为他们毕竟明面上是洋人,许多事情处理起来也比本地的字头容易许多,所以大部分的黑活便流入了他们的手里。 特别是在那帮缝尸人销声匿迹之后,野狼帮的生意越发红火了。 雷文在一边终于看不下去,也同样压低声音道:“尹先生,这就是一个误会而已,大家没必要为了一笔生意,破坏了交情。” “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是吧?”尹秀咧嘴。 尤里干脆将帽子摘了下来,露出那棕色的头发,挣脱尹秀的手后,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挠挠头,叹了口气。 “我就说这单生意不好接嘛,要不是看钱多,怎么可能来?下次对象是什么人,我们问清楚了才好!” 说着尤里又转头看向明叔,正想跟他解释,却不由地愣了一下,瞪大眼睛。 只见在明叔身旁,有一个女人,戴着青色的恶鬼面具,面具上的獠牙露在外面,红着眼睛,好像什么凶兽。 “你们的新朋友啊?” “怎样,还不错吧?”尹秀点头。 他看到马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那面具时,不由地也有些愣住,随即又装作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看向尤里。 “叫你们来做事的人是谁?” 尤里摊手,“尹秀,你是知道规矩的,我要是跟你说了,这行我也不用混了。” “那你要是不跟我说明白,你觉得你还混的下去吗?” 尤里当即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牙齿互相摩擦,发出带着威胁的低沉声音。 “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一个字头的话事人,你要是真想玩的话,我就不信拼掉一半人,不能换你一条命!” 他这话一出,明叔皱起了眉头,站在一边的马小玉也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雷文上前,卡在了两人中间。 他是知道茅山道士的厉害的,而且两方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打架。 他低声说道:“尹先生,什么人我们确实不能告诉你,不过以你的聪明才智和手段,一定可以猜出来的。今天就当我们不对,改天我在好功夫摆几桌酒向你赔罪。” 说着他便一把拉起尤里走了出去,门外又是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浪人们的狂暴气息消失了。 见终于把他们唬走了,尹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那么多狼人,就他们在场三个,分分钟会被干掉。 随即,他看向马小玉,“话说,你为什么要戴这样一个面具?” 马小玉低头,将面具收进了风衣里。 “我姑母说过,我这张脸,打妖怪的时候无所谓,可要是对上人,最好还是遮起来,不然会很麻烦。” 第204章 大老板 第204章大老板 “在港九,有钱人也就那么一回事。有钱人就不用吃喝拉撒啦?你让他去跟那些钉子户,去跟那些刁民讲道理,谈判,他做得了吗? 他做不了!你让那些细皮嫩肉的有钱人去干这些脏活累活?人家要面子的嘛,而且也没经验和那个魄力。 这种时候还不就是要我们这些社团出手?收地,谈判,赎人,打架!哪一样我们做不来的。 有那些字头做老板们的白手套,这些什么爵士,总裁,才有点安乐茶饭吃。 不过说回来了,社团也是要那些老板支持的,不然我们怎么会叫他们大水喉呢? 一个字头那么多人,你话事人可以省着点花,底下那些小弟也要吃饭的吧? 随便打一架,安家费加上医疗费都上百万了,这钱没那些老板支持伱,你把自己卖了都凑不齐啊。 背后没几个大老板也学人出来当老大,吃史啦你!” 坐在对面的串爆一连串的高谈阔论,不时从嘴里喷出点口水沫子,叫尹秀颇为无语。 这个平常看起来性格大大咧咧的矮骡子,一提到社团,字头这些,总有自己一番说不完的理论和看法。 “好啦!好啦!我只是来找你刮点料的,又不是叫你搞什么演讲,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在背诵《我在黑社会的日子》呢。” 尹秀不耐烦将串爆的话头打住,扯回正题。 “好吧。” 串爆终于正经了起来,给尹秀又开了一瓶啤酒。 “斯蒂芬·黄,黄大虎,本地名声不显的大企业家,他做的是外贸生意,跟洋人打交道的那种,也是龙根的大老板之一。 之前黄大虎办厂,在码头建货仓,找船这些事情都是龙根为他张罗的,为此龙根也收了他不少的好处费。 这人我没见过他,但听说很好赌,没事的时候都要去固定的地方打牌,打到天亮再回去的。” 串爆低头拿起笔,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在纸张上留了一个地址后,随手压在了啤酒瓶下面。 尹秀也不着急拿,只是看看左右,又跟他聊了几句。 见串爆说话那样大声,似乎一点也不怕被人听到,尹秀又问道:“你这样算不算是出卖自己的老大啊?要是被知道了,会开香堂的吧?” “出卖?” 串爆白了他一眼,“挑!圣经上都有讲啦,我小弟的小弟不是我的小弟,我大哥的大哥自然也不是我的大哥,我的老大是胜哥,不是那什么死鬼龙根。 而且现在胜哥也打算出来跟龙根争坐馆啦,我还跟那老鬼客气什么,当然是有什么爆什么啦!” “……” 尹秀无语,将桌面上那瓶啤酒一饮而尽后,他顺手把纸条收进了手里。 正要转身离开时,串爆叫住了他。 “对了,胜哥问你,支不支持他做话事人?” “问我?” 尹秀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没错,我听说龙根那边,不知道是谁帮他找了一些奇人异士过来,正经打架我们没怕过,就怕有些人在背后搞鬼。” “这次搞得很大型啊?我听江湖传言说,就是别的字头那些老头子也站出来撑太子了?” “嗯。” 串爆点头,“都是一些叔父,过去跟洪家交情不浅的,胜哥出来摇旗,他们肯定要来帮忙了。” 尹秀咧嘴,“既然这么多人支持他,那不用我都够啦!” 串爆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不再说什么,目送着尹秀离开。 只要尹秀不参与到这次的风波里来,那自己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这样一个强力的打手,又会法术头脑还好的,要是站到了龙根那边,情况对他们来说会变得很棘手。 不管怎样,他哪边都不站,而且还隐隐要与龙根作对,对于洪胜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 …… 斯蒂芬·黄,黄大虎,平日里喜欢穿一身白色的西装,连帽子都是白色的毡帽,只有脚上会踩一双棕色的轻便皮鞋,雕花镂空。 这样的打扮,是他从敦灵一些贵族身上学来的。 在春夏的一些赛马会上,那些上流人士总喜欢穿着这样的衣服,带上女眷,手上再拿一根文明杖,十分神气地走进赛马场,悠闲写意。 这样的景象和气氛,在港岛就见不到了。 港岛的马主多是富豪,养一匹马,雇一个骑师,为的就是赢下比赛之后牵着冠军马的缰绳合影留念,在新闻版面上占个位置,好出风头。 至于比赛过程如何,马怎么养,他们是不管的,好多富豪大肚便便的,连马背都跨不上去,更遑论亲自骑马了。 “哼,港岛充满了一种腐烂,庸俗的气味,与敦灵洋溢的典雅,华贵完全不同,简直就好像是建着许多高楼大厦的乡下一样。 可不管怎样,我得做生意。就像你问挑大粪,他喜欢大粪吗?他不喜欢!哪个人会喜欢大粪?可挑大粪是能赚钱的事情,能养活他,给他一碗饭,这就足够了。” 黄大虎坐在马车中,搂着怀里的女人,与她高声谈话,不时亲一口对方那如凝脂一般的漂亮脸蛋,惹来一阵娇嗔。 “但是女人啊,还得是我们陀地,本港的,那些洋妞啊,身上气味大,几斤的香水都盖不住,身上也扎人,哪有我们这儿的……” 他说着,又将头埋的离那女人的脖颈更近了一些。 就在这时,车厢外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叩门声。 “老李,我不是说过,在我讲重要事情的时候,不要打扰我吗?” 黄大虎抬起头,恋恋不舍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接着又用那条手帕擦了擦手指,满脸的郁闷。 “他已经下班了,不会打扰你的。” 车厢门打开,一个红色的脸谱钻了进来,好像一个刚从舞台上下来的京剧武生。 一见到来人,黄大虎才反应过来,刚才马车上突然传来的一阵轻微抖动是怎么回事。 他刚才就已感到奇怪了,自己还没开始呢,哪来的震动? 黄大虎与那红色脸谱之后的眼睛对视了一眼,脸色骤然变冷。 他看向一边吓得脸色煞白的女人,沉声道:“把裙子穿好。” 第205章 你们继续 第205章你们继续 黄大虎乘坐的马车也是从英吉利亚进口的,这种样式和风格的马车在本地很少见。 金色的垂顶,简洁而又精致。 纯黑色的车厢上,在窗口底下画着一条蛋白色的腰线。 这条线是找一位专业匠人画的,他拿着画笔,手不能抖,从车头开始到车尾,要一气呵成。 要是中间停顿,或者画歪了,那整个车厢的漆面都得重新换一遍才行。 为了这一条精致的腰线,黄大虎给了五千块。 这一会儿,因为没有车夫驾驭,拉着马车的那两匹驼马已渐渐慢了下来,停在路边绿化带上,不时啃一口花坛里的草,百无聊赖。 车厢内,黄大虎脸上全然没有惧色,扯了扯领带。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支票本和笔。 “兄弟,江湖救急,我懂的。你能到我这里来,也证明了你的胆量和身手,这笔钱就当做给你的路费,伱尽管去银行取,我不会报警的。” 他在支票本写了几个数字,接着撕下纸张,递给了那个戴着红脸谱的人。 红脸谱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点头道:“我早就听说过黄老板是个好汉了,一千块钱,不知道够不够你打一圈麻将啊?” 黄大虎脸冷的要滴出水来,他说道:“我斯蒂芬·黄,一向是说多少就是多少,不会少给别人一个子,也不会多出一分钱。一千块,你要就拿走,大家交个朋友。 不行的话就随你怎么办,可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和力胜那边跟我的关系。” “我就是知道,才找上来的。” 黄大虎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冷冷说道:“我只是给龙根钱而已,他选不选的上坐馆,不关我的事,我也不会帮他去选这个位置。 我不管你是哪边的,你们要打打杀杀都不关我的事情,我要是翻起脸来,就是整个和力胜我也能给掀了!” 红脸谱不屑的切了一声,“几个堂口之间打打闹闹,你砍我我砍你的,很有意思吗?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会为那种破事来登门拜访?” 黄大虎这下彻底迷糊了,“啊?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冷冷笑了起来,黄大虎一时也看不到那脸谱后面到底是喜是怒,反正对他来说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表情。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那人冷声道:“佐敦道134号,是你的产业对吧?” 黄大虎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顿了顿,他才说道:“我的产业很多,整个港九,从半山到旺角,我都有房子,你说的地方我没什么印象。” “没印象?” 红脸谱冷哼一声,一截黑色的刀刃悄悄从袖子中探了出来,“很快你就会想起来了。” “别乱来,兄弟,有话好好说。” 这时候黄大虎才紧张了起来,他低声道:“我看你也不是为了钱来的,又不是向我寻仇,你就是问我一些事情,对吗?” 回答他的是抵到脖子上的尖刀,冰冷尖锐,激起他背后的一身鸡皮疙瘩。 “不要用问句回答问句。” “是是是……” 黄大虎连头也不敢点一下,只得用眼神告知对方,他会积极配合。 可那人却突然不问了,还将刀子收了回去,双手插在袖子中,静静坐着。 那人不说话,黄大虎便也只能闭着嘴,大气不敢出一声。 “对了。”他突然开口,“你们刚才进行到哪一步了?” “什么?” 戴红脸谱的人瞪了他一眼,又问道:“怎么那么笨呢?我是说你们刚才进行到哪一步了?” “呃……” 黄大虎和那女人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几乎比那张脸谱更红了,他搓搓手道:“就是切磋了一下手头的功夫而已,还没……” “哦,那就是轻弄慢捻抹复挑是吧?” 红脸谱点头,“知道了,那你们继续切磋吧,不用在意我。” “啊?” “啊!” 车厢内响起两声惊异的喊叫。 话音刚落,车厢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厢门被猛地打开,一个穿着黑衫黑裤,头戴毡帽的人,手持着斧头闯了进来。 “扑你个街啊,黄老板的车你也敢劫,太岁头……” 话还未说完,他便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把眼睛闭上!” 黄大虎和女人听到命令,立即互相捂住了对方的眼睛,死死不敢松开。 红脸谱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将脸谱从脸上摘了下来,露出那张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的脸孔。 劫持黄大虎的人,正是尹秀! 尹秀抓住那张脸谱,从旁边往车厢外一丢,外面立即响起了枪火的轰鸣声,吓得黄大虎和那个女人都尖叫起来,往里缩的更深了。 烟气未散,尹秀低身往外钻去,身形如同虎豹游林,压得那马车都矮下去一截。 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刚一钻出来,便奔到了一人怀里。 手上一张,一推,那人便闷哼一声往后飞去,撞飞在他身后的另外几人,筋骨断裂声此起彼伏。 此时,另一人举刀便砍,尹秀还是不看他一眼,脚下一点带起一串残影,那人还未看清便飞了出去。 接着他又两步滑到另一边,手在那举枪的人肋间一推,那人已经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竟顿时痉挛起来,迟迟扣不下去,闷哼一声倒地。 连续打倒几人后,尹秀的背后响起一阵凄厉的破风声,紧接着又像是风雷涌动的声响。 他转过身去时,一只拳头已经朝着他的面门打来。 那拳头走到半路,突然好像手伸长了一般,猛地加速,蹿了过来,这倒显得猝不及防,原先的速度是慢动作了。 半步崩拳! 尹秀脚下没动,身体往后仰去,手上拳头也毫不犹豫地击出,与那势若奔雷的拳头撞在一起,关节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各退后一步,这时候对面那人才惊讶地喊道:“尹秀!?” 尹秀抬头,眼里的寒芒消散了一些,可仍旧冷冰冰的。 对面站着的那人,便是龙根的干女儿,大丧的老大,钵兰街十三。 第206章 攻心!攻人!(4k) 第206章攻心!攻人!(4k) “臭娘们!本来大家都好端端的,你一定要找人来对付我!?” 听到这话,十三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 “马小玉去找过你了?” “没错。”尹秀点头。 “你找她来对付我就算了,问题是伱为什么要诽谤我,说我是什么变态色情狂,从大肚婆到小女孩,一个都不肯放过,这种话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泡妞?” 十三强忍身上肉眼可见的颤抖,紧绷着肌肉,然后才摊手道:“我不是故意的。” “对,你不是故意的,但你是有心的!” “可是……” 她指了指马车,“不管怎样,你都不该来搞我们的老板,江湖事江湖了,黄老板又不是江湖中人,你玩过界了。” “挑!他不是,难道我就是江湖中人了?” 尹秀又是一脚,把躺在地上还没睡过去那人踹晕了过去。 “而且我来找他,是有别的事情要向他咨询一下,不是为了那点打打杀杀来的。” 十三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躺在地上,七倒八歪的众人。 “老话说,问道还要做三截揖呢,你就是这样找人咨询的?” “有问题吗?”尹秀咧嘴。 “有!” 熟知尹秀的事情,十三已然知道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 要是真冲自己来的还好,大家喝杯酒,划个拳事情也就过去了,大不了自己吃亏一点,跟他睡一觉…… 可是眼下,不动手是解决不了问题了。 她沉下脚步,脚背微弓,含胸缩肩,双手化作手刀,微呲着牙,瞪着眼,怎么看都像是一只刚从山林里奔下来的山魈。 “早点动手,也不需要说这么多废话了。” 尹秀没有摆架势,只是站着,伸出一只手朝十三勾了勾手指,“来!” 十三皱眉,虽然有些生气,但她也知道尹秀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毕竟他是九龙拳台的冠军。 可既然尹秀如此挑衅了,她也不上不行。 因此只是顿了一下后,她双手震荡,脚下快步前冲,一掌滑向尹秀的面门。 十三是个形意拳的高手,动作之间关节柔软,手脚风雷鼓动,每每有山林猛兽的气息流露。 尹秀不退反进,往前探出一步,左手搭上十三递来的手刀,一牵一引,十三的重心便往前倾了一步。 紧接着,尹秀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一个肘击,流星挂角,砸向十三的太阳穴。 “敢对阿姐用这招!” 十三又惊又怒,弯下腰堪堪避开肘击,脚下一挑一刺,直取尹秀的祠堂。 尹秀顿时感觉身下一凉,弯起腿堪堪挡住,紧接着又是一记推掌,正中十三的腹部。 十三早已准备好了硬吃这一掌,她运气在腹部,绷紧了肌肉,有硬气功护体,即便硬吃下来也就那样,不至于伤筋动骨。 她双手手腕翻转,砸向尹秀的太阳穴,打的正是以伤换命的念头。 可没想到尹秀的手刚一接触到腹部,她便已感觉不对,那一掌并不刚烈,用的反而是八卦手的柔劲! “尹秀,你算计老娘我!” 十三怒骂一声,可整个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飞去,足足好几米后才停了下来。 而这时候,尹秀已经跳上了马车,驾驭着马车在街道上奔驰起来。 “你想死,可我还不想玩命啊,臭娘们!” 尹秀回头抛下一句话后,手中一扬鞭,那马车便快速移动起来,抛下身后的众人。 车内那两人已经彻底被吓哑了,呆若木鸡,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么多人加上和力胜的十三姐,都拦不住他,这得是怎样的身手? 就是那些省港旗兵,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武力啊,可要是对方是省港旗兵还好,他们也只是要钱而已,可眼前这人哪有那么简单? 就在黄大虎脸上阴晴不定,被自己心里冒出来的一个个念头吓到的时候,车头处又传来了声音。 “黄老板,你现在准备好继续刚才的谈话了吗?” 黄大虎赶紧点头,可在意识到双方隔着门板,根本无法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动作后,他只能出声道:“准备好了,老兄,你要问什么就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尹秀顿了顿,将马车奔跑的速度放缓了一些,然后才慢悠悠问道:“你平常喝茶吗?” 黄大虎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喝,茉莉花茶,龙井,普洱,我都喝的。” “我是说英式红茶,大吉岭,阿萨姆红茶那些?” 黄大虎摇头:“不加奶的话,狗都不喝啊!而且我近年来一直很注重仪态问题,所以都只喝纯茶,海报上都有写啦,要健康饮食,不能摄取太多热量。”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尹秀呵斥了他一声,不过从这个回答,他也知道了,使用佐敦道134号的,不是黄大虎本人。 谁会用那样一套茶具去喝普洱,龙井茶? “既然如此的话,那还是之前的问题,你把佐敦道134号借给了谁?” 黄大虎脸色骤变,紧咬着嘴唇,迟迟没有说话。 在感受到里面传来的沉重呼吸后,尹秀咧嘴,将厢门拉开了一道缝,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递了进去。 “这,你肯定认识吧?” 黄大虎定睛一看,冷汗便流了下来,尹秀递进来的是一只茶杯,精致华丽,白瓷上勾勒着金色的花朵和枝条,祖母绿颜料在暖色灯光下反射着光芒。 “老兄,你要多少钱,我可以都给你,这个可以商量。” “你的意思是,我说的事情便不可以商量咯?” 尽管嘴上满是冷意,可尹秀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看来黄大虎的背后,肯定藏着一个他惹不起的人,以至于在被挟持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他也不肯把那人说出来。 吁! 尹秀突然把马车停了下来,将厢门拉大了一些,对里面的女人招招手。 “你先下车。” “我?” 女人被惊得花容失色,“下车”是不是某个代指上路的暗语,毕竟此时怎么看都像是要找个人来杀鸡儆猴的样子。 而她,也真的是“鸡”,实打实的那种。 想到这里,她赶紧揽着黄大虎的手,哭泣道:“斯蒂芬!你快告诉他吧!就是两片嘴唇张合一下的事情,你要是不说的话,我们两个都会死的!呜呜呜!” 黄大虎依旧冷着脸,狠狠瞪了那女人一眼,将她的手甩开。 “不说会死,说了就不会死了吗?叼你个x啊!你除了躺床上张开双腿,还会干什么?” “喂,不要对这位小姐动粗,我这人最讨厌别人对女人动粗了。” 【那你自己呢……】 心里这样想着,黄大虎挪了挪位置,给那女人让出一条路。 尹秀将她拉了过来,又捡起落在车厢里的那张千元支票,往哭哭啼啼的女人沟壑里塞进去。 “回去洗个澡吧,然后再睡一觉就没事了。” 马车停下,女人在尹秀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下了车,呆立在路边。 随后又是一声清脆的鞭子抽打声,马车又开始在街道上驰骋起来,速度比之前快得多。 黄大虎因为这陡然的加速,一时没坐稳,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东倒西歪,晃来晃去。 “怎样,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你说出来也没人知道是你说的。” “唉,老兄你在开玩笑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就我一个人知道里面的门道,要是外面有人知道了,那肯定知道是我说的,我还不是死路一条?” “哦?” 尹秀的声音陡然变冷,“那我现在也可以放你下车,你什么都不用说。” 尹秀又把马车急停了下来,黄大虎没坐稳,又是一个急停,整个人摔在地板上,摔了个狗吃屎。 黄大虎艰难地爬起来,完全不知道尹秀想做什么,只能坐着发呆。 “我说了,你什么都不用说,现在就可以下车了。” “……” 黄大虎听他这样讲,便试探着要用手去拉开厢门。 可尹秀这时候又突然说道:“可是,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平安无事下车了,别人会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黄大虎脱口问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那个人的话,你好手好脚的下了车,我会相信你什么都没讲吗?” 黄大虎顿时愣住,沉吟了一下后他说道:“那位先生不是这样的人,他肯定会相信我什么都没说。” “哦,你们的友情真是坚定啊,这很好。” “可是。” 尹秀话说到一半,又笑了起来。 “可是什么!” 黄大虎下意识地抬高了嗓门,之后他才察觉到了这不是很合适,赶紧闭嘴。 “可是,那位先生他能保证你不会怀疑他吗?” “什么?” “嗨,那我再说的明白点。比如,那位先生相信你不会告密,你也觉得那位先生会相信你没告密。 可是,那位先生能相信你会相信他觉得你没有告密吗?” 极其绕口的话,一时之间叫黄大虎有些迷糊,可是在回过神来后,他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 是啊,两个人说起来只是普通的合作伙伴而已,凭什么对方要如此相信自己?就算他能信任自己,他会不会也在怀疑自己对他的信任度? 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哪天哪个人不会变了心思呢? “好了,你慢慢考虑吧黄老板,我要先招呼一些客人。” 尹秀转过头,只见在前方的街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八台人力车,每台人力车前面都有一个双腿装着金属义体的车夫拉着,飞速奔来,将整条街道挤得满满当当的。 在这些人力车上,或是一人,或是两三个人一起,手中都持着各式武器,正瞪着尹秀。 “别开枪,黄老板还在上面呢!” 阿豹站在最当中的那架黄包车上,一脚踩着座位,另一脚踩在车把上,开口阻止了举起火枪的手下。 等到他看清劫持马车的是尹秀,顿时就想起了那次在拍卖会上遇到的状况。 “好啊,上次叫你有空来尖东玩玩,没想到还真来了。” 他冷笑一声,又向周边的小弟招呼,“小心点,那家伙会法术的!” 众人一听,眼睛俱是一亮,看尹秀的眼神也变得更加慎重了。 玄门中人,没一个是好对付的,一个都没有。 尹秀坐在最前面,朝阿豹勾了勾手指,脸上笑容不变。 阿豹见状,眼角几欲呲裂,在黄包车上用力一踏,那飞速奔跑的车子便矮了一截,整个凝滞一下,阿豹如炮弹激射而出。 尹秀见状,还是不动,直到那带着破风声的脚一下戳到他的鼻子前,尹秀才伸出手去,与他碰在一起。 顿时,机械碰撞的声响爆鸣。 阿豹被顶了下去,脚上的裤子破开,露出底下那截闪着银光的脚,他的脚也是机械义体! 甫一落到地面,他脚下再一用力,那些组成关节的弹簧和发条瞬时被压缩,逸散出白色的蒸汽。 他刚一用力,便看到眼前一道黑影袭来,未等他回身,尹秀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阿豹眼中戾气暴起,来不及考虑,双拳齐出。 尹秀却不与他对拳,而是略微一侧身,与他擦身而过。 随着两道黑光收入袖中,阿豹胸前血花四溅,两条极深的伤口在他胸膛上交错而过。 “好快的刀!” 他闷哼一声倒地。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是又惊又怒,不再顾及黄老板在哪,有人举枪就要朝冲他们跑来的尹秀射击。 可他还未抬起枪头,便见几道红光射来,与他一起,拿着火枪的几人全都惨叫一声,从人力车上摔了下去。 尹秀龙行虎步,风衣在大步奔跑中高高飞起,简直像一对翅膀。 脚步腾挪之间,一招一式,那些带着家伙迎上来的烂仔便被一个个打飞,打倒。 轰隆! 随着他在侧面双掌一推,一架人力车硬生生横移出去,与另一台人力车撞在一起,钢筋铁骨的车架瞬时间粉碎,成了一堆破烂。 其他车夫因为闪避,或是散开,或是被车祸波及,阵型一时散开。 眼见开出一条路,尹秀往身后一跳,一个鹞子翻身,轻轻松松又落回了马车前头。 他敲了敲厢门,“黄老板,考虑的怎样了?” 里面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兄弟,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第207章 兄弟反目 第207章兄弟反目 “喏,这是我们胜哥,给十三那边的医药费,多的就当给那些受伤的兄弟封个红包了。” 串爆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丢到桌上。 大丧没接,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怀疑。 “尹秀做的事情,由胜哥出手摆平?” “不然呢?”串爆冷冷一笑。 “我们这些小的在外面闯了祸,不管是要打架还是要谈判,哪样不是得老大出手,不然我们拜老大做什么?” “你少唬我!” 大丧瞪了他一眼,“他好好一个道士不做,跑来混黑道?脑子进水了啊?” 串爆也不恼,只是拉了张椅子坐下,一只脚跨到桌面上。 “当道士哪有出来混赚得多啊?反正这次没人死,大伙就是骨折脑震荡什么的,已经是万幸了,胜哥的意思是,尹秀的事他担了,你把钱转交给十三吧。” 大丧将那笔钱又推了回去。 “我要是收下了,这不就等于认尹秀是你们那边的?伱当我傻啊?你把钱拿回去,这事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就是他跟黄老板之间的一点私事而已,小打小闹,没那么严重。” “行,不收也行,白送的钱都不要。” 串爆将牛皮纸袋交给了站在后边的手下,接着冷冷道:“这次不收以后就没有了,叫龙根自己识趣点,该养老就养老,免得晚年不祥啊。” 说完这话后,他准备起身。 “喂,一定要玩的这么绝?” 大丧叫住他,眼里满是犹豫,“大家都是兄弟,一定要搞到兵戎相见?” 串爆看了他一眼,声音突然变大了一些,“你也会说大家都是兄弟啦,那胜哥摇旗的时候,你这个曾经的兄弟怎么不过去。” 大丧低下头,挠了挠那光秃秃的脑袋,“胜哥跑路以后,我最落魄的时候是十三姐救济我的,这份恩情,我怎么都不可能放下。”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咯!” 串爆将手拍的震响,“还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有什么事,以后街面上说!” “行。” 大丧咬着牙,重重点头。 自太子胜公开摇旗后,他与串爆的关系便已不再像从前那样融洽了。 毕竟站在两个不同阵营的人,交往过密总是不合适的。 串爆将门带上后,走不出几步,便转到了一台马车边上,看了看左右后,敲了敲窗户。 窗户的遮挡拉下,洪胜的脸探了出来,“怎样?” 串爆没答话,只是将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洪胜见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轻声笑了起来。 “有意思,不收是吧?虽然我已经猜到了,可这还是很有意思,先上车再说。” 洪胜一招手,串爆便一下拉开车厢,钻了进去,在他的旁边坐下。 此时的洪胜,上身穿着一件西装外套,下身则是牛仔裤,里面则是一件解开了几个扣子的白色衬衫,露出那健壮精练的古铜色肌肉。 “大哥,你说接下来龙根那边会怎么办?” 串爆问的是关于尹秀的处理,那么大一个老板被搞了,龙根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吧? 这样传出去,他面子还要不要了? 可是尹秀不是易于之辈,他一个人的战斗力就相当于一个社团,还会各种道法。 没有十足准备估计很难拿下他,要是叫他逃脱了的话,以后多了这么一个敌人,龙根更是寝食难安。 “他也许就真的什么都不做呢?” 洪胜冷笑,“那个死老鬼我是知道的,他做什么都要先算一笔账,要是不划算的话,打死他都不可能去做的。” “那我们眼下怎么做?” “眼下?”洪胜笑容越发灿烂了,“我们越不去接触尹秀,那老鬼的疑心便会更重,所以我们眼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别卷入这件事情就可以了。”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里还有一个明显的伤痕,是尹秀上次留下的。 “这道疤,我会记一辈子。” …… 半山别墅区,港岛有钱人聚居的地方。 平日里,这些豪宅被山林所遮蔽,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屋子的尖顶,就是那些登山的人,也很难窥见别墅区的一角。 半山的豪宅,用各种精妙的布置,隔绝了普通人窥探这里的可能性,在物理上将富翁与普通市民的生活分隔开来。 通往黄大虎住宅的路口,被两台黄包车堵着,旁边还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打手。 每当有人要往这里来,他们的手就下意识地伸进了衣服的口袋中。 直到验明了来人的身份,他们才会把黄包车挪开,让开一条路供别人进来。 而在黄大虎的豪宅里,更是站满了人,光是围墙外,便有好几组打手牵着狗,扛着枪定时巡逻。 就是在高高的院墙和阳台上,也站着荷枪实弹的保镖。 这里好像一个军事基地一般,挤满了武装人员。 黄大虎坐在沙发上,抓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茶水,随即又被烫的喷了出来,手在嘴边直扇风。 他瞪了一眼素手站在一边的下人,可嘴上却没说什么,而是看向了坐在另一边的龙根。 “龙老大,不用搞这么大阵仗的,你叫那么多人来保护我,不是吓坏邻居门了吗?” 龙根点头,“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保证不会惊扰到别人,请您放心。” 顿了顿,他又说道:“黄老板,眼下不是什么好时候,我们小心点总不是错的。” “确实不是什么好时候!” 黄大虎抬高了嗓门,“那么多人,你派了那么多人跟着我,结果呢,轻而易举就被那混……呃,被那个老兄把我劫走了,差点就把我吓坏了。” “我知道。” 龙根脸上满是歉意,“这种事情,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发生了,那个人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好,龙老大,我们也是多年的好朋友了,我相信你!” 龙根见黄大虎竟反常的没有生气,心里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当即起身告辞。 “那谁,帮我送送龙老大!” 在目送龙根离开客厅后,黄大虎长叹一声,转头看向刚才站在旁边的仆人,声音不自觉地变小了一些。 “老兄,依你所说的,那个吸血鬼今晚一定会来找我?” 第208章 暗夜的来访者 第208章暗夜的来访者 “阿豹?大炮筒一个!” “他一向是说的比打的好听啦!平常就总说自己是什么打仔,说自己尖东最能打,结果呢?一刀,就一刀,那人一个照面,他就躺下了。 扑你个街啊,我上我都能走几个回合啦,一个回合?人家都没发力呢他就躺下了,说出去不是丢我们和力胜的脸?” “好了!守个夜哪来那么多话?有这功夫多出去巡几圈,而不是在这里数落同门兄弟,等下让人听见了只会闹笑话。” 说话的是个抱着一柄刀的中年男人,面相粗犷,这里的人都叫他冷刀。 因为他怀里整天抱着一柄古刀,吃饭睡觉怀里都抱着它,绝不离身。 那柄古刀像是戏台上捕快们的佩刀,光从刀鞘便能看出它的厚重,古朴。 这使得他像一名古代的刀客,与如今使用火枪和轻便刀具的人一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冷刀能站着就绝不坐着,就好像坐着会消耗他的锐气,使他的筋骨变得懒惰一般,要不是没学会站着睡觉,恐怕他都不需要一张床。 虽然他的脾气是如此的古怪,不合群,甚至有些老土,可因为他的实力强悍,所以也绝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冒犯他。 矮骡子的世界,强者为尊。 冷刀开口了,别人便也不再拿阿豹做消遣,反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冷刀身上。 “刀哥,如果是你的话,那样快的刀,你接得住吗?” 冷刀原先不想回答,可在看到众人都眼巴巴望着自己后,还是打开了话匣子。 “阿豹进医院的时候,我跟着龙根大哥去看过一眼,那人使用的应该是一对柳叶刀,极其锋利轻薄。 并且他是冲着速战速决去的,只要将人砍倒就行,至于能不能砍死,那人并不在意。 那两道伤口狭长且浅,显然就是追求速度而舍弃了杀伤力,因此阿豹才能活下来,可也正是因为快,所以阿豹闪不开,反应不过来。” “那如果是伱的话,刀哥,你躲得开吗?” 又有人再问了一遍。 冷刀抱着刀,眼里寒光闪烁,“躲不躲得开,能不能接下,还得碰上了才知道。” “那要是他太强了呢?比你还强,怎么办?” 冷刀瞪了那人一眼,一对刀眼吓得那人往后退了一步。 “我要是比他快,那他就得死,他要是比我快,那就是我死,刀口上的活计,就是这么简单。” 他这话,冰冷而又残酷,让那几个初入江湖的新人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陷入沉默之中。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时,一只蝙蝠扑朔着翅膀,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在夜幕中晃晃悠悠飞了过来。 在空中绕了一圈后,它倒挂在阳台的边缘,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盯着几人。 “晦气!从哪里飞了这么一只东西进来,真邪门啊。” 仿佛终于找到了摆脱尴尬的机会,一个后生仔嘴里骂着,抄起旁边的竹竿便去挑那只蝙蝠。 岂料,竹竿一碰到那蝙蝠的身躯,那畜生突然尖叫一声,随后身体爆开,炸成了一团血雾! 血点溅了阳台上几人满身满脸,强烈的腥臭味弥漫开来,不少人已经开始干呕了。 冷刀往后退了一下,拇指一推,锋利的刀刃便从鞘中探出了头,寒光闪烁。 他低着头,眉头紧皱,似乎当自己是一个局外人,这里发生的情况都不存在。 深吸了两口气后,他再抬头,从阳台外,无边的黑暗之中,一团肉眼可见的黑色旋风飞了过来。 成千上万只蝙蝠,每一只都红着眼睛,张大嘴巴,露出猩红色的舌头和尖利的牙齿。 “出刀!” 冷刀怒喝一声,手中长刀出鞘,带起一道寒芒,对着涌来的蝙蝠群疯狂劈砍! 半山院落中,惨叫声此起彼伏,火枪的轰鸣声偶尔响起,也很快被叽叽喳喳的声响覆盖。 “你知道他是吸血鬼,你还与他合作,就不怕他把你咬了?让你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黄大虎蜷缩在沙发上,浑身发抖,眼睛仍死死盯着站在旁边的那位佣人。 “我,我也是没办法,我跟他们有生意往来的,一年几百万的外贸生意呢,我怎么算都只觉得这是一个小忙而已,能帮就帮,而且那是一位绅士……” “绅你老x啊!” 那仆人一把将抱枕丢到黄大虎的脸上,随后一阵白气升腾,尹秀从烟雾中现身。 他瞪了一眼黄大虎,也不想再骂他了,自顾自坐到沙发上,拎起一瓶白兰地,打开盖子后猛灌了一口。 “你现在也看到啦,那混蛋没人性的,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尹秀又举起酒瓶,直往嘴里灌,可这次他没有咽下酒液,而是转过头去,回头时,手上已握了一张点燃的符纸。 轰! 一团火球从尹秀的嘴中喷出,与急速飞来的蝙蝠群撞在一起,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顿时不绝于耳。 火光之中,一个身影急速掠来,那是一个穿着斗篷和西装的吸血鬼,打扮与之前在省城遇见的那个威廉如出一辙。 “你们都是一个社团的,还穿制服上班啊?” 尹秀嘴上说的轻松,手上却紧得很,一双手向前探出,就要去抓那吸血鬼的胸口。 吸血鬼见状,脚下当即在身前的沙发上一点,停下身形的同时,将整张沙发踹飞起来,砸向尹秀。 尹秀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手腕往后一缩,通体漆黑的一对鸳鸯刃便被他握在了手上,往前一划一撩。 名贵厚重的沙发顿时从中间断开,尹秀从两截断开的沙发间穿过,双刀直取吸血鬼的喉咙。 那吸血鬼眼角几欲呲裂,原本就已如牛一般大的眼睛似乎瞬间又暴涨了一圈,他抬起右手,手掌上黑色魔力波动浮现。 吸血鬼魔法蓄势待发! 正当那吸血鬼在心中默念术语,即将要发出时,却突然感觉到手上一疼,紧接着原先魔力流通的感觉被一股闯入体内的劲气生生打断。 气机凝滞,吸血鬼又惊又怒。 可他还未来得及退开,尹秀手上双刀翻飞,两道黑光掠过,那吸血鬼当即感觉喉咙一凉,血液从脖子之中喷薄而出。 “你!#¥@¥%……” 声带被切开,吸血鬼吐出的话语带着血水,含糊不清,像是一阵走错了通道的冷风,直往外喷,呼呼作响。 他双眼里满是血丝,直直瞪着尹秀,似乎是想要一个回答。 可尹秀没说话,手上双刀再次掠过,比所有黑夜更黑的黑暗便侵入了这吸血鬼的眼睛里。 他瞎了,尹秀的双刀精准地划破了他的眼睛。 吸血鬼第一次品尝到自己流下来的血液,它并不比那些人类的血冷多少,反而还有点黏腻腻的,带着些许腥甜。 尹秀一接触到那鲜血,【血液感知】立即发动,一串信息涌入了脑海之中。 宿主:雷恩。 技能(1/?):血镰 描述:主动技能,吸血鬼魔法,可用血液凝结成一柄镰刀,或握持在手中,或是射出,攻击附带毒素,有概率使对方沾染吸血鬼毒素,机体陷入麻痹状态。 刚才他想使出的正是这个技能吗? 尹秀没有多想,脚下往前再探一步,那吸血鬼眼睛还未恢复,只感觉面门上被贴了什么东西。 “太少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两团火光在他的脸上炸开,吸血鬼那原本惨白的脸,顿时焦黑一片,皮肉往外绽开,露出底下那骇人的白骨。 吸血鬼摇摇欲坠之际,尹秀补上势大力沉的一脚,对方立即往后倒飞了出去,像一个破布袋。 那吸血鬼飞到空中,心里反而放松了下来,出现一丝窃喜。 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复明了,强大的恢复能力只让他失明了短暂的一会儿而已! 他努力眨着眼睛,甩掉眼眶中的血水,四周的一切突然又变得清晰起来。 在那清晰的视线中,他看到几点红光射来,正对着他的额头! 噗嗤,噗嗤。 随着尖锐的穿刺声响起,血箭刺穿了吸血鬼的头颅,那原本看起来十分强大,无所不能的肉体在空中四肢瘫软,重重摔到了地上。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吸血鬼2/13】 【开启随机抉择事件,可在以下三个技能中任选一项,获取吸血鬼部分能力】 【猩红焚风】:主动技能,吸血鬼魔法。消耗血液/魔力/法力/龙虎罡气,在身前制造一道劲风,所过之处附带急速干燥效果,快速吸取表面水分,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黑夜斥候】:主动技能,吸血鬼魔法。消耗精神力,召唤一只供宿主操控的嗜血蝙蝠,可与宿主共享视野,声音及气味。 技能作用范围:一千米,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暗影穿行】:主动技能,暗影魔法。消耗魔力/法力/龙虎罡气,将身形遁入影子之中,进行一段距离的移动,不限地形与环境,移动期间免疫物理伤害。 解除潜行状态后第一时间无法进行攻击和移动。 冷却时间:三小时,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身体一阵抽搐后,尹秀回过神来。 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那吸血鬼的身体迅速萎靡下去,很快便看起来像一具纸人那样干瘪。 他看向脸色早已比吸血鬼更白的黄大虎,摆手道:“怎样,现在你的老板已经不咳嗽了。” 黄大虎脸上汗珠滚落,颤声道:“他不是我的老板。” “什么?” 尹秀还未回过神来,黄大虎颤抖着伸出手,指了指二楼。 “那一个,才是我的老板。” 尹秀抬头望去,只见在月光下,三个身影正站在二楼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尹秀。 最中间的那人留着一道精致的八字胡,几乎服服帖帖的贴到了脸上。 他转动一双褐色的眼睛,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转过来看向尹秀,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做的?” “这里还有别人吗?”尹秀咧嘴。 “有,还有一个。” 他的手一指向黄大虎,后者便吓得一把从沙发上摔了下来,浑身颤抖。 “不过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他那戴着戒指的手又指向尹秀,指环上的祖母绿宝石闪闪发光。 “那我很荣幸,被三个吸血鬼觉得我很重要。” 尹秀又拿起桌上的白兰地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你就是那个罗礼臣?” “是罗礼臣·冯·尼古拉斯·秋叶堡。”他纠正道。 “至于我身边这两位……” 罗礼臣向两人使了个眼神,那两人便清了清嗓子,打算开口。 “别浪费时间了。” 尹秀抬手打断,“没有人会跑去殡仪馆问尸体的名字的,不要水字数了。” “好!” 罗礼臣恨恨地应了一声,被尹秀粗暴地打断自报家门的环节,显然叫他十分的不满。 顿了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之前是不是从我那里偷走了一个杯子?” “道士的事,怎么能叫做偷呢?是借!” 尹秀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精美的茶杯,手腕一抖,那杯子便径直飞向了罗礼臣那边。 罗礼臣手随便一伸,那茶杯便落到了他的手里。 “这杯子是我在巴黎定制的,当时花了不少钱呢,我每次喝茶都得用这套茶具,不然的话总感觉喝不出那种香味。可惜,被一个唐人碰过,用不了了。” 他手一松,杯子从指尖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们都是文明人,体面人,不会那么不要脸,三个打你一个,这样吧,你从我们之中选一个,只要打得过一个,我们就放你走。” 这三人明显比躺在地上的那个强出不少,不然不会有这样的自信心。 可是他的“好意”,尹秀并没有领会,他淡然道:“你以为就你有兄弟啊?” 话音刚落,在宽大的落地窗前,一条火龙腾空而起,咆哮着在空中盘旋,飞舞,将那密密麻麻的蝙蝠群烧的一干二净。 罗礼臣愣了一下,随即就看到别墅另外两个门打开,马小玉和明叔走了进来。 “哦,三对三啊?” 第209章 东瀛武士 第209章东瀛武士 “多了一个老头和女人,你们怎么看?” 罗礼臣扭头看向身边的两个吸血鬼,语气轻松。 回应他的是更为轻松的话语。 “不过是肉老一点和嫩一点的差别而已,恰好我最近有些营养不良,一个道士的血多少也有些帮助。” “挑!” 明叔往地上啐了一口,“这三个家伙吃错药了啊?在这里胡言乱语。” 马小玉莞尔一笑,眼里寒芒四溢,“有病的话,我可以帮手治。” “好!那希望你的医术足够高明,别伤了自己才好!” 罗礼臣不屑一笑,随手打了个响指,只见在夜幕之中,又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红光,更多的嗜血蝙蝠开始朝着这边飞来,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现在看你们还能玩什么花样!”一个吸血鬼大叫道。 “怎么,玩伱不起啊?” 马小玉说着,她的手指轻轻一勾,两抹亮光在指尖流溢,那是几条锋利的钢丝! 只是瞬间,从别墅的顶端,几个卷轴眨眼间展开,直垂到地上,将整栋建筑的墙面和门都遮挡了起来。 罗礼臣往窗口看去,那是一张张巨大的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龙飞凤舞的符咒。 那些蝙蝠或是撞在墙上,或是撞在巨型符纸上,刹那间都成了血雾,而那符纸只是放出一阵阵金光,竟然未被撼动丝毫。 “周天伏魔大阵!我和这丫头花了点功夫才布置好的。” 马小玉似乎也觉得很满意,点头道:“用来对付外面那些杂碎,还是挺管用的,就是不知道里面这三条杂碎顶不顶得住。” 罗礼臣眉头紧皱,看了看被符纸封闭的门窗,又看向马小玉。 “小姐,这样的行事方式,未免有些粗暴了。” “粗暴?” 尹秀抢先开口,“她一向都比你所说的要粗暴的多啊!” 这话让罗礼臣愣了一下,也叫马小玉眼里的光芒更甚,扎的他后背生寒。 顿了一下,罗礼臣清了清有些黏腻的喉咙,冷冷道:“我很喜欢你们唐人的一句话,叫做手底下见真章,不如……” “我同意!” 尹秀大喝一声,抢先出击,马小玉和明叔一左一后,紧随着他。 那三个吸血鬼被尹秀在话语上打断,不由地都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一齐出击,三道黑影飞出。 大战在黄大虎的惨叫声中拉开序幕。 …… “那个叫洪胜的,要不要我帮你出手,解决他?” 史密斯两只手指拈着高脚杯的底座,一摇晃,那红色的酒液便在酒杯中转起圈来,打着晃映出龙根那张满是沧桑的脸。 龙根轻咳了两声,将那红酒当做中药一般的东西饮下,嘴里泛起一阵酸涩和苦味。 他紧皱着眉头,等到嘴里的味道消散些之后,他才说道:“史密斯先生,他只是一个小麻烦而已,不劳您费心。” “小麻烦?但我听说不止是外面那些字头,就是你们社团内部,那些叔父辈,还有一些地区的领导,也支持他哦?” 龙根没有否认,他点头道:“毕竟他是洪武的儿子,洪武是个好父亲啊,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了丰富的人脉,但他要是自己立不住的话,终究没用。” “嗯,龙老大,我一向是相信你的判断的,不然我们也没办法合作那么久。” 史密斯低头,看着酒液中龙根的那张脸,那脸随着酒液的晃动,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压扁,看得他不知怎么的想发笑。 强压下笑意,史密斯抬头,蓝色的眼睛转悠着,散发出柔光。 “龙老大,不管怎样,两个礼拜后的选举,你都必须拿下来,不然那些老板一定会离我们而去,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龙根重重点头。 “还有。”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算让你选上了,你争取到了大多数叔父辈的支持,以太子胜的性格,会轻易罢休?” 听到这话,龙根顿时皱起了眉头。 先不说洪胜回来继承和力胜,属于是子承父业,合理合规,在道义上占了上风,使得许多叔父都站到了他那边。 再就是这么多年来,虽然和力胜一直在扩张,可为了扩张地盘,也招募了不少人,社团人数比洪武在位的时候还要多出三分之一来。 他老了,打不动了,也不想打了,不可能再带着整个社团重新回到街头,去厮杀,去流血。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当上流人士,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当上流人士,因此各地区的领导,明里暗里对他的意见也越来越多。 如今洪胜就成了那跃入干柴堆里的火星,反抗的火焰,一点就着。 似乎是看出了龙根的纠结,史密斯坐直了身躯,拍拍手。 随着那清脆的声响,从角落走了出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人,他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竹签,长着一对刀眼,一头松软卷曲的白发垂到脖子后头,那立体而又冷冽的五官,使那张脸看起来好像是刀子刻出来的一般。 这人高大而又强壮,双手稳定而干燥,呼吸匀称而有力,龙根一看便觉得扎眼。 他上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纯白衬衫,没有系纽扣,任由衣服往外敞开着,露出健硕的胸膛和整齐的腹肌。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插在腰间的那柄短刀。 刀把被金色的丝线缠绕着,刀鞘则是全然不反光的黑色,短刀一半在裤子里面,另一半高高扬起,直到胸部底下,显得嚣张而又肃杀。 他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裤子,脚底则是一双木屐,每走一步便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与龙根对视了一眼,眼里的冷意便好像在瞬间实质化起来,刺得龙根眼睛生疼。 史密斯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柳生新阴流的高手,极真空手道炼士,北海道之虎……” 史密斯话还未说完,龙根罕见地打断了他,“东瀛人?” 龙根眉头紧皱,“史密斯先生,您打算找一个东瀛人来帮我?” “没错。” 史密斯点头。 “对了,他的名字叫……” 话还未说完,史密斯又再次被打断了,这次开口的却是那个男人。 “yamamotomasahito,山本正仁。” 第210章 他来自黑夜 第210章他来自黑夜 罗礼臣猛地一回身,那能铺开当桌布的宽大黑色斗篷便掀飞到空中,遮蔽灯火,掩住尹秀的视线。 在那斗篷落下时,他手中血色的长鞭刺破斗篷,一下扎向尹秀的面门。 在听到空气炸裂的声响时,尹秀心里已是吃了一惊,等看到那抹红光出现时,他只能堪堪往旁边一躲。 随着一阵疼痛传来,鞭子在尹秀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血一下溅射出来。 尹秀深吸一口凉气,眼中戾气暴起,袖中双刀翻出。 黑光擦着罗礼臣脖颈划过,使得后者背后顿生凉意。 【好快的刀……】 罗礼臣连退几步,手中鞭子毫不停留,又是一下挂向尹秀的手臂,腥风逼人。 鞭子未到,空气爆裂的声音便已震得尹秀鼓膜生疼,他只得放弃追击,双刀在鞭上一砸,堪堪挡下。 这条由血液凝结而成的长鞭,从那森冷的气息判断,应该也带着某种攻击特效,被抽上一下恐怕不止皮开肉绽那么简单。 这家伙的强度,不管是比起省城的威廉,还是那已经躺在地上的倒霉鬼,都要强上许多。 “男爵级吸血鬼!” 和狼人一样,在吸血鬼的世界里,也存在着等级划分。 从一级,二级,到男爵,子爵,伯爵,再到几乎位于顶点的侯爵及血裔亲王,每一个级别之间的实力差距都极大。 像是张守正,大概就是在最低级的一级吸血鬼中也是不入流的,而威廉和已经变成尸体的那个,大概在二级吸血鬼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至于罗礼臣,则更是可怕的男爵吸血鬼,至少得活了百岁以上才有这样的实力。 认出对方的等级之后,尹秀的动作更加谨慎了。 微微一侧身,让过鞭子,尹秀身后的那张沙发椅顿时粉碎,从中间断做了两截,断口好像被利刃切割过一般。 “道士,跳舞吧!” 罗礼臣手腕一抖,那长鞭不再像之前一样锐利,直来直去,而是急速扭动起来,像是一条毒蛇,扭转着身躯扎向尹秀的面门。 不得不说,罗礼臣这一手鞭子确实使得出神入化,就是一些本港的名家,也没有这样的手段。 但尹秀之前就已在袁天望手上吃过苦头了,怎么会不知道这看起来细细的软鞭的厉害。 在地上打了个滚,再次让鞭子擦着后背掠过后,尹秀抬手,五道血箭从手掌上射出,两道击中鞭子,另外一道擦着罗礼臣脸庞掠过,剩下的两道直入体内。 噗嗤! 罗礼臣当即吐出一口鲜血,眼角欲裂。 虽然没有被命中要害,但血箭上附带的龙虎罡气还是让他气血一滞,胸口处疼痛难忍。 连带着手中的鞭子也慢了下来,失去了原先的灵动与威力。 尹秀抓住时机,滚刀上前,手中鸳鸯刃翻飞,再次掠向罗礼臣眼睛。 这对薄如柳叶的双刃,在袭击要害上确实有它的可怕之处。 罗礼臣只感觉眼前寒光闪过,顺势往后一仰,脸上立即被开出两道豁口,鲜血四溅。 虽然没被划伤眼睛,但喷溅的血液还是遮蔽了他的视线,使得尹秀得以再往前探出一步。 这一次,尹秀的刀上龙虎罡气大作,层层缠绕在那黑色的刀刃之上,看起来就像一段丝绸。 不止是尹秀,就连罗礼臣也模模糊糊透过血色,看到了那玄而又玄的气体,他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可尹秀的刀比他更快,一刀扎进罗礼臣往前伸出的手肘,奋力一拉,罗礼臣的身躯便被迫往前被带过去一段。 随着那刀光刺来,他的眼睛再次瞪得老大,咬牙发狠,手也往自己内侧用力一拉,手臂立即被锋利的鸳鸯刃切断,血花喷了两人满身满脸。 因为罗礼臣突然摆脱,尹秀一刀刺空,反而被罗礼臣拍中一掌,退出去几步,胸口血气翻涌。 “你对自己也这么狠的吗?” 尹秀眉头紧皱,看了一眼罗礼臣手臂上的断茬,那里骨头惨白,还在往外滴落着浑浊的黑血。 “这……” 罗礼臣举起手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十分享受地舔了一下伤口处的血液,闭眼品味,看的尹秀又是一阵恶寒。 “这,要紧吗?” 说话间,那手臂断口已经开始愈合,重新生长了,四周的肌肉和血管纤维聚拢,包裹过来,在断口处形成了一个小尖茬。 知道吸血鬼恢复能力强大,尹秀不给他机会,手上几张符纸飞出,封住罗礼臣的身位,同时欺身上前,两柄尖刀直取他的胸口。 吃过一次亏后,罗礼臣更加慎重,也更加疯狂,大喝一声,他手上血光高放,又是一道长鞭抽出。 这一次尹秀不闪不避,右手长刀射出,直钉入罗礼臣的肩膀。 手一空出来,他立即一把抓住那向面门袭来的血色长鞭。 一时之间,手上烟雾大冒,皮肤上被灼烧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黑色痕迹。 显然这长鞭极热极锋利,一沾手便好像要连骨头都一块融化了一般。 强忍住疼痛,尹秀死死抓着鞭子,脚下陡然加速,像一颗炮弹急速钻入罗礼臣因为中刀而中门打开的胸口。 黑刀刺出,罗礼臣弃鞭,同时张大嘴巴。 尹秀一看到他张开嘴巴,内心便惊觉不妙,连忙往外闪开。 只见罗礼臣腹腔猛地鼓起,脸上也膨胀起两个小包,随着他一吐气,混杂着酸气的火焰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尹秀堪堪避开,额头前的几缕头发已被燎着,他脚下再次拧转,身形如龙虎腾转而出,举刀向前。 可没想到罗礼臣这一招,不仅是阻挡了尹秀进攻的脚步,他自己也因为喷吐火焰的强大后坐力,往后急速倒飞出去。 “我靠,乌鸦坐飞机!?” 这一下不止是尹秀,就是正在缠斗中的其他人也一并愣住。 因为那实在太夸张了,以尹秀“前世”的说法来描述的话,罗礼臣简直就像是一架喷气式飞机,从他的口中不断喷涌出黄色的气体,推动着他整个人向外飞去。 而他飞往的目标,不是哪处平地,却是其中一扇被巨大符纸封住的窗口。 直到他撞碎了窗户,尹秀才反应过来,罗礼臣打算逃跑! 他当即运起趟泥步,几下就带起一串残影,奔向窗边。 罗礼臣不顾身上被符阵造成的损伤,他回头看了一眼,用仅剩的一只手塞进嘴里,吹了个口哨。 声音一响,立即吸引了在他周遭的一群蝙蝠,它们从那被撞开的窗口飞了进来,直扑向尹秀。 “这帮杂碎!” 尹秀手伸进口袋里,再掏出来时,每两根手指的缝隙间便都夹了一到两张符纸。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尹秀手上龙虎罡气喷涌而出,一次性附着在了所有的符纸上,手上登时紫气弥漫,发出肉眼可见的紫光。 一瞬间调用大量的龙虎罡气,也叫尹秀一时之间感觉有些心慌,但他顾不上这么多,一把将符纸全往那涌来的黑暗中丢去。 随着他往前丢出,符纸一落入蝙蝠群中,火光四起,一团团好像小型蘑菇云的火球升起,蝙蝠在惨叫中纷纷落地。 而借着蝙蝠群的阻挡,罗礼臣已从窗口跑了出去,踉踉跄跄。 但吸血鬼的体质还是让他的奔跑速度极快,那些蝙蝠只是稍微迟滞了一下尹秀,他便已跑出了几十米开外。 幽冥血箭! 尹秀抬手,五道血箭射出,可被密密麻麻的蝙蝠群挡下,除了射落几十只蝙蝠以外,一无所获。 “明叔!” 尹秀回头看去。 “你先去把他干掉,我这里搞完了就去找你!” 明叔一手拈着符纸,一手持剑,身上气息激荡。 “好!” 尹秀正想走时,马小玉叫住了他。 他回头,只见马小玉的眼睛正盯着他,“小心点,那家伙比马来的吸血鬼厉害得多!” “我知道!” 尹秀丢出两张符纸贴在门框上,暂时补充了符阵,不让再多的蝙蝠飞进去,尽管里面已飞进去了数十只之多。 罗礼臣远远看到尹秀追来,脸上立即露出一抹冷笑。 看了一眼正在愈合的手,他咬咬牙,将钉入肩膀中的那柄蝴蝶刃拔出,鲜血立即如泉涌。 附着了龙虎罡气的刀刃所造成的伤口,远比普通刀刃,甚至水银武器带来的创伤要更难恢复,而且更痛! 顾不上疼痛,罗礼臣面容扭曲地将手伸进那绽开的伤口里,猛地一掏,一股鲜血便被他从伤口中带了出去,出血的势头比之前更加汹涌。 这是男爵级吸血鬼的本源血肉,远比一般的鲜血吸引力更强,罗礼臣刚把那血肉在手掌上凝结成一颗血球,周边的蝙蝠群便发出刺耳的啸叫声,被吸引了过来。 这一手下来,消耗了本源精血,罗礼臣没有一年半载这身体恐怕是没办法恢复了,为此,他恨恨的看了一眼尹秀。 咻!咻!咻! 三道血箭从罗礼臣的手中射出,简直粗大到像三截短矛。 不过在近百米的距离上,加上罗礼臣只顾着跑动,没有停下瞄准,因此它们的准头和力度已经不可要求,只是纷纷掉落在尹秀身边,炸起一团团血水。 可即便如此,罗礼臣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在血箭射出去的时候,那些嗜血的蝙蝠,便都怪叫着紧跟在了那血箭的后头,三道血箭便跟着三姑黑色的龙卷风,看起来极为壮观。 罗礼臣听着那简直要让耳膜震裂的怪叫,看着尹秀身影被蝙蝠群吞没。 而在那黑暗之中,只星星点点亮起几点火光,接着迅疾消失的时候,他便已感到之前所有的怨气,仇恨都已烟消云散了。 毕竟谁会跟一个连肉渣都不剩的死人斤斤计较呢? 想到这里,他脚下没停,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豁达的笑容。 在半山腰处,停留着一辆马车,驾车的人是他的血奴,一个矮小,鹰钩鼻,扁平嘴,面色苍白的老头。 即便是让吸血鬼感到兴奋的午夜,那老头也仍然提不起劲来,靠着马车不住地打着哈欠。 那老头看到自己的主人正往这里狼狈奔来时,脸上也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 跟在罗礼臣身边半个多世纪,他从未见过对方这样狼狈的样子。 手忙脚乱把刚盖在脸上的帽子戴好,更令他惊讶的一幕便出现了。 月光本就把罗礼臣的影子拉的极长,使得他背后的影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在草地上奔跑的巨人,正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 而在那巨大的影子之外,地上还有一团影子正在飞速靠近罗礼臣。 老头抬头,在空中并没有看到任何飞鸟,什么鸟会长的那样奇怪,以至于在月光下留下那样奇怪的影子? 见老头没动,罗礼臣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慌。 他回过头去,只见在地上,一团影子里,正有什么东西在逐渐隆起,那影子像一团被子,被尹秀渐渐掀开。 露出他那张冷峻,剑眉星目,正挂着微笑的脸孔。 【暗影穿行】:通过将身形潜入影子之中进行移动,免疫物理攻击。 月光下,尹秀缓缓伸出刀子,抵在他的脖子上。 之前罗礼臣从体内拔出,随手丢下的另一把鸳鸯刃,竟也被尹秀顺手拿了回来。 罗礼臣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一只还没有长好,另一只也因为快速的奔跑而出现了骨折,正垂在边上,像一个装饰品。 罗礼臣惨然一笑,随后彻底瞪大眼睛,在一声轻微的响声后,他的瞳孔骤然放大,然后收缩,涣散。 “嘿!” 尹秀朝呆坐在马车上的老头挥挥手。 “他已经不需要搭马车了。” “是的,先生,您说的很对。” 老头摘下帽子,将它捂在胸前,朝尹秀鞠了个躬。 “先生,祝您晚安。” 行了礼后,他又将帽子板板正正地戴在头上,手中鞭子一抽,那两匹驼马便喷出一口粗气,打了几个鼻息,慢悠悠地跑了起来。 马车在月光下晃晃悠悠,沿着山路往下走去。 不一会儿,马车的身影便和那铃铛的脆响一块,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林木之中。 第211章 龙争虎斗,洪胜上门(二更8k!) 第211章龙争虎斗,洪胜上门(二更8k!) 和力胜总堂,人声鼎沸。 每年的九月初二,各区的洪门社团,即名字带“和”的各个字头,都会进行祭祀,或是互相拜访,气氛不比过年的时候差。 这一天,各区的领导,叔父辈,甚至别的社团有名望的领导都被邀请到祠堂来,今年的庙会比往年要大得多,热闹的多。 龙根难得的换下了长衫,穿上了一身短打装扮,黑衫黑裤,衣襟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汗衫。 他的腰间缠着一条红绸带,双手做掌,紧贴在丹田附近,昂首挺胸。 不止是他这样,在他的身后,阿豹和十三也是一样的装扮,只不过十三是将红绸绑在了头上,充作头巾。 她是这祠堂里唯一的女人,但是器宇轩昂,英气勃发,精气神比许多人看起来要强的多。 “开坛!” 随着一声大喝,祠堂内万籁俱寂,只剩沉重的喘息声。 龙根大踏步上前两步,在他的对面,是三个红衣红袍的人。 最当中穿着红色道袍,背后印着一面金色八卦的人是坛主,另外两个分别持着大刀和纸扇的,则是护法。 在他们三人的背后,是关二爷的雕像和一个香案,几座牌位,牌位边上插着新黄色的旗子,旗上的字龙飞凤舞。 三人横眉怒目,瞪大眼睛,盯着龙根。 当中穿道袍那人对他大喝道:“你可知这里是洪军禁地,警卫森严,不可冒犯!违者,军法无情!” 龙根面色严肃,双目圆睁,双手用力在丹田上按下去,同样大喝道:“吾乃明朝辅助大先锋,修桥铺路第一功,逢山开路逢城破,谁人不识天佑洪!” “到来何事?” “拜天地会!” “拜会合适?” “反清复明!” 穿道袍那人在龙根高声打完之后,脚下重重一踏,手一挥,动作之间祠堂里便响起炮仗炸响的巨响,对龙根做了个请的手势。 龙根同样满脸严肃,双手叉腰拜了一拜,随后摆开架势,左手伸出,比着大拇指朝前,郑重地点了三次。 紧接着,他又立直身躯,接过坛主递过来的血酒,一饮而尽后,他将手中的鸡公碗摔得粉碎。 如此,仪式才算完成,祠堂里的肃杀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众人都不由地鼓起了掌来。 龙根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接过十三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冲散嘴里的血腥味。 他在首席的太师椅上坐下,缓了一口气。 洪门拜坛仪式,原本要求在仪式前斋戒沐浴三天,即使如今已顺应时代,简略了不少,像什么钻火圈,过刀山都不用了。 但仪式的当天不能吃饭,滴水不进这一条规矩还是保留了下来。 就是年轻力壮的后生仔,半天不吃饭也难免有些疲惫。 更别说到了他这个吃一顿少一顿的年纪,不按时吃饭确实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 “干爹,先吃一块凤梨酥填填肚子吧。” 十三递过去一盒糕点。 她已将红头布摘了下来,随手放到一边,任由那潇洒的短发垂到耳边,盖在那取下了耳环的耳朵边上。 龙根欣慰的点点头,接过一块糕点放进嘴中,带着花果香气的糕点配上略有些苦涩的茶水,恰到好处。 刚吃了两口,边上便有人过来提醒他,“大哥,时辰到了,该上香分猪肉了。” 龙根点头,将还未吃完的糕点随手收进袖子中,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身。 就在这时,一个小弟跑了进来,脚步匆匆,在十三耳边说了几句话,她立即脸色一变。 “怎么了?”龙根问道。 十三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干爹,太子胜来了。” 阿豹当即不满道:“他来干什么?他还有脸来啊?这里……” “少说点。” 龙根抬手打断他,“他怎么说也没脱离我们字头,还是我们和力胜的人,社团祭祖,他来也是应分的,他不来,我还想找人叫他来呢。” 龙根这样讲了,原本还忿忿不平的众人便都安静下来,只是围在他的身边。 可这头安静,外边却乱哄哄地吵了起来。 “喂!今天是社团祭祖,你来干什么!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怎么,伱都可以来了,胜哥不能来?你有资格问他这种话?吃药吃傻啦!?” “在这里,每个当初被他连累过的人都有资格问这话!当初把社团连累的那么惨!拍拍屁股就跑路了,现在风头过了,又想着回来耀武扬威,好事全让他占了不成?” “我告诉你,矮骡子不用脑,一辈子都在街上滚啊。你去查查,今天祭祖的这位老祖姓什么?姓洪啊!姓洪啊你知道吗?烂口蔡,什么时候你妈带你改嫁,你跟了继父改姓洪,才有资格站在这里问这种话啊!” “咩啊!” “咩啊!想单挑啊?我让你一只手啊契弟!” 龙根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就在阿豹要走上前去时,吵闹声终于停下。 人群中被挤开了一条路,串爆紧跟在洪胜身后,和另外几人一起,护着他走了进来。 跨过门槛,洪胜远远看了一眼龙根,笑着对串爆说道:“大家都是有格调的人,你不要跟那些没脑子的吵架,免得拉低了自己的身份,你这样我也很没面子的,毕竟我可不会没脸没皮,收那些没格调的小弟。” 串爆点头,大声道:“明白了!下次这些狗再叫,我就任由他叫,大不了一拳把他牙齿打下来就是了!” 洪胜点头,再跨过一道门槛,便进了内堂。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或是冷漠,或是怨毒,有的在打量他,有的则是瞪着他。 还有在暗处的几道目光,似乎带着某种考虑和算盘,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洪胜镇定自若,他从出道开始,便已是这种大场面的主角。 不管是带着人劈友,还是社团开会,谈判,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焦点中心。 一边走着,他还和几个熟悉的老面孔点头,打招呼,从容而又自然,好像回了自己家一样。 直到两人只剩几步时,洪胜才转过头来,眼里满是玩味的目光。 “龙根叔,好久不见了!” 他张开双手,快步走了上去。 “阿胜,回来这么久也不来看我一下,是不是只顾着泡妞,把我这个叔叔忘在一边了啊?” 龙根也张开双手,和洪胜抱在了一起,两人看起来简直比亲叔侄还要更亲。 串爆抱着双手,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在那里“演戏”,直到目光对上十三的时候,才变得冷淡了一些。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了对方后,龙根依旧亲昵地抓着洪胜的手。 “说起来,你在东南亚那种穷乡僻壤漂泊了十年,都是我这个叔叔没照顾好你啊,也不知道你现在回来,这天气还能习惯吗?” 洪胜脸上笑意不减,轻轻拍了拍龙根的手。 “都一样,我在东南亚的时候,天天就想着回来港岛帮龙根叔你主持,好让你退休去颐养天年,不用那么累,为了社团扑生扑死的。” “不累,不累。” 龙根摇头,笑容像是雕塑一样死死挂在脸上,眼里放射出一种狡猾的光芒。 “你们年轻人做事终究是欠缺了火候,还得我们这些老家伙看着,不然很多事情你们都搞不明白的。” “那是,那是。还得你来主持大局啊,对了,龙根叔,我听说黄老板挂掉了?他是你的老朋友了,你可要节哀啊。” 龙根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他冷冷地抽回了手,不咸不淡道:“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串爆用手捂嘴,强忍着笑意。 黄大虎怎么死的,他也是后来才从尹秀口中知道的。 原来等尹秀回去的时候,明叔和马小玉也已经解决了那两个吸血鬼。 室外原本还盘旋不止的嗜血蝙蝠群一下作鸟兽散,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可是他们很快便发现,一直躲在沙发底下的黄大虎,他肥大的身躯已经变得僵硬了。 在那失去血色,苍白而又冒出点点红斑的脖颈上,尹秀发现了两个针孔大小的洞,那是嗜血蝙蝠在他脖子上咬的。 黄大虎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躲过了吸血鬼的绞杀,最后反而是死在了一只小小的蝙蝠嘴里。 他被那蝙蝠身上带的细菌和毒素一瞬间杀死,连痛苦都未感受到多少便已死去。 “那混蛋该死,还雇了野狼帮去杀你们,要招惹人也要找对对象吧?找到你身上去了,这不是自杀是什么?” 串爆当时如是说道。 他愣神的时候,洪胜已和龙根寒暄完,两人各自在一边坐下。 这时,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在两人的身边,那些原本因为众人起来看热闹而空荡荡的座椅,此刻又重新坐满了人。 只是他们的位置几乎都变了,一帮人在洪胜这边,另一帮人则紧紧挨着龙根。 现场泾渭分明,以至于一些没有站队立场的人一时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是坐或者站到哪边比较好。 在祭祖的时候开大片(打架),这不好吧? 串爆心里闪过一丝不妙的念头,走快几步站到了洪胜身后。 众人坐定,龙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朗声道:“今天十二区话事人齐聚,共襄盛举,我很高兴。” 顿了顿,他又说道:“但是有件事,本来我是不想在今天说的,可我们和力胜一向是赏罚分明,兄弟之间绝不瞒着骗着,所以有件事今天一定要说清楚!” 说着,他看洪胜。 “阿胜,你能回来,阿公很高兴,但是你撬同门兄弟的手足,阿公很不高兴! 你说现在你招的这些人,有的是地区领导,是哪个哪个地盘的揸fit人,这也就算了,都是当老大的人了,来去自由嘛。 可有些弟兄,他本来就是这个揸fit人,那个叔父的头马,助手,你一点交代都没有就把人挖过去,这似乎不合规矩吧?” 他话音刚落,一个肥肥胖胖的人便立即应声道:“是啊,太子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东南亚混太久了,忘了这边的规矩了。就是他自己想转会,按理说也得包个红包,摆两桌酒交代一下吧?” “是啊,是啊!” 他把话头一挑起来,立即又有人出声应和。 洪胜一时之间似乎成了众矢之的,讨伐他的声音此起彼落。 一个社团很多人,多到那些老大都记不清楚自己手下的人叫什么。 可但凡有人要退会,转会,或者被人砍死,那个老大便会迅速的记起那人姓甚名谁,家里有几口人,爱吃辣的还是咸的。 然后出来给他主持公道,谈判,摆酒,收红包,样样那些老大都会参与其中。 洪胜这样一个个把他们的得意门生收到麾下,这也就算了。 问题是之前那些地盘的陀地费,那些小弟也不按时上交了,全都给到了洪胜的手里。 断人财路,那别说同门了,就是兄弟手足都没得做啊! 洪胜面对这些指责,不以为意,反而还笑了起来。 然后他一把将手边的茶杯丢到那胖子的脚前,滚烫的热茶四溅。 众人一下被震的鸦雀无声,这时,洪胜才冷笑道:“肥棠,我可以给你包个大红包,可是,你敢收吗?” “咩啊!太子胜,你现在是在吓我啊!” 肥棠一下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咩啊!” “咩啊!” 两边人一下都站了起来,剑拔弩张。 就在双方即将动手时,一个老头拿着三柱神香走了进来,站到两拨人中间,淡淡地看了双方一眼。 “龙老大,吉时到了,该上香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地都愣了一下,显然这老头这时候站出来,有些“不合时宜”。 但他终究还是止住了暂时的纷乱。 龙根望了一眼洪胜,眼色复杂。 洪胜反而神情自若,微笑着向他抬手道:“还有一个多星期呢,在那之前你都是和力胜的话事人,祭祖这种事情,肯定是你来。” 龙根看向那老头,冲他点头道:“谢了,福伯。” 接着他转过身,恭恭敬敬地朝神案那拜了三拜。 第212章 我有个朋友 第212章我有个朋友 “吸血鬼是撒旦的仆从,那自然也就是阿爷的敌人,尹弟兄,你消灭了阿爷的敌人,祂会很高兴的。” “我也希望如此。” 尹秀摊手,脸上笑容勉强。 每次来这里,本杰明神甫都要唠唠叨叨讲一大堆,都是关于教义啊,圣经什么的,叫尹秀只感觉头脑发昏。 但他又不得不来,毕竟请教本杰明这么一个《猎魔人手册》的作者,总好过去问本来就是黑暗生物的野狼帮吧? 而且在上次那件事之后,尹秀和他们本就不怎么好的关系,变得更加恶劣了。 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这会儿去,不会受到他们的袭击。 “对了,我给你的那些家伙,圣水,咒术子弹,你用上了吗?” “用上了,我把圣水从那混蛋的鼻子里灌了进去,又用咒术子弹把剩下的达成了马蜂窝,拼都不拼不起来了。” 本杰明听得直皱眉头,他原本只是随便问问,希望那些东西能帮上忙,没想到尹秀的用法却有些超过了他的想象。 “尹弟兄,再喝点儿,不要客气。” 本神甫十分热情地递上来一个酒杯,又往里倒了些红酒。 “波尔多北岸的葡萄酒,喝了活血通络,对心血管好处多多啊。” 尹秀看了一眼那酒杯里的酒,问道:“那些吸血鬼也喝红酒,难道他们也需要活血通络?” “怎么不需要?” 本神甫笑容满面,“那些撒旦的信徒,除了力气和速度比常人夸张一些,用普通手段打不死以外,其实和我们也没什么差别。” 他将手放在嘴边上,沾了点口水,然后把手边的书翻到其中一页。 “伱看,这里就有记载啦,在西亚有位伯爵,他是素食主义者,平日里连酒都不喝的,他变了吸血鬼以后就是常年累月的喝蔬菜汁,晚上天气凉快的时候还会到约旦河边上散步,就是这样,他也活了两百多岁。 还有这位,在东欧的一位军官,他也不吸血,只是喝酒,不停地喝。他最后是被圣金仕堡的大牧首发现,架火上给烧了。在这之前,他可是骠骑兵的一员!骠骑兵你知道吧?” 尹秀点头,“略有所闻,就是所谓当了两年骠骑兵还不死,就不配当骠骑兵的那支部队?” “没错!” 本杰明满意的地点了点头,翻动书籍,继续找书上的例子。 “可是,本神甫,照你这样说,吸血鬼不吸血也能存活,那为什么很多吸血鬼还要跑到医院血库偷血,甚至直接咬人呢?” “唔,怎么解释呢?” 本杰明翻书的手停了下来,在脑袋上颇为苦恼地挠了挠。 “血液,特别是新鲜的人血,对于吸血鬼来说简直有一种无法抵御的诱惑,就好像你在一个极度口渴的人面前放一杯水,而对于大部分吸血鬼来说,咬死一个人比倒一杯水要简单的多。” 尹秀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暗红色的酒液从嘴角流下去一些,“难的是不被人发现,对吧?” “没错。” 本杰明拿起酒杯,与尹秀碰了一下。 “对很多强大的吸血鬼来说,他们确实可以靠力量压制那种吸血的冲动,或者用鸡血猪血代替,可没有新鲜的人血,他们的法力也会逐渐消失,身体衰弱,活力下降,这都是难免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对了,我这次来,主要是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尹秀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纯金色的纽扣,那是从罗礼臣身上搜出来的。 “这个是……” 本杰明拿过纽扣一看,那金色的纽扣上镌刻着一朵鸢尾花,惟妙惟肖。 “尼古拉斯家族吗?”他面色凝重道。 尹秀点头,“那家伙是这样自称的,我们在省城的遇害者身上,也看到了这样的徽章。” 本杰明指腹轻轻抚摸过那枚纽扣,又把它还给尹秀,随后在手上倒了些圣水,两只手,手心手背搓了又搓,仔仔细细地洗了个干净。 对一个神职人员来说,接触这种不洁的物品,本身就是一种对阿爷的亵渎。 “你之前问我的事情,我也了解过了,想不通过血吻,而只是匆匆一咬就把人转换成吸血鬼,那吸血鬼的实力起码得在伯爵级以上。” “伯爵级以上?”尹秀不由地瞪大眼睛。 一个男爵级的罗礼臣就这样难对付了,更别说是伯爵级的吸血鬼了。 由此,尹秀也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这次又找错鬼了。 本以为是那罗礼臣换了香水,或者身上血腥味太重,才把夜来香的味道盖掉了,现在想来,吸了张守正血的,应该是一个更强大的吸血鬼。 只是为何没把他吸干,这其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关于尼古拉斯家族的近况,我这几年没了解到,你也知道,在泛亚这边,大部分人根本连吸血鬼有没有存在都怀疑的,不过我可以再跟欧洲那边的朋友问一下,很快。” “很快?” 尹秀扶了一下额头,本杰明大概又要开始写信了。 运气好的话,今天有前往敦灵的船,两个月后那封信便可以送到审判庭去,然后那边再花两个月的时间送到港岛来。 要是运气不好,恰好这几天都没船去往英吉利亚,那就得再等上好几天。 不过不论是多等几天,少等几天,尹秀都相信,等收到回信,黄花菜都凉了。 他正苦恼的时候,本杰明却不知道从哪里捧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厚重的木匣,雕饰着花纹,装饰精美。 “本神甫,这是……” 本杰明咧嘴,“我说了,找欧洲那边的朋友问一问嘛。” 说着他便打开了那个木匣,只见里面有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粉末。 “这是你的朋友?” 尹秀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是的,这是我朋友的一部分。” 本杰明示意尹秀往后退出几步,深吸了一口气,鼓起脸颊。 接着,他用力往匣子里一吹,粉末当即扬了起来。 尹秀看的直发愣,赶紧用手遮住眼睛,免得那些粉末吹进眼里。 通过手指的缝隙,他看到那些白色粉尘,在空中渐渐凝结成了一个大胡子洋人的模样。 “怎样,我的朋友来了。” 第213章 红帝,吸血鬼战争 第213章红帝,吸血鬼战争 “怎么,这么晚叫我上来?” 大胡子打了个哈欠,好像真的刚睡醒。 他穿着一身教士的衣服,又宽又长,棕色的修士服直盖到脚背上。 他漂浮在空中,脚下好像踩着地板一样,慢悠悠地踱着步。 看到本杰明,他先是满脸笑意,而在看到尹秀之后,脸上又不由得出现了一丝疑惑。 “怎么,你被港岛的黑手党威胁了,叫我上来谈判?” 尹秀淡然答道:“港岛的这边道上混的不叫黑手党,叫兄弟。” “什么?你看到我这模样不害怕的吗?兄弟。” 大胡子弯下身子,鼻子几乎贴到尹秀的鼻子上。 “我也不是兄弟,你可以叫我道士。” 尹秀伸手,散发着紫气的手点到大胡子脸上,泛起一圈圈好像水纹的涟漪。 “厚礼蟹!见鬼了!伱竟然能碰到我!” 大胡子被他这么一点,脸色更加的惊奇,就差一屁股跌坐在浮空之中。 “好了,好了。” 本杰明插进两人中间,适时隔开了二人。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友,敦灵审判庭修士,胡安·扎萨克。” “你好,我叫尹秀,跟刚才说的一样,是一名道士。” 尹秀伸出手去要跟对方握手,胡安却顿时像触了电一样,往后退了一步。 他满脸狐疑地看向本杰明,“老朋友,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道士?” “神通广大?”本杰明笑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尹弟兄刚才甚至都没有施展什么本领。” 胡安愣了一下,在意识到本杰明没有开玩笑后,他摊手道:“好吧,我听说东方的神秘学一向是博大精深,只是他们的修士不爱抛头露面而已。” 说着他看向尹秀,终究还是没胆量伸出手去,只是点点头当做打招呼。 然后他又对本杰明说道:“话说,你这么晚把我叫起来,是完全不考虑会不会打扰我的安眠吗?” “你已经安眠许久了,不差这一会儿吧。” 其实,从一开始,尹秀便认出在那木匣中的是某人的骨灰。 可直到胡安以灵魂的形式出现,尹秀才确认,本杰明应该是用对方的骨灰做了一个简易的通灵术。 这种做法类似于死灵法师以某人的骸骨,或者遗物来做法,召唤亡者的灵魂。 只是手法纯粹得多,双方也不存在奴役关系,因此虽不算正统,但也不会被斥做异端。 “闲话少说,我这次叫你过来,是想请你帮点忙。” 本杰明指向桌上的那枚纽扣。 胡安背起双手,轻飘飘地悬浮了过去,几乎将脸贴到了那枚纽扣上,然后才抬起头来,脸色严肃。 “尼古拉斯家族的徽章,还是核心成员,你们跟他们起冲突了?” “算是吧。”尹秀两根手指几乎黏在一起,“一点小小的摩擦。” “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子。” 胡安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本杰明,后者则是摊手表示跟自己无关。 “好吧,要是放以前,你敢把他们的核心人员干掉,就是你跑到南太平洋哪个小岛上,他们的杀手都一定会找到你啊!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一点面子,自己家族的人都被干掉了,他们要是不把你怼烂,还要不要面子了。 不过我也说了,这是以前的事情了,他们如今是自身难保,腾不出手来了。” “自身难保!?” 比尹秀反应更大的是本杰明, 相比起只知道尼古拉斯家族一点皮毛消息的尹秀,本杰明对于欧洲的吸血鬼,可是研究过很长一段时间,不然这《猎魔人手册》,恐怕就要薄上半本了。 尼古拉斯家族,作为四大拥有远古传承的血裔家族,他们不仅在吸血鬼世界里手眼通天。 就是在人类的王国里,家族的高级成员也时常跟那些国王,主教有密切的来往。 跟之前说的一样,在大部分的欧洲国家,吸血鬼已进入了人类社会的一角,要不是审判庭一直在维系着双方的平衡,恐怕有的国家早就堕入黑暗之中了。 这样一个伟大的家族会陷入所谓“自身难保”的境地,本杰明打死都不信。 “是真的。” 胡安拍拍老伙计的肩膀,每一下手都穿过对方的身体,留下一道虚影。 “血裔四大家族尊贵无比,几方之间的实力也相当,还有那错综复杂的联姻。本来这种和平的状态已维持了许多年,在将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可在几个月前,有一个自称是【红帝】的人,不知道从哪来的,他接连杀死了德古拉,马格纳斯两大家族的当家伯爵,由此打破了黑暗世界近千年的平衡。” 杀死两个伯爵级吸血鬼,还是两个有庞大家族做支撑的首领? 本杰明连呼不可能,这样风云激荡的事情,他竟一点都没听说。 “你一个在远东的传教士,能知道些什么?” 胡安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审判庭的,也不做猎魔的生路,像你这样的修士,早就自绝于这个世界的许多秘密和传闻之外了。” “好吧。”本杰明摊手,“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像我这样的糟老头子,谁也不会指望我做点什么出来,帮些什么忙。” 顿了顿,他又平静说道:“可是,最起码,你先告诉我们,那个红帝是何方神圣?” “红帝啊……” 胡安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在尹秀和本杰明的注视下,他在虚空中来回踱着步子。 终于,在尹秀要按捺不住时,胡安终于开口了:“我也不知道。” 尹秀和本杰明对视一眼,然后一齐朝胡安比出一个友好的手势。 “呐!” 胡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无奈说道:“没办法,吸血鬼死后会下地狱的嘛,像我这样正直的审判庭教士,哪有什么机会跟那些堕落的灵魂产生什么交集?” “我知道,我知道。” 本杰明说着就要去将匣子打开。 “别着急啊,我好不容易上来一下,你这么快把我收回去做什么!?” 胡安着急了起来,又说道:“我虽然没多少信息,但我也听人家说,那个红帝,好像自称是某条龙的代言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听错了。 反正他只花了很短一段时间,便击穿了两个传奇吸血鬼家族,这会儿正在步步紧逼,要把其他吸血鬼家族也纳入麾下。 那些吸血鬼,只能选择毁灭或者臣服,要么选择投身吸血鬼战争,要么就是逃跑,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本杰明放在那木匣上的手这时候才松开,他想了想,脸上又换了一副笑容。 “那依你看,这战争有可能打到泛亚来吗?” 胡安摇头,“吸血鬼的主场在欧洲,美洲甚至是远一些的北非,泛亚?我想他们的手还没那么长,你们之所以会在这里遇见一些吸血鬼,只是因为他们逃跑到了这里而已。” 本杰明这才欣慰道:“那也是一件好事啊,要是他们打到港岛来,难免又有一大堆人受波及。” 可尹秀的表情却并不轻松,刚才胡安话里的信息量未免太多了。 红帝,某条龙的代言人? 尹秀又不由地想起了那个,做了有好长一段时间的梦。 在他梦中,一条白龙若隐若现,有时候在天际翱翔,有时候又近在眼前,忽大忽小,忽隐忽现,等他伸手去触碰时,那条白色的巨龙又化作透明的泡沫一般,迅速消失了。 这梦太过奇怪了,他想问明叔,明叔只会打妖怪,捉鬼。 想问刘半仙,后者又只是个算命,看风水的,不会解梦。 刘半仙建议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要老是梦见一条龙的话,那就说明你有某种需求,年轻的肉体和心灵都躁动不安,我这里有几张钵兰街最好的技师的名片,也许你可以找过去,她们也有一条龙……” 他话还未说完,尹秀就走了。 他至今还记得,刘半仙前几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喂!你别把名片全拿走啊!我还要呢!” 几个人都不靠谱,尹秀也就只能把事情放下。 而且除了上次对战钦天监那两个灵官,也就是袁天望和李淳阳。 在紧要关头时,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外,别的生死搏杀时刻又好像没什么异常,这也越发叫尹秀不把这事放在首位了。 他又不修长生,什么“道心有碍”,“灵台不净”这种事对他并没有什么干扰。 天天吃酒喝肉,偶尔还看一眼街上的姑娘,灵台能净就有鬼了。 “尹弟兄,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本杰明冷不丁把头靠了过来,吓了尹秀一跳。 “没有,我就是在想,这红帝会不会也是个吸血鬼,而且是那种隐世多年,实力达到亲王级别的怪物。” 他这话一出,本杰明和胡安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可两人沉默了片刻之后,都直摇头,表示这不可能。 “除了北非的那几座黑色金字塔之中,近千年不见天日,被流沙和时间困住的那几位法老王外,这世上是不可能存在那样的老怪物的。 毕竟再强大的生物,也抵不过岁月侵蚀啊。” 两人感慨了一下后,本杰明又将猎魔手册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一段文字。 似乎是在询问,又像是在阐述,他说道:“据记载,最后的一位血裔亲王,在千年前的教皇新堡战役中也被圣骑士们封印了,对吧?” 胡安有些错愕,“你问我,我问谁,老朋友,我们两个年纪差不多,我只是比你早死了几年而已,上千年前的记载,你让我去哪里考证去?” “呸!你最好是保佑我长命百岁啊,不然谁给你祈祷?” 胡安摇摇头,又对着尹秀说道:“尹弟兄,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个红帝,绝不可能是吸血鬼亲王,相比之下,我觉得他更可能跟你我一样,是【寻常】的人类。” “人类!?”本杰明惊讶道。 “人类?人类!” 胡安须发齐张,慷慨激昂道:“人类怎么了,那些吸血鬼,狼人,巫妖,还有半人半鬼的巫师,那些家伙够强大了吧?够吓人了吧? 结果呢,还不是被我们这些,在他们眼中如蝼蚁的凡人一锤子,一把剑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 要是我们人类不是最强的生灵,现在那些吸血鬼都满大街走啦! 人类!我们的勇气,牺牲,足以照亮最深沉的夜!人类的赞歌便是……” “好啦!好啦!别激动!” 本杰明连忙将匣子打开,胡安顿时又化作粉尘,在空气中洒落的到处都是。 “嗨,用一次少一次,这唤灵匣我平常都舍不得用呢。” 本杰明脸上有些歉意,拍了拍尹秀的肩膀。 “抱歉,我们所能提供的信息就这么多了。” “已经够用了,谢谢您,本神甫。”尹秀点头。 来教堂一趟,起码让尹秀心里有了些底气和准备。 既然不用对付对方一整个家族,那他也能将手脚放开一些,在一些大行动上不用做过多的考虑。 至于正在欧洲统合吸血鬼,搅合的黑暗世界一团乱的红帝,尹秀倒是没那么担心。 就像胡安说的那样,他们那边打内战,还能打到远东来不成。 就算真来了,谁胜胜负还不一定呢。 尹秀正要走时,本杰明又叫住了他。 “怎么,还有事吗?” “有一件事请你帮帮忙。” 本杰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黑白照片,他指向上面穿着修道袍的一个人。 “这位,是教廷那边派到港岛来学习的见习神甫,这孩子本来应该半个月前就来报到了,可是我派去的人在码头没接到他,之后他也音讯全无,我甚至还找了私家侦探,但他们也帮不上忙。” 尹秀看了一眼照片,抬头问道:“你是怀疑他的失踪跟吸血鬼有关?” 本杰明叹了口气,“我是希望没什么关系,可即便有,这也是阿爷的安排,反正请你帮帮忙,如果有看到的话,帮我留心一下,看一眼就行了,这样我也好跟敦灵那边有个交代。” “我知道,包在我的身上。”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推门走了出去。 第214章 杀心已决 第214章杀心已决 好功夫大酒楼,马小玉和尹秀相对而坐,就在一楼的一个角落。 尹秀挠了挠头,苦笑道:“你是不是已很久没在本地生活了?” 马小玉两指拈着茶杯,脸色平静,“我之前说过,我是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过这不妨碍我找你出来喝早茶吧?” 早茶? 尹秀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这会儿是下午三点一刻。 “不妨碍……” 尹秀摇头,“不过下次你也许可以换个地方,伱把地点定这里,人家还以为我们两个是出来谈判的。” 马小玉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周围,她这时候才发现,周边都是一些满脸杀气,纹龙画虎的大汉,个个是一身的邪气。 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孔,马小玉低声道:“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无所谓。” 尹秀一把搭在她的手上,“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也许这里面还有不少人认识我呢。” “手!” 马小玉双目圆睁,寒芒射出,尹秀这才悻悻地将手收了回来。 接着他才说道:“关于吸血鬼那事,本神甫跟我讲了,本港可能还有个伯爵级的吸血鬼存在,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消灭了罗礼臣,便打算回去了?” “怎么可能?除恶务尽,对于吸血鬼我是来一个杀一个,一定斩草除根。” 她这话里带着一股清冽的冷气,不禁叫人灵台为之一激。 尹秀给马小玉夹过去一个虾饺,“不过这事得慢慢来,毕竟那些家伙藏得很死,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抓出来的,你得做好长期生活在这里的准备,港岛的物价很高的。 不过罗礼臣那边,我也请了一个相熟的探长帮忙调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知道,之前你分我的那笔钱,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足够生活很久了,而且我最近也有在打零工。” 马小玉盯着碗里那个虾饺,犹豫了半天,还是勉强将它送进嘴里,嚼了嚼后用力咽下。 “哟,龙老大,下午好!” “嗨,现在外面不流行叫老大了,叫我大哥!老李,我定的位置,准备好了吗?” “二楼雅座,雄霸阁,早就备好啦!” 大厅里响起两个声音,一个是伙计的,有些尖锐,另一个则很是沉闷,中气十足,那是龙根的声音。 尹秀一看到十三妹和阿豹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一下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赶紧将头埋的离桌面更近一些,用茶壶掩住自己的脸庞。 马小玉见状,袖子一张,在桌面下,一张青色的尖牙鬼面具已经出现在了手上。 “你干嘛?”尹秀低声问道。 “准备动手啊!”马小玉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怕了吧?” “我怕他做什么,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在这里跟他打起来是没什么要紧的,但和力胜有好几万帮众,尖东又是他们的地盘,等下他们把酒楼团团围住,几万个烂仔,就是一人拿把水果刀,我们两个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啦。” 马小玉听到这话,悄无声息地将那面具收进袖子里,也学尹秀的样子,趴到了桌上,将脸埋在蒸笼和餐具之后。 “怎么,你们两个在这里啵嘴啊?” 被人在背后一拍,尹秀一惊,抬起了头,回头一看,串爆正笑嘻嘻地站在了两人的身后。 他这一嗓门,立即引来了龙根的关注。 阿豹一见到尹秀,眼里立即泛起杀意,胸口气血翻涌。 他正要走上前去,却被龙根伸手拦住。 龙根不看阿豹,却是看向十三,笑眯眯道:“那边那位小姑娘,是你的朋友?” 十三轻咳了两声,有些尴尬道:“没错,马小玉,我的朋友。不过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跟……” 龙根抬手打断她,笑道:“只是坐着喝杯茶嘛,我也经常跟那些社团的老大喝茶的。” 串爆也看到了龙根,干脆拉了把椅子在尹秀身边坐下,大声道:“龙老大,过来喝茶啊,经理!把龙老大的茶钱入我的数,我请!毕竟好几个老板都跑了,龙老大手头也不宽裕,能省一顿是一顿嘛,你说是吧?” 龙根面色平静,转头看向伙计,“告诉老何,要是我的账真被那混蛋给结了,这酒楼今天就可以结业了。” 那伙计点头,匆匆离去,这不是他能应付的场面。 尹秀起身,他可不打算卷入两边的斗争之中。 “你们要开片了啊?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串爆笑道:“放心,没人会在好功夫打架的,这是规矩。” 尽管如此,尹秀还是示意马小玉跟他一块,两人往外走去。 马小玉回身,朝十三招了招手,两人便算是打了个招呼,毕竟今天的场合,未免有些尴尬了。 “对了!”尹秀看向一边的伙计,“今天这顿,入串爆哥的数,他请。” “有空再请你吃宵夜啊!” 【扑你个街啊!有便宜就占,你是一点都不肯放过啊……】 串爆转过头来,瞪了一眼尹秀,可脸上还是只能笑嘻嘻地,继续装着一副豁达轻松的样子。 龙根深深看了一眼离开的尹秀和马小玉,转身上楼。 师爷金瞪了一眼串爆,随后加快脚步,跟上了龙根。 两人一下跟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没人走近他们一步。 他戴着一条金链子,又发胖,所以走动时那金链子难免嵌进脖子里,叫他喘不上来气。 拍了拍胸口,他低声道:“契爷,我查过了,那几个老板都是被串爆,半哄半威胁给撬走了。” 龙根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这小子,手段有这么高明?” 师爷金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我的失误,没想到他只是看起来鲁莽,心思却这样的细腻。这样下去,几个老板全站到了太子胜那边,我们这次选举……” 龙根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叫众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顿了顿,他低声道:“前几天,史密斯先生不是向我举荐了一个东瀛人吗?叫他出手,把串爆做掉。” 师爷金犹豫,“那东瀛人是个外人,可靠吗?” “正因为他是个外人,所以才可靠,我不想被外面人说我残害自家兄弟。” 龙根的手在扶梯上轻轻一抹,那黄花梨制成的扶手立即留下五个深坑。 第215章 第215章 夜晚,灯火辉煌。 九龙拳台出了事以后,失去了最大的舞台,地下黑拳的门市似乎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 但在油麻地,串爆的拳场里还是热火朝天,每天晚上都有好几场比赛,刺激着众人的肾上腺素。 串爆靠在吧台边上,示意酒保送上来一杯水。 然后他拿起毛巾,将杯壁上的水珠擦去一些,接着才递给了对方。 “三婶,别着急,慢慢说,先喝杯水吧。” 在他的对面,站着一个矮小,瘦弱的老太太,手里紧攥着着一块蓝灰色的方巾,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慌。 “串爆哥,说起来真是丢人啊,可是,可是……” 她没说几句,又哭哭啼啼起来,口里的话语也变得含糊不清了。 “嗨,我来说吧,几句话都说不明白。” 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红嫂按住了她,自己插嘴进来:“是这样的,串爆哥,三婶他儿子,就是从小跟你一块长大的那个阿文啊……” “我只是念小学的时候跟他同班过而已,可读了一个学期我就退学了,说不上一块长大啊。” 串爆挠了挠头,“不过没事,你继续说。” 红嫂尴尬地笑了笑,这才继续说道:“是这样的,阿文他好死不死,别的不学,学人家抽大烟,把头都抽昏了。 现在班也不去上了,就整天在家里睡觉,瘾上来了就到处跑,找人要钱买烟土。 你想想,三婶她一个妇道人家,每个月就靠给人洗碗,洗衣服赚那么点钱,哪里供得起阿文抽大烟啊。可是那个衰仔啊,瘾上来了就管不了这些,要不到钱还要打三婶,她熬不住就只能跑来跟我诉苦。 我说伱跟我诉苦没用啊,我一个女的,懂什么啊?咱们得找串爆哥,咱们这一片,谁家遇上点事儿,不是找串爆哥帮忙的?串爆哥啊,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串爆抬手止住她的絮叨。 这些三姑六婆讲起话来总是很零碎,没完没了的,要是人有她们讲下去,恐怕讲到天亮都讲不完。 举起手边的杯子,抿了一口威士忌后,他看向一边的小弟。 “菜头,怎么最近有人在我们的地盘上卖那些玩意吗?” 菜头尴尬点头道:“有那么一两个,卖散货的,主要是黑鹰的马仔。” 串爆皱眉,“什么黑鹰白鹰的,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叫他醒目点,把货和人都从油麻地收走,要是走晚了,我帮他收!” “好,我待会儿就去跟他聊聊?” “聊聊?我是通知他啊!他是谁啊我就跟他聊?要不要干脆再包个红包给他啊?告诉他,今晚就收走,不然我就叫他收皮!” 催促小弟去办事后,他又转头看向三婶和红嫂,脸色的怒气消失了,反而看起来很是温和。 他拍着三婶的手背道:“放心吧三婶,你儿子那边,我明天就亲自跟他讲一下道理,叫他把烟戒了,他这么大个人了,肯定会听劝的。” 三婶看着他发达到了脸上的肌肉,不禁担忧道:“串爆哥,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可要轻点……” “放心,放心,我做事你放心。” …… “串爆哥,胜哥那边说炖了你最喜欢的水鱼汤,叫你趁热过去喝哦。” “知道了。” 串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会儿指针正指向十一点,正是吃宵夜的好时候。 他拿起放在吧台上的牛仔外套,冲场内的人招呼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这阵子所有人的重心都放在选举上,对于场子里的事情,他反倒分不出余力来了。 还好,这拳台就这么大,该怎么搞,几个副手早就一清二楚了。 带上几个小弟,串爆从后门走了出去。 后门在一条阴暗的巷道里,满地的污水倒映着头顶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如果是第一次来的人,难免要被刺的双目生疼,头晕目眩。 串爆将一根烟塞进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得跟小弟们闲聊着。 “你们几个,也跟在我身边好多年了,我记得从水果市场开始,你们就跟着我了吧?怎样,我对你们不差吧? 等这次胜哥上位,当了坐馆,我也给你们申请一下,看看给你们几个地盘管理,总不能混这么久,还当小弟吧?” “谢谢串爆哥!” 串爆将手中的烟一甩,又变魔术般塞回嘴里。 “别客气,都是自己兄弟,讲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吃肉,那我也要我的兄弟吃肉,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菜头顿时红了眼眶,说道:“串爆哥,什么都不说了,要是有天……我就是死,也一定死你前头!” “啐!” 串爆敲了一下对方的脑袋,“讲什么呢!吐口水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也拿出来说啊?你们不像我,无牵无挂的,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在道上混,都机灵点!” “收到!” “yes,sir!” 见这几个小弟这种紧要关头还嘻嘻哈哈的,串爆越加无语了。 摇摇头,正打算走时,耳边原先嘈杂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实质的死寂好像把这条巷道和别的地方隔开了一样。 串爆停下脚步,面色凝重。 在他们的前头,出现了一个白衣白裤,连头发也是白色的男人。 他嘴上叼一根长长的牙签,穿着木屐,敞开衣服,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 “这家伙是……” “大概是东瀛的矮骡子吧。” 串爆说着,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旁边几个小弟见状,也纷纷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家伙上。 “兄弟,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走错路了。”串爆沉声问道。 “这里的路我都不认识,走不走错的无所谓,别找错人就行了。” 山本正仁的腔调十分独特,一耳朵便能听出他是外国人。 “对了,龙根先生叫我来问候你。” “哦,龙根啊,那我明白了。” 串爆将拳头关节按得嘎嘣作响,看来对面那萝卜头(东瀛人)没迷路,也没找错人。 “怎么称呼?” “山本正仁。” “好!”串爆点头,“等下送你去医院的时候,我会把你的名字报上的。” “医院?” 山本正仁冷笑一声,可那笑容一瞬而逝,冷光闪现,他拔刀一下将旁边的水管斩断,水花四溅,断口整齐。 串爆看了一眼那断口,当即明白了眼下的情况,这不是谁去医院躺一个月,而是谁进太平间里的事态了。 “好,我明白了,不死不休对吧?” 串爆抬手,示意几个小弟退后,摆开架势。 他使的是各种拳路杂糅的架子,如果一定要给一个路数,那就是没有路数。 山本正仁突然笑了起来,伸出手串爆勾了勾手指,“来!” 串爆脚下一点,整个人迅速向前踏出几步,一记鞭腿踢向山本正仁的面门,凌冽凶猛。 山本正仁往后边一滑,轻巧避开踢击,随即身形下潜,钻向串爆的腰间。 “又是这招!” 串爆往后跳出一步,双手下压,猛地砸向对方的后背。 雷霆一击砸在山本正仁的背上,串爆却感觉这一击如泥牛入海,打在棉花上一般软绵无力,没有丝毫的反馈。 这家伙会气功! 串爆脑海里一下反应过来,脚下动作却丝毫不慢,又是一记膝撞顶向对方的面门。 山本正仁冷冷一笑,双手前伸,接住飞膝,手上再一托,串爆便整个人被掀飞起来,高高飞向空中。 串爆在空中调整姿态,等到要落地时,脚尖已经朝下,随时准备反扑。 可山本正仁速度更快,已几步扑到了他的落脚点。 随着双手迅疾伸出,串爆的衣领已被他猛地攥住,挣脱不得。 “山岚摔!” 山本正仁背身,脚下用力,扭身拧腰,一股巨力从脚尖直涌上来。 他大喝一声,串爆被他重重摔到地上,扬起一阵水花。 即便是在软垫上,吃了这一击也会叫人七荤八素。 更别说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受到这样的全力攻击,串爆一下便感觉自己断了几根骨头。 强顶着一口气,串爆跳起来,单手捏出一个凤眼,脚下还未踏出,拳头便已在半空中伸出去一截,砸向对方面门。 半步崩拳! 山本正仁冷眼看着那拳袭来,直到快轰在面门上时,他才出手,单手化爪扣住串爆的脉门。 与此同时,在他的身上,一个尖牙红眼,披头散发的黑面厉鬼突然冒出,一下震慑住串爆的心神。 脉门被扣,精神受创,串爆一下力气全失,脚也软了几分。 山本正仁一脚顶在串爆大腿处,又是一记投技,串爆再次重重摔在地上,这一声响传出,恐怕又断了几根骨头。 只是几个回合,便被他击倒了吗?串爆一下红了眼眶,满是不甘。 “扑你个街啊!劈死这个萝卜头!” 几个小弟见串爆吃了大亏,当即拔出家伙,几把锃亮的砍刀向着山本正仁劈来。 “哼,不自量力!” 山本正仁大笑,脚下步伐追星赶月一般,一下便扎到几人中间,脚步横移腾挪,身法如鬼魅一般,穿行间带起连串的残影。 极真空手道拳法刚猛,出手如风雷在双手间揉动。 只是几下拳脚,便听见众人身上骨肉崩裂的清脆声响传出,菜头等几人躺倒在地,再无了生气。 “含家产!” 串爆挣扎着起身,张开双手从背后冲向对方。 山本正仁冷冷一笑,看起来十分随意地转过身去,双手一下搭住串爆的肩膀,又是一个投技将串爆甩到墙上,炸起一团烟尘。 串爆立即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红棍?” 山本正仁冷哼一声,“所以我说你们港岛这些社团,字头天天说自己多能打,又是评二路元帅,又是选双花红棍的,结果是在你这样的人里选?看来含金量也不怎样啊。” 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串爆的头发,将他整个头拽了起来。 “我听别人一直说你是油麻地最能打的红棍,当年一把刀就能从街头砍到街尾,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串爆狠狠瞪着他,咬牙道:“扑你个街啊!萝卜头,你要杀就杀,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缕缕鲜血又从嘴角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星星点点。 “港岛那么多强人,你打赢我算什么,我串爆一向是里面最烂的一个,打赢我很巴闭咩?” 山本正仁没有被激怒,他淡淡道:“我之所以留着你一条命,是有些事情要问你。” 他将脖子转了一圈,眼中笑意依旧,“你作为洪胜的副手,他平常喜欢去哪,他的窝在哪里,你应该很清楚吧?” 串爆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你是要我出卖自己大哥?” “要不然呢?” 山本正仁歪了歪脖子,“这年头,什么都有个价钱,只要价码合适,便没什么是不能谈的。” “上个月,和义兴的龙头,回了家发现自己的老婆跟小弟睡在一张床上,他大发雷霆,然后呢,被小弟活生生斩成了十八块,丧礼都没人敢去啊!” 不屑的拍了拍串爆的脸,山本正仁继续说道:“我是不知道你们的规矩啦,但我很清楚,在港岛,谁有钱大家就听谁的话,管你是什么老大还是干爹,要是挡住自己上位了,就统统吃史啦……” 串爆沉默了半晌,终于在山本正仁快要不耐烦时,他开口了。 “要是我说出来,你会放过我?” “为什么不会?”山本正仁摊手,“龙先生是要我来问候你,没错,可我要是把最麻烦的那个解决了,龙先生跟你的仇怨不仅会一笔勾销,他甚至会奖励你一笔钱,因此我没理由为难你的。” “好,那我告诉你,不过我只告诉你一个。” “这里也没别人了。” 即便如此,山本正仁还是俯下耳朵靠近串爆,同时一只手撑在地上,随时准备暴起,躲开串爆可能的垂死挣扎。 串爆嘴唇张合了几下,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微弱。 山本正仁皱眉,刚想发牢骚,可在看到他嘴角鲜血直流时,还是把话语咽了下去。 对方都受了内伤,只剩半条命了,自己还跟他这样斤斤计较做什么? 于是他又贴近一些,轻声宽慰道:“慢慢说,别着急,我在这里呢。” 这一次,他终于听清了。 “山本,我x你老母。” 第216章 后事 第216章后事 罗维靠在墙上,眼神复杂。 按理说发生在油麻地的大部分案子,都是归油麻地警署管的,轮不到旺角警署这边过问。 可巧的是,事发地点的那条巷子,在行政规划上前半截是油麻地的,后半截则是归旺角这边管辖的。 因此,罗维理所当然地成了调查这一事件的主官。 他正低头沉思,推理着案情时,肚子上却冷不丁被拍了一下,痛得他弯下腰来。 抬头一看,尹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抱了一捧白花,正站在他旁边。 “勇探,还没死啊?”尹秀咧嘴道。 罗维瞪了他一眼,“玩什么不好,玩这个?我这肚子前前后后一共缝了十八针的,你拍一下裂开了怎么办?” 扶了扶帽子,他这才看见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正是明叔。 明叔这次倒是显得很客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给罗维。 罗维受宠若惊,连忙双手合十道:“谢了明叔,在医院的时候我已经戒了。” 明叔看了他一眼,将香烟别到了耳朵,“戒了好啊,政府都说了,抽烟有害健康啊。” 两人寒暄完,尹秀才继续说道:“帮个忙,我们想进去看看串爆的尸体,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最后一程,聊表一下心意。” 罗维皱眉,为难道:“这不合规矩啊……” “什么规矩还不都是由你定的?这里你揸fit的嘛,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见罗维还在纠结,尹秀立刻板起脸,“别忘了,上次可是我把伱救回来的,要不然你也没机会在这里为难我们了,而且为我们纳税人服务,不是你们广大巡警的义务吗?” “你纳过税吗?” 罗维嘟囔着,退到一边,“可别像上次一样搞出那么大的新闻了,我担待不起的。” “放心吧!” 尹秀招了个手,头也不回地跟明叔走了进去,留下一脸黑线的罗维。 他们进去没多久,洪胜也来了,身边跟着警署的两位署长。 他站在那头,跟两个署长说了几句话后,便独自走了过来。 罗维见状,沉声道:“太子胜,别以为你有两位长官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进太平间是要手续的。” 洪胜一见对方是罗维,反而笑了起来,“神探,你怎么不去抓贼,沦落到守太平间了。” “你们这些混蛋抓的完吗?” 罗维一把挡在前头。 洪胜见状,皱起了眉头,“进太平间要什么手续?” “上级的签名许可,或者躺着也能进去。” 洪胜终于收起了玩笑,低声道:“里面是我最好的兄弟,今天,就只有今天,你当做是给我个面子也好,交个朋友也罢,或者就当做给死者一点宽慰,你放我进去,算作我求你,欠你一个人情。” 罗维不由愣了一下,太子胜是什么人,他一向很清楚,这人吃软不吃硬,别说“求”了,就是“请”,他也极少说的。 “只此一次,还有,有什么事情我希望你能报警,跟警方合作,而不是用社团那一套来解决。” 洪胜感激地点了点头,“再说吧,反正这一次,我会记住的。” “别待太久了。” 罗维走到一边,嚼起了口香糖,这是他戒烟的替代品。 …… 洪胜一进门,便看到尹秀和明叔正站在串爆的尸体旁边。 那原本健壮的躯体此刻裹在白布底下,显得苍白而无力。 冲他们两人颔首,算作是打招呼,洪胜走到了铁床边上,手迟迟没有揭开白布,沉默不语。 明叔淡淡说道:“他没受什么折磨,很快就断气了。” 洪胜点头,“出来混,早就预想到有这么一天了,矮骡子,一脚踩在殡仪馆,一脚踩在差馆,没什么好抱怨的。”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尹秀还是看出了他眼里的火气。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报仇啦,龙根那混蛋,我要拿他的头来祭串爆在天之灵!” “唉,这下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了。”明叔摇头道。 见洪胜看他,他又摊手道:“别在意,老头子我是胡言乱语而已,你就当做没听见。” 洪胜确实也不在意,他看向尹秀,问道:“你会过来帮我的忙吗?” 尹秀摇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比你这边麻烦的多。” “好,不过你今天能来送串爆一程,我想他也会很欣慰。” 洪胜拿起那束白花,看了看又放回去,“这混蛋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哪里知道什么花啊。” 这话一出,三人都不由地笑了起来。 笑声平息后,几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洪胜冲他们摆摆手,将双手插进兜里,“我要走了,过几天等事情办完了,再来领他的尸体回去。” “后生仔。”明叔突然叫住他,“有件事,我想问一下你的意见。” “嗯?” 顿了顿,明叔说道:“串爆兄弟杀孽太重,死后肯定也是堕作恶鬼,进无间地狱终日与其他鬼魂厮杀,受尽煎熬。不如你让我把他的魂魄带回去,炼成鬼兵鬼将,为我护法出力,这样也许有天能功德圆满,升入极乐。” 洪胜迟疑了一下,看看明叔,又看看尹秀,在发现二人神情都很是平和后,他点头了。 “串爆之前跟我说过,等这次选举完之后,过两年他就不混了,想跑去跟你学道法。如今他被明叔你收入手下,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请您自便吧。” “好!”明叔点头,“之后我会在家里留个纸牌位供奉他,你有空可以来看看。” 洪胜没说话,摆摆手后离开。 尹秀站在一边,在洪胜走后终于还是开口了,“明叔,串爆的魂魄……” “没错。” 明叔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神情严肃,他拿出几片柚子叶,两人各自在眼睛上一擦,随后一切了然。 “你看串爆天灵盖处现在黑气弥漫,对方肯定是使用东瀛的阴阳术,重创了他的魂魄,导致他灵台也受了污染。” “看来龙根那边请了个高手回来啊。” 明叔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符纸,在空中挥了挥。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收魂!” 话音刚落,一缕白色的轻烟从串爆头顶冒了出来,融入符纸之中。 第217章 观落阴 第217章观落阴 “蓝婆,蓝婆……” 尹秀在门上轻轻扣了扣,回应他的只有走廊里沉闷的回声,以及自来水管滴水的声响。 拿出纸条,确认明叔写给自己的地址没错之后,尹秀打算再敲一次。 提篮桥一向是阴气森森的,这里有众多的庙宇,各种信仰及神明云集,所以也成了港九最“迷信”的地带。 信徒多多,自然也就禁忌多多。 来之前,明叔就已反复提醒尹秀千万小心,不要在外面喝酒,或者随意跟人搭话,以免犯了禁忌。 “老太婆到底跑哪里去了,这会儿也不是吃晚饭的时间啊。” 他正想再敲门,一直冷冰冰的手却突然从后边伸过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找我啊?” 尹秀回头,一张干枯,发白的脸便凑到了眼前,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纸人,那无神的眼睛像两颗鱼眼。 “鬼啊!!!” 尹秀头皮发麻,吓得往后边连退了几步。 “臭小子!你这样未免太没礼貌了吧!” 听到呵斥,尹秀定下心神,发现蓝婆正站在自己面前,气鼓鼓地叉着腰。 “呵呵……” 尹秀尴尬地笑了起来,连连挠头道:“最近睡得不是很好,经常出现幻觉,不好意思。” “看出来了。” 蓝婆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一看你这脸色,我就知道伱肾虚啦,整天熬夜,能不出现幻觉吗?” 尹秀正想解释,却看到马小玉就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你怎么也在这里?” 马小玉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上的几个袋子,“我路上遇到蓝婆,看她提了很多东西,走不动,所以就帮帮忙咯。” “哦,原来是买菜去了。” 从马小玉手上接过袋子,尹秀掂了一下,“买这么多东西,蓝婆你一个人吃得完啊?” 蓝婆正在从口袋里拿钥匙开门,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你们两个要来,肯定得多备一点啦,不然怎么招呼你们?” “我们?” 马小玉和尹秀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的惊讶。 “还不进来?快死的人了,有点未卜先知的本事,有什么好惊奇的?” 蓝婆催促,他们便只能硬着头皮进屋。 “别光坐着啊,过来帮手,那小子,你来杀鱼,闺女你负责择菜。” …… 过了好半天,桌上被几个盘子和碗挤得满满当当的。 蒜蓉菜心,清蒸石斑,白灼虾,鸡汤,双椒炒牛肉…… 尹秀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明明自己是被招待的客人,怎么全都是他在忙上忙下的。 “蓝婆,这么吃小心胆固醇太高了,老人家还是吃清淡点比较好。”他小声提醒道。 蓝婆白眼直翻,“都说了,我已经快死了,你还管我吃什么?而且这些是给你们吃的,我吃点菜心就成了。对了,牛肉,你有忌讳吗?” 尹秀看了一眼马小玉,后者摇头。 “我们马家不讲究吃的。” “那正好,明叔也没跟我说需要忌口。” 尹秀说着夹了一口牛肉放进嘴里,顿时香味四溢。 “小子,帮我把这个打开。” 尹秀接过,发现那是一瓶刚出厂的双蒸,不禁担忧道:“蓝婆,这可是烈酒,就是年轻人也没几个顶得住的。” “嗨,少喝点就是了。” 蓝婆转身拿出三个杯子放在桌上,“年轻时候这个不吃,那个不沾的,总怕伤了身体,等到老了才发现,讲究那么多做什么?进了棺材还不是一堆白骨,我现在不喝,以后就没机会喝了。” 马小玉看到蓝婆把一个杯子推到自己面前,顿时眉头紧蹙。 但她又不好推辞,见两人都拿起酒杯喝了,她也只能屏着气,把酒杯往嘴里一送。 一入口,那张秀丽冷艳的脸上便泛起了涟漪,她整个人从头到脚,止不住地发抖。 “怎样闺女,喝得惯吗?本地的烧酒?”蓝婆问道。 深吸了几口气,把从喉咙到胸口的灼烧感强行压下去后,马小玉勉强道:“不错,有股豆豉的香气。” “好喝啊?那再来一杯吧。” 尹秀适时又给她添上了一杯,引来马小玉眼里一片寒光凝视。 蓝婆乐呵呵地喝下一口酒,砸吧砸吧嘴,似乎是在品味着烧酒的尾韵。 长出一口气后,她才继续招呼两人:“别客气,多吃点,难得阿婆我今天这么高兴。” 这顿饭花的时间不长,三人觥筹交错之间,不管是酒,还是桌上的菜肴,都已是空空如也。 马小玉脸颊染上了一抹绯红,整个人看起来透出一种艳丽的粉色,她也变得有些轻飘飘的,好像漂浮在云端之上。 蓝婆拿起酒瓶,往杯子里点了又点,发现再倒不出一滴酒液后,她才懒洋洋地看向尹秀。 “后生仔,再去买生啤来解解酒,咱们划两拳玩玩?” 尹秀连连摆手,“蓝婆,你放过我吧,小孩子不识世界,我这会儿感觉那鸡腿已经顶到喉咙这里,再喝就吐出来了。” “挑!扫兴!” 蓝婆不满意地起身,转头端过来两杯茶,“呐,趁热喝,提神醒酒的。” 尹秀也不客气,给已经快栽到地上的马小玉送过去一杯后,自己也拿起茶抿了一口,顿时满口的茉莉花香气。 嗤! 蓝婆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了香烟,慢悠悠说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情。” 尹秀顿时坐端正了一些,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串爆的名姓和生辰八字。 “给这位朋友收魂的时候,发现他少了一魂一魄,明叔说请您帮帮忙,把魂魄招回来。” 蓝婆拿过纸条看了一下,浑浊的眼睛转悠了一圈,又用茶杯把纸条压住。 “那老鬼,老是给我添麻烦。” 蓝婆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办法,道士和问米婆,本来就是相辅相成,道士用糯米抓僵尸,我们米婆呢,用糯米叫那些好兄弟上来谈话,都一个样,不是你帮我就是我帮你咯,分不清楚的。” “但是……” 蓝婆抬头,眼睛瞪着尹秀,骇人的眼白顿时占据了大部分眼眶,好像染了白内障一般。 “你们得先帮我一个忙,不然这魂魄我招不回来。” “还有我的事?” 马小玉酒顿时醒了大半,她就是看蓝婆买了太多菜,提不动所以在路上帮个忙而已。 没成想来了这里,不仅帮忙做了饭,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嗯,是得你们两个一起出力才行。” 蓝婆又强调了一遍,“事情是这样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尹秀和马小玉面对面四目相对,都是盘腿坐在蒲团上。 在他们的旁边,是正拿着一把香向观音菩萨玉像祝祷的蓝婆,她拿着香口中念念有词。 在诵念完后,她又拿出几炷香,分别放在尹秀和马小玉的左右两边,转身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两块红布。 那是两块红到有些阴沉的绸布,上面用黑色的墨水描绘着图案和文字,看起来像是什么符咒。 “这是在东南沿海一带十分流行的移魂术,当地的术师把它叫做【观落阴】,只要绑上这红绸带,再配合法术,就可以叫活人离魂,到阴曹地府走上一趟。 不过你们今天不去十八层地狱旅游,而是要去找一个恶鬼。 那家伙是最近才在提篮桥一带出现的,可能是刚死,也有可能是哪个练邪术的不小心放出来的,反正怨气大得很,把附近的鬼都快吃光了,很棘手,很难对付。 这里的米婆都拿它没什么办法,平常还好,大家阴阳两隔,它也害不到人,可要是问米的时候把那恶鬼招上来,让它夺了身体,那就糟糕了。 我法力还凑合,那恶鬼不敢找上门来,可它敢不敢找别的米婆我就不敢保证了。 提篮桥这一块都是苦命人,大家一天就指着几个客人吃饭的,我总不能叫她们都不做生意,不吃饭了吧?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叫你们两位帮帮忙,把那个鬼给收了,这样我也好把你那位朋友的残魂招回来,要不然我这边一招魂,那头就被鬼王给吃了,这不是害人吗?” 蓝婆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尹秀也渐渐听明白了。 原来蓝婆是要他们两个离魂去对付那恶鬼,即便只是魂体,也完全不影响两人施展法术,毕竟他们可以调动龙虎罡气,而不需要具体的符咒和法器。 蓝婆又摸出一条红线,分别缠在马小玉和尹秀的尾指上。 “生魂入了阴界,便不能轻易说话,一开口泄了阳气,周围的游魂野鬼便会被你们的生气吸引过来,到时候将会有很大的麻烦。 所以你们记住千万别说话,有了这条红绳,你们便可以心意相通,进行沟通。 而我,也会在外面帮忙,及时提醒你们时间。” 说罢,三人一齐看向墙上的钟表,指针正指向九点钟的位置。 “现在是晚上九点,最迟到凌晨四点三刻,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们一定得回来,不然就会变成游魂野鬼,再也无法复生了。” 蓝婆神情严肃,使气氛也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沉默一会儿,尹秀突然咧嘴道:“放心,我会罩着你的。” 马小玉原本还有些心神不宁,被尹秀一激,早已把担忧抛到了九霄云后。 她不由冷哼一声,“你别拖我的后腿就不错了。” 蓝婆见两人还有心思斗嘴,脸上不由地也是轻松了一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她说道:“先别说话了,默念两遍清心咒,然后我们就开始了。” 尹秀和马小玉各自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开始念诵起清心咒。 清心咒,净口咒,其实对降妖除魔并没有什么帮助,它们本身就是一些没有法力的口诀。 但道士在作法,开坛前念诵上几遍的话,往往能起到镇定心神,摒除杂念的作用,间接地提升了注意力。 在观察到两人都已入定,呼吸变得均匀而又稳定后,蓝婆拿起红布,分别给两人系在眼睛上,用力打了几个结。 然后她又点燃一把香,朝观音菩萨拜了拜后,插在一个香炉里,拿起香炉又拜了三拜后,这才起身。 这一次,蓝婆的架势不再像一个上了年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反而像是一个身形矫健的武术家。 她每一步都刚猛有力,脚下像在地里扎了根一般,沉稳有力。 蓝婆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拿着香炉,扎着马步将香炉移到尹秀的面前,用扇子将阵阵白烟扇到他的脸上。 同时她低声道:“用力吸,把这些烟气想象成某种能量,把它们吞吐进去,放开喉咙,沉入胸膛,丹田,回转一圈后再吐出来。” 尹秀眼前一片黑暗,他照着蓝婆的指示去做。 原本灼热呛人的烟气,此刻竟变得十分柔和,使得他灵台清明,浑身散发出一种舒爽的感觉,好像每个毛孔都在吸收着从香炉里飘出的能量。 不一会儿,他便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时间,空间都混为了一体。 在尹秀入定后,蓝婆又如法炮制,将香炉递到了马小玉面前。 “驱魔马家的小姑娘,蓝婆我死前能遇上你,也算是一种缘分了,要是你能过了这一关,我便送一份机缘给你。” 马小玉意识模模糊糊,完全没听到蓝婆说的什么,只是呼吸吞吐着,不一会儿也和尹秀一样,入定了。 蓝婆见两人都已进入了状态,又将香炉放回桌上,拿起一旁的糯米,朝烛火上撒去。 轰! 两团火球升起,随后黑烟弥漫。 在烟雾背后,蓝婆的脸扭曲变形,一条条青筋在脸上暴起,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她的嘴里响起了一阵诡异的语调和唱腔,像是一个小姑娘在吟唱着山歌,又像是一个老妇人坐在窗边絮絮叨叨。 “一条绣绣绣观音,二条绣绣绣凤锦。 日时烧香呼姑坐,暗时烧香请姑来。 阴旦接阴府,阴府公,开宫主,大路阴府城,找起父母找亲情。” 轰! 又是两团火球暴起,尹秀和马小玉的头颅同时一沉,两团白烟从二人的双肩处升腾,飘向远处。 第218章 道友 第218章道友 “打你个小人头,打到你头昏又手抖,打你个小人手,打到伱生疮又烂口,打你个小人脚……” 油漆桶边,一直在拿拖鞋打小人的老太婆突然噤声,猛地抬起头来。 火光将她的脸照的时明时暗,老太婆眼神狠毒,死死盯着尹秀。 蓦的,她拿起那拖鞋,冲尹秀大喝道:“走,快走!” 尹秀被她一惊,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像是受到某种催促和驱赶,无法反抗。 飞奔过一截巷子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尹秀定睛一看,抓住他的人正是马小玉。 将手指堵在嘴上,示意尹秀不要说话后,马小玉手指作剑诀,在空中画了一道符咒,打入尹秀的胸口。 如此,尹秀才感觉内心平静了一些,原先的恐惧感消散一空。 指了指心口,示意尹秀用意念交流,马小玉终于“开口”。 “刚才你中了那个老太婆的术法,差点就被她把三魂六魄驱散了。” 尹秀点头,这里的老太婆确实都很诡异,没一个是好惹的,一不小心就遭了她们的道。 “照蓝婆说的,今天提篮桥很多人会祭祀孤魂野鬼,所以我们出去转转,也许能碰上那伪装成普通鬼魂的恶鬼。” 马小玉点头表示同意后,两人便一起从巷子中走出,来到了大街上。 耀眼的火光,纷飞到空中的纸钱与灰烬,每处民居前都摆着一个油漆桶,烧纸钱的女人或蹲或立,面无表情地照看着火焰。 在这些油漆桶的周围,围满了生魂,他们贪婪地吸取着从桶里散发出来的烟气。 “这些鬼正在【收钱】,你们小心点,别跟他们搭话,泄露了阳气就不好了。” 蓝婆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尹秀和马小玉立即明白,她正在关注着这边。 她话音刚落,便有个穿着背心和短裤,露出的四肢好像柴火杆的人跑了过来。 看这脸色,应该是吸食过量,死在路边的道友。 他冲两人点头哈腰,问道:“两位,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不告诉我,请问,阴曹地府怎么走?” 马小玉没说话,指了指西边。 人死了就是“归西”,所以魂魄一直往西边走就是了。 那道友连声道谢,正要走时,他又停住,直盯着尹秀看。 半晌,那道友才说道:“兄弟,你好像刚死没多久啊,我闻见你身上还有点人气。” 尹秀没说话,一下把他推得老远,脸上露出凶恶阴毒的表情,吓得那道友连连尖叫,头也不回地跑了。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装恶人还挺像的,就连鬼都怕你。” 尹秀咧嘴,“谁说我是装的,我很凶的!” 马小玉不咸不淡地点点头,“我信!”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街面上的游魂野鬼也渐渐多了起来,在一个十字路口,正蹲着几个奇装异服的年轻男女。 他们肩头有三把微弱的火光,显然是生人,而不是幽魂,此刻他们正左顾右盼,用一根筷子不停敲打着摆在地上的碗,神情颇为紧张。 马小玉皱眉,“大半夜,他们是在玩什么?” “玩什么?玩鬼咯!喏,你看。” 随着尹秀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马小玉发现在几个年轻人的背后,那些游魂渐渐聚集了起来,围在他们的身边。 “《见鬼十法》的一种,他们敲击碗边吸引那些鬼魂过来,途中不能停,不然那些鬼魂就会发现他们。” “你怎么知道的?”马小玉惊讶道。 “呃……在我们乡下很流行的,那书人手一本啊。” 尹秀随便搪塞过去,拉着马小玉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过了一会儿,那敲碗的声音和节奏渐渐慢了下来,显然是这几个人的手已经开始发酸,坚持不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这几个人都会被鬼发现的。”马小玉说道。 “嗯,快了。” 尹秀已经瞧见,在他们的周围,还有几个浑身散发着红气的鬼魂,那都是些恶鬼,怨气极重。 它们一来,别的鬼魂都不由地躲远了一些,气温骤降,几个人的皮肤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头皮不由地发麻。 马小玉用手肘碰了碰尹秀,“那几个要处理掉吗?” 尹秀摇头,“我们的目标是那恶鬼,这几个只是有些凶而已,远称不上恶,闹不出什么事情来的,别打草惊蛇了。” 这些人不知死活,什么都敢玩,还玩到鬼身上了,给他们留点教训也好,要不然以后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两人正聊着天,刚才问路的那个道友又凑了上来。 见尹秀不好说话,那道友怯生生地退到一边,冲马小玉说道:“不好意思啊小姐,我又遇上了点麻烦。” 马小玉做不出尹秀那样的凶恶模样,又拉不下脸来向尹秀求助,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示意它说话。 道友见终于有鬼愿意搭理他了,不由地也是喜笑颜开。 他赶紧说道:“在前面有个鬼,好凶好凶的,它拦着路不让我们过去,我没办法去地府报到了。” 顿了顿,他又搓搓手,向两人说道:“我一看便知道两位是本地鬼里面的的大哥,阿姐,不然不至于穿的跟勾魂使者一样,又酷又帅,干净利落,玉树临风……” 他话还未说完,马小玉便拦住了他,不耐烦地示意那道友前边带路。 那“人”便开心地在前头快步走了起来,还不时回头看看马小玉和尹秀有没有跟上。 马小玉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嘴上却低声道:“这家伙好像有什么古怪啊?” “我知道。”尹秀点头,“等着吧,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两人跟在他身后,又穿过了几条小巷后,终于在一条巷子前停下。 只见在巷口,一个浑身散发着红色气息的鬼魂正在站在那里,满脸的狰狞和戾气。 “是这个?” 尹秀摇头,很显然眼前这鬼也不是他们的目标。 道友转过头来,冲两人指示道:“大哥,阿姐,就是这家伙。” 尹秀微笑起来,张口吐出一道阳气:“不对吧,你的老大应该是更凶一点的家伙才对。” 他这口阳气一出,那道友脸上猛地一变,看不出是惊吓还是喜悦。 第219章 恶鬼 第219章恶鬼 夜风萧瑟,卷起点点灰烬和火星,尹秀站在风中,脸色冷到能滴出水来。 马小玉立在他身边,双手插在兜里,也是一样的冷峻。 道友愣了一下,在意识到尹秀吐出的是阳气后,他当即转身就要逃跑。 可未跑出几步,从暗巷之中,一只燃烧着火焰的黑色巨手便伸了过来,一把将那道友抓住,拖入暗巷之中。 尹秀和马小玉皆是脸色一变,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喜悦。 恶鬼终于出现了! 尹秀手在空中一抓,抓下来一张飘飞的冥钞。 在阴界之中,只要阳间烧了东西,这边便可以摸到实体。 他拿下纸张,卷成了一柄长刀的模样。 【炼假成真】发动,马小玉只感觉忽然一虚,一柄钢刀便明晃晃地出现在了眼前。 “真的啊?” “当然。” 尹秀把刀往她手边一递,马小玉这才半信半疑地接过了刀,手头登时一沉。 “那你用什么?” “我随便就行了!” 尹秀双手在空中一挥,两柄冲锋枪已经被他抓在了手里。 马小玉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刀转了一圈后,便打算跟着他一起走进巷子之中。 尹秀却不是很着急,走了一半后他突然停下,冲还在那里愣神的红色厉鬼招了招手,“来。” 那厉鬼原本还呆若木鸡,在尹秀向他招手后,浑身的血腥戾气炸开,长嚎一声扑了过来。 尹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未等马小玉出手,他双手的冲锋枪便已抬起,迅疾吐出火舌。 哒哒哒! 那厉鬼的身体被连串子弹击中,不停地颤抖,不一会儿便被凶猛的金属暴雨撕碎,整个身躯烟消云散了。 阴界不符合物理规律的一点,便是这些子弹不仅真的不要钱,还不需要装填,只要你扣住扳机,便能连绵不断地向对方倾泻弹药。 而且因为子弹也是由龙虎罡气化成,所以对鬼魂造成的杀伤力不亚于向人体射击,甚至更甚。 马小玉看的呆住,又掂了掂手上的刀子,顿时觉得这武器一点都不新奇,独特了。 “也给你来一把?”尹秀咧嘴。 马小玉下意识点头,随即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用刀砍会比较快!” “伱喜欢就好。” 尹秀点头,和马小玉一左一右并肩走进了巷子之中。 在那暗巷之中,一个通体散发着黑气的干枯老头,正站在那里,吃吃发笑,嘴里还嚼着那道友的一只手。 “两个道士,呵,蓝婆那死老太婆,都快做鬼了,还不肯歇着啊,叫两个出道没几天的菜鸟来对付我,起码得叫一个天师或者掌门过来吧。” 尹秀看了那老头一眼,低声向马小玉问道:“这死老鬼,说的是谁?”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两个,他说的是我们两个。” 尹秀点头,“哦,原来说的是我们两个啊。” 他猛地一甩头,手里一对冲锋枪已经对准了老头。 “扑你个街啊!死到临头了面前还敢这么嚣张!” “我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你个x啊!” 老头怪叫一声,冲了上来,迎接他的是狂风骤雨般的金属射流。 那老头毫无畏惧,任由那些子弹从他耳朵边上,手脚,头颅边上擦过,带起一阵阵尖锐的破风声。 他完全没被这些动静震慑住,脚下节奏越发快起来,仅踏出几步,速度便陡然增加,带起一串残影。 马小玉见状,在尹秀未停火的时候,她已从后头越到前面,钢刀递出,直刺老头的面门。 刀尖上,紫气弥漫,寒光刺眼! 那老头不在乎子弹,反而是对上这一刀的时候有了些忌惮,往后退出几步,回身一记戳脚踢向马小玉手腕。 “来的好!” 马小玉改刺为劈,逼得老头又是一个回旋,狼狈地在地上翻滚,躲开了这贯日白虹般的一刀。 他刚一躲开,尹秀又如影随形挪了上来,举枪对准老头,几乎将枪口顶到了他的脸上。 老头嘴里怪叫一声,上身猛地往后一折,后背几乎跟脚跟贴在了一起,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姿态,躲过了这临门的杀机。 “我靠,这老头练过瑜伽!” 尽管知道阴间的事情不能以常理判断和理解,尹秀还是惊叫了一声。 口头上惊讶,但尹秀行动的速度却是不慢,一脚伸出,猛地往下一压,战斧般凌冽劈向老头的腰腹。 谁知那老头身体竟突然像纸片般贴在地上,手脚并用,瞬移般往后蹭出去一截,看的尹秀和马小玉目瞪口呆。 当了鬼就可以这样无厘头,完全无视物理规律吗? 尹秀看了一眼手上的枪,又把它们丢到了旁边,对上这么一个无法预测的怪物,枪还真不如长刀好用。 “死老鬼,你倒是挺有本事的。” 那老头听到这话,又从地上站了起来,直着腰,抱着手,冷冷盯着两人。 “别一口一个老头,老鬼的,我有名字的!以前江湖上都叫我铁掌水上漂,现在的话,你们可以叫我李鬼。” 李鬼看着二人,脸上的笑意又止不住地舒展开来。 两个道士的魂魄,要是他能一次拿下,吃干抹净的话,便不用在这个地方蹉跎时间了。 到时候练成了鬼仙体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也算是入了修炼的大道,不比整天在这里吃这些游魂野鬼强多了? 想到这里,他舔了舔嘴唇,脸上笑意越发热烈。 “你说他在笑什么?”马小玉问道。 “他是不是觉得我们对付不了他,自己赢定了啊?” 听到尹秀这样说,马小玉脸上的笑容竟比李鬼还要灿烂了,“他想多了,我敢保证。” “好,你得保证我肯定信的。” 尹秀手在虚空中一握,周边飞过来的几张纸钱便凝聚在了一起,几下便在他手上被折成了一柄通体漆黑,剑刃上遍布银色纹路,龙飞凤舞的长剑。 见马小玉眼神古怪,尹秀笑道:“这年头,不管是砍人还是砍鬼,家伙上都得带点花样才好,够新潮嘛。” 为了在人前秀一手这炼假成真的本领,尹秀空余时间就联系折纸,刀,枪,剑,冲锋枪,甚至是纸飞机,他都能一天折几百个。 给剑上个色,叠个花纹什么的,只能说是熟能生巧后带来的一点改进而已,轻轻松松。 “嗯,我同意。” 马小玉一拍他的手腕,那把剑便飞了起来,落进她的手里,尹秀手里则变成了之前的长刀。 “……” 尹秀看的无语,那边的李鬼看了,除了无语外也添上了一些烦躁的火气。 “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在那里变魔术啊!?” 他大喝一声,原本苍白的脸色迅速转青,一双赤红的眼睛向外瞪着,几乎干瘪到身体里的肚子猛地鼓起,像是被吹涨了的气球。 黑气弥漫,裸露于外头的手臂上,一对黑色的骨刃透体而出,在手臂表面上形成了一对好像斧头般的凶器。 马小玉活动了一下肩膀,向尹秀低声说道:“那家伙的身法很古怪,要不是生前学过缩骨功一类的窍门,便是已经死了很久,对魂体的控制得心应手了,不管是哪一种,都很棘手。” 尹秀点头,“是很麻烦,江湖上传说,练缩骨功的人到最后甚至能变换容貌,从小儿变成老妪也是很轻松的事情,不过那样的奇人,我从未见过。” “那你说,他生前会是那种奇人吗?” 尹秀咧嘴:“他生前是不是我不知道,但他现在肯定跟人沾不上边了。” 他话音刚落,李鬼便冲了上来,双臂展开之际风雷涌动,好像裹挟着无尽的杀意与怨气袭来,让处于灵体状态的二人都有些心惊胆战。 不管是之前被老太婆驱赶,还是如今被李鬼在心神上威吓,这都是处于魂体状态的缺陷。 毕竟两人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新鬼”,对这些基础的术法没有抵抗力也是意料之中。 默念一遍咒语镇定心神后,尹秀和马小玉踏步上前,一左一右结阵,和李鬼战在了一起。 就像马小玉之前说的那样,李鬼做鬼的经验或许真的是太久了。 他的速度虽然很慢,身形也算不上灵活,可每到关键时刻,身体一扭一转,这里凹进去一块,那里陷下去一点,便能轻易地躲开刀剑的攻击。 在躲开攻击的同时,另一端又突然伸出来反击,使得两人疲于应对。 他们正打着时,虚空中又传来了蓝婆焦急的声音。 “别拳脚刀兵上跟他纠缠了,用法术啊笨!你们两个是道士啊!” 那老太婆此刻正在神坛边上,用一面浸在水盆里镜子观看着这边的战斗,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不知不觉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光是找这恶鬼,他们便花了三个小时,时间所剩不多了。 尹秀和马小玉听到蓝婆的喊话,立即往后跳开,准备施法。 李鬼虽然没听到蓝婆的喊话,可看两人脚下踏着罡步,便知道不妥,立马赶上来继续纠缠二人。 尹秀咬破手指,虽然处于魂体状态,不可能出血,所以幽冥血箭一类的技能是用不出来了。 但用精血涂抹法器,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只是一种借法的仪式,有没有实体的血,并不影响。 因此在他往刀上抹了一下之后,那刀还是发出骇人的金光来,刺得李鬼双眼生疼。 李鬼脚步稍微迟滞一下,马小玉那边便已准备妥当了。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随着马小玉双手并作莲花托出,一条火龙咆哮着越过尹秀头顶,咆哮着径直飞向李鬼。 李鬼看到那火龙飞来,原本就已光秃无毛的头顶,头皮发麻,叠出道道肉眼可见的波浪形褶皱,毛孔乍现。 他丢下尹秀,抽身远遁,一下就蹿出去十几米,带起连串的残影,显然速度极快。 可尹秀哪里会放过他,刀柄在手中转了一下倒转过来后,他肩膀一抬,手腕一抖,那长刀便带着一条稳定的轨迹,旋转着扎入了李鬼的肩膀,使得李鬼身形一歪,差点就栽倒在地上。 火龙这时候终于赶了上来,一下撞在李鬼背上,耀眼的火球顿时在巷子之中升腾起来,“照亮”夜空。 尹秀被那灼人的气浪往后退出几米,站到了马小玉的身边。 望着那火球,尹秀叹了口气,不管是人是鬼,被正面砸上一下,恐怕都会死的不能再死,马家驱魔术,恐怖如斯。 两人紧盯着火光,直到它渐渐熄灭。 李鬼确实死了,可是,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在那已经变成了焦炭的“尸体”上,七团黑影陆续从其中钻出,变成了一个个模模糊糊的鬼影。 与此同时,原先寂静一片的提篮桥阴界,突然响起阵阵凄厉的嚎叫声,万鬼齐哭。 尹秀和马小玉心有所感,望向巷子的两边。 在那两头,突然出现了许多朦朦胧胧的虚影,有的散发着白气,有些则逸散出红气,还有些带着少许黑气的鬼魂。 它们把巷子的两头挤得水泄不通,似乎都想往两人这里靠近,却又带着一些担忧,踌躇不前。 而那七个黑影,在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两人一下后,迅速化作黑光,向各处飞去,销声匿迹。 尹秀不知道那七个黑影是什么,但他和马小玉都明白,事情大条了。 果然,马小玉还未开口,他们背后又传来了蓝婆的声音。 这一次,那老人家的声音里带上了忧虑和颤抖。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样凶恶的鬼,怎么可能是肉体凡胎,原来那家伙是七煞的结合体,七魂一体,一体七魂!” 尹秀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同样神情凝重的马小玉,他向蓝婆问道:“什么是七煞?” 蓝婆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催促道:“你们快走!现在整个提篮桥的游魂野鬼都被你们吸引过去了,再不走的话会被吃的渣都不剩的!” 听到这话,尹秀看向旁边。 只见那些原本还踌躇不前的鬼魂,不知什么时候都凑了上来,眼里满是贪婪的光芒。 第220章 七煞 第220章七煞 七煞,在九州的传说中也称七人众。 据说在深夜的街道上,会出现七个人,穿着同样的蓑衣,头戴斗笠,手提灯笼。 他们会如同盲人一样,后者伸出左手搭在前面的人肩膀上,由前者带路,最前方的人则拿着一根竹杖,摸索前行。 这七个人分别代表着骄傲、贪婪、淫欲、暴怒、饕餮、懒惰、妒忌。 他们永无停歇地在午夜徘徊,寻找犯了其中一项罪恶的人,将他拖入队伍之中,成为七人的一员。 而之前的成员,在有人顶替之后,便可以转世投胎,至于其他的灵魂,则继续在世上跋涉,寻找下一个“替身”。 也许连那李鬼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七煞的一个集合体,而不是一个独立的魂体。 眼下李鬼被消灭,七煞从他的体内脱出,失去了领头人的牵引,他们一个个便成了最危险的存在。 而且根据蓝婆的说法,如果不能在天亮前,也就是四点三刻前使那七煞归位,那他和马小玉便再也不能回归肉身,从此变成游魂野鬼。 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和串爆一样,变成明叔的鬼兵鬼将,尹秀便感到背后一阵发寒。 虽说成了十方鬼兵那也是降魔卫道,但尹秀更想先活下去。 何况,此刻他的身后,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各路冤魂在紧追着他,一个不小心,他就要被这些冤魂吃干抹净了,哪来的机会等到明叔出手啊? “串爆,虽然咱们不是很熟,可我怎么说也是为你的事情来的,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啊。” 心里默念完这一句,尹秀脚下抹油,又把后边的鬼魂甩下了一段。 他和马小玉分头行事,两人身后此刻都应该正跟着一大票孤魂野鬼,凶险异常。 “太少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尹秀手指在空中虚画几次,几张透明的雷火符便飞了出去,砸向那些鬼魂,火球升起,惨叫声一片。 但那也只是稍微迟滞了一下它们的脚步,很快鬼魂又接踵而至,跟了过来。 在阴界,像尹秀和马小玉这样的生人,不管在哪里都像是漆黑夜里的萤火虫,无论怎么躲藏,都无法避开那些搜寻的目光。 穿过一条狭窄的巷道,回到主街道后,尹秀惊讶地发现,原本还在烧纸钞的各家门户前早已是空空荡荡,只剩那些油漆桶还燃着火光。 “别看了,那些米婆早跑路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还不躲起来,嫌自己命长咩?” 蓝婆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了,尹秀无语道:“那我现在怎么办?” “照我之前说的,去把七煞都找回来,那样就行了,大家都能平平安安下庄。” 【就行了……说了等于没说,你这么厉害伱来找啊?】 尹秀一阵腹诽,可局势已变成如此,他就是再有什么怨言和苦水,也只能一并往肚子里咽。 虽然是魂体状态,可跑了一段长路后,尹秀也不由得感到了气喘吁吁,脚下沉重。 “鬼魂怎么也有如此多的不便之处?” 尹秀叹了口气,靠在墙上。 这时,他猛然瞥见,在一处祭台前,正蹲着一个看起来面黄肌瘦的男人。 其实说是祭台,那也只是个随便堆砌的小土包而已,在那土堆上,放着几个饭团。 每个都有一个碗大小,放着咸菜和芝麻,上面插着蜡烛和香,某种程度上充当了那些香烛的底座。 而那个男人,正在那里一手拿着一个饭团,狼吞虎咽。 但那样瘦弱的人,胃口却不小,在吃完面前的几个饭团后,他又快速走到旁边,拿起隔壁的橘子香蕉,连皮都不剥,送进嘴里就咬,汁水淋的满身满地。 尹秀脑海里一个激灵,一下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装作十分随意的样子,从旁边慢悠悠走过去,眼里也时不时看一眼那台上的食物。 这样的举动,果然一下就引起了那个男子的注意。 男子一下将食物都抱在了怀里,手上抓不住的便藏到身后,警惕的盯着尹秀。 “都是我的,这里你看到的能吃的,都是我的!” “我知道!”尹秀点头微笑,“这些确实能吃,但都不好吃。” 尹秀做了个嫌弃的动作,直摇头,啧啧道:“这些东西都没味道的,跟白开水一样,有什么好吃的?” 男子见他这样说,很不高兴地说道:“这些东西不好吃,那你的意思是你就吃过好吃的东西?” “那是当然。” 尹秀摇头晃脑,“我还带了一块出来,甜甜腻腻的,又香又软。” 男子摇头,“我不信。” 尹秀见状,把手插进口袋里,拔腿就走,“我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也是留着自己吃。” “哎!等等!” 那男人急忙赶了上来,一伸手就要去抓尹秀,“给我看看!” “好!那就给你看看!” 尹秀转身,双指并作剑诀,指尖带着紫气,往那男人额头一点。 那男人立即顿住,整个身体开始迅速膨胀,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眨眼就变成了一个胖子。 他嘴里呜咽一声,肚子破开一道口子,从里面流出一抔抔粘稠的黄沙,掺着水,粘稠滑腻,直垂到地面上来。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又慌张地从旁边抓起食物,直往嘴里塞,一边还嘟囔着:“饿啊,好饿啊……” 尹秀手在空中虚画几次,一道符纸凭空生成,嵌入了那人的额头里。 “饿啊,好饿啊……” 随着模糊不清的呻吟,他迅速化作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原地消散。 这便是七煞之一的饕餮,也有人称作暴食。 传说如果一个人饮食不加节制,经常暴饮暴食的话,便会在雨夜招来鬼神的惩罚。 七煞中的一个位置就是给这些“撑死鬼”留着的。 看着那鬼魂消散,尹秀终于松了口气。 起码他这边已经找到了第一个,至于另外那头,也不知道马小玉怎样了。 以她那精纯的马家驱魔术,对付几个游魂野鬼应该也不成问题。 相比之下,尹秀还是先担心自己比较合理,毕竟那些饥渴的游魂野鬼又追了上来。 七煞收服进度:1/7 第221章 勾魂使者 第221章勾魂使者 蓝婆锤了锤有些发硬的脊背,顺手从茶壶里倒出一杯茶来。 刚拿嘴边,她又叹了口气,把茶杯放下,转过身去。 在她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两个身着黑色长风衣,戴着墨镜,从头到脚一身黑的人。 这两个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站在那里,半天也不喘一口气。 蓝婆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淡淡问道:“这么快就到时间了?我掐着日子算的,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他们异口同声回答道:“¥#%……&#” “哦,抱歉,我忘了你们听不懂这边的话,年纪大,糊涂了。” 蓝婆告罪一声,从神桌上的花盆里抓起一把土,在手上搓成 一个圆球,塞进嘴里后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话。 其中一个黑衣人摇头,“蓝婆,你是菩萨点名的,日子到了会有专人来接你走,不用着急。” 顿了顿,他将视线越过蓝婆,转向正盘坐着的尹秀和马小玉。 “我们是来找他们两个的。” 蓝婆顿时面色凝重,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后,她说道:“他们两个没死,只是在观落阴,等下就回来了。” 黑衣人不置可否,继续说道:“我知道,阳间的术法,只要不搅乱了阴界,我们这些勾魂使者是管不着的,可是……” “嗯?” 蓝婆眉头一皱,“伱是说他们触犯了阴界的条例?” “没错,他们搅得整个提篮桥一团乱。” 那个黑衣人,也就是勾魂使者如是说道。 “你是说七煞吗?说起来那也是个意外,谁想到那恶鬼会是七煞合体的?” 顿了顿,蓝婆瞥了那勾魂使者一眼,“而且说起来,这也是你们的责任吧?要不是你们不管事,任由那恶鬼为非作歹,我们这些阳间的人会吃饱了没事干把你们的工作也抢了啊?” 勾魂使者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怼,只能摇头道:“蓝婆,你也别为难我们这些做小的,这都是规矩,阴阳两隔,互不相犯!” 见勾魂使者嘴上寸步不让,蓝婆便知道这次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叫他们离开了。 毕竟捣乱阴界这事情,除了孙悟空以外,就是别的号称能通达冥间,来去自如的大能,都不敢在阴界乱来。 如果是蓝婆自己的话,这些勾魂使者还会给点面子,毕竟她干这沟通阴阳的事情也许多年了,那些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尹秀和马小玉,是两个新人,底下没人认识他们的,这下正正就撞在了枪口上。 恐怕下面正愁找不到人背锅呢。 勾魂使者深吸一口气,亮出手掌,只见在他的掌心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死”字,正散发着红光。 他伸出手,这就要盖到尹秀的头顶,去摄取的他的魂魄。 “等等。” 蓝婆突然伸手,把勾魂使者的手掌往外拦了一下。 “蓝婆……” 勾魂使者皱眉,“你这样我们很难办啊。” “难办?”蓝婆突然轻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在为难你们吗?” 勾魂使者歪歪脖子,满脸写着“不然呢”。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时,蓝婆却突然把手放开了,冲他摆手道:“既然你不听阿婆的话,那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只是以后别抱怨说蓝婆我没救你。” 蓝婆这样一说,勾魂使者直接愣住,他回头看了一眼同伴,双方都很是疑惑。 蓝婆见状,乐呵呵说道:“勾啊,怎么不勾了?你们不是需要找两个人顶罪吗?这两个正合适呢。” 喝了一口茶,她又问那勾魂使者,“你来之前,有查过这两人的资料吗?” 勾魂使者愣了一下,随即拿出口袋里的生死簿,低头查看:“查过了,上面都写着呢,尹秀,生年,生年……” 他瞪大眼睛,又看了一眼底下马小玉的那条信息,上面完完整整地写着她的生辰八字。 “这两个非亲非故,又不是一家人,你们还把两人的信息写在一张家谱里面,怎么办事的?” 蓝婆嘟囔着,又催促道:“怎么回事,尹秀的生辰八字呢,你查不到?” “不是查不到,是根本就没有……” 勾魂使者说着竟要把不能示人的生死簿递给蓝婆看。 蓝婆连连摆手,往后退了一步,“作死啊你!生人要是看了生死簿要被挖掉眼睛的!你想害我啊。” 勾魂使者这才惊觉自己差点就犯了条例,也吓出一身冷汗,也往后退了几步,把生死簿塞进了口袋里。 他看了一眼同伴,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接着他才看向蓝婆,低声道:“蓝婆,这事情还请您……” 蓝婆不咸不淡道:“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也没给我看什么东西。” 听她这样讲,勾魂使者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下面对执法的程序和条例,管理审核之严格,可不是阳间比得了的。 刚才那个行为,不管是他自己被发现,还是蓝婆向下面检举了,他这勾魂使者就算当到头了,免不了还要被分配到地狱做苦力,永世不得超生。 接连受到惊吓,勾魂使者原先的神气已荡然无存了,只能拱手道:“这两位有什么问题,还请您明示。” “好说,好说,你是年轻人,你不懂,那阿婆我就免费教你,谁叫我最喜欢提携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说着蓝婆颇为得意地站了起来,走到尹秀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位是尹秀,家世我不清楚,但他是毛小明的徒弟,南宫白星的徒孙,毛家弟子,茅山天道派第四十代传人。” 勾魂使者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钉在那里,视线又随着蓝婆的走动,转到马小玉身上。 “这位,这位更是了不得了,南毛北马,驱魔马家当代女天师,虽然年纪小,但马家现在是她话事。” 勾魂使者又咽了一口口水,脚下彻底失去知觉,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直到蓝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没事的。我看你也是小孩子不识世界,现在回去的话,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勾魂使者立即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走出去一半,他又连忙回身,朝蓝婆鞠了一躬。 “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 蓝婆冲他摆摆手,“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送了。” “好的!” 那勾魂使者带着同伴,急匆匆穿过大门后,看了眼身后,这才长出一口大气。 “我们这就算啦?”同伴问道。 “不然呢?你去啊?上头都动不了的人,我们两个去动,你是比判官多长了几个脑袋,还是你脖子比牛头马面还硬啊?这里面的人,哪个是好惹的?” “毛小明我知道,他脾气很冲。当他也就孤家寡人一个,马家那边,能做主的更是一个都没有了,怕他们做什么,那魂魄勾了就勾了。” 瞪了同伴一眼,他说道:“你识条铁咩!” 也许是心里憋闷,他也没止住火气,破口大骂。 “扑你个街,你以为底下跟上面一样啊?在上面,就是你阿爷,老爹再巴闭,人一死这势也就消了大半。可底下不一样,毛家,马家多少天师在地府当客座顾问你不知道啊? 哦,两个后生仔,一个是毛家当代传人的关门弟子,另一个更夸张,是马家的女天师,这两个人别说是去降妖除魔的了,就是跑地府旅游,咱们顶头上司也得好好接待他们,你倒好,把他们的魂勾了。 这一下,多少勾魂使者要被发配到十八层地狱去你知道吗?我们两个到时候连渣都没得剩啊!” 被一通乱吼,另一个勾魂使者这时候才明白过来问题的严重性,冷汗如雨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我知道怎么办?回去如实禀告,受罚吧,比丢了命强! 挑!在阳间混要背景资历也就算了,结果到了下面,论资排辈比上面还狠!能在下面说上话的,一个个都是关系户,妈的,当鬼比做人难多了!” 这样抱怨着,两个勾魂使者化作了黑光,遁入地底。 …… “小妹妹,我家里有一只会翻筋斗的猫咪,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啊?” 马小玉不动声色地避开对方伸过来的爪子,冷冷道:“我不喜欢猫的,我喜欢金鱼。” “金鱼?” 那人一下高兴起来,“我家里也有一大缸呢,五颜六色的,我最喜欢带小妹妹看金鱼了,叔叔带你去看看?” “好啊!” 马小玉脸上现出两个梨涡,手再一抬,一道符纸飞了出来,挂向对面那个猥琐男人。 那男人顿时惊慌失措,一声惨叫还在喉咙里的时候,便被符纸贴上,化作一道虚影消失。 七罪之一的淫欲,被马小玉轻松收服。 “骄傲,淫欲,一共两个。” 马小玉掐着手指计算,她虽已收服了两个,但脸上依旧凝重,因为在阴界,魂体对时间的流逝并没有概念。 她根本就不知道已过了多久,除非蓝婆提醒,而且从不知道多久前开始,蓝婆的声音便消失了。 这类似于一种单线联系,只有蓝婆呼叫他们的时候,双方才能进行相对的应答。 马小玉看向四周,那些鬼魂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清一色碰碰胡!来,给钱给钱!” 尹秀坐在台边,将麻将扣得砰砰作响。 这使得坐在他旁边的三人极为不满。 “扑你个街啊!你是不是出老千了,连庄十几把了!要是让我看到你出老千啊!老子把你手都砍下来!” “我看也是,人长得帅,还这么会打牌,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肯定是出千了!砍他!” 尹秀见状,起身收拾筹码就要走,“既然这样的话,别打咯!我还懒得跟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他刚一转身,手腕便被人拉住,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回头,一直坐在他上家的人,陪着笑脸道:“别走!别走啊!大家打个牌就是娱乐一下,这么认真做什么?而且老兄你赢了这么多,不给大家一个报仇的机会,这不好吧?” 说着他又冲那两个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冷静一些。 “我敢说这小哥绝对没作弊,就是手气好,手气好对吧?” 他看看尹秀,又看看那两人,一下就将双方的火气都压了下去。 “好,那就再打一圈咯!” 尹秀坐下,翘着二郎腿问道:“可是,你们还有钱吗?” 这一下顿时把三人都难住了,因为之前的几把牌,尹秀已经快把他们的底裤都赢光了。 “大家都是出来玩的,桌面上没筹码的话,说不过去吧?” 尹秀很是苦恼地挠了挠头,过了半晌才说道:“要不这样吧,你们三个人加一起我不是打不过你们吗?我想跑呢,你们也留不住,要不然我们打一把大的,一次清算!” “怎么说,小哥你想出什么刺激的玩法了吗?” 刚才在调解的那个人一下兴奋了起来。 “很简单!” 尹秀看起来也很是激动,脸涨得通红。 “快说,拖慢一点老子劈了你!” “快点,让你说话不是叫你在那里摆造型的。” 在两人的催促下,尹秀说道:“这样,我们再打一把,要是我赢了,你们三个就任我处置,要是你们三个随便一人赢了,不仅是之前我赢的钱全还给你们,就连这条命,我也一并给你们,如何?”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狡黠和兴奋。 怕尹秀反悔,那人连忙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哦后生仔,你可不许反悔。” “我怎么可能反悔呢?” 这样说定后,三人便开始洗牌。 你给我递一个眼神,我悄悄做一个手势,三个打一个,随便做个牌他都死定啦! 打牌这么久,第一次遇见这么傻的人,三人都不禁有些激动,各种招数都已准备好了。 各自码好牌堆,抓了牌后,那人十分慷慨大方地说道:“你是客人,你先打一张出来看看吧!” “好,那我就不客气啦!” 尹秀手随意抚过面前的一张张麻将牌后,忽然笑了起来。 三人顿时不解,“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不是玩花样,我怎么敢跟三位大佬玩花样呢。” 尹秀将牌往面前一推。 “天胡,十三幺!” 第222章 懒惰 第222章懒惰 “暴怒,贪婪,嫉妒,一共三个。” 尹秀一手一个,接连将那三道魂魄点散。 这些鬼确实很讲信用,输了也不跑,愿赌服输,这才省去了尹秀的许多力气。 “加上之前的暴食,七煞我一共收了四个,也不知道马小玉那边怎样了?” 他话音刚落,街角便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喷嚏声。 尹秀回头,果然就看到了正擦着鼻子,一脸迷惑的马小玉。 见尹秀坐在桌边,她当即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坐着?” “嗨,上吊也得喘口气啊,何况我才刚办完事。” 尹秀拉过一张椅子,示意马小玉坐下。 马小玉没接,而是一屁股坐在了麻将桌上,拿起一枚麻将,说道:“这就是你办的事?” “没错。” 尹秀点头,“可别小看了这小小的麻将牌,我刚用它搞定了七煞中的三个。” “多少?”马小玉一下瞪大眼睛。 “没听清啊?加上之前那个,一共四个!” 尹秀又比划了一遍。 马小玉一愣,抿了一下嘴巴,脸上陷下去两个酒窝,随即无奈道:“好吧,在欺神骗鬼这方面,你确实有一套。” 顿了顿,她又说道:“如此的话,七煞大概还剩最后一个。” “嗯。” 尹秀点头,“最后一个,懒惰。” 马小玉问道:“懒惰,那家伙在哪?” 尹秀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你问我,我问谁?伱自己不先想一想啊?” 马小玉回瞪一眼,“我就是懒得想才问你啊。” 尹秀咧嘴,“这就对了,那鬼估计也是懒得想,这会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知道尹秀到底是在分析,还是在讥讽她,马小玉说道:“眼下怎么办?我们继续兵分两路?” “不,既然我们已经汇合到一起了,便说明之前的区域我们都搜索过了,兵分两路没什么意义了。” 尹秀用手摸着下巴,沉静思索。 “而且,以我们眼下的体力,如果分开走的话,即便完成了任务,也有可能有一方会走不出去。” 马小玉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认同了尹秀的看法。 毕竟时间越来越紧迫了,两个人还能有些照应。 见她也陷入沉思,尹秀又说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到懒惰,你想想,我们还有哪些地方没找过?” 【代表饕餮的人生前肯定胡吃海喝,暴怒的动不动就要斩人全家,那懒惰呢……】 马小玉将手指顶在下巴上,眼睛滴溜溜的转动,这会儿她要是再“懒得想”,那两人恐怕都走不了了。 忽然,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两人几乎同时扭头,看见了对方眼里的亮光。 …… 时间已到了凌晨三点五十,即便蓝婆见惯了大场面,此刻也不免有些着急起来。 “早知道应该给这两个人算一卦了,也不必这样担心。可是玄门中人,卦象怎样算都是不准的,何况还是去了阴界。 阴界,变幻无穷,神秘莫测的地方,又哪来什么常理可言呢?” 她这边正苦恼,就通过那面水里的镜子,看到了尹秀和马小玉的动向。 “竟然在往回走,他们是要回去最开始发现李鬼的那条巷道,搞什么啊?” 虽然不解,但蓝婆也知道此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两人自己身上,因此也不出声干扰他们,只是默默地在心里给两人打气。 尹秀和马小玉一跑到巷子边上,看到有些鬼魂还在那里没走,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惊奇。 要知道他们最开始从这里突围出去的时候,可是用了一大堆符咒。 光是马家驱魔术,马小玉便用了三道法术,这才杀出了一条血路。 提篮桥这地界确实太过凶险,孤魂野鬼一大堆,阴气过重。 之后那些鬼魂更是如影随形,追着他们跑了许久都没有停下,而眼前这些鬼魂,估计跟之前那一批都不是一拨鬼。 因为它们或坐或立,靠在墙边上,甚至还有躺着的,一个个显得懒洋洋的,毫无生气。 要不是这里是阴界,尹秀分分钟怀疑这些家伙是聚在一起晒太阳的街溜子。 “不像是装出来的。” 又确认了一遍后,尹秀和马小玉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果然,那些鬼魂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两人,可没有任何一只鬼怪愿意上来,甚至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提篮桥的鬼魂都变成这样了吗?” 显然不是。 马小玉话音刚落,在他们的背后,一阵又一阵的凄厉叫声传来。 尹秀和马小玉对视一眼,当下便明白如今已到了生死时刻,绝不能往后退一步。 “我来对付它们,你去找那最后一煞。” 马小玉往前踏出一步,周身英气飒然。 尹秀见状,也不再多话,在她腰上拍了一下后,转身往后跑去,钻入巷子之中。 怎么看都像是畏罪潜逃。 “王八蛋,怎么不见七煞把你抓去,你一个顶的上七个了。” 马小玉眼中嫌弃愤懑的眼色一闪而过,在感觉到尹秀已走远,并且身后的孤魂野鬼也没有追上来,终于也沉下心来。 无视那些越来越近的鬼魂,她屏气凝神,长发随着气息鼓动,不时掠过耳边。 一阵阵金光在她身上流转,凝聚,从指尖流向脚底,头顶,又汇聚雨于胸口和灵台上。 呼! 马小玉胸口猛地一鼓,终于睁开眼睛,这回她的眼睛里竟有紫气流溢而出,光彩照人,仿若神女再世。 这不禁叫原先那些懒洋洋的鬼魂也被吸引住,更让那些原本就以她为目标的孤魂野鬼愈发的癫狂。 她将双手角交叠在一起,每捏一个手印,身上就金光大放。 更骇人的是,在她运气的时候,竟隐隐有一条金龙浮现,仿若云气一般萦绕着她的周身,盘旋,升腾。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马小玉两指化作剑诀,往前方虚空一指,无数金光化作的长剑登时射出,铺天盖地,浩浩荡荡射向群鬼。 一时之间,金色道光照亮提篮桥。 第223章 邪道士 第223章邪道士 看着外面金光大作,又听到那些鬼魂凄惨的叫声,就算知道这不是针对自己的,尹秀也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这娘们的道法越来越厉害了啊。” 摇摇头,尹秀看向正躺在地上,浑身乌漆嘛黑的人,问道:“你不怕啊?” “我怕。”那人懒洋洋地答了一句。 “那你不跑?” “懒得跑。” 他打了个哈欠,“跑哪儿去,能跑多远,我也懒得想。” “所以从最开始,你从李鬼身体里出来的时候,就一直待在这没跑?” “我们面对那些幽魂野鬼的时候,把伱给忘了?” “你那时候没想过趁机袭击我们吗?” 尹秀一连问了好几句,那人却只是躺在那里不发话,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这下他也不由得有些气愤了,声音抬高了一些。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为什么不理我?” “懒得理你。” 他打了个哈欠,又将身体调整了一个睡姿,背过身去。 “好,你懒得理我也没关系,我愿意理你就行了。” 尹秀咧嘴,手指上紫气氤氲。 “等等。” 那人又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尹秀。 “怎么,怕了?” 尹秀手上画符的速度依旧没有慢下来。 “不是怕不怕,都死过一次的鬼了,我怕什么?而且我也懒得怕你,只是你能不能收我,得问一下那位老兄的意见啊。” 他慵懒地抬起手指,费劲地指了指旁边。 尹秀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角落里,站着一个稻草人。 说是稻草人,其实是因为从红色道袍里伸出来的那一截手臂是由稻草包裹,扎成的。 而其余的部分,头部遮蔽在带着黑纱的斗笠后边,躯干及别的部分则被红色道袍所笼罩,看不出丝毫痕迹。 那家伙背后背着一个背囊,像是古代书生背的那种。 全身破破烂烂的,挂满了各种八卦和符纸法器,叫人看不出其下的虚实。 看到对方身上冒出森森黑气,还掺杂着一些红光时,尹秀便已知道这家伙很难搞。 “这家伙来救你的啊?”尹秀问道。 “救我做什么,我又不会死了,你以为我们七煞为什么会合为一体啊,他搞的嘛偶像。” 懒惰打了个哈欠,以侧躺着的姿态,缓缓漂浮到了半空中,不再理会尹秀。 尹秀也离懒惰远了一些,不知道怎么回事,跟这家伙一走近,尹秀不知怎么的竟也有些倦怠起来。 此刻虽然只要将符纸打中懒惰,七煞便算收集完成了,可面前的怪物看起来可不会放任他们轻易离开这里。 而且身上这样多的祝由法器,面前这家伙绝对跟道门有关系,不是一般的妖魔鬼怪。 看这样子,是入了邪道的道士吗? 不管怎样,这一架看起来是不打不行了。 尹秀摆开架势,沉腰提踵,等着对方上来。 对方忽然发出一声冷笑,身形一动便带起连串残影。 等尹秀反应过来时,那稻草杆结合在一起的手臂已经从袖中探出,裹挟着腥风与惊雷,直刺他的面门。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身形下潜的同时扫堂腿踢出,径直扫向对方的下盘。 这一下用足了力气和角度,要是被扫中,管对方是怎样的钢筋铁骨,都免不得皮开肉绽,筋骨断裂。 可对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另一只脚踏出,一下顶住尹秀的踢击。 双方在速度和力量上势均力敌,各换了一腿。 与此同时,在那长长的袖子中,一只通体青白色,干枯发瘪,指甲尖锐的手掌探了出来,掏向尹秀的心口。 尹秀视线还未移过去细看,胸口衣裳便因这突如其来的气劲而鼓动起来。 “来的好!” 随着两手交碰,尹秀借力打力,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一手抓向对方面门,双指并做利箭,直取眼睛。 八卦手阴毒诡异,一出手便奔着要害而去 那怪物没想到自己先手却反而落了下风,反倒被尹秀利用了,因此难免吃了一惊,头颅带着上半身往后边仰去。 随着那家伙堪堪躲过尹秀这一记插眼,尹秀手一扫,将那斗笠扫到了地上。 斗笠一落,尹秀和那怪物都不禁愣了一下。 但显然,尹秀所受的震撼更多,也更强烈。 原来那家伙压根不是什么稻草人,也不是傀儡纸扎一类的东西,而是确确实实的人类。 或者说长得像“人类”。 因为那家伙的皮肤似乎被火焰烧伤过,而且还是极为严重的烧伤,从脸庞到脖子,表面皮肤简直成了焦炭,像树皮一样往外翻着,凹凸不平。 毛发自然是一丝不剩了,头顶的各种伤疤纵横交错,好像道道沟壑。 似乎也是因为烧伤的缘故,他的嘴唇已经不翼而飞,豁开一个大大的缺口,露出里面仅剩不多,歪歪扭扭的几颗牙齿。 每颗牙齿都是奇形怪状,看起来摇摇欲坠。 这使人不禁怀疑那内里究竟还能否剩下一块好肉,或者干脆就是随便拿一个烧焦的头颅安了上去。 最叫人不敢直视的是他的眼睛部分,或者说那也不是眼睛,只是一块红布。 像是眼睛受伤的患者那样,他的眼镜上绑着一块厚重的红绸布,上面画着符文。 尹秀一看,便知道那是“观落阴”所使用的符咒。 见真面目被看到了,那人冷冷地干笑了两声。 声音好像是从下水道口钻出来的一样,阴冷尖锐,阴森可怕。 “你们两个……” 顿了顿,他又强调道:“外面那姑娘用的是马家驱魔术,虽然年轻但已是十分的熟练拿手,一定是当代马家天师。” “而你……” 摸了摸下巴,扣下来几块皮往嘴里一丢后,他冷笑道:“你很能打,可道士里能打的不少,因此我也无从判断你的出身。” 尹秀冷哼一声,“在问别人的来路之前,先把自己的名号报上,这是基本的礼貌吧?” 那人冷笑一声,正要开口时,尹秀却又抬手打断了他:“等等,让我猜一下,也许能猜到。” “唔?难不成你会紫微斗数还是天书推演?” “不用那个。” 尹秀用手抵着眉心,似乎是在沉思,然后才说道:“我猜,你叫火旺!” “嗯?何以见得?” 尹秀咧嘴,“这是从你的肤色判断出来的。” 那人听到这话,红色道袍猛地鼓起,带起一阵劲风,更添了几丝鬼蜮气息。 “那天的火势大不大我不记得了,可我知道,眼下我的火气很大!” “看得出来。” 尹秀脸上笑容越发灿烂,朝他勾勾手,“来!” “好,在你魂飞魄散前我一定叫你明白自己是被谁干掉的,贫道叫云中凤!” 他话音刚落,尹秀便立即想起了对方的来历。 云中凤,茅山天道派修士,同时也是明叔及阿发道长的大师兄! 尹秀之前偶尔从两人酒后的闲聊中听过一些关于这人的传闻。 每每提起云中凤,阿发总要感慨一句“天纵奇才”或者“万中无一”,对于这人在玄门术法上的造诣不住称赞。 就连之前的掌门人也说过他可能是星宿转世,有神官威能。 只是这人虽然道法高深精妙,可惜心术不正,不行正道,专修邪术。 他先是被南宫白星逐出师门,后来听说又因为作恶过多,遭了天谴,被天雷给收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没死,而是出现在了提篮桥。 而且按照懒惰的说法,这里的乱象显然正是云中凤用邪法造成的。 “说吧,你是谁?要是杀了个无名野鬼的话,恩怨因果什么的很麻烦。”云中凤催促道。 “茅山天道派第四十代传人,尹秀!” 云中凤愣了一下,随即语气中的冷意更甚。 “哼,排骨明的徒弟。毛家真是没人了,让你这么一个蛋散当传人。” “喂!” 尹秀脸色冷到滴出水来,“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不过别说毛家和明叔。” 云中凤根本没将尹秀放在眼里,他抱着双手道:“我就说了,怎样。毛家?不比以前了……” 他话音刚落,尹秀已冲了上来,周身裹挟风雷,凌厉一踢扫向云中凤的面门。 “来的好!” 云中凤不退反进,身形在原地一晃,再次出现时已潜到了尹秀的背后,一爪朝着他的天灵盖拍落。 尹秀听到背后劲风响起,身形顿时虚化,融入了脚下的影子之中。 云中凤一击落空,心中已然明了尹秀定然用了某些手段。 “用遁形术逃跑吗?” 云中凤心中刚出现这一念想,下一秒尹秀便在他的背后跳了出来,从阴影里现身。 只是这次,却是攻守逆转,尹秀也跟云中凤一样,从背后奋力拍出一掌。 云中凤见避无可避,干脆扭转身躯,用肩胛骨强行接下一招,身形顿时承受巨力,翻滚出去数米才停下。 虽然是魂体,可不知怎么的,他竟感觉被这一掌拍中后,后背火辣辣的疼。 看向尹秀的眼神,除了狠辣之外还多了一丝忌惮。 尹秀立定,不咸不淡说道:“这都避得开,我不得不佩服你逃命的本事了,怪不得老天爷打雷都收不了你啊。” 【暗影穿行lv2】:可将身体遁入影子之中进行移动,无视障碍与地形,移动期间免疫物理攻击。 lv2效果:从影子中现身后可立即进行攻击,第一次攻击附带精神攻击。 冷却时间:十分钟。 这是上次击杀罗礼臣后,尹秀通过抉择提升的技能。 虽然大幅增加了冷却时间,但因为增加了现身时可以即刻进行攻击的特性,这一招便从单纯的保命逃跑技能,变成了出敌不意的奇招。 至于攻击中附带的特效,倒不是很重要。 尹秀相信只要再来一次,云中凤便死定了。 而大多数人,一辈子只会看见这一招一次。 两人对峙的时候,马小玉终于解决了外面的麻烦,快步跑了过来。 她气喘吁吁,汗水也在不经意间打湿了头发,显然运用驱魔术耗费了她许多体力。 一进到巷子,她便停下了脚步,看向那邪道士,“七煞之一的懒惰,这么凶?” “懒惰在这里呢!” 那鬼魂躺在那里,头也不回,只是伸出手摇了摇,示意自己的存在。 “是什么都好啦,反正都是要被打散的!” 云中凤放声大笑起来,身上黑气猛地涌现。 与此同时,在他的脚下,一个散发着邪光的八卦阵图徐徐展开。 马小玉见状,眉头紧促,脚下也不由加速。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八卦阵生成,一下将马小玉隔在了外面。 “虎牢八卦阵,只要施法者不被打败,这阵法中的人就绝无可能逃脱,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马小玉冷声道:“你发神经啊?快天亮了,你也是魂体,就不怕时间一到烟消云散了?” 云中凤痴痴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神经病的?” 尹秀倒不是很在意,他咧嘴道:“巧了不是?刚好我也是颠的。” 说着尹秀又是一个加速,身形急速掠向云中凤。 云中凤刚才吃过大亏,这会儿也摸不清尹秀的虚实,连连往后退开几步,一下拉开距离。 谁知尹秀却是脚下一顿,转身一掌拍在旁边看戏的懒惰脸上。 “我靠,你比我们七煞还坏,还凶!” 懒惰怎么也想不到尹秀会突然对自己动手,顿时全身发颤,惨叫着化作一道虚影升腾而去。 七煞归位了! 在几百米的远处,虚空破开一个孔洞。 孔洞的另一头正对着蓝婆的法坛,那代表着现实世界。 “走啊,时间不多了。” 尹秀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马小玉,“七煞解决了,眼下重返阳间的路已打开了,不要在这里耗着。” 马小玉没动,而是焦急道:“可你眼下还走不了。” “有什么关系?一个发癫的邪道士,难道真能困住我不成?而且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了,马家的驱魔术也打不穿这阵法的,不是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 尹秀突然咧嘴,“你先走,我解决了他就来,不会拖很久的,毕竟我还赶着回去补觉呢。” 马小玉低声道:“真的?” “真的,骗你是小狗。” 第224章 暂时停止呼吸 第224章暂时停止呼吸 “天清清地灵灵,恭请三姑落凡来显灵……” 蓝婆口中念念有词,拿着香炉在马小玉和尹秀鼻子前晃了一晃,炉中的烟雾便像有了活性一般,直往两人鼻孔中钻去。 马小玉眼睛处包裹着红色绸布,低垂着头。 在吸入烟气后,她猛地顿了一下,呼吸急促,醒转过来。 脖子和鼻尖上顿时出现细腻的汗珠。 马小玉愣了一下,似乎还不适应两个世界的转换,灵魂突然回到身体,叫她难免有些恍惚。 “别急,深呼吸,来,喝一口醒神茶。” 蓝婆将茶杯中的茶缓缓倒入马小玉口中。 随着茶水入口,马小玉苍白的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在神智恢复过来后,她一把扯下脸上绑着的红绸带,迷迷糊糊间看向尹秀。 果然,尹秀还保持着观落阴的状态,未曾苏醒。 “蓝婆,你怎么把我招回来了!” 对于马小玉的疑惑,蓝婆叹了口气。 “没办法,就像那小子说的一样,现在你进不去那八卦阵,留在那里也是做无用功。” “可回了这边,我更是什么都做不了啊。” 马小玉脸上肉眼可见的焦急,“要不这样,你把我再送回去?” 蓝婆又是一声长叹,“伱以为阴界是公园啊,想去就去,想回就回的,哪有这么容易。” 她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在了四点的位置。 “十五分钟,只剩十五分钟了。” 叹了口气,蓝婆眉头紧皱,“那云中凤的名头我也曾听说过,而且因为职业的关系我还听说过更诡异的事情。 据说他其实不止是入了邪道,而且还用活人修炼邪术,因此才遭了天谴,被上天惩罚。” 马小玉此时也平静了一些,点头道:“那家伙的神通我只窥见了一下,但他身上的气息确实可怕,比一些厉鬼凶的多。” “邪法反噬极深,但相应的,也威力无穷,修炼速度更快。” 蓝婆重新拿起五只香,朝观音像郑重拜了拜,“眼下就看小子能不能顶住那口气,将他击败了。要不然……” 一老一少都看向时钟,脸色凝重。 云中凤抬手,手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有一层电光萦绕,流转,放射出妖异,刺眼的紫色光芒。 “驱使雷电?” 这样的神通,尹秀只在南宫白星身上看到过。 难道这疯道士的威能比肩茅山天师南宫白星? 疑惑只出现了一瞬间,尹秀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云中凤真有那么凶的话,恐怕自己在他手上一招都接不下来,更别说打伤他了。 也许是因为身处阴界,魂体可以承受住雷法,又或者是因为上次老天爷给他充的电现在还没放完。 不管如何,只要云中凤没有达到南宫白星那样的神通和道行,尹秀便自信有一战之力。 在发觉尹秀丝毫不害怕,脸上甚至还有些窃喜时,云中凤胸口竟猛地蹿起一股怒火。 “我未学走路便先修道,紫微星转世,日可离魂,御风而行千里,夜能通阴,游走幽冥访无间,你这初入门的黄毛小儿,竟敢如此不尊重我?” 尹秀咧嘴,“你说这么多东西,我怎么记得住?不过我知道一样,那便是尊重不是靠嘴上说说的。” “唔?” 云中凤怒气消散,反而有些感兴趣地抱起双手,残存的手掌抚摸着稻草裹成的那一截,慢悠悠问道:“那【尊重】不从嘴上说出来,还要靠行动啊?” “嘿,这都被你猜到了!” 尹秀话音刚落,两人几乎是在同时带起连串的残影,掠向对方。 互碰一掌后,两人各自退开几步。 云中凤大骂道:“还在讲着话就偷袭,你还是道士吗?” “你不也一样?难道你有打算等我讲完话?” “怎么会一样?本道爷是邪修!” 听到这话,尹秀咧嘴,“那我一个正派的道士,想要降妖除魔,不得比你们这些邪修更邪,更狠,更凶才对吗?” “唔,你这话好像也有些道理。” 云中凤再次袭来,掌中风雷滚动,轰向尹秀。 尹秀侧身躲开,同时拼出一拳,正与那偷偷刺来的木头手臂撞在一起,迸射出无数残渣与木屑。 云中凤见自己这招“叶底藏花”被识破,心中不免惊讶。 与此同时,他一脚已经补上,扫向尹秀的脚下。 尹秀不与他硬碰硬,脚下腾挪之间已来到了云中凤的侧面,一掌拍向对方的肋下。 这一掌是纯粹的八卦手,至刚至猛,未击中时便已叫那道袍猛地鼓动起来。 一掌未到身上,云中凤竟感觉皮肤隐隐有些刺痛,瘙痒的感觉。 【这是在阴界会发生的事情?】 云中凤惊讶的同时,身形扭转速度已然慢了一些,绝没有再拉开距离的可能。 他干脆咬牙上前,任由尹秀这一掌贴着腰身打过,皮肉顿时一阵刺痛。 “好阴毒,狠辣的招数!” 云中凤怪叫一声,浑身气劲迸发,身上黑光涌现,道道罡风从道袍底下喷涌而出,竟将尹秀推飞了出去。 尹秀在空中一个受身,脚尖堪堪踩在地上的时候,云中凤已经贴了上来,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将他硬生生推到墙上,死死按住。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上黑气萦绕,红光乍现,像长矛般刺向尹秀的胸口。 尹秀来不及理会咽喉上的束缚,龙虎罡气运转,勉强护住咽喉,不叫云中凤一下将自己的咽喉捏碎。 两手随即垂下,往那木手上一拍一推,身后那面土墙竟被这一击打出一个大洞,砂石飞溅。 身后被那些尖锐的石子刺痛,尹秀竟一时分辨不清,自己是身处阴界还是现世了。 “臭小子,我就不信,杀不死你!” 云中凤张嘴,几颗本就摇摇欲坠的牙齿因为用力说话喷出的气流,竟全都抖动了起来,看起来像一个个手舞足蹈的纸人。 尹秀脸一下涨得通红,一手夹住那稻草扎成的手,一手扣住云中凤的脉门,双方一时陷入角力。 谁能想到在“不用呼吸”的阴界,尹秀竟也有喘不上气的时候。 非常抱歉,今天发烧了,整个人浑身无力,脑袋像一团浆糊,发一张存稿,明天就恢复正常更新,欠的会找机会补上 第225章 黑暗中的希望 第225章黑暗中的希望 午夜的提篮桥,生人勿近。 在这里时常产生许许多多奇怪,诡异,骇人的都市传说。 比如有人曾在午夜看到撑红伞,着旗袍的女子,转瞬消失。 也有人看到一身古装,戴着黑色瓜帽,脸白的像纸,脚步无声无息的小厮丫鬟,提着老旧的纸灯笼在路上行走,嘻嘻哈哈,传出阴冷的笑声。 最可怕的是曾有人在巷子里遇见过三四个踩高跷的人,高跷藏在长袍底下,看不见脚,一个个戴着斗笠,举着破旧的纸伞,头颅够到二楼的地板。 在今夜之后,必将又有一个传说。 说是有人在起夜的时候,在后巷看到两个“厉鬼”互相撕咬,攻击,情到深处时还搂在一起,勾勾搭搭。 “我呸!你知不知道你有口臭啊!” 尹秀手肘奋力一顶,终于将云中凤的手架开了一些,喘了一口气。 云中凤手一空出来,紫色电光又从袖子之中流溢了出来,攀上手背,指尖,尹秀只是看一眼便觉得双目刺痛。 “闪电奔雷拳!” 云中凤一拳砸过来,如此近的距离,气势上竟宛若万钧雷霆从云层上落下,震得尹秀太阳穴直颤,头皮发麻。 眼看那拳头就要轰到面门上了,尹秀毫不怀疑自己要是中了这一拳,脸上的肤色肯定会比云中凤还要难看。 避无可避,尹秀忽然想起了李鬼之前的一个绝技,当下毫不犹豫地模仿起来。 既然李鬼那样没什么修为的鬼都能忽大忽小,忽胖互瘦,甚至还能这里凸一块,那里凹下去一块,尹秀作为一个熟悉法力运行的道士,同样处于魂体状态的尹秀,没理由做不出来。 “扑你个街啊!变小!” 尹秀大喝一声,全身罡气流转,往四肢五脉流去,身形猛地膨胀起来,眨眼之间身高竟来到了三米多高。 云中凤这本来就是必中的一拳,因为尹秀骤然变大,位置一下便发生了偏移,变成打在了肚子之上。 这一拳虽然因此没击中要害,只打在了相对效果没那么大的肚子上,可还是威力强大,一下将尹秀砸的穿墙而过,倒飞了出去。 尹秀倒飞在空中,肚子上一下烟气升腾,像是被灼开了一个大洞,疼痛难忍。 而他的身形也由之前的三米多高又变回普通的模样。 云中凤一击得手,见尹秀飞出去,在半空中无法闪避,脚下立即加速,又如影随形追了上去,杀招再出。 尹秀看到他追来,身后又是八卦阵那无形的空气墙阻挡,自知已是退无可退,当下便决定与他殊死一搏。 闷哼一声,尹秀全身气血再次流转,毛孔舒展,力量从丹田处直往上奔涌,燃烧。 在感觉到这股力量以处于巅峰时,配合着气劲与时机,尹秀气势磅礴的一拳挥出。 “大荒牛魔拳!变大!” 尹秀气机倾泻,灵台空灵,随即他便看到,在自己的眼中,他的拳头越来越小,而云中凤的身影却越发高大! 对方也会改变魂体大小的本事,以此来应付自己的重拳? 可很快,尹秀便惊讶地发现,不是云中凤变大了,而是自己缩小了! “扑伱个街啊,又搞错了!” 同样忍不住出声痛骂的还有云中凤,这比刚才那一招还要来的迅疾,狠辣,刚猛无匹的一拳,竟然再次落空了! 费尽全力又挥空,那种全身力量打不到点上的感觉,叫云中凤不由地胸口气血翻滚,止不住地发颤。 可他还未平缓过来,便感到身下传来剧痛,不由地脚下一软,半跪了下来。 原来就在刚才,尹秀的身形虽然变小,从原来的成人身形缩为只有婴孩大小,但他的力量仍在。 这一拳刚好就凿在云中凤没有防备的膝盖上,又小又硬的拳头,一下像钻头砸在鸡蛋上,威力无可比拟。 云中凤一下感到一股剧痛从膝盖处传来,流遍全身,最后涌上灵台,让他眼眶不由一红,眼中血丝爆开。 身上再次鼓起一阵护体罡风,将尹秀掀飞后,云中凤看了一眼已经淤青红肿的膝盖,眼神阴冷。 “大荒牛魔拳,不论是道门还是国术界,我都未曾听过这样的名头,难道是北边一代只传三五人的小拳种?” “错了。”尹秀咧嘴,“这是我自创的,暂时还没成立门派,你现在向我磕三个响头,再递一杯茶的话,我可以考虑收你做本门的开山大弟子。” “要不要再封个大红包给你?” “那就最好不过啦!” 话音刚落,两人又起身,拳脚交错。 但这一次,云中凤腿上的伤显然影响了他的速度。 几次错身之后,尹秀便已一脚踏出,封锁住了云中凤腾转挪移的空间。 两人短兵相接,一时之间推手横挪,竟像咏春搭手问手般,互相挣脱不得,也互相奈何不得对方。 八卦六十四手刚柔相济,特别是在这种全凭手上功夫细腻与否的交锋中,更见优势。 只是架势招数如何,落到个人的身上各有差异。 在反复拉扯了数十个回合后,云中凤不由地也有了一些焦躁。 之前说要跟尹秀同归于尽,一起拖到时间结束,两人一起变成游魂野鬼这话,只是云中凤一时兴起,随便说说的而已。 等到清醒过来,发现时间变得十分紧迫时,他才开始感到着急。 这会儿恐怕马上就要到公鸡打鸣的时间了,躲避那几个撑着纸伞,带着锁链来抓他的鬼差,终究还是耽误了他太多时间。 相比起那些穿着打扮入时的勾魂使者,这些一看便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差,才是阴界里最可怕的东西。 即便以云中凤的惊人修为,在魂体状态时,也没有与他们抗衡的可能性。 “我的时间不多了!” 云中凤低吟一声,不再与尹秀在毫厘之间争夺气势,而是一掌拍向他的面门,尖利的指甲直划向尹秀的眼睛,嘴巴。 殊不知,他这一下看起来是摆脱均势,转为攻势。 可这种毫厘之间的交锋,本就像在棋盘上落子一般,一招一式都极其消耗心力。 一不小心,便是满盘皆输,葬送之前的大好局势,因此最讲究耐心与脾性。 云中凤这着急的一击立即让尹秀抓到机会。 他不去阻挡对方凌厉拍来的一掌,反而是双手搭在那上面,往回一拉,看起来就像是自己拉着云中凤的手,把脸送上去一样。 这种“自杀”行为不仅没叫云中凤心里有一丝喜悦,反而让他大惊失色。 当一个人行为反常,让事情明显朝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时,如果他不是疯了,那他便是有更深层的动机和想法! 在这阴界的小巷中,两人间只有一个疯子,颠佬。 如果这个颠佬不是自己,难道是对面这个黄毛小子? 可无论如何,在手上被尹秀这么一牵,重心失衡,身体往前倒后,云中凤便已明白,原先平衡的局势被打破了,他看似占了先机,却被尹秀后发先至,以至于落入了下风! 迎接云中凤的是尹秀向前托出,正击中他下巴的双手。 而尹秀那张触手可及,只要指甲长一些,或者关节稍微舒展一些便可以划到的俊秀脸庞,反而在一息之间被骤然拉远,如飞星一般,变得遥不可及了。 白猿献果! 尹秀腰身几乎反弓,整个身体成了一座拱桥,可手上却丝毫没退,一下托在云中凤的下巴上。 顿时颌关节崩裂的清脆响声传出,云中凤重重倒飞出去,落在地上。 虽说在这阴界之中,受伤了不会流血,从哪里摔下来也不会断手断脚,就是像云中凤那样,让电流流遍周身,其实也一点事没有。 可真要是被龙虎罡气攻击,没了那层“容易受伤”的皮囊保护,魂魄上所受的损伤反而更加严重了,每一拳每一式的破坏力都大了几倍不止。 因此云中凤受了这一击,虽不至于筋骨寸断站不起来,但还是不免有些头昏目眩,全身乏力。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公鸡啼叫声传了进来,似乎这阴界也因为这叫声而变得亮了起来,四周的视野忽然清晰许多。 这使得云中凤那张脸看起来更加可怕,崎岖,骇人了。 他的脸色愈发阴沉,一半是因为受了伤,一半是因为时间已确实变得紧迫起来。 鸡鸣三声时,任何魂魄都将无法离开这阴界,他和尹秀会彻底变成游魂野鬼。 “喂,你不是怕了吧?”尹秀忽然问道。 见尹秀如此轻松,云淡风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留在这里。 云中凤不免感到有些惊讶,看向尹秀的神情,除了之前对他的轻视彻底消失以外,还多了一些凝重和忌惮。 似乎是看出了云中凤的心思,尹秀突然开口。 “不用担心,我也没有在天亮后离开这阴界的法门,不过我觉得咱们两个啊,【活着】的时候打的你死我活,也许死了以后能当好兄弟呢,毕竟是不打不相识嘛。” “你说真的?”云中凤脸上满是疑惑,似乎隐隐有些触动。 “假的!” 尹秀身形下潜,脚下龙行虎步,带起连串残影掠向云中凤。 …… 鸡叫了三声后,在远处,原本黑暗幕布的一角,似乎被孩童的手轻轻揭开,漏出一点点光亮。 蓝婆神情顿时变得凝重,手上茶杯抖了一下,洒出几滴茶水来。 原本在镜子中反射出来的影像已然消失,镜面如同这昏暗的神坛般,黯淡无光。 与此同时,尹秀原本还坐在蒲团上的身体突然像是失去了支撑,往旁边一歪,就要栽倒在地。 马小玉连忙上前,一把将尹秀抱住,揽在怀中。 同时她一手捏剑诀,按在尹秀的额头上,向他输入缕缕龙虎罡气。 可那些罡气就像泥牛入海,丝毫没有任何回馈与反应。 蓝婆见状,摇摇头,将手搭在马小玉的肩膀上,“放弃吧,鸡叫三声后,生魂便回不来了。” 马小玉没有抬头,手上也没停下,依旧一遍又一遍地向尹秀输送罡气。 “蓝婆,从我接任马家天师一职后,我便知道,马家的女人命运都注定是悲惨的。 降妖除魔一途艰难险阻重重,黑暗孤独,在这路途上,什么都能放下,唯一不能放弃的便是希望。 我们追寻的一直都是……黑暗中的希望。” 说着马小玉扯开尹秀胸口的衣服,用力咬破手指,沾着血在尹秀的胸口画下一道符咒。 随后,她握掌成拳,重重向尹秀的胸口,一下又一下。 “马家通灵咒……” 蓝婆一眼认出那符咒,但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因为这符咒也只是马家的代表符文而已,并不能起招魂的作用。 可就在这时,她原本低垂的眼睑突然抬起,睁大,浑浊的眼睛里也出现了异光。 只见马小玉的身上,金气氤氲,一条金龙竟隐约在云气之中飞腾,咆哮,盘绕在她的身上。 “马家守护神龙!?” 蓝婆没说出声,心中大骇。 这条据说是马家先祖在秦朝时收服的神龙,已为马家服务了近两千年,法力已逐渐耗尽。 在蓝婆年轻的时候,他们那一辈早已把马家守护神龙当做一种图腾或者传说,而不认为它是实际的存在。 “马家的守护神龙苏醒了……” 似乎也是心有所感,马小玉再次运转周身法力,身上金光再次大放。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乾坤五行,阴阳逆转,障壁无形,敕令龙神!” 马小玉手上金光凝聚,随着她的拳头再次落在尹秀的胸口。 从尹秀的身上,缕缕白色云气升腾而起,竟隐隐也化作一条飞龙出现,与马小玉身上那条金龙互相对峙。 马小玉身在局中,看不清状况,站在她身后的蓝婆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白帝子!?”蓝婆惊讶到叫不出声来。 她活了这么多年,平生未曾见过这样离谱的事情。 虽说她早已看出尹秀身上有潜龙气运,但万万没想到竟是白帝子。 两条飞龙身形交错之间,又化作云气蒸腾,消失地无影无踪。 “好香,好软……” 尹秀用力嗅闻几下,又把脸往马小玉怀中拱了拱。 第226章 英灵归位 第226章英灵归位 “串爆哥,咱们两个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你有什么事托梦给我就行了,不要半夜跑出来吓我。 你知道,我这人胆子很小,经不起吓的,要是一不小心被你吓出什么事情来,跟伱下去做牌搭子了,逢年过节不就没人给你上香了吗? 不过你最好还是别来找我,有什么事情自己解决就好啦,你知道的,你们社团那些打打杀杀的业务,我也做不来,你要劈友的话,在下面叫些好兄弟就可以了。 最好呢,你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中几场三串二,这样我发了大财,给你烧几栋别墅,再烧几只金丝猫……”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马小玉一把顶开尹秀,将手中几只香插在香炉上后,又瞪了他一眼。 “就是,怎么说我们也是茅山派,名门正派,你说这些话人家还以为我们是洪德寺那些和尚呢。” 明叔也有些不满,“而且金丝猫有什么好的?烧几个陀地妹不好吗?我们是唐人,就应该……” “咳咳。” 蓝婆咳嗽几声,将明叔话头打断,“你们师徒要讨论什么,私下再说吧,虽然亡者跟你们很熟,可这会儿在亡者面前,还是放尊重些的好。” 她这样一说,明叔便立即规矩起来,又是一副自认仙风道骨的样子。 尹秀也摸了一下还印着一个巴掌印的脸,端正态度。 四人又朝串爆的纸牌位拜了一次后,请灵的仪式才算完成。 蓝婆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明叔,米婆这一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暴死横亡,自杀的,淹死的,被火烧死的,这些我们都是不接的。虽然事主是你们的老相识,可我还是没办法请他上来问话的。” “我知道。” 明叔点头,“他死的不蹊跷,但是死法蹊跷,魂魄受了东瀛阴阳术重创,贸然请出来也不妥。眼下让他当我的鬼将,或许才是最好的出路。” 说着明叔又转头朝那牌位拜了拜,“串爆哥,怎么说打架劈友也是你的兴趣爱好,以后降妖除魔还得靠你多帮忙了。” 他做完仪式后,马小玉将一杯解秽酒递了过来。 这是蓝婆的意思,在请灵仪式后,于酒杯中投入几枚茶叶一饮而尽,有助于醒神,清除霉运。 喝下酒后,明叔看向尹秀,“说说吧,衰仔,云中凤那样的狠人都被你干掉了,你到底吃的什么药?” 尹秀咧嘴,“运气好而已,那家伙在听到第二声鸡叫后,就只是一心想着跑路,露出了破绽,因此才被我找到机会。”、 “臭小子,他都把阵法解开了,你还不跑,真想死在那里啊?”蓝婆惊讶道。 “嗨,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我当时想的是,跟他结下了那么大的梁子,他要是不死,我睡觉都不安乐了。” “嗨,好大的杀气。” 蓝婆摇摇头,看了一眼明叔,满脸都写着“你教的一个好徒弟”啊。 嘴上说的简单,但其中的艰难险阻不足为人道也。 事实上,第二声鸡啼的时候,云中凤确实想逃,只是被尹秀拖住了。 两人又是一番缠斗,云中凤解除虎牢八卦阵,只是想逃,等日后再来报仇。 而尹秀却是不想留他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越斗越勇,杀招频出。 奈何云中凤只是想逃跑的时候,他的防御力也是顶级,使得尹秀几下都杀不死他。 直到第三声鸡啼响起时,云中凤和尹秀一并,化作了虚体。 这也叫“中阴身”,即人彻底断气,魂魄离体的状态。 云中凤意识到这一点后,法力全无,精神瞬间崩溃。 毕竟他做了那么多事,又是躲阴差,又是培养七煞,为的便是续命。 结果尹秀一下将他的希望破灭,无异于是把他后半生的努力全毁了。 在两人化为中阴身时,云中凤更是一眼看到。 在不远处,七煞正排着队,戴着斗笠穿蓑衣,前面的人拿着竹杖,后边的人则是一手搭着前人的肩膀,一手提灯笼,在晨光中越走越远,一如他正在消失的希望。 就在这时,尹秀一拳穿透了他的胸膛。 “你一个没授箓的道士,拼什么命啊?怎么,想死了在下面混个一官半职啊?” 尹秀咧嘴,“我是癫的嘛,有些事情没来得及多想,想做便做了。” “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这种人,真该死啊。” 云中凤瞪了尹秀一眼,闷哼一声后便消散在空气中,他的形神彻底湮灭,魂飞魄散了。 尹秀望着七煞排成一列的身影,也不由叹了口气。 这下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就在他感叹时,一股金光照了进来,使他通体遍生暖意。 再一睁眼时,便已躺在了马小玉的怀里。 【已达成里程碑:七煞归位】 【里程碑奖励:影武者】 影武者,主动技能。 通过消耗七分之一法力发动,召唤一个实力取决于你当前境界的影武者(当前境界:玄关五重。) 影武者(初级):活动时间三十分钟,每日可召唤次数:2 描述:影武者在死亡后可通过消耗法力重新召唤。 影武者击杀目标时,宿主同样能解锁里程碑,获得奖励。 影武者等级取决于里程碑解锁次数,提升到下个等级所需里程碑:0/3 如影随形,宝刀藏于鞘中。 这就相当于是多了一个不要钱的打手啊,而且还不怕他死了。 就是境界这种东西也说不准,要是它跟大内高手血滴子那些人一样,只是空有境界,却实力不济的话…… 不过有个人挡子弹好像也不错。 就在尹秀感叹自己突然多出一个帮手时,在地府,十八阎罗殿的深处,掌管着勾魂使者的泰叔,突然被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所打扰。 “怎么回事,那些鬼又暴动了?” “不,泰叔,您快去看看吧,一直封印在最底下的那个魂魄不见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封印很牢靠,可守着他的鬼差眼睛一花,那魂魄便不见了踪影,我们找遍十八层地狱都没找到。” 泰叔眉头紧皱,不耐烦道:“到底哪一个?” “雷王!” 第227章 东瀛古惑仔 第227章东瀛古惑仔 和力胜忠义堂。 名字是叫忠义堂,但其实从外表看来,这只是水果市场里一个稍微大点的档口而已。 忠义堂的招牌挂在后边厢房中,房内装饰说不上金碧辉煌,但每把椅子,每张桌子,都经过特别挑选和定制,绝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 内里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差,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毕竟在港岛,自称三合会成员是犯法的,他们总不能以为自己开的是中医馆,大大方方地把招牌挂在外边,招摇过市。 字头要威,要出名,也不是这种做法。 几个地区的揸fit人分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谁也不开口。 在即将选新话事人的敏感时刻,龙根把他们召集到这里,显然不是来打边炉喝茶的。 大丧虽然不是揸fit人,但他怎么说也管理着钵兰街,跟串爆一样,算是中层干部里的中坚力量,因此他也被分了一把椅子,在最角落坐下。 此刻他面色阴沉,看谁都是一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的样子。 就在几个揸fit人讨论今晚去哪里找妹妹,气氛正热烈时,外面传来了一声雄浑的应和声。 “今晚去大九州吧,我请客!” 众人探头往外看去,走进来的正是龙根,满面的春风和煦,身后则是跟着十三和阿豹,以及一众干儿子。 “坐下,都坐下,自己兄弟,那么拘束做什么?” 龙根摆手招呼众人坐下,自己则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背后高悬着“义薄云天”四个大字金色牌匾。 落座后,他便开始像往常一样,煮水,冲洗茶具。 这里常年备着一套紫砂茶具,每天都有人换一小缸山泉水,正是为了待客,开会做的准备。 龙根伸出三根手指摆弄茶具,把那一个个茶杯在滚烫的沸水中转动,一边跟众人闲聊。 “火炮,我看你最近是越发强壮了,看这拳头,一拳下去能打死一头大水牛啊!” 坐在一边的健壮男人豪迈笑了起来,挺起胸膛,有意无意地亮出古铜色的二头肌。 “我这都是中看不中用,吓唬人还行,哪里比的上龙老大你,一个打十个,老当益壮啊!” 龙根笑呵呵地应了一句,又转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猥琐胖子,脸上笑容变得别有深意。 “肥陈,我听说你又找到了几个年轻漂亮的模特给伱拍杂志,什么时候杂志出来了,给这里的兄弟一人送一本吧。” 肥陈满手都戴着金戒指,有的深深嵌进肉里,看起来就像是火腿肠包装上的铁环。 他一笑起来浑身的肥肉都在颤动,连带脖子上的三个金佛也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就像一团肉色的海浪。 “龙老大,你说笑了,兄弟们要是喜欢,别说杂志了,我就是把她们送过来,现场表演给各位看都没问题啊!” “扑你个街啊,肥陈你玩的是真变态啊,不过我喜欢。” “那到时候我可要先选,我年纪大,太重口味的别算上我,心脏受不了哇。” “什么时候叫几个女明星过来拍照啊,老是这些小妹妹,看腻了都。” 一聊起女人,在场众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社团内的气氛从未如此和谐过。 龙根满意地扫视众人,直到看到坐在一边阴沉着脸的大丧,他脸上的笑容才稍微凝固。 “来,请茶!” 龙根中气十足,不怒自威的声音一下盖过了原先的嬉笑声,众人都收起之前放浪的姿态,变得严肃端正起来。 在一个个都过去拿茶后,大丧走在最后一个,也黑着脸拿过了茶杯。 龙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在众人喝完那浓郁,苦涩却又香气十足的浓茶,将杯子重新放回茶盘上后,龙根终于开始说正事了。 “串爆出了事,我很难过,很痛心。 虽然他平时不太服我,可我只当这是自家兄弟之间的小矛盾,父子还打架呢,兄弟之间吵几句怎么了? 他还有他那些弟兄的安家费,我不会让阿公(社团公款)出,我自己出,这样也叫兄弟们能安心上路,没有牵挂。” 顿了顿,龙根摸了一把下颌,淡淡道:“但怎么说串爆也是油麻地的领导,我们社团在那里的地盘,不能没人照看,你们说接下来怎么办?” 众人都没答话,气氛顿时凝重。 他们终于知道,龙根今天召集这么多揸fit人在此聚会的目的了。 在场众人都默不作声,只是等着别人开口。 终于,一只手举了起来,那手的主人是大豪,葵涌的揸fit人,平日里与串爆有一些来往。 “我说这话也是为阿公着想,管理地盘啊,最重要的是熟手,要是来个生面孔,地盘不熟,底下人不熟,什么都不熟,那还管个x咩!” 龙根点点头,手轻抚着把手,问道:“那你有什么高见吗?” “照我看,他那个头马,菜头可以,他当了串爆那么多年副手,对油麻地熟的很,他出来揸fit,底下人也服气。” “他死了,跟串爆一块死的。”有人说道。 大豪有些尴尬地擦擦脸,“那小马呢,他挺机灵的,跟黑白两道都搭得上话。” “也死了,跟菜头一块死的。”又有人回答了他。 “唔……那,那个盲蛇呢,他也跟小马一起挂掉了?” “没有。” 大豪这下脸上表情总算没那么僵硬,“那不就好了,叫他出来,怎么说他也在油麻地那么多年了,哪里买家伙,最近的医院在哪,怎么摆人,他最清楚。” “他昨晚喝醉酒掉进水沟里淹死了,大豪哥~~” 大豪低下头,将身子趴的低低的,不再说话。 师爷金见状,脸上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他站出来,朗声道:“既然大家都说不出一个人选,不如小弟我来提议一个。” 几个揸fit人顿时都沉默不语,人选这种事情他们说对了占不到什么便宜,说错了反而惹一身骚,没什么好处。 “你提议?你直接点一个就是了。”大丧低声嘀咕。 见没人出声,师爷金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轻咳几下,说道:“我认识一位朋友,挺合适的,能打,头脑又好。” 说着他双手拍了几下,一个白衣白裤,就连头发都一抹白的人慢悠悠走了进来,他腰间插着刀,脚踏木屐,一举一动落在众人眼里都格外刺眼。 “这位是山本正仁,来自东瀛的顶尖高手。” “萝卜头!?” 有人刚脱口而出,便被一道锐利的眼光刺得遍体生寒,赶紧改口道:“东瀛人……” “没错,鄙人山本正仁,来自东瀛北海道,擅长一些拳脚功夫,初到港岛,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山本正仁站直身子,扫视众人一圈,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肥陈皱起眉头,看向师爷金的眼神怪异,“老金,你让一个东瀛人来当堂主,不合规矩吧?” “就是,和字堆那么多个字头,什么时候有外国人当地区领导了?” “怎么,我们和力胜现在要搞国际化,去东瀛,欧洲美洲搞社团啊?” “大豪,人家外国那些不叫什么社团,字头,都是黑手党,咩咩x口组,x本组,咩咩会社,当公司一样经营的。” “都一样,我们也说自己是公司啦!” 咳咳! 随着龙根发出几声轻咳,众人的吵闹才骤然停了下来。 “来,请茶!” 几个揸fit人相继起身,过去喝茶。 龙根又朝山本正仁招招手,示意他也过来喝一杯。 于是山本正仁便在众人神色复杂的注视中,缓缓走上前来。 众人都喝过一遍茶,把茶杯放回茶盘后,龙根低头继续整理那些茶具,神情平静。 “各位,我记得和力胜这个【和】,还是以前林黑仔在洪门大会上提出来的,不止是我们和力胜的【和】,这港岛的和字堆,哪个不是在洪门大会上出来的? 为什么要开洪门大会?在各个字头的名字前面加个【和】字?还不就是因为大伙是从五湖四海来的,风俗不同,习惯各异。要不是为了一口吃的,谁会背井离乡,跑港岛来讨生活? 当初林黑仔提议大家要和睦相处,互相包容,不分你我。” 顿了顿,龙根两只手指敲敲八仙桌,声音清脆响亮。 “如今,我们这位朋友,山本正仁从东瀛远道而来,不正如当年我们的先辈从五湖四海汇聚到这里?今天我啊,就斗胆当一回林黑仔,请各位放下成见,大家兼容并存,互敬互重。” 他这话一出,会场顿时肃静,众人的呼吸声此起彼落。 “可是,这个东瀛人,他就是会讲我们本地的话,那当个打手可以,凭什么跟我们称兄道弟?” “就是,洪门三十六誓,他知道吗?龙老大,不是我故意顶你,只是你也说了,我们洪门是义薄云天,爱兄弟不爱黄金,到时候到了洪大元帅牌位前,这个东瀛人一句典仪都背不出来,不是叫别的字头看笑话。” “扑你个街啊,到时候别的字头那些蛋散,不抓着这一条对我们狂轰乱炸啊?别到时候把我们和力胜的和字都给拔了!” “他们敢?” 山本正仁冷笑一声,随即朗声说道: “自入洪门之后,尔父母即我父母,尔兄弟姐妹即我兄弟姐妹……如有违背,五雷诛灭。” “倘有父母兄弟,百年归寿,无钱埋葬,众兄弟当有钱出钱,无钱出力,如有诈作不知,五雷诛灭。” “兄弟所托财物,必尽心保管带到,如有私自侵吞兄弟钱财杂物,或托带不交者,死在万刀之下。” …… 在山本正仁大声背诵了帮规之后,几个原先还意见激烈的揸fit人一下便没了声音。 大丧坐在角落,嬉笑着向大豪说道:“会背帮规就有用啊?我也会背帮规咯,怎么不见我用帮规踩落西环啊?” 大豪也笑了起来,“跟念经一样,声情并茂啊。” 师爷金脸色骤然变冷,正要开口,山本正仁却微笑着拦住了他。 他也不看大丧和大豪,而是看向众人,左手托出,右手垫在左手手腕底下,做了一个辩士才做的手势,一下吸引住了众人的注意力。 然后,他缓缓说道:“西环是新和力胜的地盘,那里由老新的四个揸fit人分管,人称西环四虎, 我知道社团跟老新水火不容,想要西环那块地盘许久了,只是被这四个人挡着,一直没什么办法。 但是以我看来,这四个人表面看起来强大无比,可惜他们胸无大志,一心只想偏安一隅,虽然表面看起来是坚实的联盟,牢不可破,可暗地里却互相提防,相互觊觎,终究拧不成一股绳。 在平时没什么,遇到普通的敌人一哄而上就是了。 可真到紧要关头,他们必定互相掣肘,到时候只要出一支奇兵,随意攻击四虎中的其中一个,再许以另外三人厚利,必定叫他们互相拆台,窝里斗做一团,再不济也叫他们互相观望,抱不成一团。 如此,我们便可以轻取西环,一子定中原!” 他一番论述说下来,众人立即瞪大了眼睛,皆是一副看到怪物的样子。 “挑!” 大丧嗤笑一声,“这东瀛仔《三国演义》看多了啊?他当自己是诸葛亮,在那里玩隆中对啊?” “哈哈哈哈,只说不做,我也会啦……” 大豪也乐地直拍大腿,顿了顿,他又问道:“《三国演义》是武侠小说吗?跟《水虎》一样?” “……” 两人正讥笑的时候,山本正仁却是脸色平静,将手伸进了胸前的口袋里,他似乎是在掏什么东西。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丢出了四根手指。 众人皆是一愣,终于有人认出那是四根戴着戒指的食指,四枚戒指的样式一模一样,金色的戒圈上雕龙画凤,碧绿的翡翠闪闪发光。 在一阵沉默后,有人认出了那四枚戒指上的字样。 “风、雷、雨、电……这是西环四虎的手指!” “他把那四个人……” 在众人一片震惊的倒吸凉气声中,山本正仁抱着双手,脸上笑容灿烂。 “如何,我会说也会做,现在我够资格加入和力胜了吗?” 回答他的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第228章 血奴和保密者之章 第228章血奴和保密者之章 半山别墅内,尹秀和马小玉坐在长桌的两端。 桌上摆着银色的刀叉,擦得锃亮的盘子和汤碗。 在两人中间还摆着一盆绚丽新鲜的花,每一朵都娇艳欲滴,往外透着情欲与浪漫。 高脚杯中装着红色的酒液,侍者在两人之间穿梭,游走,不时为两人添上美酒。 马小玉抬头,看向尹秀的目光也在暖色灯光下显得暧昧,柔和。 “你吃错药了?问话就问话,还学洋人吃起西餐来了,话说,这是能吃的东西吗?” 嫌弃地看了一眼盘子中往外渗着血的牛排,马小玉用叉子将它拨远了一些。 “……” 遭受无妄之灾,尹秀将原先垫在腿上的方巾拿起,擦了擦额头,看向那正在走动的侍者。 “呃,老肖,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们就是问几句话就走。” 名叫老肖的正是尹秀那天半夜见到的,为罗礼臣驾马车的老头。 “老肖,老肖……” 又叫了两声后,他才回过头来,满脸的抱歉。 “不好意思先生,罗礼臣爵士之前从不叫我的名字,所以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理解,不必紧张,老肖。” 尹秀摆摆手,示意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老肖反复看了一下两人,然后才惴惴不安地将半边屁股放在椅子上,双手搭着膝盖,低着头,视线直盯脚尖。 尹秀起身,倒了一杯酒给老肖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什么事的,就是随便聊聊天,了解一下情况。” 尹秀这样说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一个巡警,而不是道士。 果然,在尹秀的安抚下,老肖的话匣子也渐渐打开了。 “罗礼臣爵士来自尼古拉斯家族的,他的父亲是家族中的一位伯爵,掌管着不少资源和权力。” 听到这话,尹秀顿时感觉有些头大,这是打了儿子来了老子,打了老子来爷爷。 好不容易杀死一个男爵级吸血鬼,却招惹上了一位伯爵,谁知道那伯爵上面还会不会有什么吸血鬼亲王或者侯爵存在? 好像看出了尹秀的疑惑,老肖说道:“不过您不用担心,那位伯爵比罗礼臣更快去见撒旦了,唉,愿上帝宽恕他的灵魂。” 看来应该是因为那场席卷了整个欧洲的吸血鬼战争,罗礼臣的父亲受到了波及。 “吸血鬼也能跟上帝扯上关系?”马小玉惊讶道。 “我随便说的,敬爱的小姐,因为严格说起来我也不是吸血鬼,接触不到撒旦那个层级的神祇。” “那别的吸血鬼便可以吗?比如罗礼臣跟他的老爹,可以从撒旦处获得力量?” 老肖看了一眼马小玉,又看了一眼尹秀,接着起身,朝他们鞠了个躬。 “先生,小姐,请原谅,我不能说。” 尹秀顿时皱起眉头,“老肖,你的主人已经死了,现在你无需为别人保守秘密。” “我知道,先生,但我确实不能说。” 老肖张开嘴巴,用两只手指掰着两边的嘴角,往外拉去,露出里边病态的红色。 那是萎缩的牙龈和泛白的口腔黏膜——血奴并没有吸血鬼那样强大的力量,因此也显得颓丧一些。 但真正叫尹秀和马小玉感到惊讶的,是老肖的舌头。 他的舌头上画着一个黑色的倒三角,周边描绘着符文和复杂的条纹,看起来像是用匕首或者针尖刺上去的。 保密者之章,只要舌头上被纹了这个印章,下属便无法向任何人透露关于领主或者上级的信息。 “我明白了,老肖。” 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老肖可以把手指和嘴巴收起来。 接着,尹秀看向马小玉,“看来我们还真没办法,从老肖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了。” 马小玉也有些失望地点点头。 老肖见状,脸上的歉意更加明显了,“抱歉两位,我实在是不能透露那两位主人的消息,帮不上忙。” “没关系。” 马小玉摆摆手,又转头看着尹秀,“伱那位神探朋友,查出什么来了吗?比如这栋物业的一些背景,与罗礼臣交往甚密的那些人物?” 尹秀摇头,“这栋物业跟之前一样,是罗礼臣从黄大虎那里租来的,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顿了顿,尹秀叹了口气,“那家伙是个严谨,正直的侦探。一个人一旦正直,就意味着他什么都查不到。” “那倒也是……” 马小玉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尹秀,“要是有人能从你身上学到一丁半点的狡诈,阴毒,卑鄙无耻,那他做什么事不能成功?” “你这算是在夸我吗?” 尹秀又擦了一把额头,这才发现手上那条绸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不知怎么的,自从上次从阴界回来后,马小玉对他的敌意似乎变深了,时不时就要在话里刺他一下。 就在两人说话时,老肖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到那取暖的壁炉前,在一堆灰烬里翻找,不时扬起烟尘。 在港岛这样的湿热的地方,即便是冬夜,壁炉恐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一年里能用一两次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样多而厚的炉灰难道是起着装饰作用? 就在尹秀越发感到不对时,老肖终于从壁炉中取出一个匣子,用嘴吹走上面的灰烬,又用袖子擦了又擦,这才把匣子放到桌上。 “虽然我不能说出那些信息,但要是我【不小心】让两位看到这些信件,那便不会触发保密机制了。” “老肖,你简直是个天才!” 尹秀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又扬起一阵煤灰。 打开匣子后,他们确实发现了很多信件,不少的信封上都印着黑色鸢尾花纹章。 “希望这能帮到你们。” “简直帮了大忙,老肖。”尹秀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 老肖也显得很是开心,自从做了血奴后,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他总是被要求冷着脸,一点表情都不能露出来,如今突然微笑,反而还有些不适应了。 “对了,之前跟两位说的事情,不知道……” “没问题。” 尹秀看向马小玉,“稳妥吗?” “稳妥。” 马小玉郑重点头,“很快,老肖,我保证你不会有什么痛苦。” “那便好,您知道的,过了这么多煎熬的岁月,如今我只想长眠。” “我知道。” 马小玉掏出一张符纸,捏在手里。 “天地无极,阳神借法,诛邪!” 随着符纸落到老肖身上,那孤独的身影立即在金光中化作灰烬,消失地无声无息,好像从未在世界上出现过。 第229章 咖啡还是茶? 第229章咖啡还是茶? “sir,coffeeortea(咖啡或茶)?” “喂,伙计,来壶茶。” 侍者转过头来,冲明叔翻了个白眼,“先等一下,没看我这边还在忙吗?” 再回过头来,侍者面对那金发碧眼的洋人时,脸上又是灿烂,和煦的笑容。 等那洋人点完单后,侍者回过头来又是满脸的冷意,高昂起头,用鼻孔瞪着明叔。 “coffeeortea?” 明叔手托着下巴,眼睛在镜片后往上翻,斜了他一眼,“老兄,大家都是本地人,不用讲洋文了吧?” “这是规矩,是潮流,现在哪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不讲英文?” 侍者扯了扯领口上的蝴蝶结,又看了一眼明叔。 他实在搞不明白,这样高档的餐厅,门童为什么会放一个穿睡袍的糟老头进来,这算不算是某种餐饮界的事故? “挑,什么规矩潮流的我不明白啦,有没有碧螺春,来一壶。” “只有红茶,可以吗?” 见明叔疑惑,那侍者立即不耐烦起来,“要就要,不要就不要,别浪费时间,干坐收双倍服务费啊。” 他正不耐烦的时候,有个棕发,碧眼,一看就是高加索人种的洋人走了过来,在桌子边上拉了把椅子坐下。 那侍者见他走过来,脸上立即又变得温和,客气起来。 他十分熟练地躬身,含胸,弯腰,手准确地搭在胸前。 “sir,coffeeortea?” “踢你老x啊!讲中文啊,三杯冻柠茶走奶,再来一客炒牛河,走青,多加点酱油,炒硬一点。” “呃……先生,我们这里是高档餐厅。” “高档餐厅?高档餐厅人家就不用吃炒牛河啦?快去,快去,快马加鞭啊。” 尤里不耐烦地摆摆手,赶走了一脸茫然的侍者。 然后他看向明叔,叹了口气,“明叔,怎么说我也是一个社团的话事人,你们这样动不动把我叫出来,拜帖也不给一张,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明叔正在用桌上的蜡烛点烟,他笑笑,用下巴努了努一个方向。 “这事你别问我,伱问他,是他要找你出来的。” 尤里回头,正看到尹秀拉着刚才那个侍者,跟他笑嘻嘻的说着什么,后者则是一脸的惊慌失措。 在他落座后,尤里不禁问道:“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把人吓成那样?” “没什么,我就是问他这里有没有香肉煲,或者龙虎斗。” 尤里听到这话,一下拿起餐巾捂住了嘴,强忍住恶心的感觉。 在西餐厅里叫这些,是真不怕食环署找上门来啊。 “尤里,好久不见了。”尹秀拍拍他的肩膀。 “好久不见?”尤里瞥了他一眼,“前阵子不是才刚见过?” “嗨,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这是!”尹秀咧嘴道。 尤里有些不适地转了转被尹秀拍过的肩膀,满脸的别扭。 “你这句话是不是用错地方了?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先说好,上次我也讲过了,袭击你们是黄大虎叫我做的,其余的消息我是一概不知。” “我知道。” 尹秀点头,“这次来,是给你送信的。” “信?” 尤里脸上满是疑惑,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接过了尹秀递过来的信封。 那信封上刻着尼古拉斯家族的印章,黑色鸢尾花。 一翻信封,尤里便发现蜡封有被揭开过的痕迹,“尹秀,私自拆开别人的信件,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知道。” 尹秀挠挠头,“但我要是不拆,怎么能保证信件送到你的手上呢?” 尤里又看了一遍信封,上面的收信人是“罗礼臣爵士”。 带着疑惑和不解,尤里还是拆开了信件。 【尊敬的罗礼臣爵士,见字如面: 之前托您查的事情,不知道如何了。 尤里·希金斯,大牧首和沙皇一直想要这个叛徒的头颅,如果您能帮上忙的话,那一切都再好不过了。 审判庭将会珍惜,并感谢您给的这一份友谊,您知道的,审判庭在远东一直想设立一个办事处,以此猎杀那些黑暗中的恶魔。 之前在新加坡的办事处因为某些状况,已无力支撑下去,如若我们在港岛再设立一个办事处的话,您会是委员的优先人选。 另外,我们已派出两位特派人员前去协助你,他们将会按照之前你留下的地址,在合适的时机与你联系。 在他们的协助下,请务必取下尤里·希金斯的人头。 哦对了,那家伙是狼人,所以你最后也不一定能得到一个完美的人头,那也有可能会是一个犬科动物的头颅。 无论如何,请尽力发挥您的能力和手腕吧。 请代我向您的父亲问好, 审判庭教士, 荷根。】 “怎么审判庭还跟吸血鬼勾勾搭搭?”尹秀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 仿佛这封信里讨论的不是自己,尤里面无表情地把信纸塞回信封之中。 “小姐和马夫,谁缺了谁都转不了。” 不理会尤里那莫名其妙的比喻,也不问各种缘由。 尹秀知道,想要尤里性命的人一向很多,只是落款来自审判庭,还是叫他不由地感到了奇怪。 “那两个来协助的人,你见过了?” 显然之前跟在罗礼臣身边的两个吸血鬼,不是审判庭的人员。 尤里摇头,“那两个家伙,要是遇上我,他们一定会死,要是他们实力强大的话,那你也没机会在这里跟我聊天了。” “要不让你占次便宜,我帮你把那两人解决掉?” 尤里冷哼一声,“你有这么好人?你一定是所有线索都断了,所以才把我找出来,想让我把跟罗礼臣有关的人刮出来吧?” 尹秀摊手,“这都被你发现了。” “你什么人我都不知道,一等一的人渣。” 尤里站了起来,看向明叔,“不过我刚好有件事想请明叔你帮忙,如果可以的话,也许我们可以聊聊。” “找我帮忙?” 明叔皱起了眉头,“我能帮你什么忙?” “当然是你的老本行啦。” 尤里收起了笑容,脸色变得很是正经,“我的妹妹,她最近的情况不是很对。” 第230章 蓝婆保卫战 第230章蓝婆保卫战 “虽然你叫人给她立了牌位,让她不至于变成孤魂野鬼,但她终究是游魂,肯定没办法在这世上久留的。 跟烛火一样,燃完了或者风一大,就熄了,人走如灯灭,游魂更是如此。 你看,就跟你之前说的状况一样,她的魂魄正在离散,要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的。 有时候放她就这样去了,也许更好些。” 尤里的眼神平静,淡然道:“明叔,我请伱来,不是为了听你讲这些道理的。” 明叔闻言,顿时抬起头,斜了他一眼,“那你想我怎么样啊?把她复活,借尸还魂啊?” 尤里眼神一暗,顿了顿,他说道:“我这人一向不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当做希望,因此也绝不期望别人能做到,别说你我了,就是耶稣来了,也不可能叫安娜活过来。” “我只是在想,也许可以让她在这世上再留一段时间,你知道,她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明叔听完,摇头叹了口气,“何苦呢?” 即便如此,他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符纸,在空中虚画了几次后对准前方,只见一缕轻烟从符纸上飘出,汇入安娜的牌位之中。 “这样的话,暂时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不多。至于别的事情……” 明叔看了一眼尹秀,“让他去请蓝婆来吧,也许蓝婆能做些什么,毕竟跟鬼魂沟通什么的,还得她来才比较拿手。” “提篮桥那位?”尤里问道。 尹秀看着尤里,话语里满是惊奇,“怎么,蓝婆现在这么出名了?连你们这些鬼佬都认识她?” “不是。” 尤里挠挠头,显得有些苦恼。 “前两天道上有人出了笔钱,叫我们去做掉她,我一听她是玄门中人,当场就拒绝了,你知道跟你们这些道士神婆搭上关系,是很麻烦的,给多少钱我都不愿意干。” 尹秀顿时紧张起来,“然后呢?” “我不知道,应该是有别人接了这一单。” “弊!” 尹秀和明叔夺门而出。 …… “连一个老太婆都要对付,那些家伙还是人吗?” “出来混是这样的啦,还能指望他们做善事啊?” 尹秀嘴上骂着,脚下却恨不得再多出两条腿来,尽快感到蓝婆身边去。 蓝婆虽然在阴间很吃得开,两边的牛头马面,勾魂使者都要卖个面子给她,好像很厉害。 可实际上在阳间,她已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了。 别说被人打一枪,捅一刀了,就是轻微的食物中毒都能要了她的命。 提篮桥这时候已近午夜,星星点点的篝火将那些烧纸钱老太太的脸映的通红,那温暖的亮光此刻看起来竟有些像血。 那些老太太看到尹秀和明叔跑的这样匆忙,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在这个地界,两个人会跑的如此之快,不是撞到鬼了,便是被人砍。 不论是哪一种,于这些老太婆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特别是其中一些认得明叔面孔的老太婆,她们脸上虽然也满是疑惑,但眼神里也有止不住的担忧。 呼!喝! 在跑过一处街角,离着蓝婆家只有几百米的时候,明叔喘着粗气向尹秀打了个手势。 “我们两个人别走一块,你去后面,我从正面进去,有什么事就大声叫。” “知道了!” “挑!不是叫你现在大声!” 明叔瞪了他一眼,往正门直冲过去。 而尹秀,则以更快的速度往后门跑去。 其实哪里有什么后门,那里就是楼房后面的墙壁而已,蓝婆的家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里,正好在四楼,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 尹秀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风平浪静,除了虫子的鸣叫,和老鼠啃咬东西的声音外,再没有别的声响。 一切都显得那样破败,却又和谐。 但他可不打算因为这样便放松了戒备。 尹秀吞入一口冷风,几下攀上旁边的矮墙,再一纵身,身形像是山魈一样轻巧地落到盘结在一起的水管上,脚尖还未落稳,他便再次发力,跳到了另一条管道上,急速攀援而上。 爬到蓝婆屋子所在的窗户底下,尹秀的手扒到了窗台上,奋力一托,整个身体便腾空而起。 就在这时,那面窗户突然破碎,一只手从黑暗中探了出来,抓向尹秀的裆下。 【好阴毒的招式,好快的手!】 尹秀在空中伸手一挡,把那迅如雷电的手拨开,接着一脚踹出,戳向站在窗户后头攻击的敌人,当即又有一面玻璃粉碎。 那人见尹秀踢出一脚,似乎也不感到惊讶,手上动作没有丝毫迟滞,迎着尹秀的戳脚就攻了上来。 这一次,尹秀看清了,在黑暗中出现了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 尹秀立即收脚,对面人似乎也看清了来人是谁,扣向尹秀脉门的手也收了回来,反而一把搭在他的腰上,帮了他一把,将尹秀从楼外拽了进来。 两人一下都跌倒在地板上。 “马小玉,你知道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吗?大晚上戴那样一副面具,吓得我脚都软了!” “你也会软?快走开,别顶着我啊!” 马小玉奋力一推,将尹秀翻到地板上,随后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从哪里搞得脏兮兮的就进来了。” 尹秀仰面看着天花板,正长出一口气时,一张衰老,干枯的脸凑了上来,吓得他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脸色煞白。 “臭小子,你每次见到我都跟见了鬼一样,是不是太过分了!阿婆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好吗!” 蓝婆气鼓鼓地坐回位子上,连手里的茶都不喝了。 “咳咳,蓝婆你误会了,我肾虚,脸一直都是这么白的,而且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不知道,现在有人要来杀你。” “我知道。” 蓝婆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句。 尹秀起身,这才发现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已经躺了四五具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是脸色铁青,往外吐着舌头,显然都是被一击打碎了喉咙。 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马小玉是因为跟这些人打起来,才戴的恶鬼面具。 “蓝婆,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搞得人家派一堆职业杀手来问候你。” “这我哪知道啊。” 蓝婆瞥了他一眼,“我一个帮人问米的老太婆,见的人还不如我见的鬼多呢,我能得罪谁?说起来要不是小玉来我这里做客啊,等你们师徒来,我早躺下了!” “嗨,我和明叔一收到风声就来了,谁能想到他们会来杀一个老太婆啊?” “嗯!?” “嗨,我说错话了……” 尹秀拍拍自己的嘴巴,“我是说,他们连你这样一个靓女都要杀,真不是人啊。” “现在他们确实已经不是人了。” 马小玉指着一地尸体,脸上面具在红色灯光映照下显得更加凶恶,骇人。 她话音刚落,连串的枪声立即从门外传来,瞬间将那木门撕得粉碎,灯火家具碎了一地。 尹秀当即抱起蓝婆,和马小玉一块,躲到了厚重的神台后边。 马小玉用手肘碰了碰尹秀,示意他看向墙上的八卦镜,在那镜子里,正有几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地上拉的老长。 尹秀点头,从桌上摸下来一个烛台。 当尹秀又从桌上摸下来一个香炉时,蓝婆却递过来了一个匣子。 “小子,用这个,这个比较有用!” “这什么啊。” 尹秀嘀咕着打开匣子,里面赫然躺着两把泛着银光的火枪。 尹秀当即愣了一下,再抬头时便遇上了蓝婆坚定的眼神,“出来混,想对付那些混蛋,还是用这个比较好。” “我同意!” 等那几个影子渐渐靠近,隐蔽,再猛地从门后探出来时,迎接他们的是尹秀手里喷火的双枪。 当先的那两个杀手立即就被开了瓢,豆腐脑溅了同伴满身满脸。 就在其余人愣神的时候,马小玉和尹秀已经蹿了出来,钻入人群之中。 尹秀手掌运作之间,仿佛裹挟着风雷,一下一个,砸在几个人的胸口,脑袋,招招皆中要害。 马小玉戴着那恶鬼面具,每一次出手都对着别人的咽喉,那手好像只是轻轻一抹一按,受害者的脸便立即由白转红,再涨成紫色,躺在地上扑腾几下,顿时就没了生气。 尹秀一肘砸在其中一人的胸口,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吐出一口鲜血,随即又被一只手抓住,死死抵在墙壁上,动弹不得。 “喂!你们来了几个?” 那人看了一眼尹秀,瞪大眼睛道:“我不会出卖兄弟的!” “那你不想告诉我的话,也没关系,我这人很好说话的,可我旁边这位就不一定了。” 尹秀把那人的头颅强行转向那边,按在墙上。 马小玉这时候身子已经重新回到了室内,只是隔着门,露出那戴着恶鬼面具的头颅。 那杀手一看到这恶鬼面具,当即头皮发麻。 “很,很多人,我们至少来了三电车的人,都在路上,还有不少是刀客,职业杀手。” “好,知道了。” 尹秀手腕轻轻一转,那人的头颅便彻底转了过来,从唇齿间吐出一口浊气,四肢软了下去。 马小玉耸耸肩膀,又转头走了回去。 尹秀紧随其后,走进了房内。 “蓝婆,该走了。” “怎么,我的时间到了?” “啐!我是说,我们得跑路了,那么多杀手在赶过来呢,就我和马小玉两人,挡不住啊。” 尹秀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明叔还在正门那边,恐怕他这时候也已经跟那些人斗在一起了。 他赶紧一把将蓝婆背在身上,马上就要走。 蓝婆马上招呼马小玉:“等等,等等,观音菩萨呢!不能把菩萨留在这里呀!把祂一块带走啊!” 马小玉立即跑到神台前,朝观音拜了拜,随即用一块红布把祂包起来,背在身后。 “可以走了吧,这下?”尹秀问道。 “可以了,快走吧!再不走等着那些人过来砍我们啊?”蓝婆催促道。 “……” 尹秀和马小玉赶紧一块下楼,一人背着蓝婆,一人背着观音像。 刚走到楼梯里,尹秀一探头,便看到了几个满手满身都是纹龙画虎的彪形大汉。 马小玉当即准备动手,却被尹秀一把拦住,还示意她把面具取下来。 在马小玉不解的目光中,尹秀背着蓝婆,慢悠悠地走了下去。 无奈,她也只能低着头,跟在尹秀的身后,亦步亦趋。 领头的壮汉看了尹秀和马小玉一眼,似乎也只当他们是下楼的居民,毫不在意。 两拨人擦肩而过时,那壮汉突然叫住尹秀。 “老兄,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蓝婆的老太婆啊?” “什么老太婆,要叫靓女!” 尹秀这话一出,一直把头低低埋在他背上的蓝婆也不由点了点头。 “抱歉,那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蓝婆的靓女?” “有!在四楼,左转第一间,门口贴着门神的就是了。” “好,谢了!” “说这种话?别客气!” 他问完话,两拨人便又各自开始走自己的路。 就在这时,那壮汉突然顿住,转身拔刀便斩向尹秀。 “扑你个街啊!你当我是白痴啊?” 岂料他刀还没举起,尹秀便已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口,一下将他踹了下去。 马小玉猛地跃过尹秀的头顶,从楼上压向底下那几人,脖子一歪,一张青色恶鬼面具便已贴在了脸上。 狭窄的楼道内顿时惨叫连连,几个人一瞬间便筋骨断折,从楼梯上滚落了下去,好像下锅的饺子。 两人刚一站定,楼下便又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尹秀脸色一凛,“是明叔吗?” 可他话音刚落,却听到了狼的叫声,那声音十分的熟悉,而且还不止一头。 这声音还掺杂着狼人和狼奴的喘息,看来是野狼帮的那些坏小子来了。 “尤里那家伙,为了自己的妹妹,还真是下本啊!” 尹秀咧嘴,脚下加速,带着马小玉和蓝婆,一块冲了下去。 一到底下,便看到满地的残肢和尸体,鲜血横流,而尤里那白色的身影,正立在满地尸骸之中,眼神阴冷,决然。 第231章 我在哪我就混哪 第231章我在哪我就混哪 “老兄,这不合规矩。” 白刀十分苦恼地挠着头,眼睛从尹秀进门开始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 三车人,整整三车人啊!全栽在提篮桥了。 其中不少还是道上有名的刀客,杀手。 要不是只出一笔定金,不用给这些人安家费,他这个专门出卖武力和杀手的中间人早就要跑路了。 扎手!眼前这人太过扎手! 谁能想到他跟野狼帮还有交情,一下拉过来几十人,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把人都给砍了? 手眼通天啊这是,连洋鬼子都认识,还是那些道上混的!惹不起,惹不起…… “不合你的规矩,但合我的规矩。” 尹秀一只手撑在台面上,托着下巴,眼神冷漠。 这个白刀正好是尤里的“熟人”,因此后者随意提了几句,尹秀就顺利来到了这个杀手的大本营。 既然来了,他也不打算随便坐一会儿就走,毕竟要是找不到那个出钱的金主,蓝婆这条命便还是悬在钢丝上,一刻都不能大意。 白刀见他这样不给面子,不禁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地点了一根烟,“老兄,你口气这么大,到底混哪里的?” “我在哪,我就混哪。” “呵,原来是个没字头的孤胆英雄啊?” 白刀冷笑一声,把手里的烟一甩,说道:“自古以来,干我们这买卖的,就不存在仇怨一说,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我把你干掉了,那是伱运气不好,下辈子走路小心点,你把我干掉了,那是我技不如人,不配吃这一碗饭。 至于事后啊,你那边的人要找我报仇,那随便,这是天经地义的。 我这边的杀手要是想找你报仇啊,我肯定甩他两个大嘴巴! 不为别的,因为这是规矩,生意,我们两方并没有仇怨。 要是你是杀手,你接了一单,把我妈给杀了,第二天我街上遇见你,还是会跟你打招呼,为什么?因为这是生意而已,生意归生意,放下了生意,我们两个还是可以坐一张桌子,吃饭喝茶,和和气气。” 说完,他摆出一个茶杯,往里面倒上茶后推到尹秀的手边。 “这杯茶,就当做我向你赔罪,并且我也可以向你保证,眼下我已经打算放弃这笔生意了,如你所见,这不划算,赔钱,甚至掉脑袋的生意,我做不了。” 见尹秀没动弹,白刀不动声色,又从旁边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到桌上。 “在我这里,钱是存不住的,各种生意都要花钱,那些亡命徒来了,见了钱也难免双眼发光,害了自己,也害了我。 因此,我手头的钱不多,如果不够的话,我明天再叫人去银行取给你,如何?” 面对那带着和解意味的眼神,尹秀只是摇头,“等不了了。” “等不了?” 白刀皱眉,这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混蛋。 顿了顿,他说道:“最快也是明天,你知道,现在银行已经关门了,明天银行一开门,我就让人送过去给你,你愿意的话,留个地址或者在这里等着,都行,随你老兄高兴。” “可我现在就很不高兴,怎么办呀?”尹秀嘟囔道。 白刀没听清,把头凑近了一些,说道:“你说什么?” 尹秀翻了个白眼,“我是说,我等不到明天了,一晚上能发生的事情很多,钱什么的无所谓,是谁指使你的,你说出来,我们两个就互不相欠了。” 深呼吸一口气,尹秀又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 “我现在,火气很大啊!” 白刀僵着脖子,脸色阴沉,“我不可能说的,你是在逼我破坏规矩,我要是说出来了,别说以后在道上混不下去了,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那你以为你不说,就能把命保住了?” “我这条命会怎样,我自己说了才算数!” 白刀暴起,将桌子一掀,手再从底下伸出来的时候,已紧紧握住了一柄火枪。 他呼喝着,额头上青筋暴起,手臂肌肉膨胀,说是拿枪,其实更像是举着刀,他一下将枪口刺向尹秀的额头,简直不像是要扣动扳机的样子,气势逼人。 尹秀脸色平静,手轻轻往那枪上一搭,火枪瞬间解体,零件和弹丸在两人之间,同那些茶杯碗筷一起,飞散出去。 白刀脸色煞白,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便被尹秀一脚踢在胸口,闷哼一声倒飞而出,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下。 与此同时,在白刀的身后,数个早已准备多时的刀手一齐杀出。 皆是精壮的汉子,黑衫黑裤,脚踏黑色布鞋,白底袜子,裸露着古铜色的胸肌和腹肌,手持鬼头大刀,杀向尹秀。 白刀挣扎着起身,又是一声闷哼,一道血箭从口中喷出。 “还好阿叔我有练过硬气功,要不然早x挂了。” 擦了擦嘴边的血渍,他面色阴沉,“扑你个街!一个个以为自己是老大,这个想要我的命,那个也想要我的命,这么多人我怕不过来了!想要就全都来好了,我看看是哪个蛋散不要命的!” 他叫骂着,一边抄起早已准备在旁边的大刀,那鬼头刀寒光闪闪,把他的脸也映照的煞白一片。 再抬头时,白刀胸口又是气血翻腾。 只见尹秀不仅在几人围攻中腾挪躲闪,闲庭信步,而且还看向了他这边,冲他勾勾手指,“来!” …… 尤里靠在门边上,打了个哈欠。 等到看见尹秀从门里出来,他才显得稍微精神了一些,没办法,他一熬夜就容易伤神。 尹秀冲他颔首,“谢了,我没想到昨晚你会出手。” 尤里冷哼一声,“我不是在帮你们,只是你说那个老太婆能帮到我妹妹,我就暂时不能让她死了而已。” 说完他又习惯地抽动一下鼻子,从门内传出浓烈的血腥味。 “白刀那个混蛋,死了?” “嗯,他已经不咳嗽了。” 尹秀点头,“对了,你认识一个叫暴龙的人吗?” 尤里神色奇怪地挑了挑眉头,“原来是那个混蛋啊,他跟你们一样,有点邪门的。” “怎么?那个暴龙也是道士?” “不是,他会神打。” 第232章 暴龙哥 第232章暴龙哥 屯门关帝庙,香火缭绕。 昏暗的庙内,红脸绿袍关公像大刀阔马坐在正中,一手持着青龙偃月刀,一手捧着《论语》,脚下则是两个童子,一个手捧莲花,一个托着金元宝。 在关公的前方,左右两边则是四大金刚,一个个张牙舞爪,须发齐张。 暴龙立在关公像前,手搭在桌案上,低头不停诵念。 他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人高马大,绑着一条黄色符纸编成的头带,赤裸上身,露出块块结实精壮的肌肉。 暴龙口中念念有词,摇头晃脑,身后的小弟则是静立在一边,屏气凝神。 忽然,暴龙猛地抬头,眼里放射出精芒,如火如炬,似剑似刀,昏暗的室内似乎都为之一亮。 他双手交叠在一起,做出一个手印,仿若莲花开放。 等再托举到头顶时,又变成一个剑诀,脚下也开始连连踏地。 “天灵灵地灵灵,请得天兵从天降,请得地兵从地临,六丁六甲护吾身,八大金刚降来临……” 喝! 不知道过了多久,暴龙张口吞入一口冷风,双手向前伸出,抓起一大捧燃烧的檀香,往嘴里塞去。 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汇聚在一起,大概有近五十支,只亮了一下,便在暴龙的嘴巴中消逝,被他大口咀嚼几下后,变成一股轻烟吐出。 “来!” 旁边两个与他打扮别无二致的护法,每人手上早都拿好了两把冒烟的檀香,冒着火光,看起来像拿着两支短棒。 一看到暴龙准备就绪,护法毫不犹豫地拿起香便往他赤裸的上身拍打,室内顿时火光四溅。 不知道拍打了多少下,等他脚下堆满了放着红光的香灰后,两个护法退下,又有人几人持着钢刀上来。 “再来!” 暴龙话音刚落,几柄厚重锋利的钢刀便砍在了他的身上。 头顶,眼睛,耳朵,手脚,胸口,后背…… 寒光闪动间,大刀每一下砍在身上都是铿锵作响,听得人心里发寒,看得人手脚发软。 终于,在几个刀手的手腕都酸软麻木,再握不住刀时,暴龙一记罡步踏出,喝退了几人。 紧接着,他拿起放在神台上的酒,一口饮下后,张嘴吐出一口烟气。 这下,他的脸上,那神圣威严,不怒自威的表情才终于消失,变成了一副平常人的面孔。 而他的身上,历经火烧刀劈后,没有留下丝毫的伤口,连一道白印都没出现。 “暴龙哥,劲啊!你的功力又长了!刚才那一刀砍下去,我差点刀都握不住啊!” 暴龙咧嘴一笑,“这没什么,还得练,等哪天跟白莲教那些护教法王一样,火炮洋枪都伤不了分毫,飞檐走壁,那才叫练到一个境界了。” 说到这里,他又双手合在一起,闭眼低声道:“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他刚诵念完,又有人递过来一碗凉茶。 暴龙接过碗,在关公像前的凳子上坐下,心思终于从修炼中拨了回来,开始关注起日常的事务。 他的日常事务,便是管理屯门这块地盘。 虽然比起尖沙咀,钵兰街那些地方,屯门简直如同乡下一样,走路上都能猜到牛屎的那种。 但在这里,是清一色的和力胜,别的社团别说是在这里占一块地盘了,就是一支旗都插不进来。 因此,虽然地方偏僻,但暴龙在社团内的地位却极高,出兵出粮,别的揸fit人都得看他的意思。 “暴龙哥,我听说太子胜那边,昨晚又请几个叔父辈的过去开会了。” “挑!” 暴龙翻了个白眼,“开会?我看是谈价钱吧。那些老东西,也就是社团祭祖,选举的时候才有点油水捞,结果还昏了头去选太子胜。洪武在的时候,你什么听说过选举了?那帮叔父辈,死街上都没人理他们啊! 没人捧着他们啊,讲辈分都吃史啦!” 顿了顿,一个小弟问道:“那照暴龙哥你的意思,这届还是龙根?” “我怎么知道?” 暴龙满不在乎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反正这届我们看戏就是了,龙根说下届全力支持我当话事人,我才帮他的,就是他输了,难道我下届不可以出来选吗?打份工而已,还真指望我拼命啊?” “还是暴龙哥有大智慧啊!我们都没想到这层!” “伱们要是想得到,这大哥不早就你们来当了?” 暴龙大声笑了起来,“出来混肯定是讲脑子啦,难道讲义气啊?” 几个人正讲的开心时,门外有一个青年走了进来,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穿着深蓝色长风衣,脚踏皮靴,左手上的技师手套显得格外扎眼。 来人正是尹秀。 暴龙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反倒是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弟开口了,“喂,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尹秀斜了那人一眼,“普通人,来拜关二爷。” “你不知道这里是暴龙哥的坛口啊?随便就……” “行了……” 暴龙止住旁边小弟的呼喝,“关二爷面前人人平等,他要拜,你就由他拜吧。” 暴龙开口了,那人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低声道:“拜完快走,别碍着我们做事。” 尹秀仿若没听见,从桌上拿起五支檀香,朝了三拜后插进香炉之中。 看见他上香的手法,暴龙问道:“你是个道士?” “跟在师父身边,学了点皮毛。” “哪一派的师傅?” “茅山派。” “茅山派也拜关二帝君吗?” 尹秀看了他一眼,“进庙拜神,都一样,无非是求个心安而已,我今天来,主要是有点事情想问一下关二帝君。” “哦?” 暴龙来了兴趣,将一只脚踩在长凳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尹秀,“问的什么事,方便说出来让我听一下吗?” 尹秀点头,目光依旧看着关二爷神像,“神灵之前,事无不可对人言。” “事情是这样的,我一直听说江湖中人,都是豪气干云,侠肝义胆的,虽然我也知道那只是武侠小说里写的,但不妨碍我高看道上的人一眼,只是我一直想不通的是,怎么会有人对一个老太婆痛下杀手,还一次派了三车人过去呢?” 暴龙闻言,终于明白了尹秀的来意,只是他没想到对方来的这么快。 “就是你,把白刀派过去的杀手都干掉了?我还正想叫他来给我交代清楚呢?” 尹秀咧嘴,“他已经不用跟任何人交代了。” 暴龙愣了一下,点点头,“好身手,好胆魄,死在你这样的人手上,他不冤。” 尹秀笑道:“要是等下你也能这样想就好了。” 唰!唰!!唰!!! 钢刀出鞘的声音整齐利落,震得人脊背生寒。 几个小弟走上前来,将暴龙护在了身后,刀尖直指尹秀。 他们正想动手,却听见背后传来了暴龙的声音。 “退下吧,你们一百个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要白白丢了性命,有这力气,不如快点去叫人过来。” 顿了顿,暴龙笑道:“给他,或者给我收尸。” 他一发话,几个人干脆连刀都丢到了地上,撒丫子便往外跑。 尹秀没理会那几个人,只是盯着暴龙。 此时此刻,两人的气机都已锁定了对方,虽然看起来完全没有展开架势,可也已处于某种较量之中。 尹秀毫不怀疑,只要他一抬手,暴龙就会暴起攻击他。 而且之前听尤里的说法,这人的武力恐怕不在洪胜之下,尹秀更是轻视不得了。 暴龙还是坐在板凳上,摸摸下巴,看尹秀的神情里带着笑意,那不是一种看不起人的笑容,正相反,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亢奋和期待。 就好像是一个人刚得了把刀,正苦于找不到一块试刀石时,从一边的山林里,突然滚下来一块大小正合适,均匀美观的石头。 但是他也深知,尹秀不是块一动不动任你砍的石头,他是个武者,你要是一刀砍不中,他就会回砍你一刀,或者在你未出刀之前,他的刀更急更快,会先把你砍倒。 目前看来,尹秀很可能属于后者。 暴龙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身,从腰间到颈椎,寸寸骨节咯嘣作响,他整个人好像长高,长大了一圈,饱满的肌肉高高隆起,整个人的气势与之前相比,又高涨了许多。 这应该是一种类似于“龟息功”的养生法,看来暴龙平常一直收藏着精力,养着体内的精华和血气。 此刻暴龙每走一步,披到肩膀后的长发便随着走动张扬飘飞一下,看起来像一头意气风发的雄狮。 “那个老太婆,她挡了别人的路,自然就有人托我对付她。 但是这个月我吃斋,不能杀生,所以就给了白刀一笔钱,让他出手。 你知道的,这些混蛋,眼里只有钱,只要价格合适,就是老爸老妈也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地杀掉。 他们不会在乎对象是谁,但是我在乎,而且我说了,这个月我吃斋啊,不能杀生。” 暴龙绕着尹秀走了一圈,观察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在实在没从他身上发现任何弱点后,干脆也不着急,停在了原地。 尹秀托着下巴想了想,问道:“是龙根叫你做的?龙根要杀这么一个老太婆做什么?” 暴龙呵呵笑了起来,“想知道为什么啊?你自己问他吧,不过最好是托梦!” 话音刚落,他一脚刺向尹秀的面门。 尹秀也几乎是在同时,踢出一脚,与他碰在一起。 庙内的烛火猛地摇晃,将两人在地上的影子都扯了一下。 在那影子交汇分离的瞬间,尹秀身形下潜,一下撞进暴龙的怀里。 “来的好!” 暴龙一记撞肘,砸向尹秀。 尹秀手一托,将他的手推开,另一手衣袖鼓动,贴向暴龙的肋骨。 “八卦手!?” 暴龙怪叫一声,回转身形,一个大幅度的鞭腿扫向尹秀,将他逼出去几步。 随后他又伸出双手,搭在尹秀的肩膀上,一记飞膝撞向他的面门。 “泰拳?” 尹秀也同样伸出双手,在暴龙手上一压,暴龙的双手随即脱开。 尹秀刚一挣脱束缚,腰身立即往后一个反拱,避开那刚猛凌厉的飞膝踢,于此同时一个倒挂金钩,脚尖正正踢中暴龙的后心。 暴龙在空中受身,勉强维持住姿态,刚一落地便吐出一口血来。 他的脸上出现一抹不易察觉的潮红,一闪而过。 尹秀转动了一下脖子,眼睛斜瞥着暴龙,“你挺抗揍的,这要是别人,早就死了。” “挺抗揍,我?” 暴龙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尹秀,脸上满是怒意。 “你竟敢看不起我屯门暴龙!” 他大喝一声,脚下加速,半空中一记飞膝撞向尹秀。 泰拳的理念便是将身体每个部位都当做武器,手肘,膝盖,甚至头和牙齿,只要能对敌人造成伤害,便都会拿来运用。 一贴上尹秀,暴龙的拳脚便立马如雨点般袭来,对着他全身每个部位攻击,见缝插针。 尹秀衣袖鼓动,随着两道黑光闪过,鸳鸯刃从袖中探出,划向暴龙的眼睛。 这一刀带着龙虎罡气,未划到脸上,便叫暴龙头皮发麻,通体便生寒意。 因为他也隐约看得见那龙虎罡气的光芒! 不同于白莲教的白色云气,这紫色云气更显犀利,纯净,带着无穷的破坏力。 他一下便觉出不妥,在关键时刻反直觉地往后一仰,没有硬接这一刀,黑色双刃擦着鼻子划过,在暴龙脸上又带起两道血痕。 暴龙收回拳头,脚下连蹬,一下退的老远,看向尹秀的眼神又惊又怒。 号称金刚不破的横练身躯,竟在短短一段时间内连续受创两次! 暴龙怒瞪着尹秀,咬牙切齿道:“刀一旦出了鞘,便再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是吗?要不你再试试。” 尹秀手腕一抖,两把尖刀从反握改成正握,被他轻轻捏在手上,哑光的黑色刀身上竟也隐隐泛出寒光,落在暴龙的眼里,格外的刺眼! “扑你个街,你以为就你有神通啊!” 暴龙立即往后跳开两步,双手举过头顶,脚下连踩地面。 “祖师爷救命啊!” 第233章 破法身,斩头颅 第233章破法身,斩头颅 “祖师爷救命啊!” 暴龙话音刚落,尹秀的刀又流星赶月般追了上来,吓得他放弃神打的架势,仓皇躲开。 “扑你个街啊,做法的时候也偷袭!你算不得好汉!” “挑!你以为在演特摄片咩?等伱变完身再打架啊?” 尹秀冷哼一声,手上刀仍不停追着他砍,上下翻飞。 暴龙连连后退,随手将一个香炉掷向尹秀,随着被他一刀砍中,房间内顿时又是满满的烟尘,遮蔽住两人的身影和视线。 尹秀见状,也跳开一步,同时手掌抬起。 幽冥血箭! 几道红光穿过烟雾,在尹秀看不见的对面,皮肉穿刺的声音先后传来,暴龙发出几声闷哼。 “痛你就叫出来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尹秀咧嘴,身影遁入阴影之中,快速穿越烟雾。 在这种视线不明的情况下,暗影穿行是最适合的技能。 不仅因为有烟雾的掩蔽,踪迹更加隐蔽,更是因为在这种状态下,尹秀的突进绝不会受到任何干扰和攻击。 果然,在穿过了烟雾之后,尹秀便看到了暴龙的身影。 对方正立在那里,目视着前方,双手保持着抱架。 只是,暴龙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双目无神,视线往四周涣散着。 愣了一下,尹秀随即发现,那竟然只是一个“替身”,空空的皮囊留在原地,真身早已不知所踪。 【障眼法吗?不对……】 尹秀当即遁走,刚一钻出庙门,那留在原地的皮囊便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关帝爷的神像被炸的粉碎。 与此同时,一股无匹的杀气从上方袭来。 尹秀当即解除暗影潜行,从阴影之中穿出,刚一落到地上,刚才影子所穿行的地方,立即炸开一个坑洞,碎石飞溅。 他再抬头一看,只见暴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绑上了黄色头带,双目放出精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暴龙通过刚才那个替身术,已经请神上身,气质与原来完全不同了。 神打,在玄门之中也属于并不正派的一种,因为正神并不上身,能请到的大多是鬼仙,或者干脆就是以为是“神明”的游魂野鬼。 闽南一带,倒是有通过请神仪式,请八家将或者官将首上身的,但神打不属于此列。 而且,不同于道门,民间的神打,更充斥着诡异和蛮荒,怪力乱神。 就像眼下的暴龙,眼里满是戾气,额头上青筋暴起,眼角呲裂,看起来更像是鬼上身,而不是请神。 他看了一眼尹秀,张口吞入一阵冷风,身形鬼魅般袭来,带起连串的残影和劲风,一手扣向尹秀面门。 “来的好!” 尹秀持着双刀上前,黑光翻滚之间,尹秀避开暴龙拍来的一掌,鸳鸯刃在对方身上连续劈砍。 刀光瞬间笼罩暴龙周身,只是尹秀每劈出一刀,手上的触感都感觉像是劈在坚硬的石头上,手腕发酸发胀。 而那劈砍的声音更是铿锵刺耳,震得尹秀耳膜生疼。 眼睛,耳朵,头顶,心脏,裆下,每一处都坚硬无比,刀枪不破。 几次劈砍都失败后,尹秀抽身急退,暴龙却是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一手抓住尹秀的胸口。 他的路数完全变了!原先是泰拳的架势,如今所用的招式却像是太极,甚至擒拿手。 尹秀当即一记膝撞,顶向暴龙的心口,同时手上双刀翻飞,划向霸龙手腕。 又是两声仿若打击在石头上的闷响,暴龙的手纹丝不动,如铁钳一般稳定,他的身形又像山石一般无法撼动。 暴龙怒喝一声,一拳砸在尹秀胸口。 随着一阵巨力传入体内,尹秀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几米才终于重重落下,倒在地上。 扑你个街啊!神打之后,暴龙的武力恐怕直接跃升了几个层级,这身手和速度,与原来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了。 更别说加上那神打之后刀枪不入的横练体魄,尹秀十分怀疑,恐怕此刻就是拿霰弹枪怼着他的胸口打,也很难击倒暴龙。 不让尹秀有喘息之机,双目赤红的暴龙又裹挟着风雷响动,奔上前来,一拳刺向尹秀的面门,仿若一支肉色的长矛。 尹秀将双刀掷出,鸳鸯刃毫不意外地在暴龙眼睛上被碰飞。 与此同时,他左手衣袖炸开,带着火焰与烟雾的赤鳞也迎上去一拳,与暴龙的手臂撞在一起,爆裂声宛若雷鸣炸响。 尹秀堪堪接下这一拳后,因为冲击力连退几步。 他干脆也不停住,借着那巨力后退,手上又甩出几张符纸。 雷火符,搬山符,寒冰咒,几种符纸混杂在一起,随着龙虎罡气的催动,一并砸在暴龙的身上,光芒大作。 趁着这时,尹秀转身,往巷子中奔去! 暴龙愣了一下,显然怎么都没想到,尹秀竟然会逃跑! 在停顿了一下后,他脚下连点,开始追了起来。 尹秀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抬手射出几道血箭,脚下速度变得更快起来,耳边风声大作。 毫不意外,那几道血箭未到暴龙身前,便被凌厉的气势破开,化作血滴散落在地。 在毛家世代相传的天师捉妖手册上,对神打也有一些提及,此刻尹秀正在靠着自己的记性,脑海中疯狂回忆着: 一、遇上通晓神打之人,最好的当然是在对方未施展神打之前,便先打他老x! 能把对方重伤或者杀了最好,不然等神打一施展完成,怎样的伤势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 二、万一不幸让对方施展了神打,最好便是逃跑,有多远跑多远。 神打能感应的距离和时间有限,只要时间到了,或者跑的够远,便能安然无恙。 三、如果实在跑不了,便要先摸清对方所请的神灵门路,特征和类型,对症下药。 如是邪神妖物,可用雄鸡血破他法身,如是阴神,则用符水五帝钱。 如是正神,尽管概率极低,但对方真请到了,那便是吾辈舍身卫道的时候到了。 …… 转过一处街角后,尹秀躲在墙边阴影里,喘着粗气,胸口像风箱般剧烈起伏着。 刚才的一波奔跑,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在又看了一眼街角,发现暴龙没有跟上来后,他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瓶子。 一个瓶子装着雄鸡血,另一个则是经过祝祷的符水,出来打架,肯定得把家伙带全了,不然怎么招呼人家啊? 就在尹秀这样想的时候,他的头顶,突然出现一片阴影。 尹秀抬头,只见在空中,暴龙那伟岸的身躯正从三四层楼的地方跳下来,直直对着他。 尹秀不由看的头皮发麻,急忙往旁边挪移。 暴龙看到尹秀这模样,不知道是自己,还是那上身的神灵,竟然在空中放声大笑起来,好像已把尹秀当做了肉案上的鱼,随时任他宰割。 他堪堪要落在尹秀头顶,一记戳脚顶向尹秀的头颅。 忽然,半空中,一道黑影激射而来,生生撞入暴龙怀中,连缠带抱,两人一块撞进砖墙之中,扬起一阵烟尘。 尹秀此时哪里还有惊慌失措的表情,他的脸上满是冷意,呼吸均匀,手干燥而又稳定。 他紧盯着那砖墙,最先从墙的破洞中走出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盔甲,从头武装到牙齿,就连脸上也戴着一个红色恶鬼面具的甲士。 【影武者】 尹秀耗费了自身七分之一的法力,在暴龙位于空中时,便抢先从半空中招募了这个甲士。 因为那最初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魂体,看起来更像一个虚影,因此当那甲士出现在半空平台时,暴龙压根没注意到它的存在。 这个甲士的武力层级取决于尹秀的等级,目前为玄关五重,被这样一名武者突然袭击,饶是暴龙此时刀枪不破,也难免要遭暗算,被撞的重心失衡。 影武者从墙里出来后,暴龙紧随其后,也站了出来,居高临下。 “我颜良,盖世的英雄,有吕布之勇,当世无双的豪杰,你这黄毛小儿竟敢暗算我!啊呀呀呀呀呀!气煞我也!” 他双目赤红,对向尹秀的眼神里充满森冷怒意,那眼光简直像一对刀子,扎的人心里生寒。 尹秀则正相反,他的眼神显得“温和”许多,简直就像在看一位朋友。 听着那仿若戏台上老武生的高昂唱腔和架势,他的心里已如明镜一般,将手中那管雄鸡血又握紧了一些。 在影武者跳到了自己的身边后,尹秀朝暴龙勾勾手指,“来!” 暴龙见状,眼中怒气再次攀升,一片红色映的那眼睛也要滴出血来,他从破口跳下,在空中已然张开双手,姿态好像雄鹰搏兔。 尹秀冷笑一声,在暴龙跳下来的同时,他和影武者一人一边,向左右快速拉开。 两者本就是双体一魂,尹秀几乎连指令都不需要下达,那身手矫健的黑甲武者便迅疾地展开了动作。 暴龙落地,如小山落下,踏碎脚下地面,扬起一阵烟尘,一手抓向尹秀的胸口。 知道这一记擒拿手避无可避,尹秀干脆也不闪躲,张口吞入一口冷风,胸膛猛地鼓起,龙虎罡气紫光氤氲。 暴龙的手刚一沾上胸口,尹秀便感觉体内血气翻滚,喉头为之一甜。 这无匹的巨力,顿时让尹秀周身骨头肌肉咯嘣作响,好像要碎裂一般。 但他只是冷冷一笑,双手抓住那如钢筋铁箍一般的手腕,没打算能在力量上压住那只手,反而是扭转了一遍后,自己整个身子借力跳起,双脚从两边夹击暴龙的太阳穴。 与此同时,影武者已钻到了暴龙的侧身,一记击掌托向暴龙的肋下。 暴龙轻蔑一笑,显然并不把这一招放在眼里,任由影武者击中。 只要不是那对鸳鸯刃,别的武器他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拳脚了。 他甚至都不用运气阻挡,只是一心一意把气血集中在攻击上,自己专心对付尹秀,抓住他的胸口,又是一记抱摔,就要将尹秀整个人摔到地上,来个倒栽葱。 可就在这时,他肋下传来刺骨的疼痛。 暴龙顿时惊慌,他眼角这时候才瞥见,那影武者的手掌,从小臂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凭空消失,变成了一柄漆黑的鸳鸯刃,上面有殷红的鲜血。 而那鲜血,不是暴龙自己的,而是来自雄鸡身上的,至阳至刚! 【狐手力】施展成功! “破功了……” 暴龙嘴里闷哼一声,好像厉鬼嚎叫般从嘴里泄出一股气来,与此同时手上力气骤减,双目在瞬间失神。 他法身一破,手上力气动作便也迟滞下来,原先足以叫尹秀筋骨寸断的大杀招顿时威力。 此时尹秀仍被他拽着在地上横移,头皮与地面只差分毫,随时可能摔个头破血流,豆腐脑洒一地。 可暴龙却分明看见尹秀脸上在笑。 “他在狂笑!” 与此同时,尹秀空出来的左手上,火光四溅,星星点点的火花照亮黑暗巷道。 那是尹秀手上,另一把鸳鸯刃在地面上摩擦带起的火光,因为刀身漆黑哑光,再加上那赤鳞冒出的火光与烟雾,完全遮掩住了刀刃,使他看起来手上好像空无一物。 霸王陷阵! 尹秀眼睛中有形的戾气暴起,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看的暴龙心生寒意。 尹秀【霸王陷阵】,使出所有积攒的气势与力量,一记飞膝顶在暴龙胸口,后者立即口吐鲜血,胸腔内陷,脊背往后拱出一块。 但他还未来得及感到脊背生寒,残酷的冷意便先在他的脖子上出现,随着尹秀轻轻一划,暴龙的脖子绽开一道口子,随后鲜血四溅。 “这招,本将似乎似曾相识……” 即便法身被破,法力退散,此刻附着在暴龙身上,以为自己是颜良的游魂野鬼,它的意识似乎还残留着。 摇摇晃晃,他又说道:“莫非,这是……” “没事,不用如此纠结,反正你已经被砍过一次了,无所谓再多一次,人活着最紧要的便是开心嘛。” 尹秀取回双刀,手腕一抖,那两柄刀刃便又好像凭空消失,不知道钻入了衣服的哪处,随即转身离开。 在他的身后,影武者逐渐变得虚无,融入黑夜之中。 这两天家人住院了,就没一个晚上能睡过,可能更新会有些少和慢,但尽量不断更,还请大家原谅一下,之后会恢复正常。 另外,这几天流量也太猛了吧?总不能是抖音推书吧? 第234章 驱虎吞狼 第234章驱虎吞狼 无影灯下,暴龙的尸体躺在冰冷的操作台上,盖着白布。 原先红润的脸色已似纸一般苍白,高高隆起的肌肉块块萎靡下去,看起来像是虚有其表的豆腐块。 一个金色头发,褐色瞳孔,嘴边留着两道胡须的人,正站在边上,拿着手术刀与尺子,双手摸遍暴龙的浑身上下。 认真测量,记录着每一项数据,跟车间的装配工人一样严谨,认真,尽管他的脸上满是戏谑。 “腋下刀口,两寸一分。” “胸腔骨折,脊椎断裂,骨头碎片一下刺透了心脏,割断肺部血管。” “脖子处刀口三寸,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刚刚好割断气管,没多花一分力气。” 他每报出一个伤口的信息,手上,身上也模拟出相应的动作,看起来就像他到过凶案现场,或者这就是他做的一样。 史密斯和龙根在一边看着他操作,沉默不语。 良久,龙根才清了清因为烈酒而有些发粘的嗓子,说道:“尸体是早上发现的,暴龙那几个马仔,花了好半天才找到他。” 史密斯微笑道:“我早就说了,暴龙虽然能打,可是脑子太简单,又好面子。 他那几个小弟,除了溜须拍马,还会什么?什么都不会。带这么几个人,他会死我并不意外。” 龙根眼睛微眯,似乎有些不太认同。 “那史密斯先生,您觉得他该带怎样的人,才能保住性命?” “起码是杰克那样的人。” 史密斯指了指那个一直在忙碌的人,冲他招呼道:“杰克,收起你对尸体和凶杀的兴趣,先来喝杯酒吧。” “来了,但我希望下次你们能别在背后讨论我。” 杰克将手套丢到一边的托盘里,拿起威士忌喝了一口,长舒一口气。 接着,他看向龙根。 “死的很快,没受什么痛苦,不幸中的大幸。” “大幸?” 龙根摸了摸下巴,脸色阴晴不定,然后他又看向坐在一边喝酒的史密斯。 “史密斯先生,暴龙死了。” “我知道,他不就躺在那里吗?” 史密斯指了指台面上的尸体,“你们这些港岛的黑手党,有句话我很喜欢,说是出来混的,一只脚踩在差馆,另一脚踩在殡仪馆,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伱们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吧?” 龙根抿了一口威士忌,任由那灼人的酒液在嘴里滚了几圈,烫的他舌头发麻,然后才缓缓咽下。 “是社团。” “什么?”史密斯没听清。 “我们港岛的帮会都叫社团,不叫黑手党。” “都一样啦!” 史密斯摆摆手,脸上笑容依旧,“暴龙死了,可屯门还是你们和力胜的,要不你把屯门的地盘交给山本正仁算了,在管理社团这方面,他能帮你很多忙。” 感觉到史密斯的视线正在盯着自己,龙根坐直了身体。 “史密斯先生,我记得,之前你就说过和力胜怎么管理,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会插手。” “没错,我是这么说的,这也是我们能一直合作到现在的基础,而且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提供一个可行的建议给你而已,他是个人才,你找遍整个泛亚,都找不到这样的人才。” “可他已经有西环,之前串爆在油麻地的地盘也给了他。” 龙根将双手交叉在一起,骨节咯嘣作响,“我要是再把屯门也交给他,是否有些不太合适?” 这时,杰克忽然应了一句,“西环是他单枪匹马,自己打下来的,关你们和力胜什么事?” 龙根闻言,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哦,占便宜的时候就觉得全是自己的本事了,想一个人吃干抹净,一点都不放松。 等有事的时候才想起阿公,找阿公搬救兵,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要是每个人都这样想,社团还要不要混了?” “怎么,龙老大,你觉得我说的有问题?” 杰克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术刀,在手里不住把玩,寒光闪闪。 他的眼睛也同那尖刀一样,在龙根身上不住地打量着。 “好了。” 史密斯抬手,制止两人的交锋,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杰克剜了龙根一眼,放下刀子,冷冰冰地坐在一边继续喝酒。 满意地收回视线,史密斯又转头看向龙根,“龙老大,我说了,和力胜是你话事,你要怎么做,别人管不着,也没资格管。 所以我只是建议,不是要求。山本正仁那边,你要怎么处置,都可以。” 顿了顿,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可那些大老板,就不像我这样通情达理了,你知道,他们的钱很烫手,急着花出去。在港岛,这些钱每放一天都是一种巨大的浪费和亏损。” 龙根神色凝重地点头道:“明白了,选举那单子事,就这几天的事情,我会全力拿下来,给那些老板信心。” “那就好,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也可以帮你的忙。” 史密斯指了指坐在一边的杰克,后者正在用手术刀修指甲。 “我价钱很贵的。” 杰克瞥了龙根一眼,神情冷漠,“而且你要是请了我,不管出不出手,都得给钱。” “我知道。” 龙根点头,“有需要的时候我不会吝啬那点钱,只是眼下暂时还用不上。” 说着他看向史密斯,“史密斯先生,我说了,我自己能搞定。” “那就好。” 知道龙根的性格,史密斯不再多纠结,但他还是说道:“暴龙被干掉,你等于是失去了左膀右臂,这样的话,外界恐怕也会开始不尊重你,他们不尊重你,恐怕也就不会尊重我们的生意。” “我明白,放心,我会给外面的人一个交代。” 龙根说完,冲他微微躬身,拿起毡帽往头顶一盖,走了出去。 等他走远了,杰克阴冷冷说道:“不知道怎么的,我总感觉暴龙只是帮我们挡了枪,那家伙的目标,其实是你呢?” 顿了顿,他犹豫着说道:“罗礼臣那个瘪三都被他干掉了,他能摸到罗礼臣身边,正说明尼古拉斯家族其他成员也被他找到了。 如此的话,顺藤摸瓜找到我们,不会是什么难事。” 史密斯微笑,“无所谓,罗礼臣那个瘪三以为自己实力很强,就可以横着走。 殊不知,一个人再强也强不过这个社会,光是体系和制度,你看的明白,玩的明白,便超过许多武夫一生的努力了。 什么百人敌,万人敌,凯撒?一个行差踏错,最后还不是横死街头。 学武不如多学点政治学,经济学,比拳脚管用的多了。 你学武功,法术,你杀人得用刀子,喷子,学政治呢,两片嘴唇上下动一动就可以了,别人会替你做。 吸血鬼很巴闭咩?尼古拉斯家族很巴闭咩?没有人脉,没有势力,他不还是小瘪三一个? 让龙根和那家伙咬一会儿,我们坐着看就是了。” “好。” 杰克说着,忽然就笑了起来,“不过史密斯先生你说话的腔调,方式,越来越像本地人了。” “本地人?” 史密斯嗤笑一声,眼里满是不屑,“本地的唐人未必有我这样的口才,而那些商人,则没有我的智慧。” “再同意不过了。” 杰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至于那个家伙。” 他拿起一柄又短又薄的刀子,在手上轻轻一摸,手指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出手,在港岛的日子很无聊,我想找点乐子。” 史密斯看了他一眼,“你会有机会的,不过在那之前,你敢乱来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毕竟,要不是你在敦灵做的那些事情,我们这会儿也不用流落到港岛来。” “我还以为那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呢。” “计划?” 史密斯翻了个白眼,“我一直以为,你只有杀人的时候才会有计划什么的。” 杰克笑笑没答话,只是舔了舔手上的血迹。 …… 龙根一走出史密斯的居所,先是在街道里绕了几圈后,才从相反的方向走出来,遇上阿豹和十三以及在此等候的几人。 十三穿着一袭夹克,脚上蹬一双平底皮靴,眉眼之间满是英气,在一堆大汉中显得英姿飒爽。 一见到龙根出现,十三就迎了上来,“契爷!” “我知道。”龙根抬手,打断她的话语,“道上能干掉暴龙的,全港岛不出一只手,以太子胜的能耐,想赢他也是惨胜。” 十三点头,表示认同。 尽管洪胜在她看来已是站在港岛古惑仔的顶峰了,可实际上,他还未达到武力的巅峰状态。 而暴龙已步入壮年,身体和心境千锤百炼,不是洪胜所能轻易抗衡的。 更何况他还有一手神乎其神的神打,一旦请神上身,在某些地段,他简直可以一人挡住上百个矮骡子。 阿豹眼里满是戾气,“我觉得,那肯定是尹秀做的!除了他,没别的人能做出这种事来。” “尹秀?” 十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她随即又想到,除了尹秀,恐怕也没什么人有那样狠的刀法,那样奇诡的手段,可以与暴龙抗衡。 “他这样,是为了给阿胜……太子胜站台,递投名状吗?”十三问道。 龙根摇头,“那小子干掉暴龙,是为了别的事情。” 龙根没说缘由,其他人便也不可能问。 因为他们深知龙老大的脾性。 他愿意告诉你的,就会告诉你,让你知道的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他不说的事情,别人便不能打听,如果你听到一字一句,那肯定是他故意泄露出来的。 龙根就是这样一个神秘莫测,让敌人和朋友都捉摸不透的人。 人们也因此尊敬他,畏惧他。 比如此刻,便没人知道,龙根的心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懊悔。 要不是为了给那个东瀛矮骡子擦屁股,他也不至于去为难一个问米的老太婆。 没想到那个老太婆的身后,竟藏着尹秀和马小玉这样的高手,一下招惹了天下道门的双璧,叫他十分的头疼。 暴龙被尹秀怼烂了,提供协助的几个堂主,则被马小玉给解决了,干净利落。 龙根没说话,他身后的阿豹却是牙齿要咬出血来,口中咯嘣作响。 “契爷,实在不行我带几个兄弟,一人一个炸药包,那混蛋能躲砍刀和子弹我信,我就不信他还能躲炸药!” 龙根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光,顿了顿,他重重地拍了拍阿豹的肩膀,砰砰作响。 “衰仔,干爹说过了,有我在一天,你们就只是享福,绝不用受苦,更别说把性命也丢掉了。 这样传出去,我龙根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啊?” 看了一眼身边的众多义子,龙根深吸一口气,声音从丹田震出。 “我为阿公拼了一辈子,要出钱我龙根第一个出钱,要打架我龙根第一个打,什么时候犹豫过? 我硬了一辈子,刀砍身上,枪顶着头,都没犹豫过。 我唯一的软肋,便是你们。我把你们这些干儿子都当做宝,你们掉一根毛我都不乐意,更别说要你们卖命了。 我这条老命,拼掉了无所谓,但叫你们冒风险,我是怎么都不乐意。 那家伙要来就来,我顶着,不关你们的事!” 他这话一出,身后众义子都不由得眼神一凛。 在这其中,有几个人已经与阿豹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师爷金一直站在人群之中,他的左右两边都是彪形大汉,将他那矮胖的身影遮掩的严严实实。 在众人渐渐走动,拉开距离之后,他走近了龙根身边。 “或许我们应该让山本正仁出手了。” 龙根看了他一眼,“他的价码太高了,上次拿了西环和油麻地,这次要是再得手了,难不成把屯门也送给他吗? 这样下去,他地盘比我都大了。” 师爷金冷冷笑了起来,“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叫他去,不是吗?” “驱虎吞狼?” 龙根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东瀛阴阳术对阵茅山道术,这要是在杂志上卖一下广告,恐怕整个港九都要卖断货了。” 第235章 军火李 第235章军火李 “你这次怼烂的可不是随便哪个山头的妖怪,游魂野鬼。这次可是和力胜的揸fit人,别说龙根了,就是以后太子胜,他当了话事人也得执行帮规,找你的麻烦。” 明叔摇头叹气,道士什么的,跟人家鬼怪斗还好,可要是扯上人,一切就变得很麻烦了。 漫画都有画啦,阎王易请,小鬼难缠,惹上这些矮骡子,就是走路吃饭都得小心。 哪天说不定就有个抽到“生死签”的愣头青跑出来,拿着安家费跟你一命换一命。 “那要不把太子胜也怼烂好啦。” “扑伱个街啊!你是道士还是天生杀人狂啊?” 明叔气的简直想抄起桃木剑砍他,还好一边的蓝婆将他拦下。 “我老太婆最是心善了,鸡都舍不得杀一只的,但依我看,那些扑街,死了就死了,臭小子干掉他,也算是为民除害,功德和杀孽相抵了。” 说着她又看向一边一直在偷笑的马小玉,摇摇头道:“倒是你,人长得这么好看,没想到出手也这么狠辣,那几个人头都抬不起来啦。” 马小玉脸上浮起一抹红晕,竟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算了算了,大不了等下念几遍经,做个法事给他们超度一下就算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虽然已经死了,但你已经知错了不是吗?” 尹秀一把搂在马小玉的腰上,将她拉近到身边,轻轻拍了拍。 马小玉脸上的红晕一下消散,脸冷到要滴出水来,“你最好是马上放手,不然等下我会先帮你超度。” “不需要,我好的很。” 尹秀悻悻松开手,冲她笑了笑。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四人一下静默下来,将视线转向房门,尹秀慢悠悠地站到了蓝婆身前,同时手上也多出了一把长剑。 而马小玉风衣袖子之中,青面鬼面具已经探出了半只血红色的眼睛,偷偷窥视着外边。 顿了顿,明叔喊道:“谁!” “是我,明叔!” “这里叫我明叔的人很多,那么多侄子我认不过来的!你到底是谁?” “阿雄,是我阿雄!” 闻言,众人才稍微显得轻松了一些,尹秀朝明叔点点头,转身开了门。 一开门,菜花雄便站在了那里,还是满嘴的胡茬,顶着两个黑眼圈,头发打结,衣服也像几天没换的样子。 尹秀见状,不由地心里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看到是尹秀开门,菜花雄显得十分高兴,把正在大腿根部挠痒的手一下抽出来,搭在他的肩膀上。 “雄,雄哥,好久不见了,你来找明叔啊?” 菜花雄笑笑,高兴地冲明叔打了个招呼,在后者翻了个白眼以作回应后,他又把视线转回到尹秀身上。 “我这次呀,是来找你的。” 尹秀皱眉,“怎么,钦天监的又来追杀你了?” “磋!大吉利是!我什么档次啊,钦天监一天到晚没事干,跑来追杀我,你说是吧,美女?” 菜花雄视线越过尹秀,朝马小玉喊话,结果又换来了一个白眼。 “咳咳……” 看到连蓝婆都是一脸嫌弃,菜花雄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我是打算,找你到庙街,我是听说,那里出了点新玩意,想找你一块去看看。” 尹秀摸了摸下巴,点头道:“好,反正我眼下也没别的事情,我们出去逛逛。” 明叔低头点了支烟,“小心点,你现在的人头很值钱。” “我知道。” 尹秀点头,和蓝婆打了声招呼就想走,谁知道马小玉也跟了上来。 她看了尹秀一眼,“我对港岛还不够熟,想到处逛逛,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无任欢迎。” …… 菜花雄很是郁闷,明明是他先约尹秀出来的。 此刻自己走在前面,却像是导游或者酒店的服务生。 而后面两人,虽然走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连眼神交流都不曾有过,可也未曾拉开过距离,总是一前一后,差着半步。 “在港岛,大夏天还要穿皮质长风衣加皮靴的人,果然脑回路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我看着都热啊。” 这样安慰自己,菜花雄挠挠屁股,加快了脚步。 尹秀和马小玉不疾不徐地跟在他后边,视线若有若无地在一边的摊位上扫过。 “庙街的生意一向很好,这里一个小小的摊位,交的租金都比尖沙咀一个店铺的要多得多。” 尹秀一边向她介绍,一边眼神扫过周围的摊位。 “在这里,什么都买得到,欧洲美洲,西亚中亚,北非的,就是眼下没有现货,还可以定制。” “哦?” 马小玉今天画着淡紫色的眼影,秀丽的眼珠子往旁边转动一下,表情更显得神秘起来。 “我倒是想找一些厉害的符咒,不知道这里能买到吗?” “怎么算厉害?”尹秀问道。 “比如,一次能杀死上百只僵尸,或者把一条街的鬼魂都超度的那种。” “……” 不止是尹秀,就连走在前头的菜花雄也愣了一下,满脸惊恐。 顿了顿,他说道:“阿姐,那样的东西我别说见过啦,听都没听过,不过我倒是听说在美洲和欧洲,有一些科学家正在研究一个新理论。 说是把物质里面的一些粒子释放出来,使它们相互碰撞,就可以爆发出强大的威力,只要几斤,就可以毁掉一座城市,夷为平地! 如果他们真研究出来了,我给阿姐你搞一个,别说一百几百只僵尸啦,就是来几百个僵尸王,也是渣都不剩啊!” “……” 尹秀和马小玉抛下菜花雄,转身就走。 急得菜花雄又赶紧正经起来。 “你要的那种强力符咒我是找不到啦,但是那种一次性对付几个邪祟的,这东西我知道有个人那里有卖。” 说着他又赶紧跑到两人前头,为他们带路。 “你说的不会是军火李吧?”尹秀问道。 “除了他,还有谁,市面上所有的狠货,冲锋枪,炸药,大炮,军舰他都搞得到啊!” 想起上次在军火李那买到的剑,尹秀就不禁握紧了拳头。 “那个混蛋还没死啊?” “好的很呢。” 菜花雄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尹秀,“没有他,全港岛的社团,劈友的时候连一把砍刀都找不到啊!” 马小玉回头,惊讶道:“有这么厉害?” “有,就是住在半山区的那些富豪,缺钱了还得找他借呢,九出十三归。” 说着话,三个人七弯八拐,来到了军火李的摊位前。 说是摊位,其实只有一张折凳,别的什么都没有。 一个看起来十分干瘦,穿着深色土布衣服,带着黑毡瓜帽的老头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草标。 马小玉左右看了看两人,发现这确实是尹秀和菜花雄口中的“军火李”后,她更加疑惑了,不由地走上前去。 “就是你叫军火李?” 听到马小玉毫不客气的询问,那人点头:“港岛姓李的人很多,卖军火的也不少,但敢把这两个联系到一块的,就只有我…… 军!火!李!” 报出名号后,他又看着马小玉,慢悠悠问道:“这位小姑娘,你来找我,是买口红还是香水?” “你连这些也卖?” “不卖。”军火李慢悠悠答道。 马小玉翻了个白眼,“那你卖什么?” “一切能杀人的东西。” 围着他走了一圈,发现这人除了手里的草标外,空无一物。 “那你所说的东西呢?” 军火李转动脖子和肩膀,指着脑袋淡淡道:“我把东西都存在了这里,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说着话的时候,他一眼看到了走过来的尹秀和菜花雄。 “哟,这不是雄哥和,呃,大工程师吗?这次需要什么呀?话说我最近新搞到了一柄古剑,物美价廉,别人想要我都没给,就留着给你呢!” 尹秀冲他面无表情的摆摆手,“都什么年代了,打架谁还用剑啊?” 军火李正想再推荐些什么,却被马小玉打断。 “喂,是我先来的,你应该先招呼我才对。” “好好好,那您要什么,防狼喷雾?护身符?” 马小玉冷冷道:“这些东西我用不上。” “那你是要……” “符咒,强力的符咒和法器。” 军火李看了她一眼,“你会用?” 马小玉懒得再跟他废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冲他扬了扬。 随着她深吸一口气,那符纸无火自燃。 “呵,白磷罢了……” 军火李话音未落,那符纸上的火焰熄灭,转瞬凝结出一层寒霜。 “呃……” 他正惊讶,马小玉手再一抖,寒霜消退,符纸上缕缕金光刺的军火李睁不开眼睛。 “可以了,可以了,阿姐!我知错了,别闪了!” “怎样,现在你觉得我还会不会用?” “会会会……谁敢说你不会?” 军火李连连点头,说道:“这边请,阿姐你知道,在这块地界,东西扎眼。” 马小玉转头看向尹秀,在发现后者点头后,他们便开始跟着军火李往外走。 “对了,你们不晕车吧?” “啊?” 当马车拉着他们进入中环的时候,尹秀他们才发现,军火李竟然在中环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搞了个仓库。 “那些不太卖得出去的东西,我都丢在了这里。” 尹秀看的直皱眉头,“这里可是中环地段最好的商业大厦,一年的租金你得卖多少把砍刀出去才够啊?” “这有什么?这样的仓库,我还有两个。” 军火李推上卷帘门,亮出琳琅满目的物品,里面摆列整齐,甚至还放着几张沙发。 “卖军火,是我的兴趣爱好,不是我的职业,你明白吗?而且这一行的利润,也远比你想的要多。 一颗弹丸我一分钱买进来,卖出去最少都要两角钱啦,这还是批发价。 至于钱?那算什么,这已经不是我的奋斗目标了。人啊,最重要的便是理想和自我实现了。” “你有钱你自然说这种话啦!” 尹秀翻了个白眼,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指了指旁边,示意马小玉挨着他坐好。 马小玉面无表情,一把将菜花雄推到了尹秀身边,两人顿时挤在一张沙发上。 而她自己,则挑了一张最远的沙发坐下,翘着腿,一抹雪白若隐若现。 但尹秀已顾不上欣赏。 他一看菜花雄在自己身边坐下,就好像吞了一只苍蝇,连碰到菜花雄的地方都在隐隐发痒。 尽量不让表情显得狰狞,他一字一顿道:“雄哥,你多久没洗澡了?” 菜花雄摸摸鼻子,笑道:“多少伟大的科学家,为了工作废寝忘食的,不洗澡算什么呀?” 马小玉嫌弃地离两人又坐远了一些,然后冲军火李正色道:“给我看看吧,你的货品。” 军火李脸上的笑容显得更职业了一些,他说道:“想必你要的是干件吧,我这里倒是有一些。” 港岛的地下黑市并没有玄门那样讲究,他们只是单纯地按照价值,把道门符纸分为干件和湿件。 湿件便是尹秀和马小玉他们一贯使用的,雷火符,搬山符一类的符纸,属于是输入些法力,或者干脆不用法力都能驱动。 道士们要是加个班,一晚上便能做个几百上千张出来,不值钱。 真到紧急的时候,画在剑上或者随便一张纸上,就是虚空随便画几笔都行。 至于干件,一般都是带着某种权柄,或者香火气运凝聚而成的特殊符纸。 像是天师唤雨符,或者马家通灵符那样的特殊符纸,便是干件。 这些符纸,不是用一张少一张,便是制作极其困难,或者只能通过某些渠道获得,有的甚至来源于某种或神圣,或邪恶的献祭。 威力巨大,反噬也巨大,因此少有人用。 尹秀凑近马小玉耳边说道:“小心点,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咒,就是本家的使用,都难免折损阳寿,甚至直接赔掉性命,你不用玩的这么狠吧?”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张嘴吐出一口水气到尹秀脸上。 “你当我是什么人?我驱魔马家,有守护神龙护体,血脉里天生就和天下道门术法亲和,万法不侵。 别说什么折损阳寿,毁损经脉气血了,就是那些祭出来了使用者必然丧命,身死魂消的,我用了打个喷嚏都算我输。” 尹秀无语,只能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第236章 军火交易 第236章军火交易 军火李坐的远,对于尹秀和马小玉在那里交头接耳,嘴唇靠着耳朵,鼻子擦着头发说些什么,他听不清,也没兴趣听。 直到马小玉点点台面,示意他把货物拿出来后,军火李才非常职业化地起身,在架子上翻出了一个沉香木做成的盒子。 那盒子不大,就跟普通的首饰盒一样大小,表面刷着油漆,衬的底下的木纹更加明显。 唯一不同的点,便是盖子上贴着三张符纸,黄色的纸上画着血色的符篆,歪歪斜斜互相重叠,交错着,看起来十分的诡异,叫人望而生畏。 那是镇灵符,专门用来封印镇压某些东西的,一般多见于灵骨塔或者某些祭坛里。 他一边走,一边说着:“我军火李卖的东西,童叟无欺啊,在我这里买了军火的,从没有人回头给差评啊。” 尹秀看了他一眼,心里情绪复杂。 军火李把盒子放下后,竟直接往手上喷了一遍洗手剂,然后用手帕擦了擦,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看向马小玉。 “这东西摸多了折寿啊,里面有什么,还请阿姐你自己打开看,我在一边解说就是了。” 马小玉点头,手在盒子上轻轻一抚,那三张符纸便瞬间化作灰烬,看不见一丁点火光。 吹走上面的灰烬后,马小玉指节分明的手指在锁扣上轻轻一按,啪嗒一下盒子便打开了。 只见在木匣子里垫着一块红色的绸布,上面放着三个小巧的玻璃管,每个管子里都装着一枚符纸。 军火李说道:“新式设计,港岛和东南亚湿热,符纸容易发潮发霉,放在这样的管子里,恒温恒干,再保险不过了。而且这看起来像香薰一样,不是最符合你们这些女道士的审美吗?” “港岛还有别的女道士?”尹秀问道。 “没有,起码我没见过。” 无视军火李的废话,马小玉把手在尹秀肩膀上擦了擦,拿起其中一个通体红色,简直像要滴出血的管子,放到眼前仔细端详。 军火李适时解说道:“这是湘西魏家祖传的符纸,叫什么【血煞阴符】,据说一张符便可以通晓阴冥,借用十万恶鬼之力,实在是伐山破庙的利器。” 马小玉点头:“魏,即委身于鬼,魏家于其说是操弄鬼神,不如说他们本来就是活着的【鬼】,这张符用出来,杀孽深重,必定折损阳寿,阴德。” 尹秀问道:“你不是说自己免疫这些负面作用吗?”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怎么,伱嫌我啰嗦?” 尹秀连连摆手,“怎么会呢?你说,我乐意听,多说点。” 马小玉摇摇头,又拿起另一根管子,透明玻璃管内装着蓝色的符纸,上面画着银色符文,龙飞凤舞。 “这纹样,是龙虎山天师府流出来的?” “没错。” 军火李点头,“两百多年前,龙虎山末代天师,九州最后一位仙人赵洞玄飞升时,留下了三道符咒,其中蕴含天道权柄,分别镇压人道,天道,和鬼道。这便是其中一道,人皇符。 此符一出,什么人皇王者,雄师天降,尽皆镇压。”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这未免有些抽象了。” 军火李摊手,“阿姐,这人皇符祭炼出来的时候天地变色,地动山摇,据说黄河都被分为了两半,在中间断流了,这样的重器,谁会拿出来用啊?我怎么能知道具体是什么效果?” “也是,毕竟是赵天师留下的手笔,世上没几个人敢用。” 马小玉又把那符纸放到了灯光下端详了一会儿,回头道:“怎么有些褪色了?” 军火李摸摸脸,说道:“这是复印版,最初那三张早不知所踪了,江湖上都传说是被钦天监给收走了,这一个复印的,虽然威力比不上原版,但也不是寻常符纸能比的。” 马小玉将那玻璃管小心翼翼地放下,又拿起了第三管,那是一张通体黑色的符纸,连画符所用的笔画也是黑色的,使得整张符纸看起来是浑然一体的黑,简直好像一块没有纹路的木炭。 “这个就厉害了,轻拿轻放。” 军火李连声提醒,却也不打算伸手过去。 “哦?” 马小玉又把它凑近了眼睛一些,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就好像一张纯黑色的纸片而已,不附带任何气息。 “生死符。” “生死符?” “没错!”军火李点头,“这是我在西南那边旅行的时候,从当地一个土司手里收的,按照当地土话翻译过来,就是生死符。” 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军火李沉默了半晌,然后才继续开口。 “这张符,据说提取了各个部落的地气,再加上几百个人牲魂魄祭炼,最终由一位道士炼成了这样一张符纸。那道士刚祭炼完,便受到反噬,七窍流血而亡。” 菜花雄听完,顿时通体都是寒意。 感觉室内气温降低到了冰点,他强作轻松道:“嗨,几百个人就这么没了,怎么在西南那样缺劳动力的地方,也没人站出来为他们求个情啊。” 军火李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那是几百个人牲,不是几百个人。” 马小玉拿起那符纸又看了一眼,脸色波澜不惊,“这几张符纸我都要了,还有别的吗?”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叫人在道上留意,收一些,毕竟这玩意在道上有价无市,要找到符合你要求的东西不是很容易。” “好。”马小玉颔首,“我可以等,只要有这样的符纸,有多少我收多少。” “我会办的。” 军火李双手交叉在一起,托在下巴底下,脸上还是那职业化的笑容,“接着我们谈谈这三张符的价格?” 马小玉点头:“你要多少?” 军火李看了一眼尹秀和菜花雄。 他们两人一下都转过身去,不再看这边。 道上的规矩,价不示于三人。 在两人转过头后,军火李冲马小玉问道:“你打算出多少?” “三百五十七块四毛二。” 军火李皱眉,“算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只有这么多。” “……” 军火李这时候才想起道上流传的至理名言,有两样东西是不能跟女孩子讲的,一个是道理,另一个便是物价。 顿了顿,军火李按摩了一下两边的太阳穴,好像有些头疼,“要不这样吧,我看你好像也是个法师,你拿一样价值相当的来换。” “好,我想想。” 马小玉用手指抵在下巴上,慢慢思索起来,良久她才说道:“有样东西,虽然说不上价值相当,但也是有价无市的类型。” 说着她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灰色的陶瓷人偶,递给军火李。 “这是东南亚的【小鬼】?” 马小玉点头,“嗯,这是我在大马的时候,一个当地的老巫婆托付给我的,里面有三个死婴的魂魄,都是阴时出生,刚一生下来就被银针灌顶,在槐树上跟野猫一块,吊了三天三夜才同时断气的。 野猫死的时候,最后看这些婴孩一眼,把魂魄传给这些婴孩,因此更添邪性。” 军火李一听,手又缩了回去,满眼的恐惧。 别说他了,尹秀和菜花雄也是听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遍体生寒。 特别是菜花雄,他整天就是钻在零件堆里,小时候有所接触的也是他老爹所施展的茅山法术。 最多也就是招个“好兄弟”上来问话,驱鬼通灵什么的已经是最诡异的事情了。 哪里听说过这样的诡异事物。 “尹秀……” 菜花雄有些发冷,不由地颤抖了起来,“这样恶毒的蛊术,怎么会有人用的呀?” 尹秀也是眉头紧皱,但这是因为菜花雄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天底下见不得光的事情见多了去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你知不知道,之前那个在抓你的钦天监,就是袁天望和李淳阳他们,有一手很邪门的法术,就是把你埋在地里,只留一个头颅,然后在你头顶上划开一道缝,往里面灌水银。 接着你就会很痒,整个人都痒到不行,但是你又挠不到,因为你的身体被埋在地里呢。 最后,你痒到受不了,就会整个人自己从皮肤里面爬出来,钦天监的人就会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 尹秀看着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的菜花雄,阴恻恻地凑到他耳边吹了口冷风,“怎样,你痒了吗?” “痒!好痒!” 尹秀又阴冷冷地笑了起来,“还有最近很流行的那个漫画,《道正明仙》里那个李火……” “痒!痒死我了!” 菜花雄马上就要从沙发上跳起来,被马小玉瞪一眼,又坐了回去。 “安静点。” 这句是对尹秀说的,后者只能摊手,表示不再说话。 在搞定了他们两人后,马小玉又将那人偶凑得离军火李近了一些,表情十分的认真,严肃。 “我呢,是百毒不侵,这个人偶到了我手里后,我一直在试图超度它们,虽然眼下还未成功,但多少也暂时压制住了,所以我在的时候它们不会作乱。 但我要是走了,别的人别说摸一下了,就是看一眼都可能遭到它们的攻击,死的很凄惨。 怎样,我把这个换给你,不要的话我还有别的,更邪更阴的东西!” 军火李脸上一下失去血色,从折凳上跌坐下来,连滚带爬往后爬了几步。 “不,不用了!阿姐你用我卖的军火,是小李我的荣幸,就刚刚那个价格,挺好的!” “那就谢谢李老板了。” 如此,马小玉脸上才出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个从东南亚来的年轻巫婆。 菜花雄这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用手肘捅捅尹秀,悄声问道:“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的?” 尹秀冷哼一声,“狠,这才哪到哪啊?更狠的她还没做出来呢,不过,你今晚怎么这么啰嗦?话说不完的?” “我啰嗦?” 菜花雄一下委屈起来,“天可怜见啊!整整两章,我就是一个巨型电灯泡,讲了不到几句话,剩下的时间不是带路,就是看你们在那里卿卿我我,玩暧昧,玩情调,我现在讲两句话变啰嗦了?” 尹秀咧嘴,正想说话,立马感受到一股杀气投射而来,不由地脊背生凉。 见马小玉和军火李的生意终于谈完了,尹秀赶紧说道:“好啦好啦,有什么事快点跟李老板说,我赶着回去睡觉呢。” 菜花雄这时候才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军火李。 “李老板,上次跟你笼统说的那些东西,我又加了几样,还请你多费心。” “费心,肯定费心,干我们这行的宗旨就是我们费心,客人省心,顾客至上嘛。” 军火李没接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淡淡道:“这些东西,有的要从英吉利亚购置,有的则是弗兰西,甚至还要西亚才有货,我得从世界各地给你找回来行啊。” 菜花雄乐呵呵道:“所以我说只有李老板你才有那样的本事,换别人,看一眼就退单了。” “你又知道我不会退单?”军火李挑了一下眉头。 “你当然不会,你是个喜欢挑战的人嘛。” “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啊?” 军火李冷哼一声,“这些东西,你得先给我这个数。” 他比出三个手指。 “货款啊?” “定金!” 菜花雄点点头,竖起大拇指指了指坐在旁边的尹秀,“无所谓,这钱我们给得起。” 尹秀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说到最后还不是要我给钱?” 嘴上这样说着,他还是翻出支票本,写了一张三万块钱的支票过去。 “我不收期票的哦。” “放心,这是现金支票,cash。” 军火李拿起支票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尹秀,“大工程师,你现在这么有钱了?” “发了笔小财而已。”尹秀挠挠头,“我们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到。” “难说,不过只要别刮风下雨,一个月总能运过来。” “好,那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尹秀给完钱后,菜花雄又在那里添置了一些物件,毫无意外,又是尹秀给钱,因为据菜花雄的说法,这些算是“前期准备”,为了给尹秀进行那些升级计划。 走出门后,马小玉随手将那个从东南亚带过来的人偶随手一丢,正正落到菜花雄的怀里,差点把他吓晕过去。 “大马市集上流行的小玩具而已,五块钱三个。” 第237章 夜访俱乐部 第237章夜访俱乐部 “伙计,麻烦来杯冻鸳鸯。” 侍应生转过头来,看了看来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眼皮稍微抬了抬。 “先生,我们这里是高端场所,是英式咖啡厅,只提供奶茶,或者咖啡,那种路边摊才卖的东西,我们这里没有。” 尹秀点头,“那太好了,我就喜欢高端场所,路边摊我还嫌脏呢,请你帮我上半杯奶茶,半杯咖啡,一杯冰,奶茶别加糖,咖啡别加奶,再来两勺炼乳,一个大杯子,好了!” 侍应生忍住晕眩,深呼吸几口,神情痛苦地看向另一位客人,“这位先生,您也一样吗?” 罗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一杯咖啡就可以了,谢谢。” 看着周围人奇怪的眼神,罗维低下头说道:“你为难一个侍应生做什么?” “我没为难他呀!” 尹秀摊手,“是他自己说的,这里没有呀,没有的话,我只能自己调咯,而且说起来,错还在你。” “我请伱出来喝咖啡,我还有错了?”罗维惊讶道。 “那是自然啦!像你们这种有牌流氓,钱多的没处花,去惯了高级场所,整天跟那些洋鬼子学喝黑咖啡,喝香槟。 你也不想想我们这种社会底层,刀叉都不知道怎么拿的,还进这种高~档~餐厅喝咖啡,你这不是成心等着看我笑话?” 罗维翻了个白眼,“行,那就当我做错了,当我是好心做了坏事,我现在就走,至于你要我查的事情,我也当做是做错了,回去烧掉就是了,买单……” 见罗维真的想起身,尹秀连忙满脸的笑意,把他拉住。 他笑嘻嘻说道:“嗨,都是哥们之间开个玩笑而已嘛,谁不知道你英明神武啊?勇探你在警署里什么人没见过啊,跟我计较什么啊?” “你?”罗维抬了一下眉头,“警署里可没有你这样难搞的人。” “像我这种良好市民……” “良好市民?你要是良好市民,混社团的矮骡子都可以算是道德模范了!” 见尹秀还想说话,罗维赶紧打断他:“好啦好啦!别扯淡了!阿sir我还有案子要搞呢。” 说着他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又用手拍了拍。 “你要我查的东西,搞定了。那个罗礼臣的事情,从那些往来信件还有各个地址,人物那里,加上一些推理,我大概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且听我细说……” 原来,就跟尹秀和马小玉猜测的那样,罗礼臣也是为了躲避那场,席卷整个吸血鬼世界的战争,而跑到了港岛。 只不过身为一位伯爵的子嗣,他并不跟其他吸血鬼一样,只是找一处地方隐居,避风头这样简单。 之前就有不少人提过,港岛作为远东的重要港口,在地理位置上得天独厚,甚至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搅动整个泛亚的格局。 因此,罗礼臣来到这里,一边是收集家族的残党,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在此建立一个新的吸血鬼家族,以港岛为桥头堡,对整个泛亚进行控制。 “怎么,他想当老大啊?” 罗维看了他一眼,“谁不想啊?不是为了当老大,和力胜那帮矮骡子天天闲着没事干在街上打架,强身健体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罗礼臣那个瘪三没那样的本事,他背后可能还藏着一个大王,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我也是这样想的。” 罗维手指点点台面,继续说道:“应该有个更强大的吸血鬼,或者人在背后支持他,不然我查了一下往来记录,他来港岛只有半年不到的时间,怎么能获得如此的权势和资源?这背后一定有个高人在支撑他。” “高不高不一定,但那个人一定很阴毒。” 说着尹秀冲他伸出手。 “什么?” “资料啊,那个人的资料。” 罗维摇头,“资料什么的暂时没找到,倒是有个地址,他们把那里叫做【俱乐部】,我怀疑是跟罗礼臣有关的那些家伙经常聚会的场所。” 尹秀再次冲他招手,“拿来。” “我打算跟你一块去的。” 尹秀瞥了他一眼,“一起去?你发神经啊勇探,上次你住了两个礼拜医院,差点就没命了。” 罗维不以为意,“怎么说我也是港岛巡警,他们看见我肯定会忌惮几分,这样你办起事情也方便点。” “忌惮你?你看我什么怕过你了?就这还指望那些法外狂徒怕你啊?省省吧!我自己去。” 罗维急忙叫道:“那要不你叫上明叔啊,多少有个帮手也好。” 尹秀满不在乎地起身往外走,冲他摆手,“就是去看一眼而已,打架还得先踩场呢,总不能我这么倒霉,一去就遇上人吧?” “也是,你不至于时运那么低。” 罗维点头,随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大喊道:“对了,遇上那些人的时候一定要先报警,交给巡警处置!你要相信法律是能制裁这些人渣的!” 尹秀没回头,只是冲他招招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知道了!我是那种会随意触犯法律的人吗?就是路边的蚂蚁,我都舍不得踩死一只啊!” 尹秀说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 唐楼,连绵不绝,数不尽的老式唐楼,是西环特有的景观,跟魔都外滩一样,这里总能勾起一些人的乡愁。 最近去惯了半山的那些大豪宅,来西环这样“平平无奇”的地方,尹秀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这会儿已经是夏天的尾巴了,天气还是很热,毕竟在这地方,只有冬天和夏天的区别,其他的两个季节总是缺席。 紧了紧衣领后,尹秀又将袖子整理好,将那两柄尖刀藏得更里面一些,使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路过的游客,或者一个迷路的人。 “像我这样,喝多了走错路也很正常吧。” 尹秀拿起随身携带的酒壶灌了一口,然后看了看四周。 发现周边没有什么行人后,他身形一闪,几下便沿着墙壁蹿上了二楼。 再灵巧地从窗户往里一翻,脚尖落地时的声响像是一只虫子撞到纸窗上,细碎单薄的一声闷响。 这栋唐楼从外面看,与这破败荒芜的旧城区其他建筑没什么两样,可一进里面,便有一股寒气袭来,叫尹秀手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好邪啊。” 尹秀将手掌搓红,在脖子上捂了一下,这种冷意才稍微被驱散一些。 他翻进来的位置,是一个小小的书房,摆着几本落满灰尘的英文书,都是些小说,插画一类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在看了一遍,发现没有搜索的价值后,尹秀便打算往外走去。 书房通向其他地方的门紧紧闭着,把这里与外界隔绝开来。 尹秀紧贴在墙上,尽量不使自己的影子被窗外照射进来的光源拉长,随后不疾不徐地移动起来。 他一手探向前方,一手搭在腰间,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手一搭上把手,尹秀便发现,这门已被从外边反锁了,显然这里只是作为某种“装饰”存在,而不被看做建筑主体的一部分。 袖子一张一合,一柄小巧的螺丝刀已被尹秀抓在了手上。 顿了顿,尹秀手指忽然一转,螺丝刀反握,一下扎在门上。 铁柄没门而入,大概是他头顶的高度,木门的孔洞往外哗哗喷出血来。 尹秀手腕一拧一放,手指刚放开,木制把柄便被一股巨力拖走,再次在木门上开出一个破洞。 随后,随着一声尖啸,一对漆黑的爪子破门而入,每一只手掌看起来都可以轻易捏碎一个成人的头颅。 尖利,发白的指甲与那嶙峋的骨架,关节和肌肉,看起来与人类沾不上关系。 又是一记吼声,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撞了进来,原本就已破洞的木门被瞬间撕的粉碎。 那是一个类似蝙蝠的黑色头颅,双目赤红,张嘴露出两个发黄的尖牙。 在那怪物的一只眼睛上,还插着尹秀刚才刺过去的螺丝刀,只剩手柄露在外面。 “扑你个街啊!石像鬼!” 石像鬼,因为看起来像巨大的蝙蝠,因此在泛亚,有些人称它们作蝙蝠妖。 巨大的爪子,骨节狰狞的双翼,加上那骇人的面孔。 力大无穷,嗜血成性,更因为那可以在黑夜中来去自如的飞行能力。 使得它们几乎与吸血鬼一起,被人们深深烙印进对黑夜的恐惧之中,一提起它们便为之色变。 “《黑暗手册》不是说这东西已经灭绝了吗!?变cd市传说了吗?果然那帮狼人见识比毛发要短得多!” 尹秀吐槽着,手上一拳猛地贯向石像鬼的面门,室内顿时紫气氤氲。 石像鬼对这一拳视而不见,似乎不把人类的力量当一回事,迎着尹秀的拳头便挥动爪子拍来,直取他的腰腹。 这一爪要是拍实了,恐怕就是水泥桩子也得断掉半截。 可尹秀却毫不在意,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 “赤鳞·羲和模式!” 光!熊熊燃烧的火光由原本的红色转为太阳般光亮,刺眼,近乎是一道白虹,一颗闪光弹,将室内照亮。 石像鬼仅剩的那只眼睛被强光刺的直流眼泪,很快便惨叫起来。 可随即,一声巨响盖过了惨叫。 只听轰的一声,石像鬼的头像西瓜般爆开,硕大的头颅瞬间少了一半,只剩另一半还挂在脖子上,带着些碎肉晃晃悠悠。 尹秀重重挥出一拳,沉膝弯腰,整个身体几乎拉成了一张弓,但他还未放松气力。 回身时,随着袖口猛地一张,两道凌厉的黑光在空中留下残影。 一刀砍向头颅,一刀划向脖子,两道黑光几乎是同时到达,石像鬼闷哼一声,足有篮球大小的头颅高高飞起,被尹秀回身单手抓住,拎在掌心里。 而他左手的赤鳞,因为刚才的高负荷运作,此刻正往外吐着白烟,手臂慢慢回缩,室内顿时雾气弥漫。 【已达成里程碑:与石像鬼正面交锋】 【里程碑奖励:凶煞鬼面lv2】 描述:凶煞鬼面lv2,主动/被动技能。 被动效果:当对你产生敌意时,任何生物对你使用拳脚,刀枪棍棒等攻击,力道必定减弱百分之三十,影响范围:十米。 主动效果:消耗四分之一精神力,对目标发动一次精神威吓,必定降低目标百分之二十攻击力,无法阻挡与躲避,技能范围:三十米。 持续时间:十分钟 冷却时间:与目标视线相交时刷新。 当对同一目标多次使用凶煞鬼面进行精神威吓时,每多使用一次,附带精神攻击概率提升百分之十。 【恶人自有恶人磨……】 唐楼的一楼大厅,经过特别的装修,铺着红地毯,挂着水晶灯,几张沙发都是从英吉利亚进口的,造的精致华丽,扶手上雕刻着细致的花纹。 有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前,专心致志地下着西洋象棋,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两人都打扮的一丝不苟,大背头,西装革履,留着胡子,坐的笔直端正。 他们几乎就连长相都别无二致,高颧骨,鹰钩鼻,深蓝色的眼睛陷在眼眶里。 其中一人思考良久,两根指节分明的手指正拿起“骑士”,想要落在某个位置时,忽然一颗头颅落在了棋盘上。 象牙做的棋子,紫檀木做的棋盘,混合着血污和碎肉,飞散出去。 那人手里还拿着那枚“骑士”,本来要到手的胜利转瞬消逝。 别说是局面上的胜利了,就连棋盘本身,也混着棋子,被砸成了一堆碎片。 看了一眼石像鬼血肉模糊的头颅,又看了看衣领上的血污。 这金发碧眼的男人抬头,看见尹秀正站在二楼上,一只脚踩在栏杆上,双手抱在一起,冷冷地与两人对视。 “唐人,那栏杆是北美橡木做的,踩坏了一根,把你丢到美洲修一百年铁路都赔不起啊!” “这么贵呀?那是得小心点了。” 尹秀在栏杆上哈了口气,用手擦了擦。 紧接着,随着他脚下轻轻一用力,那漆面油亮,装饰精美的栏杆扶手,顿时发出惨叫,应声断裂。 第238章 激斗!俱乐部血战 第238章激斗!俱乐部血战 尹秀站在二楼上,旁边是已经面目全非的走廊栏杆。 他并不打算下去,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两人。 “大半夜不去害人,躲在这里下棋,吃错药啦?” 其中一个男人笑笑,挑了挑嘴边胡子,说道:“下棋只是忙里偷闲,其实我们是在开会。” “开会?只有你们两个吗?” 那人摇头,“两个人的话叫做聊天,三四个人叫茶话会,开会的话,当然不止这个人数。” 他话音刚落,只见在他左手边,看起来像是酒柜的地方,墙体缓缓分开,昏暗的灯光里,男男女女,不下十个人正站在那里。 那人冷冷笑了起来,“这才叫开会。” 棋盘边的另一个人也饶有兴趣地看向尹秀,“话说,你有什么事吗?” 尹秀有些错愕,看了看这边两人,又看了眼墙里几乎将走道挤满的人。 来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里竟然会有密道。 有密道就算了,偏偏还遇上石像鬼。 遇上石像鬼可以算自己时运太低,点背。 可哪天来不好,刚巧遇上人家开会,满屋子都是人,这又要怎么说? 想了想,尹秀冲他们摆摆手,“不好意思,走错了,这边就先不打扰了。” 说完,尹秀转身就往书房里钻。 “路德,拦住他!” 有人叫了一声,人群中立即跳出一个穿着晚礼服的身影,高瘦但矫健,行动间充满爆发性的力量。 “我靠!” 尹秀一眼看出那家伙也是吸血鬼,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门内。 路德奔跑起来,几步后双脚猛地一踩,整个人便像是飞一般,直接从一楼地面跳到了二楼走廊。 随着走廊上的地板再次一沉,路德弯腰前冲,撞向门内。 岂料他刚到门口,便有两道黑光激射而出,轨迹和角度极其灵动,诡异。 这使得路德只来得及往后匆匆一闪,脸上剧痛,一只眼睛血水淋漓。 路德往后连退,一下就要从走廊上跳下来,但尹秀已如影随形跟了上来,眼神森冷。 “混蛋!” 路德忍痛伸出一只手去抓尹秀,另一只手则护住胸口。 尹秀见状,伸手一抬,五只血箭飞射而出,钻入路德体内。 于此同时,他脚下一踏,高高飞向半空中一下来到了路德的头顶。 路德受幽冥血箭重创,那箭里带着的精神攻击让他头疼欲裂,一下竟没发现尹秀已到了头顶。 再想收回手时,双肩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只见尹秀双刀插入路德肩膀之中,靠着两把刀固定,他猛地提膝顶向那吸血鬼的胸口。 借着反冲击力,那刀子又再次从路德双肩中飞出,带起连串血珠。 他肩上脸上剧痛还未缓解,恍惚间便看到两柄黑刀在空中转了个圈,紫气缠绕上刀尖,刺的他仅剩的眼睛生疼。 轰! 落地时,两人都站着,背对而立,只是一个身体微躬,一个站的笔直。 一系列缠斗只发生在眨眼之间,从路德跳上二楼到两人一起落下,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搏杀便已结束了。 尹秀站直身体,路德躬身下去,一个喘气,一个倒地,一死一生。 其他人见状,不由地眼角呲裂,人群之中,有几个人抬手,数颗光球,几道焚风射向尹秀。 这些人看来已是相处了许久,默契程度极高,不管是出手时机和角度,他们都配合的恰到好处,霎时间封住了尹秀所有的闪避角度。 暗影穿行! 众目睽睽之下,尹秀好像变魔术一般,身体钻入阴影之中,与影子融为一体,开始快速移动。 “阴影系法术吗?” 下棋的一人看向另外一人。 那人摇头道:“你别问我,这种事情我也只是听过一些都市传说,还从未见过真的施展这种法术的人。” “扑伱个街啊,一个道士盗版我们的法术!” 众人反应过来后,立即开始追赶。 尹秀藏身在阴影之中,四周的一切看起来都是模模糊糊,像是蒙着一层薄纱,这使得一个个追来的身影看起来越发像鬼魂了。 穿过几道墙壁后,尹秀已经把一大票人拉在了身后,可他也惊讶地发现,自己蒙头赶路,一不小心钻入了刚才那些人现身的密室之中。 谁能想到这个密室竟开在墙壁与墙壁的间隔之中,恐怕【俱乐部】是把几栋连在一起的唐楼都买了下来,建造出了一个隐秘的空间。 比如此刻,尹秀就身处某个卧室之中,软绵绵的大床,暧昧的灯光,加上那特殊的香薰,不由地叫他有些眼皮发沉。 “长得像你这样样貌俊俏的男人,很少。从这个角度看的话,叫你死了又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尹秀听到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华丽裙装的女人,正站在那里。 那裙子红黑相间,宽大的裙撑上垂下数条飘带,直盖到穿着高跟鞋的脚面。 裙子中间留着一个孔洞,被胸前的丰满高高撑起,露出苍白性感的深深沟壑,看起来像是冰原里的裂谷,神秘而又诱人。 她的脸很标致,涂着腥红指甲的手指在唇上摩挲,双眼以一种看猎物的眼神直盯着尹秀,美丽却危险。 “我是伊莲娜·冯·尼古拉斯·红橡树。” 她提起裙摆,朝尹秀微微施了一礼,十分的优雅,要不是因为这苍白的肤色,她看起来就只是一个雍容华贵的贵族小姐,或者某位居住在古堡中的女爵士。 “如果以后我们关系好的话,你也可以叫我伊芙,我喜欢人家这样叫我。” “好的。” 尹秀咧嘴,“那我们怎样才能算关系好呢?” 伊莲娜朝他抛过去一个眼神,“这得看你怎么理解了。” “哦,我明白了。” 尹秀一把坐在那张大床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我从刚刚进屋里开始,就想试试这张大床软不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伊莲娜似乎十分高兴,提着裙子轻飘飘地走了过来,每走一步,胸前都汹涌一次,翻起白花花的浪涛。 两人几乎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显得关系十分要好的样子,比一般的朋友还要亲切许多。 捋了捋裙子,她竟真的在床边坐了下来,紧挨着尹秀。 两人的呼吸均匀而又绵长,手干燥而又稳定,都是异常的放松,似乎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聊天而已。 尹秀朝她眨眨眼,“如何,要办正事了吗?” “我早就饥渴难耐了!” 随着一声狞笑,伊莲娜一爪带起腥风,扫向尹秀的面门。 尹秀不闪不避,手腕一抖,也伸出一柄黑刀刺向伊莲娜的眼睛。 伊莲娜见状,只能收手,柔软的腰身往后一仰,堪堪避开,随后她脚尖再次在床边一点,往后移开。 刚一退开,那张大床便应声断裂,一只床脚硬生生折断。 伊莲娜抬手,袖子猛地膨胀起来,从她的袖子里,几只通体红色的蝙蝠飞了出来,直扑向尹秀。 尹秀一看到那几只蝙蝠,便觉得双目一阵刺痛,它们带着腥风袭来的时候,尹秀也已抽身远遁,避开了它们的锋芒。 【血蝠,一些高阶吸血鬼领主,通过每月献祭自己鲜血转化而来的暗黑生物,裹挟着死亡和杀戮而至,无声无息,迅捷灵敏,体表通常带着剧烈的毒素,一经沾染,轻则出血不止,重则通体溃烂,生不如死——《驱魔人手册·吸血鬼篇》】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尹秀丢出几张符纸,房间内顿时雷光涌动,几张符纸编成了一张简易的电网,将那几只蝙蝠逼退,惊得它们怪叫连连。 伊莲娜见状,赶紧将血蝠又收回了袖子之中,要知道这几只蝙蝠可不是凡品,每个月能献祭的血也就那么多,这使得它们远远珍贵的多! 她收回血蝠的时候,尹秀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猛地一下撞开房门,冲了出去。 刚出门口,他便感觉侧边有一阵尖锐的声音传来,只见面前的空气竟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波纹,看起来就像水面上的涟漪。 尹秀下意识举刀格挡,紧接着,他的胸口,肩膀,手臂便都感到一种冷意,溅射出道道血花。 这时候,他才看清,在大厅里,有一个手持哥萨克战刀的人正冷眼看着他。 那人留着大胡子,鹰钩鼻,脸庞像是用刀锋一笔一划刻出来的,棱角分明,穿着深条纹的戎装,脚踏皮靴,一看便是有高加索地区血统的人。 没错,这是个人类,而不是什么吸血鬼。 他手里拿着战刀,眼睛也是一对刀眼,那刀像镜子一样把他的脸映出来,显得更加森冷了。 “安德烈·奈皮尔,记住这个名字!” 自报家门后,那人又是一刀砍来,刀锋像是连空气都一起斩开般,啸叫着劈向尹秀的手臂。 未到身前,便已叫人感到耳膜生疼,震鸣。 “来的好!” 尹秀张口吞入冷风,手中鸳鸯刃迎着那刀挥砍过去,两柄刀碰在一起,金铁交错声震耳欲聋。 两人都不打算与对方比拼力气,在刀锋交错后,借着反弹的力道,一个挥动手臂,一个拧转腰身,两柄刀又碰在了一起。 刀锋交错,光影纷杂,几个回合后,尹秀手上,胸前已多了几道伤口。 而安德烈的脸上,从大胡子直到眼角,也多出了一道骇人的刀疤,血从脸上直滴落到身上,将胸前染得通红一片。 “这样的刀法,不差!” 他赞叹一声,手中战刀轻轻一甩,从尹秀那里取来的血珠便被甩到地上,刀身再次光洁如新。 尹秀也是咧嘴一笑,可那笑容很快便凝固在了脸上。 俱乐部的密室虽然错综复杂,而且十分的宽大,可那些人在短暂丢失了尹秀的踪迹后,又很快跟了上来。 比如他们现在所对峙的大厅,就有两个人正在往尹秀这边快步包围过来。 而在他的身后,伊莲娜也已经从房间里站了出来,嘟着嘴巴,眼里满是森冷的怒意。 前有狼后有虎,旁边还有两个即将加入战阵的敌人,尹秀真可谓是危险重重。 他叹了口气,干脆站直了身躯,“喂,大胡子,这有点人多欺负人少了,单挑怎么样?你们这些贵族不就最喜欢单挑吗?” 安德烈不屑一笑,“你发神经啊?我这么多人我和你单挑?出来混不就是人多欺负人少!” 话音刚落,他手中战刀再次带起劲风,向着尹秀砍来。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也不管眼下有几人了,拔刀便向着安德烈冲去。 而在他的身后,伊莲娜已从袖中放出了刚才收回的血蝠,那些可怕的黑暗生物在空中飞行的过程中,竟然好像液体般融为一体,最后成了一只比原来没大多少,但从气势和颜色,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它已增强了数倍之多。 那血蝠直扑向尹秀的后背,前后夹击。 尹秀发狠,耗费五分之一的精神力,向远处正打算对自己投出飞刀的人射出一记【凶煞鬼面】,对方当即感觉一个巨大的红色恶鬼头颅扑面而来,手上力气顿时软了下去。 与此同时,尹秀右手持刀与安德烈手上战刀针锋相对,互相指着对方的心门。 而他的左手,却是绕了一圈,往身后抓去。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尹秀抓住身后血蝠的瞬间,他心念再起变化。 狐手力! 安德烈手上战刀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血色的蝙蝠。 蝙蝠尖牙一下穿透他的掌心,他下意识用力一握,那蝙蝠立即被巨大的握力粉碎,成了一堆肉酱。 可这时已太晚了,从他的掌心开始,他的手瞬间溶化大半,连带着骨头一起,好像化了的雪糕一般,滴滴点点滚落到地上。 他的眼里,鼻孔,口腔也开始涌出血点,他的意识已变得模糊起来。 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尹秀手中鸳鸯刃轻轻划过他的脖子,冰冷而又精准,高加索人当场毙命。 与此同时,几柄尖刀射入尹秀的肩膀,胸口,带起一片血花。 在伊莲娜的尖叫声中,血色开始在俱乐部中蔓延。 第239章 最擅长逃跑的人 第239章最擅长逃跑的人 “你们不知道吗?这地毯很贵,二十个西亚女工,一个星期就只能织一张床铺大小的面积出来。” 雷蒙眉头紧皱,看着这满是血污的地面,感到十分的头疼。 “那个唐人,你们几个加一块也没能留下他?” 这话他像是在问当场站着的三人,又像是在对已经断气的安德烈发问。 伊莲娜只是哭丧着脸,低头擦眼泪。 “我的血蝠全完蛋了,我不想说话。” 见另外两人也不说话,雷蒙阴沉着脸蹲了下来,抽动几下鼻子。 一股新鲜而又陌生的血腥味便钻入了他的鼻子里。 “放心,那家伙跑不了。”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在老大来之前,我们最好把那进错屋子的飞蛾解决掉,不然你们也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 他这话一出,现场的气氛又冷了一些。 …… 尹秀随手从酒架上拿下一瓶酒,在墙上一磕,瓶口当即碎成了茬子。 拿起来猛灌一口,金色的威士忌酒液顺着喉咙流入肚子里后,他才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 低头检查了一下伤势,尹秀才发现自己其实伤的不轻。 虽然是用赤鳞去接那血蝙蝠,机械义体免疫了毒素,可小臂以上的部分还是受到了侵蚀,此刻胀的通红,伤口好像随便一碰就要破损,流出血水来。 要不是有龙虎罡气护体,他的下场虽然不至于有安德烈那样凄惨,可估计死相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糯米,按了上去,手臂肿胀处立即滋啦作响,冒出浓浓白烟。 不分东西方,糯米对于任何邪祟都有净化,克制的作用。 在浓烟消散后,尹秀拿过刀子,轻轻一划,黑色的脓血便立即从手臂里涌出,落到地上立即凝结成血块,像一颗颗黑色的鹅卵石。 相比之下,躯干上所受的伤还算轻的。 对方因为受了【凶煞鬼面】的影响,攻击力骤然下降百分之二十。 而且在划破安德烈脖子的瞬间,借着冲击力,尹秀还用对方手里那把哥萨克战刀护住了要害,因此飞刀所能造成的伤害并不高。 只要没有对脏器造成损害,那一切都只能算是皮外伤。 凭着【先祖血肉】给予的强大恢复能力,他手上的伤口已经开始长出新的血肉,体内的刀子也被挤出来,创口开始愈合。 只是不论是飞刀,还是血蝠,它们残留在体内的毒素一时之间还没办法完全清除。 那些吸血鬼的鼻子比狗还灵,只要是血腥味就一定躲不过他们的追踪,知道这一点,尹秀便还能不能放松。 又灌了一口灼热的酒液后,尹秀张嘴,吐出一口热气,眼神中肃杀之色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喜欢人多欺负人少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在地上随便蘸了点血,尹秀在空中虚画几下,一只手心大小的半透明血色蝴蝶便凭空出现了。 尹秀手指往外一伸,那蝴蝶便乖巧地悬停在了他的食指上,尹秀冲蝴蝶吐出一口气,自己的眼睛里立即蒙上了一层水雾。 在尹秀的脑海里,立即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视角。 那正是来自于尹秀手上那只蝴蝶所看到的视野。 随着尹秀手指一送,那蝴蝶从门缝里钻出去,门外的视野也开始涌入尹秀的脑海之中。 【蝶影幽魂】:主动技能,吸血鬼魔法。消耗精神力,用鲜血召唤一只可供驱使的蝴蝶,可传递话语,共享视野,蝴蝶本身不存在法力反应,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一只。 视野共享范围:三公里。 飞行范围:五十公里。 冷却时间:两小时。 可通过重复抉择提升技能等级。 这是杀了路德之后,尹秀通过抉择事件获得的新技能,一个无声无息的侦查技能,有时候还可以用来充当信使,比之前可以选择的蝙蝠更好,功能更多。 至于安德烈,说起来他其实算是一个“普通人”,既不是邪祟,也没有在特殊条件下击杀,因此并没有解锁里程碑。 “哼,普通人跟一帮吸血鬼混一起,搞什么飞机啊!” 冷哼一声,在尹秀的身边,一个虚影开始浮现,看起来像是一副人类的骨架。 随后,那骨架之上开始生出血肉,盔甲,直到最后,一张恶鬼面具覆盖在原本就看不清的脸上。 一个全身从上到下,武装到牙齿的武士站在了尹秀的身边。 【影武者】:初级,玄关五重。 解锁下个等级,所需里程碑数量2/3。 最后把余烬从手臂里倒出,换上一管新的煤粉后,尹秀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此时,通过蝴蝶的视线,他已看到,在门外站满了虎视眈眈的敌人们。 伊莲娜满脸的笑意,似乎只当这是一场聚会,轻松写意。 而雷蒙还是跟原来一样,眉头紧皱,手里抓着一杆双管霰弹枪。 “这枪,连老鼠都打不死吧?”伊莲娜皱眉道。 雷蒙冷哼一声,将手里那枪的枪栓拉动,咔哒一声脆响。 “如果是牛那么大的老鼠,的确打不死,可用来打人的话,绰绰有余。” “那我希望伱打得到咯。” 话音刚落,只见门被猛地踹飞,砸向众人。 而在那门后,一个通体遍着盔甲的武者,紧随其后奔了上来。 看起来简直像是拿着那门板当做盾牌,遮住身形。 寒光一闪,数柄飞刀以奇异诡谲的角度绕过门板,扎入武者的盔甲之中。 雷蒙也扣动扳机,随着烟雾与火光喷涌而出,炽热的弹丸撕碎门板,也打在了武者的身上。 但武者来势依旧凶猛,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也不会因为伤口而迟滞半分。 他扑了上来,撞入人群之中,一时引起骚乱。 见他来势汹汹,雷蒙当即弃枪,袖子一鼓,两支表面镀银的十手被他握在了手里。 往前一顶便与武者撞在了一起,双方刚一分开又交缠在一起,看的其他人无从下手,只能退开。 “刺的还不够深吗?” 使用飞刀那人见状,手腕一抖,几柄更尖利的飞刀便被他握在了手上,刀尖泛着青绿色的寒光,显然淬了剧毒。 他也不在乎两人靠的如此之近,会不会误伤其中一人,只是深呼吸一下,全身衣服鼓起,准备出手。 他的自信不是来自于不会失手,而是即使失手了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大不了就道个歉就是了。 只是他手腕刚一锁紧,背后便传来一阵森冷杀意。 来不及反应,从同伴惊异的瞳孔中,这名飞刀手隐约看见,在自己的背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出现了。 手起刀落,两道黑光,一道砍向脖子,一道没入胸膛。 在尹秀看来,这人临死前还是占了便宜,毕竟这两刀,足够别人死两次了,可这人只需要死一次。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尹秀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出去,回头又向几人勾勾手指,“来!” 雷蒙怒不可遏,几人合力将影武者推开后,那影武者竟然也不再缠斗,而是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头也不回。 就是后背因此又多出了几道创口,影武者也一声不吭,只顾奔跑。 但不知怎么的,雷蒙从他的背影和奔跑的动作,似乎看出了一丝怒气和不甘。 “追哪个?” 伊莲娜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十分的纠结。 “追穿盔甲的那个,遮遮掩掩,那家伙肯定是本体!” 有人这样一喊,伊莲娜立即跟着另外几人追了过去。 雷蒙则是毫不犹豫地朝另一个方向追去。 “这帮吸血鬼混蛋,是不是脑子被血块堵住了,哪个是真的都分不出来!” 说着他脚下再次加速,脚步追星赶月,几步便拉近了与尹秀的距离。 尹秀回身,看到来人只有一个,却也还是感到惊奇,转身便射出几道血箭。 雷蒙见到红光射来,脸上出现一抹冷笑,拧腰转头,堪堪让血箭擦着脸庞划过。 紧接着他抬手,一柄冲锋枪已经握在了手上。 随着他扣动扳机,连串火舌从枪口中喷涌而出,暴雨般砸向尹秀后背。 先是听到破风声,然后才是闻到火药味,尹秀干脆在地上一个翻滚。 躲过子弹后又毫不犹豫地脚尖往地上一点,身形再次跃起,攀上二楼楼梯栏杆,轻轻一沾一拉,整个人高高跃起,再次躲开了紧随而至的火舌。 雷蒙见尹秀逃跑,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但他谨记着路德的教训,即便往前追的时候,另一只手也护在后边,随时准备应对尹秀的暴起。 尹秀用余光瞥见雷蒙的动作,当即便明白原来的招数只能用一次了。 他大喊道:“就是吸血鬼都去追那位了,怎么就你一直跟着我!难道你一个人类,还有火眼金睛不成?” “那是什么东西?” 雷蒙撇撇嘴,回应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什么火眼珠,金眼睛的,我只是从逃跑的姿态看出来的。” “什么?”这回轮到尹秀发问了。 “你虽然很嚣张地冲我们挑衅,可是逃跑的时候却毫不犹豫,无耻又无赖,像极了你这个人! 另一边那家伙,逃跑的时候却有些不甘心,明显人家是要面子的,如此,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哪个是正主啦!” “扑你个街啊!” 尹秀大喝一声,亮出双刀转身奔向雷蒙。 “来得好!” 雷蒙弃枪,手腕一抖,一对十手便被他握在了手里,迎向尹秀。 两人也不看对方的武器,只是互相朝着对方的要害捅过去,尹秀刺向对方的眼睛,雷蒙则直扎他的咽喉。 就在即将同归于尽时,两人同时变招,身形以一个奇特的角度扭转过去,刀刃和十手交错在一起,迸射出火花来。 即便知道对方是人类,尹秀也丝毫不认为自己能在力量上轻易取胜,脚下再挪移了一圈后,他轻轻卸力,一刀刺向雷蒙的心门。 雷蒙抽身退出,袖子猛地膨胀起来,在那袖子里,竟是火光汹涌,随着袖子发作灰烬,一条火舌从里面蹿了出来。 尹秀扭身,左边肩膀到胸口,已被火焰灼烧过,留下一片烫伤的痕迹,浮起连串血泡。 这时候尹秀才看见,那雷蒙的一只手,竟也是机械义体,而且是一个轻型的火焰喷射器! 未等他喘息,灼人的气浪再次袭来,火焰这次奔着他的头颅喷来。 未到身前,尹秀便已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燎到,发出阵阵刺鼻的味道。 尹秀举刀,龙虎罡气在身前形成一面紫色的盾牌,像是瀑布,又像气浪,勉强将火焰迟滞下来。 趁着火焰来势停顿,尹秀急退,手上同时飞出一记黑刀,直射雷蒙的面门。 雷蒙不闪不避,一手继续喷吐火焰,另一手拿着十手就要去劈那黑刀。 就在这时,尹秀心神一动。 【狐手力】发动! 雷蒙手上的十手瞬间消失,转而变成了一捆黑不溜秋的炸药。 尽管他在感觉到手感不对的瞬间,已将手中物品放弃,可那只有一个易拉罐大小的炸药,还是在离手的瞬间爆炸了。 【我不会让你在军火李那里白花钱的。喏,这个说起来不是炸药,而且是炸弹,而且还是可以远程控制的,就像这样。 你们不是可以隔空用意念点燃符纸吗?你只要把雷火符还是别的贴在这坨黑火药上,心念一动,符纸燃烧点爆黑火药,轰! 什么绝世高手都得嗝屁啊!——菜花雄】 火光瞬间灼伤了雷蒙的脸和胸口,在一阵烟雾中,一道黑光闪过,正正钉入他的眉心。 一股血箭飞出,尹秀低下身子,又是一刀,捅进了雷蒙的心口。 随后,他脚下也不停留,两柄黑刀拔出后,雷蒙还未断气,两人便已分开了老远。 一个赴死,一个逃生。 从窗台上撞碎玻璃,跳下来后,尹秀便发现,在他的眼前还有一人! 身着黑色的斗篷,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 他毫不犹豫地举刀就刺,那人似乎没想到还有这一着,连忙往旁边退去。 同时一只苍白的手去搭尹秀的喉咙,这手来的又快又稳,无法抗拒。 可就在他要击中尹秀时,尹秀在瞬间又遁入了阴影之中,抽身远遁,钻入密集的唐楼建筑群中,不见了踪迹。 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尹秀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夜来香。 第240章 两个天师 第240章两个天师 “昨夜,西环一唐楼发生火灾。 火势迅速蔓延,将附近楼宇尽数焚作灰烬。 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目前火灾原因正在调查之中。” 放下报纸,刘半仙叹了口气。 “尹哥仔,我就说你最近杀业过重了,你看探个路,踩个点的事情,都能搅的满城风雨。” “也不至于满城,烧了一条街而已。” 尹秀从折叠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经过昨晚的休息,浑身的疲惫已消去了大半。 昨晚那一战,不止是身上受创严重,精神和体力上的消耗也同样巨大,这使得尹秀几乎沾床便睡。 因为种种意外和巧合,他这时候正在刘半仙的老窝里。 即便发了大财,日进斗金,刘半仙还是没搬进半山的大别墅,反而实在土瓜湾又随便找了一个老旧,阴暗的公寓住下。 只是内里被重新翻修过,地方看起来刚刚好,很是舒适。 里面是他的卧室,外面则是一个不大的客厅。 至于工作室,则是在别的地方。 “干我们这一行的,得信风水明理,要是我们自己都不信了,顾客还怎么信任我们? 工作室自然是要高大上啦,这是门面,不然看着破破烂烂的,人家没进来就被你的穷酸气轰走了。 位置一定选最好的,中环的商业办公室,高层!背山面海,落地窗一看过去就是维多利亚港!一年租金六位数!少一分我都立刻搬家! 至于住所啊,那就不一样了。 我是阴年阴月,大半夜出生的,属蛇,命里带水,日光太盛反而对我不利,所以我就选了这么一处住所。 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岩洞,正好遮住太阳,让我遮身,隐形,养气,不受日光的影响。” 尹秀听到这里,下意识地看向了刘半仙的脖子两侧,那眼神盯地后者浑身不自在。 刘半仙一时慌张了起来,“怎么了吗?尹哥仔,我最近都有洁身自好,做好安全措施的,不至于吧……” “没有,我只是看一下伱是不是被吸血鬼咬了。” 呼! 刘半仙长出一口气,“吓我一跳,我什么人我会被吸血鬼咬?他们敢来,我哼哈哼哈几下,什么伯爵子爵都得化成灰啊!” “是是是……” 尹秀翻了个白眼,“至于别的,只要你没找大富豪a组88号出去过夜,那大概也不会中招。” “什么!?” 刘半仙的脸立马变的煞白,手指关节开始快速活动起来。 尹秀一把按住他,“刘半仙,少不算才,老不问寿啊!”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要完蛋了?我活到头了?” 他这时候哪还有半点风水大师的样子,哭丧着脸,好像下一秒就要上刑场了。 尹秀连忙安抚他:“没事的,没事的,现在医学这样昌明,不至于会让你烂掉的。而且这只是江湖传言而已,做不得数的。” “江湖传说?谁告诉你的?” “青山道瘸子咯。” “我靠!” 刘半仙的脸色又白上了几分,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那仆街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次真含家产了!” 尹秀也不禁挠了挠头,“这仆街嘴这么臭的吗?怪不得他上次被大d的小弟打啦。” “喂,刘半仙你镇定点,没事的!” 花了好一会儿,尹秀好说歹说,刘半仙才终于被安抚下来,只是脸色依旧凄苦。 他看向尹秀,意兴阑珊。 “说吧,你大半夜被人追杀,到底是怎么回事?被人追债,还是跟哪个太太小姐玩禁忌之恋啊?” 尹秀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问清楚点好,免得我等下在街上跟你一块被人砍,结果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挑……” 尹秀没回答他,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片。 那实际上是一张名片,通体黑色,用银色的字符写着一个地址和日期,边角上还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血迹。 看下角的日期,正是今晚。 刘半仙惊讶道:“这张邀请函你从哪里得来的?” “邀请函?” 这下轮到尹秀一头雾水了,“我还以为这是张名片,这是我从昨晚那里的一具尸体身上取来的,算是临别礼物。” “礼物?把泛亚商会的晚宴邀请函当礼物,好阔的手笔啊!” 刘半仙从口袋里也取出了一张名片,与尹秀手上的一模一样。 “刚好我也有一张这么一张邀请函,是搞房地产那个李先生送我的。” 尹秀问道:“也是临别礼物?” “呸呸呸!什么临别礼物,你当我跟你一样,天天就是打打杀杀啊?”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副荣金行打造的墨镜,在手里擦了擦后戴上。 “后生仔,别说我好为人师,这我就得教你两句了。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混的,整天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话未说完,尹秀便已握住了他的手嬉皮笑脸。 “干嘛?” “带我去。” “带你去哪啊?” “今晚的晚会呀。” 尹秀脸上笑容更甚,“你也知道,我的气质跟那些金融巨鳄不搭,就是拿着邀请函人家也肯定不会放我进去。” 刘半仙冷哼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可我为什么要带你一块去呀?” 尹秀的手不知不觉已搭上了刘半仙的胳膊,说话间不停摇晃刘半仙。 “就凭你这样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人,去那样的晚会,难免人前遭妒,这时候没有一个保镖保护你这样的大帅哥,多危险啊?” “嗯……好像也是。” 刘半仙挠了挠半秃的头,又瞥了尹秀一眼,“好吧,那就当阿叔我提携你,带你去见一下世面好了,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忘年交,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啊?是吧?” “太是了……” 尹秀不由地把身子又贴近了一些,惹得刘半仙连连往后仰。 “你别过来呀,阿叔我不喜欢玩那一套的。” …… 中环,寸土寸金。 港岛最赚钱,最需要头脑和人脉的生意都在这里。 这一晚,金钟大酒店张灯结彩,门前车水马龙。 泛亚商会已经把整个酒店都包了下来,用来举办宴会。 服务生和经理站在门前,不停地招呼着来宾。 那经理表面看起来十分和气,可看谁都像是先用刀子把他剖开,五脏六腑先翻一遍,然后才放行。 两辆马车在离着酒店一个街区外停下。 前头的马车里走下来的是刘半仙,穿着一套精致笔挺的黑衫,一条金怀表挂在胸前的口袋里,金光闪闪。 在他的手上,则是一枚戒指,绿翡翠嵌在金色指环上,比鸽子蛋更大,看的人移不开眼睛。 即使是晚上,他仍戴着墨镜,玫瑰金的眼镜架子低调而又华贵。 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马小玉。 她穿着一袭黑色的晚礼服,露出雪白的肩膀,与脖子那抹雪白连成一片,晃的人眼睛生疼。 裙子直盖到穿着高跟鞋的脚面上,黑白两种颜色更是显得相得益彰了。 马小玉那精致的脸庞,配上那淡淡的妆容,简直好像是从电影海报里走出来的。 那画着淡红色眼影的眼睛稍微往旁边瞥一眼,车夫便惊的往后退出一步,将草帽拉的更低了。 马小玉立在那里,忽然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胸前那片丰满猛地鼓起。 “呵,呸!” 马小玉一啪口水吐在地上,又擦了擦鼻子。 “这车厢里什么味道啊,差点没把我呛死。” 刘半仙冷哼一声,“你懂什么啊,薰衣草,车里放的是薰衣草香薰,安定宁神。” 马小玉朝他翻了个白眼,“宁神?扑你个街啊,差点就让我长眠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那么多上流人士看着呢,你这不是让我闹笑话吗?” 刘半仙朝她挥挥手,示意马小玉跟他往街边走去。 “怎么,我们不直接去会场?” “先不去。” 刘半仙摆摆手,“今晚晚宴的规矩,每个客人都得在胸前别一朵鲜花才让进的,这是主人定下的规矩。” “上流,太上流了。” 马小玉嘟囔着,脚下踩着高跟鞋,一步三晃悠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一间花店前,中环的花店,总是营业到很晚。 刘半仙一推门,门上挂着的风铃便响了起来,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随后,在屋里的花架后边,一个更清脆动听的声音传了过来。 “随便看看,参加宴会的话,郁金香正合适。” 那声音不冷不热,随着花架后那隐隐约约露出一角的身影,不停变换着发声的位置。 刘半仙说道:“姑娘,给我们来两朵红玫瑰,要最大,最红的那种。” “好,就来。” 刘半仙将墨镜拿下来,用衣袖擦了擦,再抬头时,便看到一个穿着花店围裙的女孩走了出来。 “你……” 刘半仙惊讶地回过头去,又说了一句:“你……” 他的头转来转去,简直不敢相信。 “你们……” 在他的前后,出现了两个长的一模一样,只是衣服和妆容不同的马小玉。 两个马小玉对视,一个满眼的惊讶,一个则是怒气冲冲。 身着晚礼服的马小玉愣在当场,下意识往后退出几步,转身就要跑。 可她刚一抬腿,一柄冷冰冰的法尺便已顶在了她的后心上。 “为什么你卖花还要带家伙啊?” “因为要随时对付你这样,扮女人上瘾的变态!” 身穿围裙的马小玉将法尺一顶,眼前立即出现一团白烟。 烟雾之中,尹秀举着双手,尴尬地冲她笑了笑。 “你来这边体验生活?” “不是。” 马小玉将法尺往背后一收,那亮着三色光芒的武器便又贴合在了她的背上,不见痕迹。 “我姑妈说我杀气太重,叫我到花店陶冶一下情操。” “看来并没有什么用。” 尹秀摇头,将手举的更高了一些,以示自己彻底投降。 刘半仙见状,赶紧进来打圆场。 “嗨,原来两位认识呀,我就说尹哥仔的术法越来越精进了,竟然能变成壁画上的仙女,没想到原来他是照着真人变的啊。” 马小玉眼里射过去一片寒芒,“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啊?” 刘半仙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跟尹秀说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想跑了。” 瞪了两人一眼后,马小玉双手抱在胸前,看向尹秀。 “说吧,大晚上变成我的样子,还用红色眼影配黑礼裙,搭配的那么难看,总不至于是为了出来让别人看我的笑话吧?” 尹秀连连摆手,“我们是有任务的。”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为了参加泛亚商会的晚宴?” “你也知道?”刘半仙问道。 “今晚那么多人来买花,我能不知道吗?” 马小玉顿了顿,又说道:“今晚那些客人不简单,在好几个人身上,我嗅到了很浓的血腥味。” 说着她转身,从花盆里找出了三枝红玫瑰,用剪刀仔细修剪了起来。 “我原本想借着送花的名义,混进去看看的,结果没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邀请函还没掏出来呢。” 马小玉向他们展示了放在手边的那张纸片。 很显然这邀请函,应该是来自于某个现在还昏死在路边的倒霉蛋。 马小玉虽然有邀请函,也不存在尹秀那样,明显一眼就被拒之门外的气质问题。 可她一个女孩子,形单影只参加这种晚会,也会引起经理的怀疑。 “可以你的性格,正门进不去,你也不会转身走吧?”尹秀问道。 “嗯哼。”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所以我不是等到你们来了吗?这样也省的翻窗户了。” 她把两朵红玫瑰递给尹秀和刘半仙,剩下的一朵别在了自己胸前。 “可是……” 刘半仙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你们穿成这样,只怕在门口就被人拦下了吧?” “没事,那边有一家时装店,刚好有他刚才穿的那套衣服。” 马小玉又剜了尹秀一眼。 见马小玉去意已决,尹秀无奈。 只得朝刘半仙咧嘴道:“多带一个人而已,想必以你的能耐,不算什么事吧?” 刘半仙看了看两人,只感觉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遭到了一种非常新颖的绑架。 “我只希望今晚过后,自己还能在港岛富人圈混下去。” 第241章 泛亚商会 第241章泛亚商会 “我跟威尔逊爵士多要了两张邀请函。 站我左边的,是我的保镖,李少龙,他师弟。你看这肩膀,看这拳头,一拳能打死一头大水牛啊!” 经理打量了一眼尹秀,面露难色,又看向刘半仙。 “可是,刘先生,我们酒店的安保是很齐全的,今天又是这么特别的日子,光是刀客我们便请了十几位,就是一只蚊子也不会放进去的,恐怕不需要您劳动这位先生吧。” “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刘半仙的眉毛从墨镜后探了出来,“对了,你们安保工作做的这么齐全,有通知刘晶吗?” “刘晶?” 经理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不管是客人名单,还是听过的名字里,都没有这么一个人。 “不好意思,那位刘先生是?” “哦,看来你不怎么关注最近江湖上的事情啊。” “还请您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 刘半仙摆摆手,“就当是互相学习,交流一下经验嘛。 刘晶,当前江湖上最出名的屯门变态杀人王,他以前是跟省港旗兵一块混的,后来出来单干,一个人一把刀就把整条村子都给灭门了,那是见到活物就杀啊,连一只鸡都没留下。” 经理点头,配合道:“确实挺骇人听闻的。” “嗯哼。” 刘半仙点头,“不巧,最近本人刚跟他结怨,那个变态杀人王正在找我,伱说如果他来了会场,而我身边又没有这位省城两届国术冠军保护的话,到时候他怼烂我无所谓,我就是怕他杀的兴起,把其他人也……” 经理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站到一边向尹秀伸手道:“请,欢迎来到金钟大酒店!” 尹秀挺着胸膛,一脸的严肃,瞪大眼睛,竖着眉毛,冲他不冷不淡地点了点头,从鼻子里挤出一记闷哼,这就算作是打了招呼。 刘半仙又不疾不徐地抬手,示意经理看向左边。 马小玉正穿着“之前”的那套黑色晚礼服,果然真人穿起来,在气质上比“替身”要强得多,显得冷艳而又……高贵。 而且她此刻将大部分面容隐藏在灰色的面纱底下,只露出大概的脸部轮廓,看起来更加神秘。 “这位是暹罗的公主殿下,名讳我就不报了,你在报纸上查一查就有了,殿下经常上国际版新闻的。殿下刚下轮船,我就斗胆邀请她来参加晚宴了。” 经理甚至不敢多看马小玉一眼,赶紧低头,将双手合在一起,朝她鞠躬:“萨瓦迪卡!” 马小玉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双手抱在一起,高昂着下巴,用眼角稍微瞥了对方一眼。 那经理当即心中了然,将腰身躬的更低了一些。 【高贵!贵不可言!真正的贵族都是这样的!】 “怎样,还需要通报,核查吗?”刘半仙问道。 “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了,三位这边请!” 经理退到一边,恭恭敬敬地让出一条路。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他忽然想起什么,朝尹秀喊道:“兄弟,你是两届省城国术冠军,冒犯地问一句,你习练的是哪门拳法?” “哦,我打套路的。” …… 要不是刘半仙说起,尹秀根本不知道有一个所谓的泛亚商会。 泛亚商会,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成员几乎都是在泛亚经营商业的商人,而且还是最顶尖的那些,股票,银行,巨型商业托拉斯。 它主张建立一种自由,和谐,公平的经济环境,并且致力于研究新的商业模式,将本土产业融入更多元,更国际化的联系之中。 这里面的一些成员翻动一下手腕,或者打个喷嚏,都能对整个远东的大气候产生影响。 据说这个晚宴其实是一系列的,从新加坡,东京,一直到港岛。 每一站,泛亚商会都会邀请当地的富商和官员,绅士参加他们的宴会。 虽说请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而且活动办的也不小,但本地的报纸上从不会出现关于宴会的新闻。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算是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了。 在港岛,负责举行这一宴会,并且分发邀请函的便是威尔逊爵士。 那是一个胖胖的老头子,身上有很明显的白人老绅士特征。 威尔逊爵士时常在报纸的社会板块上出现,主要是他参加慈善活动的一些报道。 刘半仙忙着和各路富商,太平绅士问好,互换名片。 尹秀则和马小玉走在一块,在会场里若无其事地逛了起来。 “我是在【俱乐部】一个倒霉蛋的身上翻到邀请函的,所以想来这里看看。” 尹秀穿着合身的礼服,黑色的外套里是白色的衬衣,但有些硬的领子还是叫他感觉脖子不太舒服。 从桌上拿起两杯香槟,给马小玉递过去一杯后,他继续说道:“那几个混蛋有可能藏起来了,或者跟我一样,用了什么伪装的技术。” 此刻的尹秀,还是使用了【千变万花】,面容变得跟前几天见过的一个男模特一模一样。 马小玉接过香槟,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尹秀笑道:“怎么啦?不太习惯我变丑了?” “不,我只是想问你,最近有没有看那个《菠萝周刊》?” “看,我一直都有看的,什么七旬富翁宝刀未老,游艇与泳装嫩模决战紫禁之巅。 金牌骑师场上场下驰骋忙,练完白马练洋马……” 马小玉打断他:“你肯定没看最新一期。” 尹秀一头雾水,“啊,我最近确实是比较忙,跟刘半仙说的一样,忙着打打杀杀。” “那就怪不得了。” 马小玉看他的神色越发古怪了。 “最新一期,有个男模特跟住半山那些富太太玩过五关斩六将,结果半夜被人拉去急救了,身上全都是擦伤和烫伤,还有穿刺的伤口。 呃,跟你变的这个人,很像。” 尹秀愣了一下,无言以对,最后只能长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怎么说也是马家女天师,就是太师伯南宫白星到场,你也是能坐他对面的,怎么整天看这些八卦杂志呢?” 马小玉脸上闪过一抹红晕,“看花店很无聊的,我就是有什么看什么,没有特别去看哪一个类型。” “理解,我理解。” 尹秀点头,“反正今晚来这里的都是上流人士,恐怕也没什么动手的机会。不如多闲聊一下,这样也显得比较平和,能融入晚宴的氛围。” “啊?不打架吗?我家伙都带齐了。” 尹秀闻言,从头到尾看了一眼马小玉,除了还是那么好看以外,这身礼服贴身而又轻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马小玉轻声笑了起来,同时掀起了裙摆的一角。 原来这套礼服竟做了双重裙摆,虽然看起来同样轻薄,但是在第一层裙摆的里头,贴满了符纸,还有铜钱,丝线那些轻巧的法器。 “还有呢。” 马小玉说着又把裙子轻轻抓起来,只见在大腿那一截丰满,均匀细润的雪白上,绑着几条黑色的皮带,微微陷入肉里。 每条皮带上都系着一件或者几件法器。 其中就包括之前从军火李那里购来的三管符纸。 尹秀被那抹雪白晃得眼晕,楞楞道:“还有吗?” “当然有。” 马小玉放下裙子,伸手便要去扯胸口的衣服。 “藏在这里的是……” 在瞥到尹秀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后,她才回过神来,连忙将要拉开衣服的手指收回,转而捂住胸口。 “瞎看什么呢?” 马小玉脸红彤彤的,瞪了他一眼后,低头在桌上拿菜。 尹秀无奈摊手,随手又拿起一块蛋糕往嘴里丢去。 两人正尴尬的时候,刘半仙走了过来,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名片。 他一把搭住尹秀的肩膀,乐呵呵道:“今晚真是群英荟萃啊,好多本港有名的大富豪,新闻上才看得到的绅士都在这里了,我名片都不够派啊。” 尹秀看了他一眼,“你这么高兴,肯定谈成了不少生意吧?” “嗨,就是让我去摆个风水局,迁个阴宅而已。嗨,每个人都说我要最狠,最好的风水。 阴宅呢,就要什么霸王卸甲,蜻蜓点水穴,港九一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好多地方还建公墓,山野公园去了,哪还有什么好穴留给他们啊? 阳宅风水局就更来气了,每个老板都要大杀四方,收尽横财,你大杀四方,他也大杀四方,那你们两个碰到了怎么办?谁杀谁啊?干脆把我杀了好了。” “啐!大吉利是!罚你吐口水重说啊!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港九没了别人无所谓,要是你刘半仙出了什么事情,那大家真是睡觉都不安乐啊!” 尹秀一脸谄媚地帮刘半仙按摩肩膀,看的一边的马小玉直翻白眼。 刘半仙显然也不吃这一套,哼唧了几声后,淡然说道:“衰仔,说吧,又想让阿叔我帮什么忙?” “嗨,很简单的啦!” 尹秀咧嘴,“就是想问问你,以你的火眼金睛,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妥来。” 刘半仙从鼻孔里挤出一记冷哼,双手背在身后。 “怎么,你们两个没戴墨镜的,也看不出这里阴气重重吗?” 马小玉和尹秀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茫然。 “要不……”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两片柚子叶,捏在手心里。 “没用的。” 刘半仙按下他的手,“我说的不是人,而是这里的布局,整个都是阴气重重,你们身在其中,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尹秀这才明白,原来这里就跟九龙城寨的风水局一样。 人一旦进入里面,就容易“当局者迷”,什么都看不出来。 就是在外面,如果不是刘半仙这样的风水大师,回去把布局整理推演一遍,恐怕也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只是这里的布局终究不比九龙城寨那样庞大,复杂,甚至也算不上邪恶,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风水局,跟某些赌场的布局很相似,只是不是求财,而是索取别的东西。 “有人打算吸取这些富人的运势吗?” 刘半仙摇摇头,“恐怕不止,泛亚商会远比宣称的要神秘,复杂的多,他们是不在明面上害人。” “我知道。” 尹秀点头,“那些家伙随便动动嘴巴,面子上都沾不到血的,这些上流人士,有的是白手套替他们做事。” “也是,终究我们是比不上啦,打生打死的还不如他们讲几句话呢。” 刘半仙摇摇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两片纯金制成的叶子,薄如蝉翼。 “这两张啊,给你们防身,上面有我画的风水符咒,起码能让你们不至于受到这里风水局的影响。” “不需……” 马小玉话还未说完,便被尹秀打断,“需要需要,怎么就不需要了,刘半仙的符咒,好多人想要都没有呢。” 说着他拿过叶子,一张放进口袋,另一张递给马小玉。 马小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手塞到了胸口里。 “眼下怎么办?我们就先待这里?” “静观其变。”尹秀点头,“这会儿夜晚才刚刚开始呢,不着急。” 他话音刚落,正中间的舞台上便奏起了欢快的音乐,一个打扮时髦的人梳着油头,正在舞台上摇头摆尾,拿着话筒唱歌。 尹秀认出那是本地的一个明星,时常出现在各种演唱会的海报上。 刘半仙墨镜上反射着五颜六色的灯光,静静听了一会儿,他说道:“唱的也不怎么样啊,还唱那些洋文歌,叽里呱啦的,听不明白。” 说着他用手肘顶了顶尹秀,“尹哥仔,要不你上去唱一首算了,我听你平常哼的那些歌,不比这个好听?你上去肯定是全场惊艳啊。” “啊?哪一首?”尹秀问道。 “就是那首,怎么唱来着,哦,这样唱的: 独自望着路上密密画满的记号,像是混乱又像特别为了指我路,到处去碰到处去看,堕入陷阱方知太糊涂……” 唱着唱着,刘半仙双脚双手都摇摆了起来,整个人似乎非常的兴奋。 尹秀一把止住他,“刘半仙,你搞错了,我们这里不是文娱文。” 说着尹秀装作无视那些奇怪的目光,拉着马小玉走远了一些,只留下刘半仙楞在原地。 第242章 国术冠军 第242章国术冠军 等台上那个歌星唱完了几首狗王还是七星瓢虫的歌后,现场的气氛已被炒热了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台上吸引住。 就在这时,随着会场灯火突然暗下来,只剩舞台上还亮着一盏聚光灯,像是小太阳,照出一个供一人伫立的小小圆圈。 威尔逊爵士就在这样的状况下登场了。 他手拿文明杖,穿着成套的白色西服,脚踩着棕色的雕花皮鞋,脖子上却是系着一根粉色的领带,显得花俏而又富有青春活力。 “咳咳……” 威尔逊低头,拿过话筒。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并且感谢各位参加今晚的宴会。 大家也知道,我是很喜欢举办晚会的,从各种大大小小的慈善酒会,募捐晚会,到一些生日会,周年纪念,我全都办过。 但像今天这样盛大,隆重的宴会,就连我自己也未曾参与过。” 顿了顿,威尔逊扯了扯领带,粗重的呼吸从扁平的鼻子中喷出。 “这还得感谢我们的朋友,泛亚商会的各路同仁,志士。 本人呢,很荣幸,在上个月也成了泛亚商会的一份子,接触到了一些新的理念和模式,算是颠覆了我此前的认知和理解。 对此,我感到很是荣幸和激动。” 他这话说完,场下便有人鼓起掌来,接着整个会场从近到远,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尹秀三人也附和着,面无表情,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手。 刘半仙一边鼓掌,一边低声说道:“尹哥仔,这死老鬼讲那一大通,怎么还不进主题啊。” “什么主题啊?”尹秀问道。 “要人,要钱啊。” 刘半仙摇头晃脑,“不就是跟那些社团一样,一召集人不是抽生死签就是筹安家费,没什么好事。” 马小玉疑惑道:“可这些人也不是混社团的啊。” 尹秀切了一声:“他们还不如混社团的呢,那些矮骡子做事还得顾及一下义气啊,名声什么的。 这帮混蛋呢,只要有利可图,就是老妈都得被他们卖入火坑啊!” “深有同感啊我!” 刘半仙拍拍尹秀的肩膀,长叹一口气。 台上的威尔逊爵士自然看不到底下的动静。 他只是继续自己的讲话:“各位,今晚泛亚商会,还将向全港工人联合会捐献一笔十万元的善款,用以改善产业工人的工作环境,提升福利,这实在是一个伟大的善举。” 他话音一落,又是盛大的掌声响起。 在掌声平息后,威尔逊爵士朝四周招招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他才说道:“接着,请允许我向各位介绍一下,泛亚商会的几位主要负责人。” 随着他一抬手,第一位走上来的便是伊莲娜,尹秀的老熟人了。 此刻她身穿红黑相间的礼裙,露出深不见底的沟壑,肤色似乎也变得正常了一些,显出一种不见日光的白皙,可能是化了妆,也有可能是因为没现出原形。 随着威尔逊再次招手,并肩走上来的是两个相貌相似的男人,正是那天下棋的两人。 “赛恩斯先生,诺里斯先生。” 接下来上台的,无一不是昨夜俱乐部里的人。 看来这些人之所以聚在一起开会,正是为了今晚的宴会做准备,只是被尹秀稍微打扰了一下。 这会儿这几人的脸上都带着职业化的笑容,温暖和煦,带着上流人士特有的典雅,高贵。 “马小玉!” 马小玉正看着台上,想要记住每个人的面容和名字。 被冷不丁一叫,回过头去的时候她已被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揽进了怀里。 她吃了一惊,正想一掌顺势拍在对方头颅上的时候,却看到尹秀站在一边,面色古怪。 “咦,十三?” “嗯哼。” 十三满脸微笑,又拍了拍马小玉的腰肢,动作里充满了亲昵。 十三穿着一身燕尾服,脸上跟往常一样没有化妆,只是把头发梳到后面,留成一个背头,还戴上一只耳环,更显得英气十足了。 “吓我一跳!” 马小玉瞪了她一眼,随后高兴地牵起了对方的手,站在一块。 “你怎么在这里?” 十三整理了一下领口,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我陪契爷来的。” 她口中的契爷,也就是和力胜现任话事人,龙根。 “哇,黑社会入侵上流社会啊?” 十三听到这话,眉毛立即皱在一起,满眼怒气地瞪向尹秀,却不由得愣了一下。 因为此刻尹秀正在使用【千变万花】,所以换了一副面容,一时让十三有些惊讶。 【虽然长的不一样,可为什么眼前这人身上有同尹秀一样的气质,都那样叫人讨厌,那样叫人想打他呢?】 顿了顿,十三咳嗽了两声,看向马小玉,“这位帅哥是?” “呃……” “李彬彬,我叫李彬彬。” 尹秀说着,冲十三伸出手去。 十三也同时抬手,却是转向刘半仙,避开了尹秀伸过去的手。 “刘半仙,有一阵子没见了,您这名气,现在港九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刘半仙握着十三的手,只是摇头:“哪里哪里,说起无人不知,那还得是龙根老大,全港九谁不知道他手下马最壮,钱最多呀?” “嘘!可不能这么说,干我们这一行的,要是太出名,反黑组可就要做事了。” “嗨,是我多嘴,说错话了,说错话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十三又转过头来,一把搭住马小玉。 “那个贱人呢?” “哪个?” “还能是哪个?” 十三又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尹秀,在确认他确实不是“尹秀”之后,不由得放宽了心。 “哦~~” 马小玉拉长了音调,“那个混蛋啊,不知道是不是挂掉了,最近没见到。” 十三点头,“没见到好啊,我说小玉,你可得小心点的,别跟他来往。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家伙上到八十岁老太婆,下到八个月孕妇,都是一个不肯放过的……” 尹秀忍不住插嘴道:“阿姐,有没有可能这是谣言,或者是别人对他的某种恶意中伤?” 十三瞪了他一眼,“中伤?怎么不见我去造谣别人?去中伤别人,再说了,伱知道他是谁啊?你就帮他说话?” 尹秀摊手,“我不认识他,但我觉得他可能没你说的那么坏,还有,诽谤是会被告的哦。” “那你叫他去告我啊。” 两人一下争执起来,刘半仙只是揣着手在那看热闹。 “好啦,都别吵了,让我来说句公道话,我这人一向是最公平公道的。” 马小玉止住了两人的争吵。 深吸一口气后,她说道:“我觉得,尹秀!他跟好人……确实沾不上边!” “……” 等威尔逊爵士介绍完众人后,晚宴又进入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尹秀作为刘半仙的“保镖”,自然是要跟在他后头四处走动。 而马小玉也无声无息的跟在了后边,看起来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她有意无意地注视着周围,特别是泛亚商会的那几个人。 在转悠了一圈之后,刘半仙终于迎面跟龙根撞上了。 毕竟两人是会场里唯二穿着马褂的人,其他人就是再守旧,也是穿着素色的长衫,所以这两人的黑马褂显得特别扎眼。 龙根与刘半仙一样,怀表的金色表链从胸前的口袋里延伸出来一截,好像穿马褂的人都是这样的装束。 见了面,他们难免又要寒暄一番,互相吹捧一下。 然后龙根才注意到站在刘半仙身后的尹秀。 “这位是?” “哦,彬彬啊,他很勇的!两届省城国术比赛冠军!” “哦?” 龙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充满无法抵挡的威严和审视。 “省城国术比赛冠军?近十年来的冠军我都认识,怎么好像没听过兄弟你的名号,难道是我上年纪,糊涂了?” 尹秀哈哈一笑,冲他抱了个拳,豪迈道:“我打套路的!” “哦!” 龙根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也冲他抱拳道:“怪不得了,那是我误会了兄弟,见谅,见谅!” 马小玉用手肘捅了捅十三,低声问道:“什么是【打套路的】?” 十三抿着嘴,不咸不淡道:“就是表演的。从少年组到老年组,都有冠军拿,听说今年还增加了一个五岁以下的幼儿组,参赛选手就三个。” “哦……” 马小玉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脸上有些呆滞,也不知道是震惊还是佩服。 “对了说起来还有件事要请刘先生您帮忙。” 龙根清了清嗓子,脸上变得严肃了一些。 “嗨,干我们这一行的,做的就是替人消灾避祸的活计,有什么事,龙老大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顿了顿,似乎是在整理思绪,龙根又扫了尹秀一眼,然后才开了口。 “最近我们社团遇上很多事情,几个地区的揸fit人,堂主都横死街头。 虽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天有不测风云,哪天走路上被人砍死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最近出事的人太多了,我怀疑是不是堂口的风水出了问题,还是说我们被小人设局陷害了。” 说到“小人”的时候,龙根又有意无意地看了尹秀一眼。 尹秀当即笑道:“港九谁不知道龙老大你光明磊落,说一不二啊,你是君子坦荡荡,哪个小人敢算计到你头上来?” “哦?” 龙根剜了他一眼,“就是关二爷也难免遭奸人所害,难道关圣帝君他不坦荡,不是正人君子?那些小人,坏人不怕他?” 尹秀咧嘴一笑。 “关二爷当然坦荡,当然是正人君子,他败走麦城那也是天意如此,违背不了。你看祂死后,香火不断,不是比活着的时候更风光? 而且我以为啊,要想在外面混,还是得靠四个字,那就是:德高望重! 人家怕你,怕你有什么用啊?总有不怕你的人,再巴闭的江湖大哥,一不小心还不是死在那些十几岁马仔的手上? 人家再怕你,等你失了势,躺那里了,你看谁还怕你?所以我说,做人坦荡的话,才能顶天立地,别人不是不敢算计你,而是起不了那个算计你的心思。” “好!” 龙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说道:“一个保镖都这么有文化,刘先生你的学识果然渊博。” 刘半仙愣了一下,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神神叨叨在那里说什么,只能强作镇定地点点头。 “龙老大,让我先给你简单看个相,之后别的事情我们再去工作室详谈。” “好,麻烦了。” 龙根整了整衣领,挺直了腰杆,脸上却又是一副放松的表情。 “得罪了。” 刘半仙告罪一声,手腕一抖,手上便抓住了一柄扇子。 尹秀心里一惊,这两人怎么参加晚宴还带了这么多家伙。 他拿着那白绢布扇子,对着龙根的面门,眼距,山根各处比了比,然后手指快速掐算起来。 “龙老大,你命格带金,面门宽阔,天庭饱满,生来就是一副大富大贵的相貌。” 龙根点头,“我小时候是吃一顿饿三天,家里一条裤子从我大哥穿到我小妹,穿到烂了都不舍得丢。 那时候我在外边捡垃圾,碰巧捡到半瓶农药,正想一口喝下去,有个算命先生把我拦了下来。 他说我这条命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说我早晚有一天会发财的,还是发大财。 不知怎么的,我信了。至此才有了今天的一点小成就,完成了一些小目标。” 刘半仙点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龙老大,这些都是老天爷给你的考验啊。” 摇头晃脑间,刘半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叠成三角形的黄符,递给龙根。 “我看你最近是有煞星叫门,所以社团才俗事繁多,这枚护身符请您收下,放在枕头边上,不要沾水,不到一个月便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好,多谢!” 龙根收下护身符,小心翼翼地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又看向十三。 “写张支票给刘先生。” “别,龙老大,我就是想跟您交个朋友,也不知道您是否给我这个面子。” “这是我的荣幸。” 龙根见状,也不再客气,转而乐呵呵地在刘半仙手臂上拍了拍。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龙根便带着十三走远了。 尹秀看向刘半仙,“你给他那道护身符,不就是克我的吗?” 刘半仙看尹秀有些不解,顿时乐呵呵笑了起来。 “衰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龙根的动向吗?” 他掏出一个小罗盘,递给尹秀。 “只要他今晚把护身符放在枕头边上了,这一个月内,他上几次厕所你都知道啊!” 第243章 阴影来客(感谢玄元清寰的盟主!) 第243章阴影来客(感谢玄元清寰的盟主!) 跟随着刘半仙又走了一圈,两人对会场内的布置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后,尹秀和马小玉便不动声色的从刘半仙身边走开了。 他们不在会场里走动,转而走路了楼梯间,在这里,可以通往晚宴的后台。 泛亚商会的人,据说就在后边休息。 “俱乐部的人很有可能会认出我来。”尹秀低声说道。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你都变成这副尊容了,他们还能认出你来?刚才你可是和十三还有龙根聊的很开心啊。” 尹秀不以为意,“那就是两个凡人,要是连他们也唬不住,那我干脆别混了。” 说着他把手凑近马小玉,“伱闻闻?” 马小玉将信将疑地将脸靠了上来,在香水味外,她还闻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煤灰燃烧的味道。 这是尹秀每次激烈战斗后,都会染上的一种气味,几天都消散不掉。 “明白了吧?你都能闻出来,那些吸血鬼跟我打了一晚上,恐怕这会儿我就是化成灰他们也能把我认出来呀。” “那怎么……” 马小玉话还没说完,便被尹秀一把拉近,两个人几乎要靠在一起。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马小玉咬牙切齿道。 “嘘,有个俱乐部的家伙靠过来了。” 马小玉有些惊讶,微微侧过头去,果然看到有个女人正慢慢走过来,一步三颤。 “不好意思,没打扰你们吧?” 那人正是伊莲娜。 尹秀看到伊莲娜以后,又往马小玉那里靠近一些,冲她笑道:“哪里哪里,是我们挡了你的路才是。” 马小玉此时颇为无语,但她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尹秀这样靠着,用自己身上的香味冲淡他的气味。 果然,伊莲娜有意无意的绕着尹秀转了几圈,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她淡淡说道:“泛亚商会包下了楼下的一整层客房,有需要的话,你们可以去楼下哦。” “至于这里,这里是非请勿入,还希望你们谅解。” 尹秀当即高兴地笑了起来,“那太好了,我们这会儿正是干柴烈火呢,感谢伊莲娜小姐你的指引。” “不用客气,都是年轻人,我知道这种感觉!” 伊莲娜说着,手在马小玉腿上有意无意摸了一下后,惊讶片刻,之后冲尹秀投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尹秀立刻回以微笑,拉着马小玉快步走了出去。 伊莲娜看着二人走远,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她看向一处阴影,说道:“这两个人不太对劲,我猜他们根本不在请客名单里,跟上去,给我摸清楚他们的底细。” 那阴影晃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了出去,随后又恢复成死水一片。 发布完命令后,伊莲娜又看了一眼右手,在她的指尖上,有一抹灼伤的痕迹。 转过楼道的弯角后,马小玉将手伸进裙子之中,摸出来一柄银制飞刀。 在那上面,留有几个黑色的指纹。 尹秀捂住额头,“所以我说参加宴会,大家都开心点才是,你带什么家伙啊?”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你放心,那个女人,等下我会亲自把她干掉。” “那其他人呢?” 马小玉拉起裙子的一角,露出大腿上的法器,“一起干掉。” 尹秀叹了口气,“好吧,我原本还想智取的。” “智取有用的话,我还带那么多家伙做什么?” 话音刚落,两人一起转身,朝着墙上的阴影一同射出手上的符纸。 楼道里顿时雷光大作,照的天花板通明。 一声闷哼后,那影子四分五裂,往周围分散出去。 因为使用了法术,随着白烟蒸腾,尹秀又恢复了本来面貌。 “阴影系魔法。”他说道。 见那些影子逃走,尹秀和马小玉并不进行追击,只是背靠背站在一起。 果然,在发现他们没有追击后,那几道影子又折返回来,从四面八方围绕他们逡巡起来,像海洋里随时准备攻击鱼群的鲨鱼。 尹秀粗略一数,这里恐怕有超过一只手的敌人。 马小玉一手捏着符纸,另一只手在背后一摸,竟把那根三色法尺拿了出来。 尹秀不免有些惊讶,“我靠,这怎么做到的?怪不得我刚才一直感觉后边有东西顶着我。” 马小玉白了他一眼。 “怎么,就许你顶别人,不许别人顶你啊?” 尹秀瘪瘪嘴,“顶,怎么顶都行,随你喜欢。” 两人聊着天的时候,那影子中的一个终于按耐不住,试探着从天花板上落下,攻向尹秀头顶。 尹秀不等到那影子完全从天花板上落下,便迅疾飞起一脚,一记踢击,从下而上,带起一道弧线挂向对方。 见尹秀来势汹汹,那好像融化的沥青般垂下来的身影,又猛地缩回了天花板上。 与此同时,在尹秀的脚下,又有一团阴影趁机钻出,直取他的裆下。 尹秀却不在乎,只是转身迎击另一个从侧边袭击马小玉的敌人。 就在那脚下的影子即将得手时,一直无视周遭敌人的马小玉终于出手。 手中法尺闪电般往前一刺,带起一道绚丽虹光,紧接着那影子便好像黏在了她的法尺上一样,被她拉了出来。 黑暗褪去,那人从阴影中现出原形。 白衣白裤,面巾遮挡着面孔,只露出古铜色的健壮手臂,和那惊恐的眼神。 “西亚来的阿萨辛!” 马小玉一掌拍在那人胸口,那倒霉的刺客立即倒飞出去,鲜血穿过面纱,溅的遍地都是。 阿萨辛,英吉利亚人对西亚沙漠中一个神秘组织的称呼,翻译过来即为刺客。 当英吉利亚和弗兰西军队,刚进入沙漠中那个神秘古老的王国时,便遭遇了这些世世代代传承的职业杀手的问候,损失惨重。 他们的刺杀不分黑夜白天,睡觉,吃饭,上厕所,每时每刻都得小心。 他们几乎没有特定的身份和特征,有时候你旁边坐着一个老头或者小孩,对方跟你借个火,要颗糖的时候,顺手就可以结果了你的性命,无声无息。 有时候一支小队坐在篝火边过夜,可能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们还是坐着,却全都被割断了喉咙。 直到洋人的军队开进了那个王国的首都,这场长久,不醒的噩梦才终于结束。 战争结束后,这些商人又发现了新的商机,他们把阿萨辛的武力推销给全世界。 只要你付得起价钱,一个随时从暗影中现身的刺客便会前来为你服务。 在击杀了一个阿萨辛后,剩下的刺客不再轻举妄动,又潜入了墙壁之中,继续逡巡。 显然他们没料到,尹秀和马小玉的默契如此之高。 一个人攻击的时候,另一个人便为对方提供掩护,而且这种掩护还是相互的。 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这不仅需要默契,更需要信任。 不是单纯靠消耗时间训练便能做到。 在这些杀手又遁入墙体之后,尹秀和马小玉对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拔腿便跑向更下层的阶梯。 这些阿萨辛使用的阴影魔法,显然等级在尹秀之上,比如他们可以随意在墙上穿行,现身又隐遁,在两种状态之间快速切换。 而尹秀的【暗影穿行】,在结束遁形状态,现身的一瞬间,便要决出生死,或者改变作战计划了。 因为没有第二次隐遁的机会,他不能反复切换。 知道靠影子穿行的便利和它防不胜防的特点,尹秀不敢大意。 在他们的身后,那些阿萨辛果然又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天花板,墙壁,地板,都是这些阴森恐怖的幽灵。 “这些家伙,到底算人还是鬼?”尹秀问道。 “现在不知道,不过他们等下很快就要变成鬼了。” 马小玉手上已经握了一管符纸,不是之前从军火李手上买的那三道符纸,而是其它的符纸,通体玄黄色,画着阴沉的红色符文。 显然,马小玉是发现了把符纸封在玻璃管中的便捷性,因此把那些稀有的符咒都有样学样,一并放在了玻璃管中。 “还不到时候。” 尹秀摇头,“他们现在太分散了,用一枚符咒恐怕没办法一次性对付他们。” “我知道。”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但是,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尹秀咧嘴,“当然。” 他话音刚落,两人脚下陡然加速,一下将那些影子拉出老远。 那些阿萨辛不用言语交流,甚至也没有对视一眼,只是短暂一停滞,便加速追了上来。 就这么一会儿,尹秀和马小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往下一层飞奔而去。 【不能让他们离开酒店。】 【到那人身边去……】 怀揣着这个想法,阿萨辛们加速冲向转角。 就在这时,另一道陌生的影子撞了进来,与他们搅和在一起。 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他们都不由得乱了阵脚,不由地在这狭小的楼梯间转角挤成一团,停滞了下来。 “龙神敕令,水神阴姬借法,诛邪!” 马小玉裙角飞扬,秀发飘飞,手里举着那管符纸,往这边一指。 就在她指过来的一瞬间,尹秀解除【暗影穿行】状态,头朝下,脚朝上,九十度从天花板上倒栽下来。 从马小玉的手中,一道法印飞射出来,擦着尹秀的脸颊,钻入天花板之中。 紧接着,一道金光流溢整面天花板,好像通了高压电一般。 天花板上接二连三的闷哼传来,刺客们纷纷从上方落下,与尹秀一样的姿势,头下脚上,倒栽葱。 只是尹秀是睁着眼睛,眼中含笑,而这些人则是翻着白眼,没了生气。 头皮要擦到地面时,尹秀在空中一个扭身,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又好端端地站在了地上。 而那些阿萨辛,落地的时候身上彭彭作响,就算不是之前被符咒夺走性命断了气,恐怕这一摔也得直接折断了脖子。 尹秀咧嘴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搞来那么厉害的符咒,对妖魔鬼怪也就算了,就连对遁形的人类使用,都能瞬间干掉他们。” “很厉害吗?” 马小玉嘴角往上微微翘了一下,又很快平静下来,转而对尹秀翻了个白眼,“我还有更厉害的,你下次要是还敢乱来的话,我可以请你尝尝。” “那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你知道我这人,从不乱来的。” “你最好是。” 两人说说笑笑间,体力都已恢复了不少。 稍微整理了一下之后,便准备重新往上走。 既然对方已经发觉了他们的到来,那暗中刺探也是刺探,明着走上去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刺探,反正都一样。 “对了,你怎么不叫上明叔帮手?”马小玉问道。 “嗨,他怎么来?就是我这样的气质型男,想进这里也得靠刘半仙刷脸了,更别说明叔了,穿着睡袍就是厨房都不让他进啊!” “那倒也是。” 马小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两人说着走着,这会儿已经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再走一截台阶便可以回到之前举办酒会的那一层楼。 “对了。” 尹秀忽然说道:“等今晚的事情结束了,我要……” 他话未说完,一个黑影蹿出,像炮弹般撞进了他的怀里。 马小玉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一个浑身穿着金色雕花盔甲,从头武装到牙齿的彪形大汉,带着尹秀直接撞碎栏杆和楼梯,往下方坠去。 那水泥制的楼板,在这样的巨力面前,简直好像纸张一般,一撞就碎,等两人落到底时,扬起的烟尘已经遮蔽了整个楼梯间。 马小玉掏出法尺,扒着断掉的栏杆正往下望时,头顶又是一道血光刺来。 她连忙跳开,原先站立的地方,被一条血色的长鞭敲的粉碎,砂石飞溅。 马小玉一感觉到那长鞭的气息和形态,便知道来者的身份,头也不抬地就将手边的银质匕首当做飞刀射了出去,引来一阵惊呼。 这一下暂时逼退了对方,也叫马小玉看清了来人的身份。 那人正是伊莲娜,此刻她站在高一层的楼梯上,趾高气昂,用下巴盯着马小玉看。 “我们又见面了,可爱的道士小姐。” 嗨呀,感谢玄元清寰大哥的盟主,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真是太破费惹,红豆泥阿里嘎多。 最近一直在照顾病人,每天七点不到爬起来,十二点才休息,更新上只能勉强4k续命,真是抱歉,等事情过去了,就恢复日6,或者挑战一下日8。 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的订阅和支持! 第244章 圣骑士 第244章圣骑士 【凶煞鬼面】,发动! 在对方撞进来的一瞬间,尹秀已向对方发动了技能,在瞬间降低了对方百分之二十的攻击力 加上原本的被动效果,减弱百分之三十的力道,小一半的冲击力都被尹秀在接触的瞬间化解了。 尽管如此,尹秀还是感觉自己被一辆泥头车迎面撞上,全身骨头好像裂开了一般,剧痛难忍。 等他的视线模模糊糊恢复的时候,才发现刚才攻击自己的,是何等可怕的一个人物。 起码在体型上,对方确实很可怕。 超过两米二十的身高,狂阔的肩膀,磨盘一般的脑袋,砂锅大的拳头,盔甲下寸寸隆起的肌肉,即便不穿那厚重的盔甲,那也是铁塔一般的巨汉。 要是再加上那金色的盔甲,还有那骇人的牛角盔,这尊好似来自地狱的魔神,看起来更加令人感到战栗,发抖。 尹秀刚看清那人的模样,对方便又迅疾地伸出手一把揪住尹秀,将他甩到墙上,再次炸起一阵烟尘。 圣骑士,是如今这个连疆场战士都只披挂一层薄薄甲胄的时代里,唯一全身重装的异类。 据说他们身上的骑士盔甲,二十人的工坊,所有人都放下手头事情,日以继夜,一个月才能做出一副来。 做出来后还要由有名望的主教进行祝祷,赐福,经历过七次礼拜,如此才能被送到使用者的手里。 经过这样繁复的程序,这样的盔甲,别说是刀枪剑戟了,就是大口径的霰弹枪都不能在上面留下哪怕一个白印。 有个著名的圣骑士,曾经被小口径火炮击中也安然无事,由此可见这盔甲防御力之可怕。 盔甲可怕,盔甲下的人也不遑多让。 每一个圣骑士都是自小出生在贵族家庭的,经过筛选,七岁起便被统一送到审判庭进行训练,吃带血的牛肉,喝受了祝福的酒,每天习武。 如此,每天经受残酷的训练,等到十八岁的时候,最初受训的一百个人里还是只能有一人成为圣骑士,获得教会的册封和祝福。 审判庭从未公开过圣骑士的人数和具体身份,但有人推测,即使是在最鼎盛时期,审判庭的圣骑士人数也从未超过九十个。 那个圣骑士似乎不打算跟尹秀说上一句话。 尹秀一落到地上,那人又是一记重拳轰来,裹挟着风雷击向他的胸口。 尹秀眼角几欲呲裂,在这种针尖对麦芒的紧张时刻,任何花招都是多余,无用的。 因此他只是张口吞入一股冷风,嘴里血腥味顿时被冲散不少。 衣袖鼓动,尹秀不退反进,伸手搭上那人的手腕。 冰冷,粗糙的触感立即从手心上传来,冷意直入骨髓。 那人完全无视尹秀手上的动作,只是耿直的一拳砸来。 尹秀自认无法在力量上与对方抗衡,接触的一瞬间便推肘转手,让过这一拳,背后的墙上又是沙石飞溅。 与此同时,他双手上移,击向那圣骑士的下巴。 对方见状,轻蔑一笑,直接垂下头来,用头颅顶向尹秀,撞得他连退几步出去,后背再次顶到墙上。 就在那圣骑士得意之际,两道黑光从尹秀袖中钻出,刺向他唯一露在外面的脸庞。 随着黑光闪现,圣骑士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飞溅起两串血珠,盖住眼睛。 尹秀并未追击,抽身躲开的瞬间,对方早已准备好的后手拳又砸在了墙上。 这一次,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墙体再也支撑不住,应声轰然倒塌。 两人拉开,从近距离的对攻中摆脱出来,尹秀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随着几声沉重的呼吸,他煞白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 “圣骑士,你砍错人了,吸血鬼在上面呢。” 尹秀指了指楼梯上面,这会儿马小玉恐怕正在和敌人对峙着。 那人擦去血水,脸上的肌肉绽开一道涟漪,看起来像是在笑。 “我叫鲁迪·哈尔逊。” “圣骑士只是我的职业,赚钱才是我的生活。” “哦,原来是改正归邪啊?” 尹秀转了转手上的刀子。 随即又问道:“你也是【俱乐部】的人?”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叫鲁迪的人,昨晚不在现场。 在昨天晚上,要是遇见这样的超级猛男的话,尹秀恐怕没机会在人群中杀出重围。 光是一个势大力沉的擒抱,他就得断几根肋骨做交代。 鲁迪阴森的脸上露出一抹冷淡的笑容,“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也不多,差不多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特别是关于伱们的身份和目的。” 鲁迪愣了一下,随后才不屑地笑出声。 “别想诓我的话,在俱乐部待了那么久,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至于其他的人我也不熟。” 说出这话的时候,鲁迪似乎有些无奈。 但目的不清楚,不影响他赚钱。 只要俱乐部每个月都给他一笔不菲的收入,那他是愿意一直被蒙在鼓里的。 鲁迪深信,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福,知道的越多反而越痛苦。 知道从鲁迪嘴里套不到话,尹秀也不再纠缠,只是绕着对方慢慢挪步,转起圈来。 看来眼前这个鲁迪,算是边缘人物,只负责打架,连开会都没有他的话,就算活捉了恐怕也得不出有效的信息。 而且,要活捉这一头蛮牛,也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打定了殊死一搏的决心后,尹秀便不再纠结,渐渐地沉下心来。 心神一动,影武者在旁边的空气中现形,具现。 不得不说,就是身穿将军铠甲,同样具装到牙齿的影武者,在鲁迪面前好像也小了好几号。 鲁迪看到尹秀身边突然出现一人,也难免感到有些惊讶,“这就是九州神奇的茅山道术吗?” 没等尹秀回答,他又不屑一笑:“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说,你依旧什么都改变不了。” 尹秀切了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们,喜欢人多欺负人少啊。” 话音一落,影武者转身,沿着楼梯攀援而上,一下就蹿没了身影。 片刻后,楼上传来伊莲娜的惊叫,随后更高的楼层上出现匆忙的脚步声和大声的叫喊。 尹秀消耗全身七分之一法力,派出影武者,确实不是为了与后者配合,一块夹击鲁迪。 眼前这个人显然不是靠数量便能战胜的,与影武者一起对砍鲁迪的话,在这狭小的楼梯间里难免相互制肘。 一个鲁迪已叫他处境颇为危险了,让影武者出去吸引那些敌人的注意力,不叫新的敌人前来搅局才是当务之急。 毕竟那些吸血鬼好像脑子不太好,到现在都分不清他和影武者之间的差别,只要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就会追过去,好像一群看到单车的疯狗。 鲁迪愣了一下,发现尹秀真打算与他一对一单打独斗后,脸上的轻蔑也不由得少了一些。 “好样的,打算跟我一对一啊?虽然你不是贵族,我也只是来杀你,不打算跟你决斗,不过像你这样有种的唐人,我还是不由地要向你竖一个大拇指啊。” 说着他从双手抱在胸前的状态里伸出一只手,朝尹秀竖了一个大拇指,随后手腕转动,大拇指朝下。 尹秀也不生气,只是冷冷道:“扑你个街啊,你们这些死洋鬼子老是玩这些,嘴上一套,暗地里一套的,真叫人恶心。” “哦,那你说应该怎么做?”鲁迪问道。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大大方方教你,记住啊,我只做一次。” 说着尹秀深吸一口气,像要做手术的外科医生一样,伸出双手,随后他的两只手掌,除了中指以外,其他四根手指都猛地收了回来。 “喏!!” 鲁迪见状,眼神一冷,立马伸出手来抓尹秀。 他身形虽然高大,速度却一点不慢,破风声一起,下一秒那手掌便已堪堪要罩住尹秀的脸庞了。 像是一个笊篱,又像是一个钩爪,庞大的阴影笼罩在尹秀脸上,劲风阵阵。 “来的好!” 尹秀低喝一声,身形下潜,在这尺寸之间,陡然加速后躲开这一掌,双刀上挑,划向鲁迪的腹部,带起连串的火花,直去到脖颈。 在护颈的中间,留有一片不大的缝隙,足以叫尹秀将手中的尖刀扎进去。 鲁迪全然不在乎这一击,一手托向尹秀的肋间。 尹秀脚下一拧,一转,往侧边跳开后,手腕一转,尖刀转而扎向鲁迪笼罩在头盔底下的耳朵。 那里只是一个缝隙,耳朵把头盔稍微撑开一条缝。 鲁迪显然没想到尹秀的攻击目标如此奇怪,惊讶之下,耳朵已被尹秀削去一小块肉。 他当即大怒,一手没击中尹秀,另一手立即转过来,重重一记肘击砸在尹秀后背,轰地一声闷响。 尹秀喉头一甜,吐出鲜血。 但他没有停留,身体因为强大冲击力弯下的同时,手掌在地上微微用力一托,立即避开了鲁迪紧随而至的强力践踏。 原先他站立的地方,立即出现一个脸盆大小的陷坑。 幽冥血箭! 尹秀抬手,几道血箭在极近的距离上射向鲁迪的面门。 对方伸手格挡,盔甲的护手上立即出现尖锐刺耳的摩擦声,血箭飞散。 但其中一道血箭还是划破鲁迪的脸颊,带起血珠的同时也将一道龙虎罡气打入他的体内。 鲁迪登时便感觉到胸口血气一滞,动作不免得出现停顿。 尹秀抓住时机,又撞了上来,滚刀钻进鲁迪胸口。 乒铃乓啷! 又是一阵刺耳的金属铿锵声响,火花四溅。 鲁迪不止是盔甲的防御力极其夸张,自身的体魄也经过千锤万练,颇有点国术界横练功夫的影子在里面。 尹秀在最开始刺到他脸上的时候,从手感上便已感觉到,这人的脸皮比其他人要厚的多。 鲁迪终于喘过一口气来,双眼通红,一对比别人大腿都粗的手聚拢过来,像是老鹰抓小鸡般,笼罩向尹秀。 就在这时,尹秀手上黑光再现。 鲁迪腋下,从盔甲底下露出来的部分,瞬间刺痛不止。 只见尹秀的两把尖刀,已从腋下的缝隙里刺了进去。 与此同时,【凶煞鬼面】再次发动。 尹秀精神力再次消耗四分之一的同时,随着面前一个模糊的恶鬼脸孔一闪而过,鲁迪现有的攻击力再次下降百分之二十。 击向尹秀双肋的手掌,因为腋下被刺,还有【凶煞鬼面】的影响,威力大减。 即便如此,尹秀还是感觉一下断了好几根肋骨,登时喘不上气来。 但他手上并不放松,手腕一拉一搅,两道血柱从鲁迪的腋下飞溅而出。 这个身高体重远大于常人的铁塔巨汉,似乎血也比别人多的多,尹秀一下感觉到自己的脚面和裤腿已经湿了,一股温热的血流遍他的双手。 不用具体的感知,鲁迪也已感觉到,自己力气骤减应该是尹秀搞的鬼。 但他此刻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尽快解决掉尹秀。 因此在痛击了尹秀一下后,他又忍痛再次举起双手,合在一起,猛地砸向尹秀后背。 噗! 血箭再次从口中吐出,尹秀感觉自己视线也变得模糊了一些。 鲁迪正得意间,只觉得腋下又传来一阵凉意,只见尹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将双手拔出,往空中一抛的同时,一掌击在他的胸口上。 声如洪钟的一阵巨响,两人脚下地面立即出现道道裂纹。 但鲁迪依旧纹丝不动,像一座山峦,不可撼动。 尹秀不理会他什么反应,靠着一股狠劲,他眼中戾气暴起,拧动腰身间,赤鳞已熊熊燃烧起来。 火光照的楼梯间通明,照的两人眼里见血,狭小空间内烟尘弥漫。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带着火光的拳头一下打在鲁迪胸口,无形的气劲穿过那强健的体魄,从鲁迪背后透出。 与此同时,鲁迪也一掌拍在尹秀的胸口,尹秀背后的衣衫也同样膨胀起来,劲风大作。 鲁迪还有气力,他抓住尹秀衣领,又是一个投掷技,将他丢飞出去。 尹秀在空中,却是手捏剑诀,往鲁迪身上一指。 只见在鲁迪的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的几张符纸缓缓燃烧起来,随后剧烈的爆炸产生,火光和劲风席卷整个楼道。 第245章 里程碑,两个! 第245章里程碑,两个! 因为狭小闭塞的缘故,巨大的爆炸声几乎在瞬间响彻楼道,又从这里快速传播出去。 因此,就是宴会厅里的人也不由得感到浑身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打鼓一样。 看着会场里发生的小骚乱,刘半仙一下便猜到了制造出这些变故的始作俑者。 他静静走到一边,呢喃道:“尹哥仔,你还有那个小姑娘,可别把这里给拆了呀。” 刘半仙正担忧着,一个大胖子走到了他身边,满脸的笑容。 “刘大师,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早上我还想过去请您给我算一卦呢,不巧昨晚玩的太嗨,起晚了。正好在这里,还要请您多费心。” 刘半仙在墨镜后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咸不淡道:“陈老板,这会儿是晚上,我就是起一卦,也不一定准,还是明日请早吧。” “等不到明日了,我晚点还有个牌局呢!就说想看看我能否大杀四方?” 刘半仙摇头,“杀不了。” “那我输定了?”胖子一脸的苦相。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去或者不去,能去或不能去,都有它的玄机在里头。”刘半仙摇头晃脑。 “什么意思啊?大师你知道我读书少,只会数支票上有几个零。” “我的意思是,今晚那牌局,伱去不了,或者说,你哪儿都去不了。” 听到这话,大胖子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一下暗淡下去,脸变得煞白一片。 “菜花雄吃错药了!?在符纸上给我加这么多火药?” 用手掩住口鼻,尹秀从烟尘中快步退出。 刚才那阵爆炸,光是冲击波就把尹秀震得五脏六腑一阵翻腾。 原以为这些经过特别改造的符纸,只是克数上比一般的符纸重上许多,也要厚一些,威力并没有增长多少。 没成想菜花雄在小小的纸张上压缩了如此巨量的高爆火药,这要是一个不小心着火了,第一个受害者便是尹秀自己。 在他钻出烟尘后,因为黑火药燃烧爆炸生成的烟雾也逐渐散去。 在一片朦胧中,鲁迪铁塔般的身影屹立在那里,金光闪闪的盔甲上只是多了几个黑印子,就连那张脸也只是被熏黑了而已,毫发无损。 【这家伙果然有一手横练功夫在身上。】 想到这里,尹秀再次深吸一口气,浑身骨节肌肉咯嘣作响,不一会儿脸上因为重伤萎靡的神色便消失了。 鲁迪显然没有尹秀这样的恢复能力,但他的防御力本来就很夸张,之前那些攻击,包括那剧烈的爆炸,还不足以击倒他。 两人的眼睛瞪得通红,像是在林中相遇的两头山野莽兽,在气息和架势上都互不相让。 随着一颗石子摇摇晃晃,从阶梯上落下,砸在原本光滑,此刻满目疮痍的地板上。 咣当!一声脆响,两人同时冲向对方,脚步裹挟着风雷。 鲁迪人高马大,第一个出手,长矛般的粗壮手臂抓向尹秀肩膀。 在即将到底尹秀身前时,肌肉虬结的手臂又猛地涨大一圈,遮蔽尹秀的视野。 尹秀脚下一点,整个人飞身而起,飞沙落雁式,身体平置,双脚攻向鲁迪的面门。 “你当我是什么人!” 鲁迪大喝一声,单手抓住尹秀的一只脚,手腕拧动,便要往地上砸去,像抡一柄沉重的战锤。 尹秀怒喝一声,弯起身子,手上劲力由柔转刚,一瞬间在鲁迪腋下连砸数下。 本就已受了撕裂伤的伤口处立即血流如注,点点猩红从他体内喷涌而出。 腋下吃痛,鲁迪手上力气顿时一软,让尹秀有了挣脱的机会。 手在地上一撑,另一只手顺势在鲁迪手上一拉,对方身形下塌时,尹秀相对地飞了起来。 怒喝一声,尹秀重重一脚踩向鲁迪的后脑勺,正是之前鲁迪对他所使用的那招。 这一下,对鲁迪精神上的伤害更大,简直变成了一种羞辱。 怒火中烧,鲁迪屈辱地往旁边一滚,堪堪避开这一记重踏,地上烟尘飞起。 可尹秀的攻击还不止于此,脚尖落地的瞬间,他顺势一跪,膝盖砸向鲁迪的面门。 一声闷响,鲁迪脸上立即陷下去一个坑洞,仿佛被一记重锤砸在脸上,眼睛几乎要凸出来,血丝染红双瞳。 这一下,如果是别人,恐怕已经颅骨碎裂,当场就见到豆腐脑了。 但鲁迪却仍有余力,一声带着火气的闷哼,他铁钳般的双手伸出,在尹秀后背处交错,一下扼住了他的腰身。 这颇为暧昧的姿势,尹秀还未来得及反击,随着鲁迪手上一发力,他的脊椎登时好像炉膛里燃烧的干柴,噼里啪啦作响。 喉头一甜,尹秀的嘴角溢出鲜血,双目也被血丝染红。 闷哼一声,赤鳞燃烧,白光像太阳般照亮阴沉的室内。 【赤鳞·羲和模式!】 被勒住腰背,尹秀发力也受到限制,一拳的威力恐怕不及平常的三分之一。 但这是赤鳞,坚硬无比,威力无匹的赤鳞,一拳便能在墙上开出一个孔洞来。 此刻居高临下,一下又一下砸在鲁迪的头颅,面门上,还是威力拔群。 哪有人会说自己的脸比拳头硬的?更何况这还是一只正熊熊燃烧的钢铁造物。 作为回应,鲁迪也不甘示弱。 他紧咬着牙齿,鼻子里每闷哼一声,随着白气喷涌,原本有些发软的手便再次抓紧了一些,勒的尹秀身上又是咯嘣作响。 一下清脆,一下沉闷,一下又一下,两种声音交替传出,此起彼落,搅的人耳膜生疼,心里烦躁。 这两人纠缠在一起,就像两头泥沼里殊死搏斗的野兽,遍体鳞伤,身形也在沼泽里逐步下沉,被淤泥和腐败的落叶吞没。 可他们还是没有逃跑或者休战的念头,只是不顾一切地撕咬对方。 似乎要在沉入沼泽之前,分出胜负。 或者说,他们单纯只是不想让对方从沼泽里挣脱出来,为此不惜同归于尽。 鲁迪面门上满是鲜血,分不清到底是从耳朵,眼睛,嘴巴鼻子,还是单纯只是脸颊上流出来的。 尹秀的伤势则显而易见,他就是内脏受了重创,胸腔腹腔骨头不知断了几根,裂开几截,此刻嘴里不住地往外溢血,仅此而已。 “王八蛋!一个唐人而已,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鲁迪深吸一口气,拼出最后一丝力气,腰身猛地一顶,头砸在尹秀的脸上。 一片猩红在尹秀的脸上绽开,也分不清到底是他们两人中,哪一个的鲜血飞溅了出来。 尹秀挨了这铜锤般的一击,脑袋后仰,眼冒金星,短暂地有些失神。 等他瞳孔从涣散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双目中戾气顿时暴起,随即脖子往后仰去的角度更大了一些,好像一张蓄势已久的强弓。 哐当! 尹秀还以一击头槌,也顶在鲁迪的额头上。 那颗好像磨盘般大小的脑袋顿时一晃,又被尹秀顶回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闷响。 尹秀额头上顿时鲜血淋漓,双眼也因为沾染血液,周边视线变得通红一片。 但他已杀红了眼,此刻什么痛苦,眩晕都逐渐消失,灵台处只有一股清灵,在某种程度上,他变得清醒无比。 先是紫气,然后是白色的云气,鲁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竟看到一条白色的蛟龙张牙舞爪,金色的眼睛直瞪着自己。 随即他又以为自己是失血过多,出现了幻听,因为随着尹秀一拳挥来,那蛟龙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霸王陷阵!” 尹秀一声怒喝,浑身衣服隆起,劲气从身体各处倾泻而出,将空中飘落的沙尘吹飞出去,震出一个明显的轮廓。 赤鳞在鲁迪惊讶的注视下,重重砸下。 这次尹秀的目标不是鲁迪裸露在外的脸庞,反而是被重甲层层包裹的胸膛,尽管那上面除了一些黑灰,毫无损坏,可尹秀也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 洪钟一般的声响顿时响起,震得尹秀心脏一颤,似乎整栋楼宇也莫名地颤抖起来。 只是一下,这来自审判庭的铁塔巨汉,一个能按着几百人打的圣骑士,他如铁钳般的双手松开了,块块隆起的肌肉萎缩下去,好像泄了气一般。 “怎么,被一个唐人干掉,很委屈啊?” 随着鲁迪断气,尹秀感觉胸口的压力顿时消失,浑身气血如江河怒涛翻滚。 原本被压制住的血流一下冲上天灵盖,毛孔舒张,眩晕感随即传来,他也吐出一口长气,应声倒了下去。 脑海里同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已达成里程碑:击败圣骑士。】 【里程碑奖励:光明之手。】 描述:光明之手,主动技能,神圣魔法。 通过消耗法力,接触目标进行治疗,同时也可祛除目标所中的毒素/诅咒/气劲。 冷却时间:无。 短时间内多次使用,将增加使用该法术的负担。 圣骑士,救死扶伤,保卫弱者,对抗邪恶…… “哼,扯淡!” 尹秀不屑地冷哼一声,口中随即又吐出一道血箭。 与此同时,这次里程碑奖励似乎还未完结。 【影武者】等级提升,目前等级:一级。 武力等级:玄关五重(等级与召唤者境界相同。) 下个级别所需里程碑:0/6 已解锁技能:【七煞·骄傲】 【七煞·骄傲】:被动技能。只要影武者在场,且与使用者距离在五十米以内,使用者将免疫所有异常状态,不会受到对方攻击所施加的特效影响。 特效包括:龙虎罡气/气劲/吸血鬼诅咒/狼毒。 冷却时间:登场时刷新,退场消失。 影武者活动时间:三十分钟。 一天可召唤次数:三次。 此刻在尹秀的脑海里,出现了影武者的画面和身影,他正飞檐走壁,还受到几个俱乐部成员和他们手下的追击。 在解锁了里程碑后,那宽厚的黑色肩甲上,突然长出好像獠牙一般的凸起,看起来十分的霸气,骇人。 即使几人围攻,因为本身算是半个魂体,再加上那坚实的盔甲,所以其实并不会受到多重的伤害,这使得影武者一时之间可以纠缠住众多敌人。 但不知怎么的,尹秀总感觉从影武者的身上,似乎可以感觉到某种火气。 其实里程碑的选项和说明虽多,但在现实时间里,只是一瞬间而已。 尹秀看起来更像是力竭,躺在地上休息,大口地喘息。 就在他刚躺好时,上层的楼道里打斗的声音逐渐激烈起来,不时可以听到野兽的尖叫声。 随即,万籁俱寂,在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中,尹秀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是马小玉使用马家驱魔术的声音! 随着她念咒完毕,一声惨烈的尖叫声中,蛟龙咆哮的声响隐隐约约响起。 几只血色的蝙蝠从空中落下,浑身着火,像是一块块燃烧的木块,纷纷落地,一下便化作了灰烬。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也落了下来。 那灰白色的皮肤,精致的面容,匀称的身材,华丽的裙装,高耸的沟壑,显然正是伊莲娜。 那个高贵,美丽的吸血鬼女爵,她原本就苍白的脸庞煞白一片,如枯死的叶子落下。 正正落在尹秀的身边,看起来就像是跟他躺在一起那样。 这时候,那女爵连呼吸都停止了,只是瞪着眼睛,张着嘴巴。 “上次没机会一起试试那张大床,没想到这次直接躺一块了。”尹秀笑道。 话音刚落,像是死蛇的神经反应,伊莲娜面容扭曲,双目猛地翻白,下巴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往下撕扯,一口咬向尹秀的脖颈。 噗嗤! 随着一声锐利的声响,一柄匕首擦在了伊莲娜那美丽的头颅上,将她死死钉在地上。 这下那靠着神经本能咬人的吸血鬼女爵,终于不动弹了。 尹秀抬眼,马小玉正站在那里,看起来毫发无损,只是头发乱了一些。 “怎么,她扯你头发了?”尹秀咧嘴。 马小玉无所谓地将一个个发卡绳结取下,头发散开,又重新拿出一条发带,扎成了原来的马尾辫。 之后,她才淡淡道:“女人打架,无非就是这几招而已。怎样,我说会亲手干掉她,就一定亲手干掉她,没有食言吧?” 尹秀无奈一笑,“方便的话,能不能先过来拉我一把,或者背我也行,我不介意。” 第246章 睡醒就好了 第246章睡醒就好了 在泛亚商会带头的几个人神色匆忙离开后,舞台乐队的曲目从欢快变得悠扬,连灯光也暗了下来。 现场的气氛一下变得朦胧起来,之前的紧张空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半仙在绚丽的舞池中跳舞,好像喝了天底下最美的酒一样,神色颇为陶醉,怡然自得。 “碧儿小姐,你让我想起古代有句诗,是这样写的: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刘半仙对面那金发碧眼,腰肢曼妙的女人随即轻声笑了起来,气息喷在他的脸上。 “刘大师,我从小就很喜欢古九州的文化,一直期盼着能和您这样的大师交流,学习一番。” 感受到身前的暖意,刘半仙脸上乐开了花。 “碧儿小姐,叫刘大师未免有些疏远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刘~易斯。” “那太好了,刘易斯,也请您直接叫我碧儿好吗?我喜欢您这样叫我。” 女人又凑近了刘半仙一些。 “我也觉得好的不得了啊碧儿,但还是请你叫我刘~易斯。” “好的,刘~易斯。” 刘半仙的手被碧儿紧紧拉着,好像沾了胶水。 直到碧儿带着他一步步从舞池里挪出去,最后两人一起来到阳台上时,刘半仙仍觉得自己好像在云端之上,分不清东西南北。 两人最终在阳台上的一处阴影里停留下来,靠的比刚才更近。 “刘易,哦抱歉,刘~易斯,今晚的月色真美。” 碧儿比刘半仙要高上一个头,因此刘半仙平视的时候,只能看到对方那雪白的脖子,和精致玲珑的下巴。 他视线匆匆往外瞥了一眼,这会儿天空乌云密布,别说月亮了,连星星都看不见一颗。 【别管什么星星月亮了……】 尽管心里这样想,刘半仙还是语气极尽温柔,慢悠悠说道:“是的,跟伱一样。” “讨厌。” 碧儿慢慢贴了上来,温暖顿时将刘半仙包围。 原先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如今刘半仙则感觉自己是在海上,在南太平洋或者北大西洋的某处海域上,温柔的浪潮和海风将他轻轻托起,转瞬又放下。 碧儿低头,将那梳着精致发型,别着玳瑁发卡的头,轻轻靠在了刘半仙的肩头。 刘半仙顿时感觉半边肩膀都软了,好像冰淇淋融化一般。 与此同时,他的脖子那里,传来一丝温热,甜美的气息。 “碧儿,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这是不是有些太早了。不过如果你想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彻夜讨论一下黄帝内经。” “别说话……” “好,好,好……” 刘半仙正说着话,那女人忽然又靠了过来。 “碧儿小姐,我还没……” 刘半仙话还未说完,碧儿身体就软了下去,瘫在地上,瞪大着眼睛,没了生气。 他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逝,遭遇这样的变故,不禁愣在原地。 直到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马小玉,刘半仙才反应过来。 马小玉正保持着投出飞刀的手势,一只手腕在前面固定着。 刘半仙又低头看了一眼碧儿,这才发现那美人的脖子后头,插着一柄银制飞刀。 银刃的尖头从脖子前部探出,刀柄则死死卡在里面。 而那张美丽的脸已经变得苍白,枯槁,面容狰狞,樱桃小嘴里露出两个尖牙,看起来十分的骇人。 “唉,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春梦了无痕啊,可惜了。” 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马小玉,刘半仙摇摇头,背着手走过了过来。 马小玉问道:“你出门前没给自己算一卦吗?今天你看来可是有桃花劫啊。” 刘半仙摇头,“我从不给自己算卦,你有听说过哪个医生给自己把脉的吗?” “把脉不一样,一时一个脉象,但算命只要丢几个铜钱就行了。” 刘半仙潇洒地扶了扶墨镜,“我虽然是个算命的,可我相信,人定胜天。小姑娘,我看马家的女人,更加不相信所谓的命运吧?” “那是自然。” 马小玉眼里闪现出一抹寒芒,“驱魔马家的女人,从不相信所谓的宿命。” “不相信就好,我也是这样想的。要是每天一起床就给自己占上一卦,那我这一辈子不就被那薄薄几页纸牵着走了吗?没意思!” 顿了顿,刘半仙把那柄匕首从地面尸体上拔了出来,在手里仔细擦干净后,递给马小玉。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我还有。” “能用就别浪费嘛,这可是银器,这样的物件,庙街要卖到十块钱一把呢。” “谢了。” 马小玉接过匕首,手腕一抖,那匕首便不知道被藏到了哪里去。 “对了,尹哥仔呢?” 刘半仙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尹秀的身影,心里不免觉得有些不安。 他倒不是担忧尹秀的安危,而是一旦这个不稳定炸弹没在眼皮子底下活动的话,刘半仙便要开始担忧自己的安全了。 谁知道他又要惹出什么事情来。 果然,马小玉一开口便验证了他的担忧。 “尹秀,他让我先来找你,别让你挂掉。至于他自己,只说要去找几个老朋友叙旧。” “那完蛋了!” 刘半仙一下拍在额头上。 “他的老朋友,就只有我们两个呀。” 马小玉饶有兴趣地眯起了眼睛,淡紫色眼影下满是笑意,“那你的意思是?” “还能什么意思,准备跑路吧我们!” …… 原本纯色的真皮沙发,被尹秀一坐下去,血迹便渗透进了底下,看的威尔逊爵士颇为肉疼。 “不用担心,这些血不是我的。”尹秀说道。 “我不担心。” 威尔逊强作镇定,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喉咙。 “我跟你这么年轻的时候,被仇家在头上打了两枪,睡一觉就好了。” 尹秀脸上的笑容僵住,不由地愣了一下。 【这老鬼比我还猛?】 他当即站了起来,拱手道:“失敬失敬,爵士你练的是金钟罩还是铁布衫?” 威尔逊爵士摇头,“体育特长生。我是靠体育成绩进的敦灵大学。” “……” 尹秀又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同时将手搭在了一个秀美的头颅上。 那正是伊莲娜的头颅,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要不是眼睛瞪的老大,别人只会以为她是睡着了。 这还只是几个头颅中的一个,另外几个则是血奴的头颅,相比之下发白发瘪,毫无生气。 “这个,你认识吗?”尹秀指着头颅问道。 “伊芙……哦伊莲娜小姐,不是很熟,见过几面。你知道我们这些生意人,跟谁都是一副很熟的样子,其实压根连对方长相都记不住。” “我知道,太知道了。” 尹秀起身,用手翻了下威尔逊的衣领,左右看了看,在发现没有任何咬痕后,他心中便有了个底。 就跟自己想的一样,吸血鬼哪里有这么胖的? 这么胖的吸血鬼别说被蝙蝠带着到处飞了,恐怕就连他们那贴身的礼服也穿不下,转化这么一个人进来,多少是有些辱没血裔家族的名声了。 思索了一下后,尹秀说道:“泛亚商会,到底答应给你什么好处?你又没被转化,至于这样为他们卖命吗?” “什么转化?” 威尔逊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他只当尹秀是个要钱不要命的省港旗兵。 或许还会些法术,不然除了伊莲娜以外,其他几个人死相不至于这样凄惨。 “你还是不明白啊。” 尹秀擦擦手,暗道一声得罪,随后掰开了伊莲娜的嘴。 在威尔逊爵士那十分熟悉的口腔中,有两颗尖利的牙齿,白的出奇,像两把尖刀。 “吸,吸血鬼!” 看着后知后觉的威尔逊,尹秀叹了口气。 “是不是一定要月圆之夜去古堡,你才能认得出眼前的是什么玩意啊?” 威尔逊摸了摸狂冒鸡皮疙瘩的手,一脸的愕然:“怪不得我总觉得她冷的出奇,但吸血鬼什么的,太耸人听闻了。” “那不然我再开一个给你看看?” 尹秀说着就要去掰开另一个头颅的嘴巴,带着几分厌恶。 “不不不,我信了,请不要再做那种事情了。” 威尔逊连连摆手。 “可是,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知道你肯定不在宾客名单上,可你好像又不打算抢劫我。” “我?我抢劫你做什么?” 尹秀看向桌上的一个木盒,啪嗒一拍,一根雪茄便从里面飞了出来,被他轻巧地抓在手上。 与此同时,尹秀的另一只手,袖子一抖,一张符纸被他抓在手上,无火自燃。 他往那几颗头颅上一划,以那堆头颅为中心,桌上燃起了火堆。 尹秀一口叼住雪茄,低头用那堆火焰点燃,吸气。 紧接着在口中的烟还未冒出来前,他手指夹住雪茄,往身前一甩,一拉,一连串残影后,抓雪茄的手潇洒地靠在了脚边上。 直到这时候,尹秀才慢悠悠吐出一口烟雾。 “一个路过的茅山道士而已。” “道士?” 威尔逊犹豫道:“几个月前,抓了僵尸的茅山道士?” “是僵尸王。”尹秀纠正道。 “都一样,不管是僵尸还是僵尸王,都是很可怕的东西。话说之前给你们道士的那笔补助,我也有份捐款的。” “我一直以为那是警队高层给我们的封口费,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咯,威尔逊爵士。” 威尔逊连连摆手:“予人玫瑰,手有余香,我为社会事业和大众做贡献,一向是不求回报的。你们唐人有句话,叫做心知肚明,你放在心里就好。” 尹秀咧嘴,“那我们还有一句话,叫做冤有头债有主呢。” 通过血蝶的视野,尹秀发现,俱乐部的成员在发现鲁迪和伊莲娜的尸体后,都已经离开了金钟大酒店,显然他们察觉到了某种变故。 威尔逊显然听明白了尹秀的意思,原先还算高兴的神色迅速暗淡下来,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干咳几声,清了清有些发粘的嗓子,威尔逊哑着喉咙说道:“到了我这个年纪,金钱,女人,只是可有可无的装饰而已。” 顿了一下,他皱眉道:“可是,史密斯先生,他说如果顺利的话,可以在下议院里帮我找到一个位置。” “哦?就是报纸上经常打架的那个下议院啊?” 威尔逊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就是那个下议院。” “这么说,你口中的那位史密斯先生,神通广大啊?” “史密斯先生,他当然……” 话未说完,威尔逊顿住,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涌动,从胸口直涌到喉咙。 噗! 一股黑血从威尔逊口腔中喷涌而出,尹秀脚在桌子上踩了一步,整个人人连带着沙发一起,往后退出几米。 从威尔逊口中吐出的黑血,在地板,桌上灼烧起阵阵黑烟,腥臭难闻。 尹秀上前,在地板上摸了摸那黑色的血液,手指上立即传来轻微的灼烧感。 与此同时,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委,也通过【血液感知】这个技能,传到了尹秀的脑海里。 【保密者之章】的更高级版本。 只要被烙印者被人询问时,提起有关施法者的事情,便会从口中喷出黑色血液,将被烙印者和提问者一起灼烧至死。 这个术法相比别的版本更加隐蔽,为了把询问者一起消灭,因此被烙印者并不会得到【不能说出施法者信息】这样的暗示。 就连外界也很难通过探测,来发现这个吸血鬼魔法的存在痕迹。 马小玉和刘半仙在阳台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尹秀出现。 却看到在街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的巡警,荷枪实弹,在几个便衣的指挥下,将金钟大酒店团团包围起来。 刘半仙见状,眉头紧皱。 “果然跟之前那个神甫说的一样,对抗吸血鬼,永远不是在对抗吸血鬼本身。” 马小玉没答话,只是从裙角上摸出一管黑色的符纸,紧紧握在手里。 刘半仙顿时脸色大变,“小姑娘,这些可不是妖魔鬼怪!”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眼下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吗?” 气氛紧张时,尹秀终于从威尔逊的会客室中走了出来,一手抱着一个文件包,另一手搭在马小玉肩膀上。 “哪有人跟巡警过不去的,我们快走吧。” “威尔逊爵士呢?” “他睡一觉就好了。” 第247章 孤独之心俱乐部 第247章孤独之心俱乐部 “昨夜,金钟大酒店发生惊天凶案,包括威尔逊爵士在内,多名商界人士横遭意外,惨死酒店之中、目前警方怀疑凶手为本港男子,正在进行调查,并向社会大众征集线索中。” 刘半仙在居所里读罢报纸,又看了一眼尹秀。 “你不是说威尔逊爵士没事吗?” 尹秀摊手,“也许他睡过头了。” “嗨!” 刘半仙长叹一声,“还好昨晚跑的快啊,不然就凭带了你们这两个不在邀请函上的人,我就得被抓进去喝奶茶啊。” 尹秀双手插在脑袋后边,笑道:“所以我说三层楼也不高嘛,闭眼睛跳下来,在地上打两个滚卸力就行了,总比被抓进去要好的多,你也说伱这人不能进班房的嘛。” 说到这里,刘半仙语气里有了一丝怒意,“我就是信了你的话,硬着头皮跳了下来,结果为什么你只接住了马小玉?” 尹秀叹了口气,“因为我只有一双手。” “而且我也没想到,马家天师竟然还恐高啊,三层楼而已,就连你都敢跳下来了,她竟然在那里犹豫半天,没办法,我只能选择接她咯。” 刘半仙听到这话,又拿出药酒,往脖子和背上使劲擦了擦,“下次,我也提前跟你说我恐高好了。” 尹秀认真地点头,“下次我保证伸两只手出来,一边一个!” “我信!你的保证一向很可信!” 刘半仙白了他一眼,又从旁边的花盆里取了几只花出来,装进纸袋子里。 “我打算去一趟医院,你要不要一块?” “不是吧刘半仙,一点擦伤而已,你这么年轻,擦点跌打药水,再涂点口水就好了嘛,去什么医院!” 刘半仙沉声道:“所以我就说嘛,年轻人整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没一点朝气,早上我在楼底下跟人说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见啊?” 尹秀瘪嘴无语,昨晚上他跟鲁迪打那一架,不管是身体所受的伤势,还是体力或者精神力上的损耗,都十分的夸张。 以至于他到了刘半仙家后,沾枕就睡,就是耳边打雷都叫不醒。 尹秀问道:“你跟谁说话呢?” “跟谁说话不要紧,重要的是内容呀,说出来吓你一跳啊,阿发道长和你口中的那个勇探,住院了!” …… “贫道无能,被吸血鬼……” 阿发一手打着石膏,另一只脚则悬挂起来,吊在床上,脸色看起来很是憔悴。 明叔吸了一口烟,摇头道:“还好,断了一手一脚而已,躺两个月就好了。” 说着他掏出一张符纸,一把糯米,包在一起,往空中一指,火焰立即燃烧起来。 随即他把那些符灰和着水装在碗里,给阿发服下,“比医院里的药粉管用多了!” 顿了顿,明叔又看向罗维。 罗维身上所受的伤轻的多,但也断了两根肋骨,脸白的跟纸一样。 “年轻人断两根骨头而已,还进什么医院啊,睡一觉就好了!” 尹秀重重一下拍在罗维胸口,痛的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喂,好了哦,你再动我一下,我告你袭警了!” 尹秀咧嘴,“勇探,咱哥们都这么熟了,你不至于真把我送局子里面去吧?” “那可说不准啊,像你这样的,就是我不出手,难保也有别人会出手制裁你的。” “好了好了,先别闲扯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明叔催促道。 罗维的脸色这才正经了一些,阿发受伤颇重,此时说话都要喘几口气,自然只能由他开口了。 “事情是这样的。关于南疆巫蛊之术,明叔你不是说阿发道长很了解吗? 刚好最近有这么一件案子,我怀疑凶手用的手法就是巫蛊的一种。 所以我就去找阿发道长帮忙,阿发道长古道热肠,听说有邪术害人,立即就把东西收拾妥当,跟我去查看状况了。 事发地在佐敦,一间公寓。我怀疑犯人用的手法,很像漫画书上所说的飞头降,你知道……嗨,跑题了跑题了。 反正我们到佐敦的时候啊,街面上已经没几个人了。你也知道那一块,晚上有很多矮骡子出没的,正经人下了班就不出门了。 结果我们刚走到路口,一辆黑色的马车就从岔路撞了出来,车轮好悬没碾我脚面上。 我当时是火冒三丈啊,马上就要追上去凉证教育一下他们,怎么可以在街面上跑这么快呢? 阿发道长倒是镇定得多,他说有钱人醉酒飙车很正常的,叫我别多事,不要挡了他们投胎。 既然他这样说了,那我也就答应了,谁叫他是道长呢?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啊,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真是叫我三尸神暴跳,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残忍的事情。 那架之前差点碾到我,还好我身手灵活,反应快躲开的马车…… 好好好,我知道你们没人想知道我是怎么躲开的,仆街啊,一定要我被撞死了,你们才会在意那马车的速度吗? 反正从那马车上,一个女人被丢了下来,准确的说,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 我和阿发道长当即赶了上去,接过那女人一看,她浑身发白,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被吸干了,只剩一层发硬泛白的骨肉。 在她的脖子上则是有两个明显的孔洞,泛着几滴黑血。 仆你个街啊!是吸血鬼!没记错的话,阿发道长当时就是这么骂的。 我们立马就追了上去,那马车的速度很快,但我的子弹更快。 要知道在警校的时候,我可是十项全能啊。当时我掏出枪来,就用这把麦林转轮手枪,只开了五枪,马车的缰绳便被我打断了。 那马车平衡被破坏,一下着地,带起连串火花,翻滚着撞进了旁边的唐楼,当场就散架了。 马车夫第一个冲了过来,果然如阿发道长说的那样,那是个吸血鬼,不过是个等级比较低的血奴。 因此,他几下就被阿发道长给收拾了,死的明明白白。 随后,那个吸血鬼混蛋从马车里翻了出来,双目赤红,脸色煞白,一看就是个不法分子。 说是吸血鬼啦,尽管道法对他不太管用,但阿发道长也是很能打的。 加上我的鼎力协助,双方对攻了十几个回合,终于打的那个混蛋节节败退。 可就在我们即将把他拿下时,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一个浑身笼罩在斗篷底下的人,浑身的杀气,满身的阴冷。 阿发道长面对如此强敌,毫无惧色,舍身卫道……” “扑你个街啊,说得好像我挂掉了一样!” 阿发一下坐了起来,好像做仰卧起坐般,腰杆挺的笔直。 深吸一口气后,他说道:“接下来的我来说好啦,这个条子讲的好像在写报告一样,连吃几碗饭,喝几杯奶茶都要讲出来啊。” 阿发瞪了他一眼,随后看向明叔和尹秀,面露苦涩。 “不是我找借口,那家伙确实不是一般的吸血鬼。 只是几下交手,我就遍体鳞伤了。 师兄你是知道的,如果按本神甫所说的那样划分,就算是男爵级别的吸血鬼,我也能对付。 他的级别显然更高,我猜可能是伯爵级。” “伯爵!?”尹秀和明叔面面相觑。 按照之前了解到的一些情报,伯爵是每个吸血鬼家族镇族之宝一样的存在。 在通常的认知里,除去那些或是消失或是沉睡的传说,伯爵就相当于是吸血鬼世界的顶级战力了。 除了四大血裔家族以外,在任何一个家族,伯爵都可以成为族长一样的存在,凌驾于整个家族的顶端。 照理说,如今所有的吸血鬼伯爵应该都在欧洲打那一场战争才对,怎么会有一个伯爵级的跑到远东来? 但阿发不是那种会胡说八道的人,能几回合就把他打的那么惨的,恐怕也只有他口中的伯爵级吸血鬼了。 这不由得,又让尹秀想起之前在俱乐部遇见的那个敌人。 只是随手一抓,无尽的压迫感便迎面袭来,叫人觉得没有逃脱和抵抗的可能。 那个家伙简直强的吓人。 直到现在,尹秀都觉得,如果当时被对方一把抓住的话,自己必死无疑。 恐怕阿发和罗维,就是在无意之间遭遇了那个怪物。 当然也可以说,他们帮自己挡了一枪,要不然那后来者应该也会前往金钟大酒店才是。 如果那位伯爵来了,尹秀便只能选择逃跑。 或者那家伙,就是威尔逊爵士口中的【史密斯】? 只是眼下一切都还是未解之谜,虽然他也已一步步接近到真相了。 俱乐部,泛亚商会,吸血鬼伯爵,这背后的到底藏着什么,目前可能要先从威尔逊书房里的那堆信件入手了。 原本罗维是最好的人选,可惜他断了两根肋骨,躺床上了。 要是击杀了圣骑士鲁迪后,从他那里获得的【光明之手】能治愈他便好了。 可惜那个技能对断了骨头之类的大伤,似乎帮助不大,只能治愈一些创口和中毒状态,如果伤口结了痂,便意义不大了。 要不然给阿发和罗维一人拍一发,这会儿两人恐怕都已活蹦乱跳了。 似乎是看出尹秀脸上的犹豫,罗维说道:“我看新闻了,昨夜金钟大酒店那案子,你做的呀?” 尹秀咧嘴,“养病就养病,整天瞎看什么报纸啊,全港九那么多条子呢,少了你一个蓝星不会停转的!” 罗维挠了挠头,淡淡道:“说吧,又有什么麻烦事了?又要找人啊?俱乐部那事情有进展了?”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也不算没有,从威尔逊爵士的信件里,我发现,原来他们叫【孤独之心俱乐部】,这算不算重大发现?” “当然算啦!” 罗维看了他一眼,无奈叹气。 放弃了指出那封信其实也是尹秀“罪证”的事实。 “先把它收好吧,可别被别人知道了。孤独之心俱乐部是吧?只有名字?” 尹秀点头:“除了名字,就是一张名片也没找到。” 罗维费劲地抬起一只手,托在下巴底下。 “应该是一个隐秘的组织,跟那些字头啊,社团什么的不一样,有没有可能是个酒吧或者会所的名字?” 尹秀摊手,“光钵兰街就有几百家大小不一的酒吧了,登记在册的,没登记的,就是我去食环署查,恐怕也得找个几天。” 罗维翻了个白眼,“这还只是一个区的而已,等你翻遍各个区的,人家俱乐部都倒闭啦。” 尹秀趁机问道:“那您有什么高见啊?” “高见?浅见!” 顿了顿,罗维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跟你一块调查些什么就会进医院,我真怕下次直接挂了啊。” “啐!大吉利是!罚你吐口水重说。” 罗维摆手,示意尹秀别扯淡之后,他指了指旁边的衣柜。 “在我的大衣,右口袋里有张名片,你翻出来。” 尹秀打开衣柜,找出了那张纸片。 “大富豪夜总会b组……” “错了错了!左边,左边那个!”罗维喊道。 “嗨,你说清楚嘛,左右不分,你这样子在警校,早被教官开除出来当卧底了。” 尹秀说着从左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发黄,发皱,字迹有些模糊的名片。 “这张啊?” “没错,他和我是同期的,以前我们守一个环头的,后来他跟警队合不来,现在干私家侦探,你可以找他帮忙。” “哦。”尹秀点头,“又一个傻瓜。” “什么意思?”罗维皱眉道。 “就是当条子不收黑钱啊,这不是傻瓜是什么?”明叔说道。 “明叔,你能不能对我放尊重点,好歹我也是个探长啊。” 罗维叹了口气,“他跟我不一样,他离开警队,不是因为不收黑钱。是他的手段,怎么说呢,有些残忍。” “残忍?你们条子不就是那几招,辣椒水,胸口碎大石,捅棍,喝司法奶茶(头发混奶茶)吗?见怪不怪啦。” 罗维挠挠头,“是这样没错,但也分人啊,虽然不合法,但你对那些江洋大盗用这个,没人管你。 可要是你对那些绅士,议员家的公子也用这招的话,上司不整死你啊?” “那他确实是有些残忍了。” 尹秀和明叔不约而同的竖起了大拇指。 第248章 阿sir你好! 第248章阿sir你好! 深夜,佐敦一栋西式洋楼里,响起一阵中气十足的吼声。 “弗雷迪那个混蛋,我叫他去参加晚宴,结果他路上还要吃个宵夜垫肚子,当这里是东南亚啊? 随便在路上找个女人,吃干抹净后丢到街边,然后路边的野狗会帮他善后? 史密斯先生,你老是说我容易冲动,现在好啦,弗雷迪那个混蛋,不是比我更冲动?更不顾大局?” “杰克,你先冷静一点,你这样大喊大叫,只会吵的我头疼。” 史密斯拿着酒杯,有些烦躁地晃了晃里面红宝石色的酒液。 那红色的酒液倒映出两人的脸和眼睛,红通通一片,好像浸在鲜血里。 顿了顿,他才说道:“罗礼臣死了,总要找个人来递补空缺吧。伱又一向不愿意从事社交活动,不然我早就叫你接手了。” 杰克连连摆手,“我说了,我只跟手手脚脚,心肝脾胃打交道,对于嘴巴上的事情,我没兴趣,那些地方脏的很。” “我知道,你一向是只用刀子和人说话的,所以就连俱乐部的活动,我也没让你参加。” 说着,史密斯叹了口气,“要是那晚你在俱乐部,或者今天晚上你有在宴会的话,那个搅局的混蛋已经死两次了。” “错了。” 杰克摇头,认真道:“人只会死一次,我杀他一次,他就死了,不可能再爬起来被我杀第二次。”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史密斯尴尬地笑着,对于生死之事,杰克总是十分的认真严肃,一丝不苟。 “不过,史密斯先生。” 杰克脸上依旧十分的认真,像一个坐在办公室的上班族,“你如果同意的话,我立马过去,明天早上你就能收到他的死讯了,部位可以定制。” 史密斯皱起眉头,“杰克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不过你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吗?” 杰克点头,“史密斯先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不敢忘记,所以您说的是哪句?” 史密斯瘪瘪嘴,思考了一下后说道:“蠢人才拿刀子杀人,聪明人两片嘴唇上下一碰就行了。” 杰克无可奈何地坐回沙发上,身子深深陷进那片红色天鹅绒之中。 他叹气道:“我承认我不聪明,可对我来说,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捅一刀,把刀收回来,人就断气了。何苦搞的这么麻烦呢?” 史密斯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我们费尽心思装扮自己,不就是为了玩一些更高等的游戏吗?” “超越单纯的搏杀。”他补充道。 …… 从医院出来,与明叔告别后,尹秀并不打算先去找那个私家侦探。 因为威尔逊爵士的死,晚宴的系列风波,也因为那些上流人士的投诉,这几天外头的风声有些紧。 自己要收敛,泛亚商会和它背后的孤独之心俱乐部,恐怕也得收敛几分。 尹秀隐隐有一种预感,那就是那些藏在背后的人,很快就要找上门来了。 之前是自己在找他们,如今,是他在明敌在暗,形势调转过来了,往往在这种极致的转变之后,麻烦很快也会尾随过来。 带着这种思考,他慢慢走回家里。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太阳渐渐西垂,洒下一缕缕叫人感到温暖又不至于脖子发烫的阳光。 伸了个懒腰,尹秀掏出钥匙,弯腰开门。 就在这时,他背后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喊声,“尹秀!” 尹秀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只是继续用钥匙去摆弄那个门锁。 声音的主人似乎也因此有了些疑惑,顿了顿,他又喊了一声,“尹秀!” 尹秀还是没有回头,仿佛对方不是在叫他。 直到这时,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大哥,他钥匙都快捅断了!” “扑你个街啊!耍我们!” 话音刚落,尹秀转身,却是比身后的人更快动手。 未等对方举刀,尹秀一记戳脚踩在当先一人的胸口上,把那人踢的往后倒飞出去,一连撞倒几人。 原先还算齐整的阵势顿时大乱,尹秀一下钻进人群之中,手上袖子随风鼓动,每一掌拍出都裹挟风雷,气势惊人。 噼里啪啦! 一串炮仗过后,几个刀手都已七倒八歪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 尹秀揪起最开始那个像是领头的人,冷冷看着他。 “老兄,你喊名字,人家不应你,你就只当是找错人就是了,何苦这样纠缠呢?” 那人脸上全是血,苦涩道:“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不讲江湖规矩的,别人叫你名字,你竟然不认!?” 尹秀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出来混的,讲什么江湖规矩? 没听老人家说过吗?要是有声音在背后喊你名字,可不能轻易回头,因为在后面喊你的不一定是人。” 那人脸色更加愁苦,“可我就是人啊。” 尹秀咧嘴,左看又看后捡起地上的西瓜刀,一把架在对方脖子上。 “要是接下来你的回答我很不满意的话,那你就不是了。” 那人感受到刺骨的冷意在脖子上肆虐,顿时鸡皮疙瘩直冒。 “你,你问就是了老兄,我们这种在江湖上混的,一向是有什么讲什么的。”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尹秀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摸了摸下巴,说道:“是谁叫你们来砍我的。” “这我……” 那人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充满威严的怒喝打断。 “全都不许动!差人做事!” 尹秀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便看到四个穿着短袖花衬衫和长裤的人走了过来。 领头的人满脸横肉,目露凶光。 尹秀见状便将刀子丢到一边,淡淡问道:“跟你一伙的啊?” 躺在地上的人也是一脸的疑惑,不由地摇摇头。 “这样啊,那我明白了。” 尹秀起身,问道:“几位是便衣巡警啊?” “怎么,是不是要阿sir亮证件给你看才满意啊?” 其中一人撩开花衬衫,露出插在肚子下的制式转轮手枪。 尹秀摊手:“最好是啦,根据条例,巡警在执法的时候,是要向我们这种良好市民出示证件的。” “你是良好市民吗?” “我觉得我是。” 见尹秀这样说,为首那人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示意一个手下掏出证件给他看。 那人拿着证件在尹秀面前随便晃了一下,粗声粗气道:“现在可以了吗?” “哦哦,你的可以了,至于其他三位……” 看到那三人瞪的牛一般大的眼睛后,尹秀笑道:“你们三位就不用了,警民合作嘛,无所谓增加你们的工作量。” “算你识相,对了,我是九龙区总探长颜容。” “你就是颜王?” 颜容冷笑道:“怎么,认识我啊?” 尹秀摇头,“我这种小人物哪有资格认识您这样的伟人啊,听说过而已。” 颜容,港岛巡警里出了名的扒皮鬼。 嗜钱如命,九龙区所有的面粉档,赌档,马栏,都要交一笔钱给他。 更叫人闻风丧胆,或者说深恶痛绝的是,这人为了破案率经常不择手段,随便抓个人安插个罪名上去便算是破案了。 “犯人”不认怎么办?从南亚偷渡过去的简单,花点钱自然有人出来顶罪了。 至于那些油盐不进,不愿意顶罪的,自然也有辣椒水,老虎凳,胸口碎大石这样的招数招呼他们。 把十八般花样全都来上一遍,就是佛祖也得承认耶稣是他怼烂的。 颜容冷哼一声,“既然知道我是谁,你最好就老实点,别在我面前玩花样。” 说着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几个人后,转头冲尹秀喝道:“我现在怀疑你们是在搞三合会活动,非法械斗,意图谋杀,你们有什么要解释的?” “械斗?谋杀?” 尹秀微笑道:“我们只是在练功而已,强身健体啊!” “强身健体?你以为自己是在打太极还是练剑啊?搞的满地血,还把西瓜刀都带出来了,你说这是强身健体?” “不信你问他咯。”尹秀一脸的无辜。 颜容用穿着尖头皮鞋的脚踢了一下地上人的肚子,“你说,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躺在地上的那个刀手因为这一脚,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顿了顿,他咬咬牙道:“长官,我们刚才……确实是在练功,同门切磋,不犯法吧?” 颜容冷笑一声,“同门切磋,自然不犯法,关起门来,你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我们管不着。” 说着他狠狠瞪一眼尹秀,又踢了地上那人一脚,“快滚!再不滚把你们全抓进去!” 刀手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颜容,又看了一眼尹秀,招呼几个人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记得帮我问候令堂啊!”尹秀招手道。 “怎么,你以为自己很有礼貌啊!” 立刻就有一个便衣推了尹秀肩膀一把。 尹秀也不在意,只是轻轻拍了拍衣服,“礼不礼貌是别人觉得的,不是自己说的。就像我现在说你们这几位阿sir很有礼貌,别人也不信啊。” “证件!” 有一个便衣冲他伸出手来。 尹秀还是保持着微笑,在口袋里翻了翻后递给他。 “道士?” 颜容看了一眼证件,又狐疑地看了看尹秀,“你哪个字头的?” “我是良好市民,不混社团的。” “哦,打单帮的啊,那些省港旗兵也是几个人一伙的,没有社团罩着。” 尹秀笑道:“长官,要是我混省港旗兵的话,那就是我罩着社团,不是社团罩着我了。” 颜容将证件塞回尹秀口袋里,却又掏出了一副手铐。 他正色道:“尹秀,我们现在怀疑你于昨夜在金钟大酒店翻下凶杀案,杀死包括威尔逊爵士在内的一干人等,现在依法拘捕你。” “这是拘捕令!” 一个便衣掏出一张满是英文的纸张,在尹秀面前扬了一下。 “现在不是势必要你讲,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你明白吗?” 【我要找我的律师。】 尹秀原本想顺口说出这话,但他突然又想起,自己认识的法师不少,唯独就是不认识什么律师,一个都不认识。 他伸出双手,任由便衣将手铐拷在手上,然后才说道:“那我现在,可以保持沉默吗?” 颜容皮笑肉不笑,“可以,你当然可以,这是你的权利,有什么事你跟法官说就是了。另外,为了保护你的隐私,我们还可以向你提供头套。” 尹秀看了他一眼,“怎么,我这张脸影响市容吗?” 颜容脸色一下冷了下来,“犯人要求不戴头套!” 顿了顿,这个心情阴晴不定的探长又笑了起来,一把搭住尹秀的肩膀。 “好了,我们走吧!这里离警署不算太远,希望你别碰见太多熟人。” 尹秀咧嘴,“不会的,我没什么熟人。” “你有,有个熟人你一定认识。”颜容压低了声音,眼神阴冷。 “哦?”尹秀眼睛眯了起来。 “之前在路易吉机械厂的李元良,你还记得吗?” “哦?就是在厂里当打手,结果被我打的像死狗一样那个?” 颜容又凑近了一些,“没错,就是那个被你打的跟死狗一样的李元良,他是我的小舅子。” 尹秀瞪大了眼睛,疑惑道:“啊?之前不是说他姐夫被雷总探长调去守水塘了吗?怎么,他姐后来改嫁给你了?” 听到这话,颜容也不生气,只是乐呵呵道:“他有两个姐姐的,大姐嫁给了那个守水塘的王八蛋,我娶的是他二姐。” 尹秀不由地赞叹了一声:“厉害!巡警世家啊。” “厉不厉害你等下就知道了。” 颜容亲昵地一把搂住尹秀,“你把我小舅子打的那么惨,我要是不好好收拾你一顿,替他报仇,我老婆那里要怎么交代啊,你说是吧?” 尹秀还是满脸的笑容,“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肯定让你能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 看着尹秀的笑容,颜容除了厌恶之外,心里还隐约有些疑惑。 明明这小子已经落入了自己的手里,在警署里自己最大才对,可对方却给了自己一种不安定的感觉。 “快走!” 颜容吼了一声,驱散心里的烦躁。 第249章 先吃饭吧 第249章先吃饭吧 西九龙警署。 “来,请你吃碗云吞面,怎么样,考虑好了没,要不要跟阿sir做朋友啊?” “阿sir,怎么算是跟你做朋友啊?” “很简单,你把另外两单抢劫案,三单非礼,还有两单暴窃一起认了,到了法官那里也就是做多两年牢而已,我们交了这个朋友,出来阿sir我会罩着伱的。” “阿sir,跟你做朋友的代价也太大了吧?等我蹲完苦窑出来,你都不知道调到哪个环头去了,你这个朋友,我没资格做,还是找别人去吧,反正我只认自己这一桩盗窃,顶多坐六个月嘛!” “扑你个街啊!给脸不要脸是吧!!我看你是皮痒了!” “啊!啊!!阿sir别打了,我认,我认还不行吗!别打了!” “挑!早点认不就完了,还浪费我一碗云吞面,这是我的晚餐啊!喏,现在没办法吃了,扑你个街啊!再给你一锤!” 尹秀听着左右两边审讯室中,此起彼落的严厉呼喝和惨叫声,不住摇头。 查案靠编,破案靠打,这帮巡警收黑钱手段一流,但别的方面,绝没有任何可以指望的点,尤其是在人性上。 被一个便衣带进审讯室后,尹秀便被按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两个手铐,一边一个,将他的双手拷在椅子上。 把他丢在那里后,便衣也不理他,径直走了出去。 那个颜容,自进了警署以后就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是有意晾着尹秀,存心给他一个下马威。 还是单纯去忙别的事情了,反正直到半小时后,才有一个便衣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瞥了尹秀一眼。 他把做笔录的本子和笔一块,重重丢在桌上,厉声问道:“说吧,你犯了什么案子进来的!” 尹秀摇头,“我没犯案。” “没犯案?” 便衣把桌子一巴掌拍的震天响,“没犯案你坐在这里?每个进来的还不是都说自己没犯案!” 尹秀摊手,“那阿sir你坐在这里,难道你也犯案了?” 便衣愣了一下,看着尹秀的双手和垂落在椅子上的手铐,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大喝道:“谁给你把手铐解开的!” “刚才那个清洁大婶,我给了她两块钱。你不满意的话,要不然我重新把自己拷回去?” 便衣不耐烦道:“你给我老实待着,别多事!” 这里是警署,那么多巡警都在呢,还有精英部队,就算犯人不戴手铐,料他也是插翅难飞。 有这个底气,便衣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事情,阿sir才叫你来。你自己老实交代呢,阿sir还可以请你喝奶茶。可你要是想玩花样啊,哼,自己考虑一下吧。” 尹秀咧嘴,“我怎么敢跟阿sir你们玩花样啊,其实我这次是被叫来协助调查的?” “协助调查你会坐这里?说吧,到底什么事,我的耐心有限。” 这会儿便衣没心情跟尹秀耍嘴皮子,而且进来之前颜容已经跟他交代过了,对眼前这人,得“重点照顾”。 尹秀将双手抱在胸前,慢悠悠道:“是这样的,昨夜中环那件晚宴凶杀案,颜长官觉得跟我有关系,所以把我叫过来协助调查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是发生在中环的案子,怎么也轮不到九龙区的警署来管吧?颜长官这样是不是过界了?” “你在教阿sir做事啊!?” 便衣不耐烦地又拍了一下桌子,“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多嘴!我问你,你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长官,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比如,认识哪个长官或者议员。” 尹秀摇头。 “哦,那就是没人罩你咯?” 便衣脸上出现了一抹愉悦的笑容,“没人罩着还敢这么拽,我看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在本子上又随意画了几笔后,便衣抬头道:“说吧,你是怎么杀掉威尔逊爵士和一干人士的?” “很简单,当天晚上我摆下法坛,祭炼了两柄飞剑,一柄是青龙,另一柄,也是青龙,然后我在铜锣湾把这两柄飞剑放出,隔空取了那几个人的头颅。” 便衣眼中放出亮光,兴奋道:“陆地剑仙,千里取人头颅那种?” 尹秀点头:“没错,咻一下,不管离得多远都是一眨眼就杀了,千里江陵一日还啊!” “扑你个街啊!阿sir你都敢耍,飞剑?你当是漫画啊?” 便衣冲他丢出手中笔录本,被尹秀随手接住。 “你看,我说自己能千里飞剑杀人你不信,那我要是说昨晚我在厂里上班,你信不信?” 便衣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你有不在场证据?” “当然。”尹秀抱手道。 “你先等等。” 便衣起身便要出去。 “还有这个,别忘了长官。” 尹秀把笔录本丢了回去,那人接住后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原本强烈的灯光骤然熄灭,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一片漆黑的室内,惨叫声和棍棒拍打的声响交叉着传出,噼里啪啦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这骚动才渐渐平息下来。 几个便衣提溜着警棍,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趾高气扬。 直到有人错愕的叫了一声,他们才反应过来,地上躺的那人竟是自己的同僚,他们刚才棍棒交加,结果却是都打在了自己人身上。 而原本的目标,尹秀,正在角落那里,依旧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其中一个便衣拦住想冲上去的人,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尹秀,“小子,你刚才玩的是什么把戏?” 尹秀一脸无辜地摊手,“那里太冷了,我换个地方坐而已。” 便衣瞪了他一眼,也不再追问,招呼上几个人便走了出去。 “蔡哥,怎么不打了,不关灯那我们就开着灯打嘛,颜sir都交代过要我们招呼他了。” 被叫蔡哥的人瞥了他们一眼,“那小子我以前在九龙拳台见过的,真动起手来,没有喷子的话,谁招呼谁还不知道呢。” 见几个人还愣在那里,他又大声道:“甲等拳台!”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便了然了,你看看我,看看你,头都不回地跟着蔡哥走了出去。 扎手的茬子,便衣们并不想碰,因为谁都不稀罕在棺材上盖那面花花绿绿的旗子。 谁知道那个“省港旗兵”什么时候会鱼死网破,暴起杀人啊? …… “伙计,蒸一条鱼,半只白切鸡,水鱼汤,一碗白饭。” 听到马小玉的声音,明叔和刘半仙一起转头。 “马姑娘,我们吃过午饭了。” “我知道,这是我的早饭。” 马小玉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还是那身黑色风衣,飒的吓人。 明叔和刘半仙听到这话,互看对方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犹豫了一下,刘半仙说道:“马姑娘,我们这次叫你出来,是商量尹哥仔被条子带走这件事。” “我知道。” 马小玉袖子一张,一只半透明的蝴蝶从她的袖口中飞出,盘旋一圈后轻轻落在她的指尖上。 那是尹秀的血蝶,除了侦查以外,其中一个功能便是向人传话。 见马小玉已知道了情况,刘半仙便继续说起自己的分析:“我总觉得,那些条子背后应该是有什么人指使的,不然不会这么快便找上门来。” 明叔点头道:“负责办这事的人还是颜王,以他的级别还要亲自出马,这很不对劲,那混蛋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明显是要让尹秀翻不了案。” “你们是怀疑有泛亚商会的人从中作梗?”马小玉问道。 刘半仙答道:“没错,除了泛亚商会,别的人没有这样的势力和能量,跨区叫一个总探长办事。 我在外面收到风声,这事情还惊动了雷老虎,颜容和雷老虎两个人这么不对付,这次他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坏了规矩来办事,显然没那么简单。” 马小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明叔一手托着下巴,眉头紧皱,“还在想。” “哦?”马小玉眼睛眯了一下,“那要不听听我的打算?” “嗯?马姑娘你的打算是?” 马小玉没说话,只是轻轻将风衣拉开。 只见风衣的内里,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符咒,匕首,火药,甚至还有小巧的锯子和一些刀片。 而在风衣的另一边,则是钢丝,几个看起来就装满了剧毒的玻璃瓶子,还有那标志性的青面恶鬼面具。 明叔愣了一下,“马姑娘,你不是开玩笑吧?” 马小玉抬了抬美丽的下巴,“明叔,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开玩笑的。” 凌冽的杀气从她身上逸散出来,冻的刘半仙手背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他不由得把椅子往后拉远了一些,“马姑娘,在港岛杀巡警,好大罪的哦。”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杀条子,在哪都是重罪,要是你怼烂一个,全港岛的条子都会发了疯一样的来找你。” 虽然嘴上说的很严重,但明叔已从马小玉的神态看出,这个驱魔马家的女天师,并不在意后果。 或者说,她压根不把后果当一回事,来一个是杀,来十个,一百个也是杀。 明叔不禁问道:“你跟那小子的关系有那么好?以至于要跑去劫狱?” 马小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那种坏蛋,谁跟他关系好了?” “关系没那么好就行,要不然我怕你被他骗了啊。”明叔叹了口气。 【这衰仔去一趟省城,伴手礼没带也就算了,还把马家女天师带回来了,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顿了顿,他认真说道:“马姑娘,不是哪个道士都喜欢穿一身黄衣服在那里装神弄鬼,拉帮结派喊口号,然后请雷公下来劈人的,跟官府作对,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叫长衫备好船了,一旦得手,就把他带去大马还是哪里避避风头好了。” 刘半仙听到这话,猛地拍了一下额头,“嗨,长衫!你是不是也听别人说了,他是船王李的徒弟?” 马小玉点头,“嗯,有什么问题吗?” “嗨,那混蛋,叫他出船去东南亚,不是刮风就是下雨,上个月就沉了三艘船了,坐他的船跑路,你是真嫌自己命长啊。” “……” 马小玉默默地把家伙收了起来。 三人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明叔提议由刘半仙起一卦,然后再决定后续的事宜。 到底是劫狱,还是用别的方式,由老天来给出提示。 这是刘半仙的老本行,他当即从口袋里掏出柚子叶,丢在茶杯里,然后他挑开柚子叶,用茶水洗了洗手。 这便算是净了手,简易而又快捷。 龟甲和几个铜钱,将铜钱装入龟甲后在手中摇了起来,口中同时念念有词。 在上下摇了几次后,刘半仙深吸一口气,抖一抖龟甲,将那几个铜钱倒在手上。 然后他便将几个铜钱组合打散,在桌上摆弄了起来。 只见他眉头紧皱,一个个铜钱的位置不时变动着。 过了好一会儿,刘半仙终于得出了结果。 “好了,我来看看……” “来咯,清蒸石斑鱼,麻烦借借!” 一个大盘子放了上来,将那几个铜钱盖住。 刘半仙当即愣住,抬头看向那个伙计,“偏偏是这个时候上?” “是啊。” 那个伙计说道:“这会儿上鱼正正好,新鲜,热辣!” 说完他转身便走,只留下在原地面面相觑的三人。 明叔叹了口气,冲刘半仙问道:“要不再来一次。” 刘半仙摇头,“你当这是吃饭啊?还再来一次!尹哥仔的运势,刚才那一卦已经算完了,再来一次也没有刚才的玄机和灵感,不准了已经。” “难不成只能?” 明叔看向马小玉,满脸的担忧。 要是眼下有别的办法,他肯定不愿意跟警队打交道,更别说劫狱了。 可马小玉只是淡淡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到碗里,合着饭吃了一口。 又扒拉了几口饭后,她抬起头看向两人。 “看我干什么?先吃饭吧。” 第250章 不在场证明 第250章不在场证明 警署内各路有牌打手,流氓在尹秀身上试遍了手段,结果脚踝扭伤两个,手部挫伤一个,还有两个脸上多了两个黑眼圈。 不管是捆着,绑着,似乎都无法对他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 或者说尹秀根本也没任何行动,毕竟袭警可是犯法的,他只是在不知不觉间挪动了位置,让其他人变成替罪羊,遭受无妄之灾而已。 听到这个消息,颜容笑容满面,“不在场证据是吧?” 底下两个便衣一个顶着黑眼圈,一个扶着手腕,看到颜容脸上那抹神秘莫测的笑容,不禁头皮发麻。 但他这次似乎真的没有笑里藏刀,也不对那两个手下生气,只是挥手道:“走!” “去哪?” “还能去哪,他不是说有不在场证据吗?那我们就去路易吉机械厂,看看他的不在场证据究竟是怎么胡编出来的。” …… “颜探长,这些人怎么说也是我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你让我戴着手铐进去,这不是在破坏我的风评吗?” 尹秀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上那副青色的手铐,此刻它正紧紧地束缚着尹秀的双手,加大加粗版,像一对镣铐。 这是以前朝廷留下来的老玩意了,据说是江洋大盗才有的待遇。 如今这些警署为了“人道”,也为了轻便,采用的都是泛着银光的轻质手铐,像这样的东西,还是颜容好不容易从仓库里翻出来的。 “怎么?”颜容轻蔑一笑,“原来你也会在意风评的吗?” 尹秀无所谓地咧了咧嘴,“随口说说而已,别当真。” “哼!趁现在还能笑,多笑一会儿,不然等下你就笑不出来了。” 说着他又推了尹秀一把,两人很快到了路易吉机械厂的大门前。 锈迹斑斑的青绿色大门,除了上班下班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是紧紧关着,似乎生怕开了一条缝,便有人借此跑路一样。 颜容和几个便衣带着尹秀走到门前,还未站稳,便听到了一声怒喝。 “喂!干什么呢,要找工作走侧门啊,不识字吗!” 被这么一吼,颜容脸上笑容消失,皱起了眉头。 不用他开口,自然有手下站了出来,满腔的火气。 “喂!谁叫伱这么跟阿sir说话的?信不信我告你妨碍公务,把你拷回去,让你老实几天。” “我信!” 人未走出,一双强壮的手腕便已先从门房里伸了出来。 只是当看到说话那人是红发褐眼的西西里青年后,几个警探握在手里的手铐和警棍又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那人正是迈克,路易吉机械厂的监工,打人比打螺丝还要勤快的超级恶棍。 “不是说要拷我吗?来啊!把我拷走,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到时候谁负责把我送出来。扑你个街啊,大晚上遇到一帮不知所谓的条子。” 颜容连忙赔起笑脸,“sir,good……” “讲国语啊!叼你老x,你以为每个鬼佬的英文都很好啊?” 被迈克粗暴地打断后,颜容悄无声息咬了咬牙,还是按照职业习惯,摆出一副笑脸,同时拿出了调查令。 “先生,这里有一个嫌犯,自称是路易吉机械厂的员工,我们已经申请了调查令,现在想进去调查,录一些口供,再检查一下他口中的考勤表。” 顿了顿,颜容又说道:“对了,你认识这人吗?” 迈克不耐烦地回答道:“天这么黑,是人是鬼我都分不清啦!让他走近点,我不能随随便便放一个可能是犯罪分子的人进厂里。” “那你要怎么样?”颜容有些错愕。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机械厂的监工,竟然能把他和几个警员拦在外边,一点面子都不给。 “你问我怎样,我还要问你怎样呢?整天给我找些麻烦事,以为谁都跟你们这些条子一样闲啊?” 迈克举起放在门房里的马灯,凑了过来,仔细地盯着尹秀看,上上下下,又围着他绕了几圈,把押着他的几个警员都逼着往后退了一步。 “哼!我早就说你这混蛋不是什么好人了,现在好啦,让警官们把你抓回来了,这下你没什么话好说了吧?” 迈克兴奋地转过头看向颜容,语气竟比刚才友善了许多。 “没错了长官,这混蛋是我们厂里的高级机械技师,尹秀。” 颜容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可以,你们这是为民除害啊,像我这样的良好市民一定会好好配合你们的!” 颜容一时有些错愕,“这混蛋,有这么坏?” 迈克摇头道:“错了,长官!他不是坏,他是烂!我就这么跟你说,这个人烂完了!你们现在不用审,直接拉他去打靶,我都能保证他还有坏事没吐干净。” 颜容简直乐开了花,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容,“你放心,我们一定秉公执法,为民除害啊!” “那就好,来,你们要去哪调查尽管跟我说,这厂里我熟的很啊,哪一块我没去过?” 说着迈克一把上前,热情地抓住了尹秀的镣铐,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也有今天啊?” 尹秀朝他咧嘴道:“怎么,很意外啊?” 两人说话间,几柄小巧尖利的螺丝刀,还有一些锉刀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塞到了尹秀的袖子里。 “好啊!先生,像您这样合作的市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下次警队做访谈的话,我一定请你参加,让你上封面啊!” 颜容高兴地拍了拍迈克的肩膀,不料却被他猛地甩开。 “怎么,跟你很熟啊?办公室在那边,自己去!” 再一次遭遇冷热极致的反转,颜容再次愣住。 【这厂里的人都有躁郁症啊?】 终于,在手下小心翼翼的提醒下,颜容尴尬地扯了扯领子,继续往前走去。 “喏,这是尹秀的出勤表,像他这样的高级机械技师,都有专门的一本的,跟那些工人不一样。” 小约翰掏出一张表格,上面是尹秀九月的出勤记录。 “土瓜湾这边的工厂都是这样算的,一个月按三十天来记,逢二月扣一天或者两天工资。 圆圈呢,代表当天准时出勤;三角形是迟到或者早退,扣半天工资;叉叉呢,是旷工;横线则是休假。” 小约翰是个典型的敦灵绅士,不管是发型还是身上的西装,都一丝不苟,做足了上班族的典范。 他的办公室在工厂最中心的位置,除了考勤以外,他还负责发放工资,审核报销材料。 他对谁都是那样的耐心,带着一丝若即若离的礼貌和巧妙的距离感。 颜容翻看了一下记录,发现尹秀九月的出勤表,比起上个月,多了很多个红色的叉叉,则代表着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他上班不怎么勤快,经常旷工。 可唯独在最重要的昨夜,那个位置是一个标准的圆圈。 随手拿起一些别的表格,颜容问道:“星星呢,怎么别人的表格上还有六芒星的?” 小约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死了,六芒星代表出意外,挂掉了。” “哦……” 颜容神色复杂地把纸张拿远了一些,又问道:“这张表格,是他们自己填的吗?” 小约翰摇头,“有个助手协助他们,这些机械技师不是工作很忙,便是别的原因,少有自己填写的时候,都是助手在他们旁边记录的,像尹秀那样的高级技师,更是如此了。” “那个助手呢?” 小约翰头也不抬,“你手里拿的那张就是他的出勤表。” 颜容看去,只见在今天的出勤表上,那个助手自己的记录是一个六芒星。 颜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把那张纸张丢到一边,冲小约翰说道:“这张出勤表,我需要借用一下。” 小约翰点头,“没问题,不过你记得要还我,不然我很难归档。” “好,没问题。” 说着颜容就带人走了出去,可正要走出门去的时候,他又转过头来,从门框那里露出半只眼睛,静静地看着小约翰。 他问道:“约翰先生是吧?” “是的,琼斯·约翰。” 顿了顿,颜容的半只眼睛里有了一层浅浅的笑意,浮在眼底。 “您是英吉利人,跟外面的西西里门房不一样对吧?” 小约翰纠正道:“我不知道您说的是哪种不一样,如果单论国籍和人种的话,确实有些差别,当然职务也不一样。另外我必须纠正您,他是监工,不是什么门房。”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您比他更懂得尊重法律,对吧?” 小约翰双手拿着笔,将脚架在桌子上,“这是自然,我在敦灵大学念的就是法律专业,这里的人都知道,我一向是很尊重法律的。” “那就好,既然这样的话,你应该也知道,伪造物证是犯法的吧?” 颜容又从门框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上拿的正是尹秀的出勤表,冲小约翰挑衅似地晃了晃。 “我知道,所以等下请你把它还回来,我好留档。” “知道了。” 见小约翰面容还是那样平静,从容中带着些许冰冷的优雅。 颜容无可奈何,静静走了出去。 直到颜容离开,小约翰才将藏在手上的橡皮擦丢到身后的鱼缸里。 路易吉先生精心饲养的那条红龙鱼,张嘴将橡皮擦吞入腹中,吐出一个水泡。 颜容一走出来,便看到尹秀正蹲在一边,无聊地用手指在地上画圈。 不时有几个似乎认识他的工人在远处对他行注目礼,尹秀也只是咧嘴,冲他们颔首,当做打招呼。 见到颜容出来,两个警探都站了起来,同时用手指戳戳尹秀,示意他也一块站起来。 颜容看着这一幕,感到有些怪异。 这些人跟了自己许多年,是他的左膀右臂。 不管是打人还是收黑钱,造冤假错案,给人栽赃都是有一手的,出了名的不把人当人看。 可此刻对尹秀,竟隐隐有些“客气”? 颜容实在想不通,也许是这厂子的风水不好,以至于不止是厂里那些人一个个都像怪胎一样,就连进了厂里的“英勇干探”们也一个个发起神经来了。 【那为什么我没事,难道是因为我有老爷保佑?】 颜容抓了一把胸前的三角护身符,怒目圆睁。 “扑领母!尹秀,你以为你跟几个人串供,制造不在场证据,便有用了吗?” 尹秀咧嘴,“我的不在场证明,确实无误,你以为谁都跟你们巡警一样,喜欢造假的啊?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便是假的,我们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好,好一个不打诳语。我们拜老爷的,也没胆子在祂面前撒谎的。” 尹秀笑了起来,“那这真有点难搞了,也不知道祂们谁比较猛啊?” 颜容也吃吃笑了起来,又大声道:“我们一个信老爷,一个拜三清道君的,法官呢,又是个信耶稣的,讲不到一块去。 但是呢,我刚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就是在教堂,他吃饼干也不就红酒的。 这样一个人站出来,大概就能解决我们在信仰上的分歧了。而且他的身份和证言也绝对值得信任,他是一个有公信力的人。” “哦?还有这样的奇人啊?”尹秀问道。 “有的,而且这一个人你还很熟呢!” 颜容伸出手指,指了指工厂办公楼的二楼,处于角落的那个房间。 尹秀看一眼便明白了,那里是工厂老板,仁慈的金发小胡子胖子,路易吉的办公室。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尹秀确实也没有机会收买他。 颜容似乎也已看到了自己的胜利,摆开脚步,一只手指近乎要戳进尹秀的眼睛里。 “你以为没有目击证人,没有在现场被抓住,而且还制造了所谓的不在场证据,便能逃脱法网了吗? 你以为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小伎俩,自以为是的手法和烂俗桥段,就能漫天过海了吗? 如何,如果在法庭上有他的证词的话,之前那个门房,还有那个小书记员,他们的证词都会瞬间作废。” 深吸一口气,颜容大喝道:“尹!秀!你的阴谋,由我颜容来粉碎!” 第251章 我作证! 第251章我作证! 尹秀还是被几个人看着,留在外面,只剩路易吉和颜容两人,在办公桌前对坐。 颜容端起咖啡,抿一口便是满嘴的霉味,直冲天灵盖。 皱着眉头,他又看向路易吉,只见那个打扮精细的绅士,正津津有味地砸吧着嘴,似乎是在品尝美味。 【大概是我山猪吃不得细糠,喝不出这纯正英吉利亚咖啡的美味。】 忍着酸涩,他再喝了一口,这次咖啡直接从嘴角渗了出来,难以下咽! 擦了擦嘴,颜容说道:“路易吉先生,没记错的话,您跟威尔逊爵士认识吧?” “错了。” 路易吉摇头,“说错了颜探长,应该说,威尔逊爵士,是我的爱友亲朋,手足兄弟啊!” 似乎现在还有些难过,路易吉擦了擦鼻子,“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能明白我这种心情吗?” 颜容有些感慨地拍拍路易吉的手背,“我明白,我完全明白,路易吉先生,您要节哀啊。” “不,你不明白。” 路易吉摇头,“所以我说了,这事我一定要写信给苏格兰场,让他们派最好的警探过来调查,一定把那个凶手绳之以法!” “不不不,不需要。” 颜容连连摆手,“路易吉先生,不用那么麻烦了!杀人凶手就在外面呢,就是你们厂里那个尹秀!” “哦?” 路易吉眉头一挑,“果然是他啊,我就说这个年轻人,将来肯定是能做出一番大事的,不管是干好事还是做坏事。” 他似乎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点头道:“如果是他的话,虽然好像没有动机,不过世上的坏事啊,不是为了钱便是为了女人,恰好他两样都很喜欢,而且劣迹斑斑,所以他能干出这样的坏事,我不感到意外。” 颜容欣慰道:“是,我干巡警几十年了,哪个人好,哪个人坏,哪个人上厕所没擦屁股,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路易吉小声嘀咕道:“看是不可能看出来的,闻一闻到倒还有可能。” 颜容没听到,只是站起来冲他伸出手,“那路易吉先生,一切就麻烦您了,到时候还请您到时候到警署录个口供,拆穿尹秀的不在场证明!” “好,没问题,警民合作嘛。” 说着路易吉拿过出勤表,用笔在上面改改画画,“这小子来没来厂里,我能不知道啊?几个混蛋拿着出勤表改改画画,想骗谁?” 用笔改完后,前面的几个圈也变成了叉。 颜容很是满意,直到看见昨晚的出勤记录时,他脸上的表情才再次僵住。 那个位置,还是一个代表着出勤的圆圈,没有变动。 “怎么……” 路易吉淡淡道:“就是这样的,昨夜他确实在厂里工作,还在我这里喝了咖啡,我没有必要替他隐瞒什么,还有别的事情的话,伱们也可以联系我的律师。” 颜容冷着脸,他已经习惯这厂里人的古古怪怪了,淡淡说道:“路易吉先生,我想让厂里的工人都出来,集合一下,这会不会妨碍到你?” “妨碍是肯定会妨碍到的,在这里,每分每秒,流水线上跑过去的都是白花花的钱,我总不能因为你要做安全宣导,还是别的,就让他们停下来吧?” “这是调查令。” 颜容又把手中的纸张出示了一遍,“请你配合。” 路易吉只能摊手道:“好吧,你是老大,你想怎样就怎样。” “路易吉先生你说笑了,我不是什么老大,我是九龙区总探长。” …… 夜风萧瑟,厂里的工人刚从热火朝天的工厂里走出来,难免觉得脖子上有些发凉,直起鸡皮疙瘩。 这会儿他们在监工的指示下,站成整齐的排列,肩膀挨着肩膀,脚尖对齐脚尖。 土瓜湾的工厂一向都是这样的军事化管理,工人进厂,第一件事不是上流水线,而是在操场上排成一行站好,接受监工的训话。 不过这里的工人认为,所谓的军事化管理,本质上是拿的比别人少,做的比别人多,待遇比别人差的意思。 迈克站在空地的最前头,只用眼神便能把一个个工人按在队列上,像一颗颗螺丝钉,纹丝不动。 尹秀和颜容并肩走出,身后则是几个一脸戏谑的警探,持着漆黑的警棍。 扫视了一眼众人,又带着笑意看了一眼尹秀,颜容清了清嗓子。 “各位,我想你们也知道了,昨夜,中环金钟大酒店发生了一系列惨烈的凶杀案!本港的大慈善家威尔逊爵士,以及几位有名的绅士,小姐全都遭遇了不测! 但是,在我们警方的全力追击下,终于还是抓到了嫌疑人,现在我们欢迎各位知情人提供线索,协助我们破案!” 他这话一出,又看到他旁边正戴着手铐的尹秀,众工人一下叽叽喳喳,低声交谈起来。 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是认识尹秀的,即便不曾跟他说过话。 但对于这土瓜湾第一位高级机械技师,大多数人提到他的时候,心里不可能毫无波动。 虽然说起来高级技师也不过是打工仔而已,可这个位置一向是洋人担任的,本地的工人,就是手再灵巧,也只是充当助手而已。 说明书上那些弯弯曲曲的蝌蚪文,便是拦住本地工人的第一道难关。 这使得他们也格外关注尹秀,至于其中是羡慕,佩服,嫉妒还是别的情感,便不得而知了。 对于他的作风,为人,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曾经在维多利亚港救起过好几个小孩,也有人说他在钵兰街跟大肚婆讨价还价,更有说包租婆的老公回乡下的时候,尹秀时常半夜去她家里修水管…… 种种传说,也叫尹秀在一些人眼中,越发变得不真实起来。 但颜容又问了一遍之后,还是没有人站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证尹秀。 有的人将双手或插在兜里,或抱在胸前,或是看天,或是看脚面,均是左顾右盼,不往前走一步。 这也在颜容的意料之中,不管是道上混的,还是在厂里打工,出卖人都难免要遭别人的唾弃和孤立。 这些工人如此的反应,反倒正中了颜容的下怀,以便他使出真正的手段。 “要不这样吧,嫌犯尹秀说自己昨晚上在厂里工作,有不在场证明。 我们现在征集证人,如果有人昨天晚上在工作时间见过他,请站出来提供证词,跟我们回警署录个口供,这样也能还他的清白,为他洗刷冤屈。” 顿了顿,似乎感到有些好笑,颜容又问道:“怎样,有人愿意吗?去警署录个口供?” 这一次,原先叽叽喳喳的细碎声响也消失不见了,死一般的沉默确实地覆盖在众人身边,压得人不敢抬一下头,耸动一分肩膀。 生不进衙门,死不进医院,对许多人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信条。 更何况,港岛的警署,你要是没有关系的话,进去难免要脱一层皮。 碰上阿sir心情不好,或者看你比较顺眼的时候,随便找两宗案子让你帮忙背一下,进去蹲个几年都是有可能的。 毕竟这些警署的警力一向是不足的,以至于很多案子都积压起来,上头一给压力,除了找那些南亚人顶罪外,便只能多找些本地的倒霉蛋了。 而且,找人进去审一审,打一顿也是创收的一种手段,原告变被告也是常有的事情。 在这些有牌流氓的长期威吓下,进警署不挨打反而成了一件不正常的怪事。 颜容,那更是一个制造冤假错案的高手,就是一个瘸子走路上,跟他对视一眼,他都能凭“直觉”查出对方是江洋大盗来。 种种因素影响之下,一时竟无人敢站出来,或者发出一点声音。 尹秀淡淡道:“颜容,你是一定要往死里砌我的生猪肉(栽赃)?你我都清楚,威尔逊爵士根本不是我杀的。” 颜容瞥了尹秀一眼,轻蔑一笑。 “怎么?砌你不起啊?我一年里砌别人多少生猪肉了,就是到了鬼佬法官面前,他也是点点头便作数了。你呀,准备好接受环首死刑吧。” “哼,谁死还不知道呢。” 尹秀冷哼一声,袖子微微一抖,无声无息间已握住了几把锉刀。 这种小工具,平日里是用来给那些零件打磨,以让尺寸出了差错的部件达到使用条件,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却可以轻易割断别人的喉咙。 真要杀人,一草一木都是好兵器。 颜容没听到这话,只是从尹秀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森冷的杀意,好像慢慢开始实体化,从眼里逸散出来,叫人心底发寒。 那是野兽一般的眼睛,带着森冷的敌意。 等颜容再想看清楚时,那敌意却好像突然消失的无声无息了,尹秀的眼神平静,淡然。 “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就连雷老虎都被调动了?”尹秀问道。 颜容愣了一下,随即厉声道:“这是你该问的事情吗?你再多说一句,我一定把你毒哑。” 说着他又似乎感觉不太过瘾,又补充道:“要怪啊,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人家要你死,我也就只能照做,有钱有势的人,不是你一只蚂蚁能打倒的。” 尹秀瞥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啊?” “这世上不少人都以为自己权势滔天,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以为自己动动口,别人就会死,就会永世不得翻身。 结果呢?还不是我们这些从垃圾堆里摸爬滚打的小人物,小角色扳倒了?世事无绝对,还是别把鼻孔抬得那么高比较好。” 颜容冷笑了起来,他只当尹秀这是在嘴硬,放些莫名其妙,又毫无意义的狠话而已。 直到有一人站了出来,“我叫刘金发,别人都叫我大口,我可以作证,尹秀昨晚就在厂里,我见过他。” 尹秀看了他一眼,才想起这人,大口在上次的僵尸之乱中被火屎哥咬了一口后,又被尹秀给救了。 尸毒入体不深,但他底子本来就弱,所以自那以后脸色一直显得有些苍白。 此刻大口站在那里,在众人注视下难免有些紧张,腿肚子直打转。 颜容轻蔑一笑,直到看见又有人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我是鹌鹑,李正荣,跟尹工不在一个组,但昨晚见过他,我可以作证。” 鹌鹑,终究没把花名改成凤凰,瘦小的身子显得有些佝偻。 他手上挂着一串念珠,胸口更是垂着几条护身符,整个看起来像个卖法器的小贩。 大概是因为上次被尤里妹妹的鬼魂吓到,使得他更相信神佛了,初一十五必定吃斋念佛。 “黑面,也可以叫我陈二,如果要作证的话,我可以去,我那天晚上也看到尹哥了。” 上次被鬼骗着打了好几晚上麻将,差点被吸干精气的的黑面,在被尹秀救回来后,还是没戒掉赌博的习惯。 此刻他脸上还有几处被高利贷追打的痕迹,乌青斑驳,肿胀着脸。 这三人站在那里,莫名地显得有些滑稽,可并不好笑。 颜容看着这三人,咬牙切齿道:“做伪证,可是要坐牢的!你们明白吗?” “明白!” 三人异口同声应着,脸上都是坚定平静的神色。 与此同时,在他们的身后,又响起了一阵细细碎碎的衣服摩擦与脚步声。 “我可以作证!” “我也可以作证!他昨晚在厂里!” “我在上厕所的时候遇见他了,很大!” “那晚,人家在他的房间里……”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站到了那三人的旁边。 许多人仍不敢直视颜容,只是低垂下眼睛的脸也依旧显得平静,从容。 【疯了!这厂子里就没一个正常人!】 颜容面色极难看地瞪了一眼尹秀,实在不知道他到底使了什么术法。 “这次你运气好,以后走路小心点,我颜容一定盯死你,别让我找到机会,找到机会我一次就x翻你!” 尹秀笑道:“你一定有机会的。” 他身后这时候终于有个警探敢开口了,“颜sir,我们要不要把这些人带回去?” “带?带到你家里去吧!” 颜容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在远处,三道身影也慢慢没入了黑夜里。 “看吧,我就说尹哥仔那一卦是大吉嘛。” 第252章 无间 第252章无间 “来,跨过了火盆,再用柚子叶洗个澡,便算是把浑身晦气去净,以后平平安安了。” 刘半仙一边说着,一边用柚子叶的枝条在尹秀身上拍拍打打,不时从水盆里带起一抹水花。 尹秀皱眉道:“刘半仙,我又不是刚蹲完苦窑出来,不用搞这一套吧?” “谁说的?“ 刘半仙一树枝抽到了尹秀的脸上,“这叫防范于未然,警署里的肃杀之气,有违我们玄门中人身上的祥和,你说对吧明叔?” 明叔只是在一边抽烟,摇头道:“挑!被人那样拷着,是我也祥和不起来啦!” 顿了顿,他又看向尹秀,“我还真是小看了你,颜容那老混蛋,我看了都想打他几拳,没想到你竟然忍得住,一根手指都没动他。” 尹秀咧嘴,“杀巡警,好大罪的哦!像我这样遵纪守法的市民,哪里敢啊?” “伱最好是。” 明叔白了他一眼。 “没有连累得我也一块跑路,我就已经很感谢你了。” “没错。”刘半仙也点头如捣蒜,“我好不容易才发财,啊不对,出人头地,要是被你连累的跑路去东南亚,我会疯掉的。” 尹秀眯起眼睛,“什么连不连累的?刘半仙,你可是从犯啊。” “我,我什么时候……” 刘半仙愣了一下,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尹秀手里。 “算了算了,不提了,大吉利是。有些事情啊我们心照,烂在肚子里就是了。” 尹秀满意地将红包塞进了口袋里,淡淡道:“没错,最重要的是向前看,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啊,就当做粉笔字擦掉好了!” “完全同意!完全同意!” 刘半仙和尹秀,两人激动地抱在一起,比那些生死与共的兄弟看起来还要融洽许多。 明叔摇了摇头,将话头扯到正题。 “怎样,查到是谁要对付你了没?” 尹秀收起笑容,正色道:“叫得动颜容那个混蛋的,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我考虑了一下,龙根倒是有动机,但他没这实力和胆气,一个大号矮骡子而已。 怎么想,都只有泛亚商会的那些人会有这样的手腕。” 明叔点头,“我不知道那些弯弯绕绕的,但我也觉得里面应该藏着什么阴谋才是,你打算怎么做?” 尹秀袖子一抖,一张泛黄的名片已经出现在了手指之间。 “罗维跟我说的那个私家侦探,我打算去会会他。” “哦,他在哪?” 尹秀看了一眼地址,神色复杂,“鸭寮街。” …… 鸭寮街,最开始因为整条街都盖满了养鸭子的鸭寮而得名。 到了如今,少有人养鸭子了,这里也还是以鸭子多而出名,在某种程度上与钵兰街相同,成了叫人纸醉金迷的好去处。 只是对于尹秀来说,他来这里并没有什么愉悦感。 相反,那些奇怪的注视反而令他有些不安,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女的也就算了,偏偏是那些男的,路过的时候总用一种看猎物的眼神试探着尹秀,火辣辣,滑腻腻的。 当初接过纸条的时候没细看,尹秀现在只觉得,终于是找到了罗维在警队这么多年都能洁身自好的原因。 原来他是玩“那个”的,你给他送女人,他能有兴趣,那就有鬼了! 这样走着的时候,终于有个男的靠了上来,眼中满是奇异的光彩。 尹秀瞥了他一眼,那是个穿着花衬衫,带茶色圆片墨镜的人,蓬松的头发,戴着一条廉价的金链子,满脸满身的轻佻。 “老兄,我看你器宇轩昂,风度翩翩,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找一份兼职?” 尹秀挑了挑眉头,“兼职?” “没错,一天就晚上来三个小时,包吃包喝,你要睡,就直接睡,我们的会所很大。” “会所?” “没错。” 那人掏出了一张名片,“牛仔会所,小春,金牌经纪人。” “哦,马夫啊?” 尹秀拿过名片看了一眼,漫不经心。 小春继续说道:“不不不,钵兰街那些才叫马夫,我们都是出入高端场所,做高端服务业的人,自然是叫经纪人。” “叫什么都好,我想找这个人,能帮我找到他吗?” 说着尹秀就从口袋里往外掏名片。 “找人?我什么人找不到啊,众所周知,在鸭寮街,就没有我小春找不到的人。” 那人把胸口拍的震天响,直到看见尹秀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那张名片。 “对不起,不认识。” 他转身就走。 “喂,老兄。” 尹秀刚搭上对方的肩膀,便感觉手上有一股巨力传来。 原来那小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身,一手搭在了尹秀的脉门上。 正要顺势翻转他的手肘时,尹秀另一只手也跟了上来,直取小春的双眼。 好毒辣的手段! 小春张口吞入一阵冷风,抽手回撤,放弃封锁尹秀手腕举动的同时,往后一跳,避开戳向眼睛的手,狠辣一脚直踹尹秀的腹部。 尹秀眼里戾气暴起,脚下拧转,腰身连带着往旁边一动,一掌托向对方的肋间,裹挟风雷,劲力之大,炸的人耳膜生疼。 就在这一掌要拍到身上时,小春身上花衬衫猛地鼓起,硬生生接下这一掌。 与此同时,他的一拳砸向尹秀的面门,原本看起来匀称的手臂生生涨大一圈,显然是炮拳的招数。 老猿挂印! 尹秀一掌拍到对方身上时,便已察觉出对方身上有横练的路数,遍体不说是金刚不破,起码接这一掌是没问题的。 因此他刚一沾到对方身上,手头力量立即由刚转柔,在那肋骨上轻轻一推,原本用老的身形回转过来,顺势一肘挂在小春的手臂上。 架住这一拳的同时,他的拳头也借力打向了对方的头部。 电光火石间,小春身形看似踉跄,实则是从容后退,终于堪堪让尹秀一拳擦着鼻尖划过,带起满手的鸡皮疙瘩。 “我靠,你到底是谁,这一手八卦手,没有二十年功力,打不出来!” 尹秀咧嘴,“你的炮拳和金钟罩也练得不差。” 那人摆手,“招式注入器而已,跟你一样,没那功夫去练,也找不到师父。” 尹秀正色道:“练武不练功,终究一场空,气力不够,怎么练招式都是假的。” 小春看了看周围,刚才他们二人的战斗只在毫厘之间,几乎是一眨眼便结束了,也没有大开大合的搏斗,因此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于是他冷哼道:“对了,话说你是谁,你又知道我是谁吗?” “尹秀,一个路过的机械技师。” 尹秀说着,把那张名片拿到对方面前,用一只手指指向上面的名字,“没猜错的话,你的本名应该是叫春代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你叫我小春。” “好的,春代。” “随便你怎么叫好啦,烦人!” 说着他拿过名片,看了一眼,又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然后问道:“罗维给你的啊?” 一看尹秀的表情,他便抢先说道:“很简单,我这名片不是谁都发的,这上面的咖啡渍有一股酸味,而喜欢喝这种南美产咖啡的人,我认识的人里,只有罗维。” 尹秀点头,“没错,是罗维叫我来找你的。” “这么说,那家伙还没死啊?” 春代挠了挠头,有些随意,“那家伙最近怎样啦?” “住院了,被吸血鬼打了一掌,断了两根肋骨。” 听到从尹秀口中吐出的吸血鬼这个词,春代似乎完全不感到惊讶,只是淡淡点头,“这家伙最近转型搜魂神探了啊?跟人斗不够,现在还跑去抓鬼玩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尹秀,“跟我来吧,这里讲话不方便。” 尹秀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好像互相不认识一样,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走着。 他们看起来虽然走的很慢,但也只是几下,便绕过了好几条弯弯绕绕的巷子,一头钻进了一个弄堂。 在红色的邮筒边上,春代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然后他再小心翼翼拿出一张邮票,往背面哈了一口气,紧紧粘在上面后,往邮筒里丢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在弄堂的一个隐秘角落,那墙面动了一下,露出一条缝隙来。 “这邮筒里住着人的。” 冲尹秀笑笑,春代率先往前走去,几下站到了缝隙边上。 然后他再次朝尹秀招手,“快来,不然等下位置变了就难找了。” 尹秀往左右两边各看了一眼,随即裹紧衣服,快步走了上去。 这时候,春代已经把那缝隙推开了一些,形成一道足以供一人躬身低头通过的小门。 “你先进?”尹秀做了个请的手势。 “怎么,怕我爆阴毒害你啊?” 春代笑了笑,不再多话,转身便走了进去,尹秀紧跟在后边。 里面是一条楼梯,直通往下面,楼梯很陡,每一阶也很窄,只容一只脚刚刚好踩在这上面。 加上灯光昏暗,因此人想下去只能扶着墙一步步往下挪,走快半点都不行。 这大概也是一种延缓敌人进攻的手段,等那些人慢悠悠挪下来的时候,在这密室里的人早就已经做好准备,或者干脆跑掉了。 在他们踏上第一段阶梯的休息平台上时,墙面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合拢了。 从那墙外射进来的微弱灯光,顿时也消失了。 春代一边摸着墙往下走,一边说道:“老兄,你没有幽闭恐惧症吧?” 尹秀淡然道:“除了挨穷受饿,别的我什么都不怕。” “哈哈,那跟我差不多,不过我更极端一些,想必你也从罗维口里听过我的事情吧? 我办案的时候,如果嫌犯是个穷人,我呢就尽量公正些,他肯老实讲最好啦,他要是不老实,我也是点到为止,尽量不打成内伤。 可要是什么公子哥,富商来了,进去我什么都不问,先捅两棍子再说。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些混蛋,就算你搜集了证据,最后也是落不了案。人家有律师啊,上了庭那些讼棍嘴巴一张,黑的都给你说成白的。 再厉害一点的,什么这个绅士的儿子,那个长官的公子,今天你抓了他,还没到晚上十二点呢,上司就签单让人把那混蛋担保出去了。 你说我搞那些什么程序正义有什么用,还不如先打x他们一顿呢!” 春代的声音在这狭小,幽闭的空间里回响着,重叠着,听起来朦朦胧胧,隐隐有些像鬼魂的呓语。 尹秀跟着他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了楼梯的尽头,那是一个足以供好几人落脚的平台。 而在他们的面前,则是一个好像岩壁一样的巨大空间。 深邃的黑暗之中,有几个光点,放着绿光,好像夜空中的星星,隐隐约约放着光亮。 春代走到平台的边缘,地下是好像悬崖一般的陡峭笔直的岩壁。 “这里啊,也不知道是谁最早发现的,独立于港九下水道网络之外的巨大岩洞,没人知道它究竟有多大。 那些隐士,寻宝人,逃犯,走私客在这里像蚂蚁一样到处挖掘,渐渐地就把它扩展出去了。 有人说再这样挖下去,这里会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港岛的地面有一天会被他们挖踏的。” 跺了跺脚,几块碎石立即从平台边上掉了下去。 春代用手指依次点过几个亮点,“那个地方,是去医院的,有个怪老头在那里开了个诊所,做黑市医生,收费很高。” “那里,是卖吃的,几十年的饼干,猪肉罐头,都可以在那里买到,价钱很便宜,外面那些自助餐,没他的话都开不起来啊。” “还有那里,那里很邪的,经常有人在那里卖纸扎,阴气很重的。” 尹秀随着他的指示看了一眼,只看到点点绿光,至于更深层的东西,恐怕得像刚才一样,走一段楼梯才能看见了。 不过那些陡峭的岩壁,显然不是可以轻易攀爬的。 看来要去往别的地方,便只能从地上进入,找到合适的入口后前往。 “那,那几个地方是去哪的?”尹秀指了指更上方的绿点。 “不知道,有些地方连我都未曾去过呢。再说了,这地方没有统一规划的,每一天都有新的地方坍塌或者被建立起来,谁也不知道这里到底藏着多少密室,有多少神秘人物,所以……” 春代看了他一眼,笑道:“所以,我们都叫这里做【无间】。” 第253章 通往无间的别处 第253章通往无间的别处 像是导游一样,春代领着尹秀攀下一段摇摇欲坠的绳梯后,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小洞窟前。 洞窟前竟有一道颇为精致的木门,上书【无间十四号】。 然后春代领着他,从木门边上的窟窿走了进去。 等到春代点亮了灯火,尹秀才发现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颇大的书房,地面铺着地毯,上面还挂着一盏水晶吊灯。 四周则是几张沙发,一张相对而坐的办公桌,木质的书桌直顶到天花板上,整个房间泥土和木头的味道夹杂在一起,直往尹秀鼻子里钻。 要不是因为四周的墙壁上都是青苔,这里怎么看都像是中环的高档办公场所。 “坐一下吧,我先去换个衣服,穿这一身的话,显不出我的专业。” 尹秀点点头,在一张沙发上坐下,随手打开桌上的一瓶酒。 刚一拧开盖子,满瓶的陈年醋味便逸散了出来,叫尹秀原本有些发闷的心神一下清醒过来。 刚把瓶子拿远远地放下,春代就走了出来。 这时候他已换了一身装束,黑色的西装背心上是白色的条纹,底下则是白色的衬衫,西裤。 在那背心的胸前口袋上,还别着一个单片眼镜,十分精致。 脚下则是一双擦的锃亮的棕色皮靴,鞋面上有着被称作“牛津纹”的镂空雕花。 春代就连之前的发型也变了,每一缕头发都被梳的油光发亮,全都往后聚拢,一丝不苟地贴合在头皮上,泛着油光。 他的气质与之前完全不像一个人,显出一种精明能干的气息。 “现在都时兴起英文名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这样称呼我。”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名片,“春洛特·福尔摩斯。” “好的,春代。” 尹秀将名片收起来,又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堆信件拿了出来,递给春代。 春代接过那些信件,放在桌上翻阅了一下后,很快便抬起了头来。 显然他应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或者说他阅读的速度也极快,一目十行,同尹秀一样。 将双手交叠在一起,春代问道:“所以,你想找那个叫史密斯的人,或者吸血鬼对吧?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尹秀点头,“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罗维说,要是他出手的话,很快便能做完。” “切!” 春代不屑一笑,“你这拙劣的激将法,对我有用?” 话音刚落,他便已拿出了纸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伱所说的这个史密斯先生,和【孤独之心俱乐部】,两者之间看似没有什么联系,但这世上的一切,只要做过,便有千丝万缕的关联,绝对擦不干净痕迹。” 尹秀顿时来了精神,“所以你已经有办法了?” 春代摇头,“没有,你也说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尹秀忍住打他的冲动,翻了个白眼。 春代是罗维介绍的,那跟罗维一样不靠谱,似乎又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不清楚尹秀的想法,春代只是继续说道:“不过生活在这【无间】世界里的,有很多奇人异士,也许他们可以帮上忙,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这些人。” 【你到底是侦探还是导游。】 尹秀摊手,表示一切照春代所说的办,反正眼下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罗维说找他,那这个人一定有什么可取之处,或者至少不可取的地方没那么多才对。 顿了顿,春代问道:“那你有准备好伴手礼吗?” “啊?” …… 当尹秀抱着几个硕大的牛皮纸袋时,他才知道,“钱不是万能的”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 至少在此刻,他必须信服。 从春代的“侦探事务所”里出来后,他们两人没去别的地方,而是一头钻进了百货商场里。 牛油一大包,盐糖饼干各两大袋,烟草烟卷两捆,烈酒半打,打火石,抗生素若干…… 这几个牛皮纸袋里装着的,便是春代口中所说的“伴手礼”,而春代甚至还带上了两把铁锹和凿子。 据他所说,在无间那样的地下世界里,这些东西都是硬通货。 对于那些常年不到地面的“土著”来说,生存物资比钱珍贵的多,也有用的多。 “生活在无间的,很多人常年都见不到太阳,有些家伙我也不确定到底算不算人,可能是妖怪或者其他的东西。 房价太贵,有些人在上面住不下去,就搬到下面来了,结果发现下面真的是地广人稀。 想在哪里建个别墅还是仓库什么的,也不用这个局那个署来批准,就是邻居也不用跟他们打招呼,因为根本就不存在呀。 你只要有一把凿子,一把铁铲,就是一根铁勺子也行,挖不塌你就挖,挖出来了那地方便算是你的福地洞天了。” “福地洞天?”尹秀疑惑道。 这个词分明是玄门中人,甚至是炼气士的专用词。 因为如今的道士,除了躲在龙虎山天师府里的几个老怪物,少有人说自己是“修仙”的。 像毛家和马家的天师,都不过是以驱魔为己任,不奢求什么羽化而登仙。 现世在明面上最有希望飞升的应该是南宫白星,不过那老天师看起来似乎也不关心这些,只是躲在山里悠哉悠哉的喝茶,偶尔才去南洋出个差,也不知道是去做些什么。 春代点头,“福地洞天,洞天福地,是那些黑袍人口中反复讲的,反正都一个意思。” “啊?地底下也有人搞社团啊?” 春代看了他一眼,“就是地府也有阎罗殿,牛头马面啦,有人的地方就有社团。 不过我看那帮人更像是传说中的炼气士啊,神神秘秘的,很少跟人来往,有时候我看见他们还会伸直手,蹦蹦跳跳赶路的。” 尹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犹豫道:“要不我先回去收拾点家伙,然后再来?” “不用,不用!” 春代连连拍打他的肩膀,“我们又不是去找他们打架,那些人也不爱找别人打架,他们只喜欢炼丹,搞得某个区域整天烟雾弥漫的,想撞见他们还没那么容易呢。” 尹秀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当然应该如此,我的运气一向很好,而你能找到我,也证明了你的运气很好,今天正是我们走好运的时候啊。” “可我……” 尹秀刚想开口反驳,便被春代拉着飞跑,来到了街角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面前。 那老头拿着一根杖子,面前摆着一个碗,正盖着一顶破草帽,在角落打瞌睡。 “我们先找这乞丐聊聊。”春代说道。 尹秀不由地想起了之前在省城遇见的丐帮弟子,那些人消息灵通到吓人的境地。 由一个乞丐传给另一个乞丐的传递方式,隐秘而又迅速,并且也难以为外人所破获。 保证了消息渠道的唯一性,便也就保证了它自身的价值。 “什么乞丐?会不会说话的!” 那老头掀开帽子一角,露出一只因为严重白内障而失明的眼睛,像死鱼的眼珠子。 春代愣了一下,随即赔笑道:“那你确实也是流浪汉嘛……” “街友!你得叫我街友!这是眼下最时兴的叫法,你一个年轻人怎么这么落伍呢?” 说着他又把帽子盖下,露出另一只正常但是浑浊的眼睛,瞥了瞥两人。 “问路还是打听啊?” “买票,买张去码头的票。” 春代冲那个街友笑笑,又朝尹秀努努下巴,示意他掏钱出来。 尹秀一边掏钱包,一边问,“多少钱呀?” 街友伸出一只手掌,尹秀便掏出了五块钱递给他。 那人看了一眼钱,又疑惑地看了一眼尹秀,随即冷哼道:“怎么,你在打发叫花子啊?一人五块!” 尹秀摇摇头,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五块钱递了过来,“怎样,现在可以了吧?” 街友这才满意地把钱收下,盖在了草帽底下,随即低声道:“三点一刻,春风街第二个窖井盖底下。” 春代掏出怀表一看,这会儿是三点十三分,他当即甩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 尹秀当即毫不犹豫地跟在了他的后边,长风衣被劲风带起,猎猎作响,一下便赶上了春代。 春代回头大骂道:“那混蛋也不早说,这里离春风街可还有好几百米呢。” 尹秀没说话,只是跟着。 在经历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之后,他早已明白,有些时候你要是开口问了,时机往往就在这张口犹豫,问询的毫厘之间错过了。 当一件事情你搞不明白的时候,往往最有效的便是别人做什么,你也跟着做什么。 果然,在春代又往前跑了一段后,他们便来到了春风街。 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正是大下午,街上却看不到人,冷冷清清的,好像一座空城。 春代一看怀表,指针正好指向三点十五分。 “帮把忙,我们一起踩下去!” 春代话音刚落,两人当即毫不犹豫地大步跳起,一脚踩踏在那第二个窖井盖上。 噗嗤! 一声闷响,那原本应该是铁质的窖井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人换成了硬纸板。 两人的体重加上力量踩在上面,一下便踏穿了井盖,跌落下来。 他们身下,正是那黑暗,湍急的下水道,轰隆隆的水流声炸的人耳膜生疼。 就在两人要落入那污水里面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艘小船,好像是专门为了接他们才凭空出现的一样。 扑通两声闷响,尹秀和春代摔在那小小的舢板上,压得船也往水里沉下去一截。 尹秀捂着头,忍着疼痛勉强起身,看了看周围。 四周还是漆黑一片,只有这船上才挂着一盏昏暗的马灯。 更诡异的是,这船上除了他和春代,还有第三个人。 那人应该算是船夫,瘦高个子,面孔隐藏在麻布制成的长袍底下,从尹秀的角度看过去,只是一片黑暗。 那船夫也不看两人一眼,只是伸出充作船桨的长竹竿,在不见底的水中一撑,小船便往前溜出去一截,无声无息。 “这就是你买的船票?”尹秀咬牙问道。 春代显然也摔得不轻,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尹秀是在对自己问话。 他皱着眉头,刚想开口,二人便被一股森冷的杀气所覆盖,眼皮狂跳。 杀气的来源是那船夫,他一手抓着长竹竿,骨节分明,肤色因为常年不见日光而显得有些苍白。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藏在袖子里,似乎握着一把刀,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反正没叫二人看见。 船夫低声道:“无间地界,生人噤声。” 他的声音沙哑却极富权威性,带着一种叫人无法拒绝的威压。 因此尹秀和春代便沉默下来,只是安静坐着,任由船夫带着他们,在这足以供一列电车行驶的宽大下水道中穿行。 除了水流被船身划开的声响外,四周只有细碎的虫儿叫声。 到了稍微亮一些的地方,洞壁才不时反射着水光,波光嶙峋,尹秀坐在船上,只感觉这小小的船儿似乎是在接引着他们,通往幽冥地府。 终于,在他们彻底辨不清方向的时候,船夫猛地操起竹竿,往洞壁上的一处砸去。 那是一处早已被枯枝和别的脏污堵塞的洞口,在青苔的掩护下,看起来只是下水道洞壁的一部分。 被船夫这样一砸,那里便破开了口子。 船夫再把长竹竿往水底下猛地一撑,整艘船便好像长了脚一样,从水里跃起,连船带人钻进了孔洞里边。 由港岛的下水管线脱离后,这才算是真正进入了【无间】的世界,幽深寂寥好像实体化了一般,重重地压着他们。 到了这里,船夫才问道:“两位去哪?”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沙哑阴沉,只是隐隐也带上了一些平缓的感觉。 春代往四处黑蒙蒙的水面看了一圈,随即冲那船夫说道:“去能打听到所有消息的地方。” 船夫顿了顿,说道:“通天阁是吧?那你们可坐稳了,那个地方可不好走。” 话音刚落,那船又开始在铁一般的死水中缓缓滑动起来。 第254章 死而复生? 第254章死而复生? 船夫在水面上又行进了一会儿后,几人便来到了通天阁的门口,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幽深狭窄的小道,直通往一片黑暗的深处。 “两位客人,就到这里了,剩下的,你们沿着那小路走进去,通天阁便近在眼前了。” “谢了。” 春代从牛皮纸袋里取出两块糖,抛给船夫。 那船夫也不客气,一手接过便塞进了嘴里,发出沉闷的咀嚼声,咯嘣作响。 在发出满足的吞咽声后,那船夫含糊说道:“唔,上好的糖,谢了。” 这一声既像是感谢,又像是催促,春代和尹秀上岸了。 一到岸上,春代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萤石,散发着蓝光,将周围的地面照亮。 尹秀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东西,你直接放身上啊?” 春代疑惑道:“不放身上我放哪?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我听说这些会发光的东西,摸多了对身体不好。” “没事的,你没看我戴着手套吗?只要别舔,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最好是这样啦。” 尹秀点头,跟在春代后边往那条阴森的小路走去。 通道很窄,两人便只能一前一后走着,春代在前,尹秀在后边,踩着他的脚印一步步往里深入,还是同之前一样,沉默无言。 不一会儿,他们便走到了通道的尽头。 那是一个圆球形的巨大岩洞,岩壁上满是石灰石的痕迹,近看显得有些发白。 在一片黑暗中,有一些亮光,星星点点,像是星空。 而在这些亮光的周围,则是一个个圆球形的房间,里面黑暗一片,叫人看不清东西,整个岩洞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蜂巢。 春代将手指搭在嘴唇上,示意尹秀先别说话,然后两人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在他们右手边的那个坑洞,终于有一个人头探了出来。 那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睛上裹着红色的绸带,看起来像是患上了什么疾病。 那老头抽动了一下鼻子,嘀咕道:“嚯,地上特有的腥气,麻烦来了。” 嘀咕完,他转向两人,将绸带取了下来,那老头的眼睛说不上明亮,但也不会显得呆滞,麻木。 他似乎有些不适应刚摘下眼罩的“光亮”,用力眨了眨眼睛后,才说道:“两位贵客,有何贵干啊?” 春代笑了一声,“来了这里便不敢称【贵】,只能算是过客,我们是为了探听消息而来的。” 老头点点头,不咸不淡道:“问路有问路的礼节,探听也有探听的规矩。” 春代答道:“我知道,伱放心,地下的人我不问,地上的仙,我也不问。” 老头满意地将双手交叠在一起,说道:“懂规矩就好,说吧,你要打探什么?” “史密斯,孤独之心俱乐部。我要关于它们的一切消息。” 老头挠了挠头,从旁边拉过一根金属管子,用手罩着管子,像在说悄悄话一样,将春代所提到的两个词又重复了一遍。 紧接着,整个黑暗深邃的洞穴中,数不清的仿若蜂巢般的孔洞里,好像回音一般,那两个名字不断被低声重复着。 不一会儿,老头身边的金属管子里便好像爬进了一只甲虫那样,细细碎碎的声音不断从里面发出,仿佛有一只虫子要从里面,顺着管壁爬出来。 老头侧耳倾听的时候,春代靠了过来,跟尹秀说起悄悄话。 “别的洞窟的人,正在向这里通报,汇总信息。 这些人,在无间的世界里被称作谛听,他们一整天别的事情不干,就是坐在这里,蒙住眼睛,把耳朵趴在耳朵边上,倾听世上的一切秘密。” 尹秀疑惑道:“就用这么一条管子啊?” 春代看了他一眼,“那可不是这么一条管子而已,你知道这管道连接往哪里吗?港岛的下水道网络,每个洗手间和浴室的排水管道,在这些地方,各种秘密和勾当通行无阻啊!” 他话音刚落,老头便放开了管子,朝他们看过来。 “有消息了,史密斯和孤独之心俱乐部对吧?这明显是洋人念的比较多。 我的同行们呢,洋文大多是二把刀,听不清楚那些鸟语讲的什么。当然他们要是洋文足够好的话,可能也去中环上班了,而不是跑到地下来藏着窝着。 反正我刚才问了一圈,有同行说,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听到这两个名字出现最多的地方,是来自中环的一条水管,具体点的话,应该是在中环的一座商业大厦里边。” 说着老头伸出手指,在地上写写画画后,给出了一个地址。 尹秀凑近看了一眼,“云天商业大厦五楼。” 尹秀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并没有说出声。 无间的规矩,言不传于三人。 知道尹秀看完了之后,春代一脚踩在地名上,用力擦了擦,尘土便迅速将那地方覆盖,一切恢复平常。 顿了顿,春代忽然说道:“第二个问题,有没有人,最近一直在念叨我身边这位小哥的名字?” 尹秀不由的在心里感叹一声,这私家侦探还真不是盖的,连这一层都想到了。 那老头很是平静,伸出手,对尹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于是尹秀便跟他一样,也蹲下来,用手指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地上。 “知道了。” 看清之后老头随手一擦,地上又是“光洁如新”,没留下任何痕迹。 尹秀的名字随即在这通天阁之中,一个传一个,被反复念诵,细细碎碎,像是虫子啃咬着树叶。 看着这诡异而又隐秘的场景,尹秀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短短一句话,却会是这世界上最贵的东西。 不一会儿,老头身旁的金属管又响了起来,这回好像有一条鲶鱼在里边钻着挤着,黏糊糊的粘液将管壁覆盖,渗透。 老头将耳朵贴在管子上,听了一会儿后在地上写出几个地名。 “西九龙警署,路易吉机械厂,光明里公厕,好功夫酒楼,云天商业大厦五楼。” 他念完这几个地名,尹秀和春代便都恍然大悟,一切似乎都已串联在了一起,说的通了。 路易吉机械厂,光明里公厕自不必多说了,尹秀在这两个地方都算得上是风云人物。 人家在上洗手间的时候讨论或者编造一点他的风流轶事,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打个冷颤之后也就忘记了。 如果真有人打算针对他,是不可能到了他老窝附近才开始讨论的,这不是等着走漏风声吗? “好功夫大酒楼,西九龙警署,云天商业大厦,一个在佐敦,一个在九龙,还有一个是中环的…… 这三处地点相距很远,而且用途也截然不同,如果我没推测错的话,这可能是一出上流人士勾结警队高层,还召集了一帮矮骡子来对付你的戏码。” 说出自己的推断后,春代挠了挠头,显得很是纠结。 “这么多人凑一起对付你,你到底是有多遭人恨啊?” 尹秀咧嘴,“有没有可能是那混蛋太猛了,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把我摁死啊。” 春代缩了缩脖子,“那我可得离你远点了,别收了你那点钱,结果把我命都给赔进去了。”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嗨,早死晚死,怎么死不是死?重要的是死的有意义。” 春代白了他一眼,“意义,意义是什么?” 尹秀也不打算跟春代谈这些玄乎的,只是继续说道:“那按照神探您的推理,我们眼下去一趟云天大厦,一切便都明了了?” 春代瘪了瘪嘴巴,“怎么,怕多说一句我收你的钱啊?还把我想说的结论先讲出来了。” “嗨,我哪敢啊,我这人只会打架,别的什么都不懂,就等着春哥你救命呢。” 老头不管两人说什么,只是冲春代伸出手,说道:“该问的你们应该也问完了吧?可以的话,接下来请你付款。” “当然可以。” 春代在牛皮纸袋里翻了翻,拿出一块砖头大小的牛油,递了过去。 老头拿过牛油,在手上掂量几下,又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接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纯正的蓝山牛油,这一块拿来涂面包的话,可以吃一个月了。” 春代笑道:“年纪大了别吃那么多,胆固醇太高对身体不好,容易得风湿啊。” “风湿?你在岩洞里跟我们讲风湿?挑!活不到那个年岁的。” 老头也不生气,只是乐呵呵笑着。 “我看跟你们也聊得挺投缘的,干脆送个情报给你们好了。” 说着他招呼两人靠近,打算口述,显然这个情报并不怎么值钱,所以讲出来也不怕人知道。 “前前任警务副处长啊,也叫史密斯,十年前被道上一个矮骡子怼烂了。 当时那可是各大报纸的头条,一下掀起了江湖大风暴,整个港九都轰动了,那些条子跟疯了一样的找那矮骡子,结果没找到,叫他跑路了。 可我听说啊,最近又有人撞见了那个警务副处长,还是叫史密斯,样貌什么的都没变,跟十年前那个一模一样。 所以有人怀疑自己是见鬼了,跑去见心理医生,结果当天晚上那个诊所便失火了,医生和那人一起挂掉了。” 【老头口中的矮骡子应该就是太子胜,而他口中那个史密斯,便是十年前被洪胜怼烂的那个巡警高层?】 被杀掉,然后转生成吸血鬼,或者假死,一切好像都很合理。 “谢了,这情报对我们很有用。” 尹秀从牛皮纸袋里又掏了一瓶烈酒,递给老头。 老头这回却有所受宠若惊,抬手推辞了几下才收下。 “这种在无间传烂了的情报,不能收钱的,我收这瓶酒,反而像是坏了规矩。” 尹秀摇头,“无所谓,独饮不如共酌嘛。” 如此,老头便安心地将酒收了下来,脸上满是笑意。 离开了通天阁后,春代并不着急回到地面上,而是带着尹秀,从通天阁的右手边找了一条路走出去。 大概走了两个小时后,他们便来到了另一处洞窟前,那里竟有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把洞窟堵的严严实实。 “这里便是【图书馆】了。”春代介绍道。 见尹秀脸上有些疑惑,春代继续说道:“地上的人经常往下水道里乱丢东西的,衣服,鞋子,小雨衣,彩票,报纸信件,有些东西是废物,有的则大有用处。 像是报纸和杂志,无间的人不见天日,就是靠着它们来了解地上状况的。 那些东西这个看完了那个看,有的人还要翻到烂掉为止,简直可以当传家宝了,因此有些隐士舍不得丢,便把它们分门别类,囤积在这里,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无间的图书馆。 我们现在先不着急去地上,你不是对那个史密斯的事情也很感兴趣吗?也许我们可以在这里查到些什么。” 说着春代走到铁门前,轻轻扣了几下门。 很快,那铁门上便开了一个小口子,射出一些亮光。 春代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包盐,从口子里递了进去。 里面在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声响后,铁门松动,露出一个足以供一人穿行的缝隙。 尹秀跟着春代进入其中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比通天阁更加巨大的岩洞,而且竟然十分的干燥,连一丝苔藓都不长,地上满是细碎的沙子。 春代所说的那些报纸杂志,便被放在一张张规格各不相同的木架上,被分门别类的按年份和关注度排好。 “有个隐士说,只要先烘干一遍,把报纸放在这里,保存一百年根本不是问题,如果是那种画卷的话,还可以更久一些。” “那这里存在这样的东西吗?那些保存了几百年的东西。”尹秀问道。 “开什么玩笑呢,无间没有那么长的历史,也肯定不会存在那么长的时间,说不定哪天一个隐士挖错地方,整个地底都塌了也说不定呢。” 讲起这事的时候,春代没有杞人忧天的紧张感,反而显得十分悠哉。 在架子里穿行了一会儿后,他已抱来了几份报纸,铺在尹秀面前。 “喏,看完了这些,我们便去云天大厦。” 第255章 开膛手杰克 第255章开膛手杰克 “这个史密斯还真是神秘,我找了好几份报纸,连一张清晰点的正脸像都没有。” “你以前当巡警的时候,没见过他?”尹秀问道。 春代擦了擦手,说道:“我那时候刚从警校毕业啊,还在街上巡逻呢,见个x咩!你不会以为那个级别的我能接触到吧?敬礼都轮不到我啊。”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尹秀,说道:“话说你挺熟练的啊,下班以后还经常搞点副业?” 咔哒! 尹秀手腕轻轻一转,两人面前的厚重防盗门便应声打开,露出了一条缝隙。 将手里的螺丝刀收回口袋后,尹秀才说道:“已经算慢的了,这门没那么好开。” 见春代脸色有些古怪,他又说道:“怎么,伱想把我抓了,改正归邪啊?” “挑!我闲的没事干啊?” 春代将单片眼镜戴上,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们这会儿正是在云天商业大厦的五楼,绕开昏昏欲睡的安保后,沿着消防楼梯直上,不一会儿便到了这里。 一推开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便是那些高档办公场所的样子:空旷,豪华,区域分明。 此刻这里漆黑一片,只有角落有些发光体亮着,充当作用有限的夜灯。 春代又将那块萤石拿了出来,套上一块纱布,显得灯光没那么刺眼,又刚好足以叫人看清室内的装饰。 尹秀有些失望,“怎么没人呢?” “怎么,原来你的副业不是闯空门,而是抢劫啊?” 尹秀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以为自己很好笑啊?” “不好笑。” 春代摇摇头,“我当然知道啦,要是有人在这里的话,我们什么资料都不用收集了,直接把他绑起来拷问一下,什么都清楚了。 只是这里毕竟是别人的老窝,我们两个算是深入虎穴了,什么都不清楚,还是别遇上人才好。” 话音刚落,尹秀便已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文件,冲春代扬了扬。 春代凑近一看,这才发现那文件的封面上印着泛亚商会的标志。 “联系上了,全都联系上了,这下我们终于能搞清楚,那堆想搞你的人是谁了。” 尹秀却是摇头,“说错了,不是他们想搞我,是我搞他们啊。” “都一样啦,反正……” 春代还未说完,尹秀忽然一掌拍在他的胸口,随即两抹寒光从两人中间划过,凄厉的破风声随后炸响。 尹秀使的是一股柔劲,因此春代并未感觉到异样的时候,身体已被带着往后滑出几步。 于此同时,春代看到,尹秀的左臂上火花四溅,那是尖锐物体在义体上剐蹭的痕迹。 尹秀没来得及说话,只是看向前方,只见两道银光再次射来。 正当尹秀沉踵弯膝时,那两道银光忽然在空中一磕碰,登时就变了轨迹,以无法预测的方式扎向尹秀。 咣当! 金铁铿锵声再起,尹秀起跳,身体在空中呈飞沙落雁式,同时袖子破开,两柄黑刀探出,和飞刀撞在一起,将它们打落。 “好快的刀!” 也不知道是要称赞那飞刀,还是为尹秀精准的刀法叫好,反正他话音刚落,尹秀的背后便出现了一个黑蒙蒙的影子。 春代来不及叫喊的时候,尹秀已回过神来。 刚一听到背后传来劲风的时候,他便扭转腰身,双刀扎向背后,与那夺魂的银光碰在一起。 两人互相递出几刀,格挡几下后,连串的杀机才终于短暂平息下来。 借着亮光,尹秀认出了那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留着八字胡,却并不显老的人,身形均匀,既不显得强壮,也不至于瘦弱。 他戴着一顶黑色毡帽,身上则是穿着吊带的衬衫,显得干净利落。 跟春代一样,他戴着单片镜,一条金色的链条从耳朵边上溜过,系在背后的领子上。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上那一排,好像理发工具一样整整齐齐别着的短刀,看起来每一把的尺寸都很相近,但实际上它们的弧度又有明显的差别。 有的是尖头,有的开了槽,还有扁头的,圆头,螺旋,分叉,无一不透露出一种危险的腥气。 “你就是那天在俱乐部朝我射飞刀的人?”尹秀问道。 “开什么玩笑,那天如果我在场的话,你已经死了,不要把我跟那种不入流,只会拿着刀像玩具一样乱丢的家伙混作一谈。” 青年手腕一转,好像变戏法一样,又多出了两柄短刃握在手上。 “我叫杰克,在敦灵的时候,人家叫我开膛手。” “怎么,你是卖猪肉的?” 杰克闻言,哈哈大笑,几乎是笑到把腰往后仰去。 眨眼过后,他又顿住,脸上满是冷意,“你以为很好笑啊?” “马上就要打架啦?这可得加钱啊。” 春代直到这时候才终于吐出一口大气,但实际上他看着那尖刀,仍旧有些紧张。 活动了一下筋骨后,他将腰带扣解开,抽出了一柄扭扭曲曲的软剑,好像抓着一条通体发亮的水蛇。 尹秀看的直皱眉,“你会用?” 春代转了转脖子,“说不上会,但是凑合能用。” 说着他向前抖出几个剑花,软剑在空中晃晃悠悠,磕在桌面上回弹过来,擦着尹秀的耳朵掠过,嘶鸣声不绝于耳。 在春代再想展示几招的时候,尹秀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要不你先在一边观战吧。” 春代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怕我伤到你啊?” 尹秀摇头赔笑道:“不不不,是小弟我最近手头紧,给不起春哥你的出场费。” “那好吧,有需要的话你就叫一声,费用这块好商量。” 他这边说着话,尹秀已经将双刀倒转过来,刀尖向下,刀柄反握在手上,冲杰克伸出。 杰克见状,自信一笑,也将手上两柄尖刀翻转过来,四把刀的刀柄几乎碰在一起。 这便是在津门一带十分流行的【挟刀揉手】。 互相使短刀的两人,站的极近,刀尖抵着刀尖,刀柄靠着刀柄,几乎是可以叫自己的鼻息喷到对方身上去。 在这种时候,没人会往后退一步,也不耍什么小聪明和心机,胜负生死只在这分寸毫厘之间决出。 这算是一种堂堂正正,绝不拖泥带水的决斗方式。 杰克淡然道:“我曾在一些武侠小说里见过这样的决斗方式,两个刀客,都以自己的刀锋为傲,同时也不轻视对方。 于是两人便都站到沙地上,有时候是用黄包车围成一圈,有时候就是简简单单用脚在沙地上画出个地方,见证人,生死状什么的也无所谓,观众喜欢就看着,不喜欢就走开,唯独就是没人出声,都静静立在一边看两人决斗。 有时候两个刀客可以就这样,从大中午站到太阳落山都不动手,有时候又很快,刀柄一碰,一眨眼就见生死了。 我一向是看不上你们唐人的,可唯独在读到这种情节的时候,我又确实对你们这种漠视生命的勇气感到敬佩,还有衷心的喜欢。” 尹秀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懂什么啊?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敬畏生命,敬别人的,也敬自己的,所以两人才愿意站到那小小的圆圈里决斗。” 被这么一噎,杰克脸色变得更冷了,“等完事了,我再去看一遍。” “不用那么麻烦,需要的话,我烧给你就是了。” 话音刚落,四把尖刀分开,随后两道寒芒闪烁,交叠,碰撞,凝滞。 在一连串的刀光消逝之后,金铁铿锵声才慢慢传来。 尹秀和杰克,两人手中的刀交叉在一起,刀柄卡着刀柄,刀刃别着刀刃,像盘根错节的树根,杀意肆虐。 拖着拉着,两人手中各有一把刀互相牵制着,另一把刀则高高举起,不时试探着,要扎入对方的要害。 尹秀不看那刀,眼中寒芒闪动,只是与杰克对视,对方也一样,两人只是互相盯着对方,像两头野狼。 直到这时候,在咫尺刀锋和死亡之间,他们的手依旧稳定而又干燥,呼吸均匀平缓,好像这并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呼! 不知道是谁先吐出那口浊气,尹秀手上黑刀扎出,恰恰与杰克手中刀碰在一起。 随后两道寒芒一齐变相,尹秀左肩,杰克胸口,各自迸溅出连串血珠。 但两人来不及检查伤势,甚至也来不及生气,疼痛,刀刚带起血珠的瞬间又是一个转向,劈斩,格挡。 此刻两人在春代的眼中,简直像是在跳刀剑版的探戈,步伐不时跳动,前进后退,每一步都携带着杀机和威胁。 又是几次交错,尹秀袖子上破了几个口子,狭长锋利。 而杰克,他的衣领上,一颗纽扣崩裂,带着线头在空中旋转几圈后,落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杰克的面色不悦:如果这是在某种练习或者训练中,那他已经“死”了,一败涂地。 不过这不是比赛,而是生死决斗,因此这种“致命伤”除了影响杰克的心情以外,并没有造成实质的影响。 【这个唐人,他的刀比我快!?】 一种愤懑突然涌上杰克的心头。 在又一次互相拉扯后,原先纠结在一起的刀分开了。 杰克两手相互交错,旋转,分开,然后一道红光乍现,尹秀胸口绽开一朵血花。 就在他感到得意的时候,尹秀的刀却也划破了杰克的脸庞。 杰克往后跳出一步,双手持刀在腰间一摸,再一抬手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指缝间便已塞满了银色的短刃。 嗤! 数把尖刀飞出,每一把的轨迹都不同,但每一把都是飞向尹秀的要害。 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尹秀避无可避,此刻即便要遁入影子之中,在这只有几步的距离里,也来不及化形了。 他干脆也不后退或者躲避,赤鳞熊熊燃烧起来,护住心肺。 就在杰克掷出手中刀刃,手腕还未完全压下时,尹秀便已钻了过来。 噗嗤! 尖刀透体而入之声不断,阵阵血雾喷涌而出。 杰克看到在这熟悉的猩红之中,尹秀躬身下潜,龙行虎步间已钻入了自己怀中。 他当即毫不犹豫地双手一抖,手上瞬间又摸到了几柄尖刀。 这些刀直的,弯的,扁的,开槽,中空…… 这些是他在敦灵成名的刀具,每一柄样式特别的尖刀上,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女人的幽魂在尖啸,嚎哭。 尹秀手上则还是那对鸳鸯刃,只是此刻被缕缕紫气萦绕,行动迅猛间带起一缕淡白色的烟。 “来的好!” 杰克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原本后退诱敌的趋势瞬间止住,转而为前进,脚下一点跃上前来,同时手上尖刀递出,直刺尹秀的胸口,腹腔。 岂料他一前进,尹秀反而后退了。 只见他脚尖在地面接触的瞬间,几乎弓成了九十度,随后爆炸性的力量从脚趾沿着脚踝直往上蹿。 每一寸肌肉,筋膜在那力量流过时,都不由地涨大一圈,神经和肌肉被募集一次。 那强悍野蛮的力量近乎是要撕裂尹秀的下肢,等它抵达腹部的时候,尹秀往前的趋势已经被止住,转而往后跳去了。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杰克由主动变被动。 他的刀未刺到尹秀的瞬间,身体重心已经由平衡变成前倾,再想收回已有些晚了。 就在这时,尹秀落地的后脚在地上再次一蹬,手中鸳鸯刃亮出。 一进一退,一停一动,仿若跳舞时,攻守易势,生死逆转。 两人交错而过,尹秀蹲着,杰克站着。 杰克看了一眼手上的刀,上面鲜血淋漓,属于尹秀的血正在往下滴落。 他有些着迷的看了一眼上面的血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却立即渗出另一道血渍来。 杰克低头,看了一眼肚子上的伤口,不禁感叹道:“好快的刀,精准犀利,毫无感情,这最适合用来杀人了。” “怎么,你很喜欢给别人开膛吗?” 尹秀收回双刃,同时从嘴里满不在乎地吐出一道血箭,直直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杰克的黑色腰带崩裂,一把把飞刀落到地上,散做一团。 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有些紧张,不知道是要上来帮忙还是做点什么的春代,尹秀笑道:“无所谓,这点伤睡一觉就好了。” 第256章 职业习惯 第256章职业习惯 “开膛手杰克,被认为是敦灵最凶恶的罪犯,就是苏格兰场的那些高级警探,也无法找到他的犯罪证据和踪迹,因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逍遥法外,成了黑夜的代名词。 从平民到贵妇人,普通人到炼金术师,骑士,只要被他盯上,毫无意外都会横死在街头,肢体不全。 如果有人因此雇佣了保镖和刀客,反而会被他认为是一种挑衅,越发激起他的兴趣,一时之间从上到下,人心惶惶。 不过在三年前,他已销声匿迹,从敦灵,乃至整个欧洲消失了。 近几年来从未出现过与开膛手杰克作案手法相近的案子,因此有人怀疑开膛手杰克或是死了,或是离开了欧洲。 唯一不曾有人相信的便是,杰克改变了自己的作案手法。 因为那种几乎被他视作某种艺术的解剖手法,曾经风靡一时,引得许多他的崇拜者模仿,但那些人的刀法都太过拙劣,完全不具有某种【美感】,反而是叫开膛手杰克的声名更加显赫。 据说到后来更是出现了一些狂热的崇拜者,希望自己能被他肢解,杀害。” 念到这里,春代皱起了眉头。 但这不是因为事情骇人听闻,而是因为尹秀。 此刻他正一边听着春代的报告,一边往外拔着刺入体内的刀刃,宽的薄的,长的窄的,有些开了血槽,有的带着倒刺。 或是轻松,或是艰难,尹秀每拔出一根,便带起一蓬血花,看的春代眉头直皱。 尽管已事先做了准备,但刘半仙工作室的地毯还是被血液浸透了。 “你确定我们真的不去医院看看?这样处理的话,损伤肌肉骨头可能还是小事,我主要怕你失血过多……” 尹秀摇头,“我说了,小伤而已,等下用糯米沾点符水往伤口处一敷便好了,有这么一处地方休息就可以了。” 说着他又开始拔另一柄尖刀,手指握着刀柄,上下摇晃几下后,一道血柱迸射出来。 “靠,割断血管了。” 尹秀低声嘀咕一下,又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春代,“没事,你说,我听着。” 春代强行镇定心神,顿了顿后说道:“这些都是我根据手头的资料,还有一些回忆整理出来的,在敦灵的档案室里,应该有更详细的,等罗维出院了,可以叫他写份申请过去,叫那边调过来。” 尹秀不咸不淡道:“等敦灵那边把我们要的档案寄过来,那个史密斯说不定都跑路去非洲了,等不了那么久。” 春代摊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只能双线处理了,我们这边继续追查那个俱乐部和史密斯,当然,敦灵那边的资料也别忘了索要,要铲除这样庞大的组织,想让需要一些时日。” 看着手里那些从云天商业大厦带出来的资料,春代又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而且,我总感觉眼下需要着急的反而不是我们。” “哦?伱有何高见啊?” 嘴上毫不在意,但其实已经疼的直磨牙的尹秀,听到这话忽然来了兴趣,卡在肋间的飞刀好像也不显得那么冷硬了。 “谈不上高见,一点拙劣的看法而已。” 说着话,春代把之前写在纸上的资料都揉成一个个纸团,随手丢在地上。 “你说原本风平浪静的港岛,为什么突然会冒出那么多吸血鬼来?真只是碰巧,这个家族,那个家族的大马不去,新加坡不去,全都扎堆跑到港九来? 照我说应该是有这么一件事情,牵动了整个远东的局势。” “那应该是怎样的一件事情?” 尹秀说着又拿起刘半仙放在桌面上的酒,灌了一口。 这个地方,刘半仙没留钥匙给他,但只要有地址,尹秀便不需要钥匙。 春代接过尹秀随手递来的酒,也灌了一口,但显然他不太习惯喝这些烈酒,因此尽管脸上很是平静,眼眶还是不由地有些湿润,多了一抹晶莹。 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他说道:“就好像在平静的水域里投入一把饵料,或者是在股票市场上出现什么消息,反正那应该是一件不小的事情。 这些吸血鬼中有权有势,实力强大的个体都被吸引来了这里,与其说是避难,不如说是移民更为妥当。” “移民?” 尹秀冷笑一声,“不如说是殖民更为恰当啊。” 说着他拔出体内的最后一柄尖刀,血液随即喷洒在地毯上,原本就已潮湿的地毯,此刻已有了一个个隐隐约约的小水坑。 那是一柄带着倒刺的尖刀,好像一朵盛开的小花,但它沾染着恐怖的血迹,又叫它与路边的工艺品看起来完全不同。 “特殊设计,在未触发的时候只是一柄尖刀,可只要扎进体内,受到应力刺激的瞬间,刀刃便会开裂绽放,分出无数倒刺,扎入体内,一般情况下很难取出来的。” 解说完后,春代带着些惊讶看向尹秀。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取出来的?” “很简单啊,不是说会卡住肉吗?把整块肉都挖出来就是了。” 尹秀说的好像是一件跟自己不相干的事情,掏出一把糯米,用手指颤颤巍巍地把它们包进符纸里以后,他两指拈着符纸,在空中虚画了几下后,一下捂在伤口上。 “祖师爷保佑!” 一阵轻烟升起,看的春代眼睛几乎要掉出来。 在烟雾消散后,尹秀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反而开始缓慢愈合。 “你比无间的那些炼气士还猛啊。”春代感叹道。 尹秀摇头,“不是我猛,主要是茅山道术厉害。” 好像看了恐怖小说一眼,稍微平复心情后,春代深吸了一口气。 “开膛手杰克,他的尸体就那么放在那里好吗?我认识些很不错的缝尸人,他们会打扫的很干净的。” 身为一个前巡警,现私家侦探,看到那样毫无修饰的犯罪现场,总叫他习惯性地感到不适。 就好像一个熟练的钳工看到不合格的作品,眉头紧皱。 又像一个西西里人看到别人往咖啡里兑水,心烦意乱。 尹秀倒是不以为意,“不丢在那里,他们怎么知道是我干掉的?” 今日渣更,大概等过几天,全都正常了,恢复日六模式,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的支持! 第257章 永远的微笑 第257章永远的微笑 【心上的人儿,有笑的脸庞,他曾在深秋,给我春光。】 唱片机上的黑胶唱片每转动一圈,女人的声音便慢悠悠飘出一段,叫人感觉浑身毛孔舒张,头皮嗡嗡作响。 好功夫大酒楼的“义”字包厢内,花仔荣与社团里的众叔父坐在一起。 即便被人称作“叔父”,他也是这些人里极年轻的一个,年岁刚过五十,与满屋子的老头格格不入。 在太子胜老爸,也就是洪武执掌和力胜的年代里,这些叔父存在的作用便是祭祀。 拜神的时候负责主持仪式,撑一下场面,给众人分一下猪肉。 洪武将和力胜执掌在手里,就像两只手端着香炉那样稳妥,因此就连叫叔父出来“主持大局”的机会都没有。 洪武倒下后,叔父辈们才终于从阴影里走出来,又开始蹦蹦跳跳了,像是谁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一把还堪用的笤帚,老旧但是结实。 这会儿他们抽着烟,喝着茶,一个个看起来只是在吃夜茶。 “灯叔,下回早点集合吧,上了年纪以后我的睡眠就不太好了,被这么一折腾的话,整晚都不用睡了。” “在夜总会叫妹妹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说这话了?” 有几人随便调笑了几句,包厢里便满是欢乐的气氛,花仔荣便也合群的笑了起来。 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就消失在了脸上,很是自然,像是刚才只是出现一点意外而已。 与这些已经安享晚年的叔父辈不一样,他的事业还如日中天,在铜锣湾,他经营着几间酒吧,餐厅,生意不好但已足够他生活。 要不是为了送儿子出去留学,他可能在很多年里都不会跟龙根搭上什么联系。 在众人有有一句没一句的调笑结束后,被众人称作灯叔的那个老头清了清嗓子。 “明天是选话事人的日子,本来在这样的关节前,为了避嫌,我们这些叔父辈都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 【心上的人儿,有多少宝藏,他能在黑夜,给我太阳,我不能叫谁夺走,仅有的春光……】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一盏盏茶递出去,两边的叔父们便开始一个个传递茶盏,从里面开始,一个个传递出来。 整齐有序,充满着热闹和团结,茶碗里不时飘出的轻烟和烟雾混合在一起,熏的这里越发朦胧。 用茶盅喝茶,不是港九的习惯,但这包厢里的叔父,本来就是从五湖四海云聚而来的,所以也没有固定的讲究和规矩。 谁主事,便用谁的习惯。 而用茶盅喝茶这事,已持续了十年有余。 在见到众人手上都有了一杯滚烫的茶后,灯叔才继续说道:“要不然我们这些老东西隔三差五聚在一起,他们以为我们是在拉帮结派,搞小团体,我们的公信力便也会受到怀疑,不过…… 今年不一样了,屯门的领导也出了事。 本来嘛,矮骡子出来混的,横死街头没什么好奇怪的,寿终正寝才是怪事。 我年轻的时候啊,一个月最高记录是参加了二十场白事,都是道上混的,今天和我在一起打边炉,第二天就被人砍死,脑袋开了海碗那么大的瓢。 社团里的兄弟死了,这事我也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 又是一个“不过”,灯叔视线扫过众人,“我听说,这一系列凶杀,不管是串爆,还是暴龙,都是我们自己人下的手。” 他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声响的包厢内顿时安静,就是一根针落地的声响似乎都清晰可闻。 有的叔父,手中的烟,烟灰已几乎燃到烟头处,长长的一截像枯死发灰的毛虫,从手指中间伸出。 有的人低头,有的人望着天花板,更多的人除了盯着灯叔外,便是不自觉地左右看看,转动着脖子。 【新上的人儿,你不要悲伤,愿你的笑容,永远那样。】 唱片机依旧吱吱悠悠响着的时候,花仔荣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 众人的目光一下被他吸引过去,就是原先还在观察着众人的灯叔,也不由地看向了他,颔首示意他说话。 事实上这里本来也不是什么课堂或者议会,这里的叔父想说话便说话,想起身便也能起身。 花仔荣这样举手,反而显得有些怪异了。 深吸一口气,花仔荣开口道:“这里我最小,不好听的话我来说。 出来混,不是伱砍我就是我砍你啦,要是什么都能坐下来谈判就搞定了,那社团养那么多红棍做什么? 串爆和暴龙虽然死的蹊跷,但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两个人,一个整天在外面得罪人,一个神神叨叨,玩什么不好玩神打,被人砍死不是很正常吗? 总不能因为要选举了,就怀疑到龙根哥他们头上吗?” 花仔荣刚说完,便有个声音回应了他,随后又是七嘴八舌的讨论。 “怎么,灯叔有说是龙根做的吗?” “串爆那事我不好说,反正我看暴龙有可能是太子胜怼烂的,他那样的江湖强人,寻常几个矮骡子都近不了他的身啊。” “怎么,龙根的事你不敢说,太子胜那边你就可以给结论了?” “太子胜给你很多钱啊?一个害社团那么惨的,你这么护着他?” 嗡! 原本甜美婉转,充满磁性的女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尖锐的噪音,离得近的几个叔父已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灯叔淡淡看了一眼众人,“这碟坏了,改天我寄过去修。” 说着他把黑胶唱片取下,又把那唱片机的盖子合了起来,显然是不打算再听歌了。 把黑胶唱片小心翼翼收好,擦拭后,灯叔抚着那张唱片的纸质封套,像是摸着一件极珍贵的书画,谨慎克制。 “你们都当过话事人,有的坐的时间长,有的短,但都是坐过的,差馆和殡仪馆两头跑,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 出来选话事人的,不管嘴上说的多好听,什么兄弟手足啊,仁智礼义啊,讲到最后还不是为了钱出来选,哪个是真心说为社团的? 为了选话事人,大家什么手段都玩的出来,找别的字头搬兵的,跟差人合作的,花钱贿赂叔父辈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众人,目光再次淡淡扫过包厢。 然后他才继续说道:“出来混的,不就是比谁更古灵精怪,比谁脑子更好吗? 所以别人玩什么花样,我不管,也管不着,我们这些老古董,静静看着就是了。 可唯独有一条,那就是不能同门相残,自己人打自己人,这犯了门规,也叫外人看笑话。 要是大家每次选举都自己人打自己人,那不用别人来打啦,我们自己就把自己打散了。” 灯叔的语调还是那样平淡,他也不需要拍桌子还是用别的手段,众人便已静了下来,只是看着他讲话。 顿了顿,见没人说话,花仔荣再次开口。 “这里我资历最浅,难听的话我来说,要是灯叔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去查,让他把内鬼揪出来,执行家法,是三刀六洞还是乱棍打死,兄弟们都支持。 只是我们毕竟是叔父辈,有些事情不能插手太过,就算要设香堂,那也得让龙根去做,我们做的话,不合适。” “对,让龙根去查好了,他是话事人,他会查的明白,而且这也是他的职责。” “兄弟遇害,必竭尽全力查清真凶,报仇雪恨,有钱出钱,无钱出力,如有诈作不知者,死于万刀之下!” 灯叔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然后他也不着急开口,只是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明前龙井淡雅的香气立即充盈在口腔之中。 龙井茶,得用盖碗才喝的出它独特的香气,用工夫茶那套茶具的话,未免有些太过浓郁,反而失了本味。 顿了顿后,他开口,在平静的水面上抛下一个重磅炸弹。 “不用找龙根了,我收到消息,串爆就是龙根指使人做掉的,怎么查,让他自己查自己吗?” 这话一出,尽管还是没人开口,但一时之间桌椅挪动的声响,抽烟声,咳嗽,茶杯碰撞的声响,在包厢内熙熙攘攘响起。 使得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多了一点叫人烦闷的吵闹。 花仔荣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还想举手说话的时候,肩膀已被人轻轻按住。 显然是有人提示他,在这种时候不要出头,只要安静坐着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背后那只手是谁的,但花仔荣也已反应过来,将牙关紧闭,甚至呼吸的声音也小了许多,以免引起什么注意。 可他不说话,还是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灯叔,这可是大事啊,开不得玩笑,也不能做什么臆测,这话一出来,就是伤了兄弟们之间的和气。” 灯叔冷哼道:“我既然这么说,当然是有证据。” 说着他丢出几封信。 这其中,有的是口供,有的是信件。 灯叔用手指敲了敲其中一封信件,示意大家看过来。 “这是龙根写给颜容的,请他帮忙叫法医改一下验尸报告。在这信里,他没提原因,但想一想就知道了,串爆都死了,至于是被人砍死的还是下药死的,重要吗? 显然结果对串爆来说不重要,但对龙根很重要,为此他还给了颜容三千块。” 说着他又拿出另一封信,手指点了点上面的日期。 “这是龙根写给泛亚商会的,上面是关于湾仔那几个拳场的改造计划,不打拳了,改做桑拿,歌舞厅。 就是话事人,也不能对底下负责人指手画脚,可这封信是写在串爆死前的前几天。 难道龙根未卜先知啊,他知道串爆马上就要死了,所以赶紧从东瀛请了个高手过来接手?就是那个刘半仙,也算不了这么准啊。” 灯叔显然是听说了之前的事情,对于山本正仁的到来,他很是不高兴。 在他看来,叫一个外国人,特别是东瀛人进来当揸fit人,跟“汉奸”是没什么两样的。 就是别的字头明面上不在意,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而且持同样想法的人,恐怕还很多。 几封信件很快在包厢内众人的手上都过了一遍。 有的人看得很仔细,像是在做什么检查,眼睛瞪的老大。 有的人甚至手都不碰一下,只是借着旁人看信的时候瞄上一眼,随后转过头去,脸色复杂。 有些人是认识龙根的笔迹和印章的,只是一眼就遍体生寒。 “这些信件,是有人放在我床头上的,我一睡醒,便看到了。” 他这话一出,又是好几声倒吸凉气的声响。 灯叔的仇家很多,他当话事人的时候,带着社团打打杀杀,想找他报仇的人能从旺角拍到尖沙咀去。 因此即便是现在,他的家里也养着很多高手,负责看护宅院。 能无声无息绕过众看护,把信件放到他的床头,这人的功夫想让十分了得。 不过这种惊讶也只是暂时转移了一下众人的注意力,很快所有人的心思又回到了眼下的议题上。 “可是灯叔,就算龙根真的不顾同门情谊,怼烂了串爆,难道太子胜就没做过?暴龙的几个小弟也不知道到哪里去,要不然还可以叫他们出来做证。” 灯叔不看说话那人,只是淡淡道:“我不管有没有,就算叫他们来了,对着灯火发誓,我也不信。我只看证据,而这些,就是龙根同门相残的证据。” 看着这些信件,众人哑口无言,所有的争执在这些铁证面前荡然无存。 “那,灯叔,你打算怎么办?”有人问道。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他们不看那声音来源,只是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的盯着灯叔。 感受到那些目光后,灯叔抬头,说道:“如果谁有钱,有势力,我们就选谁,任着他胡作非为,残害兄弟。 那过多几年,别说社团还在不在了,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他一个不乐意也把我们顺手送下去啊。 我觉得到这里,我讲再多都是多余的,你们自己会想,自然知道怎么想。” 他伸出一只手,“我选洪胜。” 话音落下,先是几只手跟着他举了起来,随后又有几只手抬了起来。 在最后,花仔荣也无奈地跟着举了手。 “义”字包厢内,沉重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第258章 上位 第258章上位 “为什么要帮我?” “你很帅啊?我要帮你?” 尹秀白了坐在对面的洪胜一眼。 “不过是凑巧挖到点料而已,你只要记得把龙根交给我就是了,毕竟我再猛也不可能跟整个和力胜为敌。” “伱可以,你怎么不可以了?暴龙都被你怼烂了。” 洪胜拿起茶壶,给尹秀的茶杯中添了口茶。 “不过我相信,龙根你肯定会自己搞定的,对吧?” 尹秀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怕被人说你同门相残啊?” “笑话!” 洪胜双眼瞪的老大,“我会怕?我什么时候怕过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时候去摆平龙根,你通知我一声就是了。” “切,算了吧!” 尹秀笑骂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苦涩立即从嘴巴弥漫到眉间。 “年纪轻轻的喝什么茶啊,伙计,来两打大啤,冰的!” 洪胜皱眉道:“等一下我就要去祠堂了,喝的浑身酒气不合适吧?” 尹秀淡然道:“给我自己叫的,你要牛奶的话,这里也没有。” “挑!你当我是什么人!” 没等伙计端上桌子,洪胜一手抓过一瓶啤酒,拇指往上面一蹭,两个啤酒盖子便带着白沫旋飞出去,落在地上。 “喏!先开一瓶漱漱口不过分吧?”洪胜粗气道。 “不过分!太子哥你这么给面子,我要是不喝不是不识抬举吗?” 说着两人瓶子一碰,不再多话,只有一连串咕噜咕噜的声响回荡着。 呼!!! 洪胜长出一口气,他已许久未曾这样酣畅淋漓地喝过冰啤酒,此刻只感觉浑身毛孔都被打开,大热天里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 在他的对面,尹秀倒是没那么夸张,他只是轻轻吐出一口白气,好像一尾游龙。 不管尹秀听不听,洪胜突然有了开口说话的欲望。 “从港岛跑路的时候,我身上只有几百块钱,船未靠岸,我就已经花掉了一半,酒瓶子堆的房间放不下脚。 船王李和他的水手,那时候都不敢进我的房间,生怕吸一口气就晕死过去。 后来上岸的时候,我摇摇晃晃,从舢板上掉了下去,一下被海水盖过了头顶。 等他们把我捞起来的时候,酒醒了,钱也没了。” 说着他又开了两瓶,递过去一瓶给尹秀。 “东南亚的黑拳场,远没有九龙拳台大,就是湾仔的一些小拳台,也比那里好的多。 那些南亚人也没有划分场地的习惯,一块地,斗完鸡斗狗,然后才是人。 等到拳手上场的时候,地上已经全是鸡毛,屎尿和血了,一脚下去满是泥泞,分不清踩到的是什么东西。 在那种地方打架,你会觉得自己跟畜生没什么差别,简直一模一样的,我现在想起来,还想吐啊!” 尹秀赶紧止住洪胜的话头,拿起茶杯漱了漱口。 “别说了,我光是听着就想吐了,好好吃个饭提那些倒胃口的事情做什么。来,吃块猪大肠,放心,洗的很干净,没有屎的。” 尹秀这样一说,洪胜原本举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 两人登时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尹秀才笑嘻嘻地拿着酒瓶跟他碰了一下,又是两瓶啤酒下肚。 他们此刻显得极为悠闲,心里却很清楚此刻在外面,一场江湖大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从灯叔在好功夫大酒楼组织的那场临时聚会一结束,第二天祠堂的选举结果便已经定下了。 这个消息,洪胜知道,龙根也知道。 洪胜自然是不需要再争取什么了,叔父辈全都倒向他。 龙根也不用,证据确凿,此刻他要做的就是召集人手,然后打一架。 同门相残什么的,既然被人知道了一次,那也无所谓出现第二次。 就像小偷强盗,人家知道了你的行当后,便也不在乎你是第几次偷窃还是抢盗,反正做的都是叫人看不上的。 不过江湖的好处便是只要不是仇家,大家都不会把话说绝,把事做尽,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偶尔还需要别人出来帮忙说和,谈判。 没有必要揪着那些与自己不大相干的事情说,讲出来了于自己又没什么好处,反而容易得罪人。 到处讲这种社团丑事,得罪本人是肯定的啦,有时候连带着整个社团也被你得罪了,那更是含家产了。 出来混,讲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都是为了钱才出来行蛊惑的,偏偏你吃错药想主持公道,做什么正义使者,那你不死谁死? 两人正喝着酒的时候,大排档外的一处阴暗转角里,小马脸色发青。 他掂了掂手里的砍刀,神色古怪,“坤哥,不应该是一把枪吗?” “枪?”大光头冷冷一笑,“你是出来混的,不是什么职业杀手,用这把家伙已经很好了。” 见小马有些恍惚,他又不悦道:“慌什么啊,出来混的多少人想上位想破了头,你抽到了死签,那是你的运气好啊,多少人都想跟你混呢。” 顿了顿,他拍了拍小马瘦弱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 “砍人而已嘛,等下我们几个走在前头,认出太子胜后我一戴帽子,你就冲上去,闭着眼睛冲他胸口捅两刀,这里离医院最快也得半小时路程,他就是大罗金仙他也活不了啊。 完事以后,我们就送你上船,你去东南亚躲几年,等回来以后你就上位了,当老大了,到时候我们都得叫你一声……呃,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小马。” “对!”大光头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我们都得叫你一声小马哥。” 说着他又冲身后几个正在默默抽烟的人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一声小马哥!” “小马哥!” 几人异口同声的呼喊,顿时将小马内心的恐惧驱散了不少,壮了他的胆气。 多少人出来混,不就是为了别人喊他一声大哥。 见小马脸上显然有了血色,大光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话说,你那笔安家费怎么用的?有没有去钵兰街找个妹妹开心一下啊?” 说到这,小马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他点头道:“找了,李记楼上的那个。” “哦,那个练瑜伽的啊,你挺会玩的啊!这样我们也算是连襟了。” 大光头冲他猥琐的挑挑眉毛,“第一次?” “嗯,她还给我包了一个红包。” 小马低着头,脖子耳朵通红一片。 还想再说什么时,大光头却推了他一把,“快,人出来了!” 小马登时从绮丽的粉色回忆中回过神来,惊觉站在他周围的几个人,其实是来监视他执行任务的,不是什么好友,更与“兄弟”扯不上联系。 这里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是必须付出或者背上一条性命的,他们只需要看着,然后回去通报一声成功与否,事情便算完成了。 这些人,与他的处境并不相同。 他的心顿时冷了下来,比手上的砍刀还要冷上许多。 “你等下就跟着我们走,别跟太近,也别离的太远,不要跑步,也不要走的太快,更不要去跟太子胜对视。 你就盯着我的后脑勺看就行了,什么时候我把帽子戴上了,你就冲上去,照我刚才说的,劈他老x!” 洪胜和尹秀并肩从大排档走了出来,两人脸色如常,只是身上都有浓重的酒气。 洪胜有些不满,向尹秀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我还得回去再洗个澡,不然那些老头子看我就这样过去,不得骂死我啊?” 尹秀笑了一声,“你也会搞这一套?我不信。” “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说着两人便分开,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出几步,尹秀忽然停住,看着洪胜的背影喊了一声:“喂!” 洪胜回头,“怎么了?” “没事。” 尹秀冲他摆摆手,“等你事情办完了,找你喝酒?” 洪胜拍拍胸口,“我请!” “当然是你请啦,难道是我啊?” 尹秀咧嘴,冲他摆摆手后,两人又各自离去。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撞向尹秀的怀中,同时手上还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 尹秀伸出两只手,一只手抓住对方肩膀,另一只手则夹住对方的尖刀,两只手都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看了一眼面露恐惧的青涩少年,尹秀问道:“你几岁了?” “十,十六。” 小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是来砍我的?” “你是太子胜?” “哦?” 尹秀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松开一只手,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你砍错人了,太子胜往那里走了。” 小马抬头,往尹秀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洪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路口了。 他又看了一眼尹秀,这才惊觉异样,再一转头,原先负责监视他的那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掉了。 他赶紧低声道:“抱歉,认错人了。” 尹秀的另一只手这时候也放开了,因此小马的刀也得以抽出来,可以自由行动。 他冲尹秀点点头,随即提着刀,撒丫子跑向洪胜的方向,身体穿过路边的阵阵白烟,脚步带起星星点点的污水。 第259章 江湖人,过河卒 第259章江湖人,过河卒 和力胜祠堂,大门紧闭。 洪胜站在祠堂门前,不由觉得好笑,这些老头子总是喜欢装模作样——只要时间未到,这门便永远关着。 好像他们是在激烈的讨论,分析,以至于直到最后才讨论出了结果一样。 在他老爸洪武话事的年代,这些人哪次不是早早就把祠堂打扫干净,大门敞开着? “不过就是走走过场而已,搞这么复杂做什么。” 洪胜打了个哈欠,随手推门,跨了进去。 脚刚一落地,他便感到一阵黏黏滑滑的脚感,同时有一股甜腻腻的腥气直往鼻子里冲。 洪胜往地上一看,顿时头皮发麻——花仔荣正趴在地上,原本就红艳的花衬衫此刻被血染的更红了。 灯叔,黑面蔡,丧标,滚炮…… 一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都已断了气,躺在地上七零八落,苍白僵硬的脸上再无之前的威风与从容。 洪胜转头看向一个角落,眼神不悲不怒。 “他们是你杀的?” “是,放心,都死的很快,一点痛苦没有。” 山本正仁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还是那副装扮,一袭白衣,只是嘴角沾了一抹血色,看起来更像是自己抹上去的。 看了看洪胜左右,他问道:“就你一个人,没带手下?” 洪胜摊手,“你不一样是自己一个?”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山本正仁一只手插在衣服里,另一只手摆在外面,摇了摇手指。 “伱是来当话事人的,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多个人就多个见证。 而我呢,我做的事情要是被曝光出去,恐怕港岛的所有社团都会来追杀我,这自然是少双眼睛便少一分风险了。” 洪胜皱起眉头,“你把他们杀了,我还怎么做话事人啊?” 山本正仁笑道:“把我也一起杀了,这事情便算完了。还是说你看到这些人死的凄惨,很不爽啊?” “这些人怎么死的我一点也不在意。” 洪胜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再抬头时眼神狠厉,“我只问你一句,串爆是不是你干掉的?” “是!”山本正仁邪魅一笑。 “好,洪门门规,若有不念同门情谊,残害手足兄弟者,五雷诛灭!” 山本正仁脸上笑容更甚,用一种比之前更尖锐的声音说道:“史密斯先生要他死,他就得死,任何人违背不得。” 见洪胜神色之间出现一抹异样,他又说道:“哦,对了,史密斯先生,这个名字你应该挺熟的吧?就是十年前玩死你相好的那个史密斯哦。” 洪胜瞪大眼睛,双眼近乎血红,他厉声道:“史密斯,他没死?” 山本正仁咧嘴,“他要是死了,我从哪里能听到那样绘声绘色的青春故事啊? 史密斯先生确实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听他讲着那些有趣刺激的情节,我不得不承认,当时我敬礼了。” “住嘴!” 喝! 洪胜大喝一声,一脚踢向山本正仁的面门。 山本正仁也飞起一脚,迎向洪胜,两人的踢击顿时碰在一起,力量相当,撞出一阵劲风。 各自退出一步后,洪胜脚下一拧,整个人箭射而出,直扑山本正仁,同时一手伸向他的胸口,衣袖之间裹挟风雷之声,正是擒拿手的路数。 山本正仁见状,眼中战意更甚,极真空手道中的柔技使出,一双铁手也迎了上去,一下与洪胜纠缠在一起。 看到山本正仁单手探来,洪胜脚下虎步向前,往侧边一闪的时候,双手已经探入了对方的腋下。 无论是柔技还是擒拿,腰,腋下,肩膀,这些重要的关节只要被锁住,优势便已丧失了一大半。 因此山本正仁放掉洪胜近在眼前的要害不管,双手向下,架住洪胜伸来的双手,腰背顺势往后一拱,就要将他双手折断。 这一招的时机和速度都巧妙的惊人,连角度都近乎完美。 如果是普通的高手,一定会被这一招粉碎手臂。 但洪胜显然不是普通人,在山本正仁眼中露出喜色时,洪胜钢铁疙瘩一般的头颅已经猛地砸了过来,正正顶在他的鼻梁上,鲜血四溅。 一股酸涩立即从鼻腔涌上眼睛,山本正仁的视线立即变得模糊起来。 折断手臂这招已然失败,但他的脚下也不慢,立即变招脚步往后挪去,同时一掌拍出,正中洪胜的肋间。 这一掌迅猛异常,力量之霸道,竟阴影有破风声传入洪胜的耳朵。 只是这手掌来的比声音更快,洪胜顿时感觉内脏都被颠倒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不给洪胜喘息的机会,借着冲击的力道,山本正仁一个斜踏步,抓住洪胜的腰间,再往后一抛。 近一米九,二百多斤的洪胜便被他像布袋一样猛地抛起,飞到半空之中。 喝! 洪胜毫不在意自己被丢到空中,他往下猛地砸出一拳,正砸向山本正仁的天灵盖,势大力沉。 一拳砸下,山本正仁的脑袋顿时像西瓜一样碎开,木屑纷飞。 洪胜顿时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山本正仁的【替身】,对方用的应该是东瀛阴阳术! 他当即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再落到地面时双脚已经站稳。 而山本正仁却是在另一个方向攻了上来,又是一掌拍出,还是洪胜的肋下。 洪胜怒极,当即往前踏出一步,半步崩拳击出,宛若火枪震鸣的声响一出,拳头带起一股气浪,正正与山本正仁碰在一起。 山本正仁将劲力转入脚下,周边砖石立即崩裂,尘土飞扬。 他双眼一瞪,一个黑面厉鬼的虚影从体内钻出,蹿到洪胜的脸上。 可那厉鬼虚影甫一贴上洪胜,后者的身上登时红光大作,那虚影发出一声怪叫,竟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双花红棍!?” 山本正仁这时候才想起了那个奇怪的称号,当时他觉得这个称号拗口,红花双棍还是双花红棍一时反反复复念不清楚。 到最后只记住了一点,这是全港矮骡子公认最能打的一个! 洪胜身上红光继续闪烁,一把抓向山本正仁面门,手腕看起来像是顿时长了一截,近乎就要盖到他的面门上。 等到了他的面门前时,洪胜又化掌为拳,捏成一个凤眼,砸向山本正仁的眼睛。 山本正仁顿时感觉到一股火气在胸口燃烧,脖子诡异地往后倒折下去。 咯嘣一声,那脖子看起来像是生生折断一般,只带着一层皮挂在身上。 洪胜一拳落空,立即捏成拳头拉回来,同时身体因为反作用力上前,一记铁山靠顶向山本正仁的胸口。 只是一下,轰隆一声闷响,洪胜感觉自己是迎头撞在了一面墙上,不禁气血翻滚,骨头隐隐开裂。 【不动明王!】 山本正仁张口吐出一口热气的时候,脖子已像是弹簧般收了回来。 在空中甩出一道轨迹后,又正正卡在身体上,发出又一声叫人牙齿发酸的接合声。 咯嘣! 洪胜张口吐出一道血箭,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山本正仁已一膝盖撞在了他的胸口。 他连退几步,强壮的胸口凹下去一个坑洞,显然是受了重伤。 “扑你个街啊,死萝卜头!” 洪胜怒骂一声,顶住后退的趋势,又是一脚戳向山本正仁的胸膛。 山本正仁再次站直,【不动明王】使出,宛如金钟罩铁布衫一样的本事再现,硬生生吃下了洪胜这一击。 他没什么事,反而是洪胜感觉踢了这一下,胸口越发的疼痛难忍,看来是受到了反作用力的影响,牵动了伤势。 山本正仁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毫不放松地欺身上前,同时双手抓住插在腰间的短刀。 一只手抓着刀把,一只手抓着刀鞘。 居合斩一出,一道寒光如白虹划过,照的人双目刺痛。 随后是渗人的红霞,洪胜胸口破开一道狭长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这一次,山本正仁滴血不沾身的本事失效了,被那血液喷的满脸满身都是,也叫他越发疯狂,双目瞪的通红。 手起刀落,又是一刀,这一次,从肩膀到胸口,洪胜的身上眨眼之间又开出数朵血花。 山本正仁看着这些飞溅的血珠,只是眼中杀意更甚,下一刀直接改砍为刺,直直戳向洪胜的心口。 可他这一刀还未伸直手腕,便有一股巨力传来。 在身受重伤的状况下,洪胜仍有余力反抗! 只见他搭上山本正仁手腕,再猛地一拉,对方便被拉到了身边。 与此同时,洪胜一记流星挂角,手肘狠狠抡向山本正仁脸庞,一道血红顿时在他的眼角绽放,连串血珠洒落一地。 山本正仁大怒,另一只手搭住洪胜手腕一掰,洪胜如铁筷子一般的几根手指应声扭曲做几段。 可与此同时,洪胜另一只手再次击出,半步崩拳正中山本正仁胸口。 这个东瀛古惑仔也应声吐出一口鲜血,浑身骨骼劈啪作响,显然是劲力贯穿了周身,对经脉和五脏六腑都造成了损伤。 即便如此,他仍忍痛吃下这一击,振作精神,手腕一直,寒光刺入洪胜的胸口,没体而入。 血水从洪胜的口中喷出,血污盖了山本正仁满身满脸。 看着这名震江湖的港九第一强人正渐渐断气,山本正仁心里满是狂喜。 “怎样?” 山本正仁狞笑,神色疯狂,“双花红棍,好像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被我几刀放倒,跟条死狗一样。 你们唐人的社团,说到底也不过是在过家家而已,打又不能打,狠又狠不起来,整天玩那些江湖道义,远不如北海道那……” 啪!!! 洪胜抬手,在山本正仁那错愕的脸上留下一个红手印,处处带着血沫。 第260章 猛兽 第260章猛兽 “死这么多人?选个话事人还能斗的这么狠啊?自己打自己?” “不自己打自己,难道跑外面跟别人打啊?打得过吗?自己人知根知底的,收拾起来也快手许多。” “可是,两个选话事人的,一个挂了,一个跑路了,这怎么办?” “怎么办?重新选过咯!” 嘈杂的街头,车夫拉着一辆黄包车慢悠悠走过。 龙根坐在车上,车篷将他的面孔和身影遮盖,只露出一只饱经沧桑的手。 一夜之间,他已老了许多,鬓角染上风霜。 先是不知道被谁找出他勾结别人做掉串爆的证据,叔父辈集体倒向洪胜。 就是之前他花钱收买的那许多个,也是一声不吭地选择了支持洪胜。 再接着,这种选不上的烦恼突然消失了。 叔父辈在祠堂全都被人砍死了,马上就要接任话事人的洪胜也被人捅了几刀,暴死横亡。 现在全港九的社团都在传是他龙根做的,马王那些人已经发出了“江湖追杀令”,势必要取他的项上人头。 想必和力胜内部,剩下的那些地区揸fit人正在开会,准备刮他出来,执行家法。 龙根的思绪从现在又飘荡回过去,就是最不济的时候,他也不像现在这样,声名不堪。 过了好一会儿,车夫停车的动静把他唤醒。 “大哥,到了。”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说道。 他刚一下车,便有一把黑伞挡住了他的脸庞,将他整个头颅遮挡在阴影里。 龙根看了那人一眼,淡然道:“不用等我了,你先回去。” “可是……” 男人迟疑了一下,随即点头表示答应。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从未违抗过龙根的命令,即便是今天,也同样如此。 龙根叫他回去,他便回去,头也不回。 看着黄包车消失在街角,龙根又把手里的伞一合,往门边一放后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座古朴的唐楼,他总在各种各样的唐楼里进进出出,好像港九除了唐楼,便没有别的建筑了。 一步步沿着阶梯往上跨步后,在楼梯的弯角,几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外国人向他投来注目礼,不带丝毫感情。 这些人,都是史密斯的手下。 在一个黑衣人的带领下,龙根进入了一个房间。 这里压根没有什么装修,老旧的窗台上甚至还带着一层灰,显然史密斯是刚搬到这里,还未来得及收拾。 或者说,这里是他为龙根特别设置的会客室,只用一次,所以不用收拾。 龙根在黑衣人的示意下,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而在他的对面,史密斯正端着一杯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见史密斯似乎是在等自己开口,龙根便开门见山道:“祠堂里那些人,你杀的?” 史密斯摇摇头,蓝色的眼眸里有一丝狡黠的笑意,“准确来说,是我叫人杀的,那人想必你也认识。” 龙根点头,“能单枪匹马做掉太子胜的,除了山本正仁,我想不出第二个。” 史密斯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酒杯,双脚交叠,算是默认了。 “伱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要我协助你跑路?还是给你找一处地方藏着?” 龙根摇头,“跑路,我这把年纪了,能跑到哪里去?藏着的话,我又不是乌龟王八,为什么要藏着?” 史密斯做出一个手势,示意龙根继续说下去。 “我来这里,只为了问您两句话,史密斯先生。 一开始你就打算让我和洪胜相争,最后自己再换个人渔翁得利? 还有你说的不插手和力胜事务,只是随口一说?” 史密斯皱眉,神情之间有些不悦。 换做平常,龙根一定会揣度他的心思,猜想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或者什么事情达不到他的期望,毕竟史密斯是个既严谨又严格的人。 但现在,他不在乎了,因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顿了顿,史密斯长出一口气,感叹道:“龙老大,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样不尊重我。” 说着他起身,拿起酒瓶,却只是给自己倒酒。 “我说了,我不会插手就是不会插手,之前叫山本正仁去帮你,也纯粹是不想有那么多麻烦而已。 可如今,你已经完蛋了,在昨晚他们聚会的时候,你就已经完蛋了。不止是话事人选不上了,就是你自己能不能在社团混下去都是一个问题了。 好一点的他们会叫你退隐,要是洪胜不打算放过你,你会被架到刑堂去,你知道你们唐人在酷刑上的创造力,就是再伟大的小说家也望尘莫及啊。” 史密斯瞪了一眼龙根,竟隐隐有一种父亲看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头。 “现在好啦,你的麻烦都消失了,这是我帮你做的。 从根源上把那些隐患都铲除的一干二净,选人的那帮老家伙死了,被选的那个也死了,天下太平,你不用担心这些了。” “真的是这样吗?” 龙根与史密斯对视,眼神里满是威严,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凌冽。 “你是把他们铲除了,杀的一干二净,含家产了。结果呢?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做的,我背了一个大黑锅! 我龙根就是再没底线,也不可能把那帮叔父都做掉了,说我同门相残我认了,没什么。 可是那帮叔父辈,里面有我的大哥的!有些还是我的师爷,教过我功夫的!我杀谁都不可能动他们一根手指头。 你把他们全杀了,现在外面都在传是我杀的,我的名声全毁掉了!” 史密斯不屑一笑,“名声?名声值几个钱?” 说着他似乎也来了火气,但这股火气好像更多是对自己发作的。 他背着双手,在屋内不停的踱步,咬牙切齿,颧骨上的肌肉拧成一团。 他转了好几圈才站定,重新看向龙根。 “我不是对你生气,我是对自己。我看错人了! 就像是投资股票,或者开一间公司,结果选错了,找到一只烂股,搭上了一个白痴合伙人一样。 我原以为你的传统是因为你谨慎,现在看来,你只是愚蠢而已!迂腐而又愚蠢! 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们不是混社团的,不用比谁更能打,谁更狠。 我们是玩金融,政治的,我们有大把的钱,大把的手段,名声,名声有什么用? 人家砍你的时候,会在乎你的名声吗?都一样的,只有钱才是最可靠的,别的什么东西都是假的,你记住我这句话。” 顿了顿,史密斯才反应过来,轻咳两声,有些抱歉的朝龙根摆摆手。 “哦,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你不用记得什么了,我们之间已经不用再多谈些有的没的了。” “我知道。” 龙根淡然点头,脸上再没有喜怒,只是淡然。 然后他朝史密斯行了一个拱手礼,“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你去哪?”史密斯有些诧异。 “随便去哪都行,不管是把我抓去开刑堂,还是当街被人砍死,都无所谓。” 见史密斯脸色凝重,他又说道:“你放心,我们跟你们这些洋鬼子不一样,我们是有江湖道义的,我不会供你出来,就算我说了,也没有人会信,你不用担心这个?” 史密斯摇头,“不,我不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你现在就这么走了,我们怎么办?” “什么?” 龙根转头,只见山本正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出现在了房间内。 他斜倚着门框,还是一样的姿势,一只手露在外头,另一只手则插在衣服内,很是闲适。 龙根看了他一眼,“史密斯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史密斯这时候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更加正经了一些,似乎真的有在为龙根考虑。 “我说了,你可以不在乎自己那条命,但我必须为你做打算。” 他挠了挠头,“要不这样吧,这条性命就当做我们跟你借的?” 龙根冷笑一声,“借的?” 这笑容一瞬即逝,龙根的脸又开始变得僵硬,他不由得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看看史密斯,又看看山本正仁,他沉声道:“你们想靠我上位?” 史密斯点头,“准确来说,是让山本正仁上位,你也知道,和力胜现在群龙无首……” “不可能!” 龙根猛地一挥手,像是把什么东西掀翻。 “让一个东瀛人上位当话事人,我龙根第一个不答应!” 话刚出口,龙根自己便最先感觉到了怪异:是啊,我现在说不同意,有什么用?和力胜已经轮不上我说话了。 见他神情如此,史密斯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冲山本正仁颔首。 那个白衣白发的东瀛武士,便将另一只手也从衣服里拔出,抱在胸前,慢悠悠朝龙根踱步而来。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龙根瞪了他一眼,“没有,我龙根一辈子虽然谈不上光明磊落,可也没有什么好后悔,要向谁忏悔的事情,你要杀便杀就是了,不用啰嗦。” “只是……” 他又转头看向史密斯,神色淡然,“港九的社团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唐人也没你想的那么窝囊,你想控制一头猛兽,就要做好被猛兽咬一口的准备。”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史密斯说完,端着酒杯走向了阳台,这会儿月亮已躲入了阴云后边。 第261章 远东帝国 第261章远东帝国 尹秀一走进包厢,第一眼便看到了马小玉,紧接着是桌上摆着的菜肴。 菜只有几盘,却盘盘分量惊人。 盐焗鸡一只,清蒸石斑一条,猪肘两个,白灼菜心一盘,莲藕排骨汤,加上一大海碗的米饭。 马小玉还是跟之前一样的装束,黑色的长风衣,白色的衬衫,黑色的短裙,一对雪白在桌布底下若隐若现。 绑着一条马尾,眼角则是淡淡的浅蓝色眼影,一双眼睛正看着尹秀,面无表情。 “嗨!特意为我点这么多菜啊?” 尹秀拉过一把椅子,在马小玉身边坐下,手肘碰着手肘。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指指旁边,示意他坐远一些。 尹秀却好像没看到,只是夹了一只鸡腿,放到马小玉的碗中。 “我自己没手?” 说着她又看尹秀一眼,低头在鸡腿上啃了一口。 尹秀见状,也不多话,自顾自拿过另一只鸡腿,也吃的津津有味。 两人只是吃饭,一筷子又一筷子的夹着盘中,碗里的菜,不一会儿桌上便只剩下几个空盘,空碗。 伙计走了进来,脸上是遮不住的惊讶,他试探着问道:“两位,还需要别的吗?” 尹秀点头,“来二两白干,消消食。” 马小玉则是招手道:“餐后点心,一壶茉莉花茶,虾饺,烧麦,桂花糕各一笼。” 伙计在单子上写下一连串东西后,已不由地眉头紧皱,逃也似的从包厢里跑了出去。 这时候,尹秀才一只手托着下巴,乐呵呵道:“说吧,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嘴角不知怎么的竟出现一抹笑容,像是湖面上的月亮起了涟漪。 “怎么,就不能只是单纯找你出来聊天?” “当然可以。” 尹秀挠了挠头,“我当然也愿意有事没事跟你一块吃饭啦,可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伱觉得我是什么人?” 马小玉侧头看向他,脸颊上出现两个梨涡。 这时候,尹秀才看到,她的耳朵上挂着一只耳环,亮晶晶的。 “马小玉,你跟这衰人讲这么多话做什么!” 带着火气的一声,打乱了尹秀的思绪,叫他不耐烦的抬起了头。 只见包厢门口,十三和阿豹正站在那里,前者抱着双手,颇为气愤,后者则是侧头看着包厢外,显然是没眼看。 尹秀一见到十三,顿时火气更甚了。 “臭婆娘,你来干什么,知不知道碍人好事,死后会被人烧掉春袋的!” 十三冷脸一红,随即说道:“我有吗?我怕你烧?我是怕马小玉被你这坏人骗了,才赶紧出声阻止啊!” 尹秀笑了起来,双脚架在桌面上,瞥了她一眼,“这么说,你是凑巧路过啊?” “路过是路过,但不是凑巧。” 十三说着走了进来,在尹秀的对面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阿豹紧随其后,坐在她身边。 马小玉有些尴尬,可能是因为刚吃完饭,血糖有些高,她刚才一时之间竟忘记了约尹秀出来的目的。 直到发现尹秀在把脚架到桌面上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这种尴尬的感觉才烟消云散。 冷着脸用眼神示意尹秀把手拿开后,她才开口:“是十三叫我约你出来的。” 尹秀点头道:“猜到了,这臭娘们很阴毒的,玩什么手段都不叫人意外的。” 说着尹秀又转向十三和阿豹,语气也变的恶劣了一些,“怎样,是打算找我报仇啊?单挑还是一起上。” 就算没有自己寄资料搞定龙根这件事,光是之前抓了他们的大老板那事,双方就已经算是结下深仇大恨了。 十三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往日的凶悍,只是红着眼眶,眼睛湿润。 “契爷死了,我们想为他报仇。” 这还是尹秀第一次听到龙根的死讯,他原以为那混蛋还能在外面再蹦跶几天的,毕竟自己还没去找他。 没想到今天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发现龙根已经挂掉了。 顿了顿,尹秀说道:“你们找我,看起来也不是想找我报仇,而是要我出手?” “没错。一个礼拜后,山本正仁就会出席洪门大会,在和字堆各个社团的见证下,成为和力胜的新话事人。” “山本正仁,西环和湾仔的揸fit人?” 尹秀摸着下巴思量起来,虽然他之前就听洪胜说过,很有可能是这人干掉了串爆,但他一直没什么机会摸清楚对方的底。 见尹秀似乎对山本正仁有些印象,十三点头道:“没错,那个东瀛人,之前契爷跟他也许有过一些合作。” “合作?勾当!” 尹秀不屑地冷哼一声,“虽然人已经死了,我说什么都有点多余,但我还是要说,龙根走到这一步,是他咎由自取。” 阿豹闻言,眼睛瞪的老大,几乎就要拍桌子站起来。 十三伸手,将他按了下来,摇摇头。 止住了阿豹后,她才重新看向尹秀,“契爷是错了,但山本正仁也一定不能放过。”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尹秀。 “这是契爷的账本,上面记录了他多年以来跟一个叫【史密斯】的人往来的的账目,他藏得很严实,没人知道。 直到早上,我才在茶几底下发现了这东西,想来是契爷留给我的,他想我知道一些东西,并交给能帮上忙的人知道。” “那我要是,压根对你们蛊惑仔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不感兴趣呢?” 尽管嘴上这样说,尹秀还是接过了牛皮纸袋。 打开一看,里面不止有账本,还有他跟那个“史密斯”的来往信件,以及一份像是遗书的信函。 原来,早在几年前,他们就已经在规划各种各样的商业计划了。 九龙城寨重建计划,湾仔建设,大屿山度假村…… 史密斯负责联络各路资本,政客,提供一切手续和商业上的便利和支持。 龙根则负责实地操作,包括收地,摆平各路地头蛇,统合本地的力量。 两人密切的合作,包括泛亚商会的成立,都是为了在远东建设一个庞大,稳固的商业帝国。 可是到后来,龙根发现,史密斯可能不只是为了钱,他的野心远比想象的更大。 “吸血鬼帝国”,这是龙根在某个晚上,辗转反侧之间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一闪而逝的想法。 原本他只当这是一个妄想,可联系一系列事件,龙根又觉得这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时候他已经在史密斯的船上坐了太久,四周都是茫茫大海,上不了岸了。 读完这堆资料,尹秀长出一口气,“你们和力胜内部,就没人出来说反对?让一个萝卜头做话事人,怕是所有人脸上都挂不住吧?” 阿豹终于开口,话语里带着火气。 “仆街!都是一帮蛋散,太子胜死了,契爷死了,那帮叔父也死了,原先除了他们两个外,最有希望接任话事人的暴龙也挂掉了。” 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尹秀。 “反正,山本正仁那天开会的时候,把契爷的头丢到桌上后,所有人都跟小鸡一样,大气不敢出一声。平常嗓门一个比一个大的,全都哑巴了。” 尹秀挠挠头,“这也正常,不管谁是谁干掉的,眼下也无所谓啦,山本正仁势力最大,拳头最硬,那些人不认他,难道跟着龙根去下面做兄弟啊?” 不在乎尹秀说什么,十三正色道:“我现在只问你,你去不去?” “我去了有什么好处?”尹秀反问道。 十三似乎也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咬咬嘴唇,她沉声道:“我们几个契仔已经商量好了,为了给契爷报仇,我们什么都愿意做,就是把性命豁出去也在所不惜,事成之后,就是你要做话事人,我们也全力支持你。” “话事人?” 尹秀笑了一声,“话事人是三煞位哦,龙根和太子胜,两人都还未坐上话事人,便都挂掉了,你让我去做,真不怕我走出咖啡馆就被人乱枪打死啊?” 说完,尹秀起身,看向二人。 “要什么我暂时还未想好,但我是一定会去的,我搅了他们这么多好事,也不差多搅一件,就是我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一定不会放过我啦,我这人喜欢主动,你呢?” 尹秀看向马小玉。 马小玉从刚才开始,只是听着几人讲话,一言不发。 直到尹秀问话,她才回过神来,愣愣点头。 “哦,我肯定也会去,从大马追到这里,就是为了消灭这些吸血鬼,眼下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也许这是最好也是仅有的机会,我不能放过。” “好,那就七天后见。” 尹秀将长风衣整理好,又伸手,帮马小玉把下巴处的一点痕迹擦了擦。 然后他看向二人,“对了,到时候分头行动啊,你们打你们的,我们打我们的,大家关系没那么好,跟你们一块打我也不放心。” 十三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你放心,我们肯定不给你这样的大宗师添麻烦。” “不敢当,不敢当。” 尹秀有模有样的朝他们拱拱手,随即走了出去。 第262章 突破,登堂入室! 第262章突破,登堂入室! 元朗,大院,老树,几只聒噪的乌鸦。 林虎和屯门黄飞鸿相对而坐,大眼瞪着小眼。 林虎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他的住所。 老房子用来吃饭睡觉,前院的空地用来练武,打磨力气。 只有在元朗这样的乡下,才有这样老式的房子和宽阔的空间,叫林虎真的如林中猛虎,穿行自由。 而屯门黄飞鸿,只因为尹秀说了一句请他吃饭,便迷迷糊糊地被带到了这里。 在九龙拳台成为历史后,那堆废墟之上没有再出现新的神话,屯门黄飞鸿的武林梦便算是死了一半不止。 这也叫他没了往日的生气和万丈豪情。 高端场所的拳赛都要会员制,他进不去,低端的他又嫌打的粗糙,不爱看,不上不下,终究是没得比赛看了。 不过,也不只是他一个人这样。 在见过那场皇帝对太子的激烈对攻后,许多人的阈值已被拔高,再看别的比赛,总觉得是两个醉酒的小混混在那里厮打,没那味了。 环境陌生,人也陌生,屯门黄飞鸿莫名地有些尴尬,两根手指不停地摩擦着。 林虎本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特别是跟陌生人,你跟他讲几句,他答你一句,便已算是竭尽全力,有在尽力应和你了。 直到屯门黄飞鸿看见那挂在架子上的大枪后,他才找到话题。 “林老兄,我没记错的话,伱用的是沧州大枪吧?但是在九龙拳台的时候,除了对皇帝那次以外,我没怎么见你用过。” 林虎顿时来了兴致,客气道:“九龙拳台本就是打拳的,用兵器的时候很少,我用的又是长枪,别说别人刀剑轻易近不得身,就是跟我一样用长兵器的,只要枪头短我一截,那胜负也已经分明了,所以就是有比赛也很少排我。” 屯门黄飞鸿深以为然:“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顿了顿,他又说道:“您枪用的好,其实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毕竟这两样是同理的。” 林虎有些害羞,“嗨,就会点形意拳而已,上不得台面。” “客气了!” 屯门黄飞鸿扶了扶墨镜,将双手搭在一起。 “形意拳,易学难精,许多人只重【形】,其实这门拳法的高深之处反而在【意】,只有领会了后者,才能算的上入门。” 林虎听完他这席话,若有所思,随后又朝他拱手道:“领教了!我这等粗人,只会练武,不懂个中的门道,还是老兄你讲的通透,如醍醐灌顶。” “不敢当!不敢当!” 屯门黄飞鸿也急忙朝他拱手,“像我这样的人,只会读书看画,真打起架来,别人还未动手,我自己便先散架了,打又打不动,便只能在嘴上增长功夫了。” 两人正闲聊的时候,尹秀走了出来。 “手上拳脚也好,嘴上功夫也罢,只要好用,就没有那么多的区别。” 他一边说话,一边向两人展示了手上的东西。 只见他右手夹着三瓶烧酒,左手则是拿着几个油纸袋,满满当当。 林虎见状,起身接过纸袋,屯门黄飞鸿则帮着他解开袋子,烫的手指发红。 烧鸡,猪杂,肴肉,烤鱿鱼干配酱油芥末…… 都是数一数二的下酒好菜。 酒菜齐备,三人有什么事情便也都暂时放下了,只是喝酒闲聊。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尹秀才说明了找他们来的目的。 “是这样的,我最近感觉自己的功力已到了某个瓶颈,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往前一步自然能窥见广大天地,往后一步的话,再想有所进步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换做平常时候,也不打紧,多打磨一下就是了,可是现在,我很急。” 林虎顿时反应过来,神色正经道:“又有硬仗?还有几天?” 尹秀答道:“七天,但为了做好充足准备,我只能留三天的时间在这里。” “三天,就要突破一层境界?” 屯门黄飞鸿的眼睛从墨镜后探了出来,直感到不可思议。 他又看向林虎,“这有可能吗?” 林虎神色则淡定得多,他摸着下巴的胡茬,淡淡道:“我三岁习武,五岁握枪,如今也已近不惑,才侥幸修得玄关七重。” 顿了顿,他又打量了几眼尹秀,好像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人。 “要是真的到了瓶颈,三天也不是不行,就是有些难。” 尹秀咧嘴,“就是因为难,所以我才找了你们帮忙。” “我们?” 屯门黄飞鸿和林虎是异口同声的惊讶。 两人惊讶的点都在于,找林虎就算了,毕竟他真的是武学世家,实打实的小宗师,两届省城国术冠军,跑哪里别人都得高看他一眼。 可是屯门黄飞鸿…… 虽说林虎为人一向谦虚,对任何人都是客客气气,可当听到自己和他并列作“我们”的时候,林虎只觉得尹秀是在开某种很新潮的玩笑。 林虎都这样觉得啦,更别说有“自知之明”的屯门黄飞鸿了。 他擦了擦脸,说道:“偶像,你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幽默?” 尹秀咧嘴,“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啊?不,我是认真的。”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你们一位呢,是实操上的冠军,拳脚了得,棍棒精通,要是真做足了准备上场搏杀,我自认不会再有那样的好运气,再勉强胜你一回了。 另一位呢,虽然也确实不太擅长打架,可是我敢说全港九的武林中人,不管是裁判还是教练,都没有你那样的眼力。 你只要一眼,便能看出别人武功里的窍门,玄机,一语道破迷津,这不比别人更厉害,更值得钦佩?” 屯门黄飞鸿刚开始还有些紧张,如今就只剩下羞涩。 好像硬纸板一般的脸上满是红晕,他结结巴巴道:“偶像……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夸赞过我,就是那些拿了我贴士赢了钱的,也只说我看人的眼光好。 可是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他们以为我是跟看跑马一样而已,可是人又不是什么畜生,能跟那些马一样吗? 完全不一样!一个人的精气神,走路的步伐,呼吸的频率,都反映出他的状态和斗志。 上了台,真就是谁人高马大,谁凶神恶煞就谁赢?说不准的! 胜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谁在这个生死交关的瞬间坚守住了本心,榨出更多的勇气和潜能,谁就能赢。 所以我常说,信心才是必胜的法门。” 感觉到自己好像说了许多不相干的话,屯门黄飞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要是偶像你信得过我的话,那我一定帮你!” 林虎疑惑道:“你打算怎么办?” 屯门黄飞鸿这时候已是信心爆棚,他手在身上一摸,掏出了一本蓝底白字的古籍,展示给尹秀和林虎看。 “喏!《九州古武术》!” 林虎从未听说过这个书名,只是看屯门黄飞鸿的神态,便也莫名觉得这书很厉害,因此他不由问道:“这是你从少林寺的藏经阁,还是哪个密林深谷里得到的?” 屯门黄飞鸿看了他一眼,露出两排大黄牙。 “地摊,我在地摊上花一块钱买的。” …… 尹秀赤裸着上身,块块健壮的肌肉上都带着汗珠。 他在这个庭院里练了整整三天,光是烧鸡,便已吃掉了五只,烧酒的瓶子也堆满了角落。 林虎陪着他切磋,一刀一棒,拳拳到肉。 屯门黄飞鸿则是不停地翻阅各种典籍,配合手里那本《九州古武术》,给他不断试验新的方案。 在又打了一套拳后,尹秀收回架势,屏气凝神。 他感觉得到,一股雄浑的气血在他体内涌动,每经过一处,关节和肌肉便咯嘣作响,好像有一股巨力正在体内恣意破坏,重构他的每一寸血肉。 尹秀咬紧牙关,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体会体内的变化上,渐渐地,他已觉得能感觉到每一缕气血的流动,运作,汇集分散。 屯门黄飞鸿大喝道:“偶像,就是现在!让血气逆行,翻转天罡,气冲斗牛!” 林虎也眉头紧皱,双眼一下也不敢眨,直勾勾盯着尹秀,手心已不觉出了汗。 而尹秀,更是浑身汗珠直冒,不一会儿地面已是湿淋淋的一片,好像发了大水一般。 龙虎罡气护着他的心脉,不叫他被那强劲的气血损伤到五脏六腑。 尹秀用鼻子吸气,张口的时候,一股白色的烟气又从他的口中吐出,好像蛟龙一般升腾,飞舞。 如此反复,九次急促的呼吸,加上一次沉闷的吐气,尹秀似乎已找到了一种新的呼吸法。 他的灵台清明,周身毛孔打开,好像浑身的骨骼,关节都在瞬间被一股强横的气劲贯通,连接,统御在一起。 终于,在又一声沉闷的吐气后…… 尹秀睁开眼睛,双眼射出精芒,如一对钢刀,扎的人心里发紧,脊背生寒。 林虎见状,大喝一声,从台阶上跳了下来,一手盖向尹秀的面门。 “来!” 尹秀大喝一声,脚下腾转挪移,几乎只是眨眼便冲到了林虎面前。 两人拳来脚往,带起连串的残影和劲风,院内落叶纷飞,空气炸裂之声不断,有如放了一串鞭炮。 屯门黄飞鸿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浑身舒畅,好像早起喝了一大壶浓茶,透了。 “玄关六重!” 第263章 看更宗师 第263章看更宗师 尹秀和林虎,两人拳头碰着拳头,肩膀磨着肩膀,交手了近百回合,空气爆裂的声响不绝于耳。 纵使林虎久经磨炼,修为更是高达玄关七重,此刻与尹秀互相对攻如此之久,不免也感到有些气喘。 在双方又互换了一拳以后,两人才终于分开。 “劲啊偶像!” 屯门黄飞鸿三步并作两步,从台阶上蹦也似的跑了下来,给尹秀递上毛巾和茶水。 他激动说道:“偶像,刚才我看你周身气劲流转,远不止玄关六重的样子,起承转合之间,隐隐有宗师的气势啊。” 尹秀挑眉,“有这么夸张?” “有!肯定有!要是再加上你那些杀招,绝技啊,我敢说全港九就没几个能跟你过上几回合的?” “那个山本正仁也不行?” 尹秀这话一出,屯门黄飞鸿和林虎便都沉默了下来。 对于山本正仁,连尹秀都不清楚他的实力,这两人就更不清楚了。 知道问这话确实有些为难他们,但尹秀还是脱口而出了。 这也是他近两天来最关心的事情,西环四虎名声再响,也是矮骡子而已,不值一提。 只要做些谋略,计策得当,尹秀也有信心一夜之间做掉他们。 可太子胜却不一样。 太子胜虽然不懂术法,但十年前凭着拳脚,就已经是港九第一打仔了。 现在又是正值巅峰的年岁,尹秀之前虽然赢过他,但也深知太子胜不是易于之辈,他和串爆一样的烂仔打法,别人打他也别想占那么多便宜。 能在不搞出太大动静的状况下杀掉太子胜,山本正仁的实力恐怕没有那样简单。 这也是尹秀急于在决战前突破的原因,既然无从了解对手,那就只有先自己做好充足的准备了。 屯门黄飞鸿知道尹秀的心思,不由地也叹了一口气。 “嗨,可惜太子胜刚死,时间也紧迫,要不然等过了头七,请个米婆叫他上来问个话,也许我们能获得更多情报。” 尹秀摇头,“他是被人砍死的,暴死横亡,提篮桥那些米婆不会接的。” “那就是彻底没办法了。” 屯门黄飞鸿一拳打在掌心上,显然是无计可施了。 林虎却并不灰心,他淡然道:“既然我在明,敌在暗,那我们怎么纠结,猜测对方的实力也没什么用,不如踏踏实实增进自己的实力。” 顿了顿,他看向尹秀,“尹兄弟,伱的八卦六十四手虽然用的犀利,但我相信肯定也有很多人说过,你是只得毛皮,不得个中神韵。” 这话虽然刺耳,但是说的实在。 尹秀一直以来也深知,靠招式注入器学来的招式,终究只是能用而已。 就好像一个人知道在哪下钩子能钓到鱼,但你要真深究打窝的饵料配比,鱼线的长短,钩子的选用,哪个季节有哪种鱼,哪种鱼爱靠岸,哪种鱼喜欢躲草,他则是一问三不知。 这人只知道自己比别人“幸运”的多,能钓到鱼,仅此而已。 以前尹秀知道,但也没办法去找这么一个师父给自己启蒙,带他入门。 毕竟会宫家六十四手的人都在北方,轻易不南下,宫家六十四手也绝不外传。 这个招式注入器还是某个手艺人千辛万苦,以不叫国术失传的名义,雪天里在某个宫家人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才求来的。 后来他复刻了几十份,本来想着卖钱,结果坐轮船过海的时候,运气不好,那船与别的船撞在一起,沉了。 那些招式注入器都落入了海里,只剩这么一份混杂在一堆别的招式里,被人捞了上来,流落到黑市里。 不知道那个商人带在身上的是不是所有复刻品。 不过招式注入器这东西,用一份少一份的。 买这东西的人,也不可能是冲着强身健体去的,说不定刚练完,觉得自己能一个打十个,走出去就被人砍死了。 所以恐怕全港九除了尹秀以外,已经找不出第二个用宫家六十四手的人了。 在这方面,尹秀也算是珍稀动物了。 就在尹秀想随便感叹一声的时候,林虎却说道:“几年前,我遇见过一位老先生,他也是宫家六十四手的传人,那一手八卦手,如蛟龙游弋,就是我也近不得身。” “还有这种高手!?” 尹秀和屯门黄飞鸿都瞪大了眼睛。 …… 丽晶大厦,旺角平平无奇的一座居民楼。 尹秀和林虎,还有屯门黄飞鸿三人站在楼下,脸上表情各不相同。 “真是高手在民间啊,宫家!光是名头喊出来就可以叫北方震上三震的高人,竟然住在这种平凡的市井楼宇里边。” 不料林虎却是淡淡摇头,“准确的说,他不是这里的住户。” “哦?那他是这里的包租公,整栋产业都是他的?”尹秀惊叹道。 “也不是。”林虎还是摇头。 见两人都陷入疑惑之中,林虎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便带着两人走入大楼。 刚一走进大门,便有一个声音喊住了他们。 “三位,你们不是这里的住户吧?不好意思,我们这里访客是要登记的,你们找谁?” 旁边的低矮门房内,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探出半截。 “哦,我们找十三姨啊。”屯门黄飞鸿随口答道。 他话音刚落,从门房里,一双闪出精芒的眼睛便露了出来,严肃地盯着他。 “后生仔,我们这里有九姑娘,八姨,七婶,可唯独就是没有十三姨,你应该是找错地方了。要找十三姨,我建议你去佛山看看。” 未等其他人说话,林虎却是抢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惊喜。 “福伯,总算找到你了!” 他喊这一声,那雪白的头颅登时愣住,随后眼睛里才冒出一抹惊喜。 随着那人从门房里快速走出来,尹秀也愣住了。 那个“福伯”,正是之前经常在明叔摊子上吃宵夜的看更。 看到尹秀,福伯随即也反应过来,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尹哥仔,怎么有空来这里看我啊?” 尹秀惊讶道:“福伯,你之前不是在金晓大厦上班的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嗨,别提了,那些条子,抓贼三流,打屁一流,在外面到处讲说金晓大厦闹僵尸啊,搞的那栋楼根本没人敢进去住,蚊子都没一只的,要我们这些看更做什么? 那我不就失业咯!不过就算他们不炒我啊,我也得炒他们,自从那一次以后,我晚上走路手都在抖啊!” 福伯说完,终于发现自己只顾着聊天,把一边的林虎给忘记了。 连忙朝他拱手,带着些歉意笑了笑。 林虎躬身行了个后辈礼,然后才冲尹秀说道:“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宫家六十四手在港岛的传人。” “啊?”尹秀张大了嘴巴。 他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连忙说道:“福伯,你不是说自己是打杂家的吗?” “杂家?我就不能多练了一手六十四手防身?” 福伯豪迈一笑,下一秒却是毫无预兆地一拳砸向尹秀面门。 尹秀瞳孔骤然紧缩,伸手搭上福伯手腕的同时,脚下也往前迈出一步。 福伯也如出一辙,两人膝盖顶着膝盖,脚尖抵着脚尖,纹丝不动。 手上却是不停地变换着招式,连串的残影,看的屯门黄飞鸿直呼过瘾。 互相打了一通拳后,两人才意犹未尽的分开,冲对方抱拳拱手。 “尹哥仔,我以前只是听说而已,不以为意,没想到你这八卦掌确实也打的不赖。” “哪里哪里,是我小孩子不识世界,以前只当福伯说自己能一个打十个是喝多了,没想到是真的,这一通拳头打下来,我是手上直发颤啊。” “怎么,怕一失手把我打死啊?” 福伯又是哈哈大笑,随后看向林虎。 林虎赶紧说明来意,“福伯,我们这趟来,是想向你讨教宫家六十四手的一些窍门和机要。” 福伯眼睛瞪的老大,“这可是宫家的秘传,你就这样直截了当问我,不是坏了规矩?我就是一拳打死你,江湖上也没人会说我一句不是。” 林虎愣住,脸上不停变着颜色,显然他也忘了武门里的一些讲究,确实破坏了规矩。 就在他尴尬时,福伯又是豪迈一笑,“嗨,说着玩的,你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分不清什么是开玩笑,什么是真心话啊。” 说着他又看向尹秀,眼里满是赞赏。 “说真的,就是尹哥仔你不来,我也想着有天把这点武艺传授给你,总不能大家都藏着掖着,真的不教,假的也不教,统统不教! 等到最后把这一身功夫带进棺材里,就对得起祖宗了? 我老爹生前最后悔的事情,便是一代只传了两人,直到临死前,他还在念叨着要我把宫家六十四手发扬光大呢。”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苍白的头颅直摇。 “可我这人为人老实,不是那种行侠仗义,豪气干云的性子,当看更或者种地才适合我,打打杀杀,当武林宗师?我做不来啊!” 说罢,他重重拍了怕尹秀的肩膀,“你想学啊?我教你咯!” 第264章 关东恶鬼 第264章关东恶鬼 “都可以教,都可以学,哪里不会学哪里。” 福伯完全没有一个宗师的架子,甚至于更像一个私塾先生,乐于为人解疑答惑。 正要走出去的时候,福伯瞥了一眼墙上的钟,登时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几步退回门房之中。 “怎么了?” 尹秀三人一下摸不着头脑。 福伯指了指墙上的钟,“没到下班时间呢,还有十五分钟,早退一分钟都要扣钱的。” “……” 三人在福伯的门房里坐下,小小的房间里还摆着几个茶杯,一个青花大茶壶。 “嗨,那种小茶杯,一个巴掌大茶壶的喝法,我这样的大老粗喝不惯,太苦太浓,还是得北方的大叶子茶才符合我的口味。” 说着福伯给三人都倒了一杯,茶水已冷,但反而散发出一种清新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气。 “好茶!好茶!” 只是抿了一口,屯门黄飞鸿便感觉口舌生津,嘴里,鼻腔里满是甘甜的香气,他登时赞不绝口。 一边喝着茶,他的视线一边在屋里好奇地乱扫,直到看见桌面上盖着一张证件。 那应该是看更的工作证,上面写着福伯的名字:宫宝福。 !!! 屯门黄飞鸿怪叫了一声,整个人站了起来。 他看着福伯,颤声道:“偶像!原来您也是我的偶像啊!我还以为这辈子只能在各种武侠小说,江湖传说里瞻仰您的英姿,风采啊。” 说完他也不管众人是什么反应,自己激动地在屋内到处乱走,双手握拳,好像是得了金腰带的冠军在拳台上跟观众致意。 福伯看他好像跟中了邪一样,有些不解地看向尹秀。 尹秀叹了口气,“放心,他八字很硬,上次九龙拳台塌了他都没事,鬼见了都绕着他走啊。” 福伯低声道:“所以,这是他的常态?” 尹秀无奈点头,“没错,他一向是这样的,奔放,自由。” 屯门黄飞鸿在那里自顾自走了好几圈,这才发现另外两人竟然还只是坐着,一点反应没有,不禁也着急起来。 他首先看向林虎,急促道:“宫宝福!宫宝福!这位是关东之鬼宫宝福啊!” 林虎愣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这名字时,他竟也猛地跳了起来,反应跟屯门黄飞鸿如出一辙,手舞足蹈。 “嗨!我一直只是把老前辈福伯福伯的叫着,怎么也没想到您是宫宝福老前辈啊!” 一时之间,小小的门房内,两人好像中邪一样手脚乱舞。 另外两人则呆坐着,一个满脸通红,一个呆若木鸡。 “咳咳!” 尴尬地轻咳两声,福伯招手示意两人坐下。 尹秀则是呆坐着。 屯门黄飞鸿也就算了,连平时看起来十分稳重成熟的林虎都这样,尹秀不由地感到错愕。 终于,在情绪平复了许多之后,他向尹秀解释道:“宫宝福,关东之鬼,当年在北边,一个星期内连杀十几个东瀛浪人,引来伊贺,甲贺两大忍者流派追击。 结果那些忍者全部莫名暴死后,他也销声匿迹,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有人说他是跟那些忍者同归于尽了,有人说他是东渡东瀛去往伊势神宫,还有人说他是离开了北方,潜逃了。” 屯门黄飞鸿深深看了一眼福伯,满眼的敬佩。 听他说完,尹秀这才记起,确实时常在一些点评类的杂志,江湖漫画里看过关于他的传说,只是等到传说真的坐在自己面前了,尹秀也一时反应不过来。 见三人都对自己肃然起敬,福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提它们做什么?” 尽管嘴上这样说,但福伯的神情带有一种从所未有的坚毅,镇定。 “其实,那些事情不是我一人做的,十几个东瀛浪人,一个在这头,另一个在那头,光是找他们就很费劲了,光是要找到他们,凭我一个人恐怕得半个月不止。” 给众人又倒了一口茶后,他慢悠悠说道:“那时候,我也没想那么多后果,杀萝卜头,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杀了也就杀了。 那些浪人是疯的,个顶个的畜生,平日里喝醉了酒就要跑到哪条野路上,说是去试刀,见人就砍。 我看不惯,杀了一个,杀了一个,自然就要防备第二个上来报仇,倒不是说怕他们,只是防患于未然。 后来我师兄,还有一些老弟兄也加入进来,声势和行动,还有范围也就越发大了。 什么东瀛浪人,甲贺伊贺忍者,我们杀的性起,干脆也一并收拾了。” 福伯抿了口茶,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小事,像是杀了一只鸡,煮一条鱼一样,神情简单,语气平淡。 “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上有老下有下,有很多人要照顾,我呢,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当时宫家由我大哥主事,他是个能人,比我有用的多,他留下,我放心。 所以我就干脆把所有罪责和名气包圆了,以至于外面都以为我是神通广大,一人把那些萝卜头杀完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其实我就是把弟兄们出名的机会都抢了而已。 后来我发现,天地之大,可是北边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跑到哪里,东瀛人要追杀我,大内高手也要追杀我,那么多人,我杀不过来,所以后面就跑到港岛来了。”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可三人都已从这最后几句话里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福伯讲完,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随即起身道:“到点下班咯!” 见三人还不动弹,他豪迈招手道:“都别愣着,不是要学东西吗?我们去明叔摊子后边找块地!” …… 明叔的小摊子,没有招牌,桌子也就那么几张。 他自己不起名,别人讲起这里的时候,便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名字。 既不叫“明记”也不叫别的名字,但不知怎么的,只要随便提一嘴,别人即使没来过,甚至连地址都没有,也能七拐八绕找到这里,吃上一碗新鲜滚烫的糯米饭。 这会儿他在铁锅面前翻炒着糯米,火舌不时蹿到锅内,炙烤着粒粒分明的白色米粒。 在他从口中喷出一口烈酒后,锅中火焰便炸开,升腾,带出糯米特有的香气,远远闻一下就叫人口水直流,挪不开脚步。 他只是专心炒饭,完全不管周围发生什么事情。 而在摊子的后边,只容三人并肩行走的小巷中,福伯和尹秀相对而立。 用脚在地上把痕迹画的更清晰些后,福伯才满意地擦了擦鞋面上的尘土。 “喏,就这个圈,刚好只容我们一人伸进去一脚,再多就站不住了,我们等下就在这里交手,尽量别被我逼出去,然后记住手上发力的感觉,” 林虎见状,看向正站在自己身边的屯门黄飞鸿,低声道:“这是什么练法,我未曾听说过。” 屯门黄飞鸿则似乎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摇头晃脑道:“功夫嘛,有人说是毫厘之争,要是打个架就要把整屋子的桌椅,盘碗都打碎,其实是落了下乘,没什么意思,八卦手就是在这毫厘之间争夺一瞬的胜负。 沧州大枪正好相反,讲究的是大开大合,豪迈洒脱,所以你老兄看到这样一幅场景,难免会觉得有些怪异。” “确实怪异。” 林虎摸着下巴,满脸是掩不住的惊讶,“那这样练,恐怕也只练得到八卦手的柔劲吧,要知道八卦手也以刚猛著称的。” 屯门黄飞鸿淡淡道:“见微知著,你在毫厘之间都能把握好了,等真大手大脚搏杀起来,能差到哪里去?” “有道理,有道理,老兄你在武学上的见解,真是叫人望而生叹啊,两百年前写武评那个逍遥子,恐怕也不过如此。” “不敢当,不敢当。” 屯门黄飞鸿手一张,啪的一下一柄纸扇便护在了胸前,洋洋得意。 两人说话的间隙,尹秀已经抢先一掌拍出,直取福伯的面门。 福伯见状,一手搭上尹秀的手肘,一推一拉,尹秀的攻势瞬间瓦解。 反而是福伯架开尹秀手臂的瞬间,一记老猿挂印气势汹汹往他的鼻梁挂来。 尹秀登时伸出另一只手,一托一挡,将福伯的手又推了回去。 两人伱来我往,两只手搭在一起,既像是转动的磨盘,又像是回转的八卦,移动缓慢,但带着一种无法阻挡的气劲在其中流转。 又过了几手,尹秀忽然像是被一盆冰水浇在头顶上,只觉得灵台清明,浑身毛孔舒展,通透。 每一招每一式在他眼中都开始像慢放一般,每一寸肌肉舒张聚集的瞬间,都格外的清晰。 不知不觉间,他的拳意正在接近圆满,完整,与之前简直云泥之别。 “福伯,我怎么我感觉我看东西越来越慢了?”尹秀喃喃道。 福伯听见,先是有些惊讶,随即豪迈笑道:“傻小子,那是你越来越快了。” 终于,在两人手臂又交错一次后,双方眼里都爆发出一阵精芒。 随着两声闷哼,福伯和尹秀终于停手,各自退出一步。 尹秀朝他郑重拱手,“谢了,福伯!” 福伯这时候又哪里还有一代宗师的气势,只是像个发福的老头,冲他随意摆摆手。 “不管是谁,只要是打萝卜头,我怎么说也要帮一把。” 第265章 义气,生意 第265章义气,生意 跑马地,马王的庄园。 说是庄园,其实也就是一块很大的空地而已,地处荒郊野外。 围着庄园的是一大排松树,郁郁葱葱,配合着围栏,将马场与周边的地界划分开来。 庄园的外围是大片的草地,内里则是一个个装满柔软沙子的圆形围栏,供驯马师和骑师练马用。 十三坐在一把木质躺椅上,看着练马场上一匹匹烈马嘶鸣,奔腾,她近日以来郁闷的心情好像也被疗愈了一些。 这使得她全然忘记了,在自己的身边,正有不少荷枪实弹的打手对她虎视眈眈。 “好马!马王,您这匹【荣腾时代】,屁股结实,四肢分明,跑动的时候呼吸均匀而稳定,步伐节奏协调有序,要是参加下个月的龙升杯,肯定会是一匹吸睛的头马。” 马王看了她一眼,手里的雪茄纹丝不动,“你也懂马?” 十三不卑不亢道:“懂点皮毛而已,在你马王面前,谁敢说自己懂马啊?” 不看十三,马王的眼里只有马。 “这匹马跑短途还行,力气足,爆发力强,别的马,骑师鞭子抽断了也赶不上它。 可我打算让它去跑三千米的话,这马便还不到火候。 它性子太急,一出栅栏就是疯跑,要是骑师踢一下马肚子,或者用上鞭子了,那它更是不要命的跑。 它这样一跑,别的马更是怎么也赶不上了,未出直道,就得被它拉出十个身位不止。 可照这跑法,它跑不长远,半程未过,就得把自己活活累死。 所以我现在让骑师磨它的性子,什么时候把那股烈性磨下去了,呼吸和步伐沉稳下来了,我才会放它出去跑。” 十三听着,若有所悟道:“岂止是马,人也是如此,跑快了,跑急了,以为自己遥遥领先,其实到头来反而容易一个不小心就摔断腿。” “没错。马这畜生,跟人没什么区别,不挨鞭子永远不长记性。” 马王说着,脸色骤然一变,一掌拍在桌上,桌上的东西顿时都颤了三颤。 这边动静一出,那边不远处站着的打手便都要往前凑,直到马王抬手制止,他们才停下,仍是满脸的杀气。 马王与十三对视,双目圆睁,满脸的肌肉几乎要堆到一起,气势骇人。 十三则还是原来的样子,气定神闲,一双眼睛只是淡淡看着他。 马王见状,更加来气了。 “扑领母!龙根把阿胜杀了,你作为他干女儿还敢跑这里来,不怕我让手下把伱轮大米了啊?” 十三这时候才脸色一变,却是笑容。 “马王,你为人一向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我不信你会让手下做出这种事情来。” “不信?” 马王冷哼一声,“阿胜死了,我什么江湖道义还是别的都不想管啦,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老爸临终前还叫我照顾他。扑领母!那么好的一个小孩,被龙根那样的蛋散做掉了,扑领母!扑领母啊!” 他气的青筋直冒,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把桌子掀翻。 十三也皱起眉头,“马王,你怎么骂我都无所谓,但我契爷已经走了,还请你嘴上留情,而且胜哥……太子胜也不是我契爷杀的,他就是跟太子胜恩怨再多,也不可能把叔父辈一起干掉,那里面有他的阿叔,老大的。” 马王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这可不一定,有的人为了做话事人,就是叫他把亲生老爸干掉他也不会犹豫啊!” 尽管这样说,他还是有些不自然地问道:“那到底是谁干掉了阿胜?” 十三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回避,诚恳,坚决。 “那个人你也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胆子去报仇?” 马王眉头一皱,“山本正仁?” 自从一夜干掉西环四虎,高调出道后,山本正仁便成了近期江湖上话题度最高的人物。 但他又很神秘,即使成了西环和湾仔的揸fit人后,也很少露面,以至于大部分杂志想搞个噱头,还只能找画师随便画个模模糊糊的背影或者简笔画,神龙见首不见尾。 甚至连基本的介绍都欠缺,只是依葫芦画瓢那样,把他怎么袭杀西环四虎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加上一点自己的幻想后写出来。 这样一来,以至于街头小巷间出现了许多版本。 有说山本正仁是伊贺忍者,会瞳术,一只眼睛是紫色的,层层叠叠好似洋葱,另一只眼睛则血红血红的,瞳孔位置有几个黑色勾玉,他一瞪眼,西环四虎便都爆体而亡了。 还有的说,其实西环四虎跟山本正仁之间有一段可歌可泣的跨国虐恋,白发男因爱生恨,最后把四人杀掉了,这故事还要从一个山洞开始…… 比起许多年轻人把他当做偶像,传说,像马王这个级别的老大,则对他十分的忌惮。 越是神秘,越是摸不清背景,便越加危险。 因为你不知道他的背后站着什么人。 要是有几个探长,爵士给他做靠山也就罢了,就是他上头是雷老虎,也只是棘手一点而已,说不上难办。 最让人担忧的就是,谁也不知道他的背后藏着什么,而且从些微痕迹来看,他的势力又不容小觑。 沉吟片刻,马王说道:“我就说龙根没胆子跟阿胜公开翻脸,他根本没那个手段做掉阿胜的,如果是山本正仁的话,倒是说的通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龙根,也是那个萝卜头做掉的?” 十三点头,眼里带着冷意,“没错,我猜除了我们以外,和力胜大部分人也知道,但他们没胆子和山本正仁作对。” “妈的!一帮没春袋的蛋散!” 马王用力锤了一下桌子,又看向十三。 “你打算怎么做?” “报仇!” 马王眼里出现一丝疑惑,“就凭你?” “不止是我,契爷所有的义子都会出手,我们不会让山本正仁那混蛋好过。” “哦?就你们北角几个人啊?” 马王挠了挠脸,龙根执掌社团的时候,北角这帮人确实是他最好的帮手,是他杀人的利器,社团的排头兵,敢死队。 可要是整个和力胜都倒向山本正仁,或者说他们也不打算帮北角众义子的话,那这帮人便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看出马王眼里的失望,十三说道:“马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比起整个社团,确实人单力薄,但我们有一批黑火药。” 马王还是摇头,“还不够,凭你们近不了他的身,那家伙连阿胜都能干掉,就你们?” 知道他的顾虑,十三又说道:“那我要是有个高手相助呢?” “高手?” 马王拿过茶,抿了一口,抬头看天,“有多高?我楼下那个卖膏药的也天天说自己是高手啦。” 十三抱着双手说道:“九龙拳台冠军,够不够高?” 马王顿时来了兴趣,但不大,“哪个冠军?追风刀还是夺魂枪?” 十三也学着他的样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日光强烈,刺得她眼睛里多出一丝湿润。 “把九龙拳台毁掉的那一个,够高吗?” “嗯?” 马王愣了一下,随后不由地竖起一根大拇指,说道:“高,这个够高!” 声音抬高了一些后,他又话锋一转,说道:“那我就祝你们马到功成咯。” 十三眉头紧蹙,“马王,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出手了?” “当然,我凭什么出手,这是你们和力胜内部的事情,你们要选一个萝卜头还是金毛狮做话事人,关我什么事?” 马王摊手,将身子往躺椅里又塞进去一些,神情看起来更加闲适了,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江湖就是如此,表面上是兄弟义气,恩怨情仇,面子里子。 往深了讲,其实便只剩两个字,那就是利益。 与山本正仁为敌,不管最后有没有成功,坏处都多过好处。 没做掉的话,以那个东瀛人的本事,马王就是找再多护卫,恐怕最后都得落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就算做掉了,那也是落人口实。 有人也会说了,人家和力胜,自己人打死无相干,怎么互相残杀都是自己的事情。 结果你一个外人,跑来把人家话事人干掉了,那下任话事人来了要不要帮他报仇雪恨? 就算那些大佬不报仇,你怎么说也是怼烂人家龙头了,你半夜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怕有个愣头青想上位的,借你的人头出名? 如果是三十年前,马王年轻力壮的时候,他想都不用想,烧酒一喝,拿美女画报把砍刀包一包,别的不说,先把人砍了再说,快意恩仇。 可他已经老了,如今他是和胜和的龙头,手底下有几万人跟着他吃饭,他儿子是医生,女儿是老师,为了一时的义气把这些东西赌上,不值当。 说是“和字堆”,都是洪门,结果自己人不也是砍来砍去?如今就是叫一个萝卜头做了话事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而且那人未来也确实不可限量。 生意归生意,义气归义气。 见马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十三也不再多说,径直起身,冲他拱手道:“今天就当我没来过。” 马王点头,“放心,我不会讲出去的。” 十三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马王则是坐在那里,感觉浑身失去了力气,连看马的心情也变得意兴阑珊,灼热的阳光烤的他后背生疼。 第266章 武馆街 第266章武馆街 油麻地,港九武馆云集的地方。 就是屯门和元朗的大小武馆加起来,数量可能都不如这里的一半多。 所以,就连当地人都把油麻地的这条街道称作武馆街。 这里的师父教不教真功夫,没人能保证。 但是如果一个人没什么真本事,想在武馆街开馆授徒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因为这里有一条明面上的规矩。 那就是任何人想在这里开武馆,都必须在街面上摆三天的擂台,接受所有人的挑战。 在这期间,只要签了生死状,任何人都可以上台跟擂主挑战,赢的站着,输的躺下,简单而又直接。 如果摆擂台的人在这三天里,挺过了所有人的挑战,那摆擂台的人才有资格在这里开武馆,让别人叫他一声“师父”。 这条规矩,洋人不管,本地的巡警也管不了,几乎是人尽皆知的铁则。 尹秀走在武馆街,耳边是各种拳脚,棍棒的破风声,男人们豪迈激昂的呼喝,闷哼,几乎要将屋顶掀翻开来。 马小玉走在他的左侧,不停地左右张望,她来港岛的时间不久,这里的一切于她而言都很新奇。 尹秀看了她一眼,满脸都写着轻松写意,可等转到右边时,他的脸又阴沉了下来。 “臭娘们,你怕我吃了你啊,叫我出来逛街还要用马小玉的名义?” 十三冷哼一声,“怎么?我还怕你不吃呢,跟伱这样的人出来,谁不怕?” 嘴上这样说着,十三加快脚步,走到两人前头,跟马小玉和尹秀拉开几步距离。 他们三人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出门,实际上也不是为了逛街,而是找人。 尹秀摸了摸脸,冲十三问道:“你是说,他谁都不见,只有我才能跟他说上几句?” “当然。” 十三瞥了他一眼,“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主动找你?黑五,金四爷手下头号打手,眼睛长天上的人,我们这种小角色,他哪里会正眼看我们一下?” 尹秀也哼了一声,“怎么,你就没提我的名字?” “提了,有个小弟提了你的名字,结果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 “……” 见尹秀无语,十三越发高兴起来了,她继续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怼烂了金四爷,以黑五的性子,就是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去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特地来,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拉我一把。” 说着尹秀又把自己的疑问全盘托了出来。 “不过,为什么是武馆街,而不是别的地方,他打算在这里开宗立派,然后找人一块做掉我?” 十三只是笑笑,用下巴点了点前方。 尹秀沿着她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街面的大空地上,正摆着一张圆台,看起来像是从哪个大酒店搬了一张一张会议桌出来。 在圆台的底下,则是几条板凳,充当支撑。 而黑五,正站在台上,与另一个身穿黑布长裤,赤裸着上身肌肉的人交手着。 那个身穿黑色长裤的人,使的是谭腿,每次一出腿,必带起一阵劲风。 双腿交替出击,简直比手更加灵活,戳向黑五的面门,胸口,在对方阻挡时,他又立即变换成扫堂腿,取他的下盘。 台面下的人看的连连叫好,只为这人的凌冽攻势叹服。 而台上的黑五却是不以为意,在又躲过一次踢击后,他脚下一点,铁塔一般的身体猛地向前飘出,手上一抓一拧,对方便整个人被他抓起来,丢到了台上。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使谭腿的人便败下阵来,不由地又激起台下阵阵的倒吸凉气声。 这时候,一直在台下负责登记的老头站了起来,向众人展示手中的两张生死状。 左手一张是崭新的,右手的那张已经开始泛黄发皱了。 “第十一场,黑五胜,还有人要上场吗?如果没有的话,这擂台是在三天前,早上十点摆下的,眼下是九点五十九,哦不对……” 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怀表,“九点五十九了,没有的话,那这擂台就算摆完了。” 老头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答。 围观的一众武门中人,有的双手插在袖中,有人低头,有人看天,就是没人上前。 终于,在将怀表的时间又让周边几个人确认了一遍后,老头大喊道:“黑五,泰拳传人,守擂成功!” 他话音一落,人群中便有人开始高声恭贺了。 “恭喜恭喜,黑师父!” “我鹰爪门,恭喜黑师父在武馆街开宗立派,祝您前程似锦!” “形意门李炎,请黑师父得空登门一叙。” 在此起彼落的道贺与恭维声中,黑五面无表情地走了下来,似乎一切的喊声于他而言,只是虫鸣鸟叫,没有什么特别的。 刚才,在拳台上的时候,他已在围观的众人中看到,并且锁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眼下,他正慢慢朝尹秀走来,身上杀气逐渐蒸腾,震的原本聚拢过来的人群都不知不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一条路来。 尹秀没站在那里,只是不动声色地冲他勾勾手指,随后便带着马小玉往一条小巷走去。 十三看了一眼黑五,又看看尹秀,也随即跟了上去。 马小玉还搞不清楚状况,只是被尹秀带着,一步步往小巷子里走去。 直到发现外界的嘈杂在这条死胡同里逐渐消失后,尹秀才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黑五。 黑五浑身的杀气,眼神却依旧冷静,沉着。 他沉声道:“你终于来了。” 尹秀点头,“我一直在等着你找我报仇呢,结果你跑这里打擂台来了,怎么,打算收小弟啊?” 黑五听到这话,常年好像铁铸一般的脸庞上竟然出现了一抹笑容,嘴角一弯。 “之前,我回了一趟老家,就是暹罗。 金爷说他这人没有家,无所谓葬在哪里,而他又特别喜欢暹罗的风光,所以我把他带了回去,没立碑,就埋在一块农田的槐树下边,阴凉,背山面水,风景很好。 等到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后,我才回来港岛,打算找你报仇。 本来我是打算直接去的,就带两把刀子就行了。 可我一回来,又听到暴龙死了,那时候我就知道是你做的,除了你,别人没那样的本事。 暴龙都被你干掉了,我眼下要是没有万全准备的话,就只是去送死。 所以我开始在武馆街踢馆,港岛会八卦手的人很多,我想着打着打着,总能从里面得到些领悟,发现你的破绽。 刚开始我是一天踢三家,后来变成一天一家,两天,三天,直到上星期,整条武馆街我从头打到尾,别人不是闭门不战,便是几下就被我打趴下。 刚开始是一对一,后来就是关上门一起上。 我都无所谓,要来几个便来几个,在这个过程中,我感觉得到,体内的杀气不停地在积蓄。 我一直养着这股气,忍着憋着,被它折磨的生疼,几乎要发疯,可我也未曾杀一人。 这就是为了有天遇上你的时候,能跟你一决生死。” 似乎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黑五感觉到舌头有点不听使唤。 毕竟他以前跟金四爷在一块,一天说超过三句话便算是心情很好了。 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黑五又继续说道:“没想到,今天是你自己找上门来了。” “没办法。” 尹秀摊手,“我叫别人来请你,也请不动,就只能我自己来了。” “你自己来?来的好啊!” 话音一落,黑五一声怒喝,脚步迅疾,几乎每一步都扬起烟尘,直奔尹秀而来。 尹秀见状,刚想伸手让马小玉退开,却摸了个空。 回头一看,只见马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一边的水管上,此刻两条腿正并在一起,脚丫有一下没一下的交替晃悠着。 而在她的腰间,那个青色恶鬼面具隐隐从风衣里露出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这明显是在告诉尹秀,你不行的话就换我来。 尹秀见状,咧嘴一笑,随即也迈着趟泥步朝黑五奔去。 在离着尹秀还剩几步时,黑五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飞跃起来,一个膝撞顶向尹秀的胸口,带起一阵劲风。 尹秀伸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像是一面盾牌,不闪不避,直直迎了上去。 两人一撞在一起,便是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间尹秀脚下的地面已经裂开了道道细小的缝隙。 稍微往后退了一步,尹秀伸手,一掌拍向黑五胸口。 在被对方挡下后,又变拍为抓,脚下一溜,身体又上前半步,一记膝撞顶在黑五的肋下。 尹秀的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黑五没反应过来,被一下顶中后,只感觉胸口气血翻滚,有些岔气。 但他深知,此刻要是往后退去,只会陷入尹秀的连续追击之中。 因此他不退反进,咬着牙往前迈出半步,一记肘击斜画出一道轨迹,砸向尹秀的眼角。 尹秀侧头,堪堪让手肘擦着自己的眼角划过,膝盖一沉,整个人撞入黑五怀中。 紧接着,他双手顺势往上一托,正是杀招,白猿献果! 黑五眼角几欲呲裂,奋力往后一倒,整个人扑通一声直直砸在地上,这才堪堪避开尹秀的一击。 甫一交手,黑五便感觉到,自己这两个月的苦练,算是白练了。 第267章 复仇 第267章复仇 黑五从地上爬起,往地上啐了一口,吐出口水,混合些沙子和血丝。 看一眼尹秀后,他重新摆好架势。 尹秀也不轻视他,两脚向前,岔开一个看似随意,实际精准到分毫之间的距离,重心保持在中间。 “还打吗?”尹秀问道。 回应他的是黑五的一记鞭腿,伴随着凄厉的破风声,他的脚背直扫向尹秀面门。 尹秀不躲,抬起一脚便与他碰在一起。 两人因为强大的力道,各退一步。 黑五的脚踝格外的柔软,刚一退后,脚尖在地上一拧,整个人便激射而来。 一对铁手,一只抓向尹秀面门,另一只则直取他腰腹。 尹秀双眼戾气暴起,径直往后跳开一步,一下拉开距离,叫黑五只手的攻击都落了空。 与此同时,他提肘转身,一记流星挂角撞向黑五的太阳穴,劲风骤起。 黑五一击扑空,用力已老,这时候已没办法提手阻挡,甚至连往后仰都已不再可能。 他见尹秀一肘砸来,干脆咬牙发狠,未等尹秀力道达到顶峰时便先一扭头,自己撞了上去。 血花顿时在黑五的眼角飞溅,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眩晕和疼痛。 但他咬牙忍住,单手在地上一撑,即将倒下的身躯又重新回复。 他脚下一转,强行拧转身躯,双手趁势抱住尹秀的腰身,死死锁住。 他闷哼一声,力从地起,顿时一股巨力就要将尹秀抛飞起来。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双手放弃黑五易于攻击但奏效不大的后背,而对方脆弱的后脑勺则已经大部分钻到了他的腋下,难以攻击。 因此尹秀第一时间没有双手往下砸击,反而是伸出手,同样搭在黑五的腰间,死死抓住。 一时之间,两人像斗牛一般纠缠在一起角力,牛角挂着牛角,头颅顶着头颅。 最先反映出这种状态的是他们脚下的地面——它已经开始随着双方角力而寸寸崩裂了。 尹秀藏在风衣下的双臂肌肉鼓起,虬结,高高耸起。 赤鳞也在发力时爆发出尖利的嘶鸣声,烟雾和火光渐渐穿透袖子,冒了出来,将手上的衣物焚作灰烬。 黑五喘声如牛,浑身筋骨肌肉咯嘣作响,好似什么东西正在体内寸寸崩裂。 他原先积攒到巅峰的杀气,靠的是一门来自东南亚的秘法,属于降头术的一种。 他在武馆街每挑战一个对手,忍住一次杀意,便可以使那股温养的杀气越发强盛。 在跟尹秀对决前,那股杀意已足以叫一代宗师胆寒,心颤,也使得他的状态暂时处于一个远超之前的境界。 可随着角力,他渐渐发现,这股杀气正在退散,消却,马上就要烟消云散了。 两人顷刻间已经汗流浃背,互相再进不得一寸。 又纠缠了一会儿后,黑五咬牙道:“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搂搂抱抱也不好看,要不先分开?” 尹秀也从牙缝里挤出话语,“好,我可以先放你一马。” 话音一落,好像两头牛分开,两人错身而过,相互踏出一步,背对而立。 尹秀一脚踩在地上,转身抬手往后边击去,黑五动作也如出一辙,转身抬肘往尹秀砸去。 十三在一边看的心惊肉跳,在两人都转身的刹那,她几乎连呼吸都凝滞了。 马小玉的一对脚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晃悠了,顿在那里,一动不动。 等她们回过神来时,这夺命的对决已经结束。 两人互换了一招后,还是背对而立,只是后肩抵着后肩,脚跟碰到脚跟。 黑五冷哼一声,“怎么,你最后还留了一手?” 话音一落,黑五脖颈处衣衫崩开,两颗纽扣飞了出来。 尹秀起身,风衣肩膀处出现一抹黑色的擦痕,显然刚才那势大力沉的一肘是堪堪从他的脸庞擦过。 黑五叹了一口气,浑身力气好像丢了一半多。 黑五深知,这一肘尹秀没挡,没推,他不闪不避,只是出手比自己更快,在锁住他喉咙的瞬间也导致他的杀招一击落空。 更令他沮丧的是,尹秀能杀而又不杀,没有一下捏碎自己的喉咙,反而只是取走了他衣领处的两颗纽扣。 这岂不是自己当做搏杀的对决,只是被尹秀当做“练习”而已? “怎么,你很想死吗?跟着金四爷一块下去卖咸鸭蛋,显得伱很忠心,很帅啊?” 黑五沉声道:“你懂什么?我这条命就是四爷给的,我那时候跟他说,你请我吃了多少碗碗仔翅,我就为你杀多少人,可他只是微笑摇头,说不需要我杀人,只是想我活下去。” “那你就应该听他的话,好好活下去。” 尹秀拍了拍手掌,又将衣服整理一下后,瞥了他一眼。 “金四爷是我杀的,但我只是得了名声,没拿到别的,至于好处,也许是别人拿走了。” 黑五听到这话,转过头来,满脸的疑惑。 “你是说你做了别人的刀子?” 尹秀摇头,“没人能把我当刀子使,也没什么人能利用我。时势如此,金四爷不死在我手里,恐怕也要死在别人手里。” 黑五沉声道:“你当四爷是什么人!随便一个杂碎都能做掉他?” 尹秀顿了顿,还是摇头,“一个杂碎不行,但一帮杂碎可以。别忘了,你在九龙拳台的时候就见过了,不止是四大天王,就连金四爷的手下都背叛了他。” 黑五听罢,陷入沉默。 那一天的场景,他至今仍然会不时想起,那么多平日里的所谓兄弟,手足,只是因为钱,便离金四爷而去,走到了他的对立面。 这也使得他很长一段时间里怀疑,金四爷所说的【江湖】,【武林】是否只是一个虚幻的梦而已。 见他不再说话,尹秀继续说道:“现在,我还有十三他们的敌人,就是那个推动九龙重建计划的人,他的势力很大,只手遮天。 那样的人,动动手指就可以按死所谓的江湖强人,一代宗师,我这一去,也不保证能活着回来。” 黑五瞪大眼睛,“你是说那个山本正仁?” “怎么,他很出名吗?” 黑五点头,“很出名,我在暹罗都能听到他的一些传说和事迹。” “是,也不是,凭他一个萝卜头,搞不出那么大的声势,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靠山。” “大到连你都觉得自己会死?” 尹秀淡然点头,“是,你没听说吗?洪门大会那天,富商,议员,各区总探长,就是雷老虎都会亲自到场,那样的声势,就是总督就职典礼都比不过啊。” 黑五转头看向十三,只见那个女人也是一脸的淡然,好像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马小玉则还是一脸的悠闲,晃悠着脚丫子,似乎完全不关心三天后的那场决战。 “你把这事情告诉我,是想做什么?” 尹秀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我只问你,如果你想报仇的话,是杀了那人还是杀我?” 黑五沉声道:“都杀,你和所有的杂碎,我都要干掉。” 尹秀咧嘴,“这简单,只是先后的问题而已。你要是想先杀我,那我们就继续打,我下一招不会再留手。 你要是想去杀那人,我们就可以暂时联手,等到打完了,要是我们还活着,大可以挑个时间地点再打一场,生死立判。” 十三眼波流动,来这之前,她已知道黑五和尹秀是死敌。 毕竟那天九龙拳台她也在场,亲眼见证了黑五即使面对众多强敌,也依旧站在金四爷那边,毫无惧色。 这样的一个死士,说要报仇,便一定会不惜代价报仇。 对于一个亡命徒来说,最不值钱,最不需要顾忌的反而是自己的性命,因为那是他为数不多可以拿出来一搏的东西。 所以她原以为,尹秀点名要找黑五,只是为了在决战前解决隐患,不叫自己有后顾之忧而已。 没想到,尹秀却是要与他暂时“讲和”。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很符合尹秀的性格。 毕竟他这人,一向是“与人为善”的,只要能不打架,他就不打架,尽量把对方变作合作的对象,同伴。 可要是只能打架的话,那他就绝不会留对方过夜,斩草除根手段之狠辣,比一些以“丧”著称的矮骡子还要狠得多。 增加朋友,减少敌人,这大概也是尹秀的处世哲学吧。 黑五考虑了一会儿,问道:“你要杀那人做什么?仅仅只是因为对方要杀你?” 尹秀毫不犹豫地答道:“为金四爷和太子胜,串爆报仇。” 黑五愣了一下,随即与尹秀四目相对,他那尖刀一般的眼睛,似乎要刺入尹秀的瞳孔之中,直达心脏,挖出他可能藏在话语后头的虚伪。 但对视了一会儿,他反而发现,尹秀的眼睛清澈,通透,带着一种豁达与正直。 【这人没有说谎。】 不管是自觉,还是自欺欺人,黑五都得出了这一判断。 他冲尹秀说道:“我只为金四爷报仇,别人我不管。 但我这人的脑子不行,空有一身力气,却是一根筋。 恐怕到时候真打起来也不知道哪个该杀,哪个要抓,所以我可以暂时把这条命交托给你,你叫我杀谁,我就杀谁,至于之后……” “放心,之后我会给你一个了断,堂堂正正。” 尹秀将拳头向黑五伸出。 黑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双拳,在他手上砸了一下。 第268章 紧随而至的杀机 第268章紧随而至的杀机 与尹秀碰拳,表示达成合作后,黑五再次变回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转身走出了小巷。 尹秀也不留他,只是目送他离开后,便转头看向马小玉。 “吃饭吗?我知道武馆街有一家很不错的云吞面店。”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只吃云吞面,怎么吃得饱?” 尽管嘴上这样说,她还是从水管上跳了下来,跟上了尹秀的步伐。 十三在原地看着两人逐渐走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咬牙跟上。 她决定跟上去的时候,两人已经走过了街角,身影消失不见了。 她赶紧加快脚步,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尹秀和马小玉刚好在那家吃云吞面的小店里坐下。 说是店面,其实只是个撑了一块篷布的小摊而已,三口锅,两口汤锅,一口油锅。 再加上一块揉面的案板,两个放食材的篮子,几张桌椅,再没有其他的了。 十三也不在意用餐的环境,只是走上去。 可她刚走出几步,便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的气氛。 只见尹秀和马小玉周边,原本空荡荡的桌子上几乎是一瞬间就坐满了人。 高的瘦的,矮的胖的,每个人的装束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戴着一顶黑色的毡帽,盖住眼睛。 尹秀似乎完全没留意到,只是抬高些声音冲老板喊话。 “老板,两碗云吞面,加底,面煮的硬一些,鱼皮花生,咸菜,鹌鹑蛋,再来两个,啊不对,1六个炸鸡翅。” 马小玉似乎也只顾着吃饭,她拿起一双筷子在手心擦了擦。 “不等十三吗?” 尹秀淡淡道:“那个臭娘们也不知道会不会来,人家出入高端场所,大酒楼西餐厅的,哪里看得上我们这种路边摊的平民美食呢?”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就不能是吃不惯这里的食物?” “吃不惯?” 这下尹秀更来气了。 “她要是这里还吃不惯,那全港九的云吞面就没有她看得上的了。 这里的师傅,以前是走镖的,以一手五郎八卦棍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堂,后来各地都通火车,轮船了,他也就失业,不走镖了。 如今呢,他改行做云吞面,用五郎八卦棍的棍法擀那些竹升面,每一条面条都劲道弹牙,只吃一口你就知道不会后悔啊。” “有这么厉害?”马小玉顿时也来了好奇心。 尹秀正想再说话,老板已经端着两碗面走了上来。 面摊老板长得并不高大,但是四肢的比例还是颇为细长,从裸露的小腿和双臂肌肉来看,更像是一个苦力,而不是一个厨子。 “尹哥仔,你讲话还是这么风趣,哪有人用什么五郎八卦棍打竹升面的,我就是闲着无聊锻炼一下身体而已,面条那么细,我一棍子下去,不是压碎了啊?” 说着他把云吞面放在桌上,清澈的淡棕色面汤里,满满当当都是云吞。 “呐,新出的鲜虾蟹籽云吞,帮我试试?” 说话间,他又压低了身子,从牙缝里挤出话语。 “尹哥仔,风紧啊。” 他的眼睛往旁边转了转,示意尹秀注意四周的人。 尹秀当即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老板结实的手臂。 “谢了老板,云吞烫嘴,吃的太快可是要烫一嘴泡的。” 老板点头,也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随即便走回炉子前继续煮面。 马小玉把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朵里,脸上依旧平静,只是低头开始吃面。 在这期间,她什么都没说,但从马小玉停不下来的筷子,尹秀便知道,这碗云吞面已确实征服了她的胃口。 十三见两人还是只顾着吃面,忍不住想过去提醒。 可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在她的右手边,正有三个黑衫人快步从人群中走来。 这三个人戴着黑色毡帽,眼睛上还戴着墨镜,他们一只手露在外面,另一只手则伸进了胸前的衣衫里,看起来像是要从里面掏什么东西出来。 十三未成年便出来混江湖,在道上砍人,也被人砍得多了,什么没见过? 她自然知道这三人在衣衫底下藏着的是什么东西,也知道他们是冲谁来的。 看来山本正仁手头很充裕啊,雇人对付尹秀的同时,怕十三无聊,也为她找了几个杀手。 十三看看摊子那边,几个人还是坐着,没人往她这里看上一眼。 她又看看右手边,尽管戴着墨镜,那三个黑衣人看起来还是恨不得把眼睛粘在她的身上。 【来势汹汹啊……】 十三顾不上摊子那边,转身往左手边走去,一下便钻入了人群之中。 那几个杀手显然没想到十三走的这样干脆,不由地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后,他们也快步跟了上去。 而云吞面摊这边,马小玉香汗淋漓,在吃完最后一根面条后,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长出一口热气,直喷到尹秀的脸上。 尹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问道:“吃饱了吗?” 马小玉意犹未尽,“只有六成。” 尹秀点头,“那等下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填填肚子。” 他正说着话,面摊老板又走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素面,放到了尹秀身后的那张桌子上。 坐在那张桌子旁的四五人明显愣了一下,不由地紧张起来。 过了片刻,另一张桌子上,一个显得颇为成熟,面相阴鸷的人起身了。 他似乎是这些人的头头,他一起身,别人便也蠢蠢欲动,直到他一抬手,众人才坐了回去,两股战战。 那人走到尹秀的桌子前,拱手道:“两位,我可以坐下吗?” 尹秀没答话,只是拉出一把椅子给他。 “谢了。” 那人坐下,把帽子也一同放到桌上,然后他问道:“两位,不知道送两碗面是什么意思?” 尹秀咧嘴,“我看你们坐在那里那么久了,什么也不点,这不是影响老板做生意吗?就叫他送两碗面过去,让伱们吃完快走。” 他摇摇头,“我们办事很快,一会儿就走。” 尹秀也不以为意,“听你的口音,老海你是蜀地来的,刚来不久?” 那人忽然将左手搭在右手的手肘上,右手则是向前,比出一个大拇指,嘴里强调怪异:“此緷棍出在宝南山,落在洪家便打奸,三尺六怕无更改,四斤八两莫为间!” 【原来是哥老会的人。】 尹秀又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这人脸上满面的风霜,真实年龄应该比面容要小上一些。 “做什么不好?干这把脑袋拴在腰带上的活?” 那人也叹了口气,“小哥,人在异乡,杀手也好,强盗也罢,各有各的肚皮疼啊。” 尹秀也不跟他细究,只是从桌上翻下来一个茶杯,给他倒了杯茶,然后问道:“在这里动手,会不会不太方便?” 那人摇头,“不会,几柄刀斧而已,伤不到旁人。” 尹秀又看了一眼十三远去的方向,“那另外三人呢?” “那不是我们的人,管不着。” 尹秀又与他对视一眼,眼里精芒涌动,“就对付我一个的话,不然让她先走?” 那人看一眼尹秀,又看一眼马小玉,摇头道:“老板说了,只要跟你在一块的,有几个就砍几个,按人头,或者手脚算钱。” 马小玉听到这话,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似乎是巴不得有人送上门来。 她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青面恶鬼面具从袖子里露出一只獠牙,像一把尖刀,看得人遍体生寒。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一直在煮面的老板也悄无声息地将手按在了擀面的大竹竿上,随时准备暴起。 尹秀见状,不由地笑了起来,冲他摆摆手,示意不用紧张。 一直坐在尹秀对面的那人见状,不由地皱起眉头,“你就这样自信?” 尹秀又冲他摇了摇手指,“不是我信自己行,而是我信你们不行。” “妈的!” 那人脚下一点,整个人连带着椅子一块滑出去,一手拍向尹秀腰腹,另一只手则朝尹秀面门掠去,一道寒光从袖子里探出。 袖中剑! 胸口那一掌是佯攻,攻向面门的短剑才是杀招。 尹秀看着他出手,不闪不避,甚至动也不动一下,直到那短剑快刺进眼里的时候,他的袖子才鼓动起来,两道黑光闪出,如两颗流星。 一颗流星划向上方,另一颗流星从腰间掠过。 那人只感觉眼前一花,手上传来一股冷意,随后几根手指便随着那柄短剑飞出。 与此同时,他的腹部也有一股冷意侵入,低头一看,只见一柄黑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捅入了腹部。 而他原本佯攻向尹秀的那只手,肌腱在瞬间被切开,已经垂到了腿上,衣袖里不住往下淌血。 “好快的刀!” “还好而已。” 黑光再起,这一次冷意侵入了那人的脖子,一道浅浅的红线在那黝黑的脖子上出现,随即那周围皮肉又好像愈合了一般,重新粘合在一块。 而鸳鸯刃通体黑色的刀身还是一尘不染。 啊!! 一声声尖叫在人群里响起,随后原本还在逛街的人大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别人四散奔逃。 面摊老板见状,又把手从竹竿上拿了下来。 “你早点跟我说,我今天出摊就不带这么多面条了。” 第269章 快刀,怪刀 第269章快刀,怪刀 随着马小玉戴上那青面恶鬼面具,面摊的肃杀气氛陡增。 众杀手见领头人不到一招便被秒杀,不由地都是心惊肉跳,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犹豫了一下后他们还是掏出刀来,冲向二人。 “好胆!” 马小玉抢先攻出,脚尖勾住一张折凳甩出去,当先一人的脸上立即发出一声闷响,骨头崩断。 紧接着,她钻入众杀手重重包围中,举手投足间又有几人被接连打倒。 尹秀还是坐着,他的关注点也不在马小玉和那几个必死的杀手身上,而是在街面上。 街面上,男女老幼,骑马的走路的,就连原先坐在地上乞讨的断腿乞丐,此刻也跑的比鸡都快。 唯独两人没跑,抱着手站在那里,黄沙从他们的身边无情吹过。 一个是光头,身着一身红衣,肌肉虬结的手臂上绑着两个护腕,星星点点的铆钉在黑色护腕上凸出,显然是个练横练功夫或者铁砂掌的高手。 另一个人则矮小瘦弱许多,整个人蒙在灰麻斗篷底下,看起来像是在身上套了个粗布米袋,可从那斗篷底下隐隐透出的森冷杀气,又叫人对他的装扮滑稽不起来。 尹秀与那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紧接着便起身走出了摊位,缓缓上前。 走近了之后,尹秀再次确认,这两人是两个刀客。 刀客是泛亚的叫法,在别的地方,他们也被称作雇佣兵。 尽管很多时候他们做的都是杀手的活计,但这主要是因为雇主要他们杀人而已。 如果不杀人的话,不管是寻人,护卫,还是别的工作,只要这些刀客觉得自己可以胜任,雇主又给得起佣金,双方便可以达成合作。 刀客不少见,但叫尹秀意外的是,其中一人尹秀曾见过。 在钵兰街,大丧请了十几二十个刀客助阵,对战野狼帮的那次作战,那大光头就在场。 对于这光头,尹秀只是匆匆看过一眼,在大战之后,那些刀客是死是活,尹秀也不关心。 如今他们两个在这里,便叫尹秀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丧叫你们来的?”尹秀问道。 两个刀客沉默以对。 但从光头脸上的些微表情,尹秀还是猜到,自己问对了。 想到这里,尹秀破口大骂道:“扑你个街啊!矮骡子混的越好越不讲义气!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光头不禁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没错,这些混蛋只要价码合适,转头就把自己老大出卖了,要是再加点钱,他们还可以自己动手。” 见尹秀眼神奇怪地盯着自己,光头又轻咳了两声。 “伱别看我们刀客虽然也是收钱办事,但我们也是有原则的,没有收到尾款前,绝不会背叛雇主。 做我们这一行的有今天没明天,存不住钱,今天拿到钱,未过夜就花光了。要是我们信用不好,坏了规矩,那就没人会雇佣我们,我们就得饿肚子。 那些矮骡子不一样,杀老大,勾义嫂,哪条不是禁忌?可真要是做了,好像没什么,有人执行帮规也就算了,要是没有,那他更逍遥快活,照样赚钱,照样泡马子。 有影响吗?一点影响没有。他人是臭的没错,可难道他的钱也是臭的啊?” 说到激动处,光头甚至愤愤不平,红了眼眶。 直到同伴用手肘捅了捅他,光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多了。 他捏捏拳头,指关节咯嘣作响。 “兄弟,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挡了别人的路,别人就要请你往旁边站站了,江湖事江湖了,你可别怪我。” 尹秀冷淡道:“哪来那么多废话,是单挑还是一起上?” 光头和同伴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冷笑。 “出来混的……肯定是一起上啦!” 光头率先出手,一掌拍向尹秀的头颅,声响似风雷涌动。 尹秀见状,眼中戾气暴起,同时拍出一掌,与他对上,爆发出一阵平地滚雷般的闷响。 光头虽然长得人高马大,肩膀宽厚,整个人身材好像一张门板。 可是与尹秀互换一掌后,往后退的反而是他。 踉跄退出几步后,光头只感觉体内气血翻滚,好像受了内伤。 这两名刀客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由地都是一愣。 可未等他们反应思考,尹秀已经从袖子里探出双刀,扑了上来。 光头之前已见过这对尖刀的威力,连忙又往后退上一步,大喝道:“英俊,快上!” 他话音一落,那个叫“英俊”的同伴,斗篷鼓起,底下突然传出蜂鸣的声响,好像其中藏着上千只蜜蜂,嗡嗡作响。 英俊一声闷哼,他的斗篷随即破裂,道道寒光从里冒出。 那是一片片高速旋转的圆锯! 每一片圆锯都有蒲扇大小,每只经过义体改造的手上各有三片,分列中间,左边右边,就连他的手肘处也有两个相对较小的圆锯。 这些圆锯每一片都连接着一条细小的钢索,数条钢索在英俊背后背着的金属罐子上汇合。 那罐子既像氧气筒,又像一个剑匣,那些圆锯的动力便来自于它,罐子此刻因为高速运转而往外喷吐着煤烟。 听着那震耳欲聋,好像几台割草机在耳边工作的声响,尹秀不由地来了兴趣,张开双刀迎上了英俊。 这个人虽然叫英俊,可脸上坑坑洼洼,满是麻子。 不过别人称他做刀客,他倒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刀客,而且他的刀多到数不清。 尹秀上前,右手一刀刺出,与圆锯撞上的瞬间,便感觉手头一麻,同时有一股巨力吸引,纠缠着他的刀,让他整个人挣脱不得。 与此同时,英俊有空闲的另一只手,几片圆锯也呼啸着砍来,直取尹秀的脖颈。 尹秀见状,立即左手抬起,用刀挡住的瞬间,又是一股巨大的吸力牵制着他。 看来这圆锯比他想象中要古怪得多。 尹秀脚下往前踏出一步,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不使自己被引到圆锯上去。 可他往前跨出一步,却正好中了英俊的下怀。 只见他手上一弯,一压,手肘上的圆锯呼啸着划向尹秀。 这几乎像是压着尹秀的手推过来,使他也腾不出手来抵挡。 尹秀当即脚下一蹬,勉力往后跳出。 与此同时,他的胸前,衣服被圆锯带起跳跳碎屑,差一点就要将他的胸膛划开! 光头看到时机,立即如猛牛般撞了上来。 靠着自己的横练体魄,他打算硬吃一招,以伤换命,靠蛮力将尹秀五脏六腑震碎。 “来的好!” 尹秀抬手,幽冥血箭极近距离射出。 五道血箭一并射出,贯穿光头的同时,尹秀也靠着后坐力,又在空中往后飘出一步,再次避开英俊姗姗来迟的刀刃。 刚一落地,尹秀如猛虎般扑出,一刀逼迫英俊移动的同时,另一刀凌厉划过,光头脖子处如喷泉般绽开,血花四溅。 见到同伴身死,意识到自己被虚晃了一招的英俊眼角欲呲,怒喝一声后又举着圆锯杀了过来。 尹秀眼神凌冽,脚下龙行虎步,一下贴了上去。 在意识到那圆锯刀刃会一瞬间锁住自己后,尹秀不再与他角力,每一刀每一次劈砍,都迅捷干净,绝不拖泥带水。 英俊怒火冲天,知道在这样的时刻,绝不能往后退一步,让尹秀有冲自己发射那诡异法术的机会。 因此他也同尹秀一样,两人双脚像是在原地扎了根,寸步不动,手上则是不停的挥舞,劈砍。 尹秀的刀快,快到离谱,上一秒看似还在天边,一眨眼便蹿到了眼前。 英俊的刀怪,他的双手,几乎每一处都装备着夺命的利刃,拍,打抽,肘击,各种攻击方式应接不暇,每一下都可以轻易要人的命。 两人之间每一次对砍,都引得火光四溅。 那光芒耀眼,夺目,叫人恍惚,也叫人恐惧! 渐渐地,英俊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是一步。 尹秀则跟着他移动,毫不在意自己肩头的衣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划破,露出几道血痕。 终于,在又往后退了一步后,英俊再也压抑不住。 他大喝一声,双手往前一推,一夹,几乎将所有的刀片都推到了尹秀的身上,要将他绞成肉末! 尹秀气血涌动,缕缕紫气缠绕上鸳鸯双刃,使得那黑刀放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来。 两人生死相搏,互相都只是把刀砍向对方,毫不防守。 看起来竟像是两人都在自杀,自己把自己的脖子往前伸到对方的刀刃上去,叫对方把他的头颅割下来一样。 !!! 连串破风声响起后,尹秀站定,不再出手。 这时候,英俊的刀离着他的脖子只有一寸,再往前一寸,便可以叫尹秀命丧当场。 可胜负往往就是在一寸一分之间决定的。 英俊拼了命想再往前递出一点,可还是无能为力。 咻!!! 连续尖锐的啸叫声在英俊身上响起,听起来像是某种啼哭。 连接着那些圆锯的钢丝根根断裂,原先平衡的拉力在瞬间瓦解。 随着那些钢索一条条被身后的罐子抽回去,英俊也被一股巨力带着,摔到地上,像一只翻不过身来的乌龟,一动不动。 第270章 中西合璧 第270章中西合璧 “祖师爷保佑啊!” 明叔将五炷香恭恭敬敬插在香炉里,然后才转过身来,面色严肃。 “打架什么的还不怕,我们茅山派很能打的,最怕的就是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被人砍,没有防备。 以前我认识一个道士,修为很深的,还会神打,结果呢? 他有天在大排档吃饭,也不靠墙坐,被仇家找来的小混混从后面一刀给捅死了,想请祖师爷上身都来不及啊。” 明叔嘴上这样说着,却也不是在责怪尹秀。 将两张符纸在祖师爷的香火上点燃后,他将灰烬融在了水里,一人一碗,递给尹秀和十三。 “能不能不喝?”十三眉头紧皱。 明叔看了她一眼,“这碗茶收惊的,你不喝也行,只要你晚上别做噩梦。” 十三听他这样说,当即皱着眉头将满满一碗符水一饮而尽,随后捂着胸口直喘气,好像喝下去什么烈酒。 尹秀则是见惯这场面了,他平常哪天不喝两三碗符水的? 打了架要喝,降妖伏魔回来要喝,有时候在旁边听明叔念几遍经也要喝,反正只要来明叔这里,他喝符水的频率比喝凉茶还高。 因此,尹秀只是轻轻用嘴唇沾一下水,便算是喝过了。 明叔又看向马小玉,“马姑娘,你要不要也来一碗,我再烧张符?” 马小玉连忙摆手,往后退了几步。 明叔见状也不以为意,只当她有马家术法护体,不需要靠喝符水来压惊。 符水喝完,三人这才得以坐下。 十三问道:“伱们就这么在武馆街打起来,那些武林中人没反应啊?” 当时十三只顾着引开并解决那三个杀手,对于后来的事情并不清楚,当回云吞面摊的时候,发现满地的尸体,她才知道事情闹大了。 “有,反应大的很!那些武林豪侠啊,一个比一个跑的快,我们一开打,他们就跑没影了。” “挑!这也能叫武林中人啊?” 尹秀看了她一眼,“那你想他们怎么做?” 十三哼了一声,“怎么都得搭把手,一起砍你吧。” “你说的对。”尹秀转过头去,“明叔,再加一碗符水,这臭娘们撞邪了。” 明叔翻了个白眼,“你当这是凉茶啊,嘴里没味就喝一碗?” 说着他点了一根烟,在桌子前坐下,把话题扯回正轨。 “说起来那些吸血鬼什么的,一直是你和马姑娘在跟踪对付,阿发是跟他们交手了一次,结果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我的话,上次也没遇上他们。 吸血鬼那些名字一串那么长,我听着都头疼啊。 还要跟查案一样,翻来覆去找信件,列关系,我们是道士,不是什么侦探啊,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不过呢,我就一句话。” 明叔转头看向祖师爷的画像,眼中精芒涌动。 “港岛这一块,再乱,也由不得那些吸血鬼在这里搞三搞四,那些妖魔鬼怪啊,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翻天,发梦去吧!” 见三人直愣愣盯着自己,明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些激动,全然没了一个道长的风范。 他不由地轻咳了两声,把语调放的温和,正经了一些。 “反正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什么洪门大会,还是绿门大会,只要是打吸血鬼,那叫上我就没错了。 就算以前我跟他们无冤无仇,现在也有了,阿发的仇我不能放着不管吧?” 他这样一说,三人便连连称是。 最高兴的还是尹秀,有明叔在的话,自己做这件事的成功率就高了许多,就算失败,要撤退的话也有一份保险。 再加上已经表明自己会来帮忙的林虎,有这两大高手坐镇,起码起码一大堆吸血鬼近不了自己的身。 十三问道:“我听说,上次围剿僵尸王的时候,港九的茅山道士几乎全凑齐了,不知道这一回……” 她话还未说完,明叔便摇头打断了她。 “不可能,这事情说起来还不到天理之争的地步,除非是跟我们相熟,关系交好的,不然别人不会来帮忙,大家都有事情要忙的。如果是别的道士,可能还有点号召力,可惜……” 明叔重重叹了口气。 马小玉不明就里,用手肘轻轻碰了尹秀一下,眼里满是询问。 尹秀看了她一眼,凑近马小玉耳边,压低声音道:“明叔性格太古怪,不会做人,所以同道没什么人跟他来往,这会儿想叫也叫不到人……” 他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到对面射来一阵杀意,抬眼一看,正是面带冷意的明叔。 尹秀赶紧坐好,示意明叔继续说下去。 明叔又清了清嗓子,然后才说道:“别人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呢,有一位朋友,倒是可以帮上我们的忙。”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尹秀顿时警觉起来,明叔却只是颔首,示意他去开门。 见他这样,尹秀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一些,抖抖肩膀,抬脚去到门边。 在将门上的两道插销拔下后,尹秀一开门,便看到了一个身穿灰色修道服的小老头,满头花白,微微躬着身子。 “本神甫?” “尹弟兄!” 本杰明神甫一手抱着圣经,另一手热情地拥抱了尹秀,在他肩头连拍好几下。 “尹弟兄,在这里见到你一定是阿爷的旨意,这叫我很欢喜啊!” “本神甫,你这样拍的话,我打麻将可是要输钱的。”尹秀笑道。 对于这位传教士,尹秀颇有好感,就连一向看不上这些洋和尚的明叔,对本神甫也颇为客气,虽然还是看不上他那些理论就是了。 两人正寒暄的时候,明叔的声音传了出来。 “别光在站在门口,进来喝杯茶吧,呃对了,红酒也有。” 本神甫笑哈哈地走了进去,和明叔互相见礼。 一个捏着剑诀,一个在胸前画着十字架,看的马小玉不知所措,一时只能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本神甫也不客气,在桌子前坐下后,拿过茶杯抿了一口,接连砸吧几下嘴巴。 “上年纪了,最近我酒和咖啡都喝的少了,倒是这本地的茶,我感觉很合胃口,平常我就泡一大壶,既解渴,还提神助消化。” 明叔见他喜欢,又给他倒了一杯。 “我们唐人的茶,不比什么大吉岭红茶好喝的多?又加奶又加糖的,喝一杯下去整天都腻的慌,吃不下饭啊。 不过其实这茶也不是本地的,港岛就那么大,种种芒果番薯还差不多,哪来的水土种茶呢?像你喝的这个,就是闽南一带产的岩茶,口味淡的人喝不惯。” 本神甫当即眼睛发亮,兴奋道:“闽南啊,以前我四处游历,还未来港岛开教堂前,便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当地人很热情。” 说着他双手交叉,搭在胸前,朝明叔鞠躬,“明叔,甘霖酿!” 明叔倒茶的手顿在空中,看了他一眼,“本神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最近没得罪你吧?” 本神甫似乎没明白明叔的意思,只是乐呵呵道:“明叔,这是本地人的问候方式,他们时常挂在嘴上的,相当于说【你好】。” “哦……我明白了。” 明叔点头,“谢了,也顺便替我问候你妈。” “感谢明叔你的关心,她老人家身体一向很好。” 说着本神甫又转向尹秀,也用刚才的姿势向他鞠躬,“尹弟兄,甘……” 尹秀连忙打断他,“本,本神甫,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是这样的。” 本神甫从袖子里掏出那本他自己著作的《猎魔人手册》,放在桌上。 从那纸张卷曲的程度看,他近来应该是时常把它拿出来翻看。 “明叔跟我说,那些撒旦的仆人最近在兴风作浪,作为阿爷的信徒,我不能坐视不管。 怎么说,对付那些洋鬼子的玩意,还是得我们这些洋和尚来才管用啊。” 说着他又从那好像百宝袋的袋子里掏出了几样东西。 两瓶药剂,一柄泛着银光的匕首,还有几颗子弹。 尹秀第一眼便注意到那些子弹,“这是咒术子弹?” 本神甫乐呵呵地摇头,“这不仅仅是咒术子弹,说起来这算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了,是敦灵的一些弟兄给我的,据说是浸泡过圣人的血,所以威力出奇,我运气好,一直用不上。” 尹秀毫不客气,将那几颗子弹收到了口袋里。 “您运气好,那些杂碎的运气可就要不好了。” 马小玉则是看上了那把匕首,手上没动,但眼光一直盯着。 本神甫见状,也一把将匕首递给了她,“这把刀很适合您,小姐。” 马小玉愣了一下,在发现那老头真不是在跟自己客气后,同他道声谢,接了下来。 在把桌上那对东西分配干净后,本杰明双手交叠在一起,显得十分高兴。 “对了,虽然我年纪大了,不能跟你们一块上阵搏杀,但我还是给你们请了两位帮手,审判庭来的,专业的猎魔人!死在他们手里的怪物,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啊。” 尹秀眼里登时有了亮光,“太好了!他们在哪?” 本神甫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我已经发信过去了,刚好赶上今晚最后一班船,不出两个月,他们就会来这里助阵。” 第271章 风暴前夜 第271章风暴前夜 天星码头,游人如织,只点着几盏灯的轮船游弋在海面上,像一个个巨大的幽灵,看得人心里发紧。 大丧坐在角落,看着海面,手里的啤酒一瓶接一瓶,没有停歇。 不一会儿,在他的脚下,已堆满了啤酒瓶子,一股酒气顺着喉咙直冒到脸上,红通通的。 他打了个饱嗝,身体顺势往后一仰的瞬间,眼角余光就瞥见了来人。 十三,和力胜十二揸fit人里唯一的女人,事实上她也是港九道上少数有话语权的几个女人之一。 一个女人,想要在道上生存,不是靠出卖头脑,便是靠出卖肉体。 出卖头脑的,混得好了可以当一个社团的师爷,做出谋划策的角色,但一般也来不到台前。 而出卖肉体的,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在道上“混”的,因为别人看她的时候总会又带着一种有色眼镜。 只有十三这样的女人,别人才会尊重她,尽管真吵起来,也会对她污言秽语不断。 可矮骡子就是这样,一天里不骂上几句粗口,带上别人家女性亲属,那简直比被人砍一刀都难受。 不是你x我,就是我x你的,习惯了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更何况,十三骂起别人来,更狠更绝,渐渐地别人也就知道,好男不跟女斗,不可以在唇齿上跟她较量了。 两人对视一眼,像是不认识一样,十三冷着脸在长凳的另一头坐下。 她并不急于同大丧说话,只是用手擦了擦皮靴上的灰尘,耳环随着头摆动的幅度摇晃着,显得漫不经心。 大丧又往嘴里倒了几口啤酒后,才随手将瓶子放到地上,看向十三。 “怎么,尹秀没来?” 十三冷笑一声,“他要是来了,你这会儿已经会轻功水上漂,一下跑到维多利亚港去了。” 大丧听了,不由地噗嗤一笑,“十三姐,我快两百多斤的人,轻功再好也飘不起来啊。” 这话一出,两人不由地又是哈哈大笑,气氛一时看起来竟像是两个老朋友在聊天。 顿了顿,十三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她的语调也冷了下来,“他要来,我跟他说,伱之前是我的人,我自己会搞定。” 大丧不以为意,“尹秀要来,除了山本正仁,谁都挡不住他,我就是再叫上几个刀客护着我,也难逃一死。” 十三冷哼一声,“山本正仁?你以为他会保你?别忘了,他也要死!” “我知道。” 大丧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到嘴里,又掏出火柴在鞋底上一划,便要取火。 可海边风大,火苗刚一冒头便被吹熄。 有些恼火,他又掏出一根火柴,在鞋底划一下后,赶紧罩住火柴,这才终于把烟点上。 呼!! 吐出一口烟气,大丧淡然道:“现在街面上的矮骡子已经很少了,特别是【和字堆】的那些,平常那些酒吧,大排档,一个鬼影都看不到啊! 大家都知道有一场江湖大风暴马上就要来了,谁都不想在这时候触到霉头。” 说着他看一眼十三,眉头直皱。 “所有人也都知道,没人会站出来反对山本正仁就任话事人的,偏偏就只有你们,你们一定要不知好歹跑出来送死。 蚂蚁对大象,你们才几个人,和力胜好几万人,一人一口口水都淹死你们了! 除了矮骡子,还有那些条子,山本正仁势力比别人想的都要大,大得多,你凭什么跟他斗?” 十三望向他,眼里寒芒闪动,“就凭道义!” “道义?” 大丧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不由地噗嗤一笑,喷出几点唾沫星子。 “出来混讲道义,吃……” 话未讲出口,他又咽了下去,只是叹气道:“你们拿什么跟他斗啊?跟着胜哥,整天就是打打杀杀,跟龙根混呢,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吃到老咩? 矮骡子出来混,哪个不是想一夜暴富的?本本分分过日子?那还不如去卖鱼蛋。” 十三再听不下去,站起来怒斥道:“别忘了,你是我的小弟,而龙根,他是我的契爷。” 大丧却还是一副很冷静的样子,表情冷漠到像一块石头。 “你也说了,龙根是你的契爷,但他不是我的契爷。 你既然来了,那必然是知道那天的刀客是我叫去的。 我说这个也不是推脱责任,我的意思是,那天想要你们命的人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被派了任务的人而已。” 大丧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显得风轻云淡,他似乎是真的只把这当做一桩普通的生意。 生意失败了,栽别人手上了,该赔钱赔钱,该还命还命,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出来混的,谁都有这一天。 又想吃香喝辣,出入高档场所,夜夜做新郎,又想长命百岁,平平安安,哪能所有的好事都给你占了? 十三只是静静看着海平面,这会儿那似乎永远不变的海面上,还是浮着那些船。 船儿随着海浪的运动,上下浮沉,它们在海里,便永远不能决定自己是起还是落。 江湖人,也像这些海里的船儿一样。 在岸上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威风,很大,结果下了海,到了海中间,便发现自己只是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海流要带着自己去哪儿,自己便往哪儿流去。 “十三姐,你也知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有一大家子要养。 我出来混,就是为了养家,不是为了当什么大哥,江湖传说,我就是想进社团赚快钱而已。 别人都抢着抽生死签上位的时候,我都是站到最后面的那个。不是因为我胆小,而是我知道,我跟那些人不一样,我玩不起。 什么义气,手足情,那是给那些肩膀上没负担的人玩的。 当初胜哥跑路的时候,我不跟着去,转而拜入你门下,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什么兄弟义气,侠肝义胆那些,我真的顾不上,我就是想我家里人过得好而已。 以前你能叫我一家人过上好日子,所以我对你忠心耿耿,就是胜哥回来了,我也没想着跳槽回去。 现在你不行了,山本正仁不仅把你踢出社团,还要把你赶尽杀绝,跟着你不止是没得混,就连命都会丢掉啊。 我玩不起!而且他也给了我不少好处,现在是新人新作风,他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就这么简单。” 大丧讲了一大堆,脸上的红晕迅速消散,脸变得白岑岑的,好像害了一场大病。 十三则是脸色如常,海风吹拂着她鬓角的头发,几缕被带到脸上,将那清澈的眼睛遮掩。 这时候,大丧才知道,原来十三的头发,也并不是如同平常看起来那样短。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十三一脚踩在长凳上,伸手在靴子上一摸,一柄短刀便被她抽了出来,在风中透着寒光。 大丧见状,咧嘴笑了笑。 “十三姐,你知道我打架一向是不行的,三个我都不够你打啊。” 说着他起身,将衬衫揭开,肚子往前一凸,露出插在腰上的两柄火枪。 十三冷冷道:“你以为带多两把枪,就能做掉我?” 大丧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不用你动手。” 说着,在十三疑惑的目光中,大丧拔出枪来,将枪口转向自己。 砰! 随着一声枪响,大丧满是肉的肩膀上开出一个血洞,鲜血四溅。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更白,像一张白纸,豆大的汗珠不停滴落,受伤的那一只手则垂在腿旁边。 这一枪打的很深,创口极大,看起来就算治好了,也会丧失大部分的活动能力,跟残废没什么差别。 “你这是做什么?”十三皱眉。 “嗨,洪门规矩,三刀六洞啊。” 大丧惨然一笑,“背叛老大,不都是这样吗?这一枪算我还你的,报答你以前的恩情,不够的话,可以再来一枪。” 十三见状,犹豫了一下后默然收起刀子,又将它收回靴子之中。 大丧深吸一口气,喘息着问道:“怎么,你不杀我了?那些刀客可都是我派去的,虽然我知道要不了你们的命,但这也是我给山本正仁的投名状,大家都回不了头了。” “几年前,在钵兰街那场跟老新的火拼里,你帮我挡过一刀,那一刀差点让你挂掉,让你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出来以后我把钵兰街给了你。 今天,我放你一马,就当做是还你一条命,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无耻,会出卖背叛兄弟的。” 大丧身上依旧血流如注,他冷冷道:“你今天放过我,明天洪门大会上,山本正仁命令一下,我可不会放过你。” “大家已经恩断义绝,没什么好讲究的了,下次再见,我一定砍死你。” 十三本不想多讲,顿了顿她还是说道:“来之前尹秀说了,他说我要是下不了手也没关系,等到明天他会亲自动手,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不会留情。” 大丧不以为意,“不留情才好,什么事都讲情分的话,难免伤人伤心。” 十三看了他一眼,背过身离开,最后咬牙道:“大丧,从今夜起,我们不是兄弟了!” 大丧没有应声,只是站着,目送她离开。 海面上冷风阵阵,叫人不由地缩紧脖子。 明天,洪门大会就要开始了。 第272章 洪门大会(一) 第272章洪门大会(一) 和力胜祠堂,说起来也是和字堆的总堂。 当年林黑仔也是在这里给洪门的各个社团,名字前头加上一个“和”字,寓意着各社团之间以和为贵。 早些时候,这里是各大社团开会,谈判的场所,洪门大会很多时候便是讨论这些事务的契机。 到后来,和字堆的共通点便只剩下名字前面的一个“和”字。 别说按照最初的规矩,相互之间有纠纷拿出来叫各人评判了,各个社团间互相攻伐都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地盘就那么大,蛋糕也那么大,亲兄弟都能为利益翻脸了,更别说这些“表”兄弟了。 所以,渐渐的这个祠堂也就只剩下拜神的作用。 要是哪个社团的龙头没空,或者刚跟谁打完架,甚至会随便指派一个元老过来意思下便算了。 因此,就连拜神的仪式也渐渐变成几个交好社团间的联谊,别的社团爱来不来。 要不是因为龙根一直坚持,恐怕连拜神都渐渐地被省略了。 但今天,不一样。 未到早上十点,这里已是人声鼎沸。 临时搭建的观众席和看台上,人头涌动,阵阵烟雾弥漫。 今天格外热闹,往前再推十年,二十年,恐怕也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农历九月初八,山本正仁接任和力胜话事人,同时召开洪门大会。 这个消息一出,几乎炸翻了港岛的整个江湖,藏着的躲着的,几乎所有江湖强人都被炸了出来。 原先,有字头放出话来,山本正仁接任话事人,那是和力胜内部的事情,外边的字头管不着,也不用多嘴。 可同样的,和力胜也管不了别人。 要是洪门大会变成了山本正仁的上位仪式,那与会的和字头社团,岂不是在某种意义上都成了和力胜,乃至那个东瀛人的附庸?是来承认他地位,做陪衬的? 这种丢面子的事情,各路大哥,老大都不愿意做。 就是十年前洪胜,全港九最能打的打仔,也不敢说以洪门大会的名义,叫别人来看他接任双花红棍一职。 眼下一个萝卜头这样搞,岂不是踩着众人上位? 一个人反对了,便有更多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到了后来,甚至于所有的字头都隐隐达成暗地里的共识,不会来参加洪门大会,今天不会,以后也可能不会,要叫和力胜和山本正仁丢尽面子。 可只是一夜后,众位老大,龙头又都改了口风。 洪门一家亲,都是自家兄弟,这个面子怎么能不给? 山本哥年轻有为,这样的盛事我们都不来,未免太不会做人了。 这里我最小,各位大哥都说要去了,我没理由不跟啊! 于是,九月初八这一天,和力胜祠堂前,和字堆共襄盛举,人满为患。 作为各种盛会,开业典礼,奠基仪式的常客,刘半仙也被邀请到了典礼上。 不过他并不在邀请的名单上,而是和力胜其他的揸fit人出于礼貌,把他请了过来,顺便看看面相,消灾解祸。 这会儿,四周坐满了凶神恶煞的江湖中人,不由地也叫刘半仙心里有些发毛。 毕竟这些矮骡子大多情绪不太稳定,有时候是为了面子,有时候仅仅只是看一个不爽,反正对他们来说,打架比吃饭还简单。 吃饭还要点菜呢,打架则只要找准一个人,往他脸上呼一拳就完事了。 就在他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了闷雷般的一嗓子。 “刘~半仙儿!” 刘半仙吓得一激灵,差点就从板凳上栽倒下去,幸而立刻有只强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强行镇定心神,刘半仙将墨镜扶好,转头看向后边,发现来人是另一位江湖强人,和力胜葵涌的揸fit人,大豪。 他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饱满的肌肉在衣服底下高高隆起。 大概是极为注重饮食与运动,他浑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就连那张脸也因为少了些脂肪的支撑,以至于脸颊两侧有些凹陷。 刘半仙想站起来,大豪却又把他按了回去。 他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半位置,大豪却也不坐下,只是一手搂着他说话。 “大师,我上次跟你说有个扑街一直在跟我抢地盘,结果你给了我三道符纸,叫我一道贴在胸口,一道放在枕头底下,还有一道烧成符水喝下。 我回去照做了,结果没两天,那个混蛋一批货在公海上出事,他欠人家一大笔钱还不上,跑路了!” 大豪说话间,刘半仙只感觉对方胸膛上的肌肉狂跳,震得他头晕目眩。 稍稍推开后,刘半仙才终于有了喘气的机会。 顿了顿,他说道:“我之前就说了,豪哥你是天庭饱满,五官端正,这是有福气的长相,就伱这面相,已经把那些小人压的死死的了,更别说加上我那三道符纸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大豪满脸春风,随即将手上一块金表解下,塞进刘半仙胸前口袋里。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啊!不过,我还有件事想麻烦大师你。” 刘半仙点头,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一副高人做派。 他淡淡道:“但说无妨。” 大豪看他这样,心里也不由地安心了一些。 “我最近在收购一个商场,本来谈的好好的,结果跳出一个从新加坡来的混蛋,一定要跟我抢,我出什么价,他就一定比我多一成,气的我想砍死他啊!” 刘半仙听完,沉吟了一会儿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黄色符纸。 “豪哥,这两张符纸,一张给你贴心口,一张贴后背,吃饭睡觉都不要取下来,但是切记不能沾水,贴够三天,三天以后,我保证你是鸿运当头,小人见了都避着你走啊。” “好!好!好!!” 大豪拿着那两张符纸,十分的激动,嘴里喃喃念道:“这次,我就不信你这扑街还不死!” 好像是为了确认,大豪又问道:“大师,只要我贴了符纸,三天以后那扑街就会横死对吧?” 刘半仙顿时皱起了眉头,“豪哥,我们刘家的堪舆术是不害人的,这两道符纸会增强你,但也不会损害别人,简单来说,这是把你的气运加强,至于结果如何,还得看天意啊。” “我懂,我命由我,额不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我懂!” “懂就好了,只是还有一件事请你注意,那就是这三天里千万不能近女色啊,不然就会失灵。”刘半仙提醒道。 “这点你大可以放心啊!” 大豪一下将刘半仙又搂到胸口上,“全港九谁不知道,我大豪不喜欢女人的!” 【!!!我不知道啊!】 刘半仙浑身鸡皮疙瘩直冒,使尽吃奶的力气,终于把自己从大豪身上挣脱出来。 但大豪还沉浸在喜悦中,对他的动作浑然不知,只是继续乐呵呵笑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镇定下来,往刘半仙那里又凑近一些,一张嘴热气喷在他的耳朵上,激起片片竖立的寒毛。 “大师,有件事我之前忘了告诉你。” “什,什么事,现在说应该也来得及,不过,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说。” “方便,一定方便。” 大豪的手搭上了刘半仙的肩膀。 那皮包骨头的身体立即颤抖了一下。 大豪继续压低声音,凑得更近了一些。 “等下,这里要是突然打起来了,大师你可别在这里凑热闹,记得有多远跑多远啊。” 刘半仙闻言,紧张的情绪反而放松了下来。 枪林弹雨的大场面他经历的多了,换别人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他一次没死,还怕什么? 但刘半仙还是朝对面的看台怒了努嘴,那里正坐着许多个身穿长风衣,西装革履的人,显然那些人级别最低的都是探长。 “那么多条子在呢,谁发神经跑到这里来搞事啊?” 大豪闻言噗嗤一笑,“就是发神经,才想着来报仇啊,正常人给点钱就和解了。 可十三那个疯女人不知怎么想的,我听说她已经纠集了一帮高手,准备在今天闹事啊。 这疯女人都打算跑路了,什么颜容,雷老虎,她哪里会在乎。” 说着他表情神秘地朝四周看了看,“不过阿公早准备好了,在这些看台的周围,埋伏着几十名枪手,还有操各种家伙的,大喇喇几百个啊,就等着那些人出现了。” 刘半仙嘴角也出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向大豪。 “豪哥,我听说你一手通背拳很厉害,要是等下里面跳出个高手来,你会不会上?” 大豪豪迈道:“要是真有哪个强人这么好胆子,我一定跟他比划两手。怎么说我也是和力胜的红棍,葵涌的揸fit人,人家都打上门了,我藏着不出手,说出去不是叫人笑话吗?” “不过……” 他又神秘一笑,“那个萝卜头,我也不妥他啊。就是真打起来了,随便动一下手交差就是了,真要我拼命,我有病啊?” “还是你聪明啊!” 刘半仙闻言,顿时也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旁若无人的大笑,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不过他们只当是聊天,并未想到在今天,有一场江湖大风暴正在临近。 第273章 洪门大会(二) 第273章洪门大会(二) 祠堂外人声鼎沸,祠堂的后厢房却是颇为安静。 这古老的厢房充满了历史的厚重味道,边缘的石头尽管常年擦拭,还是不免有一抹青绿浸入其中。 木头微微发霉的味道混合着新上不久的油漆,散发出一种叫人安心的气味。 山本正仁立在房内,他站在一面落地镜前,神色淡然自若,好像今天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一样。 他一改之前的装束,不再是白衣白裤。 而是与本地那些传统的社团人员一样,白衬衣,黑衫黑裤,白袜布鞋。 除了一头白发有些显眼外,别的地方看起来都跟一般的矮骡子没什么区别。 山本正仁明白,只要自己尊重这些仪式,相对的,别人也就必须因为这些仪式而尊重他。 在他的身边,师爷金则是颇为紧张,满脸写着不安。 他是龙根众义子里,唯一一个还留在和力胜的。 这个小胖子一向聪明,一看到龙根要倒台了,立马就倒向了山本正仁这边,成了他的助手和军师。 能干净利落地将十三和北角众人清除出社团,让他们沦为丧家之犬,师爷金要占头功。 因立此大功,他也得以成为少数几个跟着山本正仁行礼的成员,接任社团白纸扇一职。 又整理了一遍,将袖口里的云纹往里藏了藏后,山本正仁在镜子里看了一眼师爷金。 “怎么,你很紧张?” 师爷金尴尬地笑了笑,“在社团里,我一向是站在幕后的,别说参拜了,就是饭店剪彩,我也未曾站到前面,拿起过剪刀。” “哦?” 山本正仁也笑了起来,“你放心,就是以后,恐怕你也没有给饭店剪彩的机会了,因为我们要做的都是大项目。 大酒店,交易所,地产公司,这些才是我们要做的东西。 饭店?一年能赚几个钱?卖叉烧还是盐焗鸡啊?” 他这话显然是要别人发笑的,因此师爷金也配合着笑了起来,厢房内一时间满是愉快的气氛。 直到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门。 “大哥,颜探长来了。” 这个颜探长,自然就是颜容。 本来他是九龙区的总探长,走哪都是当的上别人一声总探长的称呼的。 可今天雷老虎也来了,因此别人便要将两人区分开来,一个是九龙区总探长,一个却是总华探长,要是相提并论的话,岂不是显得双方都很尴尬? 所以在两人同在的场合,颜容便只能被称作探长,或者再客气点,便称他一声颜长官。 在任何场合都要矮雷老虎一截,叫颜容颇为郁闷和气愤,因此即便见到山本正仁的时候,也是黑着一张脸。 山本正仁在骨子里,自然是看不上这些只会敲诈勒索的有牌流氓的。 但他如今不是什么杀手浪人了,而是一个社团的龙头,史密斯先生要他跟这些人拉近关系,那他便捏着鼻子和这些人套近乎,联系走动。 而且,和这些人打交道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毕竟这些警探再怎么装腔作势,显出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来,也只是为了多要一些钱而已。 正如颜容今天来找他的目的,绝不是为了道贺。 山本正仁习惯性地将双手抱在一起,倚在门框上,脸上是浅浅的微笑。 他没什么恶意,谈不上讨厌或者别的,只是放松。 可落在颜容的眼里,这个笑容却看起来有讥讽,揶揄的意味在里头。 于是颜容的脸变得更黑了,他沉声道:“我不管伱们这些矮骡子要做什么,但是接下来,九龙重建计划,我要占大头,只分我两成,太少了。” 他这里说的两成,是土地开发权。 九龙城寨的重建计划,是个大蛋糕,有人分钱,有人分地。 颜容自认自己是个劳碌命,自然不能乖乖“坐享其成”,因此他要的是地块的开发权。 山本正仁还是微笑着,他问道:“那颜长官,你要多少?” 颜容比出一只手,“五成!” 说着未等别人做出反应,他又开始解释起来。 “先说好哦,我要这五成,绝不是狮子大开口,这是一个很合理的价格,合理的不得了啊。 你以为在港岛搞这么一个大项目很容易啊?一点都不容易! 我有多少关系要打通,多少事务要协调你知道吗?就在我来之前,那些洋鬼子还在跟我说,他们不打算批准这个计划了。 我跟他们讲,讲什么,讲这个计划的前景,未来啊,好说歹说,眼泪都快下来了,他们才终于看在我的面子上同意下来不插手。 你说他们现在不插手,可以后,以后谁说得准,这些洋鬼子翻脸比翻书都快的,光是要维护好这些关系,我就得投入多少心力。 就这,我拿五成,五成多吗?一点都不多!” 师爷金站在后头听着,脸色越来越黑,正想上前理论的时候,山本正仁伸手拦下了他。 与师爷金不同,山本正仁脸上的微笑不变。 他凑近颜容说道:“颜长官,这件事大家都有难处,一件事情如果没有困难和风险,那就说明它没有利润。 你付出了许多,我们都看在眼里,可别人也做了事情,人家也付出了,你让我现在改变分成,我很难办啊。” “难办?那就别办了!” 颜容终于黑着脸将袖子一甩,转身就要走。 刚伸出脚步,眼角余光发现没人拉他后,他又转过身来,满脸的乌云。 “这么跟你说吧,我颜容想做成一件事,很难,可我想让一件事做不成,还是很简单的。 你信不信,只要我在九龙区一天,没有我点头,九龙城寨,就是一块砖头你们也拆不了。 一帮矮骡子,以为有点臭钱就能翻天了啊?你们能不能发财,还要看我们给不给啊!” 山本正仁脸上笑意全无,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试试不给咯,你要是不给,我不能保证颜长官你全家平平安安啊。” “扑领母!死萝卜头,你在恐吓警务人员?” 颜容立刻伸手拔枪,可他刚一拔出枪来,眼前便是一花,只见枪上的弹仓一眨眼便被山本正仁拿在了手上。 冷汗当即透出后背,颜容表面上眼睛仍瞪的老大,“你想怎样?” “是我问你想怎样才对啊,颜长官!” 山本正仁笑了起来,他将弹仓递回给颜容。 “这样,我再多给你两百万,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警队那边杂七杂八的事情你帮我搞定,大家继续做朋友怎样? 你也可以不答应我,我刚才说你家人,不是说要拿你家人怎么样,我也没这个胆。我的意思是,以后你阿妈喝个茶,小孩上学都要坐轮船过海,海上风浪很大,要小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了,你不是以为九龙总探长这个位置,你能坐一辈子不动弹吧?” 山本正仁此时的笑容,竟隐隐带着一种上位者的自信与威严。 颜容不由地想起上一次,自己在警署里喝茶的时候,突然接到上级命令,要自己亲自带队去抓那个尹秀的事情。 要知道在这之前,除非是要拍照上报纸,要不然他已许多年都未亲自出马,做这些任务了。 失败后,也没人来问责,找他的麻烦,好像这件事无声无息间消失了,就连警队都没留下任何相关的档案。 想到这里,颜容好像有些明白了。 但他还是黑着脸说道:“两百万?打发叫花子啊?我怎么也值四百万!” “两百五十万,我们也是要生活的啊。”师爷金在后边面无表情道。 颜容不耐烦道:“这我不管,最少三百五十万,要不然就别谈了!” 这时山本正仁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手心上的冰凉直传入后者的脊髓中,叫他浑身发冷。 “大家各退一步,三百万,和和气气,你有面子,我也有面子,如何?” 山本正仁这话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吓,颜容顿了顿,终究点头道:“下个星期,把三百万现金带过来,就这样!” 说完他脚步有些急,匆匆走了出去。 师爷金见他走远了,才往地上啐了一口,“妈的,这王八蛋,我原以为要五百万才能搞定他。” 山本正仁却是不以为意,“钱这东西,不就是用来花的?几百万能摆平一个总探长,不错了。这钱花出去,等九龙重建计划完成,很快就回本了,算不了什么。” 师爷金点头称是,确实目前在九龙重建计划面前,别的都算不了什么。 特别是在前段时间,因为九龙拳台的那场大骚乱,所有人都以为重建计划变成一堆废纸了。 那时候钱一大把有用吗?一点用都没有! 正想再说话的时候,手下一路小跑了进来,冲山本正仁禀告道:“大哥,时辰到了,得进香了。” “好!” 山本正仁点头,走出走廊。 在走廊的尽头,几个人正守在那里,同山本正仁的装扮差不多,都别着一根醒目的红腰带,显然是要跟他一块参拜的人。 山本正仁冲那些人笑笑,“走吧!” 他率先走出祠堂,迎面,太阳猛烈,黑压压的人群将视线投在他的身上,如万道利箭。 第274章 洪门大会(三) 第274章洪门大会(三) 山本正仁一下台阶,就有两个黑衫黑裤,头戴红头巾的人持刀拦在了他前面,刀刃寒光刺眼。 “你可知这里是洪军禁地,警卫森严,不可冒犯!违者,军法无情!” “吾乃明朝辅助大先锋,修桥铺路第一功,逢山开路逢城破,谁人不识天佑洪!” 几句中气十足,抑扬顿挫的切口对过去后,全场雅雀无声。 渐渐地,又细细碎碎有了些讨论。 “扑你个街啊!这个萝卜头讲起套词来比我还顺口啊,我背这一套好几天,讲起来都是磕磕绊绊的。” “你?伱有机会念吗?之前让你站在大哥旁边撑撑场面,就已经算是你社团生涯的高光时刻了,仅止于此了!” “我怎么听着感觉哪里怪怪的,心里不太舒服……” “喂,倒水的那个,你怎么看?” 几个纹龙画虎的江湖中人,转头看向穿着侍应生服装,正在给人端茶倒水的年轻人。 “我?” 那人青涩的脸上出现一抹疑惑,还有肉眼可见的紧张。 “对,就是你!放心,不是找你收清洁费,你怕成那个x样做什么!我们几个很面目可憎吗?” 说着那个侍应生便被一把拉了过去。 “你是新来的啊?以前没见过你。” 侍应生显然还在害怕,他低声道:“各位大哥,我不混社团的,我就是听说这里要人,来打个零工而已。” “唔,打零工啊,你叫什么名字?” “潇洒,大家都叫我潇洒。” “嗯?不混社团的取个名字这么嚣张?算了算了,现在大哥们问你,你看着这场景,心中有何感想啊?” 叫潇洒的侍应生朝那场地中央看去,点头道:“很威风,很霸气啊。” 他这话立即引来了别人的质疑。 “喂,大哥们是真心实意在问你,你这样敷衍我们,不怕等下我们把你拉到后面k你一顿啊?” 潇洒脸色立即一白,他赶紧问道:“真要说啊?我就是怕……” “怕什么!出来混的什么没听过?什么没讲过?你要是讲假话糊弄,我们才不高兴呢。” “好,那我可就说了……我是觉得,你们这些什么大哥老大,平日里在外面一个比一个巴闭,讲起江湖就是兄弟义气,快意恩仇。 结果现在一个萝卜头上位了,你们反倒是一句话不敢讲,坐在底下唧唧歪歪的,活像一帮年老色衰找不到人光顾的小姐。 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没有春袋啊,这都能忍的?” 几人听完,不由地都愣了一下,面色难看,互相看了几眼后才想起要痛扁眼前这个臭小子。 结果等他们一回头,那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找不到踪迹了。 …… 刘半仙这会儿一个人坐在角落,大豪离开后,又有好几个人上来跟他换名片,递烟,社交活动忙的他不可开交。 可他知道,干风水的其实也是服务行业,客人喜欢什么,你就得提供什么。 除了技术外,服务态度也得叫人舒服,安心。 要叫别人信任你,第一步便是态度上不能太拘着,叫人觉得你是故弄玄虚,也叫人分不清你是想帮他还是害他。 当然太过没有边界感也不行,那样会像一个是个人就套近乎的江湖骗子。 人情世故的学问,比堪舆图册上的内容还要深奥得多哩! 叼着香烟摇头晃脑间,在他所在的这个观众席间,一个侍应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盘子上放满用高脚鸡尾酒杯装着的酒液。 “来,给您一杯!” “对对对,北美洲的黑手党现在都喜欢喝这个。” “啊,什么是黑手党?大概就是跟你们一样混社团的。有没有你们这么威风?那肯定没有啦!比不了!完全比不了啊!您慢用……” 那个侍应生一边走,一边分发着盘子里的酒,很快便走到了刘半仙身边。 “先生,要来一杯吗?冰冰凉凉的鸡尾酒。” 刘半仙没抬头,用眼角瞥了一眼那托盘,透明的玻璃中,一抹绿色尤为显眼。 “这是什么酒,我以前好像没见过?” “哦,土瓜湾马天尼,现在很流行的。” 侍应生话音刚落,四周的座位上便传来了此起彼落液体喷溅的声音,伴随着阵阵咳嗽和倒吸凉气的声响。 刘半仙皱了一下眉头,犹豫片刻后还是摇头道:“谢了,这么新潮的玩意我喝不来,要是有五加皮的话,可以给我来点。” 侍应生听到这话,干脆把托盘往地上一放,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这里是高档场所,哪来的什么五加皮?那是大排档才有的。” 刘半仙疑惑着抬头,看了一眼侍应生后,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位老兄,怎么称呼?” “我啊,你高兴的话,也可以叫我潇洒。” “潇洒,唔,确实跟你这人很配。” 刘半仙摸了摸下巴,低声道:“怎么要开片了,明叔和你也没通知我一声,怎么,不拿我当兄弟啊?” 这时候幻化做“潇洒”的尹秀才笑了起来,轻声道:“就是知道你会来,所以才没跟你打招呼,这样才不显得刻意。” “也是,直到见了你,我今天闲适轻松的心情才算完全消失了。” 说着他又扶了扶墨镜,“现在在我们周围,除了那些伏兵外,和力胜似乎还请了些高手坐在观众席中,我不是说武林高手,而是会法术的那些。” “茅山术吗?”尹秀谨慎道。 与别人不同,刘半仙不需要任何手段,只要往别人身上瞥一眼,便能看出那人与常人的不同之处,这是学也学不来,血脉里自带的东西。 刘半仙摇头,“应该是南洋邪术,不入流的那些。” “不入流,却很阴毒,对吧?” “没错,越不入流的越阴毒狠辣,要不然这些邪门歪道怎么混得下去啊?” 尹秀擦了擦肩头的灰,显得漫不经心,“那你说这些人,能练到刀枪不入吗?” “难说,但应该挡不住龙虎罡气。慢着……你不是现在就要动手吧?这里人很多啊。” 刘半仙望了望四周,转头正好与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子对上,双方都有意无意地移开了视线。 等到他转过头来时,尹秀却已打算起身了。 “这些小鱼小虾就是出来挡刀子的,我跟这些人计较什么,眼下我只想到对面的看台去。” 刘半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斜对面的看台正好是最中心的一个位置,离着山本正仁开坛行礼的位置极近。 坐在那里的人不止是椅子与这里的不同,就连装扮和面容也和周边区分开来。 刘半仙一眼望过去,大多数都是金发碧眼的洋鬼子,红的金的,奇形怪状。 这里面很多人他都认识,虽说算不上有一面之缘,但因为他时常出入高档聚会,这里的人他便大多都见过,听过,或者是在报纸上读到过他们的新闻。 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企业家,工厂主,而是警队,总督府的高级长官,议员,许多人随便讲几句,就能决定很多人的命运和生活。 和他们坐在一起的那些唐人,也大多是不得了的人物。 各区的唐人探长,署长,太平绅士,模范青年云集于此。 而雷老虎,他正坐在最当中的位置,与几个洋鬼子交谈甚欢。 “刘半仙,你看这里面,看起来有几个好人?” 刘半仙摇头,“尹哥仔,以貌取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尹秀瞥了他一眼,“你一个算命的不以貌取人,难道还要把脉啊?” “嗨,话不是这么说的。” 刘半仙依旧摇头,凑近他道:“如果你要过去的话,可别再上那什么土瓜湾马天尼了,那边都是有见识的人,不像这些土老帽,不好糊弄的。” 尹秀笑道:“我要过去,肯定是这么走过去就行了,不然你觉得我要怎么过去?难道还要去伺候他们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半仙疑惑间,就看到正对着外面的那个看台上,声响嘈杂,许多人像“海浪”一样站了起来,一个个头颅此起彼伏。 他赶紧趴到栏杆边上往外看去,只见在祠堂通往外面的那条大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队送葬的队伍。 那行队伍大概有近百人,皆是白衣素裹,披麻戴孝。 没有鼓乐,也没有人在前面点鞭炮开路,甚至连撒纸钱引路的人都没有。 他们只是默默走着,就连街面上也只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并不引人注意。 等到那队伍走近,刘半仙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走在行伍前头的,竟是十三。 她穿着白色的孝服,扛着魂幡,走在最前头。 而在她的身后,则是龙根的另外两个义子,他们胸前抱着两张照片,一张是龙根,另一张则是洪胜。 在这几人的后头,两具漆黑的棺材由驼马牵引着,缓缓随众人脚步前行。 不止是刘半仙太阳穴直跳,最先看到这场景的众人,也是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尹哥仔,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尹秀咧嘴,“这不是计划,这是花招。” 说着他已拿起托盘,走向了中心看台。 第275章 江湖大风暴(一) 第275章江湖大风暴(一) 随着那送葬的队伍慢慢靠近,一直负责守在外面,负责接待宾客的肥陈才反应过来。 他急忙挥动那只戴满金戒指的手,招呼众小弟,然后他第一个晃动满身肥肉,赶了上去。 “十三,你在搞什么飞机!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十三瞥了他一眼,眼里满是冷意。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来的。” 听到这话,肥陈双手叉腰,大喝道:“你这样讲,那就是没得谈咯?” 十三还是语调冰冷道:“你想怎么谈?单挑,还是一起上?” 肥陈往地上啐了一口,“伱发神经啊?出来混的谁跟你单挑?” 踮起脚尖又往她背后看了一眼后,肥陈喃喃道:“记住,我不是怕了你,我只是给他们两位面子而已。” 说着他伸手,将背后跃跃欲试的小弟拦到身后,给队伍让出了一条路。 十三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多谢。” 肥陈没发话,他身后的众打手便也都只能退到旁边,目送着这只队伍往里进。 “大哥,我们这样放他们进去,是不是有些不讲道义了?” “道义?”肥陈斜了对方一眼,“我出道的时候,胜哥救过我一命啊,跟一个萝卜头谈道义?挑!” 肥陈一行人负责的是外围的保安工作,他们一让过,队伍便通行无阻,直直往会场里走去了。 山本正仁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脸上满是杀气,惊得旁边的师爷金浑身寒毛直立。 他连忙说道:“大哥,眼下动静太大的话,很麻烦,那么多大人物都在上面看着呢。” “我知道。” 山本正仁瞪了他一眼,“可你说眼下,我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他们要打,我们便只能打,不然等下真叫他们这样踩上来,我们两个以后别混了。” 说着他又颔首,示意了一下看台那边,“现在你先去看台上,跟雷总探长还有史密斯先生商量一下,叫他们早点回去。” “免得等下……糟蹋了一身好衣服!” 听到这话,师爷金又是浑身一颤,忙不迭地往看台那里跑去,脚步踉跄。 他从未跑的如此快过,就是以前跟着北角众人被人追斩的时候,也是那些弟兄用板车推着他逃跑的。 如今自己跑起来,竟几步路便有些喘不上气来,嘴唇发白。 他沿着台阶跑上看台,木质的阶梯发出沉闷的呻吟,折磨着旁人的耳朵,这叫观众席上那些大人物不由地皱起眉头。 直到师爷金与一个侍应生撞在一起,才引来一阵哄堂大笑,不满的情绪消解了。 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师爷金烦闷地起身,揉了揉突然有些酸疼的肋下,正想开口骂人。 却发现自己竟然不气喘了,原先打鼓的心脏也回复正常,正以一种稳定而又有力的频率跳动着。 要是这会儿有面镜子给他看,他还会发现自己原先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失了血色的嘴唇也开始回复了。 但他显然来不及关注这些了,一恢复过来,他便一把推开去扶他的侍应生,连忙跑向看台上。 他第一个要找的便是雷老虎,总华探长。 此刻那个权势滔天的男人,脸黑的像铁锅,眼睛里仿佛真要喷出雷火来。 瞪师爷金一眼,便叫他冷汗直流。 师爷金当然知道原因啦,雷老虎那是什么人,随便说句话,港岛就要震三震的。 他是黑白两道真正的皇帝,别人都要按他的游戏规则来玩,按他的规矩行事。 不然,雷老虎分分钟钟跟你掀桌子,他要是掀桌子,那大家都不用玩了。 这人极度注重秩序,眼下他来观礼,场面上如此不堪,马上就要爆发冲突了,他这么大一个人坐在这还有人闹事,这就是不给自己的面子。 而且在他看来,让自己面子有损的,反而不是十三,而是山本正仁和师爷金。 搭这么一个台子让我上来丢人? 雷老虎怒火中烧,眼下他是只能看着,别的什么都不好做。 要是他出手,明天全港的报纸要怎么写,说总华探长和社团成员勾结,打打杀杀啊? 这样爆炸性的新闻,全港那么多家报馆,就是报一间他烧一间,烧的过来吗? 而且要是真动手了,那些洋人要怎么看他?他虽然权势滔天,可上面也是有老大的,就是在他的办公室里,还高挂着老板娘的画像呢。 如此,他看向师爷金的眼神便更加凶恶了,简直真的如老虎一般。 师爷金立即明白,他应该只有三句话的机会,来让眼前这头猛虎息怒,要是有哪一句拖泥带水,或者出了差错,这位总华探长会立即翻脸。 紧张!紧张!紧张! 饶是师爷金能言善辩,单枪匹马去跟别的字头几十号人谈判也不是头一回了,可在雷老虎面前,还是不由感到不安。 这将是关于和力胜,还有他本人前途和生涯的三句话! 师爷金深吸一口气,张嘴吐出一道血箭。 随着他臃肿的身躯倒下,紧张的气氛顿时凝滞。 一片沉默里,雷老虎抹一把脸,直到看见手里的猩红时,才反应过来。 “有刺客!” 一个有些衰老的身影立即挡在了他的面前,低声道:“洛哥,这里有个高手。” “有多高?”他这时候反而冷静了一些。 那老头身形稍微有些佝偻,看了一眼师爷金已经涨得如猪肝的脸庞,又压低了声音,“不在我之下。” “那还不快走!” 事情已经办砸了,这些矮骡子在这里开片,打架,他们这些上流人士还留在这里,脸面上便难免要挂上血珠。 里子可以带血,面子上沾血可就不好看了。 眼下能做的就是快走,换一身衣服,当今天没来过,也不认识什么山本正仁。 雷老虎回头,只见那些警司还呆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他当即大声道:“sir,润!” 说完,他也不管这些人有没有听懂他带着口音的英文,起身便走。 看台上顿时一片混乱,这些男人虽不至于大呼小叫起来,但也一个个神色紧张,脚步匆忙。 而在看台的角落,随着一阵白烟散去,尹秀现出真身,之前那个“潇洒”,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扑你个街啊,平常一个个装上流人士,穿西装打领带扮绅士,结果这会儿不都是跑的比鸡还快?” 尹秀不管这些探长还是什么太平绅士,他直往长桌那边去。 那边,坐着泛亚商会的几个人,有的人他认识,比如那天在俱乐部下棋的两人,还有冲他射飞刀的混蛋。 还有几个,他不认识,也许那几人之中就藏着那个“史密斯”。 尹秀靠着看台的边缘行走,一时前路竟十分的畅通,毫无阻滞,也没人有余力去关注他,都忙着逃命。 就在这时,他心头莫名悸动,一股夜来香的幽香隐隐约约传来。 尹秀当即向前一翻滚,背上金光大作,六丁护身咒无火自燃。 感受到背后的劲风,尹秀毫不犹豫转身抬手,五道血箭射出,直刺那人的面门。 直到这时,尹秀才瞥见那人的面容身影竟还是藏在斗篷底下,什么都看不清,仿佛来自黑夜的幽灵。 在这极近的距离,那人身形微微一晃,轻松躲开血箭。 随后他伸出手来,那苍白干枯,指节分明的手向尹秀探来。 还是跟之前一样,无法抗拒,无法阻挡。 但尹秀跟之前说不上是截然不同,却也已经算是变化颇大了。 往前踏出半步,尹秀身形忽然凝滞,像是音乐漏了一拍般,动态十分诡异地扑向那人。 两道黑光从袖子中流出,如流星划过天际。 金铁交错声响起,尹秀与那人错身而过,一片黑色的指甲飞出。 那人愣了一下,看着少了一片指甲的手指,不假思索地便往前跑去,丢下尹秀。 “哼,想走?” 尹秀转身追去,却见主看台上,两人高高跃起,向他急速砸来,正是那天下棋的两兄弟。 与此同时,十几点寒芒像渔网张开,将尹秀笼罩在其中,正是一把把飞刀! “呵,想来?” 尹秀抽身急退,翻身便钻进了人群之中。 刚才暴起向他攻击的三人对视了一下,随即默契地点头,相互掩护着向尹秀追去。 只要人群清空,凭他们三个,必定可以拿下尹秀! 与此同时,相对于主看台这边那些大人物的惊慌失措,别的看台上那些人却是淡定得多——他们仍就坐在椅子上。 许久未曾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了! 和力胜内讧,自己人打自己人,我要是不亲眼见证一下,以后聊天别人都不带我了。 又不是砍我的,我跟着跑什么? 这里我最小,各位大哥都没走,就我一个走,那我岂不是很不礼貌? …… 除了那些有任务在身的刀手和伏兵,看台上的其他人都按兵不动。 所有人的目光,只是盯着山本正仁和十三,生怕自己错过什么。 场地的中央,山本正仁看向那惊慌失措的主看台,又看看十三,脸上露出一抹残酷的微笑。 “你把我的事情搞砸了,你在港岛也混不下去了,就是我不对付你,那边看台上,哪个大人物不是一只手指便能把你摁死?” “我知道。” 十三露出一个灿烂,美丽的笑容。 “所以我带了两副棺材,我们俩一人一副。” 第276章 江湖大风暴(二) 第276章江湖大风暴(二) 山本正仁和十三对峙的时候,事先埋伏在会场两边的刀手和枪手,都已倾巢而出,将送葬的队伍团团包围在中间。 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只是乌泱泱的一拥而上,但每几个或者十几个人前面,便有一个刀客或者堂主站着,负责指挥统领。 和力胜的揸fit人只有十二位,可串爆那样的堂主或者头目,却也不少。 山本正仁看看十三,脸上满是轻蔑的笑容。 “我就说了,自上次僵尸事件后,如今港岛都是一出现尸体就烧,哪有可能给你放这么久,原来这两副棺材,你是打算用来和我合葬啊?” 十三笑道:“是啊,不知道有没有这种荣幸。” “有,太有了十三小姐,我也挺喜欢你的,不过我喜欢在上面,所以伱得先下去。” 话音一落,山本正仁抬手向十三抓来,这是威势无可匹敌的一手。 既然要翻脸,那就要一击必杀,多一点犹豫拖延,都是在害死自己。 十三也是带着这种觉悟来的,因此在山本正仁出手的瞬间,她也飞起一脚,直挂对方的下巴。 但山本正仁的速度奇快,他一把抓住十三领口的同时,手肘顺势往旁边一架一推,十三凌冽的踢击便被化解。 紧接着,十三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有一股巨力从山本正仁的指尖传来,她整个人要被抓起来了! 就在这时,只听两声巨响同时响起,板车上那两具棺材的盖板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飞射向山本正仁而来。 正是阿豹! 此刻他挽着裤脚,安装在大腿底下的那对机械义体燃着火光,冒着烟气,显然已是将功率提升到了最高。 阿豹激射而来,脚尖在地上一点,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和气泵爆鸣声响,他高高跃起,一记戳脚直取山本正仁天灵盖。 “有趣!” 山本正仁手腕一抖,十三紧紧抓住他手臂的双手便被震开,一阵酥麻。 与此同时,他往后跳出一步,双手并在一起往上一承,一推。 脚下地面龟裂的同时,阿豹也被他推了出去,攻势瞬间瓦解。 他刚把阿豹推出去,另一具棺木里跳出来的人影也终于叫他看清了。 那是铜锣湾的话事人,伊正。 这人更是串爆的好友,太子胜的结拜兄弟,花仔荣的门徒! 此刻他将两挺多筒转轮火枪夹在腰间,正不停地向四周倾泻着火力。 火舌所过之处,无不是人仰马翻。 两人视线一对上,伊正立即调转枪口,也不管十三离目标站的很近,子弹如泼水般向山本正仁倾泻。 避无可避,山本正仁干脆站直身体。 【不动明王!】 山本正仁周身流溢出一股肉眼看不见的黑光,那黑光像是镀膜一样,在他饱满结实的块块肌肉上流溢而过,也将一口气魄输送到他的周身经络之中。 狂风暴雨般射来的子弹在他身上噼里啪啦作响,仿佛像打在了钢板上,一颗颗弹丸撞的粉碎。 在那叫人头皮发麻的声响过后,伊正枪里的子弹清空了。 几个手下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地给他加装弹仓和火药。 连子弹都打不死,谁看到了不慌啊? 趁着火力停歇的间隙,山本正仁头也不回地往祠堂里跑,因为刚才他已看到几个背了炸药包的人往他这里跑来,脸上是一副悍不畏死的神情。 子弹挡得住,炸药可就不一定了。 而且这身装束还影响了他的发挥,远没有原来那身衣服合身,自然,要是那把刀在身边的话,十三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对于伊正突然反水这件事,他也是感到措手不及。 “妈的,出来混的没一个讲义气!” 骂完他也不管十三和阿豹紧紧跟着,转身几个回转,便绕到了人墙后面,几个打手阻滞住了追兵。 只是这一会儿,四周已乱成了一锅粥,枪弹,砍刀,人与人混战在一起,厮杀成一团。 场中鲜血飞溅,喊杀声鼎沸,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反正不管别人有没有受到刺激,李卓尔确信自己一定是有受到这种刺激。 因为他的手已不由地颤抖起来,就连摸飞刀的时候,都感觉到了一丝与平常不同的冷意。 李卓尔是俱乐部这伙人里唯一的唐人,或者严格来说,他只是有着黄皮肤而已。 因为他也不是九州人士,而是出生在新加坡,武学世家,更是飞刀世家。 他是个刺客,杀手,平日里习惯了单枪匹马,或者自己这边很多人,对方单枪匹马。 他只需要藏在暗处,往目标投出一把或者几把飞刀,眨眼间,便有一个人的身上喷涌出血浆,断了气。 这方法方式高效而又安全,他的众多敌手,或者说目标,很多时候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便一命呜呼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动手,这还是头一遭,李卓尔手心出汗,像刚上擂台的拳手。 这会儿,主看台上那些达官贵人都已经跑的一干二净了,他再没有失手的疑虑,大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可是尹秀,也已经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李卓尔望向左右,下棋的两兄弟显然也没发现尹秀的所在,各自都保持着警惕,正在仔细搜索。 此时他们好像并不在乎周边嘈杂的战况,即使现在已是流弹乱飞,爆炸声四起了。 李卓尔将一柄飞刀捏在手上,另外两根手指也轻佻地挂在指尖上,随着他的脚步晃晃悠悠,像被风带动的风铃。 砰! 一颗弹丸打在李卓尔身前,木屑飞溅的同时,尹秀从一把椅子后跳了出来。 “好胆!” 李卓尔手腕一晃,几柄飞刀已朝着尹秀飞去,带着星星点点寒芒。 同时他快步往后两兄弟的方向撤去,寻找他们的掩护。 看似是仓促出手,可实际上每一柄飞刀都对准了一处要害,他射出几柄刀,便可以叫人死几次。 尹秀望着这些近在眼前的杀机,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他抬手,鸳鸯刃从袖中探出,寒光交错间,几柄飞刀已被他尽数打落。 与此同时,尹秀右手后拉,再往前猛地一甩,带起一串残影和破风声的同时,手中蝴蝶刃旋转着飞向李卓尔的后心。 李卓尔这时候离那两兄弟中的一人只差几米而已,听到破风声他毫不犹豫地回过头来,脸上满是不屑。 “妈的,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他的好胜心一下被激起,双手在腰上一摸,两柄飞刀都粘在了掌心上。 他冷冷一笑,左右手一快一慢,两柄飞刀看似先后飞出,却几乎是同时飞到一块,并列而行,眨眼就要与那黑刀撞上,刀尖指向刀尖。 就在这时,那道杀气腾腾的黑光却忽然往旁边划出一道极大的弧线,像是回旋镖,或者打水漂的石头一样,偏移了方向。 被风带歪了吗? 李卓尔不屑一笑,外行就是外行,他这二十年的飞刀功力,手指都在刀柄上摸出茧子了,岂是对方随便拿一把刀子丢出来就能抗衡的? 他放松了下来,在他身后,下棋的两兄弟却是大惊失色,眼角欲呲。 只因他们看见那抹黑光,绕了一个圈后还是飘向李卓尔的身后,直扎后心。 没错,是飘,而不是飞,因为那黑刀只是晃晃悠悠,好像一片随风飘荡的落叶,无声无息,甚至也没有固定的姿态,却精准地往李卓尔身上落去。 更像是一个醉汉,晃晃悠悠走到家门前,按响门铃。 噗嗤! 随着冷意入体,李卓尔吐出一抹鲜血,重重倒地,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着,似乎很不甘心。 “那个杰克说的没错,你的飞刀果然没办法跟他相提并论,有的事情,真的是讲天赋的。” 尹秀几步走到他面前,先是用眼神逼停两兄弟,然后才突然一脚踢碎李卓尔的喉咙。 那原先还在冷笑,不可一世的飞刀客双眼瞪大,瞳孔涣散,在吐出喉咙间最后一口浊气后,他死了。 “下一步该怎么走?” 一人看向另外一人,出声问道。 “眼下看来,我们是被将军了啊。”另一人答道。 “没棋了?” “也许还有几手可以走。” “胜负如何?” “五五之间。” 这话一出,一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另一人传递过来的信心,两人互相伸手碰了一拳后,便开始左右分开,朝尹秀慢慢踱步过来。 尹秀站在李卓尔的尸体旁边,他十分清楚,眼下这两人看似不紧不慢地靠过来。 可只要自己一弯下身子去取地上的刀,其中一人便会率先发难,朝他攻来。 而另一人也会紧随其后攻来,使得他陷入不利的境地。 这刀,一时之间是捡不了了,但不妨碍他杀人。 “喂,那个发际线有点高的,没错,说的就是你,你刚才说五五之间,是因为你们有两个人吗?” 尹秀咧嘴,“那要是我用这招呢?” 话音刚落,在他的右手边,一个虚影凭空浮现,然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先是骨架,然后是血肉,再最后是层层叠叠的盔甲。 【影武者】,发动! 第277章 江湖大风暴(三) 第277章江湖大风暴(三) 主看台那边四个人,或者说是尹秀一个人和三个“鬼”,上下翻飞,打的不可开交。 但他们的打斗,相比发生在场地中央的大规模械斗来说,只是小场面而已,所以好事者的目光并没有太多往他们那里看去。 除了躲在看台底下的那些奇装异服的人。 这些人之中,有的头上插着几根山鸡的长尾羽毛,有的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的油彩,还有的面容枯槁,一只眼睛泛白,另一只眼睛则是黄澄澄的。 这帮人中的其中一个,就是单独走街上也已经很是骇人了。 更别说一大帮人同时出现,要是他们这会儿在尖沙咀的街头出现,恐怕那地方一个星期内都不会再有人气。 这些体态,样貌,装束异于常人的人,他们的职业自然也跟常人沾不上边。 这些人里,有南疆的巫师,东南亚的降头师,还有一些奇奇怪怪说不出具体名字,但也是以害人为兴趣爱好的邪修。 脸上涂着油彩的黑胖子似乎在这些人里很说得上话。 他看了一眼众人,然后打开随时携带的竹兜,从里面掏出一把大青虫子塞进嘴里。 用力,急促的几下咀嚼后,他深吸一口气咽下,汁液和残渣混合着从他嘴里掉了出来,在下巴和身上留下一片黑绿色。 感觉到一股舒爽的感觉走遍全身后,胖子终于开口了。 “各位,我们都收了山本先生的钱,即使目前只收了一半定金,那也是一笔巨款啊。 香蕉你个芭拉!老子在南洋天天帮那些肥婆下什么爱情蛊,桃花蛊,惹一身骚,有时候还要自己实验效果,结果都不如来港岛走这一趟赚的多。 等做完这一单,我打算在尖沙咀还是油麻地住下,不回那些乡下地方了。” 说完一通话后,他才谈起正事。 “各位,眼下我们跟山本先生是坐在一条船上了,我们要是不竭尽全力,那船沉了,我们都得游泳回去,说不准海面上还有鲨鱼等着我们呢。” 他这样一说,众人脸色也都变得凝重起来。 这趟旅程,是由胖子定下的,他接了山本正仁的单子,那按理,他就也是各人的“老大”。 他说要拼命,别人便不能有一丝怠慢,不然轻则坏了规矩,重则是把小命丢在这里。 因此,众人都开始做起准备。 有人从随身带的小瓶子里倒出几滴黑色的浑浊液体,像油又像泥浆,径直抹在脸上。 也有人拿出一截小小的白色手骨,拈在手上不住念经。 背上一直背着一个用层层绷带裹紧的行囊的中年汉子,他手一解,一个通体焦黑的“人”便从他背上走了下来,一张口是层层叠叠的牙齿,像是深邃的紫水晶矿洞。 众人准备完毕,便要从通道里走出来,各显神通。 就在这时,一道倩影立在了通道口,皮衣长靴,短裙马尾,耳环挂在耳朵边上,随着微风轻摇,危险而又迷人,冷艳中又带着柔情。 这道身影,正是马小玉。 她倚靠在墙上,双手抱在胸前,神情显得很是悠哉。 胖子一看到来人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孩,心绪不由地凝重起来。 说起来,玩邪术的也算是在跑江湖,跑江湖的最怕四类人:女人,小孩,尼姑,乞丐。 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更是危险中的危险。 顿了顿,胖子向她拱手道:“姑娘,未请教?” “好说,马小玉。” 这名字一出,胖子心头颤动一下,随即转头看向身后数人,直到得到一个带着忌惮但是肯定的眼神。 胖子回头,态度更加客气了。 “驱魔马家?” “没错,驱魔马家的马小玉。” 她这话一出,现场气氛顿时陷入凝滞,众人都不说话,只是各自的心思在飞快转动着。 胖子沉默了一会儿,他原本不想说话,可他这会儿是众人的头头,他不出面,别人更不会开口。 他冲马小玉拱手道:“姑娘,我们应该跟您没什么过节吧?” “没有。”马小玉摇头,“我这人,从来都不跟人有什么隔夜仇的。” “这么说,您一定是个明事理的人。” “巧了!你看对面那人。” 马小玉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对面看台的尹秀。 “他一向都说,我别的可能不明了,但最明白的一定是事理了。” 听到她这样讲,胖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随着他向后递出一个狠辣的眼神,众人一下心领神会——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 说起来驱魔马家,这个名头是挺唬人的。 南毛北马,马家驱魔术,守护神龙,加上不用朝廷册封便可以拥有的天师名号,代代相传。 这几样,在玄门里哪一样不是顶天的待遇?偏偏全叫驱魔马家的女人赶上了。 只不过,马家近几十年来并没有什么传人出来走动,也没什么叫这玄门轰动的事情,彻底销声匿迹了。 马家这些年逐渐式微,也是不争的事实,不然搬到大马去做什么? 像马小玉这一代,便是在东南亚出生,成长的。 别人当然不会认为是马家不行了,那么大的名声,瘦马还有二斤肉呢。 这个名头一出来,别人都要好好考虑一下,毕竟就像前面说的一样,马家的名声很唬人。 可胖子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被吓大的,最不怕的便是那些唬人的名头。 因此,在决定动手后,他们便毫不犹豫地出招了,招招狠辣,取人性命。 “叽里咕哇,北岛懂迈……” 随着一阵阵奇奇怪怪的念诵声,通道内的气氛越发诡异起来。 有人用刀不停地砍着自己,血流如注。 有人似哭似笑,在地上不停地颤抖。 还有人腰杆猛地往后一折,手掌贴在地上,头颅几乎擦着地面,慢慢爬上了天花板…… 马小玉对眼前的场景不以为意,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青面恶鬼面具,慢慢戴了上去,将那张美丽的脸庞遮掩了起来。 她刚一戴上面具,那些准备已久的杀招便已接踵而至。 最先向她袭来的是三个“人”,一个身着白衣的长发女人,牵着两个婴孩的虚影,尖叫着朝她飞来,张着无底的血盆大口,丝丝缕缕黑气有如燃料般侵蚀着四周墙壁。 满头花白,面目可憎的矮小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个人偶,那人偶由稻草扎成,包着几块白布,又用不知道什么颜料画上了嘴巴和眼睛,头顶甚至还有几缕头发。 她拿着人偶,对准马小玉的发现,尖叫一声后用钢针狠狠扎入人偶之中,周边空气顿时一冷。 还有人铺下一卷竹简,随后拿出尖刀,对准自己的小拇指就是狠狠一刀,鲜血四溅的同时,竹简上的字好像都变成了红色的蝌蚪,弯弯扭扭地向着马小玉游去。 直到感觉到那些有形的,无形的威胁都已近在眼前了,马小玉眼中才放出精芒来。 随着她的手一抬,一管紫色的符纸已经被她夹在了两指之间。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龙神敕令,万法莫侵!” 只听一声龙吟,紫气在马小玉的周围,像云雾一般炸开,分散,聚拢。 最后形成一个好像玻璃罩一样的紫色半透明圆顶,将她团团包围。 那些邪术师自然也将这看在眼里,可他们并不在乎。 过去多少年,什么金刚伏魔圈,什么六丁六甲护身法,他们见得多了,从没有谁敢说自己能接下这么多杀招而不死的。 特别是那些诅咒类的,无形无影,无踪无迹,不是你随便掏出一张符纸,设置一个结界便能抵挡的? 马家天师?天皇老子来了也得死! 在众人狠辣的凝视中,所有术法都砸向了马小玉。 随着剧烈的爆炸响起,劲风和烟雾开始在通道中穿行,仿佛炼狱战场。 浓厚的烟雾遮住众人的眼睛,叫他们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 “怎样了大师,那个女人呢?”有人悄声问道。 胖子摇头,“死了,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不光是肉身,恐怕就连魂魄也被我们养的那些厉鬼吃的干干净净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众人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毕竟对抗马家天师这还是第一次,他们难免忐忑。 通道内,众人的心跳声仿若打鼓,随着烟雾逐渐稀薄,声响越清晰。 终于,在烟雾完全散去的那一刻,众人的心跳都停跳了一拍。 只见在通道的尽头,马小玉还是站在那里,身上衣服光洁如新。 她的脸藏在面具底下,看不见表情,青面恶鬼红色的瞳孔瞪着众人,叫人心惊肉跳。 胖子定了定神,大喝道:“都别慌,我们一起上,我就不信她一个能把我们都杀了!” 他话音一落,别的邪术师便也都放手一搏,再次开始行动。 但马小玉在看清了他们的套路后,终于出招了。 她两指拈着一只玻璃管,里面是通体红色的符纸。 正是从军火李那里买来的【血煞阴符】,湘西魏家的不传之秘。 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马小玉银铃般的声音好像催命的钟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第278章 江湖大风暴(四) 第278章江湖大风暴(四) 尹秀和下棋兄弟的其中一人正激战的时候,眼角忽然瞥见一抹红光。 然后包括他们两个在内,整个会场所有人,打架的,开火的,看戏的,在地上装死的,打kiss的,全都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一种残酷,恐怖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膜内摩擦,呱噪! 好像是成千上万人在嚎哭,成千上万只乌鸦在啼叫,嘶鸣。 尹秀的症状稍微轻一些,而会场的大部分人,都感觉有一根针落入了脑袋里,扎的他们眼泪直流。 血煞阴符一出,真有叫天地变色,万鬼嚎哭的威力。 湘西魏家的不传之秘,恐怖如斯。 光是余波,就叫人在精神上受到巨大的冲击,更别说与马小玉对战的那十几个邪术师了。 恐怕这会儿那些人已经不用捂耳朵了。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些精神没那么萎靡的人才从剧痛中恢复了过来,揉揉耳朵,擦擦脸。 大部分人只当是有一颗巨型炸弹被引爆了,声响震耳欲聋而已。 很快,恢复的比较早的那些人又带起了一阵腥风血雨,杀戮继续。 与尹秀对峙的那人看了一眼红光散出的位置,沉声问道:“你从哪找了个这么狠的帮手?” 尹秀伸出一根手指,冲他摇了摇,“找?以我的型格,我的人格魅力,需要找吗?” “妈的!” 那人大喝一声,脚下一点掠向尹秀,抬手就是一拳轰来。 尹秀这次不再留手。 之前他没有全力以赴,主要是因为之前那个袭击他的黑袍人不知所踪,尹秀出手的同时还得提防对方。 在好几次故意露出破绽对方都没有现身,加上刚才那次余波带来的冲击,尹秀确信,此刻主看台上除了他们几个外,空空如也。 因为没有人能够抵挡那样的余波,即便那人的意志再怎样坚定,精神如何的强韧! 打定主意后,尹秀全身爆发出一股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气势,就好像猛虎苏醒,蛟龙出渊。 那人明显也感觉到了这种异样,特别是他上次在俱乐部是见识过尹秀身手的。 那时候尹秀身上似乎还未像此刻一样灵动,威猛,而举手投足间又带着凌冽杀气。 与尹秀对过一招后,他心中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转身就想逃走。 可进来容易,出去难,当他一招用老,再想回身时,不管是身体重心,还是脚下的步伐,都已慢了半拍不止。 此刻最好的做法原本应是硬着头皮上前,与尹秀再攻几招后,才有机会寻到时机和破绽逃走。 可他只会杀人,哪里懂什么搏杀之间的门道。 此刻见到尹秀比自己强,他只想着逃跑,顿时什么破绽都露了出来,这只叫他败亡的更快而已。 尹秀探上前来,一手攻向面门的同时,提膝撞向对方胸口。 脚上的杀招比手头来的更快,并且更加隐蔽。 随着尹秀一记膝撞顶在对方胸口,咯嘣一声,对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张口吐出一道血箭。 于此同时,尹秀的双手在对方下巴上一托,又是一声闷响,吸血鬼泛白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在他身体往后晃悠之际,尹秀袖子中探出一道黑光。 眨眼间,一颗大好头颅从天而起,被尹秀稳稳接住,提在手上。 另一人正在与影武者缠斗,也是吃了颇多苦头,在心中预感到不妙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只看见兄弟的头颅已被尹秀提在了手上。 他顿时又惊又怒,与影武者又对了一招后,转身狼狈翻过栏杆的时候,单手在腰间一摸,一只火枪已被他掏了出来,对着尹秀连点几下。 几颗弹丸呼啸着从枪口钻出,带起喷涌的火光与烟雾。 尹秀见状,速度依旧没有丝毫减缓,他脚下一点,一个鹞子翻身,避开射来的火线。 落地的同时快速掠向目标,无视面前栏杆的阻挡,顺手一撑便丝滑地翻了过去,看的那人几乎愣在原地。 等到他反应过来眼下不是发愣的当口时,影武者已鬼魅般钻到他的身后,封住了退路。 前有狼,后有虎,这何尝不也是一种“将军”的局面? 只是他眼下也清楚,这已不是讲几句话,或者用什么条件便能解开的死局,真要求得一线生机,只有死战! 因此,他一句话不吭,在发现背后被影武者封锁的时候,当即丢掉手枪,转身掠向尹秀,一记重拳砸向尹秀。 “来得好!” 尹秀张口吞入一阵劲风,身上衣衫鼓动,行动间仿佛裹挟着风雷,猎猎作响。 两人互换一拳,拉开距离后尹秀一脚踢向他的头颅,如镰刀破开水流。 那人眼角欲呲,双眼红到滴出血来,腰身一弯,堪堪避开。 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尹秀踢空的一脚在空中强行顶住去势,脚后跟往下一砸,宛若重斧落下,砸的他脸往下凹下去一段,血花四溅! 那人被直接砸到地上,再想起身时,一柄黑刀已经跟了上来,扎进他的胸膛之中,一拧一转,吸血鬼当场断气。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吸血鬼5/13】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吸血鬼6/13】 【里程碑奖励:恐虐链接】 描述:恐虐链接,虚空魔法,主动技能。通过消耗法力/龙虎罡气发动,在一定时间内,每消灭一个敌人,自己的攻击力便短暂提升百分之五,可叠加。(可提升上限:百分之三百。) 依旧对手实力,在杀死目标时,同时恢复一定体力,精神力,法力,治疗伤势。 冷却时间:两小时,杀戮间隔:五分钟【五分钟内没杀死下一个敌人,技能失效,伤害提升状态消失。】 每次发动技能时,清空自身所有加成状态。 不义者,杀!不忠者,杀!不忠不义者,杀!杀!杀! 尹秀选择完技能,一愣神的功夫。 周边又是肃杀声顿起,随着黑影浮出,几道近乎实质化的杀气冲他直涌而来。 那是几名刀客,一个个脸色冰冷,双眼泛着血丝,显然是已在江湖上厮杀了许久。 这些人或是出自武门,或是在街头上摸爬滚打成长起来,或是尸山血海里钻出来的老兵。 他们比别人醒悟的更早,早早就知道什么义气,兄弟,社团家族都是靠不住的,最值得信任的东西,便只有手里的枪,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对他们来说,杀人已跟吃饭,睡觉一样,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甚至是比后两者更重要的存在。 这样的人,只为厮杀而生,哪天杀不动了,失手了,那便是自己交代性命的时候到了,由不得挣扎,也由不得商量。 毕竟人比刀更冷,也更加无情。 这几人瞄准尹秀一口气刚吐出,另一口气还未提起来的时候,一拥而上。 尹秀瞄见他们上来,却是毫不抵挡,甚至只顾着转身往祠堂而去,完全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这种淡然,漠视,一下在众人心里种下疑惑的种子。 一个人敢这样,要不就是极度强大,要不就是极度漠视自己的生命,眼前这人,属于哪一类?或者说,两者都是? 这种疑惑深深萦绕在他们的心头,但他们的刀却并未因此慢下来,依旧顶向尹秀的各处要害。 就在这时,一条银龙跃出,寒芒一点,随后众人作鸟兽散。 一个大汉持着一柄三米多长的大枪,几个枪花抖出便将众人逼退,遏制。 几个刀客中马上有人认出,那是省城两届国术冠军,北地枪王,林虎! 有人这么一喊,别人便也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也参与了这场厮杀,但他们都知道,这人很难缠! 他们当即退到一边,可在另一边,又有一个浑身黝黑的铁塔巨汉咆哮着跳出。 那人有明显的东南亚面相,赤着足,露着胸膛,手上戴着两个鎏金的铁环,双手握着的则是一把鬼头大刀,任谁看了都觉得无法和他正面对上几回合便会败退下来。 林虎和黑五,两人终于拍马赶到。 尹秀还是头也不回,他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只是淡然道:“有些慢了。” 林虎将枪头拖在地上,慢悠悠走到尹秀的身后,背对着他,眼睛死死瞪着众刀客。 “抱歉抱歉,山本正仁真的是下了血本,本来你一动手我就该过来了,没想到那边看台也藏着几个形意门的高手,跟他们过了几招,这才脱身的。” “武馆街找来的?” 林虎摇头,“他们要是有这身手,就不用在那里开武馆糊口了,估计是北边过来的吧?其中几人我似曾相识。” “没跟他们聊几句?” “手下的太急,太快,没来得及聊天。” “哦,都死了。” 尹秀点头,又看向黑五,“你呢?伱是打算等我死了你再过来?” 黑五嗤笑一声,“你要是被人砍了,就是剩一口气我也会求医生把你救回来的,因为我要亲自报仇。” 说着他眼神一冷,“刚才,我是去找那个跟你交手的黑衣人了。就是他害死四爷的?小心点,那是个狠角色。” “放心!两位保重。” 尹秀头也不回,往祠堂奔去。 第279章 烈日阴影 第279章烈日阴影 要不是因为尹秀在看台上搞出的动乱,十三和北角众义子的行动,也称不上是突袭。 反而像是一种展示自己魄力和决心的送死行为——一大帮人跑到包围圈里送死。 不管是人数,人员质量,武器和阵型,他们都落于明显的下风。 这也是山本正仁能优哉游哉进祠堂换衣服的原因,除了那些高手以外,剩余的人,不一会儿便会被狼群似的刀客和社团成员砍死。 十三和伊正便率先感受到了这种压力。 他们几乎是场地里最夺目的二人,一个是在场唯一的女人,另一个是铜锣湾的揸fit人,英俊潇洒。 几乎所有的刀客都在盯着他们,伺机围杀。 随着身边人倒下,十三和伊正面对的敌人也越来越多,身上受到的创伤也越发多了起来。 咬牙又砍倒一名敌人后,十三脚下一软,终于因为背上的骇人刀口而支撑不住,一手撑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看她倒下,这会儿,又有几人奔到她的身前,想要取下这颗值十万块的大好头颅。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像是瞬移一般,奔向十三所在的方位。 其中一道行动间如猛虎下山,即使刀刃加身也是不闪不避,肩膀轻轻一撞便叫那些挡路的刀手人仰马翻。 另一个身影,速度极快,近乎无声无息,在人群中腾转挪移几下后,原先的敌人便都捂着脖子痛苦倒下。 马小玉和尹秀,一左一右站到了十三身边! 尹秀看了看周边,没说话,只是一手搭在十三肩膀上。 【光明之手】,发动! 一股暖意传入十三的体内,在尹秀技能的帮助下,她的伤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着,背上的那道刀口已开始结痂,愈合。 马小玉藏在恶鬼面具后的眼睛动了动,“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尹秀咧嘴,“怎么,想学啊?” 马小玉不屑道:“学这个做什么?我只是觉得能救便救一个,少造杀孽也好。” “少造杀孽?” 尹秀看了一眼通道那边,这会儿那里依旧鬼气重重,没有任何一个人走出来。 “被你用符纸干掉的那些人,听到这话也会很欣慰的吧?你明明用的是杀孽最重的家伙,念一句咒语十几人都被伱干掉了,偏偏还有一颗菩萨心肠。” 马小玉捏紧拳头,“你!” “好啦,好啦!我都只剩半条命了,你们还要在我面前搞情调吗?”十三叹气道。 两人这时候才觉得场合不对,眼下确实不是吵架的时候,大家都在打架呢,就他们两个在这里聊天,没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了。 见他们终于安静下来,十三又长叹一口气。 然后她才问道:“怎样,山本正仁的大靠山,那个史密斯,你找到了吗?” 尹秀点头,“跟他碰了一面,很难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只跟我交手一回合就走了,远没有上次那样,威势无匹。” 尹秀已然确定,之前两次与他交手的那人,就是史密斯。 从他一撤退,三个人就上来掩护他这点便可以看出,此人身份的不一般。 只是对方身上那种猛兽般的气势突然消失了,强大还是强大,却也没那么夸张了。 这诚然也有尹秀自身变强了的原因在其中,如今他的身手别说与一个月前,就是跟一星期前相比也是判若两人。 但他又觉得没那么简单,或许对方是故意示弱? 见他疑惑,十三嘀咕道:“也许人家是诱敌深入呢?江湖上的花样很多,人心复杂,或许他是想跟你玩什么花样,你得当心啊。” “你在教我做事啊?” 尹秀看了她一眼,说道:“那家伙想做什么,我们先不管,山本正仁如何了?” 提起山本正仁,十三原本轻松了一些的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 她望向祠堂的入口,低声道:“山本正仁躲进了祠堂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他跟你那位【史密斯】先生一样,都是见不得光的。” 【见不得光?】 尹秀心头咯噔一下,不由地想到一些事情。 按理说,史密斯应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管什么时候,如果你想在上流社会混下去,该出的风头就得出。 原本这样的场合,那些议员探长都坐在了观礼台上,史密斯是不可能不露脸的。 可他却已这样的装束藏在暗处,看着十三等人大闹会场,甚至在实力可能高于尹秀,又处于有利位置的情况下,只交手一回合便匆匆撤离,这其中肯定藏着某种原因。 尹秀抬头,这会儿太阳正高挂在天上,日光强烈。 他也不由地浮现出了一个想法,不过这得找到史密斯的时候再验证了,此刻那人藏得比鼹鼠还严实,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但是他也不是没办法把对方逼出来,于其自己找,不如叫对方主动现身。 顿了顿,尹秀说道:“把山本正仁交给我,你们把外面的阿猫阿狗挡住就是了。” 他这话一出,立即引来马小玉的反对,“那个吸血鬼也是我的敌人,我不可能留在外面就这样看着。” “我知道。” 尹秀点头,顺手又是一发【光明之手】,拍在已经步履蹒跚赶来的伊正身上。 “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进去。” 马小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介意。” 伊正听到这话,苍白的脸上有了一抹焦急,他说道:“那你们可得快点了,阿豹已经追进去了。” “什么!?” 十三立即从地上一把站了起来,焦急道:“什么时候进去的?山本正仁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伊正也是脸色凝重,“就在刚才,他几下便跃了进去,我原本想追过去的,可是被几个刀手缠住了,脱不开身。” 伊正的伤势远比十三要重的多,手上,身上,甚至是腿上,也有长长的刀口,在他的腹部,甚至还有一个弹孔。 要不是尹秀帮他治疗,恐怕他就是躺那里不动,也很快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 见两人想要动身,尹秀伸手拦住。 “怎么?一个人去送死还不够,还要再搭上两个啊?” 十三皱眉,“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 尹秀咧嘴,“玩命这种事情,你们真是一窍不通啊,这世界上哪有人明知道会死,还毫不犹豫上去的?” “你咯!”马小玉白了他一眼。 第280章 给个面子 第280章给个面子 和力胜的祠堂,尹秀之前进过两次,一次是借刀,一次是还刀,还都是在夜里。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阳光底下,看见这老不老,新不新,洋灰混着青石板搭建的所谓古迹。 只是这会儿,他想再进入其中已不是这样简单了。 以前是里面待着一个太子胜,这会儿在外面的人虽然哪个都比不上太子胜一根手指头,但数量众多,正密密麻麻堵在祠堂前。 站在这些人前头的是和力胜观塘的揸fit人,牛鬼。 牛鬼留着一个红色的鸡冠头,高高耸起,耳朵鼻子上都挂着金色的圆环,大大小小,十分亮眼。 他的身上则是带着铆钉的皮衣皮裤,肌肉虬结的手臂抱在同样雄壮的胸前。 在牛鬼的背上,竖着两把砍刀,用白色的报纸包着刀柄,以防手滑。 一见到尹秀,他便粗声粗气地开口了。 “兄弟,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你的威名,比你的人来的更快。” 他朝尹秀拱了拱手,继续说道:“我这人,谈不上什么忠义,也不把什么帮规戒律放在心上,只有一条,那就是我牛鬼在的社团,不能叫别人欺负,看不起!” 尹秀点头,“说完了?” 牛鬼见状,眼睛瞪得老大,“兄弟,你这意思,便是不打算给我一个面子了?” 尹秀笑了起来,同时指示马小玉先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在那里,也有一道门可以通往祠堂。 也许那边也是防御重重,但理应没有正门这样森严和嘈杂。 在目送马小玉的身影于转角消失后,尹秀才转过头来,与气势汹汹的牛鬼对视。 “港九那么多个大哥,哪个都要我给面子,我是千面佛啊?” “好!好!好!!我混了这么久,伱是第一个不给我面子的人,不过我相信,你也会是最后一个。” 话音一落,牛鬼一声闷哼,伸手便去拔刀。 可就在这时,他眼前一花,手里的刀还未拔出来,便感觉脖颈一凉。 原来尹秀比他更快,更强,牛鬼手还没碰到刀,便已被尹秀夺了下来,架在他的脖子上。 尹秀用刀轻轻在对方脖子上溜了一下,那粗糙的皮肤立即破开一道口子,吓得牛鬼浑身寒毛直竖。 “和力胜十二个揸fit人,造反的,挂掉的,都快没一半了,怎么,你也想步他们的后尘?” 牛鬼这会儿已经没了之前的神气,就连嗓门也不由地降了下去,显得声音有些尖利。 “兄弟,啊不对,大哥,出来混比在厂里上班还惨的,又要面子又要钱,你别看我是什么揸fit人,就以为我很威风,很有面子。 那些小弟大哥结婚,小孩满月,伤了死了,就连跟人分手,那个分手费都要我来补贴。 还有吃饭,宵夜,洗脚,夜总会一条龙,我不出钱行吗? 这钱我不出,人家说我孤寒(吝啬)也就算了,要是被传出去,外面的人就要说我牛鬼不行了,没实力了。 到时候那些老板也不跟我来往,小弟也不跟我混,那我这揸fit人就做不下去了。 有时候我私下里还跟人说,我这个什么狗屎揸fit人,过的还不如你们这些武林高手好呢,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尹秀听到这话,当即一下用刀面拍在他的脸上,咣当作响。 “扑你个街啊!你是不是偷偷在骂我?” “哪里敢!这我哪里敢啊!?” 牛鬼急的眼眶泛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不说话吧,尹秀会以为自己是打算慷慨赴死了,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可他要是说话,又生怕哪句话出错,得罪了眼前这位性情古怪的高手。 开口或沉默,牛鬼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但尹秀已看出了牛鬼此时心里的纠结,他一向善解人意,所以抢先开口。 “二十万,然后你带上这些杂碎走开,头也不要回地给我离开这里,敢再回头看一眼,我一定砍死你。” 牛鬼听到这话,原先比死了老婆还难看的脸上露出喜色。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我保证,我和手底下这帮兄弟啊,今天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们一定……” 尹秀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又是一刀拍在牛鬼的脸上,声音比之前更响亮。 “扑你个街啊!我是叫你给我二十万!不是我给你啊。” 牛鬼脸上笑容迅速消失,又开始变得惨兮兮起来。 “大哥,混我们这一行的,一向都是穷的叮当响,你让我从哪里找二十万给你?” “你也可以试试不给?” 尹秀此时正站在牛鬼的身后,说话时嘴里吐出一阵寒气,吓得后者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这样吧,我这人一向是做惯了好人的,善心大得很啊!看到街边小猫小狗我都得丢几块饼干的。 看你这样,我也是难免于心不忍,要不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你去卖房子也好,借高利贷也行,反正你把二十万凑一凑,到时候辛苦你派人送过来,或者我亲自去取?” 牛鬼听到这话,双眼往上一翻,几乎就要当场晕死过去。 早知道就不为了那五万块车马费这样拼命了。 就算真是出力,做做样子跟真的搏杀也是两回事。 他原本想着过来露一脸就算了,随便出点力气,没想到自己还未发力呢,就被尹秀一把抓住,沦为案板上的鱼肉了。 尽管如此,想了想牛鬼还是说道:“大哥,怎么敢劳动您过来?我肯定是叫人给您送过去啊,只是这会儿这么多眼睛看着呢,您能不能……” “哦,我明白,给你一个台阶嘛。” 尹秀说着把他往前面一推,手中刀一转,手里握着刀刃,将刀柄递给牛鬼。 然后他大声道:“牛鬼哥,等这件事完结了以后,我亲自在好功夫酒楼给你摆十桌八桌赔罪,到时候请你一定要来啊!” 牛鬼尽力克制住手头的颤抖,小心翼翼握住刀柄,尽量不使自己显示出丝毫想反抗的样子。 等他把刀握在了手里,也顾不上往背上插回去了,因为他已十分手软,没这份力气和精度。 深吸一口气,他将刀子别到腰上,也朝尹秀喊了一声,“今天,我卖你一个面子,但往后,你不会这样好运了!” 说着他冲后面一招手,带着众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众小弟不明就里,从刚才开始他们就已被蒙在鼓里,这会儿见争端终于解决了,不由地也都松了一口气。 大哥都叫人走了,他们没理由不走。 见这些人离开,尹秀整理了一下衣领,打算继续往里走的时候,又有一人拦住了他。 那人五官端正,高大威猛,浑身肌肉高高隆起,正是葵涌的话事人大豪。 他挡在大门前,显然是不打算放任何人通过。 尹秀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大豪见状,也不生气,只是笑笑,然后脱掉外衫,露出结实宽阔的胸膛。 在他的身上,有一条纹过肩头的青龙,张牙舞爪,很是威风。 他冲尹秀一拱手,“通背拳,大豪!” 尹秀没理他,而是加快了脚步,小步跑了起来。 “呵,嚣张!” 大豪怒喝一声,大步跳过来,手上噼里啪啦作响,寸寸肌肉绷紧,筋骨收缩。 这一拳显然已用尽了全力,杀伤力不在崩拳之下。 直到那拳风吹动头发,尹秀才终于出手。 尹秀将拳头上捏出一个凤眼,朝着大豪拳头撞去。 两个拳头碰在一起,一阵巨响传出。 随后,尹秀脚下地面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响,大豪则是连连后退,一连退出好几步后,才终于勉强止住身形,稳了下来。 这时候他脸上已是红一阵白一阵,体内气息紊乱。 【我的战斗力只有五千,可这人战斗力却高达一万!扎手!】 大豪胸膛猛地鼓动一下,张嘴吐出一口白气,随后整个人扶着墙,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多谢!” 尹秀看了他一眼,加快脚步,一下跨过了祠堂的门槛,往里走去。 大豪躺在地上,直到从微睁开的眼皮缝隙里看到尹秀已走远,他紧张的心才放了下来,一把坐在地上,长出一口气。 “妈的!这港九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穿睡袍的老头走了过来,身边跟着刘半仙。 大豪一下站了起来,伸手道:“我刚才发过誓,不会再让第二个人进这祠堂的大门!” 明叔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 大豪仍旧惊魂未定,含糊道:“算是认识吧,交了一回手,这人……不差。” 明叔点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大豪摇头,“我管你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是他的师父。” 大豪闻言,立即乖巧地站到一边,让出一条路来,随后狠狠瞪了一眼明叔。 “不会再有下次了。” “多谢!” 刘半仙紧随其后,他也看了一眼大豪,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两人跨过门槛,进到祠堂后,却没看到尹秀的身影。 他们几乎是前后脚进来的,尹秀再怎样快,以如今的情势,也不可能不要命的狂奔,他一定会步步为营。 可地方就这么大,他们确实找不到尹秀。 刘半仙在指节上快速掐算了一下,随即沉声道:“尹哥仔,他的命魂,不见了。” 第281章 结界中的杀意 第281章结界中的杀意 少不问才,老不问寿。 这是巫卜一行的规矩,再有能力的米婆,先生,神汉仙姑都不敢夸口说自己能铁口直断,去问上面那两项。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禁忌,便是不能为不存在于世上的人算他的生辰八字与命数。 不存在于世上的人,一般来说便是死者。 当然也有些是脱离于五行六道之外的,比如僵尸,仙魔。 推算这些人的命数,除了一无所获之外,更重要的是会在冥冥之中建立一种联系。 如果对方只是已死了多年的幽魂倒也还好,可要是推算的对方是厉鬼,甚至僵尸,邪魔,那反而有可能引来对方的注意,甚至报复。 毕竟有些存在,是隐匿于尘世之外,不希望被人提起或者询问的。 此刻听到刘半仙说尹秀已经“不存在于世上”,明叔不禁眉头一皱。 “他挂掉了?” 刘半仙摇头,“尹哥仔福大命大,当初住在大槐树底下的时候我就给他算过一卦,他能活到八十的!” 明叔听到这里,脸上神色更加凝重。 “那就扑街了!你那会儿什么时候准过? 有一次你给街角的大只龙算命,说他活不过三天,叫他回去准备后事,他七十多岁的人了,听了你说的,棺材买好了,寿衣也穿身上了。 叫了一大帮亲戚候着,结果躺了几天,躺到腰酸自己下来,算到现在都活了两年半了,前几天我还看到他在跟那些女人讨价还价呢。” 刘半仙尴尬的挠了挠头,“也许这是个美好的祝愿呢?现在尹哥仔处境凶险,最需要的就是我们的祝愿了。” “伱有这份心力,还是先留给自己吧,眼下我们恐怕比他凶险的多。” 明叔的话音陡然一冷,叫刘半仙警觉起来。 这时候他才抬头看向四周,只见在祠堂这小小巷子的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并排站了五个发虚的“影子”。 “这些人是……” “东瀛忍者。” 明叔袖口一张,一柄古朴的桃木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 刘半仙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也许我可以帮上忙。” “你?当然可以!” 明叔看他一眼,袖子又是一抖,抛出一柄手掌长短,两指宽窄的小刀给他。 刘半仙接过刀子,只觉得这刀的刀纹极正,触感冰冷,显然是一柄好刀。 “明叔,这刀什么来头?” “你记得刚才我们路过的时候,看到的那张拜神的神桌吗?” “记得,上面放着一只烤乳猪的那张桌子嘛,我还拿了个桃子。” “没错,就是那张桌子,这把刀子,就是放在一边给苹果削皮用的。” …… 尹秀往四周看去,周边的天空是血红色一片,带着一丝模糊,朦胧。 这应该是某处类似结界的地方,尹秀之前在毛家那本捉妖手册上见过。 有的结界是相当于围栏一样,将某处地方与外界隔离开来,外边的人虽然看得见,可却进不来。 而有的结界,则是把某处地方隐藏起来,比如把一栋房子收藏起来,外面的人看不见,寻常状态下也闯不进来。 再夸张点的便是一座庄园,甚至还有传说,有些陆地神仙能将一座山凭空挪走,叫人看不见踪迹。 还有一种,便是尹秀现在所面临的状况,他踏入了一处陷阱——一个由人为设置的空间之中。 这也是结界的一种,进了这结界的人便与外界隔绝开来,除非找到出口或者入口,不然结界里外的人便互相支援不到对方。 尹秀在发现自己落入结界后,并不感到惊慌,只是在看到一幕景象时,他的眼睛才瞪大了起来。 阿豹也身在这里! 只是这会儿,他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那原本矫健,灵活的身躯此刻看起来显得沉重,迟缓,毫无生气。 而他脚下那对金属义体——由精铁打造的小腿,也已经变得支离破碎,零件混合着血水,油液,在他的身边铺开,形成一种怪异的颜色,像血,又像是琥珀。 尹秀瞪大瞳孔,往旁边一处看似虚空的地方盯过去。 过了一会儿,对方好像已明白自己的行踪暴露,终于现身了。 那是十几个武士,或者说东瀛浪人。 他们的装束与山本正仁大差不差,只是衣服的颜色都比较深沉,或黑或灰,有的还穿着羽织。 这些人的腰里,或是别着一柄打刀,有的人还添上一柄肋差,有的人则是扛着长枪或者大刀,满身满脸是肃穆的杀气。 站在这些浪人前头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五官深邃,眼神如鹰隼虎狼。 他踩着木屐,双手抱在胸前,两只手掌各自藏在另一边的宽大袖子中,显出一副颇为悠闲的样子。 似乎并不忌惮尹秀,他慢慢踱步上来,脚下木屐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两人只离着几步时,那人终于停下,与尹秀四目相对。 “这是明心宗的【真无我界】,只要一旦落入其中,便没有逃脱的可能,除非施法者解术式。” “我不在意这是哪?我在意的是,你是谁?”尹秀脸色阴沉。 中年人淡然道:“我叫芥川原男,雷龙会的头目,身后这些,是我的手下。” 尹秀看了一眼芥川原男,“阿豹是你们杀的?” “你是说那边那个唐人啊?” 芥川原男斜了那边的阿豹一眼,笑道:“我们原本的目标不是他的,只是没想到他没死在外面,反而跑了进来,没办法,有的人,在哪都是死。” 尹秀淡然道:“知道是谁杀的就好,我只关心这个。” 说着他无视芥川原男,径直走向阿豹的尸体。 众浪人一下将视线都投到他的身上,带着森冷杀气,但尹秀视而不见。 尹秀走近之后,将阿豹的外衫脱了下来,露出身上的斑驳刀口。 这些痕迹尽管大同小异,但仍可以看出分别来自不同的刀刃,显然这些浪人中的很多个都对阿豹出手了。 在阿豹的腰间,还别着一圈炸药,引线处有被利刃切割的痕迹,显然是他死前想与这些人同归于尽,但是失败了——燃烧的引线被浪人一刀切断。 轻轻抚上阿豹还瞪得老大的眼睛后,尹秀看向他脖子处的那道伤口,那是阿豹的致命伤。 那是一道切得极精细的刀口,一寸不多一寸不少,正好砍在他的喉结上,顺势切断气管,又使他的皮肉还连接着头颅,不至于使头和脖子分开来。 这相当于一次“介错”,可却是从正面来的。 “你砍的?” 尹秀望向芥川原男,眼神还是十分淡然。 “没错,我砍的。” 芥川原男点头,好像只是随手丢了一根牙签,“他的速度很快,一下躲开好几人,冲我激射而来,别人拦不住,所以我出手了。” “我原本的目标不是他的,只是他又自己撞了上来。”芥川原男又重申了一遍。 说着他也不管尹秀到底怎么想,率先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和问题。 “我们这次来,一半是为了帮助山本正仁,毕竟他现在做的事情,不止是对他自己,对很多人都很重要,他要是做不成,很多人都要因此倾家荡产,甚至丧命的。 另一半呢,则是为了你。” 芥川原男眼神闪动,盯着尹秀的眼神有了一丝玩味和审视的意味在其中。 “我前阵子听说,在港岛,出了个用八卦手的年轻高手。 刚开始我不以为意,后来又听说这人用的是宫家六十四手,出神入化。 我一听到这消息,直接从关外坐火车赶了过来,中途又换了轮船,终于才堪堪赶上。 原先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可刚才你跟那几个人打的时候,我看见了,那手法和姿势,像极了关东恶鬼宫宝福!” 尹秀听到这话,还是没有抬头。 但他已知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瀛浪人出现在这里了,而且也知道,他们要等的人正是自己。 抑或说,他们要等的其实是宫宝福或者他的徒弟。 看来这些东瀛人至今还对关东那件事耿耿于怀,不肯放下找福伯报仇的念头。 即使过去几十年,这份仇怨还是没有结束。 设下这个结界,恐怕也是为了等尹秀进来,将他制服后拷问出福伯的下落,结果没想到是阿豹先闯了进来,断送性命。 尹秀深知,这份仇怨在某个时刻也与自己扯上了关系。 他是不可能将这份仇怨化解了,但是尹秀知道,自己可以将这份仇怨延续下去! 轻轻将衣服盖在阿豹的脸上,遮住那已经毫无血色的脸和上半身后,尹秀起身。 与阿豹的交情几乎没有,双方甚至已经结了好几次怨仇,要是对方动手,尹秀甚至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他。 在上次阿豹就因为尹秀出手,躺了好几天的医院。 但这次不一样了…… 芥川原男紧紧盯着他,大声道:“你得了他的传承,你就算是他的徒弟,那意味着你也得付出代价,或是生命,或者是良心,自己选一样!” 尹秀没答话,心里只当芥川原男的高声呵斥是路边的野狗在吠叫。 人,总不能跟野狗在那里比谁更大声吧? 只是他再抬头时,眼里已满是冰冷的戾气。 在朝众浪人扫视一眼后,尹秀冲他们勾勾手指,“来!” 第282章 唯有浴血 第282章唯有浴血 尹秀冷漠的神情,微微带着血丝的双瞳,叫在场众浪人都不由绷紧了心弦。 “一个难缠的唐人。” 芥川原男紧咬着牙关,双眼一刻也不从尹秀身上挪开,像盯着一头随时准备暴起的猛兽。 他挥挥手,众浪人便纷纷取出了武器,两三个一组,朝尹秀身边包围过来。 虽然脚步缓慢,可不一会儿,他们已将尹秀围在了中间,使得他前后左右都站满虎视眈眈的浪人。 几柄长枪甚至只要再往前伸出去一臂,便可以刺进尹秀的后背或者胸膛。 但那些浪人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都把视线看向芥川原男,等着他下命令。 芥川原男终于将双手从袖子中露了出来,从腰间拔刀。 一柄带着黑色云纹的打刀泛出冷意与寒光,照的芥川原男的脸越发苍白。 尹秀袖子一抖,两柄鸳鸯刃被他握在了手里,这对刀子今天已杀了不少人,但还不够。 深吸一口气,芥川原男一声大喝,举刀砍向尹秀。 那刀先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即止住去势,转为平移,斩向尹秀的腰间。 尹秀抬手,只有对方手上打刀三分之一长的黑刀,往腰间一架,竟硬生生止住凌冽的斩击,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于此同时,尹秀的另一柄刀子往前划去,掠向芥川原男的心口。 芥川原男眼角欲呲,抽刀的同时身形也急速后退。 嗤啦! 一声布帛破裂的声响后,芥川原男胸前衣服被破开一道尖利的口子,露出里面的黑色软甲。 “妈的,也是个说一套做一套,心胸不坦荡的家伙。” 尹秀骂了一声,没有追击芥川原男,而是转身一刀砸在了身后紧随而至的枪头上。 那浪人虽然在武器上占了极大的优势,又长又重,奈何在力气上与尹秀不是一个级别。 被尹秀用力一砸,原本就头重脚轻的枪头一下偏移,磕在地上。 等他再想回正枪身时,只见眼前一道黑影掠来,浪人顿时浑身寒毛直竖,毫不犹豫弃枪去拔腰间短刀。 可他的手刚一放上刀柄,喉间便有一股冷意传来,血液从他的喉间像喷泉般迸射而出。 【恐虐链接】,发动! 这人还未断气,尹秀脚下陡然加速,又像一头迅捷的猎豹扑向另外一人。 这次的目标是个用刀的高手,对方见尹秀袭来,不慌不忙将手里的打刀转了几圈后,一个踏步向前,刀尖突刺向尹秀的面门。 尹秀直直盯着那刀,直到那刀快刺进自己的眼睛时,他眼里才放出精芒,手上一滑,尖刀贴着他的耳朵划过。 随后又是一阵刺骨的冷风,鸳鸯刃一刀刺进那浪人的胸口。 尹秀手腕一抖,只听一声血肉碎裂的声响,浪人脸上顿失血色,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就近的几个浪人顿时红了眼眶,怒吼着向尹秀攻来。 尹秀露出一抹冷笑,抬手冲当先一人射出五道血箭。 那浪人反应迅速,动作极快,手中刀上下翻转一下,刀身上出现几道豁口的同时,那些血箭也被打散。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高兴,尹秀已钻进了他的怀中,手中两柄黑刀上下翻飞一次。 刀断,人逝。 没空确认那人的死状,尹秀飞起一脚,踹在右边浪人的胸口,随后转过身去,双手一抬,架住两支向自己刺来的长枪。 那两个浪人虎背熊腰,浑身都是腱子肉,一看便是力大无穷的体型。 可此刻两人用尽了力气,枪头也没办法往前挪上一分一寸,叫他们颇为挫败,同时也胆战心惊。 两柄近三米长的大枪,被两把只有小臂长短的刀顶住,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 尹秀脸上毫无波澜,双手保持着之前的架势,脚下慢慢行动起来,竟一步步推着这两个浪人往后退,一步接着一步。 其他人看的愣住,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进是退,直到芥川原男吼了起来。 “混蛋!他只有一个人而已,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上,他还能把我们杀光了不成!” 话音一落,他第一个冲上前来。 那两个被尹秀死死压制住的浪人见状,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轻松的神色。 对视一眼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旋转枪柄,想用长枪勾住双刀,以让芥川原男可以从后面袭击全无防备的尹秀。 可他们的手腕刚一转动,在长枪的另一头,便有一阵巨力传来。 只听尹秀手臂上一阵肌肉隆起,筋骨炸裂的声响不绝于耳,那两柄长枪,枪头的位置开始,也以他们旋转手腕相反的方向旋转起来。 刀劈剑砍不坏的大枪枪杆,枪身竟开始出现寸寸龟裂,像是火焰蔓延,又像是攀附而来的毒蛇,那丝丝裂痕直爬向两人手心。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那两个浪人手心绽开血花,片片木刺炸裂,钻入了他们的掌心,手指之中。 两人还未来的及惨叫出声,便各自被尹秀在喉间划了一刀,断了生气,齐齐倒下。 芥川原男原本抱着必死的决心递出这一刀,不管是杀气还是招式,他都自觉这一刀已臻至巅峰,不砍的话反而会磨损了自己的剑心。 奔赴死亡,是剑士终生的修行! 可在尹秀回过头来的那一刻,他突然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滔天的杀意,有如洪水猛兽从沟壑中现身,咆哮。 他心里的死意和决绝顿时消散。 “有暗器!” 也不管别人有没有搞懂,芥川原男手上打刀在面前胡乱挥砍几下,脚下踉跄着往后退去,一下便钻到了另外两个浪人的身后。 别人不明就里,尹秀却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也不打算拆穿对方。 早死晚死,这些人都是要死的,这时候跟他们费口舌,只是浪费自己的时间与精力而已。 见又是两个人挡在身前,尹秀继续上前。 有【恐虐链接】的加持,他每干掉一个浪人,实力和状态在短时间内便提升一截。 即使已与这些浪人缠斗了许多个回合,尹秀体力不仅没有损耗,反而看起来还比最开始的时候更好了。 因为气血鼓荡,他的脸微微出汗,透着一丝红光。 可他的手却又稳定而干燥,一丝一毫的汗水都没有,稳稳握着刀子。 那两个挡在芥川原男身前的浪人,只是一个照面后就都已倒下,连声音都没哼出一声。 砰! 一声震响。 一个浪人的刀鞘中射出火光与烟雾,随后十几枚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钢针朝着尹秀飞来。 “还真有暗器!” 尹秀瞥了那边一眼,脚下一点,身形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旋转起来,躲开钢针。 随后他的右手袖子突然破碎开来,露出一柄经过改造,紧贴着手臂的短管冲锋枪。 哒!哒!哒!! 随着火舌在尹秀指间喷出,与那个浪人距离很近的几人也受到波及,一个个被弹丸透体而过,当场毙命。 除了芥川原男外,所有的浪人都已毙命。 等到尹秀落地的时候,芥川原男还是楞在原地。 刚才那是个绝好的攻击机会,他竟然没有趁机出击,而只是虚握着刀,呆立在那里。 “怎么?你们这些没人性的杂碎也会怕的啊?” 尹秀冷笑一声,飞快奔向对方。 芥川原男双眼通红,高高将刀举过头顶,一个跨步向前,用刀劈向尹秀。 尹秀这次干脆不出刀了,他左手喷出火光,握拳向前一砸。 那把芥川原男当做宝贝的打刀,在砍到手上的时候,顿时崩裂做两段,成了一截废铁。 来不及惊讶心痛,尹秀已经一肘砸在了他的脸上。 眩晕感叫芥川原男站都站不稳,他又将手伸进衣服内,一柄明晃晃的火枪已被他握在了手里。 尹秀手腕一松,尖刀钻出,一下从他的肩膀直砍到腰间,鲜血四溅。 芥川原男一下瘫坐到地上,双脚发软,枪也掉到地上,就在手边。 然而此刻他坐在地上,已失去了战斗的手段和心气,只是凄然的笑了起来。 “我的父亲和兄长,被宫宝福杀了,所以我后来的几十年间都在追查他的下落,不只是我,还有好多人都在找他,他欠下了累累血债!” 说着他脸上又出现了一抹苦涩,“可是如今,就连我都要死在你手上了,又谈什么报仇不报仇呢?真是叫人不甘心啊。” 尹秀点头,又走近了两步。 “你们到关外作威作福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了。关外的大米饭是好吃,可我们手里的家伙也同样不是闹着玩的。 设什么领馆,会所,公园,伱以为划一块地,挂个牌子,这就是你们的地盘了?别忘了,这里可是九州。” 芥川原男不住点头,张口又咳出几点血沫。 他恳求道:“我已是快死的人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那把枪,对,就是地上那把,那是我一位友人送的,我想握着这把枪死,这是我的最后一个愿望,还请你……” 尹秀看了他一眼,还是跟原来一样,即使看出了他的心思,尹秀也懒得跟他耗费时间。 因此他一把将枪塞到芥川原男手里后,转身便走了出去。 在不远处,结界已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有了一个破口。 芥川原男低着头,双手不住抚摸那柄火枪。 在尹秀渐渐走远后,他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计谋得逞的狠辣。 “即便是死,我也要拉你一块下地狱!” 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芥川原男抬枪对准尹秀的背影。 可就在这时,他又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血,血糊住了眼睛,我什么都看不到……” 胡乱朝四周射了几枪后,芥川原男倒地身亡,眼睛大大瞪着,满是不甘。 第283章 攻敌必救 第283章攻敌必救 尹秀一走出那结界,便感觉到周边的环境陡然一变,不论是原先压抑的气氛还是某种被窥视的感觉,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此刻正在和力胜祠堂的前厅里,之前他也是一走进这里,就误闯进了结界之中。 如今终于从那个诡异的地方出来,不免感到周身轻松的时候,尹秀转身,却见马小玉站在他的身后,正拈着一张符纸。 “这是?” 马小玉冲他扬了扬手里那张明黄色的符纸。 “【真无我界】,其实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术式而已,没有媒介,也没有设置连接,这帮东瀛人所布下的结界不过是无根之花而已。” 尹秀围着她转了一圈,发现腿是腿,胸是胸,她全身上下几乎一尘不染,没有打斗的痕迹。 “你也被困入那结界之中了?” “什么叫做困入?” 马小玉瞥了他一眼,“一进这前厅,我便已感觉到有某种结界存在于这里了,但我不在乎,还是一脚踩了进来。” 尹秀不由地愣住,然后才问道:“你也遇到了一帮东瀛浪人的阻击?” 马小玉摇头,“是阴阳师,大概是些巫女神官之类的人物,穿的很花哨,看不清楚,我推测这些人的道场根本不在这里,而是在东瀛。” “你怎么知道的?” 马小玉将一缕头发拨到耳朵后边,冲他眨眨眼睛,“马家特有的灵感,除非伱是马家人,不然教你你也学不会啊。” 尹秀叹了口气,这东西确实是看命的,有的人血脉里就带来的东西,别人怎么都是比不了的。 挠了挠头,尹秀又问道:“那帮阴阳师呢?你全干掉了?” “我没空跟那帮神神怪怪打架,丢了张符纸,把结界封闭后我就出来了。” “那你封闭了结界,他们会怎样?” 马小玉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运气好的话待个几天能出来,运气不好的话,等别人把他们搬出来吧。” 尹秀点头表示了解,跟马小玉贴身近战也许还好,可要是谁发神经跟她比法术,那真无异是自找死路。 驱魔马家在术法领域独步玄门,这是血脉里自带的,别人就是练一辈子也是拍马都赶不上。 恐怕全港九只有南宫白星那样,能单手接引雷电的大天师才能与她比一比了。 怪不得明叔一只跟他讲,法术符纸什么的,会一点就行了,最重要的是实用,能配合拳脚兵器那些。 原先他只当明叔是在告诫自己不要好高骛远,可直到见识了马小玉的驱魔术后,他才明白,这世上的法术确实有“实用”和“华丽”两种区别的,并且二者天差地别。 这时候尹秀已开始庆幸,还好他除了偶尔斗嘴以外,并没有怎么开罪马小玉,不然这个女孩可比吸血鬼,狼人要麻烦的多,也狠辣的多了。 正在心里感叹的时候,马小玉用手肘捅了捅他。 “刚才我也遇到那个神秘人了。” “史密斯?”尹秀满脸的疑问。 “没错,能在我手上逃掉的邪魔外道,在场除了他以外,没别人。” 说着马小玉掏出之前从本杰明神甫那里得来的匕首,递给尹秀看。 原先做工精美的匕首,这时候从刀尖开始,已经断了一截,断口处灼烧的痕迹明显,留下一抹黑色。 尹秀看后,随手将匕首放到了一边。 史密斯的本领强大,这把匕首对普通的吸血鬼也许有用,但对付他,恐怕得用威力更加强大的武器才行。 不过他们二人都有龙虎罡气护体,显然武器什么的只是其次,甚至是比较不重要的一环。 计谋和武力,招式,恐怕才是眼下可以依仗的东西。 “现在,我们先去对付山本正仁,还是去抓史密斯?”马小玉问道。 尹秀咧嘴,“你有没有读过兵法?” 马小玉瘪了一下嘴,思索后说道:“水浒传算吗?” 见尹秀脸上露出一抹疑惑,她又嘀咕道:“要不然《玄兵传奇》,《斗皇》?” 尹秀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有句话说的对,说是阿爷给你开了一扇门,便一定会顺手关一扇窗。” “什么?” “没什么。” 尹秀清了清嗓子,收拾完心情后,正色道:“我们眼下所做的,在兵法里就是攻敌所必守。 我们不管别的,那个史密斯要跑去哪里,躲在哪里喝咖啡,还是睡觉都无所谓,我们不去找他了,等他来找我们。 或者说,我们这会儿就去怼烂山本正仁。 山本正仁是他的宝贝,所有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之前不露面,或者匆匆跟我们搭个手就走。 眼下我们不思索他到底是受了伤,还是怕日光,或者是有社交恐惧症那些有的没的,只去找山本正仁就好了。 他要是来了,我们省的去找他,他要是不来,山本正仁一死,他也就混不下去了。 什么九龙重建计划,商业帝国,全完蛋了。不止是计划完蛋,他这个人以后在社会上也别想混了。 那些萝卜头也说了,计划失败,很多人会倾家荡产,甚至丧命的。” 听完尹秀的分析,马小玉连连点头,一下感觉事情简单了很多。 真可谓是拨云见月,一切都变得明朗了起来。 她不由地竖起一根大拇指,“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这机械技师的执照,要不就是花钱来的,要不就是因为你拧螺丝比别人快而已,没想到你还真有一点本事。” 马小玉点了点脑袋,脸上现出两个梨涡。 “你当我是什么人?土瓜湾工资最高的机械技师!” 尹秀瞪大眼睛,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我倒是没怀疑过你这位女天师的本事。” 马小玉听到这话,又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的符纸。 “要不等下,我把这管符纸在山本正仁身上试试?” 尹秀见状,连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黑色符纸的威力,他光只是听军火李说过那堪称毁天灭地的威力,便已觉得可怕了。 要是真被马小玉用出来了,恐怕不止山本正仁会死,就是尹秀自己也会被余波波及。 正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明叔的喊声。 “喂,先别在那里耍花枪了,大口都只剩半条命了,快过来救他吧。” 尹秀转过头去,只见明叔正一手拿着剑,一手将刘半仙扛在肩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怎么了这是,撞鬼了?” 明叔淡淡点头,“跟见鬼也差不多吧,反正那些家伙我们也不当人的。” 尹秀帮明叔把刘半仙放好,让他靠在门上。 明叔身上的睡袍已经出现多处刀口,还有些灼烧的痕迹,显然他已经历了一些苦战,一路走来也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轻松。 这会儿刘半仙的脸色已经煞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只是神智似乎还很清醒。 他看向尹秀,神色喜悦道:“嗨,我就说了,我是铁口直断,不会错的嘛,我说尹哥仔少说能活到八十,他就一定平安无事。” “是是是……” 明叔瞥了他一眼,“你这么会算,怎么也不给自己算一卦?” 尹秀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到底怎么回事?” 明叔叹了口气,将刘半仙的袖子撸起来,露出藏在衣衫底下的伤口。 “我都说了,那些东瀛忍者,我自己能搞定。 不就是几个会点歪门邪道的杀手吗?又是飞镖又是喷火的,还搞几个木头桩子出来,花里胡哨的,很难搞吗? 结果老刘不信,一定要上来助阵,掏出水果刀就把自己手腕割了,忍者是都干掉了,结果他自己这血也止不住,流了一大半才终于止住。” 尹秀光是听他的叙述,便已感到手腕上传来隐隐疼痛的感觉,丝丝冰冷。 再一看他的伤口,更是觉得刺骨的疼痛。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吗?割比较细的那条,那样血刚好够用,也不会流那么多,还容易止血。没叫你把自己手筋挑了呀。” 他赶紧将手放到刘半仙的身上。 【光明之手】,发动! 随着一阵金光流遍他的身躯,刘半仙惨败的脸色迅速回复红润,他的呼吸和心跳也开始变得正常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刘半仙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尹哥仔,我感觉就是九龙塘那些仙姑,都没你这样的手艺啊,我现在整个人就是浑身从头舒服到脚啊!” 【早知道就把你治一半算了,省的你这样啰嗦。】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向刘半仙递了过去。 刘半仙接过这刀,只觉得这把刀确实比明叔刚才给自己的那把要好,总算不是水果刀之类的玩意了。 不知怎么的,握着这把刀,他也不由得有些得意起来,胆气足了一些。 “尹哥仔,有你在,我恐怕是用不上这把刀子防身了。” 尹秀点头,瞥了他一眼。 “这把刀不是给你防身的,你下次要是打架的时候想给自己放血啊,用这把,这把刀口尖利,比较快一些。” 第284章 罗刹 第284章罗刹 山本正仁坐在祠堂正厅的太师椅上,身上已换回了原来的装束,白衣白裤,木屐短刀,全都配齐了。 这会儿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凝视着大门口。 他的身上,脸上,裸露的皮肤上有各种黑色的条纹,那纹路与颜色,看起来不像是用油墨画在皮肤上,反而像是从皮肤底下渗漏出来的。 他坐着的时候,一吸一呼之间,白色的烟气从他口中,鼻腔中喷涌而出,宛若一条游龙,围绕着他的身体。 想让在这段时间里他也没闲着,而是一直在调息,积蓄状态。 这一刻他已如老僧入定,双眼隐隐泛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有一抹红光在瞳孔里边氤氲,流转。 直到尹秀出现在那里的时候,他脸上才有了一丝变化,眼神里的异样转瞬而逝,只剩下狠辣。 就连身上,脸上的黑色条纹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以至于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身上的异样。 “那帮废柴,我原本还想着他们至少能多抵抗一会儿,这么快就叫你过来了?” 尹秀翻了个白眼,“你第一天出来混啊?矮骡子都是跟红顶白的,就是过命兄弟也转手给卖了,跟你个萝卜头很熟啊?要为此丢掉一条性命?” 被尹秀一通抢白,山本正仁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看了一眼陆续走进来的众人,沉声道:“这么多人啊?是单挑还是一起上?” 刘半仙抢先开口,“我们是正道人士,惩奸除恶的,跟伱这种喜欢好勇斗狠,害人性命的歪门邪道不一样!” “所以呢?”山本正仁问道。 明叔接话道:“所以肯定是一起上啊!” 他话还未说完,马小玉已第一个冲了过去,手中法尺闪出三色亮光,迅疾如风雷,直刺山本正仁。 “我靠!” 尹秀惊呼一声,也跟了上去。 “来的好!” 山本正仁迎上前来,侧身一躲,闪开法尺,一脚戳向马小玉肚子。 马小玉见状,回身用法尺挡下这势大力沉的一脚,抵挡不住力道,脚步不由往后退出两步。 再想反击时,山本正仁已快步上前,伸出一只手便要去抓马小玉的脖颈。 就在这时,尹秀终于赶到,一手搭上山本正仁的手,用力一拉,整个人趁势撞向对方,露出手里的黑刀,直刺心口。 山本正仁闷哼一声,身上衣裳鼓动,另一只手不去接刀,而是碰在尹秀的肩膀上,用力一推。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又回复平常,与此同时他一脚撩起,挂向尹秀的下巴。 尹秀见状也同时飞起一脚,与他碰在一起,两人各自退开。 尹秀拦在马小玉身前,低声说道:“这家伙的身手不错啊。” 马小玉不服气道:“要不是你挡着我,刚才他已经死好几次了。” 尹秀回头看了她一眼,“要不我先退下,你们打?” 马小玉立即将手顶在他的背上,压低了声音,“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你不是真要我上吧?” 尹秀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你还不快让开?” 两人说着话的间隙,山本正仁又攻了上来,这次他一拳砸向尹秀的胸口,袖口猎猎作响,仿佛裹挟着风雷。 “妈的,我最讨厌别人在我说话的时候打断我!” 尹秀手一往后一推,将马小玉送远一些,随即递出一拳,与山本正仁对在一起。 两人互换了一拳后,各自拧动身形,朝着对方倾泻雨点般的拳头,大厅之内顿时是连串的炮仗炸裂声响。 马小玉意识到自己没有接入战团的契机,于是也干脆地退到一边,与明叔和刘半仙站到一块。 “这个山本正仁,还真有两把刷子,我之前从未见过有谁能站着不动,跟尹哥仔对攻那么久。” “那当然啦!” 明叔也不由点头,“一夜之间干掉西环四虎,又把太子胜和串爆都杀掉了,这样的人,会是泛泛之辈?” 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明叔也不由得眉头紧皱。 他们毕竟不是在跟山本正仁一个人打。 外面那些和力胜的打手,还有可能还藏在暗处的各种刀客,吸血鬼,各种邪魔外道都在伺机而动,眼下可不是站在一边当看客的时候。 顿了顿,他看向马小玉,“马姑娘,你有什么打算?” 马小玉笑了一声,随即从口袋里掏出符纸。 “明叔,刚才也说了,我们是惩恶除奸,替天行道的,总不能这会儿只是在一边看着吧。” “这么说倒是我糊涂了。” 明叔咬破手指,两指并作剑诀,将血抹在了木剑上,一抹金光立即在剑上流溢起来,像是镀了一层金箔。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走上前去,开始准备施法。 刘半仙见状,不由地感叹道:“嗨,要是我有跟家里学两手术式,这时候倒也帮得上忙,可惜我三叔公死的早,没来得及教我啊!” 明叔听到这话,笑了一声,“想学啊?等这件事以后,我教你几招,强身健体,防身都挺好用的。” “真的啊明叔?那我可就……啊!!” 刘半仙话还未说完,忽然一阵劲风响起。 马小玉和明叔心头莫名一惊,回过头的时候,只见一道黑影急速掠向刘半仙而来。 两人见状,哪里还来得及施法,脚下不由加快,紧跟了上去。 可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黑影只是在地上轻点一下,便跳出去好几米,十分迅捷。 他一手抓住刘半仙,也不停留,往屋檐底下钻去。 尹秀也看到了这可怕的一幕,知道那黑影是史密斯。 刘半仙好好一个人,落到吸血鬼的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虽然说吸血鬼不爱喝唐人的血,刘半仙这种老帮菜更叫人嫌弃,但这史密斯咬唐人也不是首次了,林守正便是他嘴下的受害者。 更何况,刘半仙再差也是个有特殊体质的玄门中人,说不定那史密斯正是因此,才将他定做了目标。 眼下他哪里还顾得上正在身前的山本正仁。 脚下加速摆脱后,他抬手便要射出【幽冥血箭】。 可就在这时,尹秀也看到,史密斯竟隐隐有要将刘半仙当做挡箭牌的意思,将大半身躯藏在了刘半仙那瘦弱身板的背后。 明叔和马小玉也发现了这一点,捏在手里的符纸都不由僵在了指间。 不得已,尹秀打消向他开火的念头,脚下一移,便要向他奔去。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又响起一阵劲风,随后是一道寒光贴着脊背而来。 尹秀瞪大眼睛,身体顺势往前一滚,堪堪让刀刃划破衣服,随即转身,冲着山本正仁提出一脚。 山本正仁巧妙地跳开,一手持刀,另一只手张着,挡在了尹秀身前。 “喂,你就这么走了,未免有些看不起我吧?” 尹秀站直身躯,将视线投向他背后。 在大厅的另一边,马小玉和明叔已经飞快攀上屋顶,朝着史密斯裹挟刘半仙遁走的方向追去。 眼下,谁都顾不上山本正仁了。 刚才他要是想逃跑,大可以在三人注意力被史密斯吸引住的时候,施展功夫逃走。 可他偏偏不逃,还专门拦下了尹秀,显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如今尹秀既然已经被拖延了时机,赶不上明叔他们了,便也只能专注心神,跟山本正仁好好打一架。 “你很想死吗?”尹秀冷冷问道。 山本正仁嗤笑道:“这都是我问别人的词,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是不是想死呢,你很有胆气。” “没这个胆子,也不敢单独留下,跟【罗刹】交手了。” 山本正仁听到这话,脸色一冷,“你怎么知道的?” 尹秀淡然道:“这还是上次,跟杰克打了一架后得出的猜想。” 罗刹,在本杰明的猎魔手册上没提及,明叔家的捉妖笔记上也没有,却单单出现在了雷文给他的那本汇集了欧洲各地黑暗世界见闻的材料上。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群体,他们几乎有跟吸血鬼一样强大的力量,却不属于吸血鬼,而是更像一种魔化了的人类。 罗刹,获得力量的方式很特别。 他们并不需要被吸血鬼初拥而去获得强大能力,如此的话便是吸血鬼,而不是什么罗刹了。 正正相反,这些人是通过将吸血鬼的血液注射入体内,从而得到诸如强大的恢复能力,可怕的力气,以及使用一些法术的能力。 相对的,吸血鬼的弱点他们也不会有,比如惧怕强烈日光,会被白银伤害。 只是获取这种能力的代价也颇为沉重。 强大的排斥反应往往会先要了那人的命,然后才是接踵而来的其他危险,比如疾病,审判庭的追击,猎人们的问候,其他吸血鬼的仇视。 “刚开始是每个星期一次,后来是半个月一次,我需要补充吸血鬼的血液。 因此,在那段时间里,新加坡的吸血鬼都被我杀光了。 毕竟那些杂碎自认高贵,怎么可能说让人抽取一管血,只为注入一个黄皮肤的体内? 杰克比我幸运的多,他有史密斯先生的帮助。但也因为如此,他也要弱的多。” 山本正仁说着,原先在身上的黑色条纹又开始生长出来,像虫子一样爬遍周身,最后就连眼睛里也有了两道黑色的痕迹。 第285章 不动明王 第285章不动明王 随着那黑色纹路逐渐变深,变粗。 山本正仁周身的筋肉也开始咯嘣作响,发出一种好像花生在炉中爆裂的脆响,在他的身上,甚至隐隐冒出白气。 尹秀知道,那是对方的肌肉纤维和血管正在快速扩张,已超过了某种限度。 在那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逐渐停息后,山本正仁果然验证了尹秀的猜想,他的身形涨大了一圈,看起来越发强壮,眼里精芒四射。 罗刹本来就是为了变强,连命都不要,冒险去注射吸血鬼血液的怪物。 此刻山本正仁用什么方法来增强自己的战斗力,尹秀都不感到奇怪。 只是他也清楚,山本正仁藏在台面底下的筹码终于全拿出来了。 或者说,那也不是台面上或者台面底下的东西,而是两个人原本筹码相当的情况下,山本正仁突然掏出了一张本票加上敦灵一栋商业大厦的地契。 那是属于预测之外的东西,不过尹秀本来也对山本正仁一无所知,此刻对方掏什么东西出来,自己也不需要感到奇怪。 两人四目对视,祠堂外的一切,好像都被隔绝在了这方世界之外,对两人造不成丝毫的影响。 外面的战局,江湖上的风浪,财团和企业的博弈,各路大人物的心思,甚至包括刘半仙的生死…… 此刻都已不在两人的考虑范畴之中,他们只是积攒着气势,把注意力放在对方的身上,谋划着怎么破开对方的胸膛,喉咙,一击致命。 即使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两人的身上还是十分放松,就连呼吸也同原来一样悠长,舒缓,充满节奏。 忽然,山本正仁袖口鼓动了一下,随后是全身衣服,好像都充了气一般高高鼓起。 在那鼓荡还未达到顶峰时,他整个人已如炮弹射出,速度比原先不知道快出多少,掠向尹秀的同时,已经一掌拍出,向他的脸上盖去。 尹秀眼睛睁大,伸手去接这一掌。 刚一碰上,便感觉对方力气惊人,他竟然站立不住,被推着连往后退。 【凶煞鬼面!】 尹秀心神一动,随着四分之一精神力被消耗,一张红色的恶鬼脸孔虚影扑向山本正仁,后者手上的力道立即减少两成。 感受到身上突然传来一股无力感,山本正仁当即放弃角力,膝盖一顶,一记膝撞猛地顶向尹秀的肋下。 尹秀提肘格挡,但那巨力还是让他身形不由一晃。 趁着尹秀手挪开的功夫,山本正仁的手立即像毒蛇般闪电探向尹秀的领口,顺势紧紧攥住衣领,闷哼一声,手臂肌肉顿时暴涨。 尹秀反应也不慢,他另一只手刚搭上对方手腕,便感觉到有一股巨力传来。 脚下刚想绷紧立住,却被山本正仁抢先探出半步,顶住了后膝盖,一时无法发力。 糟糕! 尹秀心里刚出现这个念头,便被山本正仁拎起来,整个人丢向墙上。 山本正仁眼里露出凶光,直勾勾盯着尹秀往墙上飞去的身影,手中握刀,只等下一步行动。 可就在这时,尹秀身形在空中突然一滞,随后整个人化作黑影,钻入了地上的那团影子之中。 【暗影穿行!】 山本正仁见状,手在腰间一摸,立即射出几道藏的极深的飞镖,可那些飞镖只在地上磕碰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并不能对那团影子造成任何影响。 与此同时,影子也开始高速移动,朝他掠来。 山本正仁不闪不避,干脆只是站着,两只手,前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扶着刀鞘,膝盖下沉,含胸弯腰,摆出拔刀的准备姿势。 影子无声无息,他也屏气凝神。 这会儿太阳已从中间开始西斜,日光照在人的脸上却越发猛烈,映照出山本正仁脸上的汗涔涔的一片绒毛。 影子围着他绕了几圈后,忽然绕到他的背后,与大厅柱子的阴影汇合,晃了一下。 山本正仁拔刀,砍向正前方,原先空无一物的前方,一柄黑刀凭空冒出,与它碰在一起。 火光四溅! 尹秀脚尖在地上一转,另一柄黑刀划出轨迹,刺向山本正仁的胸口。 山本正仁手头的短刀跟尹秀碰了一回,此刻因为碰撞的反作用力正被振到一边,无法回防。 见尹秀手中尖刀前来索命,他当即怒目圆睁,站直了身体。 不动明王! 金光如同丝绸般,包裹上山本正仁的身体。 尹秀一刀刺去,只感觉是扎在了山石之上,手腕发麻。 他立即卸力,改刺为砍,斜着向上掠去一刀,从胸口直划到肩头,鸳鸯刃发出一阵刺耳的哀鸣,好像在砂纸,铁石上摩擦。 两刀下来,山本正仁毫发无伤! 尹秀砍完最后一刀,已心知不对,所以一刀掠去的同时,脚下也开始往旁边移去。 但山本正仁的刀同样不慢。 随着一阵刺痛传来,尹秀的腰上破开一道口子,鲜血四溅。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既已受伤,干脆也不做多余的躲避,手腕绷直,同样递过去一刀。 山本正仁的肩膀上同样破开一道骇人的伤口,两人互换了一刀! 趁着这当口,尹秀拉开了距离。 因为在他的体内,正有一股黑气在侵染他的经脉。 【这就是令串爆和太子胜魂魄受损的煞气吗?】 尹秀调动体内龙虎罡气,沿着经脉驱除这股煞气的同时,他的手也摸向了刀刃。 在那刀刃上,正沾染着山本正仁的血渍,星星点点。 手指触摸到血液的瞬间,【血液感知】发动,尹秀立即探查到了山本正仁的技能。 【不动明王】:主动技能,明心宗佛法。 描述:通过站直身躯发动并保持,将血气注入奇经八脉之中,以到达周身皮肤关节之中,强化凝固各处筋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冷却时间:一分钟。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扑你个街啊!你这萝卜头是怎么跟【无欲则刚】四个字搭上边的?” 龙虎罡气在周身流转一遍后,原先体内因为煞气带来的滞涩感已全部消散,尹秀呼吸再次变得舒缓,轻松起来。 即使附着了足以破开真气和法力的龙虎罡气,刚才那阵斩击还是丝毫无法对山本正仁造成影响,看来他这术法与寻常的不同。 恐怕就是跟对付暴龙一样,用上些什么符水或者公鸡血,也作用不大。 也许这真的是实实在在的“不破金身”? 想到这里,尹秀心里虽不怎么紧张,但脸色还是不由变得凝重。 这一次,看来不能再用谋略或者别的方式,而只能从正面突破了。 他在思索,山本正仁的心绪也颇为复杂。 山本正仁摸了一把肩头的血渍,眼神越发冰冷。 即便这时候,他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可这一刀还是叫山本正仁胸口气血翻滚,脸冷的要滴出水来。 龙虎罡气入体,也叫他体内气血出现一丝紊乱,更叫他觉得不太安心。 因为在这之前,还未曾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受伤他已经受的多了,以前是那些剑士,武者,他跟这些人搏杀。 后来成了罗刹,他就跟那些吸血鬼玩命,后者远比前者凶残,狡诈的多。 但山本正仁自信他这一生都是如履薄冰,在刀尖上行走,任何危险都是他应该经历,也是可以经受的。 直到尹秀出现,将那么一丝怀疑种到他心里。 强行压下心头纷乱,山本正仁怒喝一声,伸手朝尹秀攻去。 尹秀迎上前去,衣衫鼓动,吐息沉重,显然也调动了大气力。 两人互对几招后,他一脚扫来,极真空手道功夫尽出,再次去抓尹秀,他显然是要再次施展抛投技。 尹秀自知在投技上比他不过,当即脚下加速退开,跳到天井里后便攀着柱子往上走,几下就蹿上了屋顶,简直像山魈一般灵活。 “想逃!?” 山本正仁见状,也脚步紧跟,脚尖在几根柱子上反复横点几下,也跃上了屋顶,一把拦在尹秀前头。 一上了屋顶,感觉到脚下的异样,他才惊觉上了尹秀的当。 那些层层叠叠的青瓦,相互之间挨的并不紧实,甚至还有些松散。 虽然说时常有所谓盗贼在屋顶上如履平地的说法,可他们大多也是在屋檐上那一段平整的地带行走,少有直接踩在瓦片上的,除非轻功极好。 可不凑巧的是,山本正仁杀人的手段学了许多许多,脚下速度也不慢,可他确实就是不会轻功。 而极真空手道的各种投技,最讲究的就是力从地起,从脚趾开始,把力量传递到腿,屁股,腰腹,肩头,最终到达手指,层层叠加力量,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而在这有些光滑,甚至长了青苔的屋顶上,站都站不稳,显然是很难施展了。 不过就算发现自己落入了陷阱,,他眼下也已无法离开。 因为在底下,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人。 看客,打手,站着的,躺着的,砍人的,被砍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将注意力投射向站在屋顶的两人。 所有人都清楚,这场混战,终于在此刻达到顶点了。 第286章 烈火灼心 第286章烈火灼心 底下众人的目光几乎比日光还要强烈的多,刺在山本正仁的身上。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所谓的“陷阱”其实不是脚下这滑溜溜的瓦片,而是来自众人的视线。 尹秀等于是把两人的决斗放到了台面上来。 这会儿他和尹秀,谁要是逃跑,退却,归属于那人的一方便会迅速溃散。 那些在坐席里伺机而动的江湖强人,更是眼睛也不眨的盯着他们,生怕错过什么。 “那个人我认识,山本正仁嘛,可另一个是谁?” “离这么远谁看的清楚啊?会不会是伊正,还是十三那边叫的高手?” “我看应该是大丧,他一向对十三忠心耿耿的,而且也够狠,他倒是可以跟那个萝卜头掰几下手腕。” “大丧?他先爬的上去再说吧!你不是说你眼睛很灵的吗?这会儿又看不清了?” “嗨,我那是看妹妹的时候才灵!反正站上面的人,肯定是想跟山本正仁打架的,我们看戏就好了。” 山本正仁听着底下传来的细碎话语,目光冰冷。 “怎么,你这是在跟我玩花样?” “玩伱不起啊?”尹秀翻了个白眼。 对于落入他的陷阱里,山本正仁并不生气,这是计谋而已。 可让山本正仁感到不满的是,尹秀如此做竟然是为了不让他逃走? 难道对方是认为他还不够强,或者怀疑他的勇气,以至于要费尽苦心把他摆上台面,让他束缚重重? 不管目的为何,这都叫山本正仁原先平静的心情多了一丝波荡,就好像有谁往水里丢了一块石头,激起层层涟漪。 “你们这些唐人,太没有礼貌了。妈的!” “礼貌?” 尹秀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们这样跑到别人家里来作威作福,就是所谓的礼貌?” 山本正仁一脸淡然:“强者支配弱者,是恒古以来的定律,是天理,也是法则。” 尹秀听到这话,没有如山本正仁预料的那样激烈反驳,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一时半会止不住。 见状,山本正仁脸色更阴沉了几分:“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 尹秀这时候才止住笑,将视线投向对方。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你都一个快死的人了,我跟你计较什么? 你想说什么你就说,遗言也好,大放厥词也行,我只当是路边的野狗冲我吠两声就算了,笑笑就过去了。 人和畜生是有区别的,难不成我还要跟你在马路上对着吠不成?我……” 他话还未说完,山本正仁已经攻了过来,满脸的戾气。 尹秀说着话的间隙,也早已做好了各种准备,见山本正仁一手当先掠来。 他也伸出一手,扣住对方手腕的同时,脚下往后连退几步,将山本正仁前冲势头抵消之后,尹秀一记膝撞顶向他的胸口。 山本正仁另一只手伸出,往尹秀撞来的膝盖上轻轻一托,整个人借力摆脱手腕上的纠缠,一脚向上斜撩,直取尹秀面门。 尹秀微微往后一仰躲过后,山本正仁脚下一点,跳到半空中就是一个回旋踢,又戳向尹秀的胸口。 好快! 尹秀双手架在身前,挡下这记踢击,力道由身上传入地面,脚下青瓦瞬间崩裂。 嚯!!! 屋顶底下,众人看的心惊胆战,只是一息之间双方就已交手如此多次,怎叫人不感到惊讶。 光是在那倾斜的瓦片顶上站着,就已需要格外小心,更别说做出幅度如此大的动作了。 众人还未来得及平复心情,更夸张的事便再次发生在眼前。 只见山本正仁脚下连踢,在他周围,那些瓦片便都猛地飞起,每一片都受了巨力,但依旧完整,看起来像是一片片钝刀,砸向尹秀。 屋顶上顿时破风声不断,像是刮起了一阵酷烈的风暴。 尹秀在这暴风之中,左突右闪,随手抓过一片瓦片,先是用手背将迎面而来的瓦片击碎,紧接着又将手上那枚掷向山本正仁。 山本正仁正不停用脚尖挑起瓦片,又用脚背将它们踢出。 直到见到一抹黑影掠来时,他才看见紧迫而至的杀机。 山本正仁当即冷哼一声,脚尖一勾,一枚瓦片便旋转着飞出,迎着当面那片飞出。 就在两道瓦片即将碰在一起时,他隐约瞥见,在另一头,尹秀两根手指捏做一个剑诀。 轰隆! 随着贴在瓦片上的符纸爆炸开来,气浪携带着无数碎瓦和石粒射向山本正仁,仿佛狂风骤雨,盖向他满身满脸。 还未来得及惊呼,山本正仁的身上便溅射起点点血花,洁白无瑕的衣服上绽开朵朵雪花。 最可怕的一道在他的脸上,眼角处一道骇人的伤疤,只差一寸就要扎进眼睛里。 要不是这些碎瓦强度不够,恐怕这时候山本正仁全身都已成了蜂窝煤,前后通透了。 他还未从剧痛中缓过神来,便看到尹秀龙行虎步,一下钻到他面前,双手托向下巴。 白猿献果! 不动明王! 山本正仁站直身躯,金光流溢周身! 一声闷响,尹秀双手碰到对方下巴的时候,之前那种击打到山石上的感觉又重新出现。 眼角微睁,尹秀当即旋转身躯,将已用老的劲力收回,再次挥出一拳,与山本正仁碰上。 山本正仁气血一经鼓荡,原先那些伤口处的血液便像是小水柱一般喷溅出来,好不骇人! 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脚下往前划出半步,与尹秀身形交错的瞬间,腰部猛地发力,尹秀双脚当即腾空。 山岚摔! 尹秀后背着地,身下瓦片以他为圆心炸开,爆裂,就连整个屋顶都猛地抖了一下,沙尘如雨点下落。 山本正仁见一招得手,心里不由地也是豪情万丈。 不等一口气回转上来,他手头,脚下再次发力,就要将尹秀拎起来,再施展一次投技。 咯嘣! 一声脆响,尹秀左右架住山本正仁的手肘用力一掰,他那伤痕累累的小臂顿时折断,发出一声叫人牙齿发酸的撕裂声响。 山本正仁顿时因为剧痛红了眼眶,他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抬手便拔出刀刃。 狐手力! 尹秀指缝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黄符的一角,在手指上瞬间消失后,那符纸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了山本正仁的掌心里。 山本正仁立即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向尹秀。 【距离太近了!】 轰隆! 一声震鸣,整个屋顶又是一抖,烟尘漫开,就连坐在看台上的人都不由地抖了三抖,手心止不住地冒汗。 全场雅雀无声,随后才有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声响,好像怕打扰什么,引来什么,众人都压低着声响。 “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我是说,谁赢了?” “很难说,不是山本正仁赢了,就是那个高手赢了。” “挑!” 相比于这些看客紧张,但总归有些事不关己的态度,场内搏杀的众人却无不心绪紧张,毕竟这两人决斗的胜负,也关乎着整个战场的走势。 谁赢了,另一方从头领到小兵,恐怕便全都会溃散,一蹶不振。 这不是只关乎两个人的决斗,却也是寄托于两人身上的战争。 过了好一会儿,人群里渐渐又有了骚动。 因为众人看见,那祠堂的屋顶,破开了一个大洞,而原先战斗的两人都已不见了踪影。 掉在祠堂里了吗? 十三和伊正对视一眼,便要冲进祠堂之中。 就在这时,他们后方突然掀起了一阵血腥的风暴。 只见在人群之中,有两个身影正向着祠堂的方向奔来。 他们身上血腥气息浓重到叫人窒息,所过之处,不分敌我,只要是拦路的人都会被他们取下性命,像是拿着镰刀随手割草一般,带起一蓬又一蓬的血污。 那是还剩下的两个吸血鬼! 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姗姗来迟,还是之前压根就只是躲着没有出手,反正他们一来,所有人心里便只剩下绝望。 十三见这两人来势汹汹,立马已清楚他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要钻进祠堂里,救护山本正仁,或者杀掉尹秀! 她当即倩目圆睁,捡起地上砍刀便要上前交战。 这时又有人拦住了她,十三转头看去,那是北角众义子里的阿虎。 这人生的粗犷,满脸的胡须,黝黑的脸庞,可实际上却十分的年轻,刚过了二十而已。 “阿虎!我们不能让这两人进去!” “我知道!我不会让他们靠近祠堂一步!” 阿虎大声应和着,随后转过头来,深深看了一眼十三。 沉默片刻,他脸涨得通红,随后一拳狠狠砸在大腿上,“妈的!这时候还婆婆妈妈,都不知道是怎么出来混的,反正,反正……十三你不要死在这里就是了!” 说完这话,那抹红色染上了耳朵。 阿虎转身,连同周边几个同是龙根义子的人一起冲了上去。 这些人本来身手也很好,跟着龙根习练多年,因此只是眨眼间便已赶到了两个吸血鬼身边。 等到他们的衣服被劲风带起,十三才从这些人衣服的一角里,瞥见他们绑在腰上的层层炸药。 不!! 随着她一声惊呼,众人贴上两个吸血鬼,身上炸药爆开! 接连几声巨响,火光与烟雾吞没众人。 吸血鬼中的一个当场被炸得粉碎,另一个也几乎被炸碎了一半身躯,如破布袋般飞出。 见到这样的惨状,幸存的众人无不是热泪盈眶,心生愤戚。 可就在这时,又是一副骇人的景象,只见剩下的那“半个”吸血鬼,他的身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并且已开始能自由行动了。 恐怕不用多久,他便能再次开始屠杀。 “妈的,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鬼啊,我还以为只是小说漫画里骗人的呢。” 伊正走到一边,将地上散落的几包炸药绑到腰上,随后他冲十三微微一笑。 “我先去找阿胜和串爆他们喝酒了。” 第287章 断刀 第287章断刀 一声震响。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震响,只是相比前一声要轻的多,也沉闷的多。 已经不堪重负的祠堂屋顶,也随着外面的动静不时抖下一些灰来。 断了的黄花梨梁柱横卧在地上,混合着瓦砾碎石,像是破碎满地的黄粱梦。 尹秀绕过一根断了半截,只剩一半还在风中摆动,摇摇欲坠的柱子,一拳砸向山本正仁。 此刻那个自视甚高的东瀛武士,因为刚才那剧烈的爆炸,右手几乎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露出一点焦黑的骨茬和皮肉。 但他的战意仍旧不减,见尹秀一拳砸来,他也迎了上来,仅剩的拳头击出,直取尹秀面门。 尹秀毕竟有两只手,千钧一发之间,他另一只手用手肘一架,山本正仁的拳头便从耳旁擦过,偏移出去。 与此同时,他已一拳砸在了山本正仁胸口,对方胸口肉眼可见的塌下去一块。 山本正仁口中吐出一道血雾。 尹秀见状,脚下正想追击,山本正仁刚才吐出的那些血却好像有了意识,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武士的形象。 呼哧! 随着那个血珠构成的武士长刀凌冽砍出,一道寒光从血雾中袭来。 尹秀往后只是稍慢半步,衣服被刀尖擦过的地方,立即燃起火焰来。 他心头一惊,手指在衣领上沾染的血珠上摸过,连串信息立即出现在脑海里。 【血侍】:主动技能,神道流法术。 描述:喷出护体心血,于面前召唤一位鬼魂武士虚体,对敌人进行攻击。 冷却时间:三小时。 持续时间:? “扑你个街啊,在我一个道士面前玩鬼!?”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 尹秀双袖鼓荡,数不清的符纸从袖子内钻出,张张在经过指尖的时候染上一抹紫气,首尾连接在一起,看起来竟像他的袖中钻出了两条紫色的飞龙。 紫色飞龙钻入鬼魂武士的身躯,那原本虚无的魂体终于开始出现表情,变得十分狰狞,好像是从要什么束缚里挣脱出来。 在飞龙钻过后,那魂体上燃起熊熊火光,终于魂飞魄散,化为虚无。 山本正仁看的不禁呆住,他怎么也没想到,尹秀会不退反进,还搞出这一手绝技来。 不过有那个鬼魂武士拖延了一下,他原本因为爆炸而失去的手也已经长了出来,毕竟罗刹的恢复能力不输吸血鬼。 他一掠来,山本正仁当即往后跳去,随手抓起一张太师椅,砸向尹秀,势大力沉。 尹秀见状,压低身形,双手在空中一扶一托,那张太师椅顿时好像在空中暂停一般,被尹秀稳稳停在指尖之上。 随后,他脚步不停,手在椅子上轻轻一推,太师椅又在地上旋转着撞向山本正仁。 太师椅在前,尹秀紧随其后,看起来竟像是驾驭着一辆战车朝对方奔去。 山本正仁眼角欲呲,一脚踢向太师椅,手上也去迎击尹秀。 就在这时,尹秀脚尖往前一探,那张太师椅又鬼使神差地往旁边一转,使得对方踢空。 山本正仁一脚落空,身体重心往前移动的同时,尹秀顺势跳了上去,一脚踩在椅背上,随着太师椅前进的同时,另一脚接连戳向对方心口,面门。 【器之主】:武者如水,万物皆可充作武器。 山本正仁被这如同杂技一般的攻击方式震住,双手不停格挡的时候也不免分神,终于被尹秀接连两脚分别踢到面门,心口。 他终于抵挡不住,放弃用手格挡。 而是强行拉开一段距离,站直了身躯。 不动明王! 尹秀一脚踢上去时,就已通过脚上的触感,知道了山本正仁正在施展那坚若磐石的防御。 但他体内已是气血翻滚,顾不上考虑那些,只是脚下如狂风骤雨般踢向山本正仁。 每一脚,尹秀都感觉像是踢在铁板上,这东瀛人在自身血气的加持下,肉体防御力已攀升至巅峰,任何攻击都奈何他不得。 如此,山本正仁虽然还是被连续不停击打,但他心里也稍微安心了一些,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知道踢了多少脚,尹秀鞋头裂开,上面有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缝隙。 即便这双鞋的鞋头和鞋跟都做了补强,专门为踢人而特化过这些位置的硬度和韧性,此刻终于还是不堪重负开裂了。 比起靴子,更加惨不忍睹的是尹秀的脚面,在看不见的鞋子里头,他的脚尖已开始出血,血液浸入靴子之中,黏黏糊糊。 随着他猛地一踩,脚下太师椅猛地崩碎,解体,变成一堆碎木头。 刚一落地,尹秀手上烟气蒸腾,一条火舌从【赤鳞·改】之中蹿出,机械义体中发条和齿轮疯狂运转,嘶鸣的尖叫声刺的人耳膜生疼。 离得极近的二人都已感觉到了那扑面而来的热风,烤的他们眉毛头发都隐隐散发出味道来。 霸王陷阵! 尹秀倾泻浑身所有气势,一拳挥出,带起明亮火焰的同时,也几乎叫周围空气扭曲,变形。 山本正仁眼里满是那汹涌的火光,当即收敛心神,提气屏息,死命去顶这一拳。 轰!! 一团火光在山本正仁的胸口炸开,尾焰和烟雾将他的肩膀跟头盖住,仿佛从世界上消去。 呼…… 烟雾散尽,山本正仁仍立在那里,胸口到肩膀焦黑一片,脸上也多了一些烟熏的痕迹,但他仍旧挺住,没有倒下! 似乎已预见了这一结果,尹秀只是冷冷盯着他,没有过多的表情。 他面无表情,山本正仁内心却是波涛翻滚。 因为刚才那连串踢击,再加上尹秀那势如破竹的一拳,已经把他体内用于发动【不动明王】的血气全都消耗殆尽了! 如果下一拳他不能避开,恐怕就会被实打实打在身上,生死难料。 这样想着,他比表面上看起来更慌。 此刻尽管有机可乘,可他并不打算动手,而是要去找一样保险! 放弃看起来似乎已经力竭的尹秀,山本正仁往后飞身直退,目标正是后方,供在神台上的那柄黑刀! 那是和力胜的镇帮之宝,但是某种程度上,它更像是一件信物,一件代表着话事人权威的古老信物。 它在古早时代的来历和渊源,就是那些历史学家也很难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 但它在近代的历史,在江湖上却是人人皆知,当年洪胜他爷爷,就是一人一刀,靠着这柄斩马刀在码头闯出名堂来的。 山本正仁在准备仪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柄刀在社团内部的意义。 它某种程度上也相当是天师令剑,平日里没人在乎它被收在哪里,也没人会一见到它就跪下还是怎样。 但当别人要你拿出来当话事人身份凭证的时候,你最好是有把它保管好。 像这样的东西,在伊势神宫也很多,只是没有一件像这柄黑刀一样,既威严,又实用。 没错,要不是因为它太大,太过于显眼,拿出去打架有些怪异。 要不然山本正仁实在觉得,这是一件无可挑剔的武器。 这样的武器,正好在这时派上用场! 山本正仁几下跳到供桌边上,手往桌上猛地一拍,那供奉在上面的黑刀便从架子上被震飞起来,稳稳落在了他的手上。 感受到手头那沉甸甸的分量,又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气喘的尹秀,山本正仁眼里凶光流溢。 手中黑刀转了几圈后,山本正仁严肃道:“作为一个唐人,伱已经尽力了,就是北方那些所谓大宗师,也没几个能跟我过上那么多个回合。 什么宗师,高手,我已经杀的腻烦了,整个九州的刀,就没有入过我眼睛的。” 尹秀看了他一眼,“九州多大?你这个萝卜头充其量也就在关外,港岛待过一段时间,也敢妄谈看尽了九州的刀? 要不是有那个邪门招数护体,你都不知道被我砍死多少回了。 话说你废话这么多,这是你的遗言?还是牢骚?” “是获胜感言!” 山本正仁大喝一声,举刀砍来,还未凑近尹秀,凌冽而至的劲风已先刮到了他的脸上,冰冷彻骨。 尹秀不躲,脚下也不动,他甚至不抬起赤鳞去挡,而是伸出了血肉之躯的右手,放到刀下。 山本正仁眼神更加狠厉,手上不由加大力气。 在他看来,尹秀这样与送死没有区别,哪有人被砍的时候,伸另一只手去挡的?这不是白送一只手? 就在这时,尹秀却是冷笑一声,径直用掌心去接住那锋利无比的刀刃,手上用劲。 咯嘣! 黑刀应声断做两截,一截落在尹秀的手上,另一边则还连在刀柄上,被目瞪口呆的山本正仁握着。 在他还未回过神来时,尹秀单手旋转手中刀片,锋利的刀刃一下砍向山本正仁喉咙。 不动明王! 山本正仁站直,身上金光浮现。 一声刺耳的声响过后,血液从山本正仁的脖子中喷涌而出,像喷泉一般,直直喷到天花板上。 直到这时候,山本正仁仍保持着站直的姿势,好像已确实挡下了这一击。 但是满地的鲜血是不会骗人的。 就像那将黑色斩马刀连接在一起的胶水也骗不了人一样。 第288章 烟消云散(本卷完!) 第288章烟消云散(本卷完!) “谁赢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总归是有人赢了,有人输了。” “这不是废话吗!?” 这时候许多人已围到了祠堂正门前,人挤着人,脑袋挡着脑袋,水泄不通。 之前的两次剧烈爆炸,只是暂时将人们的好奇心压制了一些。 随着爆炸平息,好奇和紧张又开始萦绕在众人的心头,驱使着他们站到前头来。 此时,众人的厮杀已变成不是很要紧的事情,没人上心,也没人在意。 所有人只是盯着门内的动静,心脏高悬,扑通扑通跳着,好似打鼓。 十三也站在那里,人群的最前头。 在经历了一系列恶战和打击后,她无论是精神和体力都已到达了极限,此刻只是靠一口气强撑着。 “原先还有声音,现在又没声音了?” “说了,你别问我!你想知道啊?自己推门进去看啊!” 他话说完,祠堂那厚重的黑漆大门竟真的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显然是里面有人正在推门。 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双眼瞪大,死死盯着那缓缓露出的缝隙,有些人已可以从缝隙里看见祠堂砖墙上的青苔了。 渐渐的,随着门被彻底推开,众人看见了来人的身影。 走出来的人是山本正仁! 十三的背后响起了一阵叹息声,甚至还有几声啜泣,要不是她作为领头人必须在前头撑着,恐怕她这会儿也已经蹲了下来。 山本正仁浑身是血,眼神冷漠,环视了一眼在场的人后,他跨过了门槛。 他每走出一步,所有人便像潮水般往后退出一步。 只有十三,她还是站在原地,神色平静,但眼底下依然藏着一抹落寞和不可意会的悲伤。 山本正仁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这时候包围他的圈子已随着后退了好几步,露出一个真空地带。 但他却不看十三,而是径直走向前头一人,拽住对方的衣领,把他像小鸡一样攥在手里。 “喂,我问伱,人被砍,会不会死?” “啊?不是我砍你的!” “切!我只问你,人被砍,会不会死?” “人,人被砍,当然会死啦!人被砍了不死?谁说这话谁就是吃错药了!” 话音刚落,山本正仁头颅冲天而起,身躯直直往后倒下。 在所有人发愣的时候,十三第一个反应过来,往祠堂里跑去。 她一进去,只看到满地的残砖碎瓦,血迹斑驳,还有孤零零躺在地上,断成两截的黑色斩马刀。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这里空无一人。 她站在这里,沉默了一会儿后,已明白了一切。 这时候,那些胆大的好事者都已经冲了进来,左顾右盼。 他们围着十三,叽叽喳喳问道:“杀了山本正仁的,到底是什么人?哪路的高手?” “一个叫别人看了,怎么都要藏在心里一辈子的男人罢了。” 之后,任人们再怎么追问,十三都只是微笑不语。 …… 从祠堂的后门,连续翻过几道砖墙,尹秀一下便来到了后巷。 刚一踩到地面上,他便感觉自己是踩进了一条溪流之中,一条血流汇聚而成,淹没到脚踝的溪流! 只见黑五和林虎,两人正坐在地上,靠着墙,沉默地抽着烟。 那柄沉重的沧州大枪正放在地上,紧靠着林虎的手,枪头上红缨正往外滴出红色的液体,仿若刚在水里泡过一回。 黑五的鬼头大刀则早已是豁开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同样血迹斑斑。 而在他们两人身后的巷子中,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有刀客,也有社团成员,死相各异。 见到尹秀过来,林虎也站不起来,只是冲他颔首,点点头。 黑五则是干脆不看他,只顾着抽烟,沾满鲜血的手在地上画圈圈,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林虎问道:“搞定了?” 尹秀默然点头。 “有些慢了。”黑五突然开口。 “嗯,比想象中难缠的多,那混蛋喜欢玩花样。” 尹秀说着便朝黑五伸出手去,却被后者拍开。 “你的花样就少了吗?别在我们两个身上浪费时间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不碍事。你要是有力气,留着去追那个史密斯吧。” “你们见到他了?” 坐在一边的林虎将烟拿了下来,冲尹秀说道:“我一看到他抓着刘半仙,便立即和黑五一起上去拦他,可那人实在不是泛泛之辈。” 他抬起手,冲尹秀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一道口子,不深但极长。 “力大无穷,只是一个照面,我手都差点被他扯下来,你可得小心。” 尹秀点头,“那家伙确实难缠。” “你有几成把握?”黑五问道。 尹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这会儿已经是午后,太阳渐渐要落到山的另一边去了。 “白天的话,五成,晚上,三成。” 黑五闻言,难得的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说手到擒来呢!” “嗨,话说太满是很危险的事情。” 说完尹秀又看了两人一眼,确认他们确实是一时半会死不掉之后,冲他们点点头,便往林虎所指示的方向跑了出去。 两人目送他的身影远去后,又陷入沉默之中。 直到黑五又拿起一根烟,在原先的烟头接了个火后,丢过去给林虎。 “南洋的大叶子烟,与九州的不同,那些西洋的更是完全比不上,抽着没劲,只是不晓得老兄你抽的惯吗?” 林虎将烟放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才吐出烟气,皱着眉头道:“我这人,很少抽烟,所以身上也不带烟,我师父说抽烟伤了肺气,我们这些练武的少抽甚至不抽为宜。 实不相瞒,这烟太辣了,辣的我直流眼泪,就是我未婚妻死的时候,我都没掉过这么多眼泪。” 黑五笑容在嘴边凝滞了一瞬,抬起眼皮重新看了看林虎,又说道:“那你还抽?” 林虎又吞下去一口,将头倚靠在那长满青苔的砖墙上。 这墙,是这钢筋水泥大都会里所剩不多的古物了。 “我原本是不想抽的,可不知怎么的,打了这一架,让我想起从前的许多人和事,越发想来一口了。 拜师学艺,省城的国术比赛,跟白莲教在北方打仗,杏花楼的那场夜雨……” 顿了顿,林虎夹着烟挠挠头皮,“我今年还不到四十,许多事情却已经记不清楚,变得有些模糊了。” 黑五看了他一眼,“我没那么多事情好讲,也从不记那么多事情,我抽烟,只是为了抽烟,不为别的。” 林虎由衷说道:“这也挺好的,不是吗?没什么牵挂,自然就没什么忧愁。” “怎么,你有很多事情要烦吗?”黑五反问道。 听他这样问,林虎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好像也没有那么多事情好烦的。对了,你还找尹秀报仇吗?” “报!干嘛不报!出来混要讲信用的,说要砍死他,就一定要砍死他。不过…… 我现在打不过他,过多几年再找他报仇也不算晚就是了。” …… 据林虎所说,他见到史密斯的时候,刘半仙还活着。 显然史密斯抓住刘半仙,并不打算杀死他,或者把他吸干。 而是把他当做了人质,或者说诱饵,以此来引开明叔和马小玉。 除此之外,也许还有别的目的,比如说以刘半仙为胁迫条件,以威胁他们三人? 尹秀还未搞清楚。 但他知道,史密斯的“恐日症”应该是做实了,这家伙或许是有某种缺陷,使得他比起别的吸血鬼来说,更怕日光,特别是中午,太阳强烈的时候。 日光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以至于他在白天很多时候只能匆匆出手,而不敢与尹秀几人缠斗太久。 可这一次,和力胜的洪门大会,他又不得不出席,就连时间也被限定了。 总不可能说把洪门大会挪到晚上去吧?到时候真变成“做给鬼看”的了。 如此,山本正仁一倒下,他的计划便被全盘瓦解。 毕竟那个萝卜头是他,还有许多幕后势力站在台前的代言人,别的人,服不了众,也不存在他那样的魄力。 只是尹秀眼下也顾不上关心今后的局势如何,他一心只想赶上史密斯,将落入虎口的刘半仙解救出来。 靠着马小玉沿路留下的符纸记号,尹秀一路追踪,终于来到了一条街道。 这里的两边,遍布着各色唐楼,大同小异。 而街道的中央,则是几具尸体,从他们此刻已经开始被阳光焚烧的迹象来看,应该是几个吸血鬼或者血奴。 看来在这里,明叔和马小玉还遭遇了一些敌人。 一个女人正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捂着脸,瑟瑟发抖。 尹秀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人立马跳起来,浑身颤抖,嘴里大喊道:“别!别咬我!” 尹秀伸出手,试图让她安静下来,可那个女人只是不停地大喊大叫,似乎完全听不进尹秀的话语。 叹了口气,尹秀两指化作剑诀,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咒,朝着女人额头一点。 随着丝丝缕缕紫气灌入,清心符起了作用,那女人才终于安静了下来,虽然眼里还是带着深深的恐惧。 “怎么回事?”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尹秀挠了挠头,解释道:“我刚到这里,虽然已大概猜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可还是想请你帮个忙,告诉我刚才看到了什么,这对我很重要。” 那女人听到这话,当即瞪大眼睛,“我怎么知道?一个个飞檐走壁的,简直是世纪大乱斗啊,我看不清!而且我刚才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你觉得我现在能冷静地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尹秀无奈,伸手在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那现在呢,现在看清了吗?” 女人的眼睛立即弯成月牙,“看清了,看清了!” “事情是这样的啊,我刚才在逛街……好好好,我知道你不关心我在干什么! 反正我走到街角的时候,便看到三个人在街上跑,或者说四个人,三个人跑着,一个人被夹在腋下,好像睡着了。 他们跑着跑着,后面的女人射出一镖,把前面那人的斗篷射了下来。 这时候我才看到,原来跑在前面的是个鬼佬,他皮肤白的吓人,就好像……对,就是你说的那样,像抹了一层白灰在皮肤上,就是我姑妈都不化那样浓的妆了! 更可怕的是,不知怎么回事,斗篷一掉,他的脸,脖子,手上,但凡是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蹭蹭往外冒烟,我怀疑他肯定是在皮肤上涂了白磷,不然怎么会着火呢? 对,不是别人做的,那女人和阿叔一直追不上他呢,碰都碰不到他,他自己一照到日光,身上就莫名其妙着火了。 一冒烟啊,他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眼看要被人追上了,又从另一边杀来几个皮肤跟他一样惨白的鬼佬。 我原以为这些人也跟那个鬼佬一样,见光死,等下也要着火。可那些人却一点事情都没有,一下把阿叔和女人都挡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通厮杀,他们最后就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咯。” 她指了指尹秀身后那堆正在燃烧的躯体,惊魂未定。 “那后来呢,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嗨,我当时不敢看了,好血腥的场面,所以我用两只手捂着眼睛,只用半只眼睛看,就看到那鬼佬冲进那边的洋楼里去了。” 一口气说完,女人好像也轻松了不少,脸上终于开始恢复血色。 “我看到那个鬼佬,就是身上着火还不肯放开那个阿叔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这一定是一段不伦的忘年恋,那一男一女是某个大家族派来的杀手,是来追杀这对苦命鸳鸯的,当时真看的我……喂,我还没说完呢!” 尹秀哪里顾得上听她讲这些有的没的,脚下加速便冲进了唐楼里。 一进门内,他便看的愣住。 只见这唐楼里几乎什么家具都没有,只在角落处摆着一个书柜,满满装着书册。 尹秀见状,试探着走上前去,望向那些书的封皮。 全都是些英文书籍,从经济学,商学到生物,政治,通俗小说,应有尽有。 尹秀视线扫过,然后将手伸向摆在角落的圣经。 他轻轻一拉,齿轮和发条转动的声响缓缓传来,随后书柜转动,露出了后头的孔洞,足以容纳一人通过。 里头漆黑一片,简直像一只怪物张大深不见底的嘴巴,只等着有人走进去。 啪嗒! 尹秀点亮一张符纸,一圈亮光即刻将他身边照亮。 七星符,道士在没有光源时,时常使用以替代灯笼的一种符纸,虽然看起来只是薄薄一张纸,却能燃烧很久,可以当得上一盏马灯。 尹秀进入门洞内,走过了混凝土铺设的一段后,剩余的部分看起来更像是岩洞的一部分。 沿着通道走了一段时间,他便感觉到路已开始往下行,并且变得丝滑,四周也开始充满潮湿,发霉的味道。 终于,在又走了一段后,他的脚步声开始变得空洞,一步步带着回响。 显然他已来到了一个更宽阔的地带,岩壁上星星点点的青苔反射着符纸上的微光,显出一种冷清的蓝白色。 再远一些的地方,还是被黑暗所笼罩,遮掩着。 这样走着,尹秀又有某个时间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萤火虫,孤零零的。 直到看见在另一边的黑暗中,有一道光亮冒出,红黄蓝三色。 他当即快步走过去,马小玉的脸在那三色光亮映照下,显得越发可爱,美丽。 马小玉见到他,似乎也不由得松了口气,眼里有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可随后她脸上出现一抹失落,“史密斯跑了,等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和刘半仙已经不知所踪,不知道去了哪里。” 黑暗中又亮起一个红点,那是明叔抽烟的火光。 “再往后面去,道路四通八达,好像蜂巢一样,一钻进去就叫人分不清方向,简直比八门金锁阵还夸张啊,而且那混蛋跑的太快了。” 明叔也是不住摇头。 显然他们两人对跟丢了史密斯这事,都不由得感到懊恼。 尹秀走上前去,对着他们眼前的黑暗看了又看,始终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终于放弃。 这洞窟,看来应该也是通向了地底的那个无间世界。 无间,对于尹秀来说,还是十分的陌生,他这样进去,没有向导的话,简直有如盲人落到原始森林里,几乎没有自己走出来的可能。 但有个想法却再次在心里冒头了。 “刘半仙不一定会死。”他说道。 两人闻言,原本低下的头都不由得抬了起来,望向尹秀。 一个眼里若有所思,一个则是疑惑。 明叔显然不信:“哪有人会放弃到口的肉的?” 尹秀摇头,“那家伙不是人,是吸血鬼啊。而且刘半仙,他也实在算不上一口好肉……” 马小玉顿时也疑惑起来,“为什么?” “说实话,他有狐臭的。” “哦……” 马小玉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往后退了半步。 明叔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点头道:“依我看,那个史密斯,确实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到如此境地,他怎么说也是个有品位的人嘛。” “而且,这一路上有很多机会,他可以丢下这个累赘,但他只是一直抓着,也不杀他。”马小玉补充道。 虽然“累赘”这个词有些奇怪,但马小玉的分析和尹秀之前所想的如出一辙。 三人终于达成共识:眼下刘半仙是找不到,救不回来了,但他一时半会还不会死,至于要怎么救他,还得慢慢计划。 再不济也是静等史密斯上门,等他来报仇或者提出什么条件。 就在他们沉默的间隙,一阵咕噜声响起。 明叔闭嘴不语,尹秀则有些无奈地看向了马小玉,“饿了?” 马小玉脸色微红,摸了摸耳环,“中午打架,没赶得上吃饭。” “那先吃饭去吧,这附近有间茶餐厅还不错,再忙也要吃饭不是吗?” 马小玉连连点头,没有反对。 尹秀又看向明叔,“明叔,你也一块?” 明叔翻了个白眼,“臭小子,你当我这么多年是白活的啊?你是不是真心叫我去,我不知道? 算了算了!打了半天架我累得吃不下呢,你们去吃就是了。” 说着他又续了一根烟,往那片黑暗里看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 在茶餐厅里点完菜后,尹秀终于注意到,他靴子的内里已变得黏黏糊糊,在脚上变得极不舒服,混合着袜子,像是踩在一块湿抹布上。 “我去买双鞋,你先在这里吃着。” 马小玉这时候正把脸埋在一大碗河粉里,右手还握着一杯冰奶茶,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 “好,我去去就回,不够的话你再叫点吃的。” 尹秀叹了口气,推开门便走了出去,不曾想,一下与街面上迎面走来的人撞在一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尹秀抬头,看到自己撞上的是一个年轻人,长风衣,背心,长裤,留着有些微卷的长发。 在他的胸口处,一条青龙在衣服底下若隐若现。 那人没防备,被撞的有些疼,他当即怒喝道:“扑你个街啊?走路不长眼睛?” 尹秀有些发愣,又深深看了一眼那人,发现那人眉宇之间还存有一些稚气,与身上的打扮颇为不符。 那年轻人见尹秀一直看着自己,只觉得他是在挑衅自己,不由地一股火气上来,一下攥住尹秀的衣领。 “臭小子,我看你也不像是个能打的人,为什么要一直这样看我,不怕我一拳打爆你眼睛啊?” “怕!我这人最怕的就是打架了!” 尹秀咧嘴,“我就是看老兄你骨骼精奇,浑身上下有一种无法抵挡的魅力,一时看得入神而已,不知道你老兄怎么称呼?” “好说。” 那人松开了尹秀的衣领,脸上不由地有了些得意的神情。 “我叫阿义,别看我是刚出来混,我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不给面子的叫什么都好,给面子的话,你叫我一声太子,我也受得起!” 听他这样讲,尹秀心情也变好起来,不由地笑了起来。 “哦,太子哥啊……” 哇,这一卷写了一百多章终于写完了。 在相当艰难的八月里,上架两个半月均订终于破了五百,虽然说只是人家的零头而已,但是笔力和题材摆在这里了,阿素我还是觉得很可以的。 写的时候生怕写到哪里就崩掉了,还好是没有啊,大家都很支持,终于是平平稳稳增长,红豆泥阿里嘎多! 接下来的卷会是一种新的氛围,还请大家继续支持,想攒一起看,懒得追更的话也开个自动订阅支持一下! 第289章 铁心和尚 第289章铁心和尚 任谁也想不到,在港岛的地底下,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空洞,随着时间推移,这个空洞还在不断扩大。 原先只有大致,粗糙的几条通道,后面它们又好像树的根须,从某处延伸,生长出去,钻入一处又一处阴暗,未知的角落之中。 像是蚁巢,又像是蜂房,无间世界是个空旷神秘,黑暗却又充满生机的未知地带。 在这于地上人来说完全陌生,异己的世界里,有一处正在发出微弱光亮,好像林中萤火虫的小洞窟。 那是一处名曰【无间十四号】的侦探事务所。 这会儿,春代正坐在里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着卷宗和资料。 简易的合板书桌上,摆放着近年来港岛,乃至周边一些地区发生的各种凶杀案的资料。 这些案件的作案手法各不相同,千奇百怪,唯一的共通点,便是凶手都逍遥法外,未被人寻觅到丝毫蛛丝马迹。 春代自然是嫉恶如仇,但他也自知这些案子,哪一件所调动的人力及时间,都不是他一人可以支撑的。 所以他更多是用这些案件来磨练自己的头脑和嗅觉。 就在他聚精会神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那敲门声断断续续,既没有节奏,也不带任何感情,听起来就像是有风吹动了什么,从而撞在木门上。 但春代清楚,这地下溶洞的深处,不存在风,最好也不应该有什么来客。 因为无间的世界里,并不存在什么邻居,你也不知道岩壁另一面发出的声音,到底是人类还是别的东西发出来的。 而且他确信,来这里的路,别人就是走两趟也不一定摸得清楚。 更何况除了尹秀之外,春代也没带别人来过这里。 而尹秀,肯定不是个会乖乖等他应门的人。 很显然,此刻在侦探事务所的门外,应该正站着一位有礼貌的不速之客。 将桌子上的资料全扫进抽屉后,春代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请进!” 他话音一落,外边便响起了一阵尖锐但是缓慢的机械摩擦声,像是菜刀在玻璃上磨来磨去。 一个身影从木门旁的洞口踱了进来,笼罩在黑袍底下,叫人看不清形貌,只觉得那是一团漆黑的影子。 对方走路的动作很怪异,虽然笔直冲着他走来,但上身确实歪歪扭扭的,像一个醉汉。 春代坐在捡来的青绿色软背靠椅上,随着对方走近,手心不免有些出汗。 他一面保持着微笑,另一面把手摸到了桌子底下的一柄火枪上。 直到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只剩几步时,春代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请问,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阿弥陀佛,贫僧无礼,不请自来,确实是有件事想请施主帮忙。” 斗篷内传出的声音冰冷而又粗糙,像是链条太久没上润滑油而发出的凝滞声响。 随着对方弯腰行礼,叫人牙酸的液压运作声中,黑袍落下去一些,露出一个光秃秃的金属圆球。 准确来说,那应该是一个脑袋,粗糙的五官镶嵌在球体上,眼睛的部分则是由两颗经过切削,打磨的绿松石替代,诡异但通透。 刚才那说话的声音,便是从密封的“嘴巴”里传递出来的。 春代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却是挤出了笑容,躬身行礼,“原来是禅师啊,失礼失礼,您亲自过来,真是叫我这里蓬荜生辉啊。” 看清来人身份,春代不仅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心里越发紧张起来,像是被一只手攥着心脏。 眼前的和尚,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来自【铁心宗】的僧人。 这个教派不存在于地上,而是无间世界所特有的。 很多僧人都相信,通过苦修可以锤炼自己的心灵,找到“真我”,以便更好的接近佛祖。 苦修的方式很多种,有的人通过禁食,也有人不停地用尖锐物体折磨自己,还有些人则是赤着脚走万里路,无一不是试图通过痛苦来获得启迪。 而无间,恐怕是这世界上最适合苦修的环境。 这里常年不见日光,阴暗潮湿,被铁一般的黑暗所包围着。 正常人一走进这里,就连孤独和寂寞,好像都会变成类似实体的外衣,紧紧包裹每一个人,将他们变成茧中的虫子。 一旦在这里待久了,人和鬼怪之间几乎不会再存在什么差别。 春代也是靠着在地面上做牛郎们的经纪人,吸饱了人气,才能至今还保持着正常的心智。 最严酷的还是这里的生存环境,饮用水,燃料,食物,药品,每一样几乎都是要从外面获取的的东西。 据说有些人以吃一些菌菇,藻类,还有不知名的虫子为生,但春代在这里生活了许久,除了人以外,从未见过其他活物。 连鼹鼠和蝙蝠都不来这鬼地方! 有人说无间是一所大监狱,要什么没什么,每一个洞窟就是一间单独的牢房,虽然没有笼子,但却叫人离不开它。 可在春代看来,这里还不如监狱呢。 起码在如赤柱监狱那些地方,犯人生活再差,晚饭也可以吃到一块肥猪肉,加上一颗橙子。 从地面上下来的僧人,正是在这种环境下进行苦修。 甚至他们觉得这还不够接近本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出现了【铁心宗】这个教派。 说不清到底是和尚把自己改造成了机器人,还是鬼魂附身在一堆铁疙瘩上面,反正这些“铁和尚”在无间颇为有名,也十分的神秘。 别说地上人了,就是无间的居民,也很少有接触过他们的。 如今,这份“福气”就落到了春代的身上。 【妈的!出门没看黄历,叫我遇上这些东西了!不对,我也看不懂黄历!】 春代满脸微笑道:“禅师,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寻人?捉奸?还是打探消息?” 和尚的脑袋晃了一下,露出连接在头颅和躯干之间的弹簧,一阵烟气顿时从缝隙中喷出,带着些许硫味。 春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和尚刚才是在“笑”,而且是哈哈大笑。 “贫僧此次来,是有样东西想托付给施主,烦您送去一个地方,交给别人。” 说着,从那黑袍底下探出了一只锈迹斑斑的手,错落有致的金属指节上,托着一个黄铜制成的十六面骰子,有鸡蛋大小。 上面没有用数字做区分,而是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条纹,看起来像是简易八卦阵图的一角,只是排列方式不同。 “这个骰子,麻烦帮我交给那些炼气士,他们现在正需要这东西。” 春代皱眉道:“什么炼气士?” 和尚的头颅又晃动了一下,“在无间,炼气士就是炼气士,没有别的,除了那帮人,还有谁能当得上这个称呼?” 春代暗自叹了口气,果然,这和尚虽然里里外外都是个铁疙瘩,可心思却也并不迟钝,一下便拆穿了他的说辞。 “可是禅师,传递东西这事,一向是信使们做的,我就是要个资料什么的,也是叫他们代劳的,我不敢越俎代庖,坏了这无间的规矩。” 和尚那绿松石做成的眼睛在眼眶内转了一圈,如同两个陀螺,好像是在打量春代,要将他这个人看透。 “没什么关系的,无间是个自由的世界,人们不就是因为厌恶了地上的规矩,烦透了上面的条条框框,才躲到无间的世界当一个隐士吗?放开自我,抛却一切烦恼和顾虑吧。” 【你当然能抛却啦,因为烦恼和顾虑都到我这里来了。】 春代心里这样吐槽着的时候,那和尚的另一只袖子动了,钻出一只与左手完全不同的手掌。 那手掌上托着几颗花生豆大小的金子,形制粗糙却是真材实料。 “施主你是在地上行走的人,这些金子于我们来说跟石头没有差别,可对伱却是大有用处,要是你不嫌弃的话,这些就当做给你的跑腿费,如何?” 这声音听起来充满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叫春代不由鸡皮疙瘩直冒。 但他还是坚持道:“我是一个侦探,不是一个跑腿的,这活我接不了,还请您自己想个办法,像您这样的高僧,一定有别的门路的。” “哦?施主,你这是不给佛祖面子咯?” “呵,你当我是什么人?谁都要我给面子,那……” 他话还未说完,耳膜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像是有一把锯子在耳朵边上高速摩擦。 随后只听咯嘣一声,春代面前的办公桌断做两截,连那把黏在桌子底下的火枪也被整齐地切去了一截,露出一个齐整的断面。 春代悻悻将手从桌面下收了回来,只差一寸,他的手指也会被整整齐齐地切断。 “别人就是拿枪指我脑袋上,我都不可能理他一下,但大师你不一样,我老母以前也是吃斋念佛的,我自小就觉得有佛缘,这趟活虽然违背我的原则,但我可以勉为其难,走一趟。” 说着春代又看向断成两截的桌子,眉头紧皱。 “不过一码归一码,这桌子是另外的价钱。” 第290章 跑路 第290章跑路 送走那个和尚之后,春代望着摆在椅子上的十六面骰子,不住摇头。 不管是地上,地下,平常人最忌讳的就是跟和尚,道士扯上关系。 而且那帮炼气士也不算道士,他们不捉鬼,不除妖,终日只是炼丹,求长生。 在阴暗的地底,春代曾在某处地方遇见过他们,远远看一眼后他转身就走。 如今那和尚要他把骰子送过去,谁能保证那些古怪的炼气士是正常的? 一想到要跟那些家伙打交道,春代便头皮发麻。 妈的!谁说地下就自由自在了?他跑到底下来还不是要面对这些破事? 无奈,从几乎成了一堆木头的桌子里取出几样能用的东西后,春代顿了顿,最后还是将那个骰子丢进了口袋里。 和尚虽然真假难辨,但金子可是真金子,九成九足金。 而且对方的刀也是真的,快到春代看不清。 他毫不怀疑,要是没按和尚说的做,这无间很快便要多出一具尸体了,就算跑到地上都没用。 尽管如此,在收拾完东西后,他还是开始向着地上走去。 去了地上可能会死,可要是留在地下,却是必然会死,春代决定赌一赌概率。 也许去外地避一下风头也不错,反正他还拿着骰子呢,真被抓到了也能编个借口。 从他的侦探事务所通往地上的路有好几条,这次他选择了最幽深,险峻的一条。 虽然对那些高手来说,在这里行走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选择这里,还是叫春代多少安心了一些。 举着萤石走了不知多久,再攀上一段摇摇欲坠的绳梯后,春代终于来到了旅途的终点,再往上是一段下水道,井盖的上方通向一个小巷子。 这里或许是因为堵塞,又或许是因为市政管道改了线路,反正已经干涸,排水道里堆满沙尘。 春代几下攀上生锈的梯子,抬手便推开了井盖。 他刚一推开,便看到在自己的鼻子前面,有一双黑色的皮靴,锃光瓦亮,鞋头打着厚重的补强。 春代心里一惊,再抬头,通过缝隙,他看到了满脸笑容的尹秀。 愣了一下,他陪笑道:“好久不见,换新鞋子了?” 说着他脚下一松,就要落回下水道里。 尹秀没答话,而是伸手拉住他,一把将他拽到了地面上,然后又用脚把井盖踢回去,重重踩了两脚。 “嗨,没办法,每次打架总要打坏几件衣服的,要不是我之前节俭,留了一笔积蓄,如今就是一场像样的架我也不敢打啊。” 说着尹秀一把搂住春代的肩膀,好像怕他跑了。 春代看着尹秀好似亲密,却是随时能扣住自己肩膀的手,不由地叹了口气,“也许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 尹秀咧嘴,“你来的正是时候,就是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老兄帮忙呢!” “我没想着找伱……”春代嘟囔道。 尹秀好像没听见这话,只是自顾自带着他往前走。 “最近你在下面过的好吗?” 春代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还不错,顿顿有酒有肉,偶尔还能晒一下太阳。” “那就好,那就好啊!我这人,最乐意见到朋友过的好,朋友生活好了,就好像我自己生活好了一样,我是由衷为别人的好日子感到高兴,为别人祝福啊。” 说着尹秀重重叹了口气,“我看到你们过得好,过的幸福,就感觉自己那些苦难,折磨都算不了什么了。” 【不是吧?你比我还能演?】 春代不由愣住,直到尹秀用手肘捅了捅他后,他才不情愿地问道:“怎……怎么了?” “嗨,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但你老兄既然问了,我不说,那就是我不够朋友,不够信任你,你问了那我自然是要说给你听的。” “别,我也……”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尹秀拦了下来。 紧接着尹秀收起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正色道:“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被吸血鬼抓了,我们这几天在地面上找不到他的消息,我怀疑他是被掳掠到无间的世界里了。” 春代终于搞明白尹秀想说什么了,他不由得捂住了额头。 在地面上,你叫他找个人,不管是死人活人,他都能给你找出来,就算对方只剩下一根骨头。 可在无间,任何人一进入无间,都跟游魂野鬼差不多,几乎相当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毕竟那里是谁都不知道多广阔,搞不清楚存在多少溶洞和通路的地方。 除了几处关键性的地标,像是通天阁和图书馆那种,其余的地方,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迷失在那错综复杂的蜂巢之中? 地面上都找不到了,更别说在无间找了,这是比海底捞针更难的事情。 而且眼下春代也急着跑路,根本不想接什么委托或者任务。 深吸一口气,春代也显得极为悲痛,“不是我说话难听,前几天那场江湖大风暴我也听说了。 和力胜解体,始作俑者十三跑路,巡警开始对全港九的社团大扫荡。 看到手臂上有纹身的,二话不说先打几棍丢进苦窑里蹲几年再说,现在是个人都不敢叫自己是大哥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场江湖大风暴其实你也有份吧,闯出这么大的乱子,你跟吸血鬼的仇怨那是天大了。 你那位朋友,估计凶多吉少啊。” 尹秀淡然点头,“没错,换我被人这么搞的话,别说是什么朋友啦,就是他全家我都得让他整整齐齐啊,所以眼下,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确认一下我那位朋友是不是还活着。” “那要不你先去……” 他话还未说完,又被尹秀拽着,跳上轨道上的一台电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春代晕晕乎乎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地方。 那是提篮桥的一栋老旧公寓,外表陈旧,内里潮湿阴暗,有一股与无间如出一辙的霉味。 春代愣了一下,“怎么,你是打算来算命。” “差不多吧,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吗?” 说着尹秀便走到一个房间前,敲了敲门。 “蓝婆……” 第291章 生死簿 第291章生死簿 在尹秀又喊了两声后,门里面传来了声响。 “来了来了,整个楼道都是你的声音了,臭小子。” 随着木门发出咯吱声响,春代看到一张苍白干枯的脸探了出来,吓得他比见到那铁和尚时还紧张。 蓝婆开门,先是看了一眼尹秀,然后又把脸凑到春代面前,左看右看,抽动了几下鼻子。 “后生仔,你刚从下面上来啊?” 春代咽下一口口水,无助地点头。 谁知蓝婆又叹了口气,“你印堂发黑,臭小子说找伱帮忙,也不知道是谁帮谁的忙了,算了算了,来者都是客,进来吧。” 说着春代便被尹秀半推半请,带进了蓝婆的家门。 一进屋门,尹秀便看到明叔正坐在一边喝茶,而马小玉则在屋子的一角擦拭着桌椅,不知道还以为是邻居家的姑娘过来帮忙。 见到尹秀,明叔点点头,而马小玉则只是抬了一下眼角当做是打招呼。 “这位,就是你说的地底下的包打听?”明叔问道。 “侦探,是私家侦探。”春代纠正道。 “都一样,反正如果需要你的话,都是一样的工作。” 说着明叔起身,看向蓝婆,“可以开始了吗?” “早准备好了。” 蓝婆说完,马小玉便从房间里陆续拿出了几个红色的盘子。 一个盘子装着半青不黄的香蕉,另外两个盘子里则是糕点和橘子,整整齐齐摆在一起。 蓝婆在神桌前站定,拿过四只香捏在手里。 “好了!等下我请他们上来的时候你们别大声说话,也别来搭我的肩膀。” 春代小声冲尹秀问道:“怎么,还有人要来?” 尹秀摇头,“不是人。” 说着他也不再开口,而是看向蓝婆。 只见蓝婆将香点燃后,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 又拿起一对红烛,逐一点燃后,拿起纸叠的金元宝在火上点燃后丢到土陶盆子里,火焰便熊熊燃烧起来。 只是随着她逐渐往里面丢纸钱,那火由原先的亮色转为暗红,最后竟泛出绿光,将在场众人的脸都照的极为诡异。 春代不明所以,只是感到手背鸡皮疙瘩直冒,他不由把脖子往里缩了缩。 正想往尹秀那边靠的时候,他手头却挨了个空。 原来尹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站在了马小玉的身边,紧挨着她,后者满脸的不情愿。 春代感到怪异的是,明明蓝婆已不往那盆里放纸钱了,可那火却没有变小的意思,反而燃烧的越发旺盛。 轰隆! 蓝婆往火里洒下一把盐,那绿色的火焰随即爆开,蒸腾,似乎一下侵上天花板,将那低矮的房顶也给染绿。 爆裂了这么一下后,那火焰终于变小,开始变成一团小小的火球,看起来吹进一阵风便会熄灭。 就在这时,春代明显感觉到,屋内的气温又开始骤降,好像钻入了一股冷空气。 蓝婆的脸一下好像被蓝灯笼的火光照住,透出一种不似常人的颜色。 不仅仅是这样,春代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也莫名感觉这屋内好像多出了几个人来。 特别是尹秀他们,几人的目光已从蓝婆身上,转移到神桌的前方,好像那里真有什么东西存在着。 顿了顿,蓝婆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颗黑乎乎的泥丸,塞进嘴里。 随后,她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话语,好像在与什么人交流。 春代又看看其他人,明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坐在那里喝茶了,悠然自得。 而尹秀和马小玉则是站着,不时将嘴巴贴近对方耳朵,说几句悄悄话。 全场的人,除了他以外,都清楚的知道蓝婆在做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不明就里。 但春代这时候也顾不得好奇心和求知欲了,他只觉得紧张,小心翼翼贴着墙移动,好不容易才凑近尹秀身边,引来他的侧目。 “蓝婆,刚才塞在嘴里的是什么东西?她在跟谁讲话?怎么你们都盯着前面?哪里有什么东西?我看不到?” 春代一股脑将话全吐了出来。 他到现在,只真正接触过半个吸血鬼,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尹秀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蓝婆叫了三个鬼上来,你怕不怕?” “鬼!?” 他刚叫起来,便被尹秀一下捂在嘴巴上。 “小声点,蓝婆不是说了吗?不要大声说话,你这么一叫,那三个鬼差都在看你了,想搭他们的便车下去吗你?” 说着尹秀冲他们招招手,当做是道歉。 “那,这会儿呢?还在看我看吗?” 春代只感觉脚底都已湿透了。 尹秀摇头,“没空理你,这会儿他们又在跟蓝婆讲话了。” “他们在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大概就是在谈判吧。阴间的话和我们这里不通的,蓝婆刚才吃下去的是泥丸,如此她才能与那些鬼差进行沟通。” “啊,这也行?”春代像个什么都好奇的学生。 “怎么不行?鬼不都是吃泥巴的吗?” 说完尹秀也不再跟春代说话,只是把视线投向蓝婆那边。 这会儿老太婆在外人看来,恐怕跟个手舞足蹈,不停自言自语的精神病人没什么区别。 过了好一会儿,这种叫春代毛骨悚然的怪相终于消失。 随着陶盆里的火光回复红色,蓝婆脸上的那抹蓝色也终于消失,存在于室内那冰冷的感觉不见了。 蓝婆停下来,将口里的泥丸吐到一边的花盆里后,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马小玉及时递上一杯茶水给她漱口,饮用。 等到蓝婆终于整理好手尾后,明叔才冲她问道:“怎样了,那些鬼差大哥怎么说?” 蓝婆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他们说了,查无此人。”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就连春代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安心了。 在十八殿阎罗的台案上,都摆着一本生死簿,上面记录着每个人的生辰和既定的寿元。 除非入了玄门,通过修炼更改了天数,或者因为某些大功德,获得了阴司的奖励,给你在生死簿上添了几年。 不然每个人的寿命都是早就注定了的,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纵然有人通过一些不为天理所容的法门躲过了牛头马面,勾魂使者的追捕。 但在生死簿上,这些人的名字都已被判官画了叉,白纸黑字写在那里,早晚都跑不掉。 生死簿更神奇的一点,便是只要有人的魂魄离开了身体,不管他是以怎样的形式离开,是用了法门还是被别人抽离出来,属于那个人的名字便会发出红光来。 那些勾魂使者便会立即注意到这一点,前去勾魂。 这也是上一次,尹秀和马小玉观落阴,脱离了控制范围后,便马上被勾魂使者找上门来的原因。 专门离魂的人都要得到冥界的承认和允许,如果随意魂魄魂体,便会引起冥府的注意。 所以照明叔的推测,即使刘半仙真被人干掉了,而且用某种方式让他们几人探查不到踪迹,甚至伪造出他还活着的假象,让别人中计。 可只要看一眼生死簿,所有人的状况,是生是死都会一目了然。 这也是明叔来找蓝婆帮忙的原因。 “谢了蓝婆,对了刚才那些鬼差说话的时候还看向我这边,好像是要跟我说些什么?” 蓝婆点头道:“你不提醒我还给忘记了,那些鬼差大哥说最近下面工作太多了,你烧给他们的纸人不经用,全给累折了,叫你改天再烧几个下去。” 明叔点头,“那我再找纸人张糊几个给他们就是了,每次上来就是跟我要东西要钱的,真麻烦。” 蓝婆瞥了他一眼,“麻烦?要不是他们给面子,你看别人有这麻烦的机会吗?窥伺天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为过啊。我们这些人要是亲眼看一眼生死簿,可是会瞎掉的。” 说着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也慢悠悠品起了茶。 “对了,我跟菩萨申请了一下,再给我两个月寿命。” “怎么,你不走了?” “怎么,你就这么巴望着我这个老太婆走啊?” 两人聊起生死相关的话题时,语气平淡到好像在菜市场买菜,简简单单,仿佛那不是什么大事。 蓝婆伸了个懒腰,“嗨,你以为阳间好玩,我想留下啊?没办法,最近的事情太多了,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想闲着,也闲不下来啊。” “而且,我近来才发现,还有些事情没做完。” 说着她有意无意看了一眼马小玉。 “怎么了吗?蓝婆?”马小玉歪头。 “没什么,我就是看你饿着了没有,刚好我昨天买了很多菜,这会儿不用出街买菜呢,随便煮点。” “那我来帮忙。”马小玉笑道。 蓝婆也乐呵呵笑了起来,又转头看向尹秀。 “臭小子,下面的事情我帮你们搞定了,至于这阳间的事情啊,还是得靠你们自己了,我老太婆可不懂,插不上手的。” 尹秀点头,“辛苦了蓝婆,等下我买几瓶酒过来,我们好好喝一顿。” 说着,他和明叔同时,将视线投在春代身上,不约而同露出神秘的笑容。 第292章 平地起高山 第292章平地起高山 “我们有事找你帮忙,别着急,先把鸡屁股吃了。” 明叔说着夹了一个发着油光的鸡屁股,放到了春代的碗里。 春代看了一眼桌上,眼里只有盘中的鸡腿。 可他还未看多两眼,那鸡腿便被蓝婆夹起,送到了马小玉的碗里。 “我年纪大了,吃太油腻容易消化不良。” 而盘中的另一只鸡腿,也早已被尹秀夹起。 “嗯?” 在明叔闷哼了一声后,尹秀笑嘻嘻地把鸡腿放到了明叔碗里,“别吃太多,小心胆固醇啊。” 明叔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转向春代,“多吃点,鸡屁股在我们乡下很补的,一只鸡只有一个,都是留给最尊贵的客人吃的。” 他这样说了,春代便无话可说,只能将鸡屁股在口中随便咬几下,随后吐出一块圆锥形的骨头。 尹秀他们确实是不急着谈正事,在蓝婆和马小玉进厨房后,他们两个便只是坐在那里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现在上了餐桌,他们的话题更是延展出去。 从某明星的丑闻,谈到哪个骑师跟马主太太的不伦禁忌,什么都讲,什么都谈,逗得蓝婆哈哈大笑,可就是没有一件正经的。 终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马小玉脸上的红晕染上耳朵时,尹秀开口了。 “无间的世界,我们一点都不熟悉,毕竟那是地底下,虽然不说是生人勿近,可在我们的圈子里,确实只有你经常出入那里,所以我们得请你帮忙。” 春代喉咙动了几下,烧酒的灼烧感让他的口腔有些发干。 接过蓝婆递来的茶,灌了一口后,他才感觉到喉咙舒展开来,可以发出声音了。 “各位老兄,阿叔,阿姐,阿婆,伱们也知道那是地底下啦,不是你这会儿吃完饭,想去九龙塘还是佐敦散步,坐上电车或者慢慢走过去就行了。 那可是无间啊,这段时间我走这条路能到达某个地方,可说不定,哪天通道塌了,或者有人新挖了一条隧道过来,跟原来的路连在一起,我们便认不出来了。 无间每天都在变化,就像一颗在生长的树一样,谁也不知道它的根须有多深。 我每次也只在熟悉的那一亩三分地活动而已,再远些的地方,我一步都不去,因为我怕迷了路,走不出来,然后被困在里头,尸体发烂发臭。 说回来,你们也不知道要找的人在哪,只说是可能待在无间,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说实话,这项找人的工作,恐怕没有几年也完成不了,与人多人少无关。” 春代的话说的恳切,显然不只是为了逃避责任,不想帮忙。 尹秀没有立即接话,只是拿起酒瓶又给他倒了杯酒,这经过冰冻的烧酒,喝起来丝丝冰凉,有一股清冽的香气。 “说的好像我们在强迫你一样,我这人从不强迫别人,也不爱被人强迫的。” 尹秀没有多说,而是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看向蓝婆。 “臭小子,我都说了,阳间的事情我不插手的嘛。” 蓝婆叹了口气,冲春代说道:“后生仔,我不是在恐吓你,一看你印堂发黑,我就知道,你这两天应该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春代点头,“一件难事。” “嗨,只要活着,有哪件事情是容易的?” 蓝婆竖起大拇指,指了指尹秀三人,“这三个人的本事你多少也知道吧?不管是打人还是打妖怪,就没有他们听了会觉得做不到的事情。 就算你不想帮忙,也可以把自己遇上的事情讲出来,也许他们反倒能帮你的忙呢?” 春代沉吟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犹豫着开口道:“好吧,我就当做是讲个故事好了,事情是这样的,如此这般……” …… 明叔嘴里咬着烟,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思考。 蓝婆也难得地露出一些疑惑,“铁心宗?确实没听说过,干我们这一行的,少不了要跟和尚尼姑打交道,各种稀奇古怪的我见得多了,就是没听说过有哪个教派的和尚把自己变成铁人。” 马小玉点头,“在大马,确实也有一些修炼蛊术的,把自己搞的人不像人,但是一个铁疙瘩和尚,我自己没见过,也没听姑妈们讲过。” 尹秀自然是沉默不语,他的见识是在场几人里最少的一个。 你问他那些八卦,江湖传闻还行,可要是正经的玄门秘辛,他并不清楚。 春代叹了口气,“果然,在地底下的那些家伙很难对付吧?” 他这样一说,明叔却笑了起来。 “挑!和尚什么德行我不比你清楚啊? 跟红顶白,要是有什么大事就躲起来,说要清修闭关。 等天下太平了就出来欺男霸女,抢地盘,抢钱,跟那些社团有什么区别? 苦修?在地上就不能苦修了吗?还不就是打不过地上这些,才跑到地下去了? 那些无间的隐士,他们要是很能打,背后有势力罩着,至于躲到地底下去吗?” 明叔这样说,春代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 对哦,他就是因为在地面上住不下去才搬到无间去的。 不管是侦探事务所的租金,还是在港岛生活的费用,都叫他头疼。 如此,无间倒是成了一个逍遥快活的地方,在哪里找到个洞窟便可以住,要当做仓库还是房子,都随你的意。 不用交租金,也不用交水费管理费那些,因为也根本不存在那些东西。 至于吃的,因为无间的食物匮乏,三明治,牛排那些根本不存在,饿久了,有时候就连一块梳打饼干吃起来都比鱼子酱要强得多。 所以某种程度上它也降低了一个人的消费和欲望,从而达到省钱的目的。 因此,一般精神正常却去到无间居住的,往往以两类人居多。 一类是在地上因为种种原因活不下去的,另一类则是受到了排挤,例如追杀或者被通缉。 如果不是发神经,怎么可能会有人放弃好好的地上生活不过,跑到那终年不见天日,还有落石风险的地方去呢? 这样一想,春代对那些铁和尚的忌惮也少了一些,虽然我确实打不过你们,但眼前这三位确实如蓝婆所说,不是吃素的。 至于那些炼气士,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自己跟他们无冤无仇的,自然也不用管他们。 大家谈判一下,春代把金子还给他们,不用打最好啦,要是真要打,好像也不用那么虚。 【几个秃驴而已!】 这样想着,春代不由地放松下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拿回来的那个十六面骰子,放到桌上,给众人看。 明叔只看了一眼,便明白这上面的图案是什么东西。 “这些是卦象吧?”马小玉问道。 明叔点头,“嗯,虽然不代表数字,可也有某种顺序和组合在其中,但这些一般是画在签文上的,制作成形状如此怪异的骰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也许是新玩意呢,那些炼气士在地底下吸多了瘴气,突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 尹秀说着,拿起那骰子在手中掂了掂,这鸡蛋大小的骰子,确实里里外外都是用黄铜打造的,分量上没问题。 他这双手摸过许多零件,就是几颗螺母,他一摸便也知道质量有多重,精度如何。 “难说,天机不可估摸,也许那些炼气士是要用这骰子做什么也说不定。” 蓝婆说着,便要来拿那枚骰子。 这还是尹秀第一次,见她对一样东西那样感兴趣。 忽然,先是天花板上落下一点砂砾灰尘,然后是几人的酒杯中,透明的酒体开始晃荡,紧接着是筷子,盘子一阵抖动。 “地震了!?” 春代第一时间只想到这个,赶紧起身招呼众人逃跑。 “这里是五楼吧,我们走快点,很快便能下去,尹秀你背着阿婆,我背着这位小姐,阿叔你辛苦一下,自己走。” 他说完话却发现几人只是坐着。 而且也只引来尹秀的白眼,“你发神经啊?港岛什么时候有地震了?要是有地震,你住底下不先被埋了?” “对哦……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春代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到窗边看看去吧,肯定没人跑的,我估计就是房地产商挖错了什么东西,把哪里的地基破坏,让那里变成危楼了而已。” 春代听到这话,便缓缓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借着月光和远处的灯火,他看了一眼外边,然后便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 “你自己看,我感觉我是喝醉了。” “嗯?” 尹秀起身,走到窗户边上,然后也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座大山,刺破街上的沥青,立在了马路中间,足有几层楼高,看那架势,仿佛要往天上探去。 第293章 港岛潜龙 第293章港岛潜龙 几人挤在窗口,盯着那山发了好一会儿的愣。 这会儿附近的居民已经都被惊动起来,站的远远的,看着那山,没人往前走上一步。 直到月亮从云层里探出脸来,尹秀才借着逐渐明亮起来的月光,看清在马路上耸立的那座山。 这时候他才发现,那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山”,而应该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表面反射着月光的同时,内里还是半透明的,像一块没擦干净的玻璃。 尹秀回头,马小玉正张大着嘴巴,全然不觉一口酒气吐在他的脸上。 尹秀抹了把脸,“这应该是某种矿石吧?你们女孩子可能会比较懂?” “是水晶,天然水晶。”马小玉神色认真。 “这么大一块?” 尽管嘴上疑惑,但尹秀还是相信了马小玉的说法。 也只有水晶,才能有这样的形态,并且如此的巨大,以至于几乎遮蔽了附近几栋公寓的采光。 他曾在某些资料上看过,在一些地底的深处,成片的水晶好像大山一般连绵起伏,形成了一处巨大的矿脉。 或许这水晶山,也是那深不见底矿脉的一部分? 明叔目不转睛看了一会儿,又从睡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罗盘,放在掌心上。 只见那罗盘上的指针,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像是在不停地摇头。 “这是地气吗?” “什么东西?”春代问道。 明叔瞥了他一眼,沉声道:“这还是我听一个前辈说起过的,说是在风水堪舆的理论里,除了大龙小龙这些传统认知里的龙脉之外,还有一些未能化龙的存在。 或许是未成形,或者是缺了一些机缘,没得到点化,不能成为龙脉。 有人称这些是潜龙,隐龙,总之我们常说的好风水,比如蜻蜓点水穴这些便往往是潜龙,隐龙。 只要按照一定的方法,配合时辰,把先人葬在这些穴里,后人必将受益匪浅。 至于霸王卸甲那样能叫后代逆天改命的穴,则已经算的上是龙脉了,只看有没有得到上天的承认而已。” 顿了顿,明叔神色严肃,“眼前这水晶山,恐怕就是地底下那些隐龙的一部分,不知怎么的,出现在了这里。” 蓝婆点头:“地气,地气,往往指的便是某地的风水气运,它与当地是融合在一起的,一般就是存在于地底。 我一向听到有破坏或者改变了地气的,但从未听说过有地气涌到街面上来的。” 说着两人都不由陷入沉思。 这时候,好奇的人群已看清了这石山的真面目,不时走近,传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响,好像麻雀开会。 “这是钻石?” “钻石?玻璃我看是,哪来那么大的钻石?那么大一颗,整个港岛都给你买下来啦!” “什么玻璃能在地上戳那么大一个孔洞?闻所未闻。” “说实话,以你的见识,没听说过并不奇怪,因为伱也没读过几年书,报纸上的画你能看明白就已经不错了。” “我看你是成心想找架打。” 不知怎么的,随着底下众人越靠越近,一股焦躁的气氛开始在围观人群中传播出去,每个相识的,不相识的,好像都带上了一股火气。 口角不断,推推搡搡,甚至有人已扭打在了一起。 明叔也注意到了底下的异样,他看一眼水晶山,手指关节快速捻动几下后,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是煞气,这条隐龙带有煞气,在地下的时候还好,只是在上面建阳宅容易生病,修阴宅会尸变而已,可要是到了地上来,难免生灵涂炭啊。” “马姑娘。” 明叔看向马小玉。 马小玉立即会意,从口袋里掏出一管黄色符纸,拈在了两指之间,双眼放出精光。 “龙神敕令,土神行孙借法,诛邪!” 随着她将符纸丢出,那封在透明玻璃管中的符纸化作一道隐隐约约的金光,射入水晶山之中。 那水晶发出一阵亮光后,原先强大的压迫感骤然消失,那水晶的亮光似乎也暗淡了一些。 “马家的灵符,果然不同凡响。”明叔称赞道。 春代在一旁不明所以,他虽什么都感应不到, 可在马小玉施法的时候,从她身上爆发出的那阵气势,还是叫他莫名地感到产生了压力,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人群的躁动,在马小玉使了法术之后,迅速平和下来。 众人又变回原先的样子,只是对着这水晶啧啧称奇。 但他们也没能在水晶旁边近距离待上多久。 因为在不远处,成队的巡警已经赶了过来,开始驱散人群,设置封锁线。 “进来吧,这些差人要忙完还有一会儿吧,我们别在窗口站着。” 明叔把众人招呼到桌子上后,又开始盯着那枚十六面骰子,沉默不语。 这会儿,那黄铜制成的表壳在灯光下反射出光亮,上面的卦象栩栩如生。 过了好一会儿,见众人都盯着他后,他才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 嗤! 在鞋底一擦,火光燃起后,明叔将烟凑了上去,干枯的烟草立即收缩,渗出一阵轻烟。 然后他才慢悠悠说道:“应该是有人在地底下搞鬼,玩出了动静。” 春代立即问道:“是有人用了巨量的炸药?” 这话一出,他立即也感到了不妥。 哪有什么炸药,能把那么大一块山石从地底下炸起来的。 而且那足以把整座山都撼动的炸药,运的下去吗? 地底下的环境他知道,有的地方大的不得了,有的地方又十分的小,只能容人匍匐着往前爬去。 最可怕的是,有的地方是回不了头的,你以为前面有通路,爬着爬着却撞上了死胡同。 这时候你想回头了,却发现自己的脊背紧贴着墙壁,动弹不得。 每每睡觉的时候梦见这一幕,春代都会被吓醒过来,汗水湿透床铺。 他是最清楚的,无间别说运一大堆物资下去了,有的地方,光是送下去一支探险队,都是一项艰巨的工程。 明叔难得的平静,他淡然道:“不是什么炸药,恐怕底下是有人在寻龙点穴。” 寻龙点穴,在许多年月里,一直是个神秘的名词。 风水先生自然是说寻龙点穴,他们走遍各处名山大川,只为找出一处风水宝地,为自己积阴德,为后人留福祉。 而一些土夫子,则把这说成是寻龙分金,他们也同样一年到头在山里,沿着山的脉络,水的痕迹,穿山入林,只为了找出某处名将重臣,甚至诸侯君王的墓穴,好好捞上一笔缺德的横财。 虽然说山就在那里,水也是那样流,几百年不曾变动,可要是风水宝地真只是看几眼便能发现,恐怕也就不存在所谓帝王陵墓的传说了,早被人挖光了。 那么多好手都不一定找得到山脉灵气所在,一方面是因为山林茂密险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些地方得配合天时才能看出端倪来。 有时候今天雨小了一点,或者太阳被云朵遮蔽掉一些,都会导致那处风水宝地在众人眼皮底下被错过。 地上的“龙”本虽然不多,但也足以叫那些高手为此奔波,跋涉一辈子。 而在地底下,还有更多未化龙,显露麟角的地气存在,是谓潜龙,隐龙。 “可是,港岛并不大啊,比起北方任何一个地方,这都只能称得上是一个小地方,会有如此多的所谓潜龙,隐龙吗?” 蓝婆突然接过话头:“原本龙气这些,大多是在北方。 秦岭,太行,天山,这些才是能孕育出真龙的地方来,你何时听说过那些小丘陵,小溪流里有龙了? 就算有,也是什么井龙王一类的,不成气候。” “那您的意思是,这些龙都迁移到这边来了?” 听到春代这样问,蓝婆叹了口气。 “嗨,过河拆桥是那些帝王的本性。你家靠着龙脉逆天改命,成就大功业,当了皇帝,封侯入相。 那你自然也要提防别人觊觎你,去断你的龙脉了,这样江山才传的下去。 不止是如此,你能靠龙脉成就伟业,别人就不行?别人寻得了大龙,不一样能一飞冲天? 因此你不仅要防别人挖你的龙脉,还要去斩别的龙脉,让别人没机会走你的老路。 这个登基了斩几条,那个上位了斩几条。 到后来刘青田一口气斩了九十九条龙脉,把天下龙脉近乎都斩绝了,别说真龙了,就是潜龙隐龙都斩完了。 可龙这玩意,能腾云驾雾,化云作雨,不是能轻易杀死的,即便被你断了龙脉,也总余下一些气运。 这些气运便四处流动,或汇入整个九州的大气运中,或是被别处的阵法,福地洞天所夺取。 港岛开埠之前只是个渔村而已,哪有人注意到这里,因此有些潜龙,隐龙便隐匿在了这里,蕴养气运。 它们又不是什么真龙,又在地底,自然就没人发现了。” 她说完,尹秀几人便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不再踏实,也不再死气沉沉。 而是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活动着,隐藏着,休养生息,只等着破土而出。 第294章 千年的困惑 第294章千年的困惑 轰隆! 地动山摇,碗口粗的钟乳石柱不时从顶上落下,砸的下面的人抱头鼠窜。 直到躲进一处坚固的溶洞之后,才有一个人声传出来,沙哑阴沉。 “我们好像又找错地方了?” “也不能说是找错,只是摸错了位置而已。”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回应他。 忽然,一团冷光亮起,浅蓝色的光芒照出一高一矮两人的身影。 至于谁胖谁瘦,则不可知晓,因为两人的身形和面容都被笼罩在斗篷下面,被布料遮的严严实实。 要不是他们的斗篷上绘有蓝白相间的云纹,这两个人远看简直就只是两团漆黑的影子。 “但这终归不是我们的目标,一条未成形的潜龙解决不了我们的困惑。”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个困惑已持续了几千年,先人解决不了,我们也不一定能解决,我始终觉得,我们只是在做一点打发时间的事业而已。” “不不不,我一直相信,我们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的,只要轻轻伸出手去,就能摘到那颗蟠桃了。” “蟠桃呢?它在哪里?” “叶子太多了,暂时看不见。” 唉!! 又是两声沉闷的叹息。 他们做这项事业的年月,已漫长到自己也忘记了。 毕竟这地底世界终年不见太阳,星星和月亮,时间和日期在这里成了并不要紧的东西。 只有在需要去到地面上,还是逗留一段时间的当下,才会有人去哪里掏出个怀表,或者去借份报纸。 除此之外,地底的人不需要时间。 或者说他们本来就已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精确而又稳定的钟点,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感到饿,在固定的时间开始打哈欠。 就像这会儿,两人的肚子已不约而同地打起鼓来。 高个的率先坐下,他也不管屁股底下是什么,烂泥还是动物的尸体,粪便,反正地底世界里永远充斥着一股叫人分不清的气味。 然后是矮个,他坐在了一块石头上,那是这洞窟里唯一发出光亮的物体。 在地底下,会发出光亮的不是青苔便是矿石,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高个似乎什么时候行动都快人一步,这时候他已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咸饼干。 这块饼干方方正正,手掌大小,却足有一个火柴盒那样厚实,上面撒着一些盐粒。 “给我一点肉,要新鲜的那些。”高个说道。 矮个点头,在背后的背囊里摸了摸,又把那一块分不清颜色,跟麻将牌差不多大的肉放到鼻子前闻了又闻,然后才递给对方。 “喏,这一块,应该只放了五年。” “五年?” 高个接过肉块,也不急于吃下。“你来这里多久了?” “记不清,我只记得我来的时候,带了两缸子肉,不是什么好肉,是用街上的死猫死狗,把它们的骨头剃了,随便切切,拿一口大锅煮熟后捞起来。 每放一层肉,便撒一层盐巴,有别的香料,胡椒粒,八角什么的我也一起丢进去,直到把缸子堆满。 刚开始我是住在上面一些的岩洞里,那里应该有一条电车的线路经过,每次有车过去洞里都摇摇晃晃的,直往下掉灰。 一天里应该有很多这样的电车经过才是,我后来就形成某种习惯了,我先吃下一块肉,每摇晃十二次,就再吃下一块。 香肉是带着膻味的,猫肉则带着酸味。 我把这个当做测量一天的标准,过一天算一天呗。 后来,这两种肉的味道我分不出来了,只觉得怎么都是在咬一块带着酱油味的软木头而已,只是它不会塞在肚子里,叫我便秘。 到这时候,那洞窟也快被沙尘埋起来了,我就离开了那一层,走到地下深处。” 矮个子讲了一大堆,高个都没听进去多少。 他只是拿起眼前的肉块又仔细闻了闻,然后才问道:“真分不清这是狗肉还是猫肉?” “放心,这是猪肉,几年前在河的出水口,卡住了一只病死的猪,可能是从元朗还是哪里流过来的吧。 那些地下肉猪场总是开在很偏僻的地方,这样食环署也查不到他们。只要猪没死,他们就有办法卖出去。 所以除非是病的厉害,没人要的猪,他们才会丢掉,也不用走多远,随手就丢在哪条水沟里。 如此才叫我捡到了,那猪也确实病的厉害,浑身发黑发臭,猪皮底下还鼓起一个个脓包,叫人恶心。” 矮个子讲到这里,身体还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显然这件事给他留下了一些阴影。 “确实恶心。” 高个点头,将嘴凑近肉边,只是一张口,便扯了一大半下来,细细咀嚼。 “香肉我可以接受,但猫肉不行,太脏。” 他吃着肉块的时候,矮个也开始狼吞虎咽,除了同样的一块肉以外,他手里还有一块涂了黄油的黑麦面包。 就在两人吃饭的时候,只听一声闷响,在外面的岩洞里,几块碎石落了下来,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两人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岩壁上,就连黄油流到下巴都丝毫没想起动手擦拭。 一声,两声,三声! 他们惊讶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三个人破开了上方的岩层,并且跳了下来,听这落地的声响,还是两男一女! 马丁靴,皮鞋,皮靴,这三人走路的声响各不相同,其中两人起落的时候还有皮衣摩擦的声响,显然这三人的装束并不统一。 在无间,每个团体之间,即使身份层级不同,他们的衣着也会高度统一。 这一方面是因为无间里的隐士某些时候就像蚂蚁,一个人的意识便是集体的意识,所有人的想法高度趋同,所以他们的着装也几乎是一模一样。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无间的物资匮乏,一件衣服很多时候都是轮着穿的,你能穿自然也要别人能穿,所以在形制上也高度相同,简直如同某个工厂的工服。 在这一点上,甚至没有男女的区别。 随着这三人逐渐走近,他们身上那新鲜的气味也在提醒二人:他们不是无间的隐士,而是来自地上的人! 那股新鲜的气味来自肉,蔬菜,还有香水,甚至自由流动的风,这些都是无间世界几乎不存在的东西。 是来找麻烦还是来帮忙的? 地上的人什么时候会帮别人忙了? 又用眼神匆匆交流了一遍后,两人都决定屏住呼吸,什么都不讲,也什么都不做,只等他们走过去。 宛若两尊石像,又像是两只壁虎,他们紧贴在墙上,一动不动。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正是尹秀。 “看来明叔他们确实推测的不错,地面上露出的那部分,和更底下的矿脉形成了断层,我们走的这一段没有任何水晶的痕迹,恐怕就是在一条普通的通道之中。” 马小玉点头,“我在大马的学校上过一点矿物学,确实有存在这种说法,比如那些煤矿,就不可能到处都是煤块,其中必定也有石质的岩洞。” 尹秀看向她:“我以为你只是学了一点德语而已。” 马小玉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代了还在学传统课程?我姑妈说过的,就是当道士也要与时俱进,物理化学外语,什么都学一些才吃不了亏。” 尹秀点头,“我们姑妈说的确实有道理。” 春代走在一边,只觉得尴尬,怎么说他才是这地底的住民,可实际上他却是对两人说的东西一无所知。 毕竟他只在警校里念完了一些课程,会简单的口令,踢正步,写报告便可以毕业了,至于别的,学校教给伱也用不上。 总不能说去下水道里捞一条“咸鱼”(尸体),还得知道那些有的没的吧?尽管动手就是了!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问道:“我说两位,我们就这么走下去,去寻找这条隐龙的源头?” “不然呢?” 尹秀看了他一眼,“那么大一座水晶山摆在马路上啊,上面那部分的煞气我们已经清除了,底下的煞气还没有呢。 要是那些煞气沿着水晶脉络往上走,整个提篮桥都要变成人间战场啊。” “可刚才那位阿婆也说了吧,斩龙脉是有损阴德的,我是无所谓啦,我当过巡警,也就不在乎什么阴德阳德了,可你们二位……” 马小玉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淡然道:“放心,我们又不是姓刘的,不至于到处断龙脉。等下我去到源头,在上面加道禁制,把煞气锁住。 能让那截矿脉收回来最好了,不行的话也可以锁住煞气,交给住建处和消防队慢慢清理,巡警应该不缺炸药才是的。” 见他们二人心意已决,春代也只能摊手,表示自己任他们宰割,随后继续走在前头,拿着萤石为他们引路。 过了好一会儿,确信三人已经走远后。 躲在洞窟内的两人好像才终于恢复了生气,与此同时,他们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奇异的亮光。 “原来地上也有能提炼地气的人。” “嗯,听声音应该是那个姑娘。” “要不……” “先回去叫人吧,二对三,脑袋磕到了才去跟他们打架。” 第295章 地下的规矩 第295章地下的规矩 春代举着萤石,走在最前头。 尹秀则在中间,身后跟着手举三色亮光法尺的马小玉。 这是春代的建议,在无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过于耀眼不是什么好事,他们把光亮控制在足以看清周围事物的范围内便已足够。 只是他也清楚,真要是到了空旷的地带,恐怕就是几公里外,都会有人能看见这抹光亮。 不过这会儿是在狭窄的矿脉内,隐蔽性什么的远比不上照明的需求。 “以前我曾在远处看过一处山脉,当然是在地底下,它闪闪发光,好像银河一般。 我很是痴迷,几天里每天都过来,远远看上一眼。后来有天,岩壁改了动向,被什么东西阻挡后,我便看不到了。” 春代的声音在这幽深的隧道里产生回响,一下下像打鼓一样,震颤着几人的耳膜。 刚开始这种声音叫人晕晕乎乎的,难免有些烦躁,在渐渐熟悉后,这种声音便不再叫人烦闷,反而有种奇异的感觉。 尹秀将手摸上周围的岩壁,手套上便立即沾染了一些亮晶晶的粉尘。 显然这水晶矿脉还在持续不断地“生长”,早晚有天会将所有的空隙填满,这些通道将不复存在。 不过这件事要以万年为单位,眼下尹秀看到的是什么,千年后的人看到的场景恐怕也大差不差。 毕竟“千年”在地质学上也是个极小的单位。 “春代,你去过的地方,好像没你所说的那样少。”尹秀说道。 “可也没那么多。” 春代转过头来,“我们现在就像是在树根之中穿行的虫子,以为自己摸到了大树的枝干,其实那不过是它庞大根须的一部分而已,还是极小的一支。” “我知道,如同蚍蜉一样嘛。” 尹秀点头,将手臂从岩壁上收回来,抖了抖甩下粉尘。 蚍蜉也好,蚂蚁也罢,都没什么关系,尹秀并不因此产生某种畏惧或者感叹的情绪,他只是慢悠悠走着,同时注意着岩壁上方的动静。 在那里,一些岩洞的空隙里,他看见连绵不绝的水晶桥梁中,有几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显然,马小玉也看到了。 她将一只手贴住尹秀的后背,柔软的手指有意无意动几下,正在传达某种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暗号。 尹秀没有开口回应,他的步伐照旧,呼吸也还是那样稳定而又舒缓,只是全身的肌肉在行动间都已悄然做好了准备。 他们静观其变,那些位于上方的黑影似乎也很有耐心,并不急于动手。 春代这时候突然低声道:“在无间,大家都是不得拜的邻居,少有见面的时候,就算见了面,也互相当做看不见。” 尹秀咧嘴,“我确实只想当他们是路过的,可似乎这些人跟我的想法并不一样。” 春代顿时脸色一变,“冲着我来的?” “反正是冲着我们来的就是了。” 尹秀清楚,他们应该是牵动了这条隐龙的人,不然不至于这么凑巧,会在这里撞见他们。 这一架,似乎是非打不可了,只是什么时候打,在哪里打,还得由对方来决定。 顿了顿,春代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往前走,只是不由竖起了耳朵。 终于,在经过一处洞窟的时候,原本灰色的岩洞顶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水晶所替代,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在半透明的穹顶上留下痕迹。 春代站定,叹了口气后,他高声道:“朋友,一路相伴许久,有什么要指教的不妨直说,以免大家伤了感情。” 他的声音在这空灵的山洞中回响了几遍后,顶上的水晶穹顶出现了裂纹。 随着破裂的声响越来越大,像是蜜蜂摩擦纸窗,春代的呼吸也逐渐沉重起来。 终于,穹顶破裂,几个身影带着碎片从天而降! 马小玉率先跳开,同时袖子一鼓,几管符纸已被她握在手里,发出异光。 尹秀和春代紧随其后,站在她前头,成倒三角阵型。 春代怎么说也是个能在尹秀手上过几招的人,这种时候自然没有退缩的理由。 在他们三人站好阵型后,从穹顶上落下的几个黑影也终于站稳,无声无息。 那些遮掩面目的黑袍之中,领头的人开头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地底特有的低沉和沙哑。 “你们是钦天监的?” 尹秀摇头,“伱什么时候见过钦天监的人这样时髦?我们是本地人,而且没有恶意。” 黑袍人不依不饶,“证明给我看。” “好。” 尹秀看向春代,后者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抛给了领头人。 领头人接过纸袋,拆开一看,发现那是块被切过一段的牛油,他将鼻子凑近用力闻了闻,随后才点点头。 “很好,是块上好的牛油,钦天监的人不懂这样的规矩,也不屑于遵守规矩。” 看了看手里的牛油,最终那人还是没把东西还回来,而是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你们既然不是钦天监的,为何来探查地气?” 尹秀冷淡道:“在问别人问题之前,先自报家门,这是基本的礼貌吧?问道还做半截揖呢。” 领头的人顿了一下,随后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好,这么说还是我失礼,不懂规矩了。” 他似乎并不生气,将双手从袖子中探了出来,那是一对苍白光滑的手。 随着他将斗篷取下,一张同样苍白,带着些岁月痕迹的脸出现在了尹秀面前。 他大概有四十岁,面露菜色,眼睛深陷入几乎没有一丝肉的眼眶里。 这样的面容,显然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缺乏光照导致的。 那人将两手手背靠在一起,食指碰着中指,无名指挨着小拇指,做出了一个古怪的手势。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在他的背后,其他人也做出同样的手势,异口同声。 尹秀回头看了一眼,马小玉的眼里也是同样的茫然,显然她未曾听说过这样奇怪的咒语和手势。 他又看向春代,那位见多识广的私家侦探,似乎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跟这些人接触,此刻呆若木鸡。 就在三人不知所措时,领头那人又说道:“我叫渡尘,算是这里的负责人。” “负责人?负责搞出乱子的人?”尹秀问道。 渡尘的眼里闪烁出一丝异光,可脸上还是十分的淡然,似乎除了特定的事务外,对旁的事情他并不关心,包括尹秀的冷嘲热讽。 他,简直冰冷的像一块石头。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双方之间的气氛已在这种沉默中变得剑拔弩张。 春代谨慎地往前走出半步,将口袋里那颗黄铜制成的十六面骰子抛给渡尘。 “铁心宗的一个和尚叫我交给你们的,他说任何一个都行,你们这些炼气士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渡尘脸上出现一抹难得的喜色,他将那骰子放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过了几息后,喜悦从那好像刀子雕刻出来的脸上消失不见。 渡尘面无表情,将那颗黄铜骰子丢到一边,那骰子便骨碌碌沿着缝隙滚下去,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后彻底被黑暗吞没。 “这是假的。”他说。 春代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被那和尚给骗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和尚说过这么一句话:“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是不会去骗那些炼气士的。” 没错,那和尚确实没有来骗渡尘,而是把他叫了过来,当了替死鬼! 这些脑子明显不太正常的炼气士,看起来可不是通情达理的样子,谁能知道他们脑子里想的什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深吸一口气,春代连忙开口。 “这我不知道,那和尚给我的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如果有什么纠纷,你们应该自己去找他。” 渡尘看了他一眼,“你是隐士,无间的规矩你就应该清楚,谁带来了假东西,谁就应该为此负责。” 果不其然,这些炼气士偏执,而且古怪,他们的想法异于常人。 “那是信使的规矩,不是我的规矩,我是侦探,不是跑腿的。”春代冷着脸答道。 “这我不管,我只知道,谁带了假货过来,谁就该负责。” 渡尘背着双手踱起脚步,视线却不在春代身上,而是看向了尹秀身后的马小玉。 “姑娘,我感觉得到你身上有一股特别的灵感,而且你的术法也很出色,会对我们很有帮助。” 马小玉当即皱眉,她感觉到这男人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古怪的气息,似乎是带着某种浊气。 不过她还未开口,尹秀便已抢先站到了她的前头。 “要她帮忙,得先过问我,你这是哀求,还是请求?” “是要求。” 话音一落,渡尘单手探来,伸直两指,直取尹秀的眼睛,快如射电。 “好胆!” 尹秀沉膝弯腰,一下如病虎暴起,整个人炮弹般撞向渡尘。 砰! 两人刚撞在一起,便不约而同将冲击力转入脚下,四周地面顿时龟裂。 渡尘身形动作没有丝毫迟滞,腰背绷紧,一掌拍向尹秀面门。 尹秀不闪不避,让过手掌,一臂探出,手肘往旁边一架,老猿挂印,直取对方的太阳穴! 这一招来的迅疾,出的凶狠,渡尘身形往地上一坠,勉强躲开这一击后,尹秀的膝撞已接踵而至。 眼看着这一膝盖即将撞上自己胸口,渡尘的胸膛突然发出一阵异响,随后他的后心猛地拱起一大块,前胸则相对地凹下去一个碗口深的凹陷。 缩骨功! 凭着这毫厘之间的变化,渡尘脚下急退,终于堪堪躲开了尹秀迎面而来的杀机。 在退出几步后,渡尘深吸一口气,原本好像驼子般高高隆起的后背又缩了回来,胸口的骨骼血肉也慢慢恢复正常,看起来又与常人无异。 既怪异而又合理,一个在无间世界生活的人,时不时总会遇上一些狭窄曲折的缝隙。 这些缝隙有时候仅容侧身或者一只手臂进入,有的时候则是你往前可以进入,往后的时候脑袋却丝丝卡在了岩壁之间,动弹不得。 许多人,便是被这样古怪的陷阱卡住,最后活活饿死。 身为在这无间世界四处穿行的炼气士,渡尘自然早早便已熟练了这门功夫,只是没想到今天错打正着,在打架的时候用上,使他不至于身受重伤。 在他们交手的时候,几个黑袍人只是站着,似乎他们的心智也同渡尘一样,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一块石头,冷冰冰的。 只有马小玉知道,这些人没有闲着,而是将视线投在自己与春代身上,随时戒备着他们。 这是一群有组织,并且严格遵守纪律的人,而且因为那过于“冷静”的心性,也许普通的变化也无法动摇到他们。 只要领头人发布一个命令,叫其中一人站着不动,恐怕就是子弹擦着耳朵飞过,他们也是半步都不挪动一下。 这些人自然可以说是最好的士兵,但做炼气士,这样的心性会不会反而是一种妨害? 或者说这些人大部分都只是挂着炼气士的名头,而实际上起着类似“工蚁”的职责,如此的话,这种固执和古板倒真能派上用场。 事实如何,马小玉不清楚,尹秀也不清楚。 尹秀只知道,这些炼气士的领头人虽然古怪,但在拳脚功夫上并不怎么强。 要不是有那古怪的缩骨功充当秘密绝招,刚才他就已经被自己拿下了。 只是同样的招式,没办法在尹秀面前第二次奏效。 渡尘吐出一口气,苍白的脸上一抹血色象征性地掠过后,随即消失。 他这时候已经不看马小玉,而是紧紧盯着尹秀。 “地面上的人,狡诈而又蛮横,不好对付。 但有的时候,我们也会遇上那些从地面上下来的不速之客,其中也不乏高手,可他们从未活着离开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这次你们不会那样幸运了。”尹秀冷淡道。 “是吗?” 渡尘罕见地笑了起来,嘴角那抹笑容像是石膏像上的褶皱,生硬浮夸。 随后,以他为首,几个人脚下的地方像是溶化一般,软了下去,这使得他们的身高看起来也矮了一截,简直像被沼泽吞没。 “地行术!” 今天有点事,四千字渣更,明天恢复正常嗷 第296章 水神阴姬 第296章水神阴姬 地行术,在某些时候,人们也将它称作穿墙术。 只是后者远没有前者那样广阔的移动范围,限制也更大。 在一个有名的志异故事中,一个书生不远万里去找一个崂山道士,为的就是学习穿墙术。 那个书生在道士门下待了三年,终于等到对方的认可,教会了他穿墙术。 书生学成后便打算回家,这时候道士跟他讲:“你往后动用这术法的时候,一定不能心怀邪念,不然就会失效。” 这书生当时只想回家与妻子团聚,把道士的告诫当做耳边风,连连点头应付。 后来他下山,回了家,时不时便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自己的法术,颇为得意。 直到有天,他动起了入金库行窃的心思…… 第二天,人们大早上便发现了那个书生卡在墙里的尸体,一半在墙外,一半在墙中,书生被活活挤死。 …… 尹秀终于明白,为什么春代和地下的其他居民,时常能看见这些炼气士的踪迹了。 一方面是他们经常在无间世界穿行,另一方面是为了穿行而练就的缩骨功和地行术。 有这两样术法,这个荒芜的地下世界便是这些炼气士的后花园,来去自如。 这会儿,随着渡尘为首的几人开始施展地行术,他们都已变成某种类似乌贼或者水母的阴影,在地面下游来游去,与尹秀他们仿佛隔着一层土灰色的玻璃。 其中几个偶尔还游上那水晶穹顶之中,看起来这洞窟竟成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球,尹秀几人反倒成了被困在其中的鱼儿。 这些人,正在用他们超越常理的移动方式围着尹秀几人逡巡,试图找出破绽来。 跟上次遇上那些阿萨辛不同,这次,这帮使用了地行术的人,是实实在在融入了地底之下。 春代说道:“我在一些小说里看到过,和尚们遇到妖怪使用障眼法,或者别的一时无法破解的法术时,都会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在一起,默诵佛经。” 尹秀看了他一眼,“可我不是什么和尚。” “我也不是。”马小玉应和道。 “我知道。” 春代挠了挠头,“眼下不是没什么办法吗?所以我也试图找出一些开拓性的办法。” “开拓是开拓了,可这跟所谓办法沾不上边。” “那您有何高见?”春代对着尹秀摊手。 尹秀叹了口气,“我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拘谨了?” 他也学着春代的样子摊手,只是在这时,他的袖口突然鼓起,数道明黄色的残影从他的袖中飞出,掠过指尖。 那是一道道黄色的符纸,在经过尹秀手心的时候,符纸上出现了隐隐约约的铭文,那是符胆,带着丝丝缕缕的龙虎罡气。 没人说过要怎么做,但马小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动手。 她手中拈着一管蓝色的符纸,双指做剑诀往前一指。 “龙神敕令,水神阴姬借法,诛邪!” 从尹秀手中射出来的符纸被蓝色的龙卷风托起,旋转,翻飞,飞向四周的岩壁。 那些原本只是黄色的符纸便染上斑斑点点的蓝光,随后一笔一划,龙飞凤舞的蓝色小篆在符纸上浮现。 一道道寒冰符在半空中成形了! 随着这些符纸贴上岩壁,在它们的周边,岩壁上出现丝丝缕缕的霜花,随后那些霜花像是地衣,又像是苔藓,向着周围伸展出去。 最先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是渡尘,在那些寒霜向他靠近时,他迅速向旁边游弋出去。 即使如此,他的衣袖还是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而其他人则没有这样的幸运与机警,他们躲闪不及,不是被冻住半边身子,便是被困在了冰晶之中。 洞窟内顿时如同冰窖,所有人的皮肤都了一层鸡皮疙瘩。 尹秀张口,吞入一口实实在在的冷风,几步上前,拳头往一处洞壁上猛地一砸。 冰晶碎裂,一个黑袍人无处遁逃,从墙上掉了下来。 尹秀伸手,在半空中抓住对方的衣领,猛地往另一边摔去,与此同时一膝盖顶向对方心口。 一声骨骼断裂的声响,那人苍白到几乎失去血色的双唇间喷出一道血箭,顿时就没了生气。 与此同时,在尹秀的左右两道身影也从岩壁之中钻出,手中利刃刺向尹秀。 可尹秀看也不看,只是往前奔去,直取还未现身的渡尘。 而在他的背后,马小玉和春代已经跟了上来,一边一个,缠住那两个想要袭击尹秀的人。 渡尘眼看着一个部下呼吸之间便命丧尹秀之手,不由地眼角欲呲,沉闷吐出一口浊气后,他迎了上去。 撞碎冰晶的时候,他衣袖里探出一截银蛇,戳向尹秀面门。 直到近在眼前,尹秀才看出那是一截软剑,与之前在九龙拳台上那个水手的武器如出一辙。 只是此时,尹秀已不是当初的尹秀,使剑这人也不是与人搏命的水手,而是一个炼气士。 渡尘使用这软剑,只图一时的奇绝险峻,并未真正习练过。 尽管如此,这一剑仍旧快如疾电,剑尖前刺时,剑身震颤如蜂鸣,发出细微而又尖锐的声响。 尹秀看着这一剑刺来,在它即将扎入瞳孔时,两指伸出,电光石火间夹住那分毫杀机,使那剑尖不得往前再进丝毫。 渡尘见状,便要抖动手腕,耍出几个剑花将尹秀手指切断。 可他刚一发力,手腕处便感觉到有一股巨力传来,尹秀反拧剑身,反而在力气上占据了上风! 那本就细小,光滑的剑柄在渡尘手上脱离,打着旋飘飞出去。 击落武器后,尹秀手上动作仍不停歇,一拳轰向渡尘的面门。 这时候渡尘就算想使用地行术后退,脚下背后的岩壁也都已变成冰晶,就是镐头也难以穿透,更别说他的法术了。 他被封死了退路。 别无选择,渡尘深吸一口气,形体陡然发生剧变,肩胛骨和手臂急速收缩,只是眨眼便已缩小了一圈不止,甚至像一块缺了一角的奇石,整个人凹下去一块。 尹秀已见识过一次这术法,如今渡尘故技重施,在他看来只是充满滑稽和一种不自知的傲慢而已。 有时候,自信是一种好事,可过度自信,往往只会害死自己! 尹秀一拳没有停止,直往前送去。 渡尘原以为自己已然拉开距离,足以躲开,可就在这时,尹秀的手却好像突然伸长了一截,忽然增长一般,拳峰砸到了他的脸上! 渡尘鼻子里一酸,血液和不知名的液体一块喷溅出来,与此同时,眼泪也糊住了眼睛。 他倒吸一口凉气,在这冰窟之中,背上却是汗水直流。 将脚抵在身后的墙壁上,强行止住退势后,他脚下一蹬,整个人又再次撞向尹秀。 “还敢来!?” 尹秀不怒反笑,脚下往前探出半步,脚跟勾住渡尘脚跟,轻轻一拉,两人的距离又骤然拉近。 就在这时,渡尘模糊的视线中,似乎瞥见一头猛虎下山,又好像一条蛟龙出海,尹秀整个人在他眼里好像山一般膨胀起来。 那是错觉!百分百的错觉!可却无比的真实! 轰! 又是一声骨头惨烈的震响,随着尹秀一圈打中,渡尘带着一股血雾倒飞出去,震落洞顶无数冰柱,雪花。 与此同时,在他的视线之中,另外的两个手下也遭遇了跟他一样的命运,只是更惨一些。 与马小玉对手的那个是高个,又高又瘦,在炼气士中以速度闻名,别人要走几天的路,他只需要一天一夜,是匹识途的好马。 可马小玉比他更快,动作更加凌冽霸道,两人像是绕圈子一般过了几手后,高个便被马小玉一法尺点在喉咙上,脸色由白转紫,断了气。 而在另一头,与春代交手的是矮个,又矮又胖,他是炼气士中少有的胖子,吃的不多,力气却是很大,几百斤的石头也能立起来。 可他的对手毕竟不是石头,而是人,在胖子因为用力过猛几次颠倒了身位,失去平衡后,春代终于抓住机会,一记戳脚正中心门。 胖子全身的肉像海潮般抖了三抖,随即倒地不起。 渡尘正想说话,张开便喷出血来,显然刚才尹秀那一拳,打碎了他的经络,让他受了重伤。 “尹兄弟,留个舌头!” “我知道!” 尹秀应和着便来抓渡尘。 可后者脸上已没有之前的紧张和戾气,只剩下淡然,一种跟这长满青苔的石头一样的淡然。 只是那石头已被寒气冻成了冰疙瘩,连带着那青苔一起,都成了死物。 这不是跟渡尘的命运和处境更加契合了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咧开了嘴角,那是一种比之前更洒脱,自然的笑容。 尹秀见状,便已感觉不妙,这人心中有死志! 他袖子一张,一柄黑刀飞出,扎入渡尘的手腕之中,阻止了他一掌拍碎自己天灵感的念头。 可尹秀并未放松下来,他看到在渡尘大张的嘴巴中,有一粒红色的丹药,红的骇人。 电光石火间,那丹药已被吞下去半截,在喉咙鼓起一个小小的波涌。 尹秀伸手,一下捏碎渡尘的喉咙。 春代见状,不由瞪大眼睛,颤声问道:“你没让他把毒药吃下去吧?” “没有,还卡在喉咙里。” “那就好。” “你觉得好,那就好。” 尹秀脸冷的要滴出水来,他手腕一松,渡尘已经变形的喉咙上道道青紫浮现,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第297章 司法奶茶 第297章司法奶茶 春代走近后眉头紧皱,“还有得救吗?” 尹秀摇头,“别人杀的,我有把握救,可我杀的,耶稣来了也救不了。” 两人看着渡尘的尸体摇头叹气时,背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冰晶破碎的声响。 尹秀回头,正看到马小玉把一个脸上满是寒霜的黑袍人拉出来,显然那人不能动弹,但也未死透,还留有足够回答问题的神智。 这一次,尹秀可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他手往对方下巴轻轻一按,那人的下颌便立即脱落拉长下来,看起来像是张大了嘴巴。 这一下关节错位,足以保证对方没有咬牙自尽,或者从哪个齿缝中抠出一个毒药吃下去。 这阵突如其来的酸软和痛楚,让那黑袍人清醒了不少。 他坐在地上,一边身子正处于麻木的状态里,见三人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他不由叹了口气。 “放心,不是每个人都像渡尘一样,把生死不当一回事的。对我来说,跑到无间恰恰就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是来找死。” 因为下巴脱节,他的话语有些含糊,好像大舌头一样,但勉强能叫人听清。 见他似乎有说话的欲望,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烈酒,递给那人。 可那人却是不屑地将头扭到一边去,也不接,只是以眼角冷冷瞥着尹秀。 尹秀见状,没有说话,而是大拇指在瓶盖上一旋,那紧闭的瓶盖便嘎吱一声,飞了出去。 随后,尹秀抓住那人的头发,将烈酒往对方的口鼻中灌去。 连串的挣扎和呛水声一时在洞窟中回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喝水,又好像是什么生灵即将溺死,叫人听得脊背发寒。 马小玉转过身去,背对他们,默念起了清心咒。 春代也是在一边看的直皱眉头,在看到尹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新的酒后,他连忙上去阻止。 “尹秀,别灌了!” 他抢过酒瓶,“逼供这种事情,你哪里有我专业?不要拿你从书上看到的爱好来挑战我们的职业。” 说着春代将酒瓶拧开,随后猛灌了一口,喝下去大概不到三分之一的酒液。 吐出一口气后,在那人惊讶的目光中,春代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 大概只有手掌大小,随着纸袋拆开,一股奶油的香气飘散出来。 只是这还不够,春代又掏出短刀,朝那人走去。 可令对方惊讶的是,春代不是用这刀来割他的眼睛或者耳朵,而只是从他头上取下了一撮头发。 随后,春代将刀子放下,把那一撮头发顺着瓶口全倒进了酒液之中,看的一旁偷瞥的马小玉眉头紧皱。 紧接着,就连尹秀也不由得感到有些恶心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春代又拿起那包奶油,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将它们往酒瓶中倒进去。 然后他用大拇指堵住瓶口,用力地上下摇晃,使得头发,酒液,奶油充分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奶茶中落入了钢针。 这时候,春代才满意地闻了闻自己的大拇指,满脸的陶醉。 “你以前进过警署吗?”春代突然问道。 那人摇头,“我一向不与人起争执,不好奇,也没有什么正义心,就是看到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只当看不见,从不做证人,也不多嘴。” “哦……” 春代显得有些失望,“可惜了,人家都说了,进苦窑和警署,是一个人长进学习的机会,伱错过了见识很多新奇事物的机会,比如这个!” 他向对方展示了自己手中,那瓶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被称作酒的奇怪液体。 “以前我们在警署的时候,遇上那些不合作,怎么都不肯开口,又拽的要死的嫌犯,便会请他喝一杯奶茶。 很多犯人把这称作【司法奶茶】,怎么做呢?如你所见,就是把你的头发剪碎,丢到奶茶里,然后再请你喝下。 你知道的,现在那些鬼佬督察和律师很麻烦,动不动就说你对嫌犯刑讯逼供。 以前那些垫着账本胸口碎大石,或者叫你去厕所不小心摔倒的招式已经不好用了。 所以我们就专门请你们这样的硬汉,铁血男儿喝这杯【司法奶茶】。 别看着里面头发多,其实味道也没那么难喝。 最重要的是你喝下去后,奶茶什么的自然没什么,主要是那些头发碎屑,会挂在你的肠子上,黏住你的胃。 你肠胃活动能力越好,那些头发便会粘的越紧,直到最后像钢针一样,生生扎进你的肠壁之中,叫你痛不欲生啊。 平时你吃点辣的,喝点冰的都难免要拉肚子呢,这满肚子的头发在里面乱搅,不出一会儿你就上吐下泻了。 我见过的几个硬汉啊,怎么打都不说,怎么打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结果请他们喝了一杯后,这几个王八蛋从晚上一直拉到早上,上吐下泻,躺在那里差点被自己的呕吐物和粪便淹死,那模样,惨到连他妈都认不出来啊。” 春代冷森森说着,站在一边的马小玉和尹秀都不由地感到一阵生理不适。 更别说此刻坐在地上那人了。 从瓶口里散发出的强烈酒味,和奶油那甜腻腻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近在鼻子前面。 怎么闻,怎么看,都像是某个醉汉喝多了的呕吐物,光是看一眼,他就已感到反胃,喉咙反酸。 “你不是玩的这么绝吧老兄?”那人颤声道。 “这才哪到哪啊?” 春代满脸的不在乎,“他们玩司法奶茶,都是加奶茶而已,我不一样,我就喜欢加酒,这样更烈,更凶猛。”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因为烈酒而泛起的红晕,嘴里那浓烈的酒气。 都叫对方怀疑春代是否是已经喝醉了酒,这时候已不能用常人的行为模式来要求和看待他。 其实不止是他,就连尹秀和马小玉,此刻看他的眼神都好像在看一个变态杀人狂,眼神复杂。 顾不上这个,春代吃吃笑了起来,“既然你不肯说的话,那我先请你喝一杯算了,等你愿意说了,我们再来讨论。” “老兄,你倒是先问我问题啊!” 第298章 学生李三 第298章学生李三 尹秀和马小玉在洞窟外站了一会儿。 除了里面因为法术而结冰外,外面还是跟之前的一样,爬满了青苔,不时渗出水渍。 这时候这平日里阴森的洞窟,竟感觉比里面还要暖和许多。 “喏,给你这个。” 马小玉伸手,两指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根棒棒糖,递给尹秀。 “草莓味的,不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苹果和水蜜桃口味。” 尹秀接过棒棒糖,咧嘴道:“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了?” 马小玉翻了个白眼,“我只是看你脸色这么难看,怕伱吐我身上而已。” “嗨,那么恶心的东西,我确实没怎么见识过。” 想起那些漂浮在奶油和酒液中的头发碎屑,尹秀仍不住感到反胃。 他看了一眼马小玉含在嘴里的棒棒糖,“你吃的什么口味的?” “我的?也是水果味,你要……” 马小玉顿了顿,随即有一抹红色染到耳朵上,“你变态啊?” 尹秀摊手,正想表示自己很无辜的时候,春代走了出来。 只见他脸色淡然,一边走,还一边用手帕擦着自己的两根手指。 “干干净净的了,那家伙浑身上下我都找遍了,没有藏任何东西。” 说着他就要把手帕递回给尹秀,尹秀看了他一眼,手都没伸就摇头道:“你留着,不用客气。” “那好吧。” 春代将手帕胡乱塞进口袋里,又活动了一下脖子,“是现在走吗?” 尹秀点头:“时间不多了,要是等到明天早上,来的人多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越早处理掉越好。” “那走吧,那家伙现在玩不出花样的。” 三人动身,走进洞内,这时候那黑袍人的脸色已比之前好上许多,起码嘴唇上了有些血色。 “可以了吗?” 尹秀问这话,却是冲着春代。 春代点头,“问吧,他知道,不知道的,都会尽力告诉你。” “不知道的他怎么尽力?尽力编啊?” 尹秀说着走上前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后者身上顿时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兄,我叫李三,今年二十四岁,之前是学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学生?” 尹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好好的学不上,改正归邪啊?” “都是一时吃错药了而已。” 李三叹了口气,见尹秀还是盯着他,他解释道:“真是吃错药了!我之前就是跟老兄你一样,看漫画看小说,偶尔去湾仔泡妞。” “你别乱说,我不泡妞的。”尹秀纠正道。 “是是是,我说错话了。” 李三拍了拍胸口以示自己是无心的。 “之前啊,我晚上老是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我又不肯在学校里待着,所以我就趁门卫不在的时候翻墙到外面来闲逛,晚上好啊,晚上路上静的跟坟场一样,连鬼都见不到一只的。 后来有天,我游荡的时候就撞见他了。” 李三指了指一边渡尘的尸体,这时候渡尘那苍白的脸反倒因为血液逆流,有了一抹红色。 “有天晚上,我出来夜游的时候就遇上了他,他说我有灵根,是将来有机缘成仙的人。 那时候我哪里信啊,又看他浑身穿着很怪异,只当他是想骗钱的,给他一根油条就打发他走了,结果这家伙也不生气,还给了我一颗红色的丹药。” “就是这种吗?” 春代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丹药来,在刚才他已将几个人的身上都搜索了一遍。 “没错,就是这个,我以为其实就是小孩子的糖果,再不然就是那些卖艺的卖的跌打药,用一根油条换了也不亏,当糖豆吃吧。 结果回去吃了以后,我就感觉到一股灵气直冲天灵盖,用渡尘后来的说法,我这是打通任督二脉,开窍了。” “从此以后,你就入会了?” “没错。”李三点头,“连学都不上了我,能修仙炼气,谁还上学啊?而且我自信,读完书出来的生活恐怕还不如在这地底下过活呢。” “你学的什么专业?” “土木。” “哦。”尹秀点头,“那怪不得了。” 说着尹秀接过春代手中的瓶子,小心翼翼将一粒丹药倒到手上,凑近闻了闻,一股奇异的清香。 “是赤红丹。”马小玉说道。 “在大马那边,经常有人拿这玩意骗人,不说人,就是狗吃下去,短时间内也有种自己要变成哮天犬的错觉,我还以为只是东南亚那边才流行呢。” 见尹秀和春代看着自己,马小玉又解释道:“其实这里面就是用了大量的朱砂和水银,再加上一些活血的草药,人一吃下去,他的血液就会快速流动,进而产生某种幻觉和快感,飘飘欲仙。” 尹秀听到她这样说,赶紧又将丹药塞回到春代手上,即便带着手套,他还是嫌弃地将手在岩壁上擦了擦。 “这吃下去,真不会死人啊?” 马小玉摇头,“剂量少的话,运气好就不会死。” 尹秀又看了李三一眼,“那你的运气确实不错,这都不死。所以你吃了这迷魂药之后,就跟着渡尘干起了这鼹鼠的工作?” 李三点头,嘴里嘟囔道:“也不能叫鼹鼠,渡尘说了,我们做的是寻龙点睛的活计,释放那些被镇压,被围困的潜龙,有助于提升我们的根基,积攒功德。” “确实有这么一个说法,但别人是点化福地,你们呢,乱挖乱凿而已。” 尹秀叹了口气,这年头哪还有信自己能成仙的? 看来眼前这人并不怎么聪明,要不然怎么会吃了颗丹药,就跟着渡尘跑下面来了,学校墙上都有写啦:小朋友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或许渡尘招募他,只是因为他能熬夜而已? “对了,那手势和咒语是什么意思?” 尹秀说着双手在前面试图比出手势,但怎么都觉得别扭。 “是这样做的。” 李三伸出双手,将手背贴着手背,食指靠着中指,无名指贴着小拇指,中间分隔出一道缝隙。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不知怎么的,当李三做出这一套仪轨的时候,在他的脸上,慌张和无措瞬间荡然无存,他似乎在某个时刻,进入了一种老僧入定的状态。 当他解除手势后,之前那种平静安定的气息又荡然无存了,李三还是李三,一个对自己当前处境无能为力的年轻人罢了。 “这是我们那个教派的仪轨,可渡尘从不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是在哪里混的。 就是对外面的人讲起,也永远只是我们教派,别人叫我们也是那个教派。” 尹秀不由地感叹:“这么神秘?” 马小玉则说道:“在东南亚的有些地方,其实也有一些无名的教派,但这主要是因为语言不通,某派人用一种失落已久的古语言进行交流,别人听不懂也说不来,久而久之,他们这帮人就变得越发神秘了。” 尹秀挠了挠头,原本以为好不容易抓了个舌头,能套出一些情报来。 没想到这人也是处于混沌状态之中,对事情知道的不多,不过如此神秘的话,恐怕就是渡尘活着,他也说不出多少东西来才是。 “好吧,你这不知道,那也不知道,那矿脉的起点,你总该知道了吧?” 见李三还愣着,尹秀又提醒道:“就是你们设置阵眼的地点。” “哦。” 李三恍然大悟,指了指屁股底下,“就在这底下,在地里钻一会儿很快就能到。” 尹秀挠了挠头,“你学地行术,用了几年?” “不多不少,整整三年。”李三伸出三根手指。 尹秀也伸出三根手指,“三年?我们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带我们下去,要是找不到那阵眼,我让你下去。” 尹秀学着他的样子,指了指脚下,脸色冰冷。 李三不由地又打了个寒战,连连点头,“放心,我绝不会带错路。” 尹秀脸色这才平缓了一些,“就跟他之前和你说好的一样,你带我们下去,然后我们放你平安无事地回去,这交易,你看合算吗?” “合算!没有比这更好的交易,不是,更好的待遇了,你们给了我这么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小弟我真是千恩万谢啊。” “先别急着谢,以后有你感激的机会。” 尹秀说着,一手将他拎起来,随后又看向马小玉。 马小玉了然,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符纸,贴在了李三的后心,后者顿时感觉背上的血气好像瞬间凝滞,脚下也隐隐发酸。 “这样的话,你的奇经八脉都被封住,等下就是想玩花样也玩不出来了。” 李三苦笑道:“大哥,阿姐,我哪里敢跟你们玩花样啊,渡尘在你手上都过不了三个回合,被你当狗一样杀了,我哪来的胆子玩花样?” “你最好是这样想的。”尹秀点头。 就这样,这次还是春代走在最前头,举着萤石开路,尹秀和李三走在中间,盯着对方,让后者不敢轻举妄动。 马小玉则在最后举着法尺压阵。 四人排成一列,往深不见底的地下走去。 第299章 土浮屠 第299章土浮屠 四人在洞窟中走着,不能用地行术,李三才发现这去到源头的路,竟有如此之长,旅途又叫他枯燥乏味。 他是个爱说话的人,他走路说话,洗澡上厕所说话,就连有时候睡着了也要说点梦话,一醒来便忘光光。 这会儿见几人沉默着赶路,只有尹秀和马小玉不时交头接耳,他的嘴又闲不住了。 毕竟这几个人看起来暂时也不会为难他。 “嗨,说起来,自从我来到这地底世界,也就是无间以后,我感觉我整个人像是穿越了一样。 就是一个人好端端的,被人喂了颗丹药,结果人生天翻地覆,睁眼就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经历连串冒险,你懂这种感觉吗?” 尹秀摇头,“我不懂。” “嗨,你老兄不懂也正常,我估计你也是不怎么看漫画的,不像我,虚度青春啊。” 李三叹了口气,又絮絮叨叨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以前我也不知道在地底下有这么多的危险,毕竟这里又没有到处跑的马车,也没有那么多社团份子来跟伱收保护费,除了石头就是石头,对吧? 只要一离了人啊,百分之九十的危险就会离你远去,至于别的东西啊?这里连泥鳅都没有一条的,又哪里来的猛兽。 可谁知道啊?这里一会儿是【山体滑坡】啦,一会儿又是泥石流什么的。 还有些很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你走着走着,前面有路,后面也有路,可一转头,你的来路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前面还好好的呢,后面就变成死胡同了。 虽然听起来很奇怪啊,可在地底下走多了,总能遇上这些怪事。 我们地底下啊,不叫它鬼打墙,不吉利,我们叫它【迷途】。” “就像现在一样吗?”马小玉说道。 她话音一落,尹秀便惊讶地转过头来,看见了一幕令他难以置信的画面。 只见在他们身后的远处,原本足以容纳三人并肩通行的通道,两边的岩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陡然收窄了一截,变成一个人要侧着身子才能勉强通过。 不等他们开口,马小玉握着法尺便要往前,不料尹秀却轻轻握住了她指节分明的手指。 马小玉回头,看到尹秀摇头,示意她先别着急。 春代这时候也凑到了尹秀身边,试探着问道:“我们是不是记错,或者走错了路?” 尹秀摇头,“一个人还有可能出现某种错觉,可四个人,绝无可能。” 顿了顿,他脱下手套,将手按在岩壁上,却并未感觉到周围的岩壁有产生何种变化,它们还是如之前一样,湿冷,坚硬。 “用这个吧。” 马小玉掏出柚子叶,递给尹秀两片。 尹秀接过叶子,在眼睛上抹过,眼睛顿时变得清亮。 只见在她们身后的岩壁上,有一个个漆黑的影子,透出丝丝黑气。 那显然不是使用地行术的炼气士们,而是邪祟。 “你们还有帮手啊?”春代看了一眼李三。 李三这时候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当是遇上了【迷途】,因此他只是摇头。 “没关系的,过一会儿就好了,有的炼气士遇上这种状况,他只要绕路,或者干脆睡一觉吃一点东西,然后路就自己通了,没人会用这种手段来针对别人的吧?” 尹秀却不像他那样轻松,而是直勾勾盯着前方。 “那你有听说或者遇到过,前后两面都发生迷途的状况吗?” 李三闻言,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冷汗从鼻尖冒出。 只见在他们前方,原本弯弯曲曲,但还算宽阔的隧道也已收缩了通路,甚至比后面缩紧的洞窟更加窄小。 那里,同样也有几团散发出黑气的影子。 马小玉已经靠近了尹秀身边,两人脚抵着脚,后背靠着后背。 “我在大马的时候听说过,有一些土著部落的土司可以与树木沟通,只要有敌人进入林中,他们便可以指挥那些树木四处移动,生长,将敌人无声无息间困死在密林之中。” 尹秀皱眉,“我好像也听一些街坊聊天的时候,讲起过这种志异故事,但不是树,而是石头,更准确点,是山石。” “山石?” “对,而且是会移动的山石,我看更像是精怪一类的东西。” “精怪?妖怪吧我看是。” 马小玉掏出符纸,眼里有银芒射出。 尹秀问道:“还用刚才的路数吗?我看行不通。” “我知道!” 马小玉说着脚下往前踏出一步,正是八卦罡步,在她的手上符纸应声颤鸣。 “龙神敕令,土地行孙借法,诛邪!” 随着马小玉将符纸丢出,一道土黄色的气流在符纸上流溢而出,钻入洞壁之中。 随后,那丝丝缕缕的土黄色气流好像流动的河流一般,沿着洞壁流动,汇集,开始往深处流去。 几人屏住呼吸,看着岩壁。 只见在岩壁之中,那些黑漆漆的影子开始行动起来,沿着洞壁退散,移动,看起来似乎是在避开那法力流经的地方。 可马小玉这道符纸的作用终究有限,在流溢了一段时间后,黄气烟消云散,一切复归平静。 那些影子被驱离了一段距离后,又开始聚拢过来,而且数量变得越来越多。 “老兄,你快看!”李三尖叫道。 尹秀闻声看去,只见在他们身前的岩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模模糊糊的影子,看起来与常人身形无异,可四肢却有些像是融化了的麦芽糖,显得有些扭曲,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气息。 那些藏在岩层中的怪物,竟敢来到如此近的距离。 深吸一口气,在李三未反应过来时,尹秀已率先发难。 既然这些家伙看起来不像是来打招呼的,那自己先动手打一顿总是没错的! 尖锐的破风声响起,尹秀身形带起一串残影,一拳打破洞壁,五根手指如五只利剑往手心所在的位置猛地扎进去,碎石纷飞! 与此同时,岩壁之内也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闷响。 尹秀只感觉自己好像打碎或者捏爆了什么东西,手头传来一阵轻轻的震荡。 就在这时,那原先已近在咫尺的黑影突然消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岩壁上只留下一层好像流沙般的粘稠液体,和一个可供一人容身的空洞。 敌人跑了,但对方的“血”似乎流了下来。 尹秀小心翼翼地将手指往地上的那堆血沾去,【血液感知】发动,连串的信息立即出现在了脑海里。 宿主:土浮屠。 技能:黄土巡行。 【黄土巡行】:妖法。土浮屠们通过从身上毛孔中分泌出特有的液体,可以软化岩石土壤,并且提供润滑作用,使得它们可以高速在洞窟之中穿行,进攻或者逃跑,无声无息。 “土浮屠?” 尹秀又将名字念了一遍,相比起技能,他更在意的是这怪物的名字。 果然这些家伙不是修士,而是妖怪。 尹秀顿了顿,从口袋里翻出随身携带的除妖手册,此刻那手册上泛黄的书页已微微卷边。 “你还没看完!?”马小玉瞪大了眼睛。 “这上面通篇之乎者也的,我看着头疼,我一天里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有点闲暇时间多看几本漫画不好吗?而且……” 尹秀快速翻动书页,那些蝌蚪一样的字像是连环画般在他的指尖快速飞过。 “现在看也还来得及,这些家伙是慢性子,都等这么久了肯定愿意再等我们一下的。 我们这些机械技师在工作的时候,就是再熟练了,开工前也肯定要翻出检查单再确认一遍的,这是我们这一行多少人命堆出来的好习惯。” “我们眼下是在搏命,不是在工作。” “都差不多,就厂里那些不知道转了几手的机器,也不保养,坏了修修再拿出来用,也不知道哪天它就炸了或者飞几块铁片出来插人脑袋上,我们这样上班,跟搏命有什么区别?” “……” 马小玉无语,虽然对于尹秀临阵磨枪的做法大感不解,但尹秀说的也是事实,这些叫做土浮屠的家伙此刻好像只是在远处看着他们,要是它们有“眼睛”的话。 刚才尹秀动手的时候,其他土浮屠似乎也没有出击或助阵的打算,只是远远看着。 或许是因为这些在石头中穿行的家伙,反应和速度并不是那样快,所以刚才也差点被尹秀从洞壁之中揪出来。 在哗啦啦将整本书翻了一遍后,尹秀终于找到了几行字。 【土浮屠,石中之鬼,常以在岩壁中以人影示人,实则是某种黏腻,发稠的精怪,没有五官,惧光畏火。 擅长穿行遁地之术,深井之下的矿工时常遇见,三五成团。 如遇到落单的矿工,土浮屠便会将那人团团围住,最后将矿工困死,分食血肉。 因此在有些地区,矿工下井时常会带上火源火把,一方面是为照明,另一方面则是为驱散土浮屠。】 “完了?” 尹秀又翻了几页,点头道:“完了,祖师爷留下的记载就这么多。” 他话音刚落,四周的岩壁里传来好像铜钟震鸣的声响,此起彼落,似乎是有什么信号在这地底传播。 第300章 茧中之人 第300章茧中之人 捉妖手册上记载的是毛家十几代传人的经历和见闻。 有些是亲身经历,有些则只是旁观或者耳闻,种类繁多,或详细或粗略。 粗略的大多只是一笔带过,详细的一些记录后面还会有后来者的备注和补充。 大概在这本册子上记下事迹的先辈,也从未料想过,在将来的世界会有这么一个人如尹秀这样倒霉,他们几辈子没遇见过的事情全都叫他撞上了。 更倒霉的是,捉妖笔记上关于土浮屠的记述,只有数行便戛然而止。 关于它们的具体样子,来历和习性,甚至怎么对付这些土浮屠的方法,上面都没有记载。 “不管是人还是妖,只要被炸就会死!” 深吸一口气,尹秀跑在最前头,冲着最前方丢出几张符纸,两指在符纸离手的瞬间又捏出一个剑诀,几朵明亮的火花炸开,碎石飞溅。 烟尘之中,先是尹秀,然后是春代,李三,马小玉,几人鱼贯而入,直往水晶矿脉的源头狂奔! 于其原路返回,不如干脆冲杀进去,绝处逢生。 岩壁上,那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缓缓移动起来,看起来像是水面的木筏,虽然凝滞,却是在慢慢移动。 土浮屠启动虽慢,可在岩壁中穿行的速度却极为迅速,一条条隐隐约约的“河道”在山石中显现出来。 如尹秀所料,这些土浮屠只封闭了一段岩壁而已,它们用自身的体液改变石头的性质,使得岩壁“生长”一段,将通道堵住。 可即便几人动作很快,在往前奔跑了一段距离后,尹秀下一次扔出符纸时,几朵火花熄灭后,厚厚的洞壁上只出现几个坑洞。 坑洞的底部还是石头,粗糙森冷,像结了一层寒霜。 尹秀回头,原先未被封闭的隧道,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满”了,严丝合缝,跟前方一样,一道岩壁堵住了通路,冷冰冰的。 他们四人,在此刻完全成了茧中的虫子,与外界隔绝开来。 尹秀用手指叩了叩四处的岩壁,没有回声,显然这是实实在在的石头,是山岩,而不是某种幻术或者伪装。 他停了下来后,那些岩壁里又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气泡,又像是那些土浮屠讥笑他们四人的笑声。 春代和李三显然也听到了这些响动,脸色煞白。 此时此刻他们已然确定,在这里的四人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已算是落入了土浮屠设置的陷阱里,无法脱身了。 尹秀却不像他们两个这样沮丧,只是不动声色坐到地上,一脸的淡然。 坐下的同时,尹秀又随手揭开了李三身上的符纸,后者顿时感觉背上的血气又恢复了流通循环。 李三不解的看向尹秀。 尹秀瞥了他一眼,“眼下我放了你,你觉得自己能逃掉?” 李三看向四周的岩壁,那些土浮屠的影子正在岩壁上缓缓移动,像是围着鱼群,伺机而动的鱿鱼。 他十分确定,只要自己敢用地行术钻入岩壁之中,这些怪物一定会像是见到了饲料的鱼儿那样,把他分食干净。 毕竟他这地行术就是在炼气士里也只是三脚猫的程度,稍微不注意就要出差错,卡在墙里或者钻不进去。 以这种水平,要在这些精怪的夹击下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叹了口气,李三颓然坐下,头靠在墙上,沉默不语。 尹秀虽然也是坐在地上,可他其实不像李三那样颓丧,他只是坐着,休养生息,静下心来思考。 马小玉见尹秀如此,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于是也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 “上次在军火李那买的三枚符纸,在洪门大会上我用了一枚,还剩两枚,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全用在这里。” 尹秀咧嘴,“不用这么浪费,这些泥浆脑袋混蛋,也许比我们更着急。” “哦?” 马小玉抬头,见四周的岩壁果然在不知不觉间又变厚,缩窄了一些。 “它们不只是打算把我们困死而已?” “嗯。” 尹秀点头,“根据捉妖手册上的记载,这些土浮屠怕光怕火,矿工们时常会用火油火把驱散它们。 那正说明这些家伙并不只是永远藏身在岩壁之中,要是一直藏在岩层里,什么火焰能烧透岩壁,伤到它们?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要是它们的神通真如此广大,肯定能把那些矿工活活挤死,不会给他们留下见闻和使用火焰的机会。 也许在某个时刻,比如它们要进食的时候,那些土浮屠便会破土而出,取人的性命。” 春代听到这里,茅塞顿开,看尹秀的眼神也不再只是看武林高手的样子,而是多了一丝对“同行”的敬佩。 “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只是能打而已,至于脑子……哦!我的意思不是伱笨,是因为老兄你什么事情能靠拳头解决,所以不需要大费周章用什么脑子,我是这个意思。 在害人和算计别人这一方面,你确实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你有一种别人究其一生也达不到的敏锐嗅觉,直觉。” 尹秀看了他一眼,沉吟道:“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在夸我?” 马小玉脸上也出现两个梨涡,“只要是有机会打一架,而不是被憋死的话,我就觉得被困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 明叔和蓝婆两人分坐在神桌的左右两边,各自盘算着事情。 他们两人留在上面,一方面是为了监视水晶山的动向,一方面则是为了做后援。 毕竟他们对这水晶山通往何处一无所知,要是所有人都下去的话,遇上什么变故,恐怕便无人能够支援。 在倒出两杯滚烫的红茶后,蓝婆将茶壶盖揭开,用茶勺轻柔地将冒着热气的茶渣拨入垃圾桶中。 “明叔,照我们那的规矩,你是年轻人,应该是你冲茶给我喝才对哦。” 明叔冷哼一声,“那是你们闽南一带的规矩,在我们这,谁是主人便由谁冲茶,别人要是贸贸然跑做到主位上去冲茶,反而会被人说不懂规矩呢。” “哦?你也会守规矩啊?”蓝婆抬了抬眼皮。 “啧,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一个人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啊?” 说着明叔也不客气,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东南岩茶特有的浓郁香气和苦涩冲入口腔之中,留下一股清香。 “说起来,我年轻的时候,倒是跟地底来的一位隐士有过交集。 那时候地面上还不像现在这样艰难呢,物价涨,房租涨,什么都涨就是工资不涨。 哦,对了,那时候的巡警好像也没现在的这么凶,这样的阴毒。 所以那时候也就是脑子不太正常的才跑到地底下去,心智稍微正常些的,谁在地底下待着? 那位隐士呢,就属于脑子有点问题但却又很聪明的人,他曾经跟我讲起过一些关于无间的事情,可我都忘的差不多了。 唯独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地底下什么都有可能会出现。 可能土里突然冒出来半截人,身子一半在外面,另一半在土里, 或者走着走着后头的路突然没了,还有巨石像是活过来一样,自己长出脚跑了…… 千奇百怪,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难以理解的事情,你都要相信,不是你自己发疯或者出现错觉了,而是事实如此。 再怎样的异象,都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你眼前的,你不能逃避,也不需要质疑,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在地底活下去,不然你可能还未死掉就会先变成疯子。” 蓝婆呼出一口热气,“嚯,可怕的地方,那个隐士现在要是还活着,恐怕年纪也不小了吧?在那样的地方生活,难免要得风湿啊。” “他没机会得风湿了。” 明叔将烟头按在烟灰缸中,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只香烟续上。 “你想想,从地底下来的人哦,另一个世界哦,我们脚底下的乾坤哦,多稀奇啊! 我们那帮师兄弟那时候都是年轻人,好奇心重的很,整天纠缠着他讲地底下的事情,跟他喝酒吃饭。 有几个人甚至还跟着他偷偷去过几趟无间,每次回来都说遇见了好多东西,比脑袋大的蓝宝石,满嘴是陌生语言的土著,还有一片鳞片便有手掌那样大的红色巨蛇,越说越夸张。 后来我问那个隐士,他只说地底下就是黑漆麻乌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手边能摸到的除了石头就是烂泥,再没别的,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的东西。” 说着明叔也不由地笑了起来,吐出几口烟气。 “哦,对了,我说他了没机会得风湿对吧?其实倒也不是谁把他干掉了,只能说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那修士说自己躲到地底下,是因为他给自己批过命,说他五行忌水,在地上的话有池塘水库什么的,他容易被淹死,地底下呢,连条小溪流都没有,自然没有这种顾虑。 只是有天啊,我那几个师兄弟跟他喝酒喝晚了,怕他路太黑,回去不方便,就留他宵夜一条龙,几个人去澡堂洗澡。 结果他一泡进池子里,不知怎么的只说自己感觉胸口被什么压着,一口气没喘上来,死了。” 明叔说完,干笑了两声,又按灭一个烟头。 烟灰缸里的火星子,一闪一闪,像几只睡不着的眼睛。 第301章 泥猴子 第301章泥猴子 春代将怀表打开,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是凌晨四点半,人最困的时候。 在过去的一个半小时里,“天花板”在不知不觉间又朝他们靠近了一米多。 但如果详细记录的话,应该是在最开始的一个小时里,那岩壁疯长,以他们几人为重心,逐渐包裹过来。 这点从他们在地上画的那几条线的长度便可以看出来,这几条线,是他们以某个地方为圆心,垂直于四周的岩壁画在地上的。 原先几条大概两米长的线条,此刻只剩下不到一半,另一半长度已被岩壁吞噬。 紧靠着墙的尹秀,甚至没感觉到被墙壁推着走的时候,线条便无声无息消失了一段。 不过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线条缩短的速度减缓了,在最近的十分钟里,它只缩短了大概六厘米。 显然,情况如尹秀预测的那样,这些土浮屠收缩岩壁的能力,大概快到达极限了。 它们显然不能无限度的让岩壁膨胀,生长,以至于最后把几人挤死。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除了春代和李三还会不时查看周边的情况,尹秀和马小玉,这两个最能打的却只是静坐在一起,似乎全然忘记了当前的处境,把这里当做了某个安静地道观。 随着时间流逝,马小玉渐渐活动着脖子和手脚,将放在腿上的法尺擦了又擦。 尹秀看了她一眼,“怎么,很着急啊?” 马小玉朝手指上吐了口气,“手痒而已,你也知道,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尹秀摇头,“比起之前好多了,要是之前,恐怕你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张符纸丢出去,把整个洞窟都轰塌了。” 马小玉歪头,“我有这么不讲道理吗?” 尹秀摊手,“常有的事!说真的,要不是因为你长的漂亮又能打,就伱做事的风格,闯下的祸一定会比我多得多,要是你能……” “怎么?”马小玉眼里闪出两道寒芒,“你在教我做事啊?” 尹秀摊手道:“不敢不敢,谁敢教马家的女天师做事啊?” 见尹秀这样说,马小玉双眼里的寒光才终于消失,嘴角勾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计划。 “要不然这样吧,我们等下打个赌。” 尹秀顿时来了兴趣,“嗯?你知道我一向是喜欢打赌的,说吧,要怎么赌,不过先说好,我这人是有底线的,卖艺不卖身。” “这当然,我当然知道你是个有底线的人。” 马小玉斜了他一眼,可脸上还是不由露出两个梨涡。 “这样,等下我们赌赌看,最后死在这里的土浮屠是单数还是双数。” “要是你输了……” 马小玉伸手,双指拈起一截藏在马丁靴里的轻薄黑色丝袜,“要是你输了,作为惩罚,你要帮我洗一星期的袜子。” “那我要是赢了呢?”尹秀咧嘴反问道。 “赢了?要是你赢了,从之前坐下来开始,你一直瞄我大腿这件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尹秀脸色一红,“呃,那我选单数。” 话音刚落,在岩壁中突然又传来了一些气泡鼓动的声响,比之前更加轻微,像是金鱼吐出泡泡。 尹秀抬头,只见在头顶岩壁之中,一只好像眼睛的黑色球体露了出来,正死死盯着尹秀,与他的视线相交。 “它这样看我,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尹秀问道。 马小玉手上攥紧了法尺,“想知道啊?你自己上去问问它吧。” “好嘞!” 尹秀手在地上猛地一拍,一身震响,原先盘腿而坐的他整个人迅速跃起,一记踢击高高撩向上方,鞋尖正对那黑色的眼睛。 这一次,那眼睛的主人没有退避,随着岩壁中发出沉闷的吼叫声,在它的周围,岩壁迅速溶化。 随后一只像是黄沙泥浆的猿猴形状怪物,从岩洞上方落了下来,直扑向尹秀。 尹秀之前已无数次想象过这些土浮屠的形貌,唯独没想到,它们会是一只黄泥猴子的形态。 土浮屠落下,在那一片泥泞中,一截象牙色的利爪露了出来,带着劲风,砍向尹秀的身躯。 尹秀瞪大眼睛,身形在空中强行凝滞,翻转,躲开了这一斩击后,已经踢出去的脚又像钟摆一般摆荡回来,脚后跟重重砸在那土浮屠的头颅上,引发一声闷哼,黄泥飞溅。 一人一猴在空中碰撞后,几乎同时头下脚上落向地面。 就在即将触地时,尹秀伸出一手,手腕在地上轻轻一折,整个人又轻盈地翻过身来,另一只手袖子猛地鼓起,一柄黑刀探出。 那土浮屠远没有尹秀这样的灵活和机敏,但它有保命的法门。 在落地的一瞬间,它所接触的那方地面,已经像奶油一般溶化开来,化为泥浆。 土浮屠近两米的高大身躯一下钻入土里大半,堪堪躲开了尹秀的一刀。 “想跑!?” 尹秀抬手,五道血色的箭从他的手里射出,激射入那片泥浆之中,咕噜激起几个水泡。 随后,那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血色逐渐蔓延开来,最终浸透整块地面。 又一声闷哼,泥浆中冒出一连串气泡,土浮屠从地面钻出,原先黑色的眼睛已变得通红,撞向尹秀。 尹秀面无表情,往后退开两步,另一只手后探,鸳鸯刃的另一柄也被他几根手指轻轻握住。 那泥猴子身体探出半截,却怎么也够不到尹秀,反而是尹秀脚下一点,双方的距离骤然拉近。 一道黑光闪过,尹秀手中黑刀旋转着刺入土浮屠的眼睛中,红色血液喷泉般激射而出,浓烈的土腥味顿时弥漫整个洞窟。 那被尹秀一刀刺中的土浮屠身体疯狂抖动,拧转几下后,终于吐出一口烟气,应声倒地,浑身的泥浆流溢出来,铺遍尹秀脚下。 这时候,几人才看看清楚它的样貌,两米见高的身躯,状似猿猴,全身如泥浆般松松垮垮,几乎没有成形的骨头。 好像谁摸一把,都只会使自己沾上一手的泥浆,再抓不住别的。 它的身上,除了那对长的吓人的乳白色尖爪,最引人瞩目的是它头颅上的那颗黑色单眼。 那好像一颗放大了快一百倍的龙眼核,通体黑色,之前没有光泽,此刻也没有光泽。 随着这只土浮屠一死,轰隆隆,好像大象在路上踩踏而过的声响此起彼伏。 那些藏在岩壁中的土浮屠,好像因为同类的死而生气了。 尹秀刚一站定,脚下地面却突然陷了下去,好像沼泽一般,泥泞中一只长爪伸了出来,一把将他拽进了泥浆之中。 “小心脚下了,这些家伙能把土石软化的。” 春代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在马小玉的四周,头顶,星星点点的黄色泥浆正在落下。 那好像冰面上一个个被凿开的小洞中,不时探出一只眼睛或者利爪,虎视眈眈。 马小玉看到那边尹秀被拖入泥泞之中,转瞬便没了踪迹。 她心里也不由有些发紧,可她刚一抬起脚步,身后岩壁中便传来什么东西游泳的声响,叽里咕噜的气泡声不绝于耳。 马小玉在大马的田野中听过这样的声响,那是水塘,泥沼里的蟾蜍要出水时会发出的声响! “别来烦我!” 她马上一个急停,反握手中法尺,往身后一捅。 闪着三种光芒,通体洁白的法尺立即染上一抹难看的黄色泥浆。 随即,一头土浮屠从墙上的孔洞中跳了出来,一手抓着马小玉的法尺,另一手拍向她的头颅。 马小玉眼中戾气暴起,手心一翻,又是一张符纸贴在掌心里。 但她不着急出手,而是在那泥猴子的一爪即将拍到脸上时,她才往后一仰,堪堪任由爪子从耳边划过,劲风带起她的鬓角。 马小玉抬腿,一抹雪白亮出的同时,土浮屠的爪子被她一脚钉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她手上才放射出光亮来,红光大作。 马小玉抓住法尺的手往后一拉,这时候那立足未稳的土浮屠才发现,自己的力气竟没有敌过眼前的女人,反而是被她拽着往前几步。 似乎是惊讶,似乎是愤怒,它张开那同样崎岖不平的嘴巴时,马小玉已将一张符纸拍了上去。 轰隆! 火光在土浮屠的头颅上绽开,后者惊慌失措,两只爪子不停地乱抓乱拍,既拍打前方,又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脸庞,慌乱间便要退回泥浆之中。 就在这时,火光之中,一柄三色法尺递来,穿透土浮屠的胸口,鲜血喷涌。 可马小玉并未来得及注意它的死相,背后又是一阵劲风袭来,她当即毫不犹豫地往旁边一滚。 利爪当即划过她所在的位置,将已没了生气的那只土浮屠撕的粉碎。 短短一会儿,不大的岩洞里,地下,头顶上,岩壁旁边,已有了七八只凶暴的土浮屠站着,还有更多的猴子要从泥浆中钻出。 “尹秀!” 马小玉大喊一声,单手拈着符纸举过头顶。 “龙神敕令,火神祝融借法,诛邪!” 从马小玉的指尖开始,红光溢出,一条火龙盘旋而出,在他们的头顶,地上,岩壁上铺上一层红色的绒毯。 就在那绒毯要将地面仅剩的几处落脚处也覆盖时,尹秀终于从泥浆里跃出,随手抛下一个篮球大的脑袋。 第302章 太极八卦 第302章太极八卦 尹秀刚从泥泞中脱身而出,便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最先接触到这股热浪的是他沾满浑身的泥浆,几乎是在热风刚扑过来的瞬间,它们就已凝固成型。 就在尹秀以为自己要变成叫花鸡时,又是一股凉意扑面而来,燥热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见马小玉的指尖,原本喷涌出火焰的顶端,不知道时候已开始闪烁着晶莹的蓝光,她手腕处的衣袖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就在火焰构成的绒毯往岩洞铺开的瞬间,马小玉变换了手上的符咒。 弱水符在瞬间给包括尹秀在内的几人都包裹上了一层水气,将热量隔绝开来。 在短时间内使用两种性质天差地别的法术,无异是将经络倒转,换普通道士,恐怕这会儿已是吐出一口老血来,可马小玉还是神情自若,只是呼吸多了一丝沉重。 只是几息,火墙已将洞窟内外隔绝开来,七八只土浮屠在岩洞内,更多的则被火墙阻隔,在岩壁中徘徊,发出沉闷的吼声。 相比起外面的同类,洞窟内的土浮屠就没有那个闲心烦闷了,因为高温的火焰正在灼烧它们的脚底,使得它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乱跑乱跳。 既没办法站立在地上,高温的地面又无法钻入,一时之间让土浮屠们惨叫连连。 这会儿它们哪里还有之前优哉游哉的气性,甚至连声音也变得极为尖锐,像是砂纸磨着人的耳朵。 春代还能勉强顶住,李三却是已经捂着耳朵蹲在地上,豆子大的汗珠直滚。 尹秀和马小玉对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弯下身形,炮弹一般冲击出去,带起连串残影。 风雷滚动,尹秀伸手,两柄黑刀在手上旋出两个花儿后,一左一右,同时划过两头土浮屠的脖颈,黄泥直溅,鲜血狂喷。 马小玉手上法尺灵气充盈,舞动之间看起像极了一柄紫色长剑,轻轻一下便洞穿了其中一只土浮屠的头颅。 春代正与众妖物的其中一只纠缠,只是眼角瞥见他们二人的神通,便已不由感到精神大振,尽管他还在被眼前的怪物逼迫的连连后退。 一记鞭腿扫去,他只感觉自己是踢在了一团沙石泥浆上,除了溅自己一身黄泥外,似乎并没有收获什么战果。 好在那土浮屠正因为灼心的烈火而分神,一时没反应过来春代这用尽了全力的一记踢击。 等它身体稍微晃动一下,回过头来扫出凌冽一爪的时候,春代已经脚下抹油,一下跳的老远出去,堪堪躲开了这一爪。 “这妖怪,扎手啊!”春代不甘心地叫了一声。 李三正蜷缩在边上,不知如何是好。 他虽自称是炼气士,可过去的三年来,他的地行术是三脚猫功夫,至于别的,还不如三脚猫呢,要不然不至于连马小玉施展的冰霜都躲不开了。 这会儿他上去的话完全是自寻死路,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由叫道:“老兄,你跟大哥阿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我原以为一群你对付不了,对付一只也是绰绰有余的!” 春代瞪了他一眼,“我是侦探,侦探!不是什么打手道士,这些妖怪我打不过不是很正常吗?” 似乎还觉得被李三这样点破有些不忿,春代又在躲闪的间隙冲他晃了晃怀里的瓶子。 “这瓶司法奶茶,我可是还留着给你享用的……” 李三连连摇头,赶紧闭上了嘴,只往墙上又靠近了一些,当刚才什么事情都没看到,毕竟这会儿有马小玉的术法护身,他不惧岩壁上的烈火。 春代看烦人的家伙终于闭嘴,这才收敛心神,又转头来对付眼前的怪物。 在那土浮屠靠近时,春代手在腰后一摸,一柄随时上好膛的左轮手枪被他握在了手里。 砰!砰! 惊雷般的声响几乎在瞬间把妖怪和人都震的耳膜发颤,李三离得最近,已被那几声震响吓得摔倒在地上。 而春代则是头皮发麻,感觉脑子在头壳里翻转了好几次,一团浆糊。 封闭的环境加上刺耳的枪声,显然这可怕的回声叫在场所有生灵都不由地受到了惊吓。 但也仅限于惊吓而已,在弹丸旋转着带起几抹泥花的时候,那土浮屠只是晃动了一下身躯,接着又逼近过来。 “没打中!?” 就在他要继续扣动扳机时,忽然有一只手按住了击锤,然后一个怒音传来,“伱到底是在对付土浮屠还是对付我们!?” 春代正感到这声音有些熟悉时,抬头一看,尹秀已高高越过了他的头顶,一股火光在他的左手上喷涌。 砰! 原先任春代怎么折腾都不曾往后退一步的土浮屠,竟被尹秀一拳打飞出去,像个被风卷起的破麻袋。 “搞定了!?”春代失声道。 “搞定?还没?” 说着尹秀右手袖口张开,连串符纸飞出,竟如一条飞龙,呼啸着穿过土浮屠的身躯。 那妖怪还未落地,满是湿润泥浆的身躯竟开始凝结,固化起来,最后变成一坨土疙瘩。 轰隆! 土疙瘩径直落到地上,摔成了七零八落的碎块,像是被小孩推到地上的泥塑。 尹秀这时候才转过头来,冲春代伸出手,“拿来?” “什么?” “枪啊!把枪给我,好好的国术不用,在这种地方开火,你真是寿星公上吊啊。” 说着尹秀将还残留在弹仓中的弹丸一并取下,塞进了春代的口袋中。 春代的脸苦了下来,“兄弟,怎么说我之前也是干巡警的,带一把没子弹的枪,不就跟上街不穿底裤一样吗?” 尹秀瞥了他一眼,“没记错的话,你上次也没穿吧?” 春代的脸顿时一红,“地底下潮湿,穿太多贴身衣物的话,容易烂掉……” “我知道。”尹秀离他站远了一步。 “可是,没家伙防身,我真的没什么安全感,要是遇上个妖怪或者人的话,不就等于士兵上了战场,结果忘记带刀了?” “要刀的话,我这里有一把。” 尹秀递过去一把小巧的匕首,“至于枪啊,对付妖怪,你这枪连老鼠都打杀不死啊!要是遇到人,只要你一亮出手里这把家伙,就是变态杀人狂都会停下跟你讲道理啦。” 春代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尹秀的话虽有些奇怪,但好像也没说错。 由此他也不再计较这个问题,而是安心地将匕首收进了手里。 这会儿,原先来到洞内的八只土浮屠已被尽数消灭。 这些泥猴子,在岩壁中穿行的速度确实十分夸张,有如鬼魅。 可一旦无法施展这神通,它们的速度在尹秀和马小玉面前,便好像蜗牛一般迟缓。 此时随着同类倒下,马小玉布置的火墙消失,藏身岩壁中的土浮屠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洞内的浓郁血气刺激着它们。 “数量越来越多了。” 尹秀抬头,看向天花板上已经开始如雨滴般落下的黄色泥浆,眼神冰冷。 “简直好像食堂开饭一样啊,乌泱泱地涌到了这里来。” 马小玉看着周围岩壁上几欲钻出的那些影子,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到了吗?”她突然问道。 尹秀愣了一下,“啊?” 马小玉神色认真,“我是问你,要到了吗?” “嗨,问我这种问题?” 尹秀叹了口气,“要到了我会叫的嘛。” 他话音刚落,在他们的头顶,已经被土浮屠挤的满满当当的岩壁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 先是隐隐约约,只有仔细观察才看得出来。 到了后来,那八卦阵图逐渐扩大,清晰起来,逐渐覆盖整个天花板,就连视力不好的李三都已看的清清楚楚。 “来了!” 尹秀和马小玉各自咬破手指,然后两人各自捏出一个手诀,在中间碰了一下后,一个完整的八卦手印便已叠成。 随着灵光在两人指尖流溢,尹秀紧接着又开始施展罡步,以他和马小玉为圆心,一个一模一样的八卦也在地面上成形。 洞窟内顿时金光大作。 天花板上,无数土浮屠惨叫着从上方跌落下来。 …… 公寓内,蓝婆和明叔两人直面神桌而立。 一人身前是一面巨大的五行罗盘,另一人面前则是用红盘托着的一大把米,两人都捏着手诀,眼观鼻,鼻观心。 默念了一遍口诀后,蓝婆捏出兰花指,明叔双指做剑诀,两人各自往身前法器上一按。 一股冲天的灵感自他们的脚下涌出,与此同时,一个隐隐约约的八卦从这里开始,穿透地面,直往底下而去。 五行罗盘缓缓转动,最后指针指向了五行之一的“金”字。 直到这时,明叔才终于松了口气,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 “那小子的时运太低了,别人去无间都是旅游,探亲访友,偏偏就什么凶险的事情都叫他遇上了。” “也许不是他撞上,而是他引来的呢。”蓝婆若有所思。 两人都不由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明叔手边那只穿越了重重险阻,一直从地底下穿越隧道和缝隙飞上来的血色蝴蝶,才终于消散,化作一团血雾。 第303章 大象的坟场 第303章大象的坟场 不知道过了多久,春代从一片泥泞中爬起。 除了从他身上落下的泥点溅在水面上的声响,四周寂静无声。 他这时候全身黏糊糊的,已分不清身上是血液还是泥浆。 春代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头发也以为那些泥浆而纠结在一起,像一个在街上待了许久的流浪汉。 泥浆几乎淹没他的小腿,在他艰难地扶着洞壁前行时,那些土浮屠从泥浆里探出来的爪子横七竖八立在那里,使春代几乎以为这里是某处退了潮的红树林。 只是红树林的生机是迟缓而隐秘的,可在这岩洞里,却只有死亡的味道。 都死了,死的干干净净。 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简直像一场噩梦。 随着尹秀他们脚底展开八卦阵,在他们的头顶,那原先就已从地面上投射下来的八卦阵运转越发快速,越发清晰。 许许多多的土浮屠从岩壁上方,侧面,底下被驱赶出来,几乎像是在做一场不惧伤亡的冲锋,泥猴子们前赴后继。 它们似乎是受到了八卦阵法的影响,体表上都开始升腾起一阵白烟,既不能穿墙而入,也不能迅捷地钻入地底。 应该是八卦阵法压制了它们身上的法术,使得它们变得更像普通的猴子。 可这世上哪里有猴子是两米多高,能在岩石中穿行,体表满是泥浆,还只有一只骇人的黑眼珠的? 在那些妖怪从岩壁中钻出来的时候,一场无法停歇的厮杀便已开始了…… 数不清多少只土浮屠,它们的身躯或是浮在泥浆上,或是与泥浆化为一体,只露出一星半点身体部位,像是退潮后的一截截枯木。 它们的爪子,沾染了泥浆的乳白色利剑林立,使得春代想起在杂志上看过的,泛亚那些大象在沼泽里的公共墓园。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生出一种肃穆,寂寥的感觉。 李三也死了,原本尹秀是打算借他来领路的,现在看来是还不回去了。 在激战中,有一头土浮屠的爪子洞穿了他的胸口,那妖怪尖锐的牙齿还刺穿了他的喉咙,鲜血四溢。 但那土浮屠还未来得及品尝这半路出家炼气士的血肉,便被尹秀一柄飞刀洞穿了脑袋,也死了。 这人类和土浮屠的尸体通过一只爪子连在一起,显得极为诡异,渗人。 岩洞在剧烈的战斗中,一部分原先是墙壁的地方豁开了巨大的口子。 泥浆随着地势往下急涌,变成类似地下河流一样的泥浆河流。 那湍急的河将尹秀和马小玉,还有另外十几只土浮屠一起,卷入到了更下层的地带去。 春代也不知道在那一片黑暗中,到底存在着什么东西。 下面是万丈的悬崖和断层?还是林立着一根根好像长矛般的钟乳石柱?或者下面其实一无所有,只是双眼望不尽的黑暗? 不知怎么的,春代感觉,自己这个无间的长久居民,竟隐隐有了一些【幽闭恐惧症】的症状? 抛开脑海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春代伸手在泥浆里四处摸索,终于找到了那块掉在自己脚边的萤石。 擦去上面的泥浆后,萤石焕然如新,又发出蓝色的光芒,将四周照亮。 借着亮光,春代一步一步,像是从土里拔起萝卜一样,每走一步身躯便晃动几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靠近了破洞,正要举着萤石往里看时,一只黑乎乎的手搭了上来,吓得春代一屁股坐进泥浆里面。 他正想惊呼,抬眼一看,才发现来人正是从自己视线消失许久的尹秀,而马小玉正站在他的身边,嘴唇略微发白。 马小玉面容憔悴,尹秀脸色自然也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不算之前那八只,光是在这岩洞内便已堆满了数十只土浮屠的尸体,而在那破口之中。 春代正打算探头去看,尹秀却伸手拦住了他,“满地碎肉,还是别看的好,免得一辈子发噩梦啊。” 要是别的,春代不一定信他,可这种事情,既然尹秀这么说了,他便确信一定是真的。 因此他也只是下意识捂住口鼻,往后退了一步,又溅起一些泥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们掉下去了呢。” 尹秀白了他一眼,“我拜托你说点好的吧。” 说着他又看向李三,在远远确认对方确实已没了生命迹象后,尹秀便也不再关注他,而是看向马小玉。 “还走的动吗?” 马小玉点头,“只是法力耗费的有些多,其他的不打紧。” “没受伤就好。” 尹秀拿出方方扁扁的小酒壶,递给她。 在喝下去一口烈酒,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后,马小玉说道:“矿脉的核心估计已经近了,我猜这些土浮屠可能正是被煞气吸引而来的。” “嗯,我猜也是,不然地底下哪会无端端来这么渗人的东西?以前那些矿工,可能也是因为搅动了地气,才叫这些泥猴子钻了出来。” 尹秀说着,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腰。 马小玉脸上一红,正想甩过去一记肘击时,才发现她的靴袜在泥浆中浸的太久,好像被泥浆挂住一样,此刻走路确实已十分沉重。 无奈,她干脆伸出一只手,抓在尹秀身上,任他搀扶着自己往前走。 随着那些土浮屠被消灭殆尽,原先被封闭住的通道,此刻也逐渐恢复原状,墙壁成了一条幽深的隧道。 春代走在前头,手里举着萤石和匕首。 尹秀走在后边,一手搀扶着马小玉,一手握着她的三色法尺。 此时这黑暗的隧道中,只有两个光源,一前一后走着。 原先充斥耳边的模糊气泡声,此刻已完全消失,洞窟内只剩下泥浆和水珠滴落的声响,断断续续。 马小玉走在洞中,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 “在大马的乡下,也有很多这样的岩洞,大大小小的,有的其实就是一间公寓那么大,一眼望到底,有的则是错综复杂,就连当地的成年人都不敢走进去,生怕在其中迷路。 大马有很多族群,因此信什么的都有,有的是天主教徒,有的人是拜娘娘的,还有拜这个大王,那个帝君的,奇奇怪怪。 其中有好些,是我听都没听过的。有一个当地土人供奉的大王,是农民的守护神。 据说长着大象的面孔却是人的身体,祂是象群之王。 在夏夜的水田里,如果有人朝着南方虔诚磕头跪拜,祂便会骑着大象从水田里走来,为那人消灾解祸。” 尹秀听着,也不由觉得有趣,“我还以你说的是跟灵感大王一样,专门吃小孩的那种大王呢。” “乱说什么?” 马小玉翻了个白眼,可还是笑了出来。 “我那时候还小,在那里没有朋友,有同龄的小孩子找我玩,我就高兴得很,也顾不上家里人的警告了。 她们从来就不愿意让我跟那些拜古怪神灵的小孩玩耍的,说是他们拜的神太过邪门。 伱也许不知道,马家的规矩严的很,不知道是从哪一代开始,马家人都要隐藏在幕后,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这大概也是我们迁移到大马的原因。 反正我不管,只想找小孩子玩而已。 有一天,我和几个小孩一起,跑到了一个熟知的岩洞中去玩。 那岩洞靠近水边,有一条浅浅的溪流从洞口流向深处,在里面转个弯之后,又流向山后的农田。 我们这些小孩子对这个洞知根知底,只觉得跟后花园一样,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 可那一次,我们走着走着,不知道是谁,发现岩洞中多出了一条岔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常走的路径旁边。 那时候我没什么感觉,如今想来,那洞口越来越像是什么怪物张大了嘴巴,只等着小孩子往里走去。 我们那些小孩子,哪个是胆小的?在发现里面其实并不如想象的那样黑暗,溪流会反射出阳光红藕,我们便走了进去。 那确实也不是一个看起来多曲折神秘的地方,在走了几遍后,我们便觉得无聊,要回家去。 可就在这时候,我们才发现,原先队伍里,那个一直走在末尾,穿碎花裙子,绑着麻花辫的女孩不见了。 她的岁数跟我差不多大,离着大家也很近,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当天夜里,全村的村民都打着火把到了那岩洞,可找了好几遍,他们也没找到我们所说的那条岔路。 好像那地方压根就不存在一样,那些村民问别的小孩,他们只是哭。 而我,我说不出话来,只感觉一切恍恍惚惚,像是做了一场梦,到后来,我也不确定那岩洞是否真的存在着。 也许那个洞窟是某个妖怪变出来的,或许那里也存在着一只土浮屠,趁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把那个小女孩抓走了。” 马小玉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恬然,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后来怎样了?”尹秀看着他。 “后来?后来我被罚站了一夜,藤条也抽断两根,而那个小女孩,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也许她是找到哪处神仙的住所,修炼去了呢?” 马小玉抬头,“真的吗?” 尹秀咧嘴,“谁知道呢?也许我说的也不是什么假话。” 两人并肩走着,在前方的转弯处,终于出现了晶莹的亮光。 第304章 两个奖励,一个惩罚 第304章两个奖励,一个惩罚 矿脉的源头,是一个发光的球体。 像是一个安在水晶上的巨型灯泡,那圆球耀眼夺目。 尹秀几人走近后,才从不停飘落在身上的那些发光粉尘发现,那圆球原来不是实体,而是由无数粉尘因为流动的气流旋涡而聚集起来的。 实体的“煞气”流过几人的手背,激起层层细腻的鸡皮疙瘩。 如若不是因为春代的身上带着明叔给的护身符,恐怕他这时候也已因为煞气的影响,走火入魔了。 “就是这里了。” 马小玉从口袋中掏出两张明黄色符纸,递给尹秀一张。 等到两人各自用手指拈住符纸后,他们对视一眼,随后口中念念有词。 一股紫气从二人的头顶,指尖冒出,符纸上原先淡薄的字符越发清晰浓郁起来。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异口同声,两人动作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手指摆动间爆震声四起。 一声呼喝,两张符纸左右各一边,贴到了那圆球上,原本好像巨大火球般燃烧的光源,开始逐渐暗淡下来,粉尘往四周发散出去。 原先在众人手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的寒气,似乎渐渐消散了。 春代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就是所谓的斩龙?”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手头上工作仍未停息,不停地上下在虚空中指点,直到术式结束了她才开口。 “斩龙?” 马小玉摇头,“那需要怎样的伟力和决心啊?而且有伤天和,你斩一条,我斩一条,不用别人来针对,什么气运都先被我们自己人先败光了。” 她这番话和蓝婆的颇为相像,春代只听了个大概,但也已隐隐明白马小玉的想法。 “那你们刚才是在?” “【归位】而已,这条潜龙苏醒的时机还未到,被人强行唤醒,所以导致了这种异象。我们现在就是让它复归沉睡状态。” 说着马小玉看了看四周的岩壁,在戾气消散后,这些遍布四处的水晶似乎也失去了原来的光泽。 虽然仍旧好看,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呆板。 “我们得走了,很快这处矿脉就会归位,到时候山体变动,我们面对的就不是眼前的布局了。” 马小玉看向尹秀,却见他没有响应,似乎是在发呆。 【里程碑已达成:封印潜龙。】 【里程碑奖励:通明。】 描述:通明,主动技能,堪舆术法。 将手掌接触任一一处地面,消耗法力,展开八卦阵,探测八卦阵范围内所有地理风水信息,随后标记岩层中所有目标。 探测范围由所消耗法力决定,消耗越多法力,八卦阵展开范围越大。 人有人气,地有地气,风水堪舆一门,便是叫人趋吉避凶,安定先人,福荫后代。 长白山中采参人常以此探测山中参灵。 “如果是这样的话,下次要是遇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许就可以通过这个法术来预先探测到它们了,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叫那些邪祟无处遁形。” 尹秀正思考的时候,被马小玉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吓了一跳。 “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是不是第一次施展封印术法,被吓到了?” 尹秀不与她辩驳,只是笑道:“伱说是,那就是。毕竟这是少数几次,我真正用了一回茅山道法来解决事情。” 春代听他这样讲,不由好奇道:“那你平常用什么?” 尹秀向他扬了扬拳头,“平常那些妖魔鬼怪,哪里配得上那么高档次的东西,要是真想找死了,我随便给他们几拳就是了。” “够直接,我喜欢。”春代点头道。 尹秀听到这话,不由眉头紧皱。 又想起之前跟他会面的地点是在以“鸭子”多出名的鸭寮街,尹秀不由地又是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多看了他一眼。 “春代哥,佩服也好,崇拜也罢,先说好,我一直都是把你当兄弟而已,我不搞那玩意的。” 春代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也许你可以转变一下口味呢?”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 马小玉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暗语,只是莫名觉得心里有股恶寒。 像是在河边刚大口喝完水,抬头一看,在河的上游,有一具发烂腐臭,正爬满绿头苍蝇的尸体一样。 她拉了拉尹秀的袖子,示意他应该走了。 尹秀点头,刚走出几步,又猛然想起一件事,脸上很是遗憾。 “对了,那个打赌,从之前我就一直有在记着,一共是三十一只,我运气不好,输了。” “什么叫做运气不好?” 马小玉正没好气地打算顶他一句,却发现尹秀脸上似乎没有多少颓丧,反而笑容还更加灿烂了。 【这是一个人输了,要接受惩罚的样子吗?】 就是有的人,他要上刑场的时候也能一脸淡然,当做是去赴一场晚宴,这样的强人罕见,但也有。 可像是尹秀这样,输了要接受惩罚,笑容里却莫名有些期盼,是怎么一回事? “反正我那一星期的袜子,你是洗定了。” 想不通,马小玉摇了摇头,抓紧走路。 眼下也不知道那些土浮屠被消灭干净了没有,从它们的结构来看,脑子似乎并不聪明,就是这里死了那么多同类,恐怕也不能阻止它们。 反而他们三人身上,还有这通道里浓郁的血气反而会把它们吸引过来,毕竟那些家伙是不能用常理推断的怪物。 就在她这样想时,一直孤零零走在最前头的春代,身子突然往脚底下的泥浆里一栽,溅起一捧泥花。 【是体力不支吗?】 可很快,从泥浆里探出半截象牙色爪子便打消了她的想法。 又有一头土浮屠来了! 马小玉还未将靴子从泥泞中拔出来,便听到背后劲风骤起,尹秀比她更快,也更加果断,已奔到了前面。 在春代的脸即将被泥泥沼没时,尹秀已抢先一步追了上去,在这样的泥泞中,他曾经学习的趟泥步发挥了极大作用。 此时他整个人健步如飞,好像只是踩在稍微湿滑了一些的石头路面上而已,隧道内满是破风的声响。 尹秀赶到前面,并不去拉春代,而是伸出刀子,擦着对方脖颈刺入土中,一股鲜血顿时如喷泉般从泥浆里喷射出来。 春代此刻正大张着嘴巴,没想到没被泥浆淹死,反而是被这一口腥臭的浊血差点呛死,不停地干呕。 尹秀顾不上看他,而是用脚背将他拉起来后,干脆将手探入泥泞之中,【通明】发动。 随着法力散布出去,周围二里内土壤的所有信息出现在尹秀的脑海里。 这一片死寂的地下岩层中,原来竟藏着那么多的东xz在地层里休眠的穿山甲,它显然已成精了,用术法将周围的土石固化,就连那些土浮屠都无法发现它的踪迹。 几颗颜色各异的宝石,在中环的拍卖行里应该能卖出好价钱。 废话!光是到达这里所需的人力物力,就已不是一项小工程了。 还有在岩层中正慢慢蠕动的土浮屠,那应该是些幼体,还未发育出眼睛和爪子,只有小小一只,像是小孩子手里的猴子玩偶。 它们应该构不成威胁,而且这些东西也都深藏岩层中,不是尹秀眼下能触及到的。 两里的范围不大,但在地下已然够用,在确认周围再无别的妖物后,尹秀又捅下去一刀,将那怪物彻底杀死。 【里程碑已达成:消灭多只土浮屠。】 【里程碑奖励:太保神行。】 描述:太保神行,主动技能,龙虎山法术。 消耗法力,使脚下在瞬间产生黏着性,可在接触水面,墙壁,林木时生效,千尺险仞如履平地,汪洋深潭健步如飞。 双脚离开可依托平面时,法术失效。 冷却时间:无。 施展太保神行时,无法施展其他遁术。 八百里行如健马,三千迈速若神迁。 不知怎么的,当这连串信息进入脑海时,尹秀想起了之前在荷里活道遇上的那帮大内高手血滴子。 他们靠着特殊的传动装置,通过发射钢索在高楼大厦间穿行,有如猿猴在密林中凭借老藤树干进行摆荡,跳跃。 而这招【太保神行】,虽然实质上没有提升自己的速度,但它的实用性显然更广,更强。 比如以往,五层楼的高度,尹秀一个鹞子翻身,凭借跳跃力跳到二楼以后,剩下的的高度就得借着水管或者突出于墙体外的窗台才能到达。 而有了【太保神行】后,即使是再翻一倍,十层楼的高度,他也可以如履平地,慢慢走上去。 以后要砍个人或者在窗边往里窥视可就简单多了,连绳索和侦查地形都不行,脚下一踩便跟散步一样走上去了。 没想到下来一趟,解决了问题还收获两个实用的法术,尹秀不由咧开了嘴。 “怎么,赢了你这么开心啊?” “什么赢了?”尹秀疑惑道。 马小玉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喏,加上这只,一共三十二只,是你赢了,不用接受惩罚了。” 尹秀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也叹了口气,“是啊,我赢了……” 第305章 命星 第305章命星 “本报记者讯,昨夜,提篮桥一带突现水晶大山一座,从路中心突出,遮天蔽日,直耸云端。 记者连夜访问洪德寺高僧妙缘大法师,法师称这是祥瑞,港岛民众礼佛虔诚,因此菩萨大受感动,降下水晶山一座,以示祝福。 妙缘大法师更表示,将于近日在洪德寺举办空前盛大之法会,为民众消灾祈福。 截止本报记者发稿时,水晶山已从地表上消失,市政府方面表示,经过昨晚警队连夜工作,已将大山移除,投入太平洋之中。 警队更表示这是正常的地质活动,呼吁民众无需慌张,安心配合警队工作。 市府方面正在积极进行路面抢修,呼吁民众有出行需要应及时了解交通状况,提前规划路线,以免延误出行。 目前,杂物科警长罗维队长正在处理相关事项,本报后续将会跟进报告最新情况。” “扑你个街啊,没一句实话,全是瞎编乱造。” 明叔将报纸丢到一边,脸色不悦。 “也不见得全都是假的啊。” 尹秀慢悠悠捡起报纸,“起码最后一行是真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找过来了。” 听到这话,罗维拿碗的手顿了一下,想了想他还是置之不理,继续将碗放在嘴边,一口一口地啜饮着豆浆。 尹秀也不着急,只是乐呵呵地继续看报纸。 这会儿他们正在提篮桥的一处早餐档口,喝豆浆吃油条,身后则是那巨大的破口,十几个工程师正站在那里,对着那破口直摇头。 “没个几百万修不好吧?”尹秀问道。 “几百万?依我看一千万填进去都看不见水花啊。” 罗维看了他一眼,“几乎是整个底下都被掏空了,整个区域现在就剩一层皮,我们现在就好像是踩在一张薄薄的白纸上,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踏啊。” “哦?” 尹秀挠挠脑袋,“早知道就不让它缩回去了,留着做个景点也许还能增加些税收,带动就业呢。” “嗨,我就知道是你搞的,从刚才在路上看到你,我就知道了,伱一出现准没好事。” 尹秀笑笑,又张嘴咬下一块油条。 “我都避着你走了,没想到勇探你真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火眼金睛,这都把我看到了。” “少来!” 罗维又拿过一块饼,掰成几块浸到豆浆里。 尹秀看的直皱眉,他这人一向是喜欢“干湿分离”的,将两样毫不相干的东西浸到一块,多少令他有些不适应。 不过这是别人吃东西的方式,只要不强迫他也这样吃,那尹秀也没什么所谓。 正如他们现在,本来应该找个早餐店来杯鸳鸯,再配点三明治的。 可眼下在早点摊子喝豆浆吃油条好像也没什么不妥的,甚至比前者还多出一分闲适。 撇开沫子,又喝了一口浓郁的豆浆后,尹秀说道:“话说你怎么没升官啊?好好的刑侦不干,跑来杂物科了?” 罗维从豆浆碗里抬起头,幽幽说道:“说起来这也是因为你。” “因为我?我还能调动你的职位不成?”尹秀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又不是什么警务处长,说话能顶用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一哥的话,总华探长就不是雷老虎啦,我签个字就让你去做啦!” 他这话一出,立即引来周围人的侧目,不过那些人只是偷偷瞥他一眼后,便继续埋头吃饭。 谁当总华探长关这些打工仔什么事?就是当上总督了也跟他们不相干啊! 罗维看了看周围,无奈示意尹秀小声点。 “嗨,之前在九龙城寨,你把钢牙丙账本的副本给了我,再加上你从泛亚商会搜出来的那些资料,牵扯了不少人。 我把那些资料汇总之后直接越过上级,递到了总督府,总督一上班办公桌上就干干净净,只剩我那一份特别报告啊。 这马上就成了一件大新闻,一个台风那样的大事件。 什么太平绅士啊,商业巨鳄,金融强人,一个个屁股都不干净,全被拉下来了。 之前那个颜容你记得吧?对,就是上次对你耍手段的那个,这次的资料,加上我之前收集的证据,加起来一人多高的一大摞文件,全是他的罪证。 要是那押送船没遇上刮风下雨的话,颜容这时候已经在南太平洋上的小岛耕田了。” 罗维说着眼神越发开心,连豆浆从嘴角流下都未发现。 尹秀嫌弃地递过去一张纸巾,“那我看你怎么不像升职,反而降级了?” “难免的,我把多少人的饭碗都给砸了,没把我干掉,只是调出来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罗维显得很是淡然大度,似乎那个被降级,受到各种针对的人不是他。 “有些可惜的是,雷老虎没事,他把罪责推的一干二净,有钱就他收,有锅就别人背。 他底下那么多探长警长都被抓了,就他屁股干净得很,下个月还要接受老板娘授勋呢。挑!伪君子。” 明叔吐了口烟气,“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遗骸,这世界就是这样的,越奸越恶的人,活的就越好,老实巴交?那是要受欺负的。” 罗维显然不太同意,“明叔,我不觉得,我只知道行得正做得直,才能半夜不怕鬼敲门,不会有什么报应。” 明叔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觉得是,那就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处世方法的,只要你觉得舒服就行,别的都无所谓,别人讲什么,你只当放了个屁就行了。” 罗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是淡淡点头。 又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明叔一支。 明叔这次罕见地竟然接了他的烟,而不是像以往一样,看都不看一眼。 他拿过烟,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勇探,从医院出来后,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罗维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说跟你们相识三个月,我已进了两次医院。 躺病床睡觉的时间比躺我家里那张沙发的时间都久,但我在警校里是体能冠军,八项全能,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算不了什么?”明叔看了他一眼。 随后,他从茶杯中沾点水出来,在桌上写写画画,同时问道:“勇探,你的生辰八字,记得吗?” 罗维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我记得我阿妈写过一张纸条给我的,叫我不要随便给人看到。” 说着他从风衣的内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明叔。 明叔接过,看了一眼后又开始写写画画,看起来像是在写文章一般。 尹秀知道,明叔在算的,是紫微斗数中的一种。 虽然说不管是铁口直断,还是写命书,明叔都没有刘半仙厉害,可他怎么说也是个道长,不会偏差到哪里去。 手指在水杯中沾了三次水后,明叔终于停下书写,抬起头来。 “勇探,我说话直接,你不介意吧?” 罗维苦笑,“明叔,你说话直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是我真的在意的话,我们现在不可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豆浆。” 明叔敲了敲桌子,“我们确实也没有坐在一张桌子上。” 罗维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这张看起来能坐四人的矮桌,其实是两张独立的桌子拼成的,他和尹秀一张,明叔独坐一张。 “好吧,您有什么就直说。”罗维摊手。 “好,刚才我看了你的面相,又根据你的生辰八字推算了一下,我发现你的命星闪烁,黯淡,显然是生命力下降的趋势。 再加上你这八字命格,忌阴忌潮,如果是在夜里行动也还好,只是对健康有损而已。 可要是下到地底下,像是井里,暗河,地下岩洞那样的地方,你要是去了,恐怕对你的生命会造成影响。” “你是说我会死?”罗维直接问道。 “没错。” 明叔点头,“在卦象上是这样的,如若你去了这些地方,将会有性命之虞。” 尹秀一下联想到了近来的状况,问道:“这地下溶洞的事情,是归你管的?” 罗维回答道:“当然,杂物科嘛,就是别人不愿意管,皮球踢来踢去没人管的事情,都归我们管。” 尹秀扶额,“那你也算是劳苦功高啊。” 说完他又看向明叔,“那有什么办法破解的吗?做个法事?或者我们摆个七星灯,给勇探续命?” 明叔翻了个白眼,“他是诸葛孔明啊?什么档次也配用七星灯续命? 至于做法事,摆道场什么的,也没用啦,有些事情是命里注定的。 也许刘半仙在这里的话,以他古灵精怪的头脑,也许还能想出些什么来,按我们茅山派的做法,就是顺其自然,有些禁忌别去碰它就行了。” 罗维沉思了一会儿,再次开口。 “明叔,对于你,还有茅山道法,我一向是尊重并且相信,佩服的。 可要我抛下工作,置广大市民的生命安全于不顾,我做不到。如果市民会遇上什么危险,就是拼上我这条命,我也会保护他们。” 明叔叹气,“我知道,所以我说顺其自然啊。” 尹秀则是不以为意,喝了口豆浆后拍拍罗维的肩膀。 “放心吧,哪里有那么多倒霉的事情全叫我们碰上了。” 第306章 你的名字 第306章你的名字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行完那古怪的仪轨后,两波黑袍人相对而立。 站在右边的是四个人,这身装束使他们的面容永远被隐藏在阴影里,像深眠在泥土里的蝉。 左边的说是一波,其实只有两个,一个躺着,一个站着。 躺着的那个已经死了,比脸更白的手露在外边,像是挂上了霜雪的枯枝。 站着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衣裳破了,露出底下的瘦削肋骨,和上面那骇人的伤口。 “敌人一共有三个,到后来变成四个,最后又变成三个。”他说道。 声音沙哑阴沉,跟这地底世界的大多数居民如出一辙。 这些人总是像在用同一条声带发生,而那嗓子之所以至今还没坏,便是因为地底下的隐士习惯于沉默而已。 “敌人死了一个,而我们这边,只活下来一个。” 四个人中领头的那人将手伸进脸上的阴影里,不知道是在摸下巴还是鼻子。 “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就你没死?” “因为我要活着回来报信,我屏住呼吸,假装成尸体,骗过了土浮屠和那些敌人,还差点被那些泥浆捂死,拙悟大人。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在赤柱监狱的生活,也是那样的颜色,也是同样浓郁的气味。 不过你知道的,我潜泳而过的地方不是泥坑,而是化粪池,我是从化粪池越狱的。 比猫还大的老鼠,拇指头那么粗的蛆虫从我眼前游过,出来后我在河里洗了两个钟头的澡才想起要逃跑。 那时候我就发了誓,再不叫别人把我逼到这样的境地里去。” 拙悟,也就是四个人中领头的那个,听到这话不由地脸色一变,围着那人打转。 “这故事,我每个星期都会听你讲起一次,但每次听了,还是同样叫我感到反胃。” 转了一圈后,他伸手,揭开了那人身上的披风,那道骇人的伤口显得更加清晰了。 从腋下刺入,又径直划过肋骨, 看了他一眼,拙悟问道:“砍伱的那人,身手如何?” 那人点头,“不在我之下。” “好!这是个很好的,有趣的回答,我会记住的。” 说着拙悟看向他的脚下,那具躺着的尸体是渡尘,这时候拙悟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眼里闪出异样的光芒。 他看向正不知在想什么的那人,低声道:“你的遭遇和经历很叫人同情,但你也知道在我们这里,同情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所以我问你,准备好了?” 那人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来,冲他说道:“大人,我不是在狡辩什么,但我想说,如果我想逃的话,你绝对不会在这里见到我。” 拙悟轻蔑一笑,“你以为你逃得掉?地上的人要找到我们很难,可我们这些地底下的人,要找谁,只需要将耳朵贴在管道上一听就能找到了。你再怎么逃,也不过是挣扎罢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而且,我之所以让你自己做准备,而不是叫谁去杀掉你,正是因为你没有跑,这样的恩惠,在别的地方找不到了!” 拙悟这样一说,那人好像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叹了口气后,他将身上那代表炼气士的黑袍脱下,露出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身躯。 他的脸虽不英俊,但也不难看,不会叫人产生一种厌恶或不适的感觉。 虎口处模糊的蝎子纹身,代表了他的过去,为了表示皈依,与过去斩断联系,他又在上面划了两刀,使那蝎子首尾看起来像是被切断。 拙悟点头,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他退后几步,几人一起,冲那人虔诚地鞠了一躬。 随后,拙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层层包裹的纸袋,在他将纸张解开后,一个小巧的青铜铃铛被他捏在了两指之间。 那铃铛大概只有一颗鸽子蛋大小,六角形状,表面星星点点的青绿铜锈证明了它的年代久远。 “等一下,老母就来了,你回归老母的怀抱去吧。” 拙悟说完,又低口诵念了几遍不知道是什么的经文后,他摇了摇手里的铃铛。 叮铃!叮铃! 铃铛不大,但清脆的声响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却显得格外刺耳,渗人,在每个人的脸上都蒙上一层恐慌。 拙悟快速摇着铃铛,同时一边往后退去。 “低头,闭眼,在心里反复念诵你的名字!” 他这样大声提醒着,反而不像是在逼迫对方去死,而是在衷心帮助对方。 【名字?】 在地底下,只有像渡尘和拙悟那样的主事,才会被常常提起名字。 而其他人,大多只是用眼神或者闷哼一声,便已算是打了招呼,叫了对方。 名字,在这个死寂的地下世界,成了跟路边的石头一样,没人会费心思去想,也没人会去注意的东西。 本来他要在赤柱监狱里待上大概三十年的时间,砍死敌对社团老大,顺手结果三人,还伤了一个警察,都是牢底坐穿的重罪。 社团为了好看,花了大价钱请律师团帮他打那场官司,如此才只是三十年,而不至于被送上绞刑架。 可在那以后,往日里的什么大哥,兄弟便都不见了。 没人送钱,他在牢里度日如年,直到有天在厕所里发现那条救赎之路…… 沉吟片刻,他才终于想了起来往昔。 “方振,我的名字叫方振!” 他大声叫起来的时候,在他的对面,拙悟已领着几个人渐渐退入了暗道之中,铃铛的响声仍在继续。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不停重复的念诵声,也随着他们的走远而逐渐消散,直到在某个尽头,方振再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有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深邃的洞穴里,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发痒,在轻轻挠自己的皮肤。 方振知道,那是“老母”来了。 没人知道老母具体的样子,就连渡尘和拙悟那样层级的人,也未曾到过老母的身前,目睹过她的真容,因为她的威严不容冒犯。 过去那些像他一样,投入老母怀抱的人,自然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按那些人的说法,这其实是一种荣誉,别的人,等待他们的只有刀子或者枪,而只有本教派的人,才有资格得到老母的怜恤。 方振低着头,豆大的汗珠很快爬满额头,就连他的手心也有些发潮。 要知道,就是在过去,他急着砍人的时候,手上也是干燥而稳定的。 随着方振的胡思乱想逐渐推移,那沙沙作响的动静也逐渐靠近。 方振尽量控制自己不要抬头转头,即使要抬头,他也不知道要往哪里看去,因为在他的前后左右,那细碎的声响几乎将他包围了起来,好像他往哪里走,都会与老母撞个正着。 不止是他,此刻藏身在暗道之中的拙悟也有些紧张。 在过去,他曾经主持过不少这样的仪式,毕竟地下生活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种痛苦,有痛苦,自然就需要解脱。 至于为什么要祭祀,或者说奉献给那位老母,拙悟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深藏于深处的老祖宗说这样做有好处,他便这样跟着做了,其中的理由他没有多问,也轮不到他多问。 只是不知怎么的,每次摇响那铃铛,他的心肝也跟着颤动起来,好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心肝颤动的又何止他一人,这里的人哪个不是白着脸,牙关紧咬?此刻直面老母的方振又何止是心颤? 方振双手交叉在一起,大口喘着粗气,同时在心里默默念诵自己的名字。 在地底下,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也是他进入无间被提醒的第一件事,如果你忘记了自己的名字,黑暗便会逐渐将你吞噬干净。 过了一会儿,在他以为那声音逐渐止步时,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绿光亮起。 那不是萤石或者苔藓植物发出的光亮,而是由某种别的存在发出的,确确实实的类似灯火一样的东西。 好像是凭空有什么东西悬浮着一样,叫人看不清那灯笼底下到底是否藏着东西,是有一只手在提着它们,还是那是什么长了脚的怪物正在慢慢挪动。 方振尽管低着头,仍由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光亮。 “你叫什么名字?” 一阵混沌,尖锐而又空洞的声响笼罩方振周身,好像是要从哪里找个口子,往他的脑袋里钻进去,叫他心神俱震,浑身寒毛直竖。 “你叫什么名字?”那声音又问了一遍。 方振已经感觉到那声音的位置,她似乎就在自己的头顶发出声音,温暖的气流拂过自己的头发,使得他头皮发麻,发紧。 他终于再也顶不住压力,绷紧了小腿和腰肢,抬起头喊道:“方振!” 就在这时,于一片黑暗中,方振瞳孔巨震,他终于望见了那深藏于地下的老母的真面目。 咯嘣!咯嘣! 尹秀咬碎一根骨头,满意地冲罗维说道:“这里的炸鸡翅,不差。” 第307章 按图寻人 第307章按图寻人 尹秀感觉得到,自从罗维当了杂物科警长后,这应该是他从警生涯以来,说话最有用的时候。 因为早上刚跟他要各区的下水道图纸,等到晚上,那些图纸便都被一辆马车送了过来,堆的他屋子里满满当当的。 为此,尹秀给了两包烟,用来打发不停发牢骚的车夫,又买了好几只烧鹅腿,以此请来菜花雄帮忙。 建筑工程图纸,和机械工程图纸自然是天差地别,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沾不上边了。 不过图纸这东西,画出来并不是为了美观或者展示什么,它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让大多数人能尽量看明白图纸上画的是什么东西。 因此只要读懂了图例,再熟记大概的比例尺,像尹秀这样的机械技师可以很快上手。 这种繁琐又仔细的工作,他还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帮忙。 要是叫明叔帮忙,恐怕他看一会儿就得骂骂咧咧地走开,酸的直揉眼睛了。 本来尹秀最先是想叫马小玉来家里挑灯夜战的,可她好端端地却突然要跟蓝婆跑到大屿山拜神,还在那里过夜,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另一方面,之所以叫来菜花雄,也是因为他不仅得力,也正为刘半仙的事情担心。 毕竟眼下他们连刘半仙在哪里都不知道,跟吸血鬼在一起,他多失踪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尹秀和菜花雄的想法虽然截然不同,甚至世界观也大相径庭,但他们都有个聪明的脑袋,并且熟练于翻看图纸。 在菜花雄那堆丢地上也没人要的家当里,就有一本比圣经还厚的机械设计图纸大全,都快被他翻烂了。 尹秀自然也是看遍了各种机械结构图纸,熟能生巧。 各区各街道的图纸在他们手边飞快地被翻阅,几乎是左手刚掏出来,右手就已将它们丢到了一边。 普普通通的图纸自然不用说了,随手一堆,有疑点的地方则被红色,蓝色的笔相继做上记号,专门堆成一堆。 两人从晚上八点开始,一直看到凌晨两点多,才终于初步将图纸分类出来。 用不上的图纸被堆到天花板那么高,仿佛只要一不小心碰到,就会引发一场雪崩。 而真正引起他们注意的图纸,其实也有一箩筐那么多。 菜花雄咬一口烧鹅腿,又猛灌一口酒,随后将酒瓶堆到一边。 这是他今晚吃下的第三只烧鹅腿,至于烧酒,他和尹秀一块留下了四个空酒瓶。 “【四】这个数不是很吉利,再添一瓶吧。” 说着尹秀又拧开一个酒瓶,咕咚咕咚给菜花雄倒了一杯。 两人完全没有醉意,似乎这些酒只是成了他们脑力劳动的助力,跟咖啡一样,越喝越精神。 菜花雄接过酒杯,和他碰了一杯后,才拿过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渍。 然后菜花雄拿起一张图纸,上面用蓝色和红色的笔迹勾画出了好几个线段和节点。 “你的想法应该也跟我一样吧?市府的管线规划都是找英吉利亚最好的工程师做的。 他们不会乱来,随便画条线,打个叉就敢叫别人去开挖,施工。 他们要做工程,一定会避开地质松软,积水多的地方,也绝不会在地下溶洞的上方建设工程。” 说着菜花雄拿起笔和另外一张图册,点了点几个地方,“你看,再结合这份地质报告,这个区段他们避开的地方,是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的,这应该是天然存在的,而不是无间那些隐士挖的。 毕竟这是一份三十年前的探测报告了。” 尹秀赞同道:“没错,我也是一看这张图纸,便感到奇怪,因为它七扭八歪,绕开了最经济的方案。 如果这里存在着一个天然的溶洞,那些隐士不可能会错过它,依旧延展的方向来看,它甚至会成为地下居民的必经之路。” 菜花雄挠了挠大腿内侧,“我同意,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四通八达,结构稳定,没有坍塌的危险。” 说着他又拿出另一张图纸,那上面也被划了几个线段和叉点,正是鸭寮街的下水管线图纸。 “春……代,对吧?那个侦探,他所在的鸭寮街底下就有溶洞,还有相隔了几条街的春风街,那里也有地下溶洞。” 菜花雄将几张图纸放在一起,正经道:“那些隐士,说起来应该更像是蚂蚁。” “蚂蚁?” “没错,或者说他们是工蚁,如果我们把这些溶洞比作蚁巢的话,那些隐士便是通过自己发掘道路,再借助下水道网络,建立了一条条通往各个蚁巢的网络。 之前说他们可能会把整个港岛挖塌,虽然有些夸张,但他们确实也是在进行着掏空地底的工作。 除了连接各个蚁巢的隧道外,其他的地方应该还未得到充分的挖掘和开发,还是厚厚的岩层。 所以我推断,这些大大小小的溶洞,应该就是各类人的聚集地。 可能其中某个洞窟是那些铁疙瘩和尚的,另外一个洞窟又是那些黑袍炼气士的,或许哪个洞穴里就藏着那个不能晒日光浴的吸血鬼,你们只要去探访其中的几个大溶洞,便能多少得到些线索。” “伱们?”尹秀看了他一眼。 菜花雄淡然道:“当然是你们啦!你说我这么胖……” 他捧了捧自己肉乎乎的肚子,“别说隧道啦,就是走楼梯都费劲的,等下卡在哪个岩洞里,拔不出来怎么办?” 尽管他说的有道理,但尹秀还是不由感叹道:“雄哥,你倒是想的很周到” 菜花雄不以为意,“嗨,虽然我也对那些铁疙瘩和尚的身体构造感兴趣,但自从上次差点被僵尸王干掉以后,我就知道,有些局面啊,不是我能插手的,我不添乱就不错了。” 尹秀冲他扬扬手上的图纸,“对了,那这些地方,你会跟我一块去吧?毕竟还挺多的。” “这是自然。” 菜花雄点头,“而且,要是那吸血鬼在这种大聚集区还好,他要是钻到了某处岩层中的【小气泡】里,那就麻烦的多了,我们甚至连怎么找都不清楚。” 尹秀不由扶住额头,“你能不能别乌鸦嘴。” “好,我尽量。”菜花雄摊手。 两人做完事情后,接下来就只是闲扯,从跑马地的骑师讲到半山区的富太太,没一会儿的功夫,又灌下去一瓶烧酒。 直到这时,菜花雄才终于感觉有些发困了,挠了挠屁股。 “我得走了,这几天有个刀客在找我定制东西,蛮复杂的,需要费些功夫。” “让他等几天嘛。”尹秀说道。 “等几天?这些刀口上讨生活的人,你今天跟他打完招呼,明天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对一个刀客说等几天,这不是最过分的要求?” 尹秀这么一听,只觉得菜花雄这人虽然平日里老是一副吃错药的样子,可这话却莫名有几分道理。 于是他点头道:“那也好,有事你就去忙,对了,你上次说的改造计划,还不能做?” 尹秀指了指自己的左手。 在做出了【赤鳞·改】后,菜花雄和尹秀都已自认将机械所需要的热力发挥到了极限,就是往这义体里添上再多的碳粉,它只能烧到如此程度,不可能再往前一步了。 因此,菜花雄被放出来后,一直在致力于研究如何改进,这不仅是关于尹秀的机械义体和战斗力,更可能是未来机械发展的一个大方向。 如此,上次他才和尹秀一块,去找了军火李购买所需的材料。 听到尹秀问话,菜花雄点头道:“快了,我前几天刚遇到军火李,他说还差几样东西,欧洲那边的供货商正在加紧做,可能这段时间已经在船上运过来了也说不定。” 尹秀幽幽道:“那你可得快点,说不定对我来说,等几天也是一种奢侈的浪费呢?” “你?” 菜花雄白了他一眼,“大吉利是,我罚你吐口水重说啊,别人哪天挂掉了我都不意外,就只有你,我觉得你简直比那些吸血鬼,狼人还要命硬,谁能干掉你啊?如来佛祖?” 说着他伸了个懒腰,往外走去。 就在这时,他的脚踩到了一张图纸上。 那也是众多管线图的其中一张,也许是从堆成山的图纸上滚落下来的。 菜花雄捡起来随便一瞥,顿时愣住。 “怎么了?”尹秀问道。 菜花雄顾不上回话,只是一边看着,一边用手招呼尹秀过来看。 尹秀不以为意,走了过来后,便发现那张图纸看起来虽然平平无奇,可在某处应该是直线的地方,却留下了一大段空白,直到在图纸的另一端,才终于重新出现。 “这是什么地方?”菜花雄问道。 尹秀没有答他的话,而是看向地图右上角:弥勒山周边下水管线图纸。 “弥勒山?那里也有溶洞吗?但我好像没有看到有关的地理报告?” 菜花雄在图册里翻了又翻,确实没有找到,看来之前这张图纸确实没引起他的注意。 “不用找了。”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这块空缺,是洪德寺。” 第308章 我这人心善 第308章我这人心善 在港岛,公认最难搞的有三种人,巡警,矮骡子,和尚。 巡警难搞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有牌流氓,虽然这些人办事的能力时常被人诟病:收黑钱一流,抓贼三流。 但很多时候他们就相当于古早时候的衙役,你这纸诉状能不能递到老爷面前,还得看他们愿不愿意帮你一把,为你提供便利。 只是跟这些人打不上交道还好,要是得罪了他们,砌生猪肉(栽赃),动不动拉伱去配合调查,让你在询问室里无端待上一天都是常有的事情。 矮骡子难搞,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大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阎王好送,小鬼难缠,很多时候一句口角,他觉得丢了面子,便会引动杀机。 就算不砍你,也要逮住机会给你下绊子,往你座驾上丢块牛粪都可以叫他爽一天了。 至于和尚,其中不可言说的因素就多了,提起他们,似乎总有一层神秘的面纱罩着。 这世上哪有矮骡子跑到寺院收“清洁费”的,也没有巡警会去庙里抄牌,谁知道哪个太平绅士的老妈太太就是住持的好友,不出家的居士呢? “还好我是道士,僧道不分家嘛,这说起来还是表兄弟的关系,我不来添麻烦,岂不是不合适?” “施主,您说什么?” 听到和尚满是疑惑的询问,金大善人笑笑,“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说这里环境很好。对了大师,刚才您说自己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和尚后退两步,双掌合十,弯腰鞠躬。 “阿弥陀佛,寺里高僧众多,施主叫小僧大师,实在是折煞小僧了,小僧法号渡心。” “哦哦,是我失嘴了。” 金大善人伸手拍拍自己的嘴巴,却摸到了一缕胡须。 没错,他是一个面容有些衰老,留着胡须,身形臃肿,穿着一身定制西服的中年富商。 拍了拍嘴巴后,金大善人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怀表,金黄黄的表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照的那小和尚睁不开眼睛。 “渡心大,哦法师,我听说洪德寺求子特别灵验?很多夫妇多年都膝下无子,结果男人把女人送到这里待上一夜,回去后便有产出了对吧?想必是各位大师法力高深啊。” 渡心笑笑,虔诚说道:“这都是本寺的菩萨显灵,与我们无关。 再加上洪德寺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夫妇来了这里,看到此情此景,原本积郁的心情必然也会得到缓解,心情舒畅,好运自然常伴。” 说着他又不动声色地瞄了金大善人一眼,“施主,也有这方面的需要?” 金大善人摇头大笑,“啐!大吉利是啊!我身强体壮,还用不上菩萨操心啊。” “那您是……”渡心满脸的疑惑。 从之前进山门开始,这个富商便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气魄和……财力,光是他往进门处功德箱里随手添的香油钱,就够一户平常人家吃上一个月了。 正是因为如此,渡心才从人群中一下迎了上来,紧跟在金大善人的身边。 这世间自然是有真菩萨和假菩萨的,渡心念佛这么多年也分不清哪个真哪个假。 但一看金大善人的穿着打扮,清一色的夏奈尔,他就知道这人身上是佛缘深重。 见渡心问起,金大善人笑笑,“嗨,我是做航运的,手底下有几条船,经常是港岛和东南亚两头跑。 近来一去东南亚,不是刮风便是下雨,很不顺畅,我一朋友说洪德寺求什么都灵验,所以我就来了。 想在这里求个平安,最好是能立个长生牌位或别的东西,反正就是请老爷保号啦!” 金大善人双掌合十,十分虔诚,渡心脸上却有些尴尬。 他挠了挠长出些青茬的脑袋,低声道:“施主,我们这里只有菩萨,没有老爷的。” “哦?哦!失嘴,失嘴!” 金大善人又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意思,菩萨也好,佛祖也罢,别的我不懂啦,但我知道心诚则灵。” 说着他转向身后,视线投向那古香古色的屋顶,“我看贵寺虽然豪华,但大师们还是太低调了,依我看,那屋顶未免跟这里恢弘,肃穆的格调搭配不上。” “唔?” 渡心看着那屋顶,只觉得红砖绿瓦,除了陈旧一些,染了零星几抹淡绿外,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金大善人见状,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法师你出家修行,久不入凡尘,自然是看什么都是好的。 我就不一样啦,我这个人,跑船的嘛,到处都去,见过的东西多了。 暹罗你去过吗?哦,你没离开过港岛啊?那太好了,不是,那太遗憾了。 法师你知道吗?在暹罗那边,那边的寺庙啊,大得很啊,每一个都得有一个九龙城寨那么大,他们的佛塔啊,都是用象牙做的,白的晃眼,每一座都高耸入云,望不到顶的! 我们这边的,还是太低调了一些,我想我们不能输给泰仔,让他们看我们的笑话。 所以啊,我打算第一步,先把那些瓦片全换了。 怎么换?丢掉啊,丢不掉就砸掉,然后我给它铺一层金子做的瓦片,每一片都是九成九足金的那种,那才好看,那才气派呢。 还有这个屋顶啊,我看着也不像样子,等把瓦片都换了,我从发国,从敦灵请最好的设计师,美术师,画家,拉小提琴的,弹钢琴的。 我叫他们把梁柱,把那个屋脊也给修缮一遍,画上八仙,画上降龙伏虎,一百零八罗汉,钟馗,四大金刚,全给它画上!” 渡心听的直发愣,喃喃念道:“这么多,这房顶塞得下吗?” “塞得下,怎么塞不下了,这些都是神仙,又不是人,你说是吧?” 渡心下意识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低头说道:“罪过罪过,小僧失言了,这得花不少钱吧?” 听到这话,金大善人不悦地摆了摆手,“钱?为佛祖和菩萨花点钱算得了什么,我粗略一算,大概也就花个一百来万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百来万? 一百来万! 渡心伸出两只手掌,数来数去,这才终于终于反应过来,光是一百万后面那个零头,漏一点出来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他急忙道:“施主,我这就去找长老们过来,您稍等。” 金大善人抬手止住他,“法师,先不着急,我还想在这寺庙中再逛一逛呢,说不定哪里还需要修修补补的,我一并记下,到时候再一起给置办了。” “那您这边请。”渡心躬身伸手。 金大善人满意地点了点有些发福的头颅,跟着渡心踏上那层层石阶,继续往里走去。 “对了大师,近来我发现自来水管道的水质有些奇怪,喝起来总叫人觉得舌根里发苦,不知道贵寺会这样吗?” 渡心笑道:“施主是有所不知啊,我们寺里是不接自来水的,所有的用度都是从一口井里取来,不论是烧饭喝水,还是盥洗衣物,都是从那口井里取用。” 金大善人似懂非懂,“这总归没有自来水方便吧?水龙头一拧,水便哗啦啦地流出来,随取随用啊,一大帮人在那里肩挑手提的,未免太浪费时间了。” “谁说不是呢?” 渡心苦笑,“但这是寺里多少年传下来的规矩了,市府原本拔出一笔资金,要用来帮我们修建下水管线工程的。 这原本是好事啊,可是几位大师父怎么都不肯,还找了个太平绅士出来递话,最后这项工程便被放弃了。” “哦,原来如此……” 金大善人微笑间,见渡心看向自己,他立即双手合十道:“大师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参悟的?他们这样做,一定是有道理的,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渡心也双手合十。 “话说井水,井水好啊,我去乡下的时候,就经常喝井水,甘甜爽口,比什么威士忌,白兰地好喝的多了。 我喝一口啊,这人都要飘起来了!真不夸张!” 渡心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但还是热情地向旁边伸出手,“您看,这里的一桶水,便是从井里打上来的,不如……” 金大善人摇头,两片腮帮子甩的像蒲扇,“不不不,这不新鲜,也不知道有没有蚊子还是别的东西沾过,咱们要喝啊,肯定得喝新鲜的。” “新鲜的?”渡心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新鲜的!要不法师你带路,我正好也口渴了?” “我是可以带路,但那口井在后院,离这里还有些距离,我看……” “不用看了!” 金大善人豪迈一摆手,“这么远我都走来了,您知道吗?在山下的时候,我就是一路三跪九叩过来的,这都大气没喘一口呢。” 渡心看看他,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正觉得奇怪时,金大善人已经亲热地搂住了他。 “走吧走吧法师,等事项定下来后,我一定请您去家里吃个斋饭,做个祈福法会,不要别人,就要您,因为我们两个一看就投缘啊。” 渡心被他这么一说,不知怎么的也开心起来,伸手道:“那请随小僧来,我们去看看后院。” “好!我们去看看那口井!” 第309章 月夜探寺 第309章月夜探寺 深夜,洪德寺复归平静。 白天里师奶们絮絮叨叨的念诵声彻底消失,使人终于有一种从窗外的蝉鸣声中解脱出来的愉悦感。 佛祖菩萨所在的大殿里,白天烟雾缭绕,熏得人眼泪直流,这时候只剩下青灯两盏,像是什么虫子在风中发出光亮。 洪德寺前院如此,不请勿入的后院更显寂静,除了几间禅房和走廊还亮着微弱的火光外,别的地方漆黑一片。 法相庄严,天庭饱满的菩萨。 怒目圆睁,杀气腾腾的金刚。 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童子。 赤身裸体,神色虔诚的和尚。 这就是农妇徐程氏借着昏暗火光所看到的一切。 她是乡下来的,没什么能登记在册的名字,乡下人,都是阿凤,阿娇那样的名字,嫁人了以后,别人干脆连这个名字也不叫了,只叫她徐程氏。 港岛的繁荣,仅限于港岛,似乎再往外走出一步,工业的伟力就会在瞬间枯萎。 蒸汽机轮变成田间的水车,精密的机械化作农妇的针线,驱动驼马的缰绳成了老人的拐杖,许多人吃腻的三明治,在乡下能换许多顿红薯。 徐程氏嫁入别人家许多年了,劳作使她的手粗了,身形也有些走样,只有那张脸还留有些青涩与姿色。 徐家不知道已经单传多少代了,也不是人家喜欢单传,不爱生小孩。 主要是生了许多个,只活下来一个,所以才叫做单传。 这一代,徐家香火传承的希望就落在了徐程氏身上。 只是她就像门前那块盐碱地一样,耕耘再多也是颗粒无收。 再这样下去,按照族规,他们那不讨喜,疏远的远方侄子将来就要来继承他们的田地,家产了。 尽管那只是一间破瓦房,几亩薄田。 邻居大婶是个好人,千里迢迢把她带到了洪德寺来,据说这里的送子观音特别灵验,只要来过一次,很多人回去便抱上了孩子。 洪德寺的和尚把她留在了后院,至于邻居大婶,她早早死了老公,没那抱孩子的福气,所以只是跟她嘱咐几句便走了。 这会儿,徐程氏望着黑暗中,那好像罗汉下凡一样的众僧人,不由地瞳孔震动。 不知怎么的,原先在她的世界里,看多一眼就觉得不干净,要长针眼的那些腌臜躯体,此刻看起来竟隐隐散发出一种叫人心脏骤紧的光彩。 徐程氏瘫坐在地上,全身不停地打颤,直到一块红布轻柔地盖上了她的眼睛。 这时她的颤抖才终于止住,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 一角月亮探出云层,照出尹秀的身影。 这会儿他正在屋顶上奔跑,兔起鹘落间已越过了好几座禅院。 【太保神行】使得尹秀的脚拥有了如壁虎般的抓地力,不管怎样陡峭光滑的表面,只要一踩上去,充斥在脚底的气血便会将他整个人牢牢固定在墙面上。 只是固定还不够,在接触平面的同时,他脚下一蹬,整个人又如炮弹般激射而出,落向另一头。 玄关六重,加上这通行无阻的法术,尹秀简直有如传说中的武林高手那样,脚尖轻轻一点一踩,便轻松跨越一大段距离。 白天时,尹秀已找借口看过了后院里的那口井。 那井口不大,却一眼看不到底,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了视线一般。 他趁那和尚打水的间隙,用【通明】试过一遍,也探查不到任何东西。 这会儿,他第二次进入后院,正是为了探查清楚。 这么大一座寺院,上千名僧人,只留一口井供人取用,难道别的地方不能打井了? 脚下又轻点一下后,尹秀如林豹跃出,轻轻落在广场上,影子在月光下被拉的极长。 看了看四周,发现连野猫都跑去睡觉后,尹秀这才慢悠悠走到了井边。 他扒住井沿,往底下望去,黑呜呜的一片,半角月亮映照在水面上,看起来像是婴孩的睡眼。 尹秀掏出放在口袋里的风水图,这是从刘半仙的工作室里取来的。 不止是风水图,就是他手里这个镀金镶银,指针由绿宝石做成的风水罗盘,也是从刘半仙那里拿的。 在上一次把刘半仙的工作室几乎变成凶案现场后,那小老头就换了门锁,里里外外三道,有如金库大门一般。 这使得尹秀再次进入多花了一点时间,原先只是一眨眼便能开锁,现在需要眨两次。 将罗盘和图纸对准井里后,尹秀开始借着月光,调整起了三者之间的角度。 这是刘半仙所说的堪舆术法中的一种,白天看不出来的东西,到了晚上,往往会藏不住。 再用罗盘加上风水图测算,这井底的脉络他便能大致摸清。 正忙碌的时候,尹秀的背后却传来了声音。 “年轻人,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投毒啊?” 那语调极为平淡,似乎尹秀大半夜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对方似乎连人都不打算叫的样子。 尹秀回过头去,正看到一个穿的稀奇古怪的人站在那里。 能大半夜在这寺庙后院的,除了他以外,应该大多数是和尚才对。 可那人的衣着和神态,就是没办法让人把他跟“和尚”联系在一起。 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双脚叉开,斜斜站着,像一棵长歪了的竹子。 他看起来大概是六十多岁,脸上没有胡须,就连眉毛也很是洗漱,干枯的脸好像树皮一般。 有些脏污的灰蓝色僧衣僧帽,再加上那破损的厉害的草鞋和蒲扇,还有手里黑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念珠,怎么看都叫人觉得怪异。 尹秀瞥了他一眼,“你在扮济公啊?” “扮?难道我看起来不像吗?”和尚笑道。 尹秀摇头,“跟【像】沾不上关系,济公是佛来着的嘛。” 和尚摇了摇蒲扇,笑的更大声了。 “你说我不像,又说济公是佛,那我问你,【佛】应该是长什么样子的?长伱那样,还是长我那样?” 【还真是个疯子。】 尹秀叹了口气,“我要是这都能知道啊,就不会大半夜在这里干活啦。 算了,没什么事的话还请你往旁边走走,随便找个地方参佛还是顿悟都好,不要妨碍我。” 原本他还以为被人发现了,连刀子都已探出了袖口,没想到却是遇上了一个奇人,或者说一个疯子。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庙里乱逛,显然就是这里的和尚都已当他是不存在的,所以才没用那套清规戒律来束缚他。 谁会闲的没事给自己找麻烦,去管教一个疯子? 尹秀冲他挥挥手,示意他走远一些,便打算继续工作。 谁知那脏兮兮的和尚却凑了上来,一下挡住月光。 尹秀抬头,皱眉道:“喂,你别以为我长得帅就不会打人,一看我这装束,你就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啦! 你要是再妨碍我,我真的会打你的,这砂锅大的拳头打下去,你躺几天都起不来啊!” 那和尚却是不以为意,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什么。 他笑嘻嘻道:“你有酒吗?” 尹秀看了他一眼,“你是和尚吗?” “和尚我不是和尚,难道还能是道士不成?” “你也确实不像个道士。” 尹秀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方形酒壶,递了过去。 和尚拍了拍身上空空荡荡的僧袍,“我没带杯子。” 尹秀皱眉道:“送你了,一个酒壶而已,不值钱。” 那和尚听到这话,不由地多看了尹秀一眼,喃喃道:“和尚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送过我东西呢,你这么阔气的人,我是第一次见。” 尹秀问道:“怎么,你人缘很差啊?跟别人关系不好?” 和尚摇头,“倒不是什么人缘不人缘,关系不关系的,别人都只当看不见我,哪里在乎我要做什么?” “哦,那不就是跟鬼一样?” “鬼?” 和尚瞪大眼睛,“小哥你也看得到鬼?” “看得到!看得到!” 尹秀已觉得烦透了,随便应付道:“在西环,铜锣湾,那些红头发的,金头发的鬼佬多得很,我天天都见到啦!” “哦……” 和尚脸色又突然有些失望,自顾自嘀咕道:“我还以为小哥你也跟我一样,能见鬼呢。” 见尹秀不再答话,他也不介意,只是稍微往后退开半步,让出月光,随后拧开了瓶盖。 在连串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后,和尚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好酒!好酒!” 尹秀侧眼瞥了他一下,“怎么,你也会喝酒?” “喝酒也需要会?不就是拧开瓶盖,一口喝下去而已?”和尚反问道。 尹秀顿了顿,好像还真是这样,喝得下去便喝,喝不下去就吐出来,哪有什么会不会喝酒一说的? 这样想着,他不再理会那个疯和尚,只是继续摆弄图纸。 风水堪舆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困难,虽然已知道怎么操作了,但这毕竟不是拿着尺子作图,隔行如隔山,尹秀的动作总是没那么灵活,迅速。 就在他几次摆不正时,一只脏兮兮的手伸到了图纸上。 “小哥,坤位是在这里,坤坤离离艮,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第310章 二人不看井 第310章二人不看井 月光下,两人四目相对。 尹秀脸上满是惊讶,“你会?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和尚白了他一眼,撇嘴道:“我是疯子,不是傻子。照我看,你连基础的风水堪舆术法都不会,你才是傻子呢。” “……” “伱是不是想找去往地底下的路?”那和尚又问道。 “你又知道了?” “切,和尚我什么不知道,这里的每个人,他们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哦?”尹秀抬抬眼皮,“那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和尚笑了起来,将蒲扇凑近了尹秀的鼻子,隔空轻点一下,“你现在一定是在觉得我是个疯子。” 尹秀点头。 【这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吧?】 和尚不说话,而是神秘地冲他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其实这井下面确实有通往地底下的路,不过你来的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尹秀眯眼。 “嗯。” 和尚扇着扇子,自顾自走动了起来,“这井啊,古怪的很,只有到每月月中,月亮变成大圆盘的时候。 它才会开始冒气泡,咕噜咕噜往上涌,好像汽水一样,那时候井底下才有路可走。” “唔?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 尹秀抬头,这会儿月亮已从云层中爬了出来,可惜不是什么大玉盘,而是一柄圆圆的弯刀。 “下星期再来吧。”和尚说道。 “下星期?下星期恐怕就变天了,不过这会儿……” 尹秀忽然笑了起来,他想起了之前在明叔家里翻到的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上记录的是一些实用的小法术,虽然不能用来打架,却有许多妙用,比如此时…… 尹秀拿出两把刀子,一把抵在中间,另一把架在边上,单手握着两柄刀的刀柄,如此,一支简易的圆规就做好了。 看了和尚一眼,尹秀乐呵呵地开始移动刀子,很快,刀尖便在纸上裁剪出了一个十分完整的圆。 “你在画饼啊?” 和尚又骨碌碌喝了一口酒。 “不是饼,是月亮。” 尹秀将那圆纸片拿在手里,又对着天空中的那一轮月亮看了一眼,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将纸片拿在前头,另一只手两指并作剑诀,在空中虚画起来,指尖龙虎罡气闪烁,看的和尚直发愣。 尹秀不管他,只是口中念诵起来:“天灵灵,地灵灵,弟子恭请嫦娥仙子快显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大喝一声,纸片像是飞碟一般从尹秀手中脱出,直往天上飞去。 那纸片飘飘扬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可不管从近处还是远处看,它还是同样的大小,没有因为距离的远近而产生什么变化。 很快,纸片便飞到了月牙所在的位置,竟稳稳将它挡到了身后。 随后那纸片开始发出光亮,看起来竟真的像一轮高挂在天上的月亮。 “如何?” 尹秀冲和尚眨眨眼睛。 “好!好大的白玉盘!” 和尚连连拍手,不由地大声喊叫起来。 尹秀连忙示意他小声,可刚止住他,后面的井里又传来了声响。 真的如同这和尚说的一样,好像汽水一般,咕噜噜的气泡直往上涌,几乎要从井里边喷出来。 随着那声响逐渐增大,两人的眼睛也渐渐瞪大,一起无声地欣赏着这幕奇景。 井底下,一阵好像磨盘转动的声响也在逐渐清晰起来,看来这下面确实是内有乾坤。 就在两人的心逐渐提紧,互相听得到对方的心跳声时,忽然一阵劲风吹来。 尹秀抬头,只见原先还稳稳挂在空中的那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燃烧起来,很快便从天上掉了下来,落在尹秀脚前,化作一堆灰烬。 随着那“月亮”落下,月牙重新出现在天上。 原本已开始沸腾,好像水壶烧开一样的水井复归平静,那令人心情激动的声响也消失了。 “仆你个街啊!” 最先骂出声的不是尹秀,反而是那和尚。 可顿了顿后,他又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笑道:“和尚不知道长老来了,失嘴失嘴!” 尹秀闻声看去,只见有一个胡须发白,长得好像门板一般厚重,穿着黄色僧衣,红色袈裟的和尚正站在他们眼前。 “这和尚是这里的话事人啊?”尹秀问道。 和尚这时候却已没了之前的洒脱,只是局促地低着头,从尹秀身边逃开。 两人擦肩而过时,他还不忘叮嘱道:“小心点,这是达摩院的拙空大师,很能打的!” 走过去后,似乎还是不放心,和尚又转头说道:“等下你要是被打成重伤了,来后山找我,我这里有些草药可以帮上忙,对了,这里的人都叫我阿癫。” “阿癫啊?你是要帮我?” 阿癫敲了敲手里的酒壶,“和尚我这人从不欠别人东西的,就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我在路边随便拔一把草,也不叫叫人给我个饼吃。” “那你又喝我的酒?” “酒?酒不也一样,哪有人一个人喝酒的?” 说着阿癫又他,“你叫什么名字?” 尹秀笑笑,“我叫尹秀。” “好,那我在后山等你,小心点!” 阿癫说完这话,不敢再看那边的拙空一眼,低空快步走出。 尹秀留在原地,只觉得阿癫最后这句话怎么听都是咒他的意思,而不是什么“祝福”。 顿了顿,与尹秀离着有一段距离的拙空开口了,语调平淡但中气十足。 “施主,洪德寺的后院是非请勿入的,莫非你跟我寺哪位僧人有交际?” 尹秀摇头,“我经常打麻将的,怎么会去结交一个和尚?” “哦,那你就是不请自来了?” 拙空看了一眼地上的灰烬,“刚才你那一手【偷天换日】,使得很好,这一招在茅山术中,也很有意思,比那些打打杀杀的好太多了。” 尹秀摊手,“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打打杀杀的。” 拙空喃喃道:“阿弥陀佛,可惜我是。” 尹秀不以为意,一手撑在井边上,顺势又往里看了看。 这会儿那井里是黑漆麻乌的一片,好像一块生铁。 “就是为了这井里的秘密?” 拙空摸了一把胡子,似乎对尹秀一而再再而三往井里窥视有些不满。 “也算不得什么秘密,这寺里很多上了岁数的僧人都知道,刚才那个颠佬也知道。 可真正感兴趣的,只有你一个。 白天的时候我已听说了,有个暴发户,明明胖的不行,却体力很好,兴致也很好。 这寺里的佛祖菩萨他不去拜,不去求,偏偏就要在别的地方乱跑,看那一成不变的山和树,最后还到了井边上,只为喝一口没什么滋味的井水。” 尹秀转动脖子,却是讲起了另一个问题。 “这山,这树,你看了这么多年,真就一点变化没有?” 拙空笑了起来,胡须直抖,“你一个道士,要跟我打机锋?” “道士怎么了?佛道不分家嘛。” 尹秀手还是按在井上,“我这人,话不多,但也不少,跟谁都聊得来几句。 见着一般的小市民,我跟他聊马报,谈论股市,期货。 遇到矮骡子,就跟他聊聊妞,谈论一下最近的江湖风云,谁出卖自己老大,谁泡了嫂子。 至于跟你和尚,那自然是要讲些云里雾里,对方听不懂,自己也搞不明白的东西了。” “哦?” 拙空冷哼一声,他是达摩院的首席。 虽说如今国术已不像过去那样流行,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也挡不住子弹,但那院里也多的是龙精虎猛,血气方刚的青年。 少林寺强人如过江之鲫,什么人他没见过。 不管那人是有怎样的心气,在他面前都得低眉顺眼,像一头被戴上项圈的老虎。 就是外来的和尚,也得打三天斋呢,更何况一个不请自来的道士,竟跟他打什么机锋? 拙空瞪了他一眼,“老衲不才,到如今也只入了玄关七重,跟高手自然是沾不上边啦,不过我们佛门中人是练心境重于练武,所以也已够用了。 到了我这一层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都是古井不惊,起不了什么变化。” 尹秀点头,又伸手指了那口井,“这井底下藏着什么,我一时之间是看不了的,不如请大师明示一下?” 拙空淡然道:“不知道施主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训?” “嗯?” 尹秀眼睛微眯,“我这人看漫画和小说比较多,不看古书,之乎者也的,看得头疼。” “哦,难怪,今时不同往日了,眼下的年轻人是该多看些经文的,不然怎么会连二人不看井这种事都不知道。” 二人不看井? 尹秀闻言笑了起来,“怎么,你打算把我丢下去啊?” 拙空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不是想知道底下是什么吗?自己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尹秀脸上笑容依旧,伸了个懒腰,开始活动手脚。 “这多不好意思啊,要寺里这么多僧人喝我的洗脚水,我会折寿的。” “你都死了,哪来的寿元好折?” 不知怎么的,原先还算平静的院落里,突然狂风大作。 劲风吹起尹秀风衣一角的同时,也将拙空的胡须扯起,掩住他那张阴晴不定,看不出情绪的脸。 第311章 少林绝技 第311章少林绝技 玄关七重,在练武之人中已算是入了“上品”,是登堂入室的境界,能受之无愧地被人称呼一句“宗师”。 林虎也是玄关七重的境界,因此尹秀也隐隐有听他说起过。 据说到了这一境界,浑身气血通达,经脉活络,每一寸筋骨,每一分肌肉都已臻至大成,轻轻一推便有千钧之力。 再往上一步,窥见八重境界,更可延年益寿,不受寻常病痛侵蚀。 这达摩院的首席拙空,虽然已经一把年纪。 但对于武者来说,年龄和外表有时候跟实际修为扯不上关系。 更何况他还是个和尚,“拳怕少壮”这种所谓常识,在儒道释三教里也许并不能起作用。 因此尹秀虽然脸上轻松,可是走动间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露出破绽,被那秃驴抓到机会。 拙空看尹秀不过来,不由地脸上露出一抹轻蔑。 顿了顿后,他闷哼一声,周身气劲狂涌,带的僧衣和袈裟都飞扬起来,整个人身上仿佛有疾风凌冽,体格瞬间涨大了一圈。 粗略一看,尹秀便已知道,这是拙空横练功夫大成的表现。 缩阳入腹,藏精于皮。 “我这一掌,一甲子的功力,你接得住吗!?” 拙空大喝一声,一掌裹挟风雷拍出,动静有如炮仗炸响。 他拍出这一掌时,两人相隔数十步,可等到这一掌拍完,好像是瞬间移动一般,尹秀脸上已被劲风和阴影覆盖! 大力金刚掌! 尹秀瞳孔骤缩,脚踝拧转,鞋尖上几乎是要擦出火来。 嗤! 脚下冒烟,尹秀身子往后一折,这才堪堪避开那一掌,脊背上寒毛直竖。 “唔!?” 拙空金刚怒目,脚下追星赶月间又是一掌拍出,掌心未到,院中已又是一声惊雷炸起,震耳欲聋! 尹秀左臂火光燃起,尖啸声中烟雾喷涌而出,硬着头皮挥出一拳,与他碰在一起。 一声闷响,两人脚下数块青砖崩裂,碎石飞溅。 直到这时,拙空那比铁更冷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 “接得住我一掌,不差,你有资格向我报上自己的名字。” “你老爸。”尹秀冷哼道。 “放肆!” 拙空手臂骤然膨胀一圈,本就发达的肌肉高高隆起,配上那皮肤,宛若榕树树根从地底下隆起,强而有力。 最先起反应的是尹秀的风衣,像是被一阵劲风掀起,长长的衣摆被吹飞到后头,同时他身后的砖块一道接着一道,层层开裂。 就在拙空要凭蛮力将他压倒在地时,尹秀的身影却真的像拙空期望的那样,一步步往地上接近。 只是不是被压倒,而是遁入影子之中。 暗影穿行! 拙空手掌一下失去阻力,重重拍在地上。 在这一瞬间,随着气浪喷涌而出,掌下砖石登时化作齑粉,扬起尘烟。 在那尘烟之中,一团黑影由拙空的身前转到背后,在那影子与砖石的阴影重合时,尹秀的身影跃出。 一道黑光从他的手里激射而出,直取拙空的面门。 拙空瞥见那光芒,先是侧头躲开,然后才听见那尖利的破风声在耳边炸响。 不等尹秀掷出第二把飞刀,拙空伸手探向他的胸膛。 尹秀见他来势凶猛,这次却是不闪不避,反而脚下一点,欺身上前,一刀斜掠向拙空的面门。 “雕虫小技,也敢……”他 话还未说完,喉咙里却发出一声痰响,气息骤然凝滞。 拙空手上变软的同时,他双眼紧盯着的尹秀也像是披上了一层虚影,叫他看不真切。 砰! 拙空一掌拍空,身前身后同时喷涌出两道血柱。 尹秀手里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由斜撩改成直刺,一下捅进了拙空心窝。 而刚才飞出去的那柄,在空中回转了一圈后,却是扎扎实实地扎在了拙空的后心。 前后各中一刀,拙空鲜血染红胡须,僧袍与袈裟。 他喃喃念道:“玄关七重,怎么会输给玄关六重?佛门绝学大力金刚掌,也会输给八卦掌?” “不用想那么多。” 尹秀摇头,“不是大力金刚掌输给了八卦掌,也不是境界高低的问题,纯粹是伱输给了我而异,打架这东西不看境界的嘛。”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看山是山,看水还是水嘛。” 拙空听到这话,被噎了一下,张口吐出一道血箭,瞳孔逐渐模糊。 尹秀绕着他走了一圈,从他身上将两柄黑刀取下,甩掉血,便打算离开。 在洪德寺开了杀戒,看来以后得常来了。 毕竟这里似乎藏着不少秘密,光是一个达摩院首席,似乎就已知道许多事情。 别的人,比如住持,长老什么的,恐怕也藏着什么秘密才是。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管怎样,农历十五他怎么也得再来一趟才放心。 正叹息的时候,一声铜钟震鸣的宏大声响传来,尹秀顿觉浑身一震,好像被音波贯通全身。 紧接着,从远处开始,一阵尘烟慢悠悠扫来,块块砖石表面裂开缝隙。 尹秀忽然感觉胸口一闷,随后全身噼里啪啦作响,他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好像被一块巨石碾过,浑身骨头都有了裂痕。 狮吼功? 狮吼功一向被认为是嗓门大的人才练的,一用起来必定吵得四邻八里捂紧耳朵,如此才是高手风范。 可实际上,越是高手,才越发能做到举重就轻,狮吼功练到极致,能将所有声波压缩于一处,轻轻一吼,便有如大炮发射一样的威力。 所以真正的高手,反而是一出招便无声无息,引不起别人注意。 他刚才所中的便是已入巅峰的狮吼功,只是一下,尹秀便感觉全身筋骨几欲崩断,要不是有龙虎罡气护住心脉,恐怕他这时候已经暴毙而亡了。 尹秀瞪大眼睛,望向远处,在那里的墙上,有三个和尚,年岁相仿,胖瘦相同,就连面容也长得极像。 他们看起来比拙空年轻许多,身上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气质,不怒自威。 只是他们的动作各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中间那个盘腿坐着,好像在入定禅修。 左边的那个单腿直立,手上化拳为掌,仿若仙鹤独立。 右边的那个则双脚岔开,绷直身板,双拳放在肚子上,好像在扎马步。 显然,刚才那记差点要了尹秀性命的狮子吼,正是右边那个发出的。 “扑你个街啊,洪德寺还真是卧虎藏龙,怪不得没人敢来这里收保护费啊。” 尹秀提着双刀,边走边调整气息,同时视线紧紧盯着那边三人。 “你们三个,我一看面相就知道是慈悲为怀的,一起上还是单挑?” 尹秀的声音不大,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明显,那边的三个和尚都听到了。 中间那个依旧闭眼不动,左右两个和尚对视一眼后,一直做金鸡独立状的和尚脚下一点,跃下了墙头,轻轻落在地上,宛若一片落叶。 他刚一落到地上,脚下毫不停歇,在地上再轻柔一踏,尹秀面前便晃起一个虚影,那和尚来了! 来了! 尹秀先是感觉到一阵劲风砸在脸上,紧接着便是对方探过来的手。 和尚的手指细长而又关节分明,手腕纤细,看起来是一只握笔竿的手,而跟武林高手沾不上边。 尹秀迎着他上前,递出一刀。 那和尚的手面对尖刀却也不闪开,手腕轻轻一转,便擦着刀刃探来,同时手背轻轻推开刀锋,手指直取尹秀的脖子。 在某个瞬间,那原先看来同和尚的气质一样,文质彬彬的手忽然变成雄鹰的喙,猎豹的爪,杀气腾腾,快如闪电,急若奔火。 “吾乃文殊院首席摩诃,玄关八重!” 尹秀眼中戾气暴涨,故技重施,强行提一口气上来,聚在咽喉处,护住心脉。 摩诃见状嘴角却是一弯,显然是不以为意。 他手上陡然加速,一下拍在喉头上,尹秀吐出一道血箭,整个人往后飞去。 摩诃一击得手,却不着急,他看出尹秀确实体魄强健,即便中了这一击致命伤,却还有拼死一搏之力。 因此他只像一个稳健的猎人,不急于行动,而是等着那受了伤,红着眼睛的猛兽扑过来,做殊死一搏。 尹秀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在往后倒飞的过程中,用脚尖点了一下地面,可他却是往后拧转,转身逃跑。 玄关八重,鬼才打得过啊! 尹秀连看清对方面容的心思都没有,只是一心逃跑。 摩诃身形稍微迟滞了一下,脚下一点正想追击,却见几道血箭直往面门射来,使得他刚要启动的脚步再次凝滞。 等他躲过血箭,经过两次迟滞后,想再追过去时,尹秀已轻快地越过两道院墙,跑了。 摩诃见状也不打算再追击尹秀,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而后回头看向同门,“你就在后边,怎么不拦住他?” 那个和尚将拳头拍在大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扎马步太久,腿麻了。” …… “小哥,和尚虽然说是叫你有事可以来后山找我,但那也只是随口一说,跟别人叫你有空来喝茶一样,怎么你还真来了。” 第312章 就在底下 第312章就在底下 洪德寺的后山,其实就是整个弥陀山的一部分,杂草众生,树木林立。 平日里就是有些人吃错药,产生某种登高远眺的心思,也大多是到专门的观景台,绝不会到后山来受罪。 因此,这里便成了疯和尚阿癫的后花园,住所,游乐场了。 反正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没人会跟他抢,也没人会往这里来。 不过那是平常的时候,今天还真来了一位客人。 尹秀擦去嘴边的血渍,经过刚才的修养,他的面色已好了很多。 有【先祖血肉】加持,不管是什么内伤骨折,还是烧伤砍伤,都是过一会儿便能恢复好的伤势。 别说是这会儿安安静静坐着休息了,就是战斗中也能渐渐恢复。 只要不当场毙命…… 摩诃那一手奇怪的功夫确实了得,只是一下,尹秀便差点断送了性命。 而且要不是有那口龙虎罡气顶着,恐怕他也撑不到跑阿癫这里休息。 “吃点吧,对你的伤会有好处。” 阿癫这会儿似乎变得很是正经,递过来一包裹在油纸里的药粉,和一碗清水。 尹秀没有多想,拿过便吞下药粉,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一股令人反胃的苦涩顿时弥漫口腔。 “这是佛门秘方金创药?”尹秀皱眉道。 “什么金创药?是你疯了还是和尚我疯了?” 阿癫拿过油纸,指着上面的几个模糊字样,“这上面写着的嘛,土霉素,你去医院,一角钱能买五包的。” “……” 见到尹秀的气色确实肉眼可见的好转,阿癫的心情也不由地变好起来。 “寺里那些人还跟我说这药有保质期,放了十年会吃死人的,可伱不是活蹦乱跳好好的吗?” 尹秀只顾着喝水,这时候才抬起头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和尚是说,你能从寺里那几个怪物手底下脱身,可真是一等一的高手。” 尹秀看了他一眼,又擦去下巴上的血渍,“怎么,他们很厉害吗?” 阿癫坐了下来,一边摇着蒲扇。 “也还好吧,外面的人把他们称作【三僧】,寺里则是叫他们三首席。 摩诃,是文殊院的首席,他五行拳中的鹤拳练的最为炉火纯青,早些年就已经能一爪钉穿大理石了。 摩罗,戒律院首席,会一手少林绝学狮子吼,有一次山里发山洪,泥水倾泻而下,眼看就要冲塌山门了,他站在院门口大吼一声,那泥流顿时就被止住,风雨骤歇啊。” 见尹秀眼神怪异,阿癫马上就知道,这是他不相信自己。 不由地便来了脾气,“和尚我是颠佬,又不是骗子,吹这牛做什么?” 尹秀连忙笑道:“我也没说你骗人啊,只是这未免有些过于骇人听闻,我一时不能接受而已。 对了,那还有一个,应该是叫摩什么来着吧,他有什么能耐?我看他一直坐着没动,总不能是植物人吧?” 阿癫摇摇扇子。 “什么植物人,蔬菜人的,那是我大师兄!寺里所有人的大师兄,摩空!净心院的首席!” “原来是这样,失敬失敬!” 尹秀挠挠头,脸上的疑惑却越多了。 “这达摩院我知道,负责打架的,文殊院,白纸扇嘛就是谈判的,戒律院肯定是谁犯了帮规,给他开香堂的,净心院是干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阿癫也有些发愣了,用蒲扇扇柄挠挠后背,“唔……也许是负责把人的心肝洗干净的吧,和尚我也不清楚。 不过我这个大师兄,平常也轮不到他出手,有什么事,另外两人就搞定了。” “哦,就是负责撑场面,掠阵的嘛。” 尽管嘴上说的轻松,但尹秀心里对那个人却颇为谨慎。 另外两人虽然实力强大,可尹秀只是看一眼,视线便牢牢被那人吸引,同时也感受到那人身上如山倒来的压迫力。 摩空虽未出手,但确实可能是三人中最强的一个,洪德寺卧虎藏龙,这人一动不动也能稳坐首席,肯定有他不必言说的原因。 阿癫摇了摇扇子,驱走几只烦人的苍蝇。 “所以和尚我说,你能在那几个人手里跑出来,还真的是了不得哦……” 尹秀笑了起来,“运气好罢了,要不是拙空一开始有些大意轻敌了,我都不一定能过他的手。” 阿癫点头,“那家伙最不能打,所以才让他去达摩院了。” “……” 休息片刻后,尹秀感觉浑身上下那种开裂的痛楚已经逐渐消失了,看来之前不管是受的皮外伤,还是内伤,都已恢复。 活动了一下关节后,尹秀便打算离开。 在这时,阿癫又叫住了他。 “小哥,你是不是想去地底下?” 尹秀点头,“当然,要不是为了这个,我不至于被那几个所谓高僧打的半死了。” 听到这里,阿癫哈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尹秀问道。 “你想去你就跟我说嘛,跑去跳井做什么?和尚的后院,就有一条通往地底下的路嘛。” “什么!?” 尹秀一下站了起来,“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阿癫看了他一眼,“你又不问我,我怎么答你?而且我是癫的嘛,你以为我是正常人啊?” 尹秀顿时感觉原先舒爽的头又开始疼了,揉了揉额头后,他问道:“那你所说的后院,在哪?” 阿癫用蒲扇指了指后边,那个被他称作“后院”的地方,只是几块磨盘大的石头围成的一个小小空间。 不知怎么的,一看到那里,尹秀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不是吧?你要我去茅厕?” “茅厕是什么?”阿癫反问道。 “那,那块地方,你平常用来做什么?” 阿癫反而对尹秀的疑问感到奇怪,“睡觉咯!晚上不睡觉做什么?” 说着他又生怕尹秀看不懂,快步跑到那边,或卧或躺,像做体操一样,在几块角度各异的石头上摆出各种动作。 尹秀看着,只觉得这和尚大概是那种睡相不好的人,不然不至于整夜翻来覆去地折腾,谁要是跟他住一个屋檐下,估计大半夜有的折腾了。 摸了摸头发,尹秀问道:“那我们怎么下去。” 听到问话,阿癫从石头上轻巧地落了下来,敲了敲旁边那块比自己还高一些的石头,“在这底下。” “好!” 尹秀说着便低头要脱去外套。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好像犁地的声响,尹秀抬头,看到阿癫把那足有上千斤重的石头生生推出去一截,露出底下黑乎乎的洞口。 见尹秀脸上满是惊讶,阿癫挠了挠头,“我经常在后山跑来跑去的,力气大点也正常。” “也,也许吧……” 尹秀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凑近过去。 只见那洞深不见底,阿癫的住所本就阴暗,这会儿连月光也没有,更使得尹秀望下去什么都看不见。 听着那里面吹出的呼呼风声,尹秀问道:“这隧道哪里来的?” 阿癫十分高兴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挖的!有一段时间我闲着无聊,总想着别人说人死了就是生活在地底下,我就想去看看。 所以我就在这山里到处挖来挖去,用什么家伙啊?也不用家伙,这双手就够了! 我也不知道挖了多久,反正我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后来这些坑有的下雨被掩住了,有的成了蟒蛇,熊的老窝。 只有这个,它能连到一个好大的溶洞上面的!所以我就找了几块石头把这里封住,不叫那些禽兽过来,也不让沙土把它盖上。” 尹秀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这可真是一个大工程啊。” 阿癫颇为骄傲,“当然,谁会没事在这上面挖洞?就只有和尚我,才有这样的心力啊。” 尹秀无言,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等回来了我请你喝酒。” “你就这样下去?”阿癫愣了一下。 “不然呢?哦,对了,我给忘了。” 尹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心念一动,那符纸上便燃起了不大但明亮的火焰,将周围的地面照亮。 随后他把符纸往洞里一丢,凝神看去,过了一息后,那飘飘荡荡的符纸终于落地,照出底下的青色巨石。 看来这坑洞也不像尹秀所想的那样深,在底部有一个坚实的落脚点。 阿癫摇着扇子说道:“这里不深,但里面深,和尚我怕黑,只远远看了溶洞一眼就回来了。” “怕黑好啊。有时候好奇心太重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我就巴不得我什么都怕。” 这样说着,尹秀却径直跳了下去,手上刀子插入土壁之中做了些缓冲。 他刚一落地,顶上又传来巨石挪动的声响。 尹秀抬头,原本还能看到些光亮的洞口,已被巨石掩上,暗无天日。 这时候,他才不由得感到担心起来,要是这和尚其实就是个想要恶作剧的颠佬,也不顾什么后果,把他骗到这里了怎么办? 底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溶洞,或许他走过一个弯角就会进入错综复杂的迷宫,最后饿死渴死在那里? 想到这里,尹秀再抬头,只觉得那封住洞口的石头像一面棺盖,将他与外界遮断出去。 “小哥,你别担心,尽管往前走,有人来找你,和尚我帮你挡着。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 听着阿癫那跑调,含糊的歌声,尹秀不知怎么的静下了心来,举着光源往里走去。 第313章 地底火龙 第313章地底火龙 阿癫挖出的地道,颇为平坦,也足以让尹秀挺直了身躯,案首挺胸往前走去。 他真怀疑这和尚是不是属穿山甲或者钻头的,要不怎么能挖出这样叫人惊叹的隧道来? 尹秀缓步向前,靴子踩在土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与山上松软的土壤不同,这里的土层显得颇为坚硬,大概这也就是为什么阿癫能在地下乱钻乱挖,却没有被埋住的原因。 举着光源走了一段距离后,尹秀来到了一处岔路口。 在这地底下出现岔路,是一件叫人感到心惊的事情。 不同于在地上,两条不一样的路,走错一条再回头走另一条就是了。 在地底下,很可能并不存在回头的机会。 某个狭窄的缝隙,你侧身勉强钻进去,等发现前面是死路后,想再钻回来,却绝望地发现原先的道路已经无法再容你返回了。 这是常有的事情,下隧道如是,攀登险峰如是,有时候做人也往往是这样。 然而对尹秀来说,这种不安在看到墙上的标记后,被稍微压下去一些。 大概是阿癫之前走错过路,在一条错路的尽头遇到山石或者溪涧,不得不返回,因此才愤愤不平地在旁边留下了标记。 这会儿尹秀看着两个入口都差不多,在用【通明】探索了一遍后,他只能指望阿癫那时候没有发病,留下了正确的提示给自己。 怀着这种心情,尹秀走了一段,眼前竟豁然开朗起来,那是洞顶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和矿石正在发出光亮,星星点点的绿光。 真如阿癫说的那样,他挖了一条与溶洞相接的地道。 尹秀往四周看去,近处还好,再远处的地方,一片黑暗,那些光点变得像星星一样,显得冰冷,神秘起来。 这显然是一处比春代第一次带他进入无间世界时,要大得多的溶洞。 如果那处叫做鸭寮街溶洞的话,这里应该是叫做洪德寺溶洞,或者弥陀山溶洞? 不过就像那些隐士们说的一样,名字在无间是最不要紧的东西,所以尹秀也入乡随俗,打消了给这里取名的念头。 这里是阿癫没有再深入的地方,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怕黑,所以不敢再往黑暗里走出一步。 而尹秀,在此时也没有冒进,他手一张,血色的蝴蝶便从自己手上飞出。 可那血色的蝶影只在空中飞出去一段,又飘飘然转了回来,落在尹秀的指尖。 因为已经不需要它飞出去探路了。 尹秀向远方看去,只见在几乎算是“地平线”的地方,有一列火光,看起来像是“火龙”,正在以一种缓慢而有序的节奏移动着。 那显然不是什么自然现象,而是某种生物在移动。 照距离估测,大概是离着尹秀这里八里地开外。 “一段不长不远的距离。” 尹秀手指一抖,蝴蝶向那队列飞去。 与此同时,他也将手上的火光熄灭,从岩壁上跳下的时候,整个人已如猎豹般迅速奔跑起来,耳边满是呼呼的风声。 即使这会儿,那些发光物照出的光亮不足以提供照明的作用,但靠着经过强化的视力,还有血蝴蝶的视觉共享,尹秀还是如同在白昼里奔跑一样。 或者说比一个视力健全,光照充足的人所能看到的东西更多。 他几下越出一大段距离,脚下似跑似跳,不管是光滑的平面,还是比如绕开的潭水,在尹秀脚下都如履平地。 周边的景色在他视野里快速后退,而那条火龙,在他眼里则越来越近。 终于,在两者离着只剩几百米时,尹秀慢了下来,将身子躲在石头的阴影里。 这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那些发出火光的生物,确实是人。 男男女女都有,大概有十几个人,他们的面容和身影全笼罩在阴影之中,但那黑袍的样式,与炼气士似乎又全然不同,显得更透并且放松一些。 他们一个个只是排成长队,跟在前方的人身后,沉默着赶路。 尹秀小心翼翼贴近他们,在这只队伍经过石柱构成的“丛林”时,尹秀的身子渐渐变得虚无。 随后一团影子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游向了队伍,像平静水域里的鲨鱼,快速而又不被人察觉。 在那只队伍走出石柱林时,这只十几人的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队尾多出了一人。 这人与他们装束相同,也同他们一样,只是低着头走路。 这只队伍领头的人脚步停顿了一下,但那只是不易察觉的一步,很快他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着,仿佛刚才只是裤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并无大碍。 只是他冷冰冰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抹若有如无的笑容。 是个人都会笑,这没什么特别的。 但那人实在长的很是奇怪,他长得不丑,却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 尖嘴猴腮,一对眼睛眯缝着,脸上还有一颗明显的痣,正在鼻子的旁边,嘴巴的上方。 这笑容一闪而逝,就跟他手里的火把一样,好像只是火焰被气流拂动,闪烁了一下。 这行紧张有序的队列,不管遇上什么东西都不停歇。 泥泞,流沙,碎石,他们都不管不顾,也不在乎会不会弄脏衣服,割伤皮肤,只是一个接一个淡然踏过,眼睛虽然并不目视前方,可也不去看脚下。 尹秀隐约感觉到,这些人肯定跟炼气士没什么联系。 因为炼气士们的气质与他们截然不同,前者是刻板固执,而这些人则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意。 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的处境,他们似乎都不在意。 恐怕就算尹秀这会儿不使用【千变万花】易容,而是大喇喇地走进来跟前后说插个队,这些人也连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地走,任由他走进队列中。 这是那些地底的炼气士身上所没有的洒脱,要是说谁更像化外之人,尹秀肯定在心里会把票投给眼前这些。 渐渐的,尹秀也开始受到感染,变得有些漫无目的起来,似乎什么都与他无关。 直到他们到达某处山涧,在那里看到一个古老的石门。 第314章 婚宴 第314章婚宴 一看到那厚重的山门,尹秀心里便咯噔一下。 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担忧,而是那山门叫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 到了这里,队列的前头,那些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这时候好像一个个活了过来,开始有自己的知觉和心思。 顿了一下,这些人齐刷刷拧转脖子,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扭转,他们的头颅旋转到尹秀这边,眼睛里放出阴森森的绿光。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领头那长相怪异的人率先开口了。 “长途跋涉,大爷您辛苦了。” 他的腔调比他的长相还要怪异,抑扬顿挫的时机和节奏全然错开,该升的地方骤降,该伏下去的地方却尖锐地扬起。 尹秀见状,便知道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有些多余了。 慢悠悠吐出一口气,尹秀身上白烟蒸腾,露出原来的衣着和样貌。 “辛苦各位领路了。”他微笑道。 领头人也露出一个笑容,近乎谄媚地搓了搓手,指向山门,“大爷,您里边请。” 既来之则安之,对方既然没有赶他走,尹秀就绝没有过而不入的道理。 向领头人抬手表示感谢后,尹秀欣然向前。 队列里的其他人,也像领头人一样,做出一样的手势和姿态,低着头垂着眼,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心思窥伺他的来历和身份。 尹秀走上前去,在经过领头人身边时,他掏出了一个油纸包。 里面装着的,是一个烤的直往外淌油的鸡屁股,外表金黄,内里酥软。 这还是阿癫硬塞给尹秀的,照他的说法,这是鸡身上最好的部位,就是为了养这个屁股才生出了这么大只鸡。 尹秀自认没有这个口福,因此只是随手把它包起,丢在口袋里。 这个鸡屁股一露出来,不止是离得最近的领头人,就是其他人,头颅也齐齐整整地集体折了九十度过来,眼里又是绿油油的光。 “这个,送你了。” 尹秀将手里的鸡屁股往上一抛,还未落下,领头人仰起头,脖子突然伸出老长一截,张嘴便将那屁股裹在嘴里,嚼也不嚼,一口吞下。 直到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噜声,领头人才满意地擦了擦嘴角的油光。 “小的黄风,有事还请大爷您吩咐我。” “一定,一定。” 尹秀满意地点点头,再迈出一步时,那厚重的石门缓缓向里被拉开,发出阵阵闷雷滚动的声响。 尹秀往门里看去,只见里头张着红灯,结着绿彩,红色的毯子从门这边直接延伸到里头。 “怎么,今天办喜事啊?” “是的。” 黄风弯下身子,“今天黄三太爷大婚,左邻右里都来庆贺,场面热闹着呢。” 尹秀笑道:“办喜宴啊?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是空手过来的。” “大爷是自家人,自家人来了要什么礼物?您多虑了。” 黄风再次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尹秀点头,走进门内。 这时候他才发现在石门的后面,有两个小厮打扮,脸抹得雪白的人。 他们身高只到尹秀的腰间,像是两个半大小孩。 尹秀进门,他们两个不出声,也不看他,只是低着头。 似乎除了这开门关门的事情以外,别的也不归他们管,轮不到他们做。 尹秀回过头,黄风和他身后那一列人,还是低眉顺眼,连姿势都没变一下,似乎是在等哪个人来,又或者是恭送尹秀进去。 如此,尹秀也不再回头看他,只是往里走去。 彩带和灯火被设置成了一种有意无意引路的形式,只是沿着灯火走,尹秀很快便穿过逼仄的岩洞,来到了一处洞窟里。 这里竟是一座大宅院,四出的院门,满堂的华彩,青砖绿瓦,古色古香。 尹秀一走近院门,立马又有两个小厮迎了上来。 只是他们刚走出几步,在两个小厮的身后,一个长得极细长,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的老头急忙忙挤开两人,赶了过来。 那老头身形看起来吹阵风便能刮倒,跑起来却极快,脚步又很是稳当。 一见到尹秀,他便作了一个长揖,顶上那顶方方正正的帽子几乎要垂到地上去。 “贵客上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尹秀这时候已习惯了这些人夸张的语言和动作,只是淡然道:“不请自来,是我冒犯了。” “哪里哪里,您能来,我们府上真是蓬荜生辉,您合当上座,请进!” “您合当上座,请进!” 两个小厮同老头一样,也将头颅低到地上。 “客气了。” 尹秀点点头往里走去,跨过门槛,绕过一道石墙后,他便看到了一副盛大,热闹的场面。 上百张方桌,每张桌子配四条板凳,每条板凳上并肩坐着两个人,近千人的宾客将空地挤得满满当当,空前火热。 这会儿酒席似乎还未开始,这些桌子上只是摆着茶水,瓜子和果盘。 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叽叽喳喳的调笑声,吵闹声,已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交响乐,刮的人耳膜生疼,好像有几百只鸡在你的耳边啼叫。 尹秀习惯性地站在空地上,果然,很快便有一个人迎了上来。 那人看起来是管家的模样,穿着一身锦绣,圆圆滚滚的,几步来到尹秀跟前。 “贵客!您这边请!” 尹秀淡然点头,随后在那管家的指引下,穿过一张张红台子,很快便来到了最前头。 那张桌子独立于所有桌子之外,算起来应该就是主桌,这会儿四条板凳空出一条,其它三条板凳上坐着六个人。 这六个人看起来形态,气质各异,但都与外面的黄风等人,还有管家他们截然不同,显然跟尹秀一样,都是从外头来的。 见管家领着尹秀走来,几个人有些惊讶,纷纷起身,却都不开口,只是微笑。 与这几人交换过眼神,算是打过招呼后,尹秀在管家的指引下坐到了主位上。 “这合适吗?”尹秀伸手问道。 即便尹秀这人一向没什么规矩,但他也知道,这位子可不是你去旋转餐厅还是电车上,有空位便能坐下的。 在唐人的传统中,这个位子很重要,逾越不得。 如果结婚办喜事,这里一定是舅舅坐着。 吃席的话,坐在这里的便是太公。 要是社团拜神,有人敢坐这位子的话,不是想当话事人,就是想去钓鱼了。 作为一个初来乍到得陌生人,即使他们再怎么客气热情,在尹秀看来也未免有些夸张了。 尹秀发出这疑问,不等管家答话,其他人却是都摆起了手来。 “您是贵客,新郎的亲戚,除了您,也没人敢坐这位子。” 既然他们这么说了,尹秀也就不再推辞,安然坐着。 这时候,在他右手边的人端起茶壶,往尹秀的杯子中倒茶。 “谢谢。” 尹秀两指并在一起叩了叩桌子。 “不客气,不客气,您在哪里高就啊?”那人问道。 见尹秀看向自己,他笑笑,先介绍起自己的来历。 “我叫柳青,号林君子,之前在秦岭神君底下工作,做些跑腿的活计,后来便来了港岛,地上湿热,无间阴凉,所以我便在这地底下久住下来了。” 说着他吐了吐舌头,一抹粉红色在两瓣嘴唇间若隐若现,好奇地看向尹秀。 不等尹秀开口,又有一个人抢先做起了自我介绍。 那是一个老太太,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毛色斑驳的花袄子,从手指到头发,都打扮的很是整洁。 她一开口,浑身上下那股酸酸甜甜的花果香气便弥漫出来,熏得人醉醺醺的。 “老婆子我叫白英,没什么号,以前在太行山的时候,是在白太奶底下做事的,为她老人家管理那片仙果林,除虫除草,收集露水,什么都做。 来了港岛以后,这里长的最高不是树,都是些唐楼洋楼办公楼,用不上我老婆子了,所以我也就搬到了地底下。” 她介绍完,其他几人也介绍起自己的来历。 他们的出身和经历各不相同,有的是在太行的某处山林修行,有的是黄河哪个龙王的参谋,大兴安岭某个大王的随从。 尽管之前的身份天差地别,可此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无间的居民。 “嗨,在这里待久了,渐渐地也就离不开了,身子走不出这里,心也离不开。 我已经很久没做过那些有关秦岭,太行的梦了,别说是那漫山的柏树了,就是一片绿叶子,我也未曾梦见过。” 柳青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 桌子上有人听到这话,竟用袖子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客人在这里呢,伱这样哭哭啼啼,扫了贵客的雅致怎么办?不懂规矩!而且今天是大好的日子,你这样哭,不是在给黄二太爷闹笑话?” 白英呵斥了那人几声,随后又同尹秀低声道歉。 “没事没事,都是性情中人,痛痛快快哭总比强颜欢笑要好得多。” 尹秀对这桌上几人,不知怎么的也有了些好感。 “我啊,我叫尹秀,是一个路过的茅山道士。” 第315章 都是自己人 第315章都是自己人 尹秀这话一出,桌上原先热络的气氛突然凝滞。 就连他的对面,一直在咯吱咯吱吃着花生的黑胖子也停了下来,怔怔看着他。 柳青轻咳了两声。 “道,道士啊……在北边,龙虎山天师府的那几位,跟秦岭神君也有些往来,逢年过节会互相派遣使者送个礼物做道贺的。” “是的是的,河边上那些道长,往日里要我们家龙王行雨的时候,也会提前写个拜帖,让鲤鱼捎过来,大家熟的很啊。” 突然明白过来尹秀这个身份没什么可怕的之后,桌上的气氛又变得热络起来。 众人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全然没了之前的拘束。 过了一会儿,原先昏暗的灯火,从远处开始,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一盏接着一盏,好像谁点了根引火的火线一般。 紧接着,刺耳,喜庆的锣鼓唢呐声响了起来,震着众人的耳膜。 在一帮人的簇拥下,新人出场了。 他们穿着传统到尹秀都不曾见过的样式,两人挽着红花缓步走来。 新郎应该就是众人口中的黄三太爷。 在面相上,他跟黄风还有那管家颇有些相像,脸上都显得有些尖利,只是面如冠玉,气色和浑身的气质都要好的多。 新娘的面容则被红盖头罩着,只是腰肢曼妙,从仪态身形上便看得出是一个美人。 尹秀将头转向柳青,“女方是什么来头?” “女方啊?她们家祖籍是青丘的,名字我没问,只知道是【有苏】氏的,以前在北方也算是一个大家族了。” 尹秀原本想再问些什么,可刺耳的唢呐声,欢笑声很快又将他的声音遮蔽。 就算柳青听得到他讲话,估计对方的回话他也听不清楚。 因此尹秀干脆闭上了嘴,只是一边抿着杯里的岩茶,一边观礼。 热热闹闹的仪式进行了好一会儿,无非是拜祖先,拜天地这些。 将新娘子送进了婚房后,新郎又走了出来,宴席开始了。 一个个打扮一样,身形大致相同,就连面容也几乎相似的侍女鱼贯而出,几乎是桌子数量的两倍,足足有两三百人之多。 她们走上来,熟练地撤走茶具,果盘,转而摆上酒盏,碗筷。 在管家大喊一声开席后。 冷盘热盘,一应而上。 烧鸡,蒸鱼,猪肘,各种颜色,口味不一的菜式都被端了上来,一时之间将桌子填满。 这时候黄三太爷也换了一身便服,还是红色,只是袖子没那么宽大,胸前的红花也被取下了。 他几步走来,一下在尹秀身边坐下。 对尹秀这个陌生人的出现,黄三太爷似乎不感到陌生和惊讶,只是冲他举杯,“请!” 尹秀也不客气,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杯,一口饮下,嘴里顿时满是花木的香气,带着些甜甜的尾韵。 这显然是江浙一带产的黄酒,而且还在地里埋了有些年月。 又跟尹秀碰了一杯后,黄三太爷才乐呵呵说道:“今天我结婚,家里边能来人,我是想不到的。 咱们黄太爷隐居了,黄四太爷呢,又深居简出,不怎么跟咱们来往的,没想到大喜之日还能来你这位贵客,这也是给我脸上增光不少啊? 我闻你身上的气味,兄弟你也是在地上久住的吧?他们二位怎么样了?” 尹秀看了他一眼,又给自己添了杯酒。 “黄太爷寿终正寝,黄四太爷……也死了。” 黄三太爷听罢,叹了口气,“嗨,咱们的兄弟,相识都不多了。 老二,老五他们呢,当初没跟着来南边,这会儿在北边群山里也不知怎么样了。 是继续当自己的大仙呢?还是跟咱们一样,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苟且偷生,快活一天是一天呢。” 说着黄三太爷不顾油腻沾上袖子,用筷子夹了一个鸡屁股,送到尹秀碗里。 “生死有命,咱们不像人类,死了也就死了,有坑就立个碑。 没地方埋着呢,就死路边上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喂了野狗鸟儿什么的,也算是咱们同类,算不了什么。” 尹秀面露难色,在看了一圈后,又将鸡屁股送到黄三太爷的碗里。 “这好东西,我吃不惯,还是伱享用吧。” 黄三太爷点头,“我知道,我原以为大家都最爱吃这东西的,只为了这屁股,才长出这鸡来的。” 说着他也不客气,一筷子送到嘴里后,津津有味地吸吮了起来,看样子好像是在吸食牡蛎,又像是在品尝什么美酒。 直到好一会儿,那鸡屁股上再找不到一块肉,只剩三角形的骨头后,黄三太爷才终于停下,依依不舍地将骨头丢到桌子上。 他低声道:“兄弟,你的来历我清楚,从你一进来,我就闻见你身上的人气了。 在座的都是妖怪,你的气息太显眼,不止是我,恐怕别的妖也知道。” 他这样说着,柳青和白英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叫尹秀捉摸不透的笑意。 “不过这没关系,九州的妖怪,跟人类相处几千年了,咱们又不是那些坏规矩的妖,不害人的,再往前几百年,咱们还在山里帮过那些修士的忙呢。 黄太爷把你认作兄弟了,那我们自然也认。 在我这里,别人叫我一声三太爷,自然也就要叫你一声六太爷,这就是规矩。 在这地底下,没有比这更大的规矩了。” 果然,就跟尹秀所想的那样,自己之所以从一开始就受到欢迎。 从门口到院内,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给予自己礼遇,显然就是因为之前黄太爷把他也认做了兄弟。 虽然有些离谱,但尹秀在黄鼠狼的族谱里,确实已是身份最高的那一阶。 恐怕在北方,那些保家仙,保家仙手底下的出马弟子,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太爷。 见他说的这样明白,尹秀也不再隐瞒,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藏着掖着什么。 于是他开门见山道:“其实我之所以来到这地底下,不是为了给你贺喜,而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尹秀刚把来龙去脉讲完,黄三太爷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叫碗筷杯盏都震动起来。 “呔!本地的秃驴也太不礼貌了,竟然敢对我黄家的人出手,他们是不想混了!?” 尹秀笑道:“他们也不知道我这层身份,有时候我自己也忘了。” “那也不行。” 说这话的人是柳青,这时候他的脸上满是森冷笑意。 “那些和尚我早看不惯他们了,真以为弥陀山是他们的后花园了? 我们还没发话呢,就自己先圈了一块地,又是立佛塔又是埋舍利子的,摆明是要镇压我们,地上已经混不下去了,照他们这么搞,很快我们在地下也找不到一处安稳的地方咯。” “不是很快,是马上就这样了。” 白英从盘子里拈起一颗李子,往嘴里塞进去,转了一圈后吐出一颗不带皮肉的果核。 “上个月,我看到这地底下,有个金光闪闪的和尚跑来跑去,远远的身上那光芒就刺的我眼睛都睁不开。” “是活佛啊?”黄三太爷问道。 “不是。” 白英摇头,“有那么厉害的和尚,咱们早跑路了。”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问出这话的是尹秀,这时候他正神色认真地盯着白英,显然不是随便问问。 白英愣了一下,随即抿着嘴思考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上个月的十五,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那洞府,只有满月的时候,月光才会从那缝隙里透进来,照的我睡不着。” 尹秀一听这话,立刻联想起洪德寺井底下的秘密。 如果他推测的没错,眼下他所在的这处洞府,应该也是洪德寺溶洞的一部分,或者也有可能正在洪德寺的底下。 “怎么,兄弟你要找那和尚?” 黄三太爷看向他,眯缝的眼里满是好奇。 “算是吧,有些事情我要搞清楚,而且我进入地底下,也是要找一个人,或者两个。” “找人?” 黄三太爷哈哈笑了起来,“别的事情我们也许还要考虑一下,找人?对我们来说没什么难的,这地底下我们熟的很。 就我们那些孩儿,哪天不是在这底下乱钻乱跑的,想找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尹秀点头,“其中一个应该是吸血鬼。” 听到这话,桌上的气氛又是一滞。 黄三太爷皱眉,“兄弟,你似乎已到了一种很国际化的程度?” 尹秀摇头苦笑,“不是我要国际化,是国际化找上了我。” “不管怎样,咱们黄仙,从没有在婚礼上拒绝别人的习俗。 而且你还是咱们自家的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是找那和尚,还是找什么鬼,我都得帮你一把。” “黄三太爷这样说了,咱们也肯定得帮忙,都是自家人嘛。”其他人附和道。 “这样,那就先谢过大家了。”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之前从刘半仙那里借来的罗盘,放在桌上。 黄三太爷和桌上几人便都探头过来,开始嗅闻那罗盘。 就在这时,他们头顶的灯突然暗了下去。 黑暗中,桌上满是绿油油的眼睛。 第316章 黄朋蛇友 第316章黄朋蛇友 阴历十月十五,港岛还未从夏天的余威里脱身,空气里满是潮湿闷热,走街上一会儿便叫人身上裹上一层油腻,黏糊糊的。 而在几丈地皮相隔的无间地底,反而清凉,干爽的多。 四处的青苔,苔藓或许也是因为感受到了那增强的月光,也响应着发出自身那莹莹光亮,将溶洞照的满是蓝幽幽的光。 尹秀站在正中间,左边是一身青衣,长衫长袖的柳青。 他拿着一柄扇子,头冠上的飘带垂在两边,显示出一种与当前时代格格不入的洒脱。 尹秀看了他一眼,“柳兄这一身……挺新潮的啊。” 柳青吐了吐舌头,“新潮,肯定是跟新潮沾不上边了,像老兄您这样的装束,才叫新潮呢。” 尹秀笑笑,整理了一下风衣的衣领,“没办法,像我这样在地上行走的,别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不穿一身标志点的衣服,镇不住场子啊。” 他这样一说,站在他右边的黄三太爷也笑了起来。 “嗨,地上那些人我以前见过,麻烦的很! 下厨房的要穿围裙,戴厨师帽。 出入办公楼的要穿西装打领带,那皮鞋的底有这么高,不怕崴到脚跟吗!” 黄三太爷两根手指夸张地比出了一个间距。 “那是高跟鞋,一般人驾驭不了。” 黄三太爷撇撇嘴巴,“一般人也不穿那玩意,受那鸟罪啊。” 就在他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洞窟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却又在某种程度上显得极尖锐的声响,那是黄鼠狼的啼叫,传递着警报。 黄三太爷脸色一凛,“那个和尚来了,金光闪闪的那个!” 尹秀立即藏身到一块岩石的后边,柳青则是灵活地攀上一根摇摇欲坠的岩柱,身体紧贴着它,看起来像是盘绕在上面。 黄三太爷躲藏的方式更是怪异,他脚下猛地一踩,身子立刻矮下去半截。 只留着胸口以上的部分还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原来他脚下早就挖好了一个不易为人察觉的孔洞。 这块巨石底下的道路,是通往洪德寺的必经之地,那和尚除非会飞天遁地,否则肯定会从这里经过。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四周寂静一片,就在黄三太爷忍不住想开口时,在远处,远到好像天边一样的地方,射来了一道金光。 那道金光甫一出现,便迅速变大了,刚开始只是一颗金豆豆大小,过了几息,突然就猛地胀大起来,像是一个皮球大小。 又过了几息,众人便看到一道金光爆冲而来,一个和尚满身的腱子肉,闭着眼,口鼻中吐着烟气,直往这里跑来。 每一步都是无声无息,却又踏实地踩在众人心口上。 这时候他们很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白英确实已经老了,她给的情报完全错误了。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和尚,而是如同仙人一般的强者!活生生的陆地神仙! 黄三太爷转头看向尹秀,脸上的表情很明显: 【这种级别的人,你确定要对付他!?】 尹秀却是微微一笑,也递过去一个眼神: 【不用担心,有我在!】 他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尹秀已如炮弹般射出,迎着和尚就撞了上去。 刚一接近,旭日一般的金光便将尹秀的身影吞没,如一只飞蛾撞进火光之中。 黄三太爷心中大悲,这无异是狂牛顶上了火车头,注定要粉身碎骨! 很快,那金光里又出现了“杂质”,那是丝丝缕缕掺杂着煤灰的烟气与火光。 尹秀手上赤鳞发力了。 火光猛地炸开,尹秀被硬生生推出去几步,踉跄停下,鞋尖深深陷入土里。 而那不可阻挡的和尚,竟真的有了一丝凝滞,速度在某个瞬间慢了下来。 站在岩柱顶上的柳青第一个看出异样,飞身而出。 “是强制运作的【神行术】!” 他大喝着,手中扇子张开,一下裹挟着风雷砸向和尚。 原本要再次启动的和尚,被柳青这么一撞,虽然还是没往后退却半步,但行动无疑又再次被阻滞了一下。 神行术,广泛存在于各类志怪小说,神鬼传说之中。 民间传说有户人家,男主人在家的时候,有个上京赶考的书生在他家寄宿。 两人很是投缘,一下子结成了朋友,约定好等明年的重阳节,书生一定再上门拜访。 等到重阳节这天,男主人摆好了酒席,备下瓜果酒盏,只等着书生前来赴约。 可他从中午等到晚上,都未见那书生的踪影。 女主人劝他说:“别人只是随口一提而已,说不定早就忘记这事了,就你还在当真,洗洗睡吧。” 男主人摇头,表示或许是路途太远,书生还在路上,对方是个守约的人,出来混讲信用的,说要什么时候来就一定会什么时候来,不可能爽约。 他刚说完,门外刮来一阵阴风,几乎把灯都吹灭了。 等到邪风平息下来,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出现在了屋内。 男主人很是高兴,当即拉着书生开始喝酒。 两人喝到半夜的时候,男主人表示要为书生准备床铺,今晚与他同床共枕。 书生忙摇手表示痔疮犯了,不是,书生摇手表示他今后已不用睡觉了,自己已成了鬼。 原来书生一直记得赴约的事情,早早做好了准备,可临要出发那几天家里却遇上急事,等他终于处理完,却发现已是到了重阳节的中午。 家里人纷纷劝诫书生,别人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不一定真记得这件事,就算你这会儿上门,人家也给忘了。 书生表示:伱识条铁咩!男子汉大丈夫,要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以后我还怎么出来混? 他当即就辞别家人,拿起菜刀抹了脖子。 变成了鬼之后,他又施展御风神行之术,鬼魂轻飘飘跨越千里河山,终于赶在晚上赴了宴,没有失约。 那书生所用的便是神行术的一种,御风而行。 也有所谓缩地成寸,追星赶月之类的术法,想让眼前和尚使用的就是神行术的一种,速度奇快。 但除了速度快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厉害之处。 在最初被他唬了一下之后,尹秀很快便发现了真相,这才一马当先攻了上去,并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黄三太爷后知后觉,很快也明白过来,脚下重重踏着地面,一下攻上前去。 刚一撞上,他便像是硬生生撞到了一堵墙上,整个人被反作用力推着,重重跌到地上,又打了几个滚,这才勉强停住。 “黄三太爷,您没事吧?”柳青问道。 黄三太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由地喊道:“呔!柳青,我还没开口呢,你就跟和尚们撕破脸皮了,不要自己这条小命了?” 柳青缩缩脖子,吐了吐粉色的舌头,“黄三太爷,咱们这一块的规矩,我们这些人犯了什么事,都是你当着的。” “什么!?” 黄三太爷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哪个王八蛋定的规矩? 照你这么说,你们这帮家伙,就是把天捅破了,搞大闹天宫,水漫金山那一套?然后天兵天将下来抓人了,也是我顶着?” 柳青赔笑道:“没错,就是这么个规矩,你是老大,那我们底下这帮人的生死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所以别人要找我们,也得看你的意思。而且,这规矩,是你定的……” “我?我定的?我?” 黄三太爷涨红了脸,恨恨地双手拍在一起,长叹一口气。 就在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尹秀打断了他。 “先冷静点,现在哪来的天兵天将?不过假神仙倒是有一个。” 黄三太爷听到这话,转过头去。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刚才那狠狠一撞,虽然自己摔了个踉跄,丢了面子,可也叫和尚停了下来。 神行术被强行破解了! 那个和尚身上的金光块块褪去,好像是贴在墙上的瓷砖块块脱落下来,露出底下灰色,粗糙的混凝土。 在那个光环底下看起来十分健硕硬朗的身躯,此刻却显得十分瘦弱,在他的手臂下,甚至还有条条清晰可见的肋骨。 “这是个被夺了舍的傀儡啊?” 柳青走上前去,用扇子点了点那和尚的眉心,对方毫无反应,只是脖子随着柳青扇子点头的力度,晃来晃去。 “不要乱玩。” 尹秀拍拍柳青的肩膀,这时候后者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扇子,插进腰带之中。 “我就是想看看嘛,以前总听说有些邪修喜欢把人做成傀儡,有魄无魂,这样既听话又能做事,要是被抓住了还什么都不会泄露出去。” “想要知道是不是被夺舍,试试就知道了。” 尹秀拿出一张符纸,用心念点燃后,在和尚面前扬了扬。 烟气从和尚的鼻孔中钻入,过了一会儿又再次从鼻孔里钻出。 “怎么回事?”黄三太爷问道。 尹秀摇头,将那张符纸丢到地上,一脚踩灭。 “被夺舍了,五官不通,丢了三魂,只剩六魄,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差别了。” “僵尸啊?” 柳青用手捂住嘴巴,舌尖从指缝里探了出来。 “不是僵尸,搞出这玩意的,品行要比炼僵尸的还要恶心,算是把阴德损没了。” 第317章 妖怪的乐园 第317章妖怪的乐园 在绕着那和尚又走了几圈,前前后后都看遍后,黄三太爷和柳青又不放心地闻了又闻。 然后他们才对视一眼,冲尹秀点点头。 “依我们看,这和尚身上大概是不会再藏有什么伤人的东西了。” “没错,他这身皮囊,连自己的魂魄都藏不住,难不成还能藏下什么炸弹还是别的杀器?” 尹秀点点头,将两只浅色的手套戴在手上。 “藏着什么,让我看看就知道了。” 这两只手套也是庙街买的,不同于之前一直戴的技师手套。 除了手感细腻以外,最重要的便是不管对方用了什么涂层还是别的东西,都会在接触面上留下痕迹。 或是油彩,或是颜料,反正这双手套一摸,便能把那些痕迹显现出来。 这和尚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也不多了,他只穿着一条僧裤,赤裸着上身。 这反倒叫尹秀有些为难,毕竟他跟春代不同,对于某个地方根本下不去手。 还好,在那和尚鼓鼓囊囊的腰带上摸了一圈后,尹秀便搜出了不少东西。 几条金项链,两个玛瑙戒指,一对珍珠耳环,还有一个晶莹剔透的十六面骰子。 说实话,尹秀一看到那个十六面骰子,眉心便猛地跳了下来。 只因为在之前,春代就是因为和尚给他的那个十六面骰子,才牵扯上一系列风波,并且跟炼气士们有了交集。 而如今,这个与先前那个黄铜材质骰子完全不同,晶莹剔透的水晶骰子,叫尹秀隐隐觉得,他大概是找到真货了。 先前那黄铜骰子,尹秀拿在手里还觉得十分精致,可此时与手里这颗一比,他又明白了渡尘为什么那天随便看一眼,就把它丢进了地缝里。 粗糙,简直是太粗糙了!与这鸽子蛋大小的水晶骰子相比。 不止是尹秀,就连黄三太爷和柳青也看的直发呆,对地上的金银财宝全都视而不见。 尽管他们知道的比尹秀更少,甚至不知道这骰子的来历和用处,可他们就只是直勾勾盯着,像是小狗小猫盯着玩具,一时半会都不挪动一下瞳孔。 尹秀将它在手心轻轻往上一抛,柳青和黄三太爷的心便跟着往上走,甚至已紧张到想要伸手去接,生怕它摔碎了。 在转了几圈后,骰子又回到了尹秀的手里。 他看了看两人,问道:“你们两个不会是受蛊惑了吧?” “蛊惑?不可能!” 黄三太爷第一个挺直了腰杆,头摇得像拨浪鼓。 “咱们黄仙,从来只有咱们捉弄,挑逗别人的份,我哪里又会被这小小的骰子给迷住了?这说出去不是天大的笑话?” 柳青也啪嗒一下,将扇子展开。 “我在秦岭神君手底下当差的!那些游魂野鬼,山野精怪的手段我见得多了!哪样瞒得过我?说句得罪人的话啊,就是城隍庙门上贴的秦琼,程咬金,都没我精明的!” “好好好!你们没被蛊惑就好。我已经知道你们神通广大了。” 尹秀真怕他们两个再这么说下去,就是雷公电母也不如他们了。 这些家伙一辈子都待地底下,下雨都淋不着的自然不要紧,尹秀他自己可是要在地上行走的,因为这两个家伙连累,走路上被雷劈了可就不值当了。 “这骰子我有用处,而且是要命的用处,我得拿走。” 尹秀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财宝,“这些金子,伱们看着分?” 柳青第一个退到了后边,转过身去。 地底下的规矩,出什么事都是黄三太爷罩着。 那有什么好处,自然也是黄三太爷先拿,而且这还不是拿几成,分多分少的问题,而是黄三太爷想拿多少,便是多少。 他就是一口不剩,把肉都吃光了,连渣都不留一点给底下的人,他们也是什么话都没有,因为这也是规矩,所有人都讲好了的,谁有异议,谁就坏了规矩。 当然,黄三太爷也从不是这样视财如命的守财奴,不然他不至于在这地底下坐稳大王这么多年。 从里面挑出一对耳环,一只玛瑙戒指回去哄老婆开心后,黄三太爷说道:“柳青,你和白英各拿一份,剩下的收起来放公库里。” 柳青点头,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条金项链塞进袖子里后,他又挺直了身躯。 吐了吐舌头,他冲尹秀笑道:“等下要是吓到你了,还请你多担待。” 尹秀点头,表示无所谓后,柳青的身体便开始发生变化了。 只见他的脸猛地膨胀起来,颧骨高高耸起,下巴则往下拉去,好像脱臼一般。 他的眼睛由原本黑白相间的寻常颜色,迅速转为红色。 很快,从胸口往上,柳青的脖子和头颅染上鲜艳的青绿色,他摇身一变成了人身蛇首的怪物。 冲尹秀吐了吐信子,不知道是在打招呼还是重新熟悉他的味道。 柳青垂下脖子,张开嘴巴,将地上的那堆财物一并吞进了嘴巴里,发出令人胆寒的吞咽和挤压的声响。 直到那堆财宝以明显凸起的痕迹被柳青吞到肚子里后,那声响才终于消失。 柳青发出一声饱嗝,恢复人身。 黄三太爷在一边看的直皱眉。 “你不是会一手收纳的法术吗?一定每次都要搞得这样吓人和恶心?我先说好,你要入库的时候可得洗干净了再入,不许这样黏糊糊的。” 柳青似乎已习惯了他这样的责难,只是笑着摸了摸肚皮,似乎意犹未尽。 “黄三太爷您交代我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办的不妥贴,不周到的,你叫我把东西收起来,那我想来想去,都是只有收到肚子里,才叫我感到踏实,安心啊。” 黄三太爷挠了挠头,冲尹秀抱歉笑笑。 尹秀却是像之前所说的一样,毫不在意。 他只是问道:“我之前听说九州的灵气已经衰竭的很厉害了,妖怪们都是走的走,死……” 尹秀没继续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之前在地上,他遇见的妖怪,不管是最初遇到的狐狸精,还是后面遇到的稍强一些的白牡丹白玫瑰,其实都已处于某种衰弱的状态。 要像柳青这样,保持随时切换人形和妖怪的状态,显然很是困难。 之前尹秀看他们一直保持人形,身上的妖气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还以为他们也同陆地上的同类一样,处于某种长久被困于人身的虚弱状态。 直到在阻击那用了神行术的和尚时,尹秀才发现,这两人的实力也强的可怕,恐怕不是一般的妖怪能比的。 知道尹秀想问什么,黄三太爷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如果是别人问到这问题,不管是为了保密还是别的,我肯定杀了他。可我说了,你是自家兄弟,所以你问什么我便答什么,绝不隐瞒。 最开始的时候,在灵气衰弱后,我们这帮家伙也确实虚的不行,九州的灵气都没了,我们这帮妖怪早晚也得完蛋。 不是病死老死,就是堕出五行之外,彻底变成没有灵智的游魂野鬼。 可在这港岛的地底下,我们却发现了一种几乎不存在的奇迹。 在这里,潜伏着许多的隐龙,潜龙,它们身上携带的气运没有流散,也没有被夺走,因此这地底下灵气充裕。 说实话,我刚来的时候,还以为这里是连接着从前太行的哪处灵脉呢,四处都是流动的灵气,旺盛的不得了。 我在这里休养了一段时间后,不止实力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甚至还有了增长,突破瓶颈成了大妖。 要不然这地底下那么多妖魔,我怎么能做老大?还娶了一只狐狸做媳妇?还不就是因为我来的早?得天独厚? 不过啊,我们这个本事,也就是在这地底下才算是通行无阻,真要是到了地上,就像是鱼儿离开了水,蹦跶不起来了。 地上的灵气衰弱的太厉害了,我们一上去,只要待多一会儿,身上的灵气就会被抽空,像是脱水一样,迅速衰弱下来。 所以我说,我们大多数妖怪都是不到地面上去的,这地底下就是我们的福地洞天,妖怪的乐园,或者说最后的避难所,我们离不开它。” 听到黄三太爷这样讲,尹秀也终于明白过来,这地底下众多秘密中的一部分。 可随即,他又讲出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听说,岩洞里的那些炼气士一直在地底下挖来挖去,为的就是找到灵气的根源,他们好像想从根源上寻找什么东西。 不过你知道那些家伙神经兮兮的,别说人了,就是我们这些妖怪看到都怕了他们,避着他们走啊,所以我们也不跟他们打交道,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听到这里,尹秀笑了起来,掂了掂手里的十六面骰子。 “你们不知道,但也许我已经知道了呢?” 黄三太爷和柳青歪过头,显然是不理解尹秀在说什么。 尹秀暂时也不打算解释,只是拿起符纸又在那和尚额头上点了点。 过了一息,那和尚竟然又径直往前走去。 “这是做什么?” “物归原主啊,我们抢了东西,总不能不叫别人知道吧?” 第318章 你叫我什么? 第318章你叫我什么? 十月十五,月亮正圆,银辉般的光河倾泻而下,不交人感到暖和安心,却是带来了一种刺骨的寒意。 洪德寺的三个首席一齐聚在井边,沉默不语。 这时候,井水已经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退去了,露出藏在泥沙中的青绿色石板。 在井中,有一个和尚站着,如约而至。 每个月的阴历十五,月亮正圆的时候,这个和尚都会站在这里。 或者说不管怎样,刮风下雨,也不管是不是同一个和尚,反正总会有一个僧人站在井底,等着三个首席来这里。 只是这时候,三个首席却是面面相觑。 和尚身上的金光不见了,这说明神行术已经在路上被解开,这趟“镖”被劫了。 “怎么说,还要拉上来吗?”摩诃问道。 摩诃手长脚长,一对手几乎垂到膝盖上,就连脖子也显得比别人要细长一些。 井底虽深,可怎么看都只是他掂一下脚尖,再伸手便能勉强摸到的底部。 这当然是一种错觉了,这时候摩诃已经抓住了井绳,只等另外两人开口。 摩罗点头:“阿弥陀佛,我还是第一次有种被人踩在脸上的感觉,那混蛋全然不把我们当一回事。 这样放回来,就好像抢走你的女人,又把她的衣服原原本本寄回来给你一样,扑你个街啊!” 他话未说完,摩空便制止了他,带着些威严。 “摩罗!我们是出家人,又是女人,又是脏话的,伱也不怕失了身份?” “罪过,罪过!” 摩罗和摩诃二人一齐后退,双手合十双双鞠了一躬。 摩空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猜是谁做的?炼气士,还是之前那个道士?” 摩诃满脸不可置信。 “大师兄,那家伙中了我的鹤手,又被摩罗的狮吼功所伤,跑那么远牵动内伤,寻常人就是走得出洪德寺,也绝活不过三天。” 摩空神色淡然:“你觉得一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会是寻常人吗?” 摩诃一时噎住,顿了顿只能点头。 摩罗则全然没有这种尴尬,他问道:“那师兄,您说我们眼下是?” 摩空又往井里看了一眼,自顾自走回禅院里。 “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那些人,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 顿了顿,他又双手合十,低头诵念一声佛号。 “先把东西处理掉,这么多人喝一口井,脏了不好。” 摩诃摩罗对视一眼后,不知道是谁伸出一只手,把井绳抛了下去。 噜噜噜! 古老的木质转筒发出惨叫。 …… “原来这才是真货啊,如今看来那铁和尚给我的,简直像是从垃圾堆里随手捡的次品。” 春代感叹着,伸手便要去摸那颗晶莹剔透的十六面骰子。 可他手刚一伸出,骰子又被尹秀收了回来。 “看看就行了,你最近时运低,要是摸多了,说不定又得碰上什么麻烦了。” 春代嘀咕道:“自从遇上你之后,我的时运就没好过。” 尹秀看他嘟嘟囔囔的样子,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又给两人各倒上一杯酒。 “别在意,你整天在地底下待着,待久得风湿了多不好。 像我这里,虽然比不上半山豪宅,可怎么说也是这地区住宿环境不差的地方了,有酒有肉,你在这里待着,吃不了亏的。” 春代看了他一眼,狠狠一口咬下大半烧鹅腿。 他嘴上肯定是有些怨言的,要不是尹秀拦着,自己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南洋的沙滩上晒太阳。 他躺在靠椅上看着那些船家的姑娘,摇啊摇啊摇,跟过路的她们打招呼,那是多么惬意的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个人窝在出租屋里喝辣到流眼泪的烧酒。 不过确实也像尹秀说的那样,地底下他这段时间是回不去了。 那帮铁疙瘩要找他,炼气士那边,“假货”算是他带过去的,也跟他没完。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有什么不对的大家坐下来谈谈,不对谈到对,这就可以了。 可在地底下生活的偏执狂可不少,这两帮人更是偏执狂中的偏执狂,根本不能讲道理的。 不然那天也不至于在地下跟那帮炼气士打起来,搞的鸡毛鸭血。 现在反而是他之前觉得危机重重的地上,相比之下更安全一些了。 叹了口气,春代又灌下一杯酒。 “你这里住着是不错,可就是少点意思,唱片机没有,妹妹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时常有一种被软禁起来的感觉。” 尹秀白了他一眼,“唱片机?这里是贫民区啊,你搞个唱片机,不就是喊着那些空门客过来讨生活?我时常不在的,到时候什么都被他们翻完了。” “至于妹妹啊?” 尹秀咧嘴,“各凭本事吧!” “嗨,你不知道,我以前在警校里,楼梯间,课桌,操场,厕所……” 尹秀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有人来了。” 春代瞪大眼睛,只觉得莫名紧张起来。 终于,在尹秀说完不久,门外响起轻柔的敲门声。 “谁?”春代低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 尹秀看向墙上的挂钟,这会儿是晚上十一点。 “这个钟点上门的,不是来借钱的,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妹妹。” 光明里确实有一些尹秀认识的街坊邻居,但尹秀很少在家,甚至从修道以来,在光明里居住的时间也变少了。 整天不是跑去这个地方打架,就是在那个地方疗伤。 这里的房租交着,也仅仅是为了有个能放衣服的地方而已。 就是往日里有几个人找他,在敲了几次门没发现人之后,他们便也知道,尹秀上“夜班”去了,有什么事也是白天再来。 可这些人白天不是要补夜班的觉,就是要上班,除非有特别要紧的事情,否则也腾不出心力来拜访。 如果是来借钱的,双方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如果是妹妹,尹秀就得考虑请春代今晚出去同学家玩了。 可在之前,他也从没有交过这样的好运。 以前都没有,在这个多事之秋,尹秀更加不会想到这一层了。 示意手里握着枪的春代往里靠了靠后,尹秀从桌子底下搜出了一把锃亮的砍刀。 打架打的多了,这些防身的家伙尹秀便也都随手布置在屋内,就是不砍人,用来切个水果也不错。 顿了顿,尹秀避开门口可能隔着门往里射击的角度,将身体贴在墙上。 “谁啊?这么晚不睡觉?” “秀哥,是我,阿花!” 听到外面娇滴滴的女声,尹秀皱起了眉头。 他将刀藏在身后,径直走上前去将门拉开。 出现在尹秀面前的果然是那个娇小可爱,脸上满是稚气的女孩子。 她身形单薄,穿着洗的发白的碎花白衬衫,尽管营养不是很好,但她身上已随着年龄增长有了些起伏,展现出曼妙的身姿。 可尹秀此时却没有闲情逸致欣赏,反而还有些烦躁。 阿花似乎没看出来尹秀脸上的不快,她举起手中的袋子,向尹秀晃了晃。 “我姨妈从乡下带了些水果给我,我吃不完,想着给秀哥你带过来一些。” 尹秀好像没听见她说什么,只是一手撑在门框上,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秀,秀哥啊……” 阿花话未说完,寒光闪过,她的头颅整个飞起,骨碌碌落在地上。 袋子落地,红通通的苹果一个接着一个,滚落在那单薄的身躯边上,滚到尹秀的脚边。 “妈的!我都说了,好好叫我的名字嘛。”尹秀声音低沉,透出寒意。 “你,你干什么啊!就算你不吃苹果,那就换成橙子或者凤梨也好啊! 不至于为一袋苹果就把人头给砍下来吧!? 你是不是天生杀人狂啊!?” 春代惊叫着往后连退数步。 尽管以前去惯了命案现场,可亲眼目睹这样残暴的凶案,这还是第一回。 他退后几步,不由地有些脚软,一下跌坐在地上。 看尹秀此时的神态,春代真怕他杀的兴起,把自己也干掉了。 怕什么来什么,他刚一抬眼,便看到尹秀举着刀,微笑着冲他走来。 “喂,大家都是兄弟,我不至于为一个陌生人去告发你吧? 你想杀就杀了就是,我不做差佬很久了,身上那点正义感早就荡然无存了,不会……” 春代话还未说完,却已被尹秀一下搭在肩膀上。 尹秀拿着刀,脸上是狰狞的笑容,将刀凑近春代的面门。 他开口了,声音在春代听来,显得阴冷而又低沉,好像是有谁拿着一把刀在划水管。 尹秀向他扬了扬刀。 “不要怕,这把刀上面没血渍的。” “没血渍,那,那又怎样?”春代脑袋一片空白。 “怎样,你自己看咯。” 尹秀咧嘴,神态在春代看来,像极了那些被拷在审讯室里的连环变态杀手。 春代绝望看向门口,忽然又猛地愣住。 哪里哪里还有什么女孩的尸体,只有一具跟人差不多高的稻草人,头颅和身体分离。 至于那些苹果,破破烂烂,发黑发臭,看起来简直像是在哪个垃圾桶里随手捡的。 “假的?” “假的!” 两人相视一笑。 第319章 蒸汽道士大战机械和尚 第319章蒸汽道士大战机械和尚 干巴巴笑了几声后,尹秀倒转砍刀,将刀尖握在手里,刀把递给春代。 “干嘛?”春代问道。 “给你防身啊。” 尹秀扬了扬手里的砍刀。 “我有这个!”春代拍了拍腰间的枪。 尹秀笑道:“打得死人吗?” “好像也是。” 春代接过砍刀,在手里转了转,随后又问出一个问题:“这,砍得死人吗?” “所以我说是给你防身的。” 尹秀话音刚落,四面八方便传来了阵阵叫人耳膜直发颤的声响。 听起来像是机械摩擦,又像是铁锤打在铁毡上,叫人隐隐感到太阳穴直跳。 “来了。” 尹秀第一眼没有望向门口,而是看向天花板。 在隔着一层混凝土楼板的顶上,应该正有什么东西在活动着,笨重粗糙,并且毫不掩饰,似乎是专门为了叫两人知道,才发出这样的声响。 尹秀想起什么,又从桌上拿了两个合用的扳手,塞在背后。 在他慢悠悠做着准备的时候,门口终于出现了一个被灯光拉长的影子,像是一条蛇,又像是长虫的倒影。 “阿弥陀佛,铁心宗长老释明来访,不知可否进门一叙?” 那是一声浑厚的问候,震的整个走廊的窗户都在抖动。 “不太方便,但是门没关。”尹秀答道。 几乎是他刚说完,门外便传来了吱吱作响的机械摩擦声,兼带着尹秀颇为熟悉的气泵泄压的嘶鸣。 虽不知道门外行走的是什么怪物,但尹秀知道,来的应该是个分量颇为沉重的家伙。 果然,在心脏跟着跳动几下之后,那身形厚重的家伙出现了。 释明,他简直如同市面上常见的弥勒佛雕像一样,虽不高,肩膀却是满满当当地挤满了门框,走进来的时候连带着把门框上的漆也蹭了下来。 看着他像是好不容易把自己塞进座位的胖子一样缓慢挪进来,尹秀眉头直皱。 这时候尹秀终于明白,为什么春代讲起这些家伙的时候,会说他们是铁疙瘩了。 那释明厚重的身躯上满是银色的铁浆褶皱,看起来透露出一种粗糙传统的感觉。 铁心宗的和尚,就是在哪个博物馆里站着,也足以代表本世代的工业雕塑水平,这就是一尊活生生的机械雕像而已。 “就是他阴你的?”尹秀问道。 春代谨慎地又看了一眼,随后摇头,“把骰子给我的那家伙,看起来更正常一些,不像这家伙,一点人样都没有。” “那我明白了。” 尹秀拉过一张折凳,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将一只手搭在桌上。 “和尚,伱是来上门认错的?” 释明明显顿了一下,然后慢悠悠说道:“贫僧不知何错之有?” “不知道?” 尹秀和春代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看来你这和尚不是来谈判,而是来打架的?”尹秀的声音抬高了八度。 “贫僧无意于打架。” 看来释明的脖子应该是焊死在了那身躯之上,不能转动,这使得他说什么话都像是在平视,甚至俯视对方。 “那你是来干什么,叙旧啊?”春代问道。 “贫僧此行,是为了找回那十六面骰子,还请两位施主配合,将那骰子还给我宗,大家结个善缘。” “扑你个街啊,上次给我一个假骰子,这次……” 春代还未说完,便被尹秀拉住。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春代稍安勿躁后,自己站了起来。 “那骰子你不是要给那些炼气士的吗?我们已经帮你转交给他们了。” “哦?” 释明身体内发出一阵有些疑惑的颤鸣。 “阁下是个乐于助人的好汉?” 尹秀摇头,“说不上,但我绝对是个使命必达的人,说要送到就一定要送到,你有什么事情的话,去找那些炼气士谈吧,反正我看你们某些方面也挺相像的。” 释明“口腔”里吐出一阵白色的烟气,脸上两个黄色的圆球转了又转,似乎是在打量尹秀,又像是在瞪着他。 “何以见得?贫僧在无间许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我们跟炼气士们有相近的地方。” “有,当然有啦。他们是性子硬,你则,你是脖子硬。” “呵呵,呵呵。” 释明身体抖动两下,发出嗡鸣声,似乎是在笑。 “这好笑吗?”他又瓮声瓮气问道。 “不好笑吗?” “不好笑。” 释明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阴冷,使人怀疑那样的音色和音调,怎会从这弥勒佛一般的身躯里传送出来。 这是否是哪处出了错,给猫安上了狗的声带? 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三个字从他体内发出来的时候,尹秀和春代都不由的感觉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尹秀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春代。 “小心!” 他话音刚落,在他们面前,释明那好像巨大粽子,或者铁树一般的身躯突然开裂,绽开。 十几柄长短不一的火枪从里面伸了出来,枪口冒出青烟,那是火药被点燃时的反应。 这下春代也明白了过来,他和尹秀一左一右,撞破窗户就往外跑。 几乎是后脚跟刚一脱离窗户,滚烫的弹丸便撕裂了窗框窗户,火光和烟雾在室内散开。 不知道春代那边什么状况,但尹秀刚抓着乱打乱拉的管线落地,头顶上便有一个阴影投了下来。 来不及抬头,他迅速往前翻滚,一粒粒碎石立即打到了他的背上。 这时候尹秀才回过身来,鸳鸯刃从袖子里探出,上划,架住一柄泛出寒光的关刀! 那也是一个全身都是金属组装而成的和尚,只是比起释明,看起来要苗条健壮的多,活生生像漫画里肌肉精壮的武僧。 尹秀用力把对方的刀往上一顶,随即跳开。 可那和尚的关刀紧随而至,又带着呼啸声掠向尹秀的头颅。 他刚要将尹秀头颅斩下,原先还在后退的尹秀却是不退反进,猛地又撞了过来,赤鳞冒出熊熊火光。 原来他是假装后退,在引得和尚砍出这一刀后,趁着对方招式用老的瞬间,他又欺身上前,钻入大开的空门之中。 嗤嗤!!! 几乎要叫人牙齿都酸掉的尖锐金属摩擦声,尹秀手中鸳鸯刃在那铁和尚的体表上带起连串的火花。 他的刀尖被装甲弹开了! 【不止是硬,还带有某种可以抵御火力射击的弹性!】 尹秀一下反应过来,在那和尚奋力将刀抽回来的时候,尹秀已一下绕到身后,刀尖又斜拧着,扎向和尚的腋窝。 砰! 又是几朵火花炸开,虽然还是戳到了铁块上面。 但在这种需要活动度而牺牲了结构刚性的部位,关节的防御力显然不够。 尹秀一刀扎了进去,手腕再一转,一只胳膊便旋转着飞了出去,带出黑色的液体和喷薄的烟雾。 应该不是痛觉,但那和尚还是怒吼着用另一只手,像是投掷长矛一样抓住关刀,径直扎向尹秀。 可他还未出手,身子突然又往下一沉,跪了下去。 原来他两脚中的其中一只,后膝盖的一部分已被尹秀削掉,失去了平衡。 还未反应过来,尹秀手里黑光翻转,飞跃,和尚仅剩的一只手在瞬间分成数块。 手腕,手肘,肩膀,以一种分明的比例,被尹秀残酷而又精准的分开,一时之间零件齐飞。 就在这时,在空中,又有一个铁和尚落了下来。 那是个稍矮一些,反握着双刀的“矮壮”和尚。 尽管这些和尚的力量和速度,并不跟体型相关,但尹秀还是先入为主地以看待人类的视角来将这些铁疙瘩分类。 尹秀转身,顺手沿着缝隙,将那和尚可以转动的脖子与身躯之间的连接切断。 一颗斑驳的金属圆球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与地上的零件,黑色的机油混合在一起,构成一副荒诞,可怕的画面。 不过尹秀来不及欣赏,他举刀跟那也持双刀,但几乎比他长出一倍的家伙撞在一起。 这些家伙毕竟不是血肉之躯,用兵器的时候不需要考虑所谓的人体工学,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而已。 一个错身,尹秀肩头上便多了两道破口,衣服碎片纷飞。 而那和尚的身上,也炸开两朵火花。 双方的刀不相伯仲,可相比之下,尹秀转身的速度更快。 在那双刀客后知后觉间想转身劈砍尹秀时,尹秀已经一刀砍在了他的脚后跟上,也就是洋鬼子称作阿基里斯腱的地方。 那双刀客立即往地上一跪,迅捷的身形迟滞下来。 像是高速运转的齿轮中被人丢进去什么口香糖还是扳手或者螺丝刀,他的身上发出一阵叫人感到难受,缺乏润滑油的声响,硬生生慢了半拍。 尹秀手上黑刀划过,与之前一样,那和尚其中一只手立即旋转着飞了出去。 又一个转身之后,他的另一只手也遭遇了相同的命运。 两柄对于人类来说,太过于沉重,并且重心不合适的长刀咣当两声落在地上。 尹秀一刀捅进那用来散热,冒着蒸汽机火光的胸膛之中。 噗嗤! 一种过于奇异,又似乎十分熟悉的手感从刀尖传来。 这原本不应该是属于这些机械体身上的才是。 尹秀笑笑,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玄妙,他又看向另一具已经“瘫痪”在地上的铁疙瘩。 “你们这些机械头混蛋,原来是这样故弄玄虚的,你们的西洋镜,由我来拆穿。” 第320章 攻破堡垒 第320章攻破堡垒 春代手忙脚乱地掏出枪来,看也不看,躺在地上便朝着木箱的对面射击。 这把枪的口径不大,但寻常用来堆放物品的杂物箱,在弹丸面前也跟纸张没有区别,薄弱松脆。 这些弹丸在撕裂木箱后,在春代看不见的对面,又发出几声铿锵的敲打声。 好像是谁把钉子钉到钢板上,铁钉应声弯折。 春代侧耳倾听,被木板遮的严严实实,看不见的另一头隐隐传来齿轮运转的声响。 不妙! 春代当即滚开,在他原来所在的位置上,一只狰狞,粗糙的铁手探了过来。 他毫不怀疑,要是刚才自己还呆坐在那里的话,这会儿自己的脑袋已经跟西瓜一样,碎成了沫子,汁液四溅。 在木箱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孔洞里,有一点光亮正闪烁着,像是被风扰动的烛火。 春代瞪大了眼睛,然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和尚石头般闪闪发亮的眼睛! 轰隆! 木箱被撕的粉碎,和尚铁铸的身影出现在漫天飞舞的木屑和粉尘之中,看的春代直发愣。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炮弹般从天而降。 和尚被巨力冲撞,往地上栽倒的同时,浑身被瞬间肢解,零件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连一刻也没有去关注那些阵亡的和尚,立刻赶到战场的是尹秀! 此刻他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脚踩着和尚的躯干,另一只踩着与躯干分离的头颅,右手抓着刀,左手则托在稍高的膝盖上。 “怎样?我来的时机不算晚吧?” 春代摇摇头,拿出那已经断了一半的砍刀,“再晚一些,你也可以考虑为我塑造一具能活动的铁疙瘩了。” 尹秀笑道:“怎么,你也想当和尚啊?” “不是和尚,是铁拳力霸王!” 春代摆出一个大力士的姿势,显得颇为滑稽。 尹秀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你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变成什么铁疙瘩呢?” 春代看了他一眼,“怎么,伱的技术不行?做不出来?”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咧嘴,“很快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说了。” 他话音刚落,似乎是为了给尹秀一个验证的机会,属于尹秀的那个出租屋里又发出了齿轮的嘶鸣声,还有那熟悉的沉闷声响。 “你当真要与铁心宗为敌?” “你说得好像我有的选一样?”尹秀隔空与他对话。 “你当然有。” 释明提高了音量,声音像洪钟般传来,震得底下两人浑身不自主地发颤。 尹秀厌恶这种感觉,这搞得好像他们两人是怕了这铁秃驴一眼。 人家打个喷嚏,别人就要感冒?他喊一声,就有人要睡不着觉? 他以为自己是雷老虎啊?就是雷老虎,尹秀上次不也溅了他一身血,叫他灰溜溜地逃开,去长岛渡了一星期的假? 眼下他们两人之所以对这声音产生反应,不过是因为声波的共振效应,使他们的身体同那些玻璃,砖石一块产生物理学上的震动而已。 而不是因为他们怕了这秃驴。 想到这里,尹秀的脸色冷到要滴出水来。 他看向春代,“你跟我一起上去看看,还是我解决了他之后,你再出来洗地?” 春代瘪瘪嘴摊手,“老兄,我已经不当差佬很多年了,洗地这种事情,我难免手生,要不我还是跟你上去看看吧?” 尹秀看他一眼,“你不觉得上面也许会更危险?” 春代已经自顾自走到了身边,与他肩并着肩。 “我算是想明白了,能跟你走一块的,除了朋友,就只有危险。” 尹秀摊手,“性格决定命运,我时常觉得,要是我肯客气一点,多动一些脑筋,能够讨大人物们的喜欢,也许可以免去许多纷争。” 春代不知怎么的笑了起来,将手枪插回腰带里。 “你?别开玩笑了,我时常也这样想,要是我别老揪着那些议员,富商家的公子和少爷不放,他们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喜欢录口供我就陪他们聊聊天,吹吹水,他要是不愿意讲话,那我就派台车恭恭敬敬把他们送回去。 平日里他们叫我往东我绝对不向西边看一眼,偶尔再参加个慈善晚会,警民联欢,把大家的关系搞好,恐怕肩膀上早就多出两朵花了。 哪会搞得像现在这样,在地面上混不下去,跑无间当鼹鼠,臭虫?” 尹秀翻了个白眼,向他展示了身上的污渍。 “那你怎么不去?你要是肯这样的话,这会儿我们已经在夜总会喝香槟抽雪茄了,而不是在贫民区跟一帮铁疙瘩拼命,搞得浑身都是脏兮兮,黏糊糊的机油。” 春代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给自己点上一支,张口吐出烟雾。 他盯着这团烟雾缓缓升空,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喘气,回复呼吸。 “也许,我跟你这混蛋一样,被公义,爱与和平之类的东西冲昏了头脑,病的有些厉害了。” 尹秀淡然道:“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可从未讲过什么爱与正义。” “反正都一样啦,就是看到落难的总想帮一把,看到混蛋想第一个上去打他,仅此而已。” 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矫情,话语不够硬派还带着扭捏,春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快点上去吧,要不然那和尚等的火都快熄了。” 尹秀点头,快步小跑上了楼梯。 可刚一进屋,他的好心情便荡然无存。 只见屋内墙壁,天花板,地板,就是那些家具,此刻也全都千疮百孔,挑不出一块好的。 尹秀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往天灵盖冲,之前准备好的说辞都已被他抛在脑后。 他只是冷冷走上前去,浑身冷到像手里那对刀子一样。 释明向前挪出一段,然后才笨拙地回转过身子,身前那好像装着万千经书的肚子里,此刻只有长短不一的枪管。 砰砰砰砰! 连串火光烟雾顿时充满整间屋子,将摇摇欲坠的砖墙撕裂。 春代被连串弹丸逼退,尹秀却是不闪不退,直往前走。 在释明不解的“目光”中,尹秀的身影化作虚无,遁入影子之中。 紧接着,那团影子开始在地板上迅速移动,一眨眼便绕到了释明的背后。 那笨拙的和尚显然转不过身来,即使已感应到尹秀从他的后方跳出,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仍“气定神闲”地盯着门口的方向,一动不动。 黑光闪过,火光炸开。 连串火星子从背上溅射到地板上之后,释明提着的心又放松了下来。 没错,他比别的和尚更硬,防御力更高,装甲也更厚。 最重要的是,因为没有考虑到灵活运动需要的柔性,他也不存在什么关节,只是整体铸造在一起的大铁疙瘩而已。 这样的设计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具活棺材,只能等死而已。 可在眼下看,这却是一个优秀的设计,甚至是一个保命的法门,正因为他没有那些柔软却相对缺乏刚性的关节。 这会儿才不至于像那些同门一样,被尹秀像拆螃蟹一样,从钳子开始,然后是一条条腿,最后剩下一个壳。 然后被他从那些开出的破口里钻进去杀掉,像是鱼啄食贝类,或者鸟吃蚌肉。 又是几声金铁交错的铿锵声后,释明发出沉闷的笑声,瓮声瓮气。 他依旧没有回头,因为回身需要用上不少的时间,刚才既没有空间,也不需要——等他转过去,尹秀早砍完了。 “如何?要是奈何不了我的话,要不我们谈谈?” “谈谈,可以,不过要等一会儿。” “等?等什么?” 释明有些不耐烦,这时候这厚重防御的弊端便出现了,他不能皱眉,也不能瘪嘴,甚至音色上也没多少变化,只能透过音调和节奏的变化表示不满。 尹秀没答话,回答他的是一阵叫人感到别扭的响动。 那好像是什么东西正在被拧开,松动的声响。 紧接着,又是一声令人心神不宁的撕拉声,咣当一下。 “这是?” 释明那好像也由铁水铸成的心脏终于有了跳动,也是咯噔一下。 随后他的身上也不由震动了一下,这显然不是因为心跳带动的。 “你在做什么!?”他怒吼道。 声音震得天花板直落灰。 “干什么?你很快便知道了。” 尹秀说着,又加快了手上扳手的进度,一个拇指大的的螺栓被他卸了下来。 一个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随着一个个原先好像被焊死的螺栓,螺钉被扳手取下,释明那好像堡垒一般的身躯,正在被层层瓦解。 就好像君士坦丁堡的胸墙,塔楼被那些蛮族一个个夺取一样,释明正遭遇着来自尹秀的肢解与蚕食。 终于,一丝光亮照进了释明的体内,也照在了那惨白,干枯的脸上。 咻! 令人不安的蜂鸣声响起,尹秀往旁边侧头,脸上立即飚起一道血箭,在他的身后,屋顶留下一道骇人的刀痕。 但尹秀并不在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将手伸了进去。 在里面射出第二发看不见的刀刃前,尹秀手上一发力,一个浑身上下只穿着内裤的侏儒被揪了出来,狠狠摔到地板上。 第321章 我问你答 第321章我问你答 “这就是铁心宗的和尚?” 春代蹲在地上,好奇地戳了戳那个侏儒的脸蛋,又好像触电般收回手指,心里只觉得十分的怪异和别扭。 之前自称是“释明”的人,此刻只比春代的膝盖高一些,手短脚短,用力往上跳正好能让春代鸡飞蛋打。 “放心,他不是什么妖怪,跟外面那些和尚一样,都是侏儒。” 尹秀说着,又是一脚踩在了释明的身上,叫后者不禁发出尖利的惨叫。 在没了那层铁疙瘩庇护后,释明的声音不复沉闷,反而变得尖细而又单薄。 简直像是刚上小学的男生。 可就是论身形,他也要比幼儿园的孩子矮上一头,再加上那苍白脸上显而易见的皱纹,粗糙的皮肤,因为痛苦而扭曲的五官…… 尹秀只觉得自己脚下踩着的更像一个怪物,比如鼹鼠精或者蛞瑜精,但他又从未听说过这两样东西会成精的。 他又低头看了看原来属于“释明”的肥大躯体,在背上被拉开的隔板后,是一个仅容小孩子爬进去的座舱,里面有几只操纵杆,甚至还有一个氧气面罩。 在外面那些和尚残存的躯体里也有一样的设计,只是有的大一些,有些则是脑袋紧贴着内壁,几乎没有扭头转动的空间。 相比之下,释明的这个座舱,已经属于很是豪华的半山别墅了。 “机器人啊?”春代问道。 “更像是高达。” “什么是高达?”春代又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就是那种,不从里面出来就不会死的东西。” “哦,你是说这侏儒要是不被抓出来,就可以永远鱼目混珠,叫别人把他当成被鬼魂附体的铁疙瘩吗?”春代半懂不懂。 “差不多一个意思吧。” 尹秀无意跟春代解释太多,也解释不明白,更主要的是此刻他的心情很是恶劣。 这屋里的一砖一瓦,每一件家具都是包租婆的“心血”之选。 如果她要的是钱,事情便能很好解决。 可那女人偏偏不缺钱,她要的是其他更模糊,抽象的东西。 这叫尹秀不禁觉得头疼。 想到这里,他一把将在地上无法起身的释明拽了起来,将他的头按到被打成蜂窝煤一般的墙上。 “王八蛋,别人说拜访都是来杀人的,就只有你是来拆房子的,这房顶,这地板跟你有仇啊?伱不打人,子弹全往这上面招呼!?” 释明大叫起来,声音尖利到像小孩子啼哭,“赔,我都可以赔!” “难道你还想不赔啊!?” 尹秀又是一把将他提起,像是拿着玩偶一样,提到春代面前。 “给他找件衣服吧?只穿一件内裤的话,似乎有伤风化。” 春代愣了一下,又打量了一眼释明,问道:“你这里有童装吗?” “我不是开幼儿园的,也不卖衣服,哪来的童装?” “那你让我从哪里找一件……” 春代的双手在空中比了一下,“一件这么小的衣服?” “也是。” 尹秀看了看周围,从桌上扯下桌布,几下便结结实实地把释明绑了起来。 看他的手法和力度,不像是在给人穿衣服,更像是在制作一具木乃伊。 在捆绑完毕后,尹秀把他丢到桌上,随即掏出一柄黑刀,抵在释明的脸上。 这时候那和尚,或者说侏儒已没了之前世外高人的超脱,脸上只剩恐惧和无措,像案板上待死的家禽。 “接下来,我问你答。” 尹秀将刀子轻轻一按,释明的脸上便渗出了血珠,疼的他又是眉头一皱。 他这时候也不敢点头或者摇头,生怕脸上再挨一刀,只能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知晓。 尹秀轻声笑了起来,显出一种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的豁达感。 “我这人很公道,我问你答,有些事情你答不出来,我不怪你,可你要是知道了不想答,那我可就要怪罪在你的身上了。” “明,明白,我佛一向是慈悲渡人,我不至于给施主你找麻烦。”释明尖声道。 “很好,那我就开始问了,你们铁心宗跟洪德寺那帮和尚,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洪德寺达摩院首席拙悟,是你杀的?” 啪嗒! 随着尹秀轻抖手腕,释明的脸上多了一道显眼的红印。 “不要用问句问答问句,明白吗?” “明,明白。我是说拙空那老混蛋死的好啊,他整天除了仗着力气大欺负人,还会什么?好好好,我就是发些牢骚而已,您别着急。” 释明的眼睛里渗出一些泪光。 “说起来这也得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是先发现的那溶洞,才有后院和那口井的。 以前洪德寺很穷啊,说是百年老寺,华南祖庭,可实际上呢,这些都是虚名而已。 换的来钱吗?一分都换不来。本地的士绅都赶流行,攀关系信洋鬼子的教会去了,谁来看这些菩萨和佛祖啊? 有段时间,寺院里别说人了,就是那些野猫也知道这里穷,拉屎也是往市区去拉。 你看像我这样的人,天生的四等残废,也不知道是父母没积德,还是前世造了孽,生的我这幅身板。 你说我能做些什么?砍柴挑水?那水桶比我人都高,念经做法事,别人一看以为我是那些纸人里的其中一个,要把我一起丢进去烧给先人。 反正像我这样的人,到哪都是个累赘,就是我们佛门讲究慈悲为怀,看到小猫小狗都要喂一口饭的,看见我这样的人,难免也烦了。 后来我就躲着不见人,谁都不见。 别人吃饭的时候,我就等着他们吃完,我先看一会儿书,看完要是还剩些残羹剩饭,那也能凑合。 你知道我本来就小,胃口比鸟儿大不了多少的,半碗饭加点汤就能饱的走不动道了。 只用了一年的时间,我就把藏经阁的经书都看完了。 后来我又闲着无聊,我就背那些书,花了三年时间,藏经阁里的经文我也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别人问我一段,我能说出它在哪本书,哪一页。 只是那时候没那么多答题节目,我这点本领啊,也就是茶余饭后消遣的小把戏而已,没人当回事。 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堆捡回来的废纸里发现了皮埃尔写的《机械制造概论》……” 第322章 通往别处的钥匙 第322章通往别处的钥匙 皮埃尔是何许人也,哪国人士,无人知晓。 关于他的身份,传说很多。 有人说他是敦灵大学的教授,又有人说他其实就是西亚的一个手工摊贩,还有传说皮耶尔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 那个团体都是些能人巧匠,艺术家,空想家,集结了他们的智慧,才终于成就了这样一本典籍。 他的身份无人知晓,《机械制造概论》却几乎成了每个机械技师的必备书籍。 尹秀的桌案上就有两本,分别属于不同的版本,菜花雄那里也有,甚至还是用拉丁文做了备注的一版,快被他翻烂。 这本书简直是机械工程这门学科的坚实基石。 自它出版多年以后,仍有许多学者,炼金术师不断在里面发现新的东西,发展出别样的理论,为世人所惊叹。 《机械制造概论》讲的其实就两样东西,机械制造的原理,还有基础的设计理念。 这是两种具体而又抽象的东西。 说它具体,是因为任何一样能动的机械,靠的无非就是齿轮和发条,再加上若干的螺丝和铆钉,只要用钳子或者螺丝刀将它们结合在一起,填入煤炭,上好润滑油,这就可以了。 它不像陶瓷艺术一样,需要人去揉捏搓,凭着某种手感和对火候的把控,使它变成精美,带着某种韵味,或红或绿的器皿。 只要是规格合适的零件,给一把扳手,就是小孩子都能照着图纸将它组装明白。 说它抽象,是因为组装容易,可组装的方式,哪个螺丝要放在哪个位置,具体的强度和柔性,是否考虑它的平衡,一切的一切,都得在脑子里先构思出来。 有时候,它只是一闪而过的灵感,有时候又是不可多得的启迪。 据说机械工程的祖师爷们,就是看到水烧开顶动了水壶盖子,这才无中生有,有了蒸汽机的出现与改良。 能熟练组装的是工人,设计并改良图纸的,才是机械技师。 尹秀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零件,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十足。 释明的这具“躯体”只是粗略一估算,大概就有超过半吨的重量,这也是他显得笨拙的原因。 但是能让这样好像战车般的躯壳动起来,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技术力的卓越表现。 尽管笨拙,但是有用,在机械工程里便算是不差的设计了。 尹秀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这就是刚才你用来砍我的【刀】?” 尹秀拿起一卷线团,那薄如蛛丝的线条只有凑近灯光,才能略微显现出痕迹和形状。” 释明点头,“【蜘蛛切】,那些东瀛的商人这样叫它,在更广阔的领域,人们叫它单分子丝线。” “原来如此,将一柄刀做的如同头发丝一样细小,它就会变得极为锋利,迅捷,叫人防不胜防。” 尹秀手在丝线上轻轻一摸,便多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这东西很好用,借我一段时间?” “您喜欢,尽管拿去,我们和尚一向是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吝啬的,古有佛祖割肉饲鹰,今有……” 啪嗒!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你在骂我是禽兽啊?” 尹秀甩了甩手腕,“扯远了,我问你,照伱刚才的意思,你们铁心宗的人其实都是跟你一样的侏儒,对吧?你们从哪里叫来这些,唔,奇人异士的?” “奇人异士?” 释明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我们总说某类人不多,其实放在这个世上,什么人都不少的。 矮的,高的,胖成球的,像根竹竿的,你以为是特例,其实一抓一大把。 好人不多,坏人也不少,可实际上这些人都是扎堆在一起的,好人跟好人凑一起,坏人跟坏人蛇鼠勾结。 像我这样的,自然也有办法找到跟我相同的人,马戏团里,街上,树林,厕所,总能捡到这样的人的。 再不然,我们还有一种药剂,只要灌下去,小孩子就永远不会再长个子,永远都是那样的身高,体态,顶多脑袋变大一点。” “扑你个街啊!你还是不是人来的?” 他话还未说完,春代便破口大骂,拿起一边的木棍就要朝释明的头上砸下去。 尹秀一把拦住他,说道:“你在警署里见过的混蛋,人渣也不少吧?” 春代的火气似乎仍未消减,“是不少,非礼小女孩的,搞大肚婆的,可像他这样的人渣,却不多见。” 尹秀点头,“所以我说,当道士和做巡警是一样的,要对付的家伙都不是人。” 说完尹秀还是脸色平淡,只是看释明的眼神带上些许寒意。 “这么说,就是洪德寺的和尚在上面捞,你们在下面捞咯? 每个月的十五,你让人把从各处偷来,抢来的财宝送到洪德寺去,由他们在地上的网络散布出去,换成钱,这确实是不错的手法。” 尹秀说这话,虽然听起来是称赞,可神色间却全然没有这种意思。 释明又干巴巴笑了两声。 “没办法,你知道在地底下,钱是没什么用的。 托我这身躯体的福,许多世俗的欲望我们也享受不了,因此即使被很多人盯着,铁心宗的秘密也一直没被人发现。 我是想过啦,这些钱只要用来添置零件,买些食物就行了,其他的,全都贡献给佛祖,菩萨,也算是尽了我的本分。” “怎么?” 尹秀看了他一眼,“你想给自己积阴德啊?” “怎么不想?” 释明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却又安然的微笑。 “我听说宫里的太监,他们被阉了之后,一定是会留下自己的【宝贝】的,等到死了的时候,宝贝便要跟着他们一块下葬,要不然啊,他们下辈子做不了人的。 我问过摩空师兄,他说在美洲那边,有个踢足球的,本来也长不高的,但是人家给他打了一种药,说是激素,后来他便长高了,还当上了球王,赚了好多钱。 我问他说,师兄,我能否也打这种激素,不用长多高,一米五,或者一米四,一米四就够了。 他只是哈哈大笑,问我,到了这时候才想长高,是为什么?” 对上两人疑惑的眼神,释明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想用手挠挠脸。 但他的手却被紧紧裹在桌布之中,伸展不得,因此只能有些别扭地放弃。 轻咳了两声后,他微笑道:“我说,我想去钵兰街闯荡一下。” 释明话音刚落,尹秀和春代也都笑了起来,三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显得极为和谐,统一,像是朋友间在聊天一样。 顿了顿,释明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只剩平静和寂寥。 “可师兄说了,我已经错过岁数,太老了一些,就是打什么激素都不顶用了,只会叫我的心脏痉挛,死得更快而已。 除非有大罗金仙下来搭救,不然我这辈子的身高也就定格于此了。 我那丑陋,扭曲变形的身体,直到我死了,都只会变得弯曲,皮肤更老一些,而不会有别的变化。 听到这里,我觉得很伤心,很难过,你说谁听见这种事情不伤心的? 说到这里,我又自觉自己是跟别人不一样,有些人他可以接受自己失明,失聪,他就是坐在轮椅上,也能找到自己的乐趣,怡然自得。 可我不一样,我不是个会甘心的人,这辈子不行,那就下辈子,我要好好的过! 所以我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佛祖,菩萨的身上,我希望祂们有天能因为我的功德,因为我的贡献,干预一下我的人生,这辈子不行那就下辈子,最好是能让我也立地成佛。” 尹秀听完,冷笑一声。 “我原本以为你们这些吃斋念经的和尚,是最不相信佛祖的,没想到你还真有那份诚心。” 释明长叹一声。 “有的事情,假着假着也就真了,做人,总不能什么都不信吧。” “你也算人啊?”春代冷哼一声。 谈话到这里,尹秀已经把该知道的都知晓了。 铁心宗与洪德寺的关系,他们传递物品的方式,仓库的所在,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尹秀把骰子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晃得释明眼睛直发亮。 果然,这和尚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收回这颗晶莹剔透的十六面骰子。 “接下来,给我说说这颗骰子。” 释明的眼睛这时候还死死盯着骰子,似乎没有听见尹秀的问题。 可过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开口说道:“【钥匙】,那些炼气士把它称作钥匙。” “钥匙?哪里的钥匙?” 释明嘴角勾了一下,眼神里露出一抹冷漠。 “那些疯子说这东西可以引领他们去往某处地方,这东西又不是毒药或者绳索,能引到哪里去?但他们说要,我便去找咯。 等找到真的了,我又不愿意给,因为我也对他们所说的那处地方有了兴趣,所以便随意给了个假的。” 见尹秀还想发问,释明又说道:“我只知道他们确实是在找一处所在,但那是什么地方,他们从未提过,所以你问我也是白问。” “就这么多?” “是,就这么多。” “好。” 尹秀一抬手,蜂鸣的声音再次响起,释明的脖子上迸出血花。 第323章 面子里子 第323章面子里子 铁一般的湖面,风平浪静。 南宫白星坐在湖边,偶尔往不远处的水面洒下一把苞米。 坐了许久,浮标的周围,连个气泡都没有冒出。 纵使南宫白星的耐心再好,此刻身上也不由多了一丝烦躁,抽竿的次数逐渐变多起来。 但那鱼钩上还是空空如也,原先挂在上面的鱼饵不翼而飞。 “我就说今天怎么没鱼呢?原来是来了个和尚,那还不是什么都跑光光?” 摩空听到这话,只是笑道:“我还以为只有赌钱的才怕见到我们这些秃驴呢,怎么钓鱼也有这个说法?” “当然有,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意头。” 南宫白星把鱼竿往旁边一放,单手拿起水囊猛灌一口。 里面装着冷透了的茉莉花茶,苦涩中带着清香,回味甘甜。 显然他并没有跟摩空分享的欲望。 摩空依旧笑笑,与他隔着两个身位,在一边的石头上坐下。 “老天师,说起来我们也有几年不见了。” “也许是有几年。” 南宫白星看他一眼,“我上次跟你们住持见面的时候,底下那么多人,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坐在那里,人太多,都是光秃秃的脑袋,我认不清。” “老天师,您身份尊贵,小僧这样的自然入不得你的法眼。 不过上次论道,小僧有缘见证,也是三生有幸了。” “三生有幸?” 南宫白星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笑,“伱们的住持私下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但我只觉得呱噪,一个道士跟和尚,有什么好论的?” 其实说起来南宫白星上次去洪德寺一趟,也只是为了还个人情而已。 而且这还是他师父欠下的,南宫白星去一趟,给那个住持长个脸,抬一下面子,这就算还了人情。 被南宫白星这样踩上一脚,摩空也不恼,唾面自干。 当了这么多年和尚,不管是表面上做的,还是内里养成的,他都已养成某种平淡的心境,看什么都是波澜不惊。 “老天师知道的,别人有喝茶的闲情逸致,小僧呢,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次来,主要是遇上了些麻烦,有些事不知当不当说……” 南宫白星突然抬手,止住摩空的下一句。 “既然你不知当不当说,要不就别说算了,你先回去想清楚,跟人商量好了,要说什么,提什么,你再过来说。 毕竟像你们洪德寺这样的名门正派,佛门典范,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摩空被这么一噎,只能无奈笑笑。 南宫白星这人虽然看起来只是个不理世事的老头,虽然他也确实如此,茅山派要怎么样,他似乎都不管。 但这人的言语和气魄,有时候就连洪德寺那些号称已入定多年的老僧都招架不住。 就是论打架,三首席加起来恐怕都不够他打的。 自知这一点,摩空也无意自讨没趣,他只是说道:“本院达摩院首席拙空,于本月十五被暴徒所害,我们都目击了凶手,那是个年轻人,使一手茅山道法。” 说完他有意无意看了眼南宫白星,后者依旧一脸的平静。 直到看见摩空一直看着自己后,南宫白星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怎么,你们三个首席加起来也没留下那人?” “小僧无能,罪过,罪过……” “确实是挺无能的,要是我出手……” 南宫白星嘀咕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吐了真言,他清了清嗓子。 “真是不幸啊,但愿太乙天尊指引,白鹤引路,让拙空大师……” “咳咳,老天师,拙空师父是佛门中人,自有菩萨引度往西天极乐,就不劳烦天尊了。” 南宫白星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怎么,你也是来跟我论道的?” 摩空摇头,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一串念珠。 “小僧此来,是有些事情想请老天师答疑解惑,指教一番。” “指教不敢当,大家有兴趣倒是可以互相讨论一下。” “小僧怎么敢跟老天师坐而论道呢?” 南宫白星没答话,只是双手叠在一起,放在腹上,静静看他,等摩空开口。 摩空又清了清嗓子,因为紧张而产生的粘滞感这时候才稍微消除一些。 “是这样的,我寺戒律森严,想必老天师也是知道的。 在我们寺院里,有五戒与十善,洪德寺更是有三十六大戒律,七十二小戒条,寺中僧人要是触犯,小则面壁思过,大则杖毙,绝没有宽恕,包庇的道理。” “你是暗戳戳说我茅山教包庇门人咯?” 南宫白星看了他一眼,“别跟我扯那些弯弯绕绕的,你知道要是有人犯了法,我们茅山教会怎么做吗?” “小僧愿闻其详。” “当然是报警啦!” 南宫白星两手啪嗒一下击在一起,看向发愣的摩空。 “你们那么喜欢处私刑吗?什么年代了,做什么都得遵纪守法!去年,新界警署还颁给我一个良好市民奖呢。 你以为现在还是随便杀个人,丢路上就算了的时代啊?我看你是念经念太多了,有空多看点新闻吧。” 摩空轻咳了两声,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尴尬。 “这件事不劳动警方了,我们知道凶手是谁,自然是要自己去找他讨个公道的。” 南宫白星翻了个白眼。 “你们要去,那就去,我们茅山道士不像你们那样喜欢抱团,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除了平常降妖伏魔的时候我们聚一下,别的时候都是各顾各的,就是有的小辈被欺负了,来找我。 我非但不会帮他,还会痛骂他没本事。 你想对付哪个,你就去对付,谁输谁赢,全凭各自的本事。 你现在跑来问我,莫非是要我给你一个交代不成?我一个道士,要给你一个和尚什么交代?” “有老天师这句话就成了!” 摩空忽然站了起来。 他也不看南宫白星,而是看向那平静的水面。 他此行本来就是打算先礼后兵,先跟南宫白星知会一声而已。 既然对方说了任自己怎么搞,他都不会出手,让各人各凭本事,各安天命,那也就代表不论结果怎样,南宫白星都不会出手。 这年头有很多假话,空话,但南宫白星这样的人,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要自己这边不要做的太过分,南宫白星就绝没有出手的理由和借口。 就算他要出手,摩空也相信,整个洪德寺上千个和尚,南宫白星一人绝不可能杀的光。 南宫白星瞥了他一眼,又自顾自拿起鱼竿,将鱼钩抛向原先的窝子。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不要打扰我钓鱼。 刚才我钓不上,一半是因为你来了,另一半也是因为天气闷热,鱼儿不开口。 这会儿照我的分析,太阳渐渐要落山,很快便会凉爽起来,正是鱼儿吃食的时候,你不要在这里打扰我钓鱼。” 摩空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一礼。 他自认已讨足了便宜,里子面子都已那到,就是回了洪德寺,那些人也得毕恭毕敬地再次对他表示敬佩之情。 可他刚想起身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了顿,还是开口。 “我听说,钦天监那边有意再封一个天师,除去驱魔马家那个世袭的不论,如此的话,应该有两个天师了吧?” 摩空眨了眨眼睛,有意无意地等南宫白星的反应。 可南宫白星只是抬了抬眼皮,似乎不把这当回事。 “双天师啊?你一定要在钓鱼的时候跟我提起这个?” 摩空笑了笑,“我是好意,老天师你也说时代变了,所以小僧提醒你小心。 虽说他们没有天师令剑的话,这个册封未免名不正言不顺,可这年头,传统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您说是吧老天师?” 南宫白星冷哼一声。 “哼,朝廷要怎么做,钦天监要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情,他们管不着我,我也不理他们。 你要是没别的要说,就赶紧回去吧,那些女施主要求子,还得你出一份力呢。” 摩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手上的念珠登时也劈啪作响,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动静。 南宫白星不理他,只是自顾自给鱼钩上挂鱼饵,眼睛只在鱼钩和水面上跳来跳去。 过了好一会儿,声响消失,摩空站着不动,他的背后却已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汗珠,浸透僧衣。 “打搅了,小僧这就告辞。” 摩空最后看了一眼水面,转身离去。 “这湖看起来一片死寂,没想到底下竟藏着一条有了鳞气的龙子,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南宫白星,你到底在搞什么飞……咳,搞什么名堂?” 摩空沿着小路离开,南宫白星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费事,只是盯着水面的浮漂。 过了一会儿,湖面上荡起涟漪,一股劲力从鱼钩那头直传到手上,南宫白星抽竿。 “终于上鱼了。” 南宫白星扯过鱼线,在那一头,挂着一位两指见宽的白鱼儿。 如此,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的收起鱼竿,准备回去休息。 “尽管闹吧,折腾出一片新天地来,把这死气腾腾的世道搅个干净,看看谁是英雄,谁是孬种。” 第324章 好人就有好报吗? 第324章好人就有好报吗? 尹秀咬了一口吸管,杯子中的冰块被他搅动,发出稀稀落落的声响。 “你怎么也来了?春代跟你讲的?” 罗维摇头,微笑道:“那么大的动静,我想不知道也难啊,你以为春代收拾的很干净?满墙的弹孔,熏到人头晕的火药味,都是骗不了人的!” “这也归你们杂物科管?” “没办法。” 罗维摊手,脸上却丝毫没有无奈的神色。 “我们杂物科是这样的,别人不愿意管,不想管,轮不到他管的事情,最后都是由杂物科处理的。” “那你岂不是比总督还忙?” “差不多吧,就是总督还有时间享受一杯咖啡呢。” “相信我,你也有。” 尹秀抬手招呼,“伙计,来两杯咖啡,一杯热的一杯冰的,走奶走甜,加浓!” 罗维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呢,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做的话,就在这里坐几个钟头,这两杯咖啡,一杯冷的,一杯热的,你喜欢喝哪杯都可以。 等我解决完了事情,晚上再请我吃饭就可以了。” 罗维轻笑一声,在腰间拍了拍,发出一阵闷响,“我可以在这里干坐着,但我的家伙不能在这里虚度青春。” 尹秀伸手,“那你把家伙交给我,我连你那一份一起做了,就不算虚度青春了。” “好!那就麻烦你了。” 啪嗒! 一副亮晃晃的手铐被拍在了尹秀的手上。 “唔!?” 尹秀看看左右,将那副手铐立马挪到了桌面底下。 他严肃道:“勇探,这回我谁都没带,只身一人去,是因为我知道这趟很是凶险。 上次马小玉跟我一块,在地底差点丢了性命,所以我没叫她去。 明叔年纪大了,这样折腾他受不了。 至于春代,他已经付出了许多,我也不愿意叫他冒险。” “那不正好!” 罗维两掌拍在一起,显得很是高兴。 “你看看我,我一不是女人,二我还年轻,三呢,我到现在除了在地上晃一晃之外,就是一根烟都没递出去过,所以我正是合适的人选。” 尹秀叹了口气,“明叔说了,你的命星最近摇曳的厉害,我怕你一下去就上不来了,你哪次跟我一块行动不得住几天医院的?” 听到这话,春代满脸的愤慨。 “说的什么屁话!哦,我不是说明叔啊,我是说怎么算我也是个好人嘛,不管是佛家还是道家的理论里,我这种人肯定都是好心有好报的。” 尹秀面无表情,“好人就一定会有好报吗?” “那,你以为坏人就会有好报吗?”罗维反问道。 “……” 尹秀一时无语,罗维什么都好,他思绪灵活,行动力极强,对事情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 可在这个社会上,这份原则和坚持,往往只会带来麻烦。 见尹秀举棋不定,罗维添上一剂猛药,他把手伸进桌子底下,扯了扯那副手铐,冰冷的触感直传入尹秀的手心。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好交代。”尹秀说道。 “交代?交代什么?跟谁交代?地底下发生的事情,谁会知道?” 顿了顿,罗维压低声音,“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那些人想收黑钱也好,想在办公椅上坐到烂死也罢,我不管,也管不了。 可在我们的脚底下,有这么一个集团作奸犯科,甚至还对小孩子下手,我就不可能不管。 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累赘,不仅帮不上你的忙,还会拖累你。 可眼下我向你保证,我不仅不会拖累你,还能帮上你的忙。” 尹秀看了他一眼,“证明给我看?” 罗维笑了起来,“你这样跟阿sir讲话的啊?” “我不一向是这样?快,证明给我看,别想着唬我。” 罗维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而是慢悠悠脱掉手套。 就在尹秀以为他是要装模做样的时候,罗维将手指伸进了水杯里,沾沾水,随后在桌上画了起来。 只见他竟一笔一划,画出了几条大致的线路,在尹秀的眼中颇为陌生,却带着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 罗维没有回答尹秀的疑问,而是低声开口。 “春风街那条隧道,能往通天阁和图书馆去。 提篮桥地底下那个溶洞,是独立封闭的,只能靠术法潜行。 至于洪德寺地底下那个,除了后山和院里那口井之外,没有别的入口。 但我觉得,真正去往铁心宗和尚所在地的那条通路,很有可能就在土瓜湾的地底下。” 他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下午三点一刻,再过十五分钟,入口就会开放了。” 尹秀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罗维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推理加上超强的记忆力,还有强大的搜查能力,你以为春代是怎么当上私家侦探的,那都是我教他的。 不止是这样,我还背下了这一区的管线图,你总不至于在地底下还打算掏出图纸来寻路吧?” 尹秀沉默了一会儿,终究长叹一口气。 “好吧,你确实能给我许多帮助。” “那我们现在就走?” “不急。” 尹秀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现在还很宽裕。 这会儿伙计已经把两杯咖啡送到了桌上,一杯冰的,一杯热的。 “我们先把咖啡喝了,提提神再下去也不迟,来,这杯给你。” 尹秀把冒着烟气的热咖啡推到罗维面前。 罗维眉头皱了一下,“不加奶就算了,也不加糖?” “这是洋鬼子的新风气,喝咖啡就喜欢喝斋啡,什么都不加,这才健康啊。” “怪不得我跟那些鬼佬讲不到一块去,这种健康,给我也不要啊。” 罗维垮着脸,最后还是拿起杯子跟尹秀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刚一放下杯子,他脸上的肌肉都挤在一起,分不出眉毛眼睛,显得极为痛苦。 一抬头,罗维却见尹秀正在不紧不慢地往杯子里丢方糖。 “哦,你知道的,我是道士嘛,我不传统谁传统?我喝咖啡肯定是要加糖的。” “扑你个……” 罗维话还未说完,苦涩和酸味便随着他张口而直往天灵盖上涌,难受的他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尹秀终于将杯中的咖啡慢悠悠喝完。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尹秀说道:“只剩十分钟了,快走吧勇探!” “喂!” 罗维刚一开口,尹秀便已夺门而出。 无奈,他只能跟着往外跑,可他刚一起身,就被一个胖子按在肩膀上,挡住了去路。 “有什么事吗?”罗维焦急道。 “别急,我知道你们两个是做大事的,还是x那样大的事情!很x忙。可是再x忙,你们也得先把钱付了吧?” 胖子满脸的横肉,即使语气很平淡,可是在盯着罗维时,脸上那不时颤动的肌肉,还是叫他感到一丝压力。 看了一眼尹秀由快转慢,此刻慢悠悠在街上走的身影,罗维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拍到桌上,这才终于脱身。 一走到尹秀的身边,罗维还未开口,尹秀却先说话了。 “之前在春风街的时候,是有一个乞丐,哦不是,是有一个街友指引,我们才找到路的。 可这会儿,我看街上也没有街友什么的,你说这边的入口,该怎么进去?” 罗维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知道呢,看我的吧。” 说着他走到一处老旧的杂货店边,敲了敲门板。 从那个用木板隔出的小窗口里,探出了一个女人的头颅,抹脂涂粉,头上绑着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发卷。 她瞥了一眼罗维,“要什么?” 罗维伸出两根手指,“要两张船票。” 老板娘看了一眼罗维,鼻子抽动几下,好像在嗅闻他身上的味道,又狐疑着说道:“我这里只有马票,彩票,没有船票,要船票你得去码头买。” “嗨!识少少扮教授,我还以为你真的很内行呢。” 尹秀一把将罗维推到身后,挤到前头,在桌上拍出两个龙币。 “喂,八婆,两张船票,快一点。” 那老板娘又看了一眼尹秀,虽然这个称呼对味了,可她还是有些怀疑。 直到尹秀把手伸了过去。 老板娘有些嫌弃地拿起手帕擦了擦他的手背,然后才将鼻子凑过去闻了闻。 “年轻人,你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啊,好像是在屠宰场里上了十几年的班一样,我听说最近旺角出了个变态杀人狂,你……” “啰嗦什么!” 尹秀瞪大眼睛,“再啰嗦我把你一起干掉啊!” 老板娘大惊失色,双手一下捂住胸口,又犹豫着往下挪了挪,露出汹涌的轮廓。 “我听说那人是喜欢先x后杀的,杀就不要了好不好,我怕疼,至于别的,看你这么英俊,如果真是你的话,就当便宜你好了。” 这下轮到尹秀害怕了,他又掏出两枚硬币拍在桌上。 “你喜欢的话自己去找他好啦,我眼下很忙,麻烦快点!” “好吧,好吧。” 老板娘显然很失望,叹了口气,将硬币收进口袋里,指了指前面的花坛。 “在郁金香的位置,底下有个洞,中空的,你们跳下去就行了。” 第325章 前往不存在的地方 第325章前往不存在的地方 虽然说踩坏花花草草总是不好的。 特别是脚下践踏的对象还是开的正好,金灿灿的郁金香时。 可眼下尹秀也只能如此行事,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进入无间。 时间一到,随着两人跳上去,原先看起来扎实的地面突然下陷。 一种熟悉的失重感又传到了尹秀的脑海里。 罗维则没有这种体验,他虽嘴上说得毫不在乎,可脸上还是不由得有些惊慌,下意识便抓住了尹秀的衣角。 这一抓,原本还保持平稳落地姿态的尹秀被他往后一扯,顿时重心失衡。 砰!砰! 两人皆是头下脚上,重重落在竹筏上,一下摔了个七荤八素。 尹秀最先坐起来,捂住后脑勺,瞪向罗维。 “勇探,你再这么抓我一次,还没等到达目的地,我们两个就已经摔死了。” 罗维这时候也是面容狰狞,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紧张嘛,第一次总是有些紧张的。” 尹秀不再跟他瞎扯,而是摇了摇头,驱散痛苦外,看向一言不发的船夫。 船夫是跟上次不一样的船夫,只是皮肤同样的苍白,身材瘦削。 这船夫谨守着无间的规矩,别人不问他话,他便什么都不说,也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只是慢悠悠划着船。 这会儿,竹筏跟上次一样,还是在地下水道里穿行,顶上是一个个铸铁做成的井盖或者栅栏,漏下些许阳光。 在注意到尹秀看向自己后,船夫开口,嗓子还是那样沙哑,低沉,好像吞下了两斤细砂。 “去哪?” “铁心院。”尹秀答道。 船夫听到这名字后,眼神怪异地看了尹秀一眼,似乎是要将他整个人看透。 顿了顿,他才回话:“铁心院,无间没有这么一个地方,去不了。” “我知道。” 尹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慢慢将它铺展开来。 那是一张粗略的地形图,画着几条近乎简陋的线条,在某个位置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这是那晚审讯释明时得来的,照着他的描述大体画的,既没有等高线,甚至连参照物都没有,也不遵循基本的方位。 但按照春代的说法,在无间,不需要那样精准的东西,只要能看出是什么东西就好。 尹秀将纸条递给船夫,重复道:“去铁心院。” 船夫接过纸条,瞄了一眼,随后点头,“好,铁心院。” 刚想撑杆,他又似乎想起什么,问道:“要预定回程的票吗?” “回程?铁心院那里没有直通地面的通道吗?” 船夫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给你们收尸?如果需要的话,我过两天再过去一趟,可以把你们两位捎到地上去,那里有人会接手。 所以你们如果需要的话,多付笔钱,留个地址给我就可以了。” 罗维不由地瞪大眼睛,“铁心院,有这么可怕?” 他一问到实质的问题,船夫又不答话了,只是看向尹秀,在等他回话。 尹秀咧嘴,示意罗维给船夫发根烟。 “很抱歉,没办法照顾你的生意,我想我们应该用不上你的回程服务才对,铁心院那些和尚也许要用,但那要他们自己愿意出钱才行。” 船夫不以为意,只是点头道:“我是以为,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不过你说用不上,那我也不勉强。” 说着他接过烟,却不点火,而是把烟嘴撕下来,然后剥开烟纸,把里面的烟丝一并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罗维曾在一些东南亚人那里,见过这种奇特的方式。 东南亚雨林湿热,遇上雨季,人在里面待久了就容易吸入太多湿气,从而导致换上各种各样的病。 因此有些人便通过口嚼烟草的方式来祛湿,使身体发热,暖和起来。 他怎么看都觉得这船夫怪异,或许对方之前是某个江洋大盗,或者犯了重罪,所以才逃了下来。 因此罗维又看了那人一眼,将他的相貌和特征记在心中。 然后他低声对尹秀说道:“我怎么觉得这船夫什么都知道,但他又什么都不肯说?” 尹秀点头,“他只知道该知道的,别的你问他,他也一概不会回答。” “什么叫做该知道的?” 尹秀翻了个白眼:“你问我的,恰好是不该知道的问题。” 按照春代的说法,这其实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没错,规矩,还是他妈的规矩。 无间的船夫,他们终日穿行在地下水道里,什么不知道?哪处不会去? 他们简直就是地上的马车夫,黄包车夫那样的人。 你跟他招招手,说要去某处地方,然后就只管闭上眼睛,不闭眼睛也行,你就睁着眼睛做自己的事情,过一会儿便能到达目的地了。 可是这仅限于注明在航线图上的地点。 有些地方,比如通天阁,图书馆,你说要去这些地方,他们眼皮也不眨一下,立马就去。 可有些地方,像是铁心院,在航线图上是“不存在”的地方。 你跟船夫说要去这些不存在的地方,他理都不会理你。 只有你证明了自己确实是“知道”这处地方的存在,他才会点点头带你过去。 就像是尹秀掏出了路线图做证据,表明自己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以后,船夫才开始动身。 好像是终于从头疼的感觉中舒缓过来,罗维终于没了之前的好奇,只是安安静静坐着。 毕竟这水道虽然看起来各有不同,每一段都有每一段的景色,可看久了也一样,没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 “尹秀。” 尹秀早早就躺在竹筏上打瞌睡,养精蓄锐,被罗维这么一叫,他稍微抬一下眼皮。 “怎么了,勇探。” “没什么。” 罗维抬抬手,欲言又止。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住院时候护士给你打错针了?” “才不是!我住院的时候压根就没打过!” 罗维叹了口气。 “我是说啊,自认识你以后,好像遭遇了许多的事情,都是些以前没想过的奇异事情。 以前我常想,像我这样的人,没人理是正常的。 因为我确确实实也是个怪胎,性格古怪,做事方式也古怪,不收黑钱也不跟人打好关系,只想着抓贼。” 尹秀看了他一眼,“你跟春代蛮像的。” 罗维连连摆手,“比不上,比不上,那家伙比我强的多,不管是身手还是心志,远远不是我比得上的,要不是……” “还好是那【要不是】,要不然这世上就少了两个好差佬了。” 罗维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我倒是没想到这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你和明叔的嘴一向……” “一向什么?”尹秀抬了抬眼皮。 “唔,一向……很特别。” 顿了顿,罗维又说道:“这都不是什么重点,我想说的是,认识你们以后,我重拾了一些最初的情绪,感觉到了做巡警的意义。” “意义?意义是什么东西?” 尹秀白了他一眼,“不过也无所谓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 有的人一整天就是喝酒,抽烟,可要是他不给别人添麻烦,一人吃饱全家不愁,那就随他去,有什么关系? 就像你做差佬,虽然说你的同事全是持证流氓,收黑钱收到手软,抓贼就脚软。 可只要你自己不愿意跟他同流合污,状况早晚有天是会好起来的,只是早些晚些,好点差点的区别而已。” “有酒吗?”罗维突然问道。 “怎么,还没见到人你就要先喝酒壮胆啊?小心等下先喝醉掉了下去。” 尽管嘴上这样说,尹秀还是从怀中掏出酒壶,伸手递过去。 罗维也不客气,接过酒壶便猛灌了一口。 他和春代不同,春代喝到这烈性的烧酒,还是一大口的话,他会捂着胸口半天喘不过气来。 而罗维却是感到十分舒爽,一种畅快的灼烧感先是在肠胃里涌起,等传到天灵盖的时候已成凉意,走遍奇经八脉,叫他浑身毛孔舒展。 又灌了几口之后,尹秀皱起眉头。 “勇探,给我留一些,别全喝完了。” 罗维笑道:“急什么?等过段时间,我请你喝酒。” “还得过段时间?怎么,你请人喝酒要看黄历啊?” “差不多吧,我这人比较传统,是得看日子的。” 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罗维的眼里带上了一股奇异的柔情,简直像要融化一般,这是在过去从未出现过的眼神,看的尹秀直发愣。 扭了扭脖子,他说道:“有个姑娘,就住在我对面,她说不上漂亮,但很可爱,总叫我看不够。 每天上班的时候,我从楼梯上走下去的时候,她总会远远看我一眼,我怎么知道她在看我?因为我也在看她。 她是羞涩,我呢,我也羞涩,而且以前我想,干我这一行的太危险,不想拖累了别人。 可我现在想明白了,怎么活不是活,何况我这样的人,黑白两道谁见了我不离得远远的,不想跟我沾上关系,我不长命百岁,哪个长命百岁?” 说着罗维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这样的硬汉脸上竟闪过一丝羞涩。 “等这件事情结束了,回到地上,我就去和她结婚。” 第326章 铁心院 第326章铁心院 尽管说了要留几口,不要喝太多。 可等船儿钻出那弯弯曲曲的水道时,尹秀和罗维,你一口我一口,还是将烧酒喝了干干净净。 就在两人醉醺醺的时候,船夫开口了。 “两位,前边就是铁心院了。” 罗维一个激灵,第一个坐了起来,望向前方。 在那一片黑暗的地方,亮着两盏灯火,看起来像是引路的道灯。 尹秀也慢悠悠坐了起来,伸个懒腰。 “怎么,你很紧张啊?没见过这种场面吧勇探?” “紧张什么?” 罗维神情颇为不忿,“我只是在想,两副手铐够用吗?” 尹秀咧嘴,“够了,也许还有富余呢。” 罗维转过他,看他一眼,“我先说好哦,虽然那些家伙都是混蛋,人渣,可只要他们投降了,你可不能采取过度的武力折磨他们。” “放心,放心。” 尹秀摆摆手,“我动作很快,不会折磨的。” 罗维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才想起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正想开口的时候,竹筏的前端已经轻轻撞到了岸边的石头上。 几人的身形都跟着晃悠了一下。 “到了。”船夫说道。 尹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玫瑰色的盐砖,递给船夫。 “不管是用来打人,还是做菜,这都很好用。” 船夫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接过盐砖,将它塞进宽大的袖子里。 “伱怎么什么东西都带的?”罗维问道。 “还不止这些呢,我都说了,这次是做了充足准备的,好了,该走了,勇探。” 尹秀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率先跳上岸去。 一到岸上,原本还有些醉意的他被一阵冷风一吹,整个人忽然都醒透了。 风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前方不是什么寺院,而是一个巨型的屠宰场。 罗维跟在他后面,一落地,脸上轻松的神色也消失了,他也闻出了那厚重到要给皮革染上气味的血腥气息。 “等下要是遇上什么事,记得照顾好自己。” 冲他努努下巴后,尹秀点起一张符纸照明——那两盏道灯,仅仅只是充当着指示物,并没有照明的作用。 “我没什么问题,你等下要是罩不住的话,我可以拉你一把。” 罗维说着掏出了萤石,跟春代手里那块差不多,可能是跟他拿的。 他的另一只手,则举着一柄银色的左轮手枪,看起来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版本,可能经过特别的改装。 “那我们就各安天命啦?”尹秀笑道。 “当然!” 话音一落,两人便默契地分开,分别走在过道的左右两边,各自警戒一边的同时,又相互掩护。 在绕过了一段曲折,逼仄的隧道后,在尹秀和罗维的面前,一段青绿色的石阶十分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不得不说,这石阶的存在,就好像热带雨林里突然出现一栋摩天大楼那样古怪。 但在无间行走许久,这种不合常理的古怪,尹秀早已免疫。 可是等他们攀上石阶,走到顶上的时候,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只见在他们头顶的平台上,一座古色古香的寺院,赫然出现在他们的前头。 红木做成的山门,青砖绿瓦,汉白玉一般的长长梁柱…… 尹秀正看得发呆时,突然感觉腰间一疼。 回头一看,原来是罗维用手拧了一下他腰上的肉。 “……” 尹秀看了他一眼,“你干嘛?” 罗维摇头,“我是在想,有没有可能我是喝醉了,或者是在做梦。” “现在你知道不是啦?眼前的都是真的!”尹秀没好气道。 看了几眼后,尹秀便已反应过来,眼前这铁心院,其实是洪德寺的等比例缩小版。 除了没有后院和那宽大的广场与池塘外外,其余的地方都是专门复制的,只是要小一些,矮一些。 看来释明确实有某种执念,以至于在这连运根梁柱进来都有些困难的地底,还硬是建起了这样一座“宏大”的寺院,仿照着洪德寺。 “走吧?”尹秀问道。 “你先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的时候,都已熄灭了手上的光源。 有铁心院那样大的一根“蜡烛”在,两人都已不需要任何照明,只要瞪大眼睛照着那个方向走就是了。 看着近,离得远。 尹秀和罗维又走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沿着弯弯曲曲的台阶到达了铁心院门口。 途中他们便已发现,这些铁疙瘩和尚虽然脑袋好像不太灵光,但不得不说他们很有毅力和信念。 在这样的环境中,建造并维护这样一条平整的石阶,光有财力是远远不够的。 只是随着他们越走越近,从冷风中传递来的血腥气也越来越凝重,罗维竟开始生出一种皮肤瘙痒的感觉。 直到站在门口时,那血腥气已成了一道实质的墙,拦在他们面前,叫罗维迈不出脚步。 尹秀的手好像慢动作一般,拨开无形的阻隔,在门上推了一下。 红色的木门当即咯吱一下,发出阵阵呻吟,往里边打开。 门一开,血雾便从里面涌出,直喷到二人的脸上,身上。 在他们的面前,是遍地的尸体。 铁心宗的那些和尚,一个个侏儒,或是身着僧衣,或是赤裸着身子,有的脚上耷拉着一只鞋,有的则是赤脚。 整个场面显得极为混乱,匆忙,每个人都不一样。 但每个人的状态也一样,那就是他们都已死亡,已经凝结的琥珀色血块在门前的台阶底下堆成一层层固体的涟漪,看起来像是血液组成的沼泽。 这些人无一不是胸口或者后背被拍了一掌,留下一个紫色的手掌印。 他们的五脏六腑碎成了齑粉,碎块混合着淤血从嘴里或者身上的伤口溢出,在自己的脸旁,或者脚底织成血腥的地毯。 “是佛门绝技,大力金刚掌吗?” 见到了这些尸体,罗维反而迅速镇定下来。 倒不是他见惯了灭门惨案或者帮派厮杀,因此免疫了。 而是这已是他见到的,最能叫自己接受的东西。 要是一开门,见到的是满地的碎肉内脏,或者某些不明生物的肢体,那才吓人。 “不是大力金刚掌,是虎爪。”尹秀说道。 这些和尚的周围,连一具金属铸造而成的和尚身躯都没有,显然他们是没有在变成铁和尚的情况下被人杀害的。 能叫这些人毫无防备的,肯定是一个熟人,一个叫这些人全心全意信任的人。 “当时,凶手应该是把他们召集到了大殿,或者某个会场里。 这些和尚跟凶手是认识的,或者说是归他统领,因此没一个人有怀疑,被他这么一叫全都过去了。 然后那个高手,就这样一下一个,迅速地将所有人都干掉了。 起码从目前看来,还没有人能够逃出大门口。” 罗维说完,又翻看起这些侏儒的尸体。 他们有的年轻,有的衰老,有的甚至还满脸的稚气,实在叫人很难从外表判断这些人的身份和岁数。 或许这其中就有铁心宗的骨干,也有被拐来灌下药剂的小孩。 但眼下一切是非曲直都已不要紧了,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一具尸体和令一具尸体而已,没有身份高低,也没有籍贯职务上的区别。 “到底是什么缘故,要把这铁心宗的人全杀了,是仇家?或者单纯为了灭口?”罗维沉吟道。 “想知道啊?你自己问他好咯。” “我问……” 罗维话说一半,抬头却看到在他们的面前,正站着一个和尚。 一个体型正常,四肢却十分修长,连带着脖子也像白鹤那样长出一截,器宇轩昂的和尚。 罗维不知道这人是谁,尹秀却清楚的很。 “洪德寺文殊院首席,摩诃。” 摩诃刚开始似乎还没留意二人,直到尹秀出声,他才转过来,眼里还是以往那样的平静,似乎眼前的事情与他无关。 “这么一长串的名号,你能还记得,叫贫僧真是颇为感动啊。” “真要感谢的话,你也可以跪下来磕两个头,我们保证不会在你道谢的时候打爆你的头。”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摩诃似乎已习惯了尹秀话语里总带着的尖刺,他只是咧咧嘴角,皮笑肉不笑。 “上次你运气好,跑了,可我总觉得这次,你不会再有那样的好运气了。” 尹秀不以为意,只是指着满地尸体问道:“为什么要杀他们?一个不留?” “是一个不留。” 摩诃摸了摸掌心,“这些人作恶多端,丑陋不堪,留着只会脏了佛门净地的清静,我是菩萨心肠,金刚手段,除恶务尽。” 看来释明一死,洪德寺已觉得这些人不仅没有作用,反而还会是某种累赘和隐患,所以摩诃才亲自动手。 罗维冷着脸问道:“这就是你上法庭时的供词吗?” 摩诃冷笑,“你们两个,很快也会跟他们躺一块的,问这么多做什么?” 罗维不理他,反而看向尹秀,“是群殴还是一起上?以你的性子,我看还是我们一起上吧?” 尹秀脸上却没有他那样的轻松,低声道:“我是名门正派,怎么可能以多欺少呢?” “那你的意思是?”罗维有些诧异。 “我的意思是,我们就是一起上,也打不过他啊。” ” 第327章 化身罗刹 第327章化身罗刹 似乎是为了不让罗维有太多的担忧。 在他还在思考尹秀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开玩笑时,摩诃已经攻了过来。 跟之前一样,摩诃手一伸,袖子猛地鼓起,原先双方还隔着很远的距离,一眨眼那手便已伸到了罗维的脸上。 简直比子弹更快! 尹秀上次就见过他的手段,这次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在摩诃袭来的瞬间,他后发先至,也伸出一掌与他碰在一起。 两人一交手,尹秀纹丝不动,摩诃却是连退数步,似乎在力气上落了下风。 可实际上,摩诃却是表情轻松,反倒是尹秀脸上被一抹绯红染过。 尹秀的胸口,气血翻滚。 摩诃这一掌,力道之强竟不在拙空使的大力金刚掌之下,出手时风平浪静,可真的接上手了,才能感觉到这一手的刚猛无匹。 罗维虽然看不出名堂,可也隐隐感觉到,尹秀说的不是假话,这古怪的和尚,确实强的可怕! 他当即举枪,对着摩诃接连扣动扳机。 枪口火焰喷涌,热烈的弹丸翻滚着钻向摩诃。 和尚眼皮一抬,身形像是水面起了涟漪,又像是远处的空气因为热量扭曲变形,反正在他的虚影晃了晃之后,那些弹丸便全都打在了他身后的墙上,留下几个弹坑。 罗维彻底傻了眼,“他刚才躲了吗?” “也许躲了。” 尹秀感叹一声,越过罗维,抢先出击。 【凶煞鬼面!】 红色恶鬼虚影径直撞向摩诃。 在这一瞬间,尹秀精神力下降四分之一,摩诃的力量也被削弱百分之二十。 可这还不够,眨眼之间又是一个鬼影射出。 凶煞鬼面! 第二次发动,尹秀精神力再次降低,摩诃的力量也随之再被削弱百分之二十。 一时之间,尹秀感觉像是熬了一晚上的夜,精神有些虚弱。 而摩诃,虽然当下并没有感觉到被削弱,可击出一掌的力度比起之前,也变得有些“软绵无力”。 可他毕竟高出了尹秀两重境界,玄关八重对玄关六重,差距有如天堑。 尹秀又与摩诃对上一掌。 这一次他不再硬扛,而是传导那巨大的冲击力,脚下地面登时开裂,碎石纷飞。 对了一掌后,摩诃手上改虎形作鹤形,对着尹秀脖子戳出,快如闪电。 尹秀瞳孔骤缩,转身格挡,手肘砸在摩诃手肘上,与他小臂对碰在一起的瞬间,老猿挂印! 摩诃处变不惊,见自己单手被架住,他干脆也不退,而是欺身上前,单手架住尹秀砸来的一肘,瞬间化解这招。 两人手上交锋的同时,尹秀脚下也未放松,单脚探出,勾住摩诃的后脚踝,就要将他拉过来。 可他脚尖刚够到,就感觉摩诃的脚下传来一阵巨力。 只见他脚下骤然绷紧,碎石飞溅的同时,双脚竟已深深陷入地面之中,留下两个骇人的脚印。 尹秀见状,刚想放弃,却见摩诃袈裟衣袖猛地伸长,探向尹秀面门。 袈裟功! 尹秀眼角欲呲,刚想躲闪,却见一道寒光从侧面掠过。 紧接着撕拉一声,那好像蛇一样钻过来的衣袖,忽然断掉一截。 随着一柄飞刀深深扎入地面之中,摩诃才反应过来,是罗维出手了。 罗维说会帮忙,果然不含糊! 罗维大喜,摩诃却是狂怒,原本和善的面容上,肌肉虬结,五官几乎挤在一起,愤怒,极端的狂怒! “啊!!” 一股劲力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硬生生将尹秀推开,摩诃脚下一点,掠向二十步外的罗维。 尹秀脚下慢了一步,眼中戾气暴起,双手从袖中探出,戳向摩诃的后心,逼那和尚回身防守。 可摩诃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不管背后仅有一臂之遥的杀机,只是一心取罗维的命。 罗维全身鸡皮疙瘩狂冒,牙关一紧,藏在牙缝中的药剂被他咬破,灌入喉咙之中。 他的神经反应在这个瞬间,提到了极致,终于看清摩诃身影,尽管那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虚影,好像飞鸟掠过弄堂。 彭! 在最后一刻,罗维手按在腰带上,原先装在腰带里的粉包炸开,白色的粉末激射而出,在他面前形成一道实质的屏障,遮蔽视线。 摩诃吃了一惊,脚下稍一迟疑,尹秀的刀锋已经贴了上来。 不得已,摩诃转身,一手推开尹秀单刀,同时手肘往前一顶,撞入尹秀怀中。 尹秀当即吐出一道血箭,气血为之一凝。 摩诃单手改双手,就要向前,击碎尹秀太阳穴。 就在这时,近在咫尺的后方,几朵火花冒起。 摩诃背后像长了眼睛一样,几乎是在开火的瞬间便开始扭动,可那枪火几乎也是紧跟着他移动,完全不考虑到会不会误伤到尹秀。 砰!砰! 连串枪响中,摩诃肩膀上冒出一朵血花,眼睛变得通红。 再次推开尹秀后,摩诃转身,手像是突然伸长了一截,一掌裹着风雷拍在罗维的胸口。 罗维的胸口传来闷响,当即凹陷下去,背后的衣衫被劲风鼓起,整个人吐出一蓬血雾,像破布袋般倒飞出去。 一掌击飞罗维,摩诃回头,在他的视线中,好像飞虫一般,又好像是有一条细微的头发丝飞过。 随后,那彩色的世界被血红侵染,又慢慢变得一片漆黑。 【蜘蛛切】从尹秀的袖子中探出,那几乎看不见的丝线轻轻一划,摩诃的眼睛便失明了。 血水从他眼眶中涌出,沿着下巴滴落,染红僧衣。 痛苦与迷惑,愤怒和屈辱,一并涌上心头,摩诃好像愤怒的狮子,落入陷阱的猛兽,只是咆哮,只是挣扎。 可他的狂怒没有持续多久,便有一股凉意,在他的脖子和胸口上出现。 尹秀手持双刀,操控那两道黑光,一刀划过脖子,一刀刺入胸膛。 摩诃脸色由红转白,身形也逐渐变得干瘪,道道皱纹,道道沟壑显眼,触目惊心。 终于,在无力,痛苦地喘息几声后,文殊院首席摩诃倒地,气绝。 可尹秀此刻却丝毫没有战胜强敌,劫后余生的快感。 他也不管那和尚怎样,而是径直奔向罗维。 那头脑不简单,四肢也不发达的热血干探,此时躺在地上,眼神涣散,气息也逐渐地微弱下去。 每一次呼吸,胸膛的起伏都在肉眼可见的变得虚弱。 尹秀伸手,手上带着一股金光按在罗维的身上。 【光明之手】,是可以治愈一切伤势的法术,只要施法人还有法力,不管是怎样的伤势,都可以治愈。 可尹秀一搭上去,却没有以往熟悉的感觉了。 那些温暖,和煦的金光流遍罗维的周身,却丝毫没有对他的伤势带来什么影响,只是逸散出去。 尹秀又换了一个位置,还是如此,他只是徒劳地输出着法力。 看来【光明之手】也是有极限的,它可以治愈重伤,却不能对致命伤起到帮助。 摩诃刚才那力道无可匹敌的一掌,已经击碎了罗维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此刻吊着罗维一口气的,已经与自身的机体无关了。 在意识到眼前的人即将死去后,尹秀的眼眶顿时红透。 “喂!勇探!哪里有人挨一掌就会死的,你们这些差佬整天在警署里帮人家锻炼胸肌,玩大石碎胸口,也不见哪个被你们打死啊? 好了哦,你不要装死,我自己也被那和尚打的只剩半条命了,可没有力气带你上去了。” 罗维好像听到声响,眼珠转动一下,但涣散的状态还在持续。 他咳出一口鲜血,低声说道:“你不要乱说啊,我不搞刑讯逼供的,就是那些混蛋人渣,要送上绞刑架的,只要他双手被拷着,我也不会为难他,更别说那些无辜的良好市民了。”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罗维说道:“看来这一次,我是完蛋了,刘半仙明明说过我能长命百岁的嘛。” 尹秀顿时一愣,“他什么时候说的?他铁口直断,一向很准,不会错的。” “我知道,正是因为这样,明叔说我什么明星摇曳,我才不以为意的。” 又吐出一口鲜血,罗维说道:“那还是在认识你之前,路过的时候他硬拉着我算的,要了我两根热狗。大概是在僵尸事件之前两个多月吧,我也是后来才想起来见过他的。” 听到他这样说,尹秀的脸上只剩苦涩。 “傻罗维,那是他骗你的。” 那时候的刘半仙,跟“准”这个字根本就没关联,他随口一说,罗维怎么就敢信了? 尹秀手上还在继续发动【光明之手】,可跟之前一样还是无济于事。 在这时候,整个铁心院死寂一片,只剩尹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至于罗维,他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眼看着就要永远睡去。 尹秀紧紧盯着他,在意识到任何法术都无法挽回这位热血干探的性命后,他不免叹了口气。 可他又不愿意放弃,在任何时候放弃永远是最容易的事情,只要两片嘴唇上下一张合,或者干脆坐下,什么都不做就行了。 世间最难的却是明知前路迷茫,仍毫不犹豫地向着黑暗前行,寻找潜藏在绝望中的那一丁点希望。 尽管它可能也不过是个美好的臆想,本身并不存在于这个世间,像是垂死前的挣扎,臆想或者幻觉而已。 可这是尹秀最后的机会,也是罗维最后的机会了。 牙关紧咬,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透明的玻璃针管,那里面装着红通通的血液,闪着妖异的光芒。 “最后博一把!从山本正仁那里找到的吸血鬼血液,成不成就看这一下了!” 尹秀拿起针管,对准罗维的脖子扎下去。 第328章 人生何处不误会? 第328章人生何处不误会? “大哥,变成罗刹而已,又不是什么吸血鬼。 你除了力气大点,速度快一些,子弹打不死以外,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的。 你喜欢出去晒太阳也好,吃美食也罢,这都是不影响的。 你要交女朋友……呃,虽然那些吸血鬼好像也不近女色,但这不代表他们有问题。 而且你是罗刹嘛,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就算你真的在交女朋友方面有些问题了,也许还可以靠蓝色的小药丸……” 顿了顿,尹秀自己也感觉有些说不下去了。 即便经过了好几天,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个场景。 铁心院一战,在终了之时,尹秀赌了一把,将从山本正仁那里搜出来的吸血鬼血液,注射进罗维的体内。 原本这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狂赌,万分之一的概率,没想到却成功了。 随着针管内的血液被完全推入罗维的体内,他的心跳,呼吸都在以肉眼可见的状态恢复着。 只过了一会儿,罗维便站了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尹秀看着那一幕,心里颇有些不安。 因为之前遇到的两个罗刹,都跟他打过惨烈的生死交锋,这使得尹秀也有些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一变成罗刹,心性也会随之改变,变成极恶之人。 还好,罗维的反应和表现与之前无异,甚至看起来精神还比之前振作了一些,似乎完全不把自己变成“非人”这件事放在心上。 尹秀原本也以为勇探是并不在意的,不过这种印象也只是截止到今天早上。 在太阳终于照到床上来的时候,尹秀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罗维坐在地板上,满脸的颓丧。 在尹秀说了一大堆话,试图安慰他而无效后,罗维终于抬起脸,开口了。 “你到底在乱讲什么啊?我的身体机能一切正常,甚至比以前还好了许多,就是刀劈枪打都死不了啊。 我现在轻轻一跳,就能站到二楼阳台上,跟超人一样啊,我有什么好忧郁的?” “是啊,你现在比我还猛,你有什么好忧郁的?” 这也是尹秀想当前想知道的问题。 说到这,罗维又叹了口气,“你记得吧,我之前在地底下的时候,说想跟那个女孩结婚。” 尹秀心里咯噔一下,当即想到了小说漫画里那些令人惋惜的情节。 罗维还是在意自己的身份,他已经不是“人”了,所以不愿意耽误别人,因此只能忍痛告别,从此在暗处默默守护对方。 就在尹秀不禁为此感到神伤,几乎要掉下两滴男儿泪的时候,罗维白了他一眼。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这人虽然性格孤僻,不受人欢迎,但我又不是什么自闭症,也没有社交障碍,有什么理由躲到一边去,什么都不做?” “那你……” 听到尹秀这样问,罗维又颓丧地长叹一口气,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你知道的,我说要是回到地面上了,我就去找那个女孩结婚。 一回来以后,关于我自己如今是何种身份这回事,我一点都不在意,只是想着去找她,向她表明心意,求婚。 因此,早上我便穿上了定制的西装,夏奈尔的,只有领奖章的时候才穿过那么一次! 然后我又去买了一束花,每一支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玫瑰,带着芬芳的香气,娇艳欲滴。 我还跑到荣金行买了一对戒指,十二面切割的蓝宝石,足金的戒圈,原本是某个伯爵定了准备结婚用的,结果还没拿他就嗝屁了,因此就留在那里,让我捡到了便宜。 你别用这种看白痴的眼神看我,人家好端端的骗我做什么,这可是花了我好几年的积蓄呢,价值不菲! 我让店里的师傅刻上我和她的名字,哦对了,那个女孩叫可心,我之前还没跟你说起过吧? 反正我做足了准备,对着镜子照了一遍又一遍,也演练了许多次后,我的信心满满。 今天的天气也非常好,阳光灿烂却又不晒人,是最好的时候。 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我勇敢的踏出一步,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 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还有什么艰难险阻是我跨不过去的?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在最恰好的时机挡住她的路,准备向她求婚。 这么多年,她应该也是一直等着我,等着我开口吧,你知道有的女孩是很含蓄的。 我们通过一面小窗,一处走廊对视了这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如此之近呢。 当我一手捧着花,一手拿出戒指的时候,我几乎红了眼眶,要知道我这人从未哭过的。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她问我:先生,你哪位?” “……” 尹秀手背青筋暴起,好不容易才绷紧了嘴角。 顿了顿,他拍拍罗维的肩膀。 “无所谓的勇探,有得必有失,哦不对,人生中那些美丽的误会总是不少的。 像是昨天,房东太太来了,穿着旗袍,打扮的花枝招展,她是个保养的很好的女人,有个温文儒雅,但没什么乐趣的丈夫。 她来了以后,看着满屋的疮痍,弹孔和碎屑,只觉得脚下发软,胸闷头晕,一下就向我身上倒来。 房东太太软绵绵的,肤若凝脂,腰似无骨,她要倒下,我不可能不接住对吧,毕竟你知道我是个热心肠的人。 我闻到她身上,头上香气的时候,再迎上她的眼神,便已自觉眼下是到了舍身取义,为降魔除妖事业献身的时刻了。 结果她跟我说,尹先生,这种状况的话,下个月得加租金了。” 尹秀说完,两个人四目相对的一瞬,不由地都笑了起来。 罗维站了起来,拍拍屁股,拉过凳子坐下。 “算了,那些事情都是些小事而已,过去也就过去了,我眼下还有些别的事情问你。” “嗯?” 尹秀看他一眼,“你是想问我,【罗刹】到底是什么东西对吧?” “什么什么东西!我是人,不是东西……呃,也不对,反正你就告诉我,变成罗刹以后,我得注意点什么?” “这我哪知道,我又没当过罗刹。” 尹秀摊手,“不过有些事情我听山本正仁说过,你想维持状态,就得不停地寻找那些吸血鬼,把他们的血液注射进自己的体内。” “原来如此。” 罗维双手敲击在一起,恍然大悟。 “我那时候其实还残留一点意识,看到你拿出针管,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临死前嗨一下呢。” 尹秀无语,瞥他一眼,“犯法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给你这样的热血干探打一针,不怕被丢到赤柱去啊?” 罗维笑道:“反正我是明白了,某种意义上,我成了港岛的吸血鬼猎人,对吧?” 尹秀挠挠头,也咧开嘴角。 “吸血鬼猎人,听起来不够霸气,感觉是个走过场,领个盒饭的小角色而已,不如叫地狱干探怎么样?” “地狱干探?怎么听起来像是给人灌司法奶茶,通柜的有牌流氓啊?不过也所谓啦,这个名号听起来也有点意思。” 顿了顿,罗维又问道:“铁心院一行,我也算是因祸得福,成了罗刹,那你呢,你有什么收获吗?” 当然有。 尹秀在摩诃断气的一瞬间,脑海中便传来了熟悉的声响,只不过他那时候一心只放在伤重的罗维身上,完全没留意到。 直到现在,罗维问起,他才细细回忆起来那个声音所说的内容。 【里程碑已达成:跨级击杀敌人(两重境界)】 【里程碑奖励:游龙】 描述:游龙,国术功法。 气劲通达,游遍全身,气息循环,连绵不止。 可于一气将尽,一招用老时,催动体内气血,再生新气,又催奇力,达到循环反复,源源无断绝的地步。 武者,一静一动,一横一竖,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这个描述一眼粗看,叫尹秀不免觉得难以理解。 可等他在天台上演练过一遍拳脚后,便察觉到了这套功法其中的厉害之处。 每当他行动间打出一套组合,感到气机已用尽的时候,只要再催动气血,原先有些气喘的胸膛,发麻的四肢竟又传来一股新力,使他气息不仅恢复,甚至更胜之前。 如此,尹秀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攻击,游走,而不用在连绵的攻击之中随时留着一口气,一部分体力,以作起承转合之用。 要知道高手过招,最重要的不是招式或者功法强弱,高低之分,而恰恰是在于这一息的重生起落之间。 当这一息已老,新气未起之时,便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机,高手总会隐藏,控制住自己的节奏,绝不叫别人察觉到他这一息会在何时起承转合。 而尹秀,有了游龙之后,不管是以气机衰竭的瞬间诱敌,还是接连对攻,都有了很大的助力,足以叫他在几个回合间耗尽那些高手。 至于在招式用老的瞬间再次回身,反击,更像极了欺诈的手段。 他甚至可以借此卖一个破绽给敌手,等到对方以为有可乘之机时,回手反杀。 境界高低,功法层次,再次成了一种不太要紧的东西。 尹秀已将击倒庞然巨物的长矛,抓在了手里。 第329章 我来帮你 第329章我来帮你 “问你话呢。” 罗维又伸手在尹秀眼前晃了晃,这才叫他回过神来。 “算了,恐怕你说了我也不太懂,毕竟我不是武术家,到现在为止,就算掌握了强大的力量,目前我也不太能熟练运用。” “熟练运用?” 尹秀挠了挠头,对他来说,罗维的问法实在令自己感到很困惑。 哪有什么熟不熟练的,打架嘛,不过就是拳打脚踢,刀枪棍棒,有什么用什么罢了。 总不能真还有什么术法要用不成?如果是法术的话确实要记得熟练运用口诀,手势这些。 岂料,罗维说的还真是术法。 “我的意思是,比如我现在只要进入一种【坐定】的状态,就能感应到一个吸血鬼的存在。” 尹秀当即一激灵,直接站了起来,“是史密斯?” “有这个可能。” 罗维点头,“你给我注射的,很有可能就是史密斯的血,我现在就感应得到,他就在地底。” “有具体的方位吗?” 尹秀的心脏兴奋地跳了起来,之前他也不确定,山本正仁身上带的那几管血液来自哪个吸血鬼。 可说起藏在地底下的吸血鬼,他目前能想到的就只有惧怕日光的史密斯。 准确地说,史密斯如果伪装成人类的话,他是不怕日光的,与常人无异。 可一旦他现出原型,跟别人动手,运用了吸血鬼的力量,那日光就会变成类似毒药的东西,迅速使他受到伤害。 在目前强敌环伺,要找他报仇的人能从尖沙咀排到铜锣湾的状况下,藏在地底下对他来说反而是最安全的。 毕竟道士,吸血鬼,还有可能潜在的猎魔人都正在寻找他。 尹秀倒是不执着于找他报仇什么的,只是他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从史密斯的手里把刘半仙救回来。 至于救回来之后要不要顺手干掉史密斯,这才是接下来要考虑的事情。 罗维一时之间没有跟尹秀那样思绪繁多,他只是摇头道:“只有一个大概的方位,也许到了地底下,更接近一些我才会知道。” 尹秀忽然神秘地笑了起来,“不知道啊?我们有办法帮伱知道。” 罗维愣了一下,他只感觉尹秀在这个瞬间,像极了他在警署里的同事。 那些有牌流氓对嫌犯也是这样的人态度,热衷于帮对方“想起”一些事情。 他还在愣神,尹秀却已起身,催促道:“走吧,勇探。” …… 提篮桥,路面上的巨大坑洞还未修复完成,在它的周围,围了几圈铁马,拉上了警戒线和各种各样的警示牌,标语及告示。 最开始还有人感到好奇,走到旁边往里看上一眼,捡走几块貌似水晶的碎片。 后来随着工程的进行,众人都只觉得吵闹,脏乱,直击耳膜的噪音,叫人头上身上脏污的粉尘,再没人往哪里走近,甚至还要远远绕开。 蓝婆的法坛内,几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终于还是明叔发话了。 “衰仔,好端端的,你把吸血鬼的血液打进勇探身体里做什么?你真不怕他变成吸血鬼的血奴啊?” “明叔,已经不是好端端啦!他当时只差一口气就要死了,要是我那一针不扎下去,勇探这会儿已经盖国旗了,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被你问这问那的。” “唉,祖师爷保佑。” 明叔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罗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罗维摊手,“明叔,我又不是变成鬼还是僵尸了,【罗刹】怎么看都只是一种身份或者职业而已吧?” 明叔想了想,恍然大悟,“好像也是,确实没什么要紧的,反正你也不吸普通人的血,反而还要对付那些吸血鬼,邪魔算不上了,顶多算歪道。” 罗维无奈道:“明叔,我是巡警啊,怎么会是歪道呢?明明是正道啊!” “你说是,那就是。” 明叔看了他一眼,“反正当巡警的都脸皮厚,我怎么说你也不会在意才是。” “……” 罗维正无语的时候,蓝婆已递过来了一碗符水。 “后生仔,把这喝下去,喝完。” “蓝婆,你不是想叫勇探灰飞烟灭吧?” 尹秀看了一眼那浓郁到宛若中药的符水,不禁怀疑罗维就是不被里面的法力消灭,也会因为急性的食物中毒而身亡。 蓝婆瞥了他一眼,“放心,是敌是友我还分得清,老婆子我什么时候害人了?而且我看这位探长比你更像好人啊。” 她这样一说,罗维便乐呵呵地接过了符水。 尽管那看起来确实不像正常的符水,别的符水都是往里化一张符便算了。 这黑乎乎的水体看起来简直像是蓝婆往里塞了一沓符纸,烧开了之后才随便往里倒点水搅了搅端上来。 罗维又望了一眼,只当那是不加糖的咖啡,再苦再涩也不过如此了。 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巴大口灌了下去。 尹秀在一边看的直皱眉头,他只感觉这碗符水下去,罗维连脸都黑掉了。 等到那碗符水终于喝完,罗维的五官已经纠结在了一起,看起来简直像是什么怪物复苏一样。 就在这时,马小玉终于姗姗来迟。 自上次她去了大屿山之后,尹秀与她已有一段时间没有相见。 但两人相见的时候却完全没有陌生的感觉,也没有笑意,只是对视了一眼。 马小玉转头看向罗维,打量了他一眼。 “你不是早上在花店里买花的人吗?怎样,什么时候办婚礼?” 被马小玉这么一问,罗维脸上本就肉眼可见的苦涩越发浓郁,简直要从下巴底下渗透出来。 “嗨,结什么婚啊?我们勇探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会被一个女人绑住脚步呢?你说是吧?” 尹秀出来打圆场,憋着笑拍了拍罗维的肩膀。 罗维原本已恢复平静的心情又不由低沉起来,问道:“这位漂亮的小姐,就是你口中的马子……” 嘶! 罗维腰间传来一阵刺痛,在倒吸了一口凉气后,他挤出笑脸道:“这位就是你口中的马小玉,马小姐啊?” 尹秀点头,“正是她,我的……好朋友,好伙伴马小玉,除了她,谁还生的这样漂亮可爱?” 马小玉脸上一红,朝尹秀翻了个白眼,“几天不见,你的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谁跟你是朋友?” 说着她越过两人,看向蓝婆。 “蓝婆,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蓝婆将茶盅放下,微笑道:“不好意思,老是把你叫过来。 我确实是有件事要麻烦你的,我打算用追魂大法,把这位后生仔对那吸血鬼的感应【拓印】出来,转移到罗盘上。 这样我们就能实时追踪目标的准确位置,那个法术我不常用,所以想叫你来帮帮忙。” 马小玉点头,“虽然我没用过所谓的追魂大法,但蓝婆你跟我把法门和手势说一下,我应该能够掌握。” 蓝婆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马家的天师。” 两人这样一说定,尹秀他们三人便走出房间去。 因为法不传于六耳,在两人传法的时候,不管旁观者关系多好,都是不应该在场的,以免犯了忌讳。 过了一会儿,传法才终于结束,尹秀带着罗维重新走入房间。 明叔则在外面抽烟,对于他来说,过程没什么要紧的,只要等到术法结束,有个结果就行。 一进屋,两人便看到了神台上又多了一碗黑漆漆的符水。 罗维脸色苦涩,“不是吧,又要喝?难道我之前喝的,已经失效了?” 蓝婆摇头,“之前那碗是用来清净你五脏六腑,安神的,这碗则是做法用的,不一样,少了哪一碗都不行。” 她这样说了,罗维便只能硬着头皮再喝一碗,全当作是清热去火了。 在罗维终于喝完后,马小玉从早就准备好的红盘中抓起一把米,洒向他的面门。 罗维刚被米粒砸到脸上,还未来得及感受到异样便已失魂,要不是尹秀扶着,他已直挺挺躺在地上睡着了。 这时,蓝婆从桌上抓起一根红绳,绑在罗维的小指上,红绳的另一头则被牵到桌上,垫在罗盘的底下。 马小玉见蓝婆已操作完毕,又将一把米撒向烛火,随着火焰炸开,她口中开始低声诵念起来。 “天灵灵地灵灵,恭请仙姑来显灵,仙姑坐灵台,保我眼清灵……” 轰隆! 在马小玉又洒下两把白米后,罗维手指上的红线崩断,他终于迷迷糊糊醒来。 一醒来,他便急着问道:“做完了?怎样,成功了吗?” 马小玉和蓝婆都没答话,只是看向桌上的罗盘。 只见那罗盘的指针纹丝不动,还是跟原来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怎么,失败了吗?” 罗维脸上不免有些失望,可还是说道:“无所谓的,也许还有别的方法呢?我们再试试就是了。” 两人还是没说话。 尹秀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桌上的罗盘,示意罗维看清楚。 罗维走上前去,低头细看。 然后他才发现,罗盘上的指针确实纹丝不动,可是针头的角度却已发生了偏移,直直指向地下。 第330章 英雄时刻 第330章英雄时刻 “每次来到地底下,我们总会遇上奇奇怪怪的危险,这是不是代表着我们三人之中有人时运太低,拖累了大家?”尹秀突然问道。 马小玉手指托在下巴底下,“上一次我没来,应该不是我。” 罗维理了理衣领,“前几次我没来,应该也不是我。” 话音刚落,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尹秀。 “嗨,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人定胜天,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尹秀摆摆手,走到最前头去。 果然如尹秀预测的那样,在进入了地底之后,那原先纹丝不动的罗盘指针,突然好像活过来了一般,不停地转动着,将他们指引向一条条阴暗曲折的隧道和溶洞。 大概又行进了一会儿,罗维打开怀表,他们来到地底下大概已过了一个钟头。 在变成【罗刹】之后,他最先感觉到的就是身体素质上的变化。 在以往,走这样长的一段距离,不说会不会疲累,最起码他应该气息上已有些沉重。 可此刻他却跟马小玉和尹秀一样,只是微微出汗,并未感觉到任何负担。 这大概便是尹秀口中所说的比“常人快一些”? 他只顾着查看自己,走在前头的尹秀却是思绪繁多。 因为他们三人越走,就离着通天阁越来越近。 此刻在他们的左手边,已经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在上一次,他正是和春代一起乘着船前往通天阁的,因此即使四周昏暗一片,环境也几乎是大同小异,尹秀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区别。 这叫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离着通天阁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起来。 直到他们与那条河流相会,看到河面上那奇异的红色。 “是上游的红土吗?被冲刷进河道里?”马小玉问道。 罗维摇头,又抽动了几下鼻子,“是血,而且是许多人的血混合在一起,老的小的都有。” 他的嗅觉,特别是对血液的感知已变得极为灵敏,就算那些血液混合着河水,他还是能分出其中的区别。 灭门惨案。 尹秀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这个词。 不知怎么的,这好像成了一件并不叫人感到奇怪的事情。 他看向罗盘,指针已经不动了,直直指向前方。 尹秀说道:“史密斯就在前面了。” “他在前面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尹秀看了一眼几乎要将整条河流染红的血色,“吃饭呗,我们要吃饭,他也要吃饭的,而且吃的更多。” 这话并不好笑,说完就连尹秀的心里也染上了一抹寒霜。 三人动身,往通天阁所在的方向急速跑去。 尹秀跑在最前头,然后是罗维,马小玉殿后。 在看见通天阁那显眼的招牌和设计独特的那些管道后,尹秀再一抬眼,便看到了史密斯,那个之前一直藏身黑袍中的男人。 只是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他已不需要遮蔽日光的斗篷。 此时他身穿着白衬衫,衬衫外面是深色的西装马甲,与深色的西裤搭配在一起,褐色的皮鞋擦的锃亮。 这简直不像是在地底下能保持的整洁美观,要不是他嘴角还往外渗出猩红的血色,史密斯怎么看都只是一位穿着入时,品味优雅的绅士。 史密斯站在一截之前用来监听的钢管之上,看到尹秀和马小玉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久不见了。” 尹秀不理他,开门见山道:“刘半仙呢?就是之前被你抓走的那人?” 史密斯脸上笑容变得残忍起来,“记不起来了,也许是吃干抹净后随手丢在哪里了,谁会在乎自己把香蕉皮丢到哪里去了呢?” “他在瞎扯。”马小玉凑近尹秀耳边说道。 “我知道。” 尹秀说完又看向史密斯,“这会儿地上那些人像发了疯一样的找你,你不在地底下待着,恐怕也没别的地方敢去了。说实话,你以前有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史密斯似乎不以为意,只是冷笑道:“你进赌场之前会想到自己输光光,打架之前会先预想自己被人砍死吗?要是连美梦都不敢做,那你连踏入江湖的资格都没有。” 尹秀颇为不屑,“史密斯,眼下等着你的已全部是噩梦了,一个接着一个,我看你还是早死早超生,别做垂死挣扎了。” 史密斯瞪大蓝色的眼睛,扫向众人,挨个点名。 “就凭你?你?还有……你是谁?” 史密斯指了指罗维,“我从你身上,闻到一股颇为熟悉的味道。” 罗维嗅了嗅自己的袖子,很是认真。 “不可能,我身上没有狐臭。” “不是狐臭。” 史密斯有些嫌弃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吐出些属于某个人的血沫子。 “我的意思是,你往身体里注射了属于我的血液?进而变成【罗刹】?” 罗维淡定点头:“没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注射吸血鬼血液,一万个人里活不下来一个,但我偏偏就是那个活下来的。” “还给我!”史密斯突然高喊道。 “还你什么?” “当然是我的血液啦!” 史密斯飞起一脚,一截被硬生生踢断的铁管旋转着钉向罗维。 罗维瞳孔紧缩,如果是以往,在听到破风声的瞬间,他已被钉了个透心凉。 可在当下,那铁管飞来的速度在罗维的眼中竟只像一只飞的较快的虫子,虫子他抓不到,可要扑到脸上来还能躲不开吗? 而且这被削尖了的铁管远比虫子要大得多。 罗维脚下一点,整个人像炮弹般激射而出,在前进的过程中,他微微往旁边一侧身,铁管便呼啸着贴着他的身侧飞过。 史密斯迎了上来,对着罗维击出一掌,一下拽住他的胸口。 跟以往一样,这一掌不可抵挡,也没有回避的空余。 可罗维是谁,警校搏击冠军,别的不会,只会一手擒拿和柔术。 在史密斯手搭上他胸口的时候,罗维也同时伸出手去,两手与他单手纠缠在一起,凭着强大的力气和角度,竟在瞬间扭转了攻守局势。 史密斯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在罗维趁势往前伸脚,要绊住他脚后跟的时候,他脚下一点,已远远向后跳了出去。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对面明明有三个人,自己为什么只跟罗维单对单交上了手。 因为另外两人正在等着他移动,露出破绽! 尹秀和马小玉一左一右,两人不是同时出击,而是一先一后,相差着半个身位的微妙距离,以一种叫史密斯感到十分难受的节奏和时机攻来。 史密斯出手,与尹秀在空中对攻了一拳,脚步略微向后转了一步的瞬间,马小玉手中三色法尺如闪电,又如彩虹般射来,直刺他的肋下。 这一击正在史密斯力气用老的时候,想要抽身闪避也已变得极为困难。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扭过身形,法尺在史密斯的肋下破开一道骇人的口子,血水迸射。 与此同时,原本应该已经同他一样,招式用老的尹秀,浑身游龙劲划过,竟又强行生出新力,拳头好像突然增长了一截那般,直直架开他的手肘,一拳轰在史密斯胸口上。 两人的攻击时机一先一后,却几乎都是同时在史密斯身上留下创口。 史密斯一时间接连遭遇重创,口中鲜血直射。 尹秀和马小玉几乎不用眼神交流,两人脚下一点,身形交错的瞬间又各自交换了方向。 史密斯看见这一幕,眼角欲呲,心念一动的瞬间,两个巨大的黑影从岩洞的上方落下,砸向向他袭来的马小玉和尹秀。 尹秀抬头一看,落下来的竟是两头石像鬼。 每一头都比之前在俱乐部遇见的更大,更强壮,看起来也更凶残。 【已经灭绝了的东西怎么还越来越多了,雷文这混蛋坑我!】 尹秀在心里怒骂一声,手上却只来得及搂住马小玉的腰肢,脚下一点往后边退去。 与此同时,马小玉也未闲着,手在雪白的大腿上一摸,几张符纸已经散落到空中,形成一张充满危险的符网,逼退了那两只石像鬼。 “我靠,这什么怪物!” 发出这声惊呼的是罗维,在尹秀抱着马小玉后退的时候,他已经掏出转轮手枪,顶着那两只石像鬼冲了上去。 快! 快若闪电,迅如猎豹,罗维一个翻滚刚刚好落到那两只石像鬼中间。 他掏出枪来,一边一个,连连扣动扳机,两只石像鬼的脑门上顿时各出现了三个空洞,滋滋往外喷血。 两头石像鬼吃痛,又未完全倒下,瞬间狂性大作,转过身来就要将罗维撕碎。 就在这时,罗维的另一只手,袖子一张,又是一柄银晃晃的转轮手枪被他握在手里。 砰砰砰! 又是一边扣动三下,两个石像鬼的脑袋顿时成了蜂窝煤。 与此同时,两道符纸,一黄一红,分别钉入两个石像鬼脑袋中,它们的脑袋顿时西瓜般炸开,血肉飞溅。 史密斯看着眼前这恐怖到反常的一幕,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是咒术子弹,而且是审判庭的猎魔人才能搞到的高级货色,大师精选! 罗维转过头,像尹秀伸出两根大拇指,笑容显然是非常的满意。 在洪门大会那一战后,从本神甫那里拿来的除魔子弹还剩下一些,全都一股脑被尹秀给了罗维。 毕竟罗维眼下除了跑的比较快以外,连一件合适的防身武器都没有。 没想到罗维第一次使用,便派上了大用场,将那两只石像鬼残忍绞杀。 就在他得意的时候,背后突然劲风鼓起。 史密斯又杀了上来! 他又是一个翻滚,堪堪避开史密斯,让他从背上掠过。 而史密斯一掠过了罗维,迎面撞上的便是已重新出手的尹秀。 两人迎面相撞的瞬间,尹秀手中黑光闪过,两柄黑刀齐齐扎向胸膛。 史密斯之前已见过这刀的厉害,而且在另一边还有伺机而动的马小玉,他大意不得。 毫不犹豫伸出手去,推开了刀锋的同时,史密斯脚下连点,行动间与尹秀错身。 交换了位置后,终于使自己不再背对着马小玉和罗维,但他也并不感到轻松,只因这两人只要站在这里,对于他就是一种干扰和威胁。 明白过来这一点后,史密斯不由地又有些烦躁。 他虽不能说稳杀尹秀,可要压制住他还是不难的,只是眼下还有两人,他便施展不开,难免顾头不顾脚。 如此,史密斯终于产生一种后退的想法,只要离开了通天阁,在狭窄黑暗,曲折多变的水道和洞窟中,他总能找到机会。 因此,稍微拉开距离后,史密斯指着满地的尸体开了口,声音里带着贵族特有的冷酷与“优雅”。 “尹秀,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死吗?” 尹秀瞪着他,“这还不是因为你饥不择食,把他们都咬了,一个洋鬼子,所谓的伯爵,高高在上的,这时候不嫌弃我们唐人的血寡淡了?” 史密斯清了清嗓子,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是不满。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而已,人饿了就要吃东西,马饿了就要喝水,亘古不变的自然定律。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些人给我造成了麻烦,他们听到的东西太多了,有一天就是我重回地面,他们也是隐患。 但是,最重要的是,这些人,他们是因为你而死的!” 史密斯瞪大了眼睛,想从脸上如常的尹秀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金四爷,串爆,太子胜,这些人的死,包括将来刘半仙的死,都是你害的! 尹秀,因为你想成为英雄的梦想,才导致了这些人的死亡。 他们原本一个个都能过上一个相对圆满的人生,或者说在某种被织造出来的幻境中安然睡去,获得满足。 就因为你,你执着于真相,所以才导致了这么多人的死亡。 在最开始,就是因为你想做英雄,你想获得些自我的满足,以为自己代表着公义,正道,才招来了这连串的死亡!” 尹秀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像被雷云遮蔽。 就在马小玉不禁感到担忧,罗维想说些什么反驳的时候,尹秀眼里闪出亮光。 “史密斯,你还是不明白。 想做英雄的人,是绝不会说自己想成为英雄的。 这些人的死亡,我不知道是否是我导致的。 可是有一点我很确定。 史密斯,你的死亡,将由我亲手操办!” 今天渣更4k,过节有点忙家人们 第331章 七成胜率 第331章七成胜率 在意识到自己那精通于分化,挑拨与拉拢的唇枪舌剑,对尹秀起不到任何作用后,史密斯的心头凉了半截。 他哪里会知道,尹秀的心性远比任何人都要强韧的多,像一把带着弹性,却也同样锋利的尖刀。 这样的刀子,平日里藏在鞘中便只是平平无奇的武器而已,可只要出了鞘,它就会变成要人命的凶煞。 史密斯不开口了,尹秀此刻却来了说话的兴致。 “史密斯,按照我的推测,十年前,你就已经当上警务处副处长,成了一哥的左膀右臂,对吧?” 史密斯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味。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十年,即使对一个吸血鬼来说也是不短的时间了,而且那时候我还不是吸血鬼……” 接着,史密斯娓娓讲述起了那段堪称奇幻的经历,尹秀他们才反应过来,史密斯的真正身世和来历。 跟报纸上查到的一样,史密斯·杜班,他的本名。 在四十出头的年纪就当上本港的警务副处长,在任何地方都是极为少见的。 这简直称得上是火箭蹿升一样的速度,要知道,在政客的世界里,五十岁都称得上是极为年轻的年纪。 史密斯志得意满,他的姓氏里没有一个代表古老贵族的【冯】,父亲也不是议员,而是一个有些钱,但上不了台面的商人。 事实上,在最开始的时候,英吉利亚的达官贵人们只当港岛是远东的苦热之地。 即使是在普遍炎热的泛亚,这处一年里总有几个台风要刮过的地方,也称不上是一处修养的好地方。 因此,它在更多的时候,成了人们认知里某些失意者,失败者的流连,过渡的地区。 就像是古时岭南之于朝廷的官员一样,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一种贬谪,或者说不太令人满意的安排。 直到后来,那些远在英吉利亚三岛上的官员才发现,这里实际上是一处自由得多,也富裕得多的地方,到处是财富,也到处是权力带来的便利。 不过这是后话了,在史密斯那个年代,派到港岛往往意味着你在英吉利亚本地算是混不下去了。 但对于史密斯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他的出身,他的资历,走到这一步便已差不多了。 接下来在远东的生活,虽不至于叫本土的人羡慕,但已足以让他满足。 可接下来,史密斯便发现自己的某些本性在这里复苏了。 或许是一些爱好,或者特性,原先藏在骨子里,因为社会秩序或观念的原因,一直深深埋藏在某处。 后来在泛亚,这种本性苏醒了。 一种在年轻少女身上获得愉悦,并通过折磨她们而得到更深层愉悦的可怕手法。 借着自己的权势,史密斯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这些事情,留下十几宗无人问津,甚至无人知晓的惨案。 第一个是谁他忘记了,但最后一个是小蝶。 每一个当事人的背景他都详细调查过,这很简单的,跟档案室的人要一把钥匙,长官查案,难道需要跟他们这些月薪不到他零头的人交代一声? 在知道小蝶是和力胜太子,洪胜的女友后,他非但没有犹豫,反而越发感到兴奋。 这就好像去某个水域挑战凶猛的鱼类,或者去密林里狩猎猛兽一样。 要是对方是死物,或者软绵绵的一尾泥鳅,试问谁会感兴趣?谁会鼓起搏杀的斗志? 他早就想看看这些本地传的神乎其神,忠义无双的红棍,矮骡子能为了面子做到什么地步。 因此他几乎是以公开的方式掳走小蝶,随后又把她的尸体赤裸裸地丢到街上,留下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全然不清理和修饰。 果然他很快便激怒了洪胜,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太子胜竟然敢单枪匹马在大路上截杀他,于重重枪手的护卫之中掷出飞刀,正中他的胸膛。 在药石无救,垂死之际,一个吸血鬼来到他的身边,给了他一记“初吻”。 那吸血鬼来自古老的尼古拉斯家族,实力强大,只是轻轻一下,史密斯便复苏了过来。 不管是已经破碎的心脏,还是被切断的血管,一切都恢复如初,变得更加强韧起来。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史密斯“变异”了,或许是吸血鬼亲王们留在血脉里的基因发挥了作用,或许是转化的时机不对,抑或者他的灵魂被诅咒了。 反正史密斯成了一个强大的吸血鬼,伯爵级的实力,强悍无匹的威力。 之后他也没打算隐藏姓名,只是以各种不同的身份和职业出现在泛亚和欧洲,为自己的事业和野心奔走。 这强大的力量,唯一的“后遗症”便是这该死的恐日症,他比一般的吸血鬼更加惧怕阳光。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跟那些古老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只要照了阳光便会遭受伤害,最后化为灰烬。 如果之前战斗的地点是在地底下,不管是尹秀还是马小玉,甚至加上罗维,史密斯都有信心击败他们。 可惜那是在地上,还是阳光强烈的正午。 史密斯躲在阴影里,脸上表情也跟墙角的光线一样阴沉。 他藏在那里,亲眼看着尹秀把自己辛辛苦苦创建的帝国,一手毁灭。 “报仇的机会到了尹秀,我不要你做我的血奴,也不要别的,我只要你死。” 尹秀面对他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也不以为意,反而还纠正道:“错了。史密斯,不是你找我报仇,而是我们找你报仇。” “难道还不够?” 史密斯有些惊讶,“你们已经毁了我的一切,山本正仁也被你给杀了,难道还不够?” “不是还不够,是远远不够。” 尹秀摇头,“就算之前我提过的那些人,他们的仇怨,都已在洪门一战中得到了慰藉。 可小蝶呢?不管是十三,还是太子胜,他们做了这么多事,都是为了给小蝶报仇而已。” 马小玉点头道:“没错,十三虽然被迫跑路了,可她的仇,我会帮她报,这也是我之前在心里许下的承诺。” “真麻烦!你们这些人,总是杀了小的,来了老的,没完没了,说起来她对你们来说,也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吧!” 史密斯不由地有些烦躁,一脚踩断一根铁管。 随着他心念转动,在洞窟之中,看不见的黑暗里面,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同时还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红光,看得人心里发紧。 但尹秀和马小玉早已见惯了这种“大场面”。 在交换过眼神后,马小玉退到尹秀身后,背对史密斯,双手各自拈住一管符纸。 尹秀也没有回头,只是一动不动盯着史密斯。 两人都默契地把背后交给对方,只是安心,全神贯注地关注着自己眼前的状况。 罗维站在一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向前攻击史密斯? 此刻史密斯和尹秀的眼里互相只有对方,再没有容下别人的余裕,宛如丛林里两个猛兽族群的首领,一切胜败荣辱只寄托在那悬若钢丝的生死对决上。 向后攻击藏在黑暗中的蝙蝠群? 罗维一眼望去,只觉得因为那些蝙蝠的存在,此刻周遭的黑暗似乎都变得更加浓郁了一些。 那细细碎碎的声响,仿若绞肉机,又好像某种机器,齿轮一格咬着一格,吱吱呀呀不停地发出无节奏的声音。 往后攻击,罗维是双拳难敌“四万”手。 在这种时候,他又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而且是在两边都显得多余。 “嘿,勇探。” 尹秀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眼下这通天阁是能进不能出,你别看这里好像很宽敞,可我上次来过,这里能出去的只有这个洞口,至于别的地方,都是死路。 他是吸血鬼,不是遁地鼠,如果不能把我们打倒,他是怎么都脱不了身的。 所以你只要守住这里,他便只能拼尽全力跟我一搏,从我这里取一条生路。” 罗维看一眼尹秀,又看一眼已面色苍白,露出原型的史密斯。 他低声问道:“这家伙打倒你的几率有多高?” 尹秀淡然道:“七成。” “那你不是只有三成胜算?”罗维瞪大眼睛,惊讶道。 “错了,”尹秀摇头,“我也有七成的概率杀了他。” 罗维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根本不懂数学。” “还是错了。”尹秀笑道。 “怎么又错了!?” 罗维不禁有些烦躁起来,“怎么我又错了。” 尹秀咧嘴,又拍拍他的肩膀,示意罗维别急。 “我的意思是,他确实有七成的几率杀死我,十次能成功七次。 但他不可能跟我打十次,我也没有七条命给他杀。 而目前唯一确定的就是,我们这一战大概率会分出生死来,只打一次的话,我自信也有七成的胜率。” 罗维这下脑袋变得更加是浆糊一团,分不清尹秀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只是拿起铁管,往后退去,封住可能的逃跑路径。 第332章 弃刀 第332章弃刀 随着马小玉双指间一道火光绕指而过,火龙在蝙蝠群中盘旋,升腾。 火光照亮尹秀眼睛的时候,杀机顿至。 两人几乎是同时跃起,史密斯更快,尹秀稍慢。 但史密斯出的是拳头,尹秀则是撩起一脚,因此他后发先至。 劲风鼓起,尹秀风衣一角飘起的瞬间,史密斯改拳为抓,一下盖向尹秀的面门。 就在这时,尹秀脚底下猛地转动,游龙劲走遍全身,像是回旋镖一样,他脚后跟挂回,以一个奇特的角度,更快的速度砸向史密斯的后脑。 史密斯始料不及,干脆放弃抓尹秀,而是脚下腾挪,切到尹秀的侧面,一掌拍向他的肋下。 尹秀早已预料到他会往这里来,一肘架住,好像是只等着他自己撞来一样,一下磕破史密斯的面门。 对于这种等级的吸血鬼来说,就算是碗大的伤口也可以短时间内恢复,这一肘与其说是在他身上破开口子,不如说是撕开了他的心理防线。 史密斯脚下一点,在原地留下一个残影后,几乎像是破开了气流,一下站到尹秀的背后。 尹秀背后寒毛立起,往前顺势一滚,这才堪堪避开史密斯砸来的重拳。 与此同时,他抬手,一道黑光射向史密斯的眉心之间。 史密斯眼睛越发冷酷,两指伸出,刀锋擦着指甲划过,扎入墙中,又是一点火星落下。 一片黑色的指甲再次旋转着飞出。 史密斯抬起双手,黑色瘴气从他的袖子中激射而出,烟气所过之处,地面立即被腐蚀出一个个坑洞。 瘴气未到身上,尹秀已感觉脸上满是麻麻痒痒的感觉,好像电流流过。 他当即伸手,龙虎罡气在他的身前喷薄而出,形成一面半圆的盾。 那些瘴气一下便被净化,原先的黑色褪去,成了白色烟雾,好像云,又好像升腾的干冰。 史密斯穿过烟雾的瞬间,尹秀遁入影子之中,两人实打实地再次错身而过。 史密斯之前见过这样的招数,早有提防,在顿了大概一瞬之后,他迅速转身,向后击出。 可尹秀却并不如预料的那样,在他的身后出现,也不在侧边。 当史密斯的错愕与惊讶到达极致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尹秀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头往下垂着,脚底贴着天花板,像是风扇一样挂在上边,稳稳当当。 史密斯急忙抬手,就在这瞬间,黑光闪过。 他抬起的左手被黑刀钉穿,鲜血四溅。 一股剧痛传来的同时,还有一阵眩晕的感觉叫他暂时失神。 不叫他抽回手去,尹秀一个鹞子翻身,几乎是以史密斯的手为支点,整个人翻转了下来。 史密斯手掌上血肉撕裂的声响不绝于耳,直到鸳鸯刃卡进他的腕骨里,不再往下滑去! 这简直不像是厮杀,而是变成了一种酷刑,像是古代惩罚犯人,刽子手砍掉苦主的手或者脚一样。 在尹秀落下来的瞬间,他一个膝撞顶中史密斯的胸膛,使得他连退好几步,一道血箭从史密斯的嘴中迸射出来。 没有多想,尹秀借助他的手做支点翻下来后,双手立即前探,伸向史密斯的下巴。 史密斯干脆扭转手腕,将穿透自己手心的刀尖反转过来,将它当做武器,刺向尹秀。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他收回双手,手指一勾,细碎的蜂鸣声响起。 随后只见一朵血花绽开,史密斯的手腕被整整齐齐削断,飞到半空之中。 尹秀又是一脚踹中史密斯胸膛,转身从那只断掉的手掌中拔出尖刀来。 就在这时,劲风骤起,几道血箭穿透尹秀肩膀,骇人的血洞先后出动。 尹秀吃痛,放弃追击,抬手也射出几道血箭。 两人几乎像是在近距离互相射击一般,血箭化作红色的弹丸,穿透两人的肩膀,大腿,腹部胸口,透体而过。 血色带来的是更多的血色,还有更森冷的杀意。 史密斯手腕已经被整整齐齐切掉,但他丝毫不在意,而是用那截残臂戳向尹秀。 在他攻击的过程里,那手臂上的血肉已开始愈合,生长,伯爵级吸血鬼恢复力恐怖如斯。 【赤鳞·羲和模式!】 尹秀的左臂,忽然熊熊燃烧起来,火光穿透袖子,烟雾透过手套。 这只是纯粹极致燃烧的模式,看起来竟像一轮初升的太阳,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望着那火光,史密斯不由恍惚一下,下意识抬起手就要遮住面孔。 就在这时,像是太阳中活跃的黑子,在那光球之中,一个黑点逐渐显现,扩大,最后成了一道凌冽的直线,向着史密斯射来。 史密斯这时候猛然反应过来,伸手拍向那黑光。 一柄黑刀便被他轻易拍飞。 可就是这种轻而易举的力道,这种轻而易举的动作,却叫他莫名感觉不安起来。 他曾经听说过,东方的刀客,如果他的刀从手里脱落,不是他死了,便是他认输,或者是技不如人。 尹秀显然还未死,也绝不可能认输。 技不如人?这更加不可能!因为直到现在,尹秀靠的都不是力量和速度,而是以一种宛若在钢丝上跳舞的高超技术将他逼入穷巷。 那么,尹秀的刀会被拍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自己弃刀了,他要用另一种强横,威力不输黑刀的武器来对付史密斯! 刚想明白这一点,史密斯的胸口便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冲击力,好像是铁锤砸在肋骨上,精准而又迅猛。 一下,接着是第二下,如海浪涌来,一波接着一波,又像是雨点落入水潭,砸起一个个涟漪。 史密斯气血翻腾,他垂下那一向高傲的头颅,终于与尹秀的眼神对上。 那是一双冰冷的眼神却又带着狂怒的眼神,好像是一团火被凝结在千年的冰川之中,随时要破开冰封,熊熊燃烧。 一下,一下又一下,每一下攻击,都叫史密斯的身形比原来更退后一步,脚下更加踉跄。 霸王陷阵! 尹秀耗尽全身力气与气势,一拳带着熊熊火光穿透史密斯胸膛。 第333章 人王 第333章人王 不再是灼烧的痛感,反而是浸透全身的凉意。 直到这时候,史密斯才察觉到,自己的胸膛被尹秀的手所贯穿,彻彻底底,没有回转的余地。 噗嗤! 张口吐出一口血箭,史密斯一下推开尹秀,踉踉跄跄往后退去。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那之前一直被人提起的“龙虎罡气”,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此刻他只感觉有一股狂风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摧残自己的五脏六腑与血管。 尽管在东方炼气士的口中,那应该被称作经络,可史密斯还是执拗地将它称作血管与筋膜,肌腱。 “就凭你,真能杀死我?一个伯爵级的吸血鬼?”史密斯满口的惊讶。 “为什么不能呢?” 尹秀擦去嘴角的血渍,“我说过了,打不过你而已,不代表不能干掉你。” 史密斯懒得跟他猜谜,只是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胸膛,那上面开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正不住往外渗血。 深吸一口气后,黑气从史密斯的五窍中喷涌而出,随后他的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鼓荡,摆动。 原先没有孔洞存在的皮肤,血肉,甚至手指上也开始涌现出一个个孔洞,往外喷吐黑气。 “小心点,这应该是瘴气。” 马小玉这时候已经解决了数量庞大的蝙蝠,转过身来,丢出一张符纸,净化那些涌来的黑气。 终于,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全身已经干瘪的史密斯,从口鼻中吐出最后几缕血雾,轰然倒下。 【里程碑已达成:消灭吸血鬼7/13】 【开启随机抉择事件,可在以下三个技能中任选一项,获取吸血鬼部分能力】 【血腥回忆】:吸血鬼魔法,主动技能。可通过触碰死者血液发动,任意翻阅,抽取一段对方在一个月内的记忆,准确度及查找速度依据血液量决定,对同一敌人最多发动两次。 在目标死亡超过三小时后失效。 【猩红焚风】:吸血鬼魔法,主动技能。消耗自身至少三分之一血液发动,抬手发出一阵无形劲风,所过之处附带撕裂及干燥效果,吹拂范围及强度依据消耗血液决定。 冷却时间:十分钟。 【点石成像】:黑暗魔法,主动技能。消耗全身一半血液,召唤一头石像鬼,石像鬼强度随机。 冷却时间:两小时,最多同时存在三只。 尹秀不禁看的头皮发麻,这吸血鬼的技能虽然强力,不管是用那无形的风,还是召唤强力的石像鬼,都是极好用的技能。 可动不动便要消耗掉那宝贵的血液,尹秀不是吸血鬼,就算他自身武力再强,失去了三分之一以上的血液,能不能安稳站着都是个问题。 更何况,尹秀眼下已有了攻坚的手段,却缺少一些探查的方法。 如此,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血腥回忆】,眼下要找到刘半仙的下落,非用这招不可了。 可他刚一选定技能,脑海里又传来了声音。 【里程碑已达成:消灭伯爵级吸血鬼】 【里程碑奖励:人王盾】 描述:人王盾,主动技能,规则法术。 消耗五分之一法力,在身前或身后任意位置形成一面半透明徽章盾,可在一段时间内无效并吸收所有法术,不论等级,无视性质。 被吸收法术可用来恢复自身法力体力,并增幅下个法术强度。 冷却时间:三十分钟,每吸收一个法术,冷却时间减少十分之一。 人王,世间皇者,订立一切规则,掌控一切规则者,目之所及,手之所及,皆为人王可征服之空间。 “怎么,你在帮他默哀啊?” 马小玉用胳膊捅了捅尹秀的腰,把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拉了回来。 “默哀什么啊?” 尹秀冲她咧嘴,“这么一个大魔头,我干掉他,不是应该开支香槟庆祝一下?” 马小玉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想,在这地底下哪来的香槟?” “没事,我有这个。” 尹秀从怀里掏出酒壶,递给马小玉,“来一口?” 马小玉看他一眼,也没有犹豫,拿过去就将烧酒灌入喉咙之中,一抹绯红立即爬上脸庞和耳根。 尹秀全然忘记了肩头上的伤口,只是脸上带着微笑,静静看着。 罗维在一旁看的无语,刚才他插不上手,现在则是插不上嘴,怎么都显得多余。 以前他做巡警的时候,降妖除魔是他们这些玄门中人的事情,所以他多余。 现在他还是警察,可某种程度上也变成了罗刹,结果降妖除魔还是轮不到他,依旧多余。 打完这一架之后,明明应该是三个人的庆祝,他站在一边,还是显得多余。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无奈,罗维只能自顾自将手套戴在手上,轻咳了两声。 “要不接下来就交给我搜身,让我发挥一下推理的能力,来看看这史密斯的虚实?” 岂料,他刚说完正准备蹲下,正跟马小玉聊的正欢的尹秀又把手伸了过来,搭在他的肩膀上。 “勇探,让我来。” 罗维颇为哀怨地抬起头来,“这方面你也行?” 尹秀笑笑,将一只手套摘了下来,活动手腕与指关节,“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说起来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行,对吧?” “这么说就是不用我啦!” 罗维看他一眼,干脆站了起来。 “别人我不知道,但你说可以试试,就一定不会失败。” “这又是出于何种理论啊,勇探?”尹秀问道。 “不是什么理论,也不是学说或者推理。” 罗维叹了一口气,“这是一种直觉,就好像这世上,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围绕着你展开一样。 我们这些人呢,就负责在其中穿针引线,给你提供这样那样的帮助。” 尹秀摊手,“勇探,你这样说的好像我们是有什么分工或者定位一样。” “也许就是呢!我总感觉上次你给我注射血液这件事,要是换做别人,恐怕我这时候已经在太平间里躺着,准备盖国旗了。” “说不好的!不过我也借你的吉言,希望能一次搞定。” 说着尹秀伸出手去,触碰地上的血液。 在这瞬间,【血腥回忆】发动。 许许多多的记忆碎片在尹秀脑海里出现,但这些碎片出现的方式很怪异。 好像是一片黑暗的水域里,漂浮着许多发光的水母,每一只都悬浮在不同的位置,紧紧包围着尹秀,绕着他旋转。 最令尹秀感到困惑的是,每一只水母几乎都长得一模一样,看不出有任何的区别。 那些记忆碎片,应该是存在于水母的体内,像是被柔软躯壳包裹着的“心脏”,叫人从外表看不出来。 【也许我该再过滤一遍?】 怀着这种想法,尹秀开始尝试在这片黑暗的记忆之海里抽丝剥茧。 他祭炼出一个关键词:刘半仙。 随着这个名字在心里回响,在他的周围,那些发光的水母开始隐去,遁入黑暗之中。 在他的周围,还悬浮着四五只水母,上下逡巡。 尹秀顿了顿,伸出手指点向其中一只…… “老兄,我看你这面相,近日里肯定有血光之灾啊。” 刘半仙那长的奇形怪状的脸突然凑过来,给尹秀吓出一身冷汗。 他应该是是在跟史密斯说话,全然没有惧色,只是摇头晃脑,颇为悠闲自在。 这是史密斯的视角,尹秀此刻只看得到刘半仙。 按照推断,尹秀此刻跟住在史密斯的“眼眶”中差不多,身临其境的看着周围的环境,事物。 刘半仙背着双手,讲话抑扬顿挫。 “虽然你们洋人不讲究生辰八字,五行四相,也不谈什么生肖属相。 但我一看啊,就知道你是五行忌火,你是不是畏光,喜夜行? 我一看老兄你这表情,就知道你一定是在骂我说废话,可是吧,一个人一生里讲那么多话,总不能全是至理名言吧? 要不然那些伟人,他们的【名言警句】,就是用最厚的那种词典也记录不完啊。 我们这些算命先生也一样,您别觉得我们是在说废话。 有时候这玩意就好像淘金,你翻起一箩筐沙子,在河水里淘洗干净,最后找出一粒米粒大小的黄金,这就算是有收获,该高兴高兴了。” “唔……” 史密斯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声响,似乎是在思考怎样回应刘半仙。 顿了顿,他才说道:“刘,刘先生?” “刘~易斯,这是我的英文名,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这样叫我。”刘半仙笑道。 “刘易斯?” “错了,是~刘易斯。”刘半仙纠正道。 “好吧,刘~易斯。” 史密斯有点别扭地轻咳了两声,好像是把喉咙里的痰液咳出来。 “我现在的处境算不算得上是猛虎落坑,十死无生了?” “错了。” 刘半仙摇头,“猛虎落坑,壮夫时屈厄。原文是这样讲的才对,意思就是再强大的人,难免也会陷入一些艰难险阻之中,无法脱身。 你眼下就在这样的困境之中,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唔!?” 史密斯语气里显然有些惊讶,不禁又问道:“怎么转圜?刘易斯?” “是刘~易斯,先生。” 刘半仙啪嗒一下张开纸扇,将那绘有青山劲松的扇面掩在胸前,然后他慢悠悠开了口。 “这自然是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了。你眼下最大的威胁来自太阳,太阳即属火。 我们尹哥仔呢,命里也带火,刚猛无比,你要是想绝处逢生啊,那就不要违背规律,不要对抗大道,及时向他投降,这就是顺应天命,最好的选择了。” 尹秀的“视线”黑了一瞬,往上翻了翻。 那应该是史密斯冲刘半仙翻了个白眼。 尹秀回过神来,在他那黑暗深邃的世界里,原先被点到的那只水母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显然尹秀已用掉了一次机会。 【血腥回忆】对一个对象最多只能发动两次,而在场的水母还有五只。 “这刘半仙怎么这么啰嗦?跟谁都要把自己那套装神弄鬼的话术拿出来说一遍才满意?他是无时无刻都在练习吗?” 这样抱怨着,尹秀看向另外的几只水母。 还是一模一样,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刘半仙,虽然你还未挂掉,但你可要保佑我,再试一次要是不行我们就只能试试别的办法,你就听天由命吧。” 马小玉和罗维看着尹秀蹲在那里,似乎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碎碎念,手还浸在史密斯的血液里。 他们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看着,各自在心里做着各种揣测。 【莫非是杀得兴起,入魔了?】 【有没有可能什么都没找到,又不好意思站起来说不行,所以在等着我给一个台阶?那这台阶我应该怎么给,才能不伤他的面子?】 在两人这样想着的时候,尹秀已经像是赌博一般,闭着眼睛,把手指点向了其中一只…… 还是几乎一样的场景,潮湿的岩壁,长了青苔的地面,潺潺的流水,一切都跟无间的别处一模一样,没有分别。 刘半仙靠坐在岩壁上,神态还是那样的怡然自得,似乎并不感到忧虑,或者意识到自己正处于“阶下囚”的危险境地之中。 “史密斯先生,我是说真的,并不是为了恐吓你或者别的目的,你眼下能做的事情确实不多了。 打?你现在是孤身一个,黑白两道都在追杀你,你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谈?我看你这作风,也知道你之前玩的就是上流社会那一套,不是你算计别人,就是别人算计你,大家相互利用。 别说知心朋友了,就是能谈心的伙伴都没一个啦。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上流社会都是这样的,这属于是改不了的通病,我无意批判任何人! 所以我的意思是,眼下你想保留一线生机啊,也就剩这个办法了,大家先谈一谈嘛,没什么要紧的。” “你不是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吧?” 史密斯的嘴里传出一种摩擦的声响,像是食肉动物在打磨自己的牙齿。 显然他是在向刘半仙发出威胁和警告,想让他闭嘴。 但刘半仙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他哪里在乎这些,只是继续自己的说辞。 “你也别这样瞪着我,上火的话很伤身的,虽然你们吸血鬼的恢复能力惊人,但……” 他话还未说完,史密斯眼前的一切迅速变得模糊,躁动起来。 几个穿着黑袍的身影从岩壁中跳出,一个抓住刘半仙的肩膀,向后拖去。 其余的攻向史密斯,向前跳来。 这几个黑袍人跟之前尹秀遇见的炼气士,装扮一模一样。 只是他们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精神面貌,似乎都比上次那帮人要强上不少。 或许他们是炼气士里的精英,真正负责打架那一块的? 尹秀不知道,史密斯应该也不清楚。 史密斯只看到,刘半仙在自己的视野里被人拉着,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在自己的周边,几个手持发光法器的炼气士正在奔来! “高手,没想到这帮人里也有高手。” 尹秀起身,长出一口气。 眼下,他已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第334章 龙宫探宝 第334章龙宫探宝 “无间世界来了一个狠角色,从铁心院到通天阁,一路都是尸体!” “你是说他有很多条命?” “我的意思是,他杀人不眨眼,已经有许多人遇害了。” “这似乎有点破坏规矩?” “规矩?地上的人才讲规矩,办执照要规矩,找人办事要规矩,小孩上学换个座位也要规矩。 可偏偏我们无间是最自由的,从不讲那劳什子玩意儿,在这地底下,我们只讲怎么生存,而不是怎样生活。 这无意间也减去了许多的烦恼和困惑,以前在地上我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这地底下全搞明白了。 我爱无间,它给了我崭新的生命,所以我不能看着它被毁了,说实话,我怕它完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去找那个人?无间就像一片没有灯火的海,伸手不见五指,你想在这里找个人,比捞一根针还难。” “难?不难!那人现在正在【龙宫】卖东西,一颗通体透明的十六面骰子。” “你怎么不早说!?” 洞窟内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个人向着外面跑去。 …… 龙宫,传说中位于海底的某处,或者也不在海底。 反正是个水很多,宝物也很多,还是龙王居住的地方。 在许多的志异传说中,龙宫藏着法宝,比如孙悟空的金箍棒就是在龙宫取得的。 无间世界里的【龙宫】,其实就是一个众人交易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位于一个水下的溶洞里,又或者是因为这里总有一些叫人意想不到的稀世珍宝,反正它就是叫这么一个名字:龙宫。 无间是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它只分睡觉的时间和不睡觉的时间。 但每个人的生物钟又有所不同。 有的人早睡一点,有的人,别人哈欠连天了他还精神的不得了。 还有的人,一天到晚就是睡觉,清醒的时间比草原上的雄狮更短。 在地上,这样的人显然是“懒汉”,但在地底下,一切都无关紧要。 很多人清醒和睡觉的时间错开反而是一件好事,大家都是不得拜的街坊,也就少了许多的争执。 可在龙宫,因为潮汐的缘故,这里有了“白天”和“黑夜”。 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潮水淹没整个溶洞,就是最好的游泳健将也不敢在里面扑腾,穿梭一回,隐士们将这段时间称作“黑夜”。 到了另外的一半时间,潮水退去,露出一条可供行走,乱石堆叠的路,许多人便举着烛火走进去,在那里找一处位置或坐或立,烛火照亮岩洞,是为“白昼”。 在白昼,带着物品或者欲望的隐士们聚集在这里,有的人出卖东西,有的人购买需求。 尹秀在龙宫中的一角坐下,旁边摆着燃烧的犀牛角,放出奇异的香味。 他这会儿跟这里的商人一样装束,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将脸隐藏在阴影之中。 在这本就阴暗的溶洞里,这样的装束,使得龙宫里的人看起来更像是一团团影子,漂浮的幽灵。 在众商人各自找位置坐定了之后,尹秀也不着急起来走动,只是从怀里掏出酒壶,一口一口地喝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像是鬼魂。 尹秀不动声色地将犀牛角往自己身边挪了一点,那人的影子便正常地落在地上,显然他是活人,而不是什么孤魂野鬼。 如此,尹秀才抬起头来看他。 也是同样的装束,两团火在阴影里摇曳。 “你要什么?”尹秀问道。 “我要成仙,做玉皇大帝。” 尹秀摇头,“我们这里不卖这东西。” “那你有什么?”斗篷底下的声音问道。 “让我看看我有什么。” 尹秀一抖袖子,手从里面伸出,捧着一块雷击的桃木。 “很不错的雷击木。” 那人没有伸手来接,“不管是做法器还是别的,都很不错,可惜太小了,我用不上。” “我明白了。” 尹秀又是袖子一抖,另一只手伸了出来。 这只手里拿着的则是一串念珠,琥珀色的纹路里似乎浸染了一些猩红。 “这串珠子,很像我一个故友的东西,让我猜猜,这是洪德寺文殊院首席摩诃的东西?” 尹秀笑笑,“不清楚,我只负责卖,不问来历。” “你清楚,你清楚的很。” 斗篷底下的声音并不生气,反而还带着一种轻松写意。 “我不信佛,也不是什么收藏家,这东西我也用不上。” “是吗?” 尹秀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遗憾,“那很可惜,我没别的东西卖了。” “确实很可惜,下次见吧。” 那人走开了,脚步还是无声无息,像是幽灵。 卖东西和买东西都是一样的,区别只是自己挑挑拣拣,或者等着别人来挑挑拣拣而已。 有时候,这需要一点耐心和运气。 又跟几个人过了手,交谈几句后,尹秀手里的东西还是没卖出去。 在这地下,像是永久的光源,高效的燃料,保存良好的糖和盐才是最紧俏的东西,至于法器一类东西,感兴趣的人不多。 就在尹秀以为,自己今天这一趟不会有什么收获的时候,在他的身边,犀角上的火光摇曳了起来。 那淡蓝色的火光好像被风扰动,摇晃两下,随后又恢复正常,照出一个被拉的极长的身影。 尹秀抬头,在他面前,站着一个极瘦高的人。 斗篷穿在他身上,好像是一根竹竿上披了一件大衣,显得极不协调,透露出一种肉眼可见的怪异。 “你要什么?”尹秀问道。 “你有什么?” “我这里只卖两种东西,一种是别人要的,一种是别人不要的。” “呵,呵呵……” 那人笑起来的声音,像是下水道里吹出的冷风,只叫人觉得耳膜发痒,手上莫名地起鸡皮疙瘩。 “我想要的东西,就在你手上。” “唔?” 那人也不管尹秀的疑问,而是将手从袖子里探了出来,要跟他握手。 那人的手细若无骨,苍白嶙峋,看起来像是从哪处太平间里借出来,或者是在路边捡的,反正不属于正常人体的一部分。 不似活人,这是尹秀的第一想法。 但他还是没有犹豫,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 一种黏腻,冰冷的感觉立即透过手指传来,深入骨髓之中。 那不是一种刻意制造的感觉,而是自然而然传递出来的。 就像是你用手去摸一块冰,一团火,感到冷或者热,一种颇为自然的感觉。 双方并不像那些民间传说或者武侠小说里的那样,用握手的方式来试探,较量。 他们握手似乎真的只是握手,仅止于一种礼仪上的交流,接触,而不打算附带别的东西。 “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先生?” “在无间,名字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尹秀此刻以一种“本地人”的姿态,轻声回了他的话,言语里带着轻松与散漫。 “是我不对先生,不过要是您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方隐。” “方隐?” “是的,这当然不是我之前那个地上人都在叫的名字,但是到了无间之后,我已决定在一方隐居下来,所以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好,我明白了。” 尹秀又跟他轻握了一下之后,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你说我有你要的东西,你指的是什么?” 听到问话,方隐又轻声笑了起来。 “命运,你的手上握着命运,一个所有人都想掌握的东西。” 尹秀无言看着他,只觉得春代有句话确实没说错,那就是这地底下发神经的人确实不少。 有的人把一尊泥像当菩萨,有的人守着一尾鲤鱼做偶像,这就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的地底世界。 “哦?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尹秀问道。 “知道的不久,也不晚,刚刚好,只是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来问过价?谈过手?”方隐问道。 “都是些不识货的人,问过的少,能上手的更少。” “那您眼下就遇上一个识货的人了。” 方隐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应当的淡然。 尹秀不说话了,而是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 方隐的衣服上没有那些炼气士特有的云纹,只是跟别人还有尹秀的穿着一样,除了一身黑以外,没有别的痕迹。 而他的神态与脸孔,又隐藏在斗篷底下的阴影里,叫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顿了顿,尹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颗十六面骰子。 水晶制成的骰子,在犀牛角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种近乎纯净的白光,把尹秀的手照的雪白。 与此同时,受到那光照影响的还有方隐的眼睛。 在那黑暗之中,有两团烛火摇曳,晃动,好像是什么东西正在流转。 但尹秀又隐隐看出,那里面充斥着一种肉眼可见的兴奋和迫切。 “先生,这里说话不方便,您要是信得过的话,不如到府上一叙,我那里已经备好了美酒与……” 尹秀伸手打断他,“我只在【龙宫】这里,别的地方我不去。” “先生,请让我说完,我是说我已准备好了美酒与美女……” “还愣着做什么?走吧!” 第335章 方隐 第335章方隐 尽管做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可尹秀步伐却是稳健,平和,充满着一种独有的稳定和节奏感。 即使总给人一种一言不合就会动手,在路上走一圈也能惹出好几个大乱子的印象,但尹秀自认他还有某种可贵的耐心。 他不是天生的战斗狂,也不痴迷于暴力,到处找架打。 只有当他探查明白一切,发现可以通过拳头解决时,这种近乎残暴的行事方式才会被搬上台面。 大部分时候,尹秀都像现在这样,只是慢慢等着鱼儿咬钩,或者猛兽在丛林里现身。 说起来,目前他们搜索刘半仙的行动也很像是在钓鱼。 再说的不吉利一点,又像是在水里捞尸体,能不能找到,全凭勤奋,但更多的是靠运气。 地底下没人知道这些炼气士具体的位置,就连黄三太爷他们也暂时没有头绪,帮不上忙。 但只要有手里的这颗十六面骰子,那些人总会被吸引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在不算潮湿的甬道里走了一会儿后,他们头顶上渐渐多出了水珠,好像洞内张开了一张水帘。 随着“雨势”渐大,两人行进的速度也变慢了下来。 或许是感觉有些尴尬,方隐回过头来。 “抱歉,因为前阵子的雨季,地下河流改道了,所以这顶上有些漏水。” “只是有些吗?” 尹秀一抬头,水便直往他眼睛,嘴巴里灌。 要不是这里有些孔洞不停地排水,形成小的支流,尹秀分分钟怀疑他们不是在前往某个住处,而是在向着某个湖或者大海走去。 等尹秀终于顶不住这水幕,低下头时,走在前面的方隐也将头顶的罩帽掀了下来。 白色的长发,一边一个穿着蓝色耳环的耳朵,发白但湿润的嘴唇,还有那好像一汪碧水,随时要倾泻而出的眼睛。 既高又瘦,但又不叫人孱弱,反而还突出一种力量与矫健的感觉,这便是方隐给尹秀留下的印象。 “方隐”,原来是个女人的名字。 “抱歉,原先不是欺骗你,而是因为这是一种自我的保护,无间是很危险的。” 方隐伸出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指,探入喉咙深处扣动一下后,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随后一小块金属圆柱被她从嘴里拿了出来。 看她的动作和神态,显然已是习惯了将粗长的圆柱体深入喉咙之中这一类操作。 随着她把东西拿出来,原本高高鼓起的“喉结”也随即消失。 方隐的声音不再像之前一样沙哑,低沉,反而显现出一种女性特有的温润,柔和。 “我的住所就在不远处,很快就到了。” 见她不隐藏了,尹秀也将斗篷掀了下来,露出原本的面容。 他不免有些意兴阑珊,“你说的美女,就是你啊?” 方隐笑笑,“怎么,我很令人失望?” “不,只是觉得有些无趣而已。就好像你得了一张藏宝图,正打算去探险,结果别人把整箱财宝都放到了你的面前,叫你挑选。 财宝自然是一样没少的,玛瑙黄金蓝宝石,应有尽有,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能叫你下半辈子打断腿都不用发愁。 你在收获财富之余,神情间又难免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失望,你没察觉到这种情愫,当下只是高兴。 可哪天当你在半夜醒过来,或者喝了点酒坐在椅子上的时候,那种失落的感觉便会涌上来,叫你颇为遗憾。” 尹秀说的是实话,方隐虽不是个特别令人惊艳的女人,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耐看,不叫人觉得生厌。 就是丢在人群里,你第一眼没看到她,第二眼也绝不会转到别人身上,一旦你的眼睛被她吸引住,便会牢牢盯着她,挪不开一点。 方隐大声笑了起来,声音在洞中回响,混合着水珠滴落的声响,显得有些空灵。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笑的很奇怪,方隐顿了顿。 “我知道的,大概就是那种见到一个女人,你还没开始追,她便对你投怀送抱,什么都叫你轻易得到,反而没什么成就感的那种滋味?” 尹秀摇头,“我从不把跟女人的交往当做一种狩猎,虽然我这人自认也坏得很,但我还是很尊重女性的。” “看得出来。” 方隐将双手抱在胸前,“尽管从刚才开始,你的眼睛就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扫个不停,但我相信你是个绅士。” 尹秀挠挠头,将话题扯开。 “话说你之前说的那种成就感,征服感什么的,是你的感悟吗?” “不,我哪来的那些经历。” 方隐伸出手指,指了指某个方向,但尹秀不知道是哪。 “在图书馆里,有一些隐士会把从下水道捡到的言情小说送过去,我在那里研习了一段时间,所以有些了解。” “哦,明白了。”尹秀了然。 大概就是跟屯门黄飞鸿看《龙虎门》学怎么打架,菜花雄看《铁甲力霸王》学修机械一样,都是属于“另辟蹊径”,很新奇的学习方式。 见尹秀不说话了,方隐只当他是在思考什么,全然不知道尹秀此刻只是感到无语。 两人又往前走出一段后,尹秀突然问道:“对了,你所说的命运,应该不是什么胡话吧?” “当然不是。” 方隐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消失,神情间有了些严肃的气息。 “我之前这样说,是因为我正是这样理解并且承认的,而不是把它当做一个噱头或者某个夸大了的概念。” 顿了顿,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讲的有些抽象,不够具体,她又开始补充。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炼气士们在找的东西,我也同样在寻找,为此,我花费了许多的心力,这些代价,不比炼气士们少。” 从她那苍白到能看见血管的脸庞,尹秀便知道她没说假话,只有长期在地底下生存的人,皮肤才会出现这种不健康的成色。 那些炼气士是这样,方隐也是这样。 相比之下,铁心院那些侏儒肤色还比他们健康一些。 这是因为他们偶尔还去地面上,不管是藏在躯壳里,还是用本来的肉体去散步。 而方隐他们,显然已很久未到地上去了,简直像是根茎扎在岩壁里的蘑菇,菌毯一样,没有挪动丝毫的距离。 “到我的住所去,然后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 抛下这样一句话,方隐不再多言,只是转身走去。 她甚至也不在意尹秀有没有跟着,没有竖起耳朵倾听,也不用眼角余光去看,只是自顾自往前走。 就好像她已确定了尹秀一定会来,或者说不来反而是尹秀的“损失”? 带着这种疑问,尹秀跟了上去。 他总觉得,或许自己正在走向某个不可揣测,不可控制的秘密之中? 第336章 昆仑! 第336章昆仑! 方隐的住所,是一处比别的洞窟更加原始,或者说更加天然的地方。 这里几乎不存在着任何的装饰,除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外,再无别的东西。 “这是你临时布置的?” 尹秀将斗篷脱去,呼啦啦的水从上面不停往下流。 “不,这就是我的住所,我吃饭睡觉,都在这里。”方隐淡然道。 看出尹秀似乎不相信,她又走到桌子边上,从一只桌腿下取出一张薄薄的羊皮被,铺在桌上。 “喏,这就变成床了,有时候我觉得太硬了,也会在岩壁上悬一根绳子,身子靠在上边睡觉。” 方隐指了指两边的墙壁,在离地近两米的墙上面有两个对称的铁环。 【武侠小说看多了啊?】 尹秀翻了个白眼,但也已经确定,这里真就是方隐的住所,或者说是一处她经常活动的地方。 从那锈迹斑斑的铁环上两道泛白的划痕,便可以看出。 “把被子收起来吧,如果你所说的美女是自称的话,这会儿用不上这个东西。” 尹秀拉过椅子坐下,心里总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这样简陋的地方,毫无心机的布置,能让他找到什么东西。 正失望的时候,方隐却从不知道哪个孔洞里取出了两瓶酒,递给尹秀一瓶。 这酒装在陶罐里,尹秀一打开,便有一股清新的草本植物香味传来。 尹秀只闻了一下,便疑惑地看向方隐。 方隐颔首:“在这地底下,有一种苔藓,味道很甜,这样的植物含糖量都很高,所以我用它们来酿酒。 为了提高酒精度,减少里面的杂质,我又蒸馏了两次,取名【绿饮】。” “苔藓酿成的酒?听起来倒是很特别。” 尹秀犹豫了一下,终于将酒灌入口中。 入喉是一阵叫人全身发凉的寒意,好像要连气管都一并冻结了。 等到了肚子里,又好像有一团火从肠胃里喷涌而出,使得尹秀浑身血管舒张开来。 “好酒。”尹秀长舒一口气。 方隐脸上出现一抹浅笑,“这是我在地底下的收获之一,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这些苔藓本身并不会散发甜味,使它们染上糖的是一种会分泌粘液的蚂蚁。” “……” 尹秀的脸顿时比那些苔藓更绿了。 顿了顿,他才自我安慰道:“其实跟燕窝是一样的,那些半山区的富豪不也是吃雨燕的口水?” 方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毕竟那些东西像我们这些人别说吃了,看都不曾看过啊。 以前地上那些补品店,只会将比人都长的鱼翅放在橱窗里展示,至于更珍贵的燕窝和鲍鱼那些,则是装在盒子里,遮的严严实实的。 好像我们这些穷人看一眼,它们的价值也会削减几分一样。” 尹秀听到这话,不由得咧嘴,“也许那盒子本身,比什么鲍鱼燕窝更有价值也说不定。” “怎么说?”方隐问道。 尹秀不急着解答,只是又饮了一口酒。 “那些玩意,你吃了只能通过马桶排到南太平洋去,可盒子留下来的话,起码它还能用来装五毛钱一大排的饼干,不是吗?” 方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尹秀等到她止住笑,然后才谈起正经事。 “你把我从龙宫叫到这里来,耽误我的生意,不是为了跟我讨论鱼翅燕窝这些的吧?” “当然不是,你等等。” 说着方隐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在岩壁上几个不明显的孔洞里翻找,然后她拿出了另一张羊皮。 随着她将羊皮铺在桌上,尹秀才发现那上面早已被削去一层,绘制了一些图案与线条。 等到方隐将室内唯一的那盏灯火移过来后,地图上的内容都逐一显现出来。 那是一张粗略的地形图,看大小,轮廓与走势,上面绘制的显然是整个九州的山川河流。 虽然十分简略,很多山与河流只是被一抹线条带过,但也足以看出其中的辽阔与宏大的气势。 “太行,秦岭,大兴安岭……” 方隐的手指在这些线条和名字上一一划过,最终停留在一处无名的山脉上。 尹秀看了一眼,“这是昆仑?” “没错,昆仑。” 方隐的手指在那唯一没有注明的线条上摸了又摸,似乎十分的小心与虔诚。 “这张图是我画的,虽然十分的粗陋,但是见微知著,对于一个地理学家,堪舆学者来说已经够用了。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昆仑】,我没有标注出来吗?” “因为你不识字?” 方隐白了他一眼,随后才慢悠悠道:“因为【昆仑】,它并不存在于地面上。” 尹秀看了一眼方隐,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图纸。 随后,他才犹豫着问道:“可是昆仑,自古以来就在那块地方吧?” 方隐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粉笔,在墙上平坦的地方画下一个圆圈,在其中写上“昆仑”二字。 “【昆仑】如果要说是某处山脉的话,它确实自神话时代起就屹立在那里了。 任何人在这样伟大的山脉面前都不敢显露出自己的不敬,尽管有比它更高的山存在,也绝不会有人说昆仑不是一座高山。 可我要谈的不是由一堆石头堆起的山脉,而是一个概念中的昆仑。 先生,我问你,昆仑,在你的概念中是什么?” 她把粉笔指向尹秀,像是一把剑,又像是一支教鞭,直指尹秀的内心。 作为回应,尹秀抿了一口酒。 “你可以叫我尹秀,我的名字不算什么秘密。 然后就是你问我,昆仑代表什么? 对于我来说,现实存在的昆仑山,我的印象确实也不多,对于这神秘的山脉,我更多的记忆来自于那些志异小说,奇幻漫画里。 在那些作品中,【昆仑】,代表着一座虚无缥缈,或许存在,或许只是别人虚构出来的仙山。” “没错!我说的就是仙山!” 方隐的眼睛里闪动着亮光,像是在龙宫见面时一样,火焰在她的胸中燃烧,升腾。 “仙山。” 她又在墙上添上这两个字。 “你知道那些炼气士一直在地底下做什么吗? 这么多年来,他们就只是炼丹,诵经而已? 炼丹诵经又何必到处跑,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在地底下,以至于地底的隐士们都知道这些炼气士的存在,并把他们当做无间的特色? 事情的真相便是,他们在这地底下寻找昆仑的所在!” “在这地底下寻找昆仑?”尹秀复述了一遍。 他的意思是,即便仙山昆仑不存在于地图上所标示的位置,那也应该是个相近的地方。 不管是大小相近,还是位置相近,港岛似乎都不存在这样的地方。 要知道,港岛最高的山也就是大帽山,海拔不到千米,在北方大部分地方,它只算得上是一座“小土坡”,称不上山。 要在这样的地方寻找昆仑仙山,怪不得别人说这帮炼气士的脑子不太正常。 方隐却是很认真,她说道:“尹秀,你说昆仑仙山,是真实存在的还是神话传说?” 尹秀摊手,“从情感上来说,我是愿意它存在的,因为这世上需要一点美丽的幻想和奇迹。 但你要是把这个问题印在问卷上,我只能说没有任何它存在过或正存在着的证据。” “有的,证据这种东西,多得很啊!” 方隐把粉笔丢到一边,又到另一处孔洞中翻找。 谁知道这一眼看完的洞窟中让她藏下了多少东西? 她这样翻弄,使得尹秀怀疑,似乎每个只容一只手伸进去的孔洞里都藏着秘密或者物品。 终于,在她那瘦弱的手翻弄了一阵后,一本本泛黄微卷的书籍,图卷被她翻了出来,放到尹秀的面前。 然后方隐的手指扫过这些古籍,终于抽出一本,快速翻阅到其中的一页。 上面是用小篆所写的一段记录,方隐指向其中的一行,示意尹秀去看。 顿了顿,尹秀绝望地表示:“方便的话,你可以讲给我听,这些字我看不懂。” 噗嗤! 方隐失声笑了出来,喷出一股青草混合着酒液的味道。 在意识到尹秀确实不是在开玩笑后,她又轻咳两声,带着些同情说道:“抱歉,抱歉,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 然后她指尖点了点那行字。 “这是交趾一个道观的记录,上面讲述他们的一位道长寻仙访道,向着北方走了不知道有多远,在某天的夜里,得到了一个仙人的帮助,踏着莲花,飞鹤指引着他登上了昆仑。” “每个道观都会吹水的,这没什么。”尹秀摊手道。 “你不信?” 方隐又抽出一卷图纸,将它在桌面上摊开来。 发黄的纸上,画着一个道人在皑皑白雪中攀登山脉,而在山的顶端,有一个发光的宝殿,宝殿外头有灵神和瑞兽守护。 “这是闽南一个庙里的藏品,也是一个道士,他没有出远门,而是某天睡觉的时候,突然就出现在了一座大山之中,他沿着山脊往上,最终进了宝殿,登上昆仑。” 见尹秀没什么反应,方隐干脆地把图纸和典籍扫到地上,又拿出一个竹简。 “还有这,春秋时代的一个……” 第337章 仙山的所在 第337章仙山的所在 等到桌上堆满了各种不同年代,不同载体的资料和文献后,尹秀打了个哈欠。 他已确定,这方隐的精神大概跟那些炼气士的也相差不远,都处于一种濒临崩溃的癔症之中。 虽然有些失望,但尹秀只当是放松了一下神经,稍微让自己喘口气。 方隐没有察觉到尹秀的神情,在讲述了一个个事迹之后,她已变得十分激动,身上不时微微颤抖。 “尹秀,我讲了这么多资料,甚至连石板上用古文字刻上去的记述都说给你听了,你有怎样的感想?” “我只觉得脑子很乱,也许我要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到下次再来跟你讨论一下。” 尹秀敷衍着,就打算起身。 方隐这时候却伸了手过来,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随后,她的脸也凑了过来,这张耐看的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神色,虽然还是漂亮,但叫人觉得怪异。 “乱?乱就对了!我一开始看的时候也觉得乱,各地,各个宗教,各个族群,关于昆仑的记载都是各不相同的。 比如本来就在北方的人,他继续往北走,可能已越过了大兴安岭,到了更远的地方去,到那些冰原,原始森林里去。 而在南方的修士,他是往南方走的,南方有什么?广阔的海岸线!一望无际的大海。 还有往西走的苦修者,他面对的是戈壁,荒漠,蝎子和毒蛇。 他们的方向和路线,南辕北辙,他们的目的地,经过的地方都是完全不同的,甚至一点联系都没有。 可是,这些记载之中,有的人压根连门都未曾走出去过,却也到达了昆仑,访问了仙山,这说明什么?” 【各有各的编法呗,还能说明什么?我也说带茅山派打上月球啦!】 尹秀无语,在他打算再次起身时,方隐的双手伸了过来,紧紧握住他。 同时凑近过来的还有她那张脸,两人离得更近了。 尹秀下意识要往后退,以免陷入某种麻烦之中。 可顿了顿,他才发现,方隐向他靠近,不是为了“诱惑”,也不是为了挽留。 从那眼睛中放射出来的,竟是一种同道中人的喜悦,一种同志之间的兴奋,就好像是他们一起发现了某种奇迹或者现象。 方隐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尹秀,你之前不是问过吗?你说昆仑不应该存在于港岛这样的地方,就算不在地图上的位置,它也应该存在于某处深山,某条伟大的山脉之中。 可是你看这些记载,他们遇见,访问昆仑的地点各不相同。 这就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昆仑,它可以存在于任何地方,它可以在北方,也可以在南方。 也许北方的冰川可以到达仙山,南方的沼泽里,到达昆仑的仙道就不存在了吗?” 尹秀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轻轻抽了回来。 如此,从方隐手上传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终于消却几分。 他说道:“所以,你是觉得昆仑,就存在于港岛地下的某处,就在这无间世界里?” 方隐点头,“那些炼气士,他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在这地底下到处探寻龙脉,为的就是找到一些通往昆仑的蛛丝马迹。 而且,我总觉得,他们比我知道的更多一些,或许他们的手上,有某一种真实在昆仑上存在过的东西作指引也说不定。” “真实存在的东西?”尹秀问道。 方隐将手指戳在尹秀的胸口上,他饱满的胸肌立即陷下去一个小坑。 “你也有,而且你的手上,捏着的是去往昆仑的钥匙。” “你是说那个十六面骰子?” 尹秀忽然想起,之前释明也说过这样的话。 释明说过,炼气士们确实是把这十六面骰子当做去往某处的钥匙,直到方隐说出来,尹秀才明白,原来“别处”指的正是昆仑。 “没错。” 方隐点头,“你手上的十六面骰子,是来自昆仑的,它是一个指示物。 只要配合特定的术式或者别的东西,它便会变成指南针一样的东西,指引我们通往昆仑。” 尹秀沉吟一会儿,然后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要用什么东西,或者术式来使这骰子发挥作用?” “炼气士们也没有!” 方隐加重了咬字,“在过去,那些家伙似乎尝试了许多的办法,想寻找昆仑的踪迹,但以他们那简单的脑子,是绝想不到的。 所以他们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像是土拨鼠一样,在地底下乱挖乱钻,试图用毅力和所谓的诚心来创造奇迹。” 尹秀看了她一眼,“你不也是一样?” “我?” 方隐指了指自己,“我当然不一样,我肯定是有办法的。 在这地底下寻找的同时,我也在翻找各种各样的资料,虽然我是后来者,但我敢说,对于昆仑,我比他们了解的更多,更深。 也不对,就像一个天文学者和一个相信地平说的蠢货相比,如果那个学者说自己比那蠢货了解的更深,更多,别人会赞赏他吗? 不可能的!” 看着她脸上的那份坚定,尹秀又实在有些不好下判断了。 眼前这人,到底真的是所谓的世外高人,还是她已彻底发疯,陷入了一种无可救药的癔症之中。 以至于不论是怎样的现实和言语,都不可能把她叫醒,使她醒悟过来。 到底是沉浸在幻想中的人幸福,还是着眼于现实的人更加幸运? 尹秀并不清楚,因为他也并不是全知全能的人,幻想和现实,这两者的区别有时候他并不是十分清楚。 或许眼下,这整个无间世界都是一个瑰丽的梦境也说不定? 可是无间,真的称得上是瑰丽吗?它明明只是一处荒芜,黑暗的地方而已。 生活在这里的隐士,更像是惧光的穴居生物,而不是什么世外高人。 犹豫了一下,尹秀问道:“那你说,【昆仑】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以至于不止是你们,就是以前那些哲学家,修士也要遍访名山,寻仙问道,找寻它的所在?” “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尹秀!我要是不跟你说明白了,恐怕你也提不起兴趣。 说起来眼下也正是时候,只有你知道了昆仑是个怎样的地方,怎样伟大神奇的存在,你才能坚定心思,跟我踏上寻访它的道路。” “我从没说过要寻访……” 尹秀话未说完,方隐便已急不可耐地走到了之前那面墙壁之前。 她蹲下身子,在一堵散乱的典籍里终于又把粉笔捡了回来,紧紧握在手里。 然后方隐转身,在墙上先后写下几个词:过去,现在,未来,因果。 这四个词组围绕着写在中间的“昆仑”和“仙山”二字,看起来像是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圈,要把圆圈中的昆仑从平面上箍住,将它取到现实中来。 “昆仑,是个没有生老病死,也不存在时间的圣地,在这上面,人们一天可以过的像一百天那样漫长,也可以快的像一个时辰。 昆仑上的圣者,无情无欲,无所求,也无所失,他们不会悲伤,自然也不需要快乐,因为昆仑远在这些意义之上。” “无欲无求,既不会悲伤,也不需要快乐,你所说的这样的人,我见过,不过他们不在昆仑,别人也不叫他们圣者。” 尹秀起身,拍了拍衣服,转头就走。 “唔?你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别人是怎样称呼他们的?” 方隐一下僵直在墙壁前,拿着粉笔的手也停在空中。 在她又问了一遍后,已走到洞口的尹秀才回过身来。 “在圣玛丽医院,那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叫他们植物人。” 尹秀冲她挥挥手,算作是告别和感谢款待。 然后他又将斗篷裹在了身上,毕竟回去的路上,也还要经过那仿佛下着暴雨的水帘洞。 【你是可以在这里臆想仙山了,我可还要回去呢。】 叹了一口气,尹秀便往外踏出一步。 就在这时,方隐终于从之前的呆滞中回过身来,叫住尹秀。 “尹秀,你对昆仑一点都不感兴趣?” 尹秀瞥了她一眼,“一点都不。” “那要是对我呢?” 方隐的手在肩膀上轻轻一解,纱裙从她身上滑落,露出不着一缕的曼妙身躯。 “一点都不。” 尹秀这次干脆转过头去。 如果说这个女人之前还叫他觉得有趣,眼下尹秀便只觉得这人是个疯子,就是关青山病院吃一辈子药也好不了的那种。 在意识到无法打动尹秀后,方隐的脸上那抹冷笑一瞬而逝。 “那对炼气士们呢?” “唔?” 尹秀转过身去,与方隐对视。 方隐将地上的纱裙踢开,深吸一口气,胸前雪白也随之起伏翻涌。 “我有办法找到那些炼气士,反正你祭出那骰子,也是为了找到他们,不如我们合作的,那些炼气士手上有我想要的东西。至于你……” 方隐慢悠悠走到尹秀身前,摇曳着,波荡着。 然后她的手轻抚上尹秀的脸。 还是跟之前一样,与情欲和诱惑无关,只有一种热切。 “你也有想从炼气士手上拿到的东西吧?” 尹秀点头,算是承认了双方的合作。 第338章 推门 第338章推门 炼气士们研究了这地底下的布局许多年,而方隐,除了她自己的那些研究外,顺道也把炼气士们当做了自己的研究对象。 因此,有那么几处他们常去的地点,方隐了若指掌。 就好像一个渔夫,清楚哪一处礁石底下藏着龙虾和鲍鱼一样,她轻车熟路。 “想在地底下通行,水,光源,食物,这三样东西少了哪一样都很危险,你要切记啊尹秀。” 听到方隐的告诫,尹秀淡淡瞥了她一眼,“怎么,你在教我做事啊?” “不敢,我只是这么一说而已,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的话,就当做我多嘴好了。” 尹秀摊手,表示自己没有多余的话想讲,随后便一下躺到了竹筏上。 是的,又是一张竹筏,从方隐住处底下一个隐秘的通道里驶出,顺着河流飘向黑暗的水域。 方隐立在后头,熟练地操纵着这叶扁舟,绕过那些钟乳石柱与暗礁,几乎是擦着岸边的青苔,钻入一些缝隙之中。 尹秀打开酒瓶,灌了一口。 “你撑船的技术这么好,怎么不考虑去做一个船夫,这样也许还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方隐微微一笑,“在这地底下,对船夫唯一的要求就是没有好奇心。 他们就好像真的只是船的一部分而已,别人叫他们怎么走,他们就怎么走,不会多问一句,也从来不好奇。” “你觉得他们这样,算是屈从了【命运】?”尹秀问道。 “那你以为呢?什么都照着做,什么都顺从,不就是所谓的听天由命。” 说着方隐收起了嘴角的笑容,“而且,我也厌倦恶了在水面上摇晃的日子,脚底下踏实,其实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幸福,也可以说是一种幸运。” 尹秀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也许方隐之前是个跑船的,或者渔家的女儿也说不定,这世上的人出身总是千奇百怪,各不相同,尹秀也无意多问。 两人在这种沉默中又向前飘出一段,在借着急流,绕过一个好像巨大山崖一般的转角后,他们终于看见了目标。 一所在远处便可看出大致轮廓的道观,两盏长明灯映照出它的古老。 “怎么,在地底下看见这样宏伟的建筑,你不觉得惊奇?”方隐疑惑道。 “惊奇?如果是第一次见的话,那确实很惊奇,可惜我不是第一次了。” 方隐笑了起来,“这么说,你的经验很丰富?” 尹秀摇头,“如果是指在地底下见到奇观的经验,不多。” “那要是我问的是别的呢?” 尹秀看了她一眼,“无可奉告。” 方隐又轻笑了起来,似乎是随着离那道观的距离越近,她的心情也就越发的雀跃,振奋。 虽然眉宇之间是迫不及待的,但方隐在行动上还是显得很小心。 她并不是直直往前,在离着那道观还有一半路程时,竹筏在水道上拐了个大弯,钻进一处从外面几乎看不到的洞窟之中。 “这是我前几次才发现的,从这里上去,有一个小小的断层,匍匐身子便能钻进去,到达那座道观。” “那你没发现之前,都是怎么过去的?” 方隐看了他一眼,手抓住衣服,“我之前都是脱掉衣服游过去的,要不我给你演示一遍?” “不用了,我已经看腻了。” 尹秀没理她,而是看向岩洞的上方,在那里,果然存在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孔洞,一条并不显眼的细绳从那里垂落下来。 “我先来?”他问道。 “请便。”方隐伸手。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尹秀也不客气,抓着绳子,只是几下便攀了上去。 只是刚一上去,尹秀便发现这要低头弯腰的地方,竟已是整个断层中最为宽敞的地方了。 再接下来的地方,真如方隐所说的一样,需要匍匐前进。 “我来带路。” 方隐说着,第一个钻了进去,扭动身躯。 尹秀见状,只能跟在她的身后,两人像是在进行某种军事训练一样,一前一后,无声地攀爬着。 在爬过了一段距离,吃了几口土之后,尹秀才发现方隐的体力显然也非常人。 如果是普通人,这样一段距离,不说手脚酸软,也该大气喘个不停了。 可她却没什么事,气息和动作还是那样的自然,带着某种稳定的节奏感。 她大概是个走火入魔的武林高手? 这样想着,尹秀收起之前的漫不经心,一边爬着,一边小心她突然发作,反过来攻击自己。 不过在这样狭小的隧道里,就是回头都有些困难,更别说转身了。 尹秀的疑虑也就显得有些多余。 两人爬行了一段后,前方豁然开朗。 其实也算不上多亮堂,只是比起这逼仄,狭小的隧道,这显然已显得很“豪华”了。 方隐先爬上去,然后是尹秀。 一站上去,两人第一时间不看那道观,只是不停地拍衣服,抖落身上近乎有一斤的尘土。 “在地底下,还这样爱美?”尹秀问道。 “你不也是?” 方隐这样说着,还是不停地扑打着身上的衣服,扬起黄色的尘烟。 尹秀低头道:“我不一样,只是我想着像我们这样出来混的,要是灰头土脸去登门拜访,这不是很失礼?” “我们是潜入,或者说当小偷的,一定要这样光明正大?” 方隐终于整理完衣服,率先走了出去。 尹秀看向远处的道观,古色古香,看风格似乎不是本地的建筑。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方隐说道:“这座道观是从交趾那里搬来的,每一块砖头,每一根木头,都是原装的。” 尹秀看了她一眼,“把一座道观,从交趾运到港岛,还是这样深邃的地底下,你知道有多难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说那些炼气士在某种程度上也算不简单。” 两人虽说是潜入,把自己当成小偷来行事。 可他们这样一边走一边讲,反而像是来散步,而不是进行某种秘密行动。 到了墙角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一个鹞子翻身,越过了矮墙。 一进院子,他们的视线便被院中一株树冠广阔的槐树吸引住。 大概是被门楼和矮墙掩住,再加上那树在凹陷下去一些的花坛中,所以他们从外面并没有看见。 尹秀看了一眼,觉得没有什么古怪,正打算离开,却被方隐拉住。 “怎么了?”他问道。 方隐的手指放在唇边,喃喃道:“之前这道观我进来过几次,并未曾看到过这样大的槐树。” “也许是晚上,你没看清楚?” 方隐摇头,“不可能,你当我只是匆匆看了几眼?这里我已来了很多次,在那些炼气士不在的时候,我把这里里里外外都逛了个遍。 不然我怎么会知道这道观的来历?还注意到这棵从未出现过的树? 我问你,在这个没有日光的地底下,这样的一棵树可以用来做什么?装点门面,还是仅仅一个摆设? 或者说,它是某种精神寄托,代表着地下的隐士对地面上最后的眷恋?” 尹秀径直往庭院里走去。 他没有与方隐探讨的想法,一棵树而已,那些人是想制造一片森林,还是想留下一个巨型的盆栽,似乎都没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可能,它只是某个用来吊死自己的处刑架?”尹秀突然说道。 “也许你不知道,就是那些帝王,到了亡国的时候,想找一处合适的地点自杀也是很难的,这棵树起码生的笔直茂盛,很是体面。” 方隐看向他,“可是在这地底下,怎么会有一棵树配得上【茂盛】这个词?” 尹秀无意深究,“要不然我们先进去里头看看,也许就能知道答案了。” 说着他往里走去,方隐又看了一眼槐树,也紧紧跟了上去。 尹秀说的没错,一棵树而已,就算它原先不存在于这里,或者开出花,结出果实来,也不是他们眼下要关心的事情。 眼下,他们要寻找的只有那些炼气士们,如果此处找不到他们的踪迹,那还得去另一处地方,耽误不得。 方隐知道没有明确的时间节点,他们不至于说要在某个时间段,下个月的初一或者十五将事情搞定才行。 可她心里也隐隐觉得,或许此事应该尽早完成,免得遇上什么变故。 尹秀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越过了台阶,来到大门紧闭的大殿之前。 他停留一会儿,一只半透明的血色蝴蝶从右手边飞来,在尹秀的肩头处化作不明显的一团血雾散开。 即便方隐离得很近,也没有发现它的踪迹。 除了这座大殿,其它的地方尹秀已用血蝶巡视过一圈了,空无一人,连一只苍蝇都没有。 到处都没人,大殿也没开门,想必那些炼气士早就不在这里了,或者说今天不在? 但会不会原本是没人的,偏偏尹秀一推开,人就全都站在里头? 要知道门本来就是隔绝两个地方的东西,你在门外头或者里头,便永远不知道另一头存在着什么。 你要是推开门,也不知道里头会不会已因为这这个举动而产生了变化。 想到这里,尹秀转头问她:“你的运气怎样?” 方隐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道:“能在地下生存这么久的人,运气都不会差。” “那就你来开吧。”尹秀示意。 方隐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也没多想,上去就伸手推门。 吱呀,吱呀…… 大门发出一阵叫人牙酸的呻吟,随后方隐手里的火光照亮了大殿的一块。 尹秀这个突如其来的预见果然没错,还好不是他自己去推开这道门。 要不然这会儿里面肯定站满了人。 多亏开门的是方隐,因此里面的人全都躺着,一动不动。 第339章 老槐树 第339章老槐树 遍地的尸体,腐烂发霉的臭气。 尹秀感觉好像一下钻进了一团几年没洗,也未曾晒过太阳的棉花之中,胸口不由地有些发闷。 方隐转过头来,脸上并不轻松。 “是你那边的人动了手?” 尹秀摇头,“冷静一点,要是我那有人能把这些炼气士全干掉,我至于在这地底下跟你兜圈子,转上那么久吗? 这很好玩?还是因为你很好看啊?” “可我确实也长得不差。” 方隐拨弄一缕头发,稍微平复了一些心情。 “那我们眼下,还要留在这里吗?” “为什么不?” 尹秀看她一眼,“起了变化总比毫无波澜好,在我看来,我宁愿这些人全都变成尸体躺在这里,也不愿意他们不见踪影。” “你真是一个可怕的人。”方隐不由感叹道。 尹秀不理会她这是赞赏还是批评,只是抬手往大殿的几处丢下照明的符纸。 然后,原先黑暗的大殿便立马变得亮堂起来,照出其中的布置,还有那些尸体。 道观里该有的东西,祖师爷的画像,各路神仙的雕像,一样不少,甚至桌上还供着一柄桃木剑和一面八卦。 一具尸体匍匐在供奉法器的神桌前,显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去借助这些法器的威力,可惜失败了。 数了数,地面上大概躺着十几具尸体,几乎没有挣扎,也没有血迹,更不见凶器的踪影。 “他们是怎么死的?” 像是在问方隐,又像是在问自己,尹秀掏出手套戴在手里。 然后他走向其中一具尸体,将死者翻了过来。 从死者那扭曲,变形肿胀的面容,尹秀已无法判断死亡的时间,只觉得这张脸像是从湖里捞起来的画卷,被水泡的起了褶皱。 尹秀在他胸口,脖子,后心,头上都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的外伤。 “真恶心。” 方隐往地上啐了一口。 尹秀不看她,只是冷冷道:“谁也别嫌弃谁,你死了以后大概也会是这副样子,指不定更惨呢。” “那我只希望我要是真死了,手上别长出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揭开一具尸体的袖子,指示尹秀去看。 那苍白的手臂上有黑色的脉络,像是青筋,又像是什么虫子在血管里爬了一圈,留下毒素。 “这看起来像树根吗?”方隐问道。 “我不清楚。” 尹秀掏出刀子,在那手臂上轻轻一划,随着浓稠体液一块流出的,还有一截植物的根须。 “这是?” 方隐强忍着恶心,将袖子拉长,盖在手上,这就要去触碰那截根须。 就在这时,好像井绳化作草蛇一般,那根须忽然扭动起来,钻向她的手指。 方隐吃了一惊,手连忙后撤。 就在那根须又要往前一些,追踪过来的时候,黑光闪过,根须断做两截。 一截缩回尸体的体内,一截在地上不停摇摆,跳动,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失去活性,枯死了。 “这是什么?来自亚马逊的食人植物?”方隐尖叫道。 “不,不是什么植物,是妖怪。” 此刻在尹秀的眼里,那截被斩断的根须正往外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妖怪? 方隐猛地想起什么,她望向门外头。 在他们这个方向,已看不见庭院里的那棵老槐树,可属于它的一部分,却赫然延伸了过来。 那是它的根,粗糙的树皮包裹着小臂一般粗细的根须,密密麻麻涌了过来,很快挤满了大殿的正门。 那棵老槐树,动了! 尹秀没理会门外的场景,而是起身,朝着地上一具尸体丢出符纸。 那符纸落到尸体上,立即炸起一朵小火花,随后整个尸体都开始扭曲,膨胀。 黑色的根须从苍白的皮肤底下钻出,好像逃命一般争先恐后往外挤出,可刚一钻出,又枯死在地面上,像一截截干柴。 至此,尹秀已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阴暗的地底下,会有这样一棵茂盛的老槐树。 为什么这些神秘的炼气士全都死在了大殿里,还是这样离奇,诡异的死法。 这些根须,应该是外面那棵槐树的一部分。 那槐树用这种方法杀死,并吸收了这些炼气士的气血,以此茁壮生长,甚至已获得了某种程度的突破。 尹秀不由地想起了之前黄三太爷等妖怪,或许这槐树也是它们的一份子? 可即便如此,吃了人的妖怪,跟黄三太爷,柳青那些只是吸收香火,灵气的妖怪,也已变成了截然不同的生灵。 就像是吃了人的熊,会迷恋血液里的那股咸味一样。 就算这槐树之前是某座寺院的灵木,或者深山里的精灵,此刻也已变成了某种嗜血的猛兽。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尹秀将刀子紧紧攥在了手里。 就在这时,在他们的头顶,细细碎碎的声音不停传来。 那是有东西在延伸,缠绕,压碎屋顶瓦片和砖石的动静。 “你觉得那棵槐树有多大?”方隐问道。 她的头上已出现了细碎的汗珠,尽管已预先知道会遇上危险,可当对手是超乎常理的妖怪时,她还是出于本能的感到紧张。 尹秀则是淡定的多,毕竟他杀过妖怪,也跟妖怪做过朋友。 “我听说,在亚马逊雨林里,有一些蘑菇,它在地上的部分很小,可在地底下的部分却是盘根错节,近乎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还是热带雨林,有一个探险家以为自己是发现了一座广阔的森林,可是后来他才知道,那些他以为很多的林木,其实都只是来自同一棵树,是属于它的一部分。” 方隐好像明白了尹秀的意思,“你是说,这棵树的大,也许会超过我们的想象?它远不止我们见到的这样?” “没错,更何况我们面对的也不是生物学上的生物,而是妖怪啊,人家会用法术的。” “那我们岂不是完蛋了?”方隐绝望道。 “倒也不一定。” “为什么?” 尹秀咧嘴,“因为我也会法术!” 说着他向前丢出几张符纸。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雷火符,敕!” 轰隆! 几团火球在大殿门口炸起,断枝碎片齐飞的同时,整个大殿都不由地震动了一下。 好像是那庞然大物吃痛缩了缩手,又像是它因为愤怒,而抖动了身子。 见大殿门口原先密集的枝丫被炸开,尹秀一下蹿了出去,方隐紧随其后。 然后,他们二人便看到半空中出现了两个高悬的巨大灯笼,像是两个月亮。 落在方隐的眼中,那是两道火光。 可在尹秀的眼里,却是铺天盖地的黑气。 之前那槐树精或许使用了某种方法,遮掩了自己的气息,所以才没叫人看出异样来。 如今它现出真身,光是站着的部分,恐怕就已有十几米高,至于底下有没有根须,到底多长,无人知晓。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尹秀伸出手去,袖子里飞出两条由符纸首尾相接而形成的飞龙。 那些符纸原本只画着隐隐约约的符胆,此刻从尹秀指尖掠过时,沾染缕缕紫气,一道道龙飞凤舞的符文在上面显现。 那两条飞龙终于张牙舞爪起来,飞向灯笼所在的地方。 随后,那两个灯笼好像突然被风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爆炸,升腾的火球,将整个岩洞照亮,照出槐树那崎岖不平,粗糙的身躯。 劲风也将尹秀的风衣撩起,方隐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舞。 在极度的混乱中,她转过头来,问道:“你竟然是个道士?” “难道我还能是个和尚不成?”尹秀反问道。 “我之前试探过你两次,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和尚!” “我只是熬夜多了,有些肾虚而已!” 说着尹秀和方隐各自向旁边跳开,在他们原来所站的地方,无数树根像长矛般从地底刺出,每一根都足足有碗口粗。 要是他们刚才还站在那里,恐怕这时候已经变成人串了。 尹秀跳开后,没有丝毫的犹豫,兔起鹘落,几下跳跃后便蹦到了道观的顶端。 在这里,原先属于那巨大槐树的一部分树根正在缓慢地移动。 似乎是因为这具躯体太过庞大,所以它的反应也有些慢,移动身体末端的速度也显得迟缓。 尹秀屏住呼吸,藏到屋脊的后头,把视线投向远方,水潭的方向。 只见在那里,像是巨蛇爬上岸,无数根须正在从水里涌出,密密麻麻,几乎将水面覆盖。 他们眼下,已没有逃跑的可能了…… 第340章 火火火 几个跳起落下之后,方隐也矫健地蹿上了屋脊,与尹秀面对面。 在他们两人的身边,是碗口粗,或者比碗口更粗的枝干,根须,不停地伸展,攀爬,将屋顶压的吱吱作响。 也许是“眼睛”被尹秀重伤,它的感知能力似乎下降了不小。 它原先或许看的通透明白,现在则只像盲人在箱子里胡乱翻找,摸索东西。 不同的是,盲人只有一对手,而那老槐树,它的“手”成千上万。 意识到早晚都会被那些根须发现,尹秀也无所谓思考怎么藏身了。 他转头看向方隐,那女人脸上都是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但眼里却还保持着一种从容和镇定。 紧张但不害怕,不安却又冷静,这便是方隐现在的状态。 【虽然有些疯颠,可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女人……】 顿了顿,尹秀轻声问道:“你有准备好后手吗?” 方隐摇头,“之前我是想过可能会遇上那些炼气士,可遇上妖怪,这还是头一遭,之前在地面上,像这么强大的妖怪,不是都看不见了吗?” “强大?” 尹秀看向那槐树,“它只是比较大而已,说不上强大。” “那它为什么会这样巨大?简直是遮天蔽日!” 方隐不由地感叹,“就是在北方,太行,秦岭,深山里这样的巨树,也不是随处可见的,这其中恐怕有什么原因。” “我也是这样想的。” 尹秀突然咧嘴一笑,紧接着他所站立的那一块地方,砖石碎开,整个人好像被地面吞没一般,从屋顶掉了下去。 方隐吃了一惊,甚至来不及伸手去够他。 她赶紧将头探到那破洞的边缘去看,之间尹秀已稳稳落在了地上,半蹲着,一手撑在地上,正在抬头看她。 不知道尹秀要做什么,但方隐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某种异常的热切。 就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要请求自己的原谅,但这件事他又不会后悔一样。 直到尹秀另一只手拈住一张符纸,她才终于反应过来。 “顶你个肺啊,你这么阴毒!?” 方隐向旁边跳开的同时,一张符纸已经飞了上来,一团火球在半空中轰然爆开。 火焰在瞬间向着四周燎拨出去,火舌所过之处,那些枝丫根须都疯狂地扭动起来,发出阵阵浓烟和某种被灼烧的脆响。 大概是感应到了伤害与热量,无数的触手开始向着方隐所在的方向疯狂席卷过来,似乎是要将她淹没。 方隐甚至来不及多骂一句,只能忙着翻滚,躲闪,狼狈逃命。 听见屋顶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动,又看见周围的根须已开始朝着方隐逃跑的方向移动,尹秀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 虽说有些不太人道,甚至有些过分,但这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静下心来,尹秀将双手张开,一并按在地上。 通明! 一面蓝色的八卦阵图以尹秀为中心,开始向着四面展开,与此同时,在他身下地面中的各种信息,也开始逐渐传入尹秀的脑海中。 先是最上层的泥土,花岗岩,然后是底下不断蠕动的根。 因为根须活动而造成的空腔,埋在地底下的未知名矿石,更多的根须。 还有,正往外放出惊人气势的两条未成形龙脉,即两条隐龙。 原来那些炼气士对于选址的考究,远比尹秀所想的更多。 他们把道观搬到两条龙脉的上方,也是打算借助这两条隐龙的气运。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比起借运,更强悍的方式竟是强夺,就像现在这棵槐树做的一样。 它的根须紧紧缠绕在这两条隐龙的源头上,疯狂地吸取着周边的地气和灵脉,以滋养和壮大自身。 这么多炼气士死在这里,为什么无声无息,再没有别的人过来? 很有可能是那些炼气士中的高人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放弃了这处据点。 谁能想到,原本在地上因为灵气衰竭而即将枯死的老槐树,到了地下竟有这样的际遇?长成了秦岭树王的架势? 但是那些根须,似乎还完全稳固,并不能在那源头上彻底立住,只是攀附,牵连在上面,看起来更像是寄生,而不是包裹。 这就是为什么尹秀,觉得它只是大,而非强大的原因所在。 这棵参天巨树,它的根基未稳。 发现这一点后,尹秀收回双手,那蓝色的八卦便逐渐消失。 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符纸,那是之前和马小玉一块镇压龙脉时所用的符纸。 也不知道是马小玉谨慎,还是她未卜先知,反正下来之前尹秀先跟她学了一遍口诀和方法,已将封印术牢牢记住。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 浓郁的紫气在尹秀周身炸开,紧接着黄色的光芒从他的手里逸散出去,钻入地底之中,好像雨水流入地上缝隙一样,无影无踪。 …… 方隐狼狈地逃窜着,在她的前后左右,那些可怕的根须枝丫,全都变成了冬眠醒来,饥肠辘辘的蟒蛇,想要吞噬她的血肉。 她的手脚,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多出了一些擦伤,虽不是什么伤害,但她也叫显得更加不堪。 在最开始的时候,方隐还想着,尹秀也许是有什么没办法及时传递出来的信息和计策。 比如他朝着自己丢出符纸,很可能就是为了声东击西,做一些自己并不了解的行动。 可到了如今,方隐才猛然惊觉,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跟那些年她在地上的臆想一样,全部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尹秀这时候大概已借着自己制造出来的空隙,趁乱逃跑了也说不定。 毕竟那家伙会法术,应该也藏着一手逃跑的能力才是。 遁地术,隐身术,或者御空术之类的,这些道士的术法多得不得了! 之前不使出来,只是因为逃跑的舱位只有一个,挤不下两个人而已! 这样想着,她的心里也没有愤慨,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 她踉跄逃跑的时候,眼前突然被一抹黑色覆盖。 方隐抬头,只见在她的前方,几根巨大的枝干从地底下涌出,简直好像要接到天上去一样,形成了一堵高墙,将她的前路挡住。 在稍微停顿了一下后,那堵墙开始向着她倒下,仿佛像是有一座山要塌下来一样,压力让方隐抬不起头来。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 等她再回过神时,已被尹秀一把抓了起来,眨眼间跳到另一处地方。 在他们的身后,烟尘和碎石纷飞,好像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爆炸,地面震动。 “你不是已经一个人逃跑了!?”方隐失声叫道。 “你当我是什么人?一个树妖而已,我要是就这么跑了,以后还怎么出来混!?” 说着尹秀又甩出几张符纸,将戳向他们的一段根须炸断。 兔起鹘落,几个跳跃后,尹秀抓着方隐在一处平台上站稳,四周是比原先更粗,更密集的根须。 “停在这里做什么?你就算不想一个人跑,也不用为此专门来和我殉情吧?” “你是?” 尹秀白了她一眼,“我选择这里,是因为只有这里,才最接近那老妖的头颅。” “你不是疯了吧?你要跟它……” 方隐的话还未问完,尹秀已炮弹般冲出。 即使对猿猴来说都难以攀爬的重重根须,此刻在尹秀脚下却是如履平地。 几个起落后,他已跑出数十米远,宛若攀上云梯。 方隐在底下,既惊讶又揪心,她既惊讶于尹秀这夸张的行进速度,又对那些逐渐逼近他的根须感到紧张揪心。 尹秀越爬越高,越跑越深,那些根须便将他包围的越远。 就在这时,地底下金光涌动,好像地震一般,剧烈的颤动从地面之下传来。 然后,远比他们之前匍匐爬行的隧道更大的树根,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方隐惊叫出声,可随后却只剩疑惑,那树根出现在地面上的样子,不像自己伸出来的,而像是被什么巨力连根拔起。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狞叫声从槐树的顶端传来,震得方隐耳膜骤缩。 可尹秀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还是继续往前跑,那些靠近他的根须迅速枯萎下去。 在他即将接近树冠时,又是一声巨响,接二连三,槐树的根须连绵不断地钻出地面,像是被无形之手拔起。 槐树倾倒到一侧,像是被狂风吹倒,拔起。 在这时候,方隐终于听到了除他们之外,第三者的存在——那棵槐树的惨叫声。 仿佛一个被病痛折磨的老者,又像是一道老旧木门被人推开,无助的呻吟声在洞窟内回响。 方隐捂住耳朵,不由自主地蹲到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记怒喝似乎穿透所有的吵闹,纷乱,从远处传来,钻进方隐的胸膛,叫她心脏狂跳,眼角欲裂。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 槐树的顶端,龙吟虎啸,紫气伴随着火光升腾而起,像是太阳,将黑暗的岩洞照亮。 【里程碑已达成:消灭千年树妖】 【里程碑奖励:真阳命火】 描述:燃尽一切!生命不息,烈焰不灭! 第341章 你当我是什么人? “怎么,这女的是你的姘头啊?” 马小玉一进门,先是瞥了一眼方隐,然后又冷冷瞪着尹秀,眼里满是如刀的寒霜。 尹秀对上这俏丽的眼神,不知怎么的,之前因火焰带来的燥热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彻骨的寒冷。 “别误会,我也不想带……这女人来的,但她中妖气侵蚀太深,只能送到明叔这里来了。” 尹秀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生怕哪里得罪了马小玉。 这女人一进门就像吃了炮仗一样,实在不好惹。 明叔似乎没察觉到现场的紧张气氛,只是专注着手头的工作。 他掏出一张符纸,手指捋过一遍,将它对折成一条缝,然后将还带着红光的香灰倒进缝隙里,折了两折。 “马姑娘,要不你来?”明叔将符纸递过去。 马小玉没接,“我今天手疼,来不了。” 明叔没说话,又将符纸递给尹秀,冲他努努下巴,“有了祖师爷的香灰,念个清净咒就行了。” 尹秀连手都没从口袋里伸出来,他摇头道:“明叔,清净咒怎么念,我给忘了。” “这都能忘了?你怎么不把自己姓什么给忘了?” 明叔翻了个白眼,无奈起身,将符纸在方头上绕了几圈后,一股黑气从她的头顶冒出。 原先淤积在胸口的烦闷之气一下消失,方隐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脸色回复正常。 将符纸燃尽后,明叔又看向尹秀。 “我今天早上想着去找春代喝茶的,怎么,他不住在你那里了?” 尹秀挠挠头,“他有点事,要离开几天。” 马小玉冷冷地瞥了一眼那边楚楚可怜的方隐。 “为了给她腾床铺啊?” “你当我是什么人!?” …… 洪德寺的山门前,小贩众多。 这里说起来也算是洪德寺门口的一部分,但出家人讲究与人为善,只要不卖臭豆腐,香肉一类的东西,他们便也不管。 春代混杂在一众小贩里,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汤盆里的竹签。 他戴着墨镜,看起来无精打彩,其实一直在关注着山门里的动静。 尽管看到的只是其中的一角,但已足够他大概监测整座寺院了。 他正低头时,从墨镜的缝隙,便瞥到了一双脚立在摊位前。 “真麻烦……” 春代嘀咕着抬起头来,“想要什么啊?今天大酬……” 话未说完,他便愣住。 站在眼前的正是他的重点监视对象,戒律院首席摩罗。 摩罗的肤色黑的像整天下地耕种的农民,而不是吃斋念经的和尚。 此刻他一笑起来,牙齿便像是锅灰被擦去一层,露出底下的颜色。 “原来是大师啊。” 春代双手合十,“您想来点什么,我这,我这……” 他看了一圈摊位上的东西,为难道:“要不您来块萝卜,加点葱花香菜?” 摩罗摇头,“太素了,吃不惯。” “那您……” “剪两段肠子,再来些心肺,几颗鱼蛋,走青,加辣椒。”摩罗说道。 “这,合适吗?” 春代满脸的疑惑。 即便知道洪德寺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可他没想到这和尚竟然装也不装一下,上来就要吃这些大荤腥。 看出春代的疑惑,摩罗笑道:“不是我吃的,只是请客,我的客人要吃这些。” 春代看了看四周,“在寺院里吃?” 摩罗摇头,“不是寺院,是禅房,我的这位朋友,对后院更感兴趣,前院他是没心思去的。” “好,这就给您做好。” 春代说着,拿起铁钳便将锅中的一条肠子捞起来,有些笨拙地放到案板上,拿起菜刀准备动手。 他刚要砍下去,摩罗的手便伸到了刀刃的下方。 春代抬头,又看到了那张笑眯眯的脸。 只见摩罗的另一只手拿着剪刀,冲他晃了晃,“老板,剪肠子都是用剪刀的,切肺片才用菜刀。” 春代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剪刀,正要动手时,摩罗又说话了。 “怎么,你们派探子出来之前也不先培训几天的吗?烙煎饼的把饼烫焦了,炒面的不会颠勺,现在连剪个牛杂都不会。 就是假和尚也要背几篇经文呢,你们这样未免有些失礼了。” “大师,您是在跟我说话?”春代陪笑道。 他双手还是拿着牛杂和剪刀,脚下却已伸入了桌子底下,刚好够到绑在桌脚上的那把刀。 摩罗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相对的,贫僧也不喜欢别人打诳语。 这自然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人生于世,不论是善意的,恶心的,故意的,违心的,总是免不得要说些谎话。 要是一句慌话不说,不是这人超乎常人的强,便是他的心性与常人不同,除这两点之外,再无别的。 依我看,老板你的心性与普通人,似乎就没什么不同的。” “你是在说我普普通通,像个临时演员啊?”春代不满道。 摩罗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你的语气就是这么个意思。” 春代干脆将家伙丢到了案板上,拿起一边的毛巾擦擦手。 眼下他是装不下去了,再装傻充愣只显得多余,而且浪费时间。 戒律院首席,很能打吗? 虽然尹秀再三叮嘱他不要动手,只要盯着,遇事就溜,可春代自觉最近总是在逃跑,已十分的郁闷。 那些炼气士,铁疙瘩他不敢得罪,难道一个只会念经,叫人闭门思过的老和尚他也打不过了? 想到这里,春代双手抱在胸前,用鼻孔看了摩罗一眼。 “你已经观察我好几天?” 摩罗摇头,“贫僧这几天没出过庭院,只是今天才出来看看。” “那你怎么知道我有古怪?”春代更加奇怪了。 “很简单。” 摩罗笑笑,“因为我从未听说过,有人会在寺院门口卖牛杂的。” “……” 春代挠挠头,“打扰了,那要不我先回去?” “回去?” 摩罗脸上的笑容消失,这黑乎乎的脸,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真像一块碳,带着不可见的高温。 “贫僧说不让人对我打诳语,一方面是贫僧不希望有人这样做,另一方面则是贫僧不让。 你以为戒律院只是让人低头认错,面壁思过的地方吗?” “不然呢?” 春代冷笑一声,“难道它还能当刑堂啊?” “是不是刑堂,能不能叫你这样的人迷途知返,立地成佛,你跟我走一趟便知。” 话音刚落,摩罗的手便闪电般射出,扣在了春代的手腕上,叫他反应不过来。 一时之间,春代竟感觉自己挣脱不得,全身气血随着这一扣而凝滞。 无奈,他看了一眼摩罗,“和尚,真要玩这么绝?我可是有大哥罩着的。” “巧了。” 摩罗露出一抹冷笑,“我要找的也是你大哥,走吧。” “走鬼呀!(快跑)”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洪德寺门前突然变得嘈杂起来,喊叫声此起伏彼。 随后便看到那些商贩一个个推着小车,慌张地跑了起来,东逃西窜。 摩罗没有理会突如其来的乱象,一心只跟春代纠缠,直到一个警探领着几个绿衣巡警来到他们面前。 “你们,把那个,那个全给我抓起来,别放跑了!” 罗维大喊着,指了指左右。 然后他才走到这两人面前,赞叹道:“大师,我早就听说了,洪德寺一向是讲究警民合作的,今天一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呢,我们还没出手,您就帮我们抓住了一个无照摊贩,多谢多谢。” 摩罗楞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便眼睁睁看着罗维掏出一副手铐,拷在了春代的手上。 这时候,他才说道:“这位探长,我们洪德寺前面这块地,几十年来都没有管理局的过来抓过摊贩,怎么今天是你们这些警探来了?这是不是有些越界了?” 罗维叹了口气,“大师,你以为我不想在办公室里喝茶吗?都怪那些鬼佬啦,天天说这些人破坏市容,给我下了死命令,叫我今天一定要抓几个人回去交差。 我才这么热的天出来跟他们玩你追我跑啊!” 他向摩罗亮了一眼证件,“杂物科探长,罗维!” 摩罗顿了顿,指了指已经空荡荡的门口,“抓小贩这事,也归你们管?” “我们杂物科是这样的,别人不想做,不想管,或者分不清该归谁管的事情,都是我们杂物科来做。” 说着罗维看向春代,后者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扑你个街啊,看到阿sir还想跑?” 罗维重重一拳砸在春代腹部,使他吐出一口酸水,痛的直不起腰来。 【对味了,这人确实是警察……】 摩罗这样想着,只能恋恋不舍地将手松开,冲罗维双手合十道:“那探长,你办事我放心,贫僧就把这人交给你了?” 罗维喜笑颜开,“嗨呀,大师你真的是帮了大忙了!要不然这样,您现在要是不忙的话,辛苦您跟我们回去录个口供,喝杯奶茶,怎么样?” 摩罗连连摇头,“免了,贫僧一喝奶茶就拉肚子。我今天还有事情做,改天再去录口供吧。” 跟条子打交道总不会遇上什么好事,摩罗逃也似地往寺内走去。 第342章 我做事,你放心 天台上,尹秀和马小玉相对而立,良久无言。 凌冽的风吹动他们风衣的一角,使得这两人的身形更显修长,气质飒爽,也带上了一抹秋天特有的肃杀。 过了一会儿,马小玉才开口。 “怎么不管是小说还是漫画里,情报人员接头都选在天台上,别的地方,冰室,酒店或者公寓里,不好吗?” 尹秀摇头,“一种习惯而已。在天台上大家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也不用怕隔墙有耳了,而且你不觉得这样很有一种神秘的感觉吗?” “我不觉得,”马小玉裹紧了大衣,“我只感觉冷而已。” “觉得冷的话,你可以往我这里靠近一些,我身上暖和。” “那我还是冷着。”马小玉往旁边又站远了一步。 尹秀无奈,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天台的另一头,春代和罗维肩并肩走了上来。 两人的打扮如出一辙,一身的黑色西装,白衬衫打领带,脸上戴着几乎盖到鼻子上的墨镜。 “罗维,我记得我们两个已很久没有并肩作战过了吧?”春代感叹道。 “除了刚开始毕业,在街上巡逻的时候,我们什么时候一块共事了?” 罗维看了他一眼,“一年时间里,上半年不是你在守水塘,就是下半年我被调去打野猪,我们缉凶双星就没有聚在一起的时候。” 春代笑了一声,“但我觉得,我们一块巡逻的时候也挺有意思的,那时候我负责打人,你负责写报告,不也是合作无间?” “最好是这样,每一个犯人你都打的他像条死狗一样,那时候我为了给你擦屁股,一个月能敲坏两台打字机啊!” “所以刚才那一拳你是为了报仇才打的?” 春代的脸黑了下来,他的肚子上这会儿还有淤青,“你一拳下来,我差点连昨晚的宵夜都吐出来啊!王八蛋!” “真的吗?” 罗维脸上反而有了喜色,“我的拳头真有这么重?” 春代瞪了他一眼,“要不换我打你一拳感受一下?” “那倒不必。” 罗维笑呵呵道:“之前虽说我也感觉自己有了变化,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是成不知道几倍的提升,可我总觉得不太自信。 如今有你这么说,我反倒有了信心。” 春代翻了个白眼,“还好你只是打我一拳就有信心了,要是你得靠怼烂我才能振作起来,那我就真的爱莫能助了。” “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好兄弟,我怎么可能怼烂你?” 罗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两人终于来到尹秀和马小玉面前。 “这一趟够辛苦,危险的。”春代感叹道。 “你说我啊?” 尹秀看了看自己混身上下,之前因为火焰留下的细微灼烧都已经愈合,看不出痕迹来。 “我没什么,已经习惯枪林弹雨了。” “你习惯了?我可没有!” 春代说着就要掀起衣服展示伤口,却被罗维一下按住。 “大家都是斯文人,你掀衣服做什么,耍流氓啊?而且马小姐还在这里呢。” 马小玉轻咳了一声,“无所谓,我不是很介意。” “我介意!”罗维又是一下将他的手按了回去。 “好了,好了,不用看。” 尹秀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这几天有什么发现吗?” 春代摇头,“你说的那几个人,简直好像是把脚种在地里面一样,我在外面守了三天三夜,他们是一步都没迈出去过。” “有没有可能是从另一个地方走的?一个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门口?”尹秀问道。 “那你就得问问他咯。” 春代看向天台的另一头,尹秀的视线也随之转过去。 在那里,站着一个跟春代和罗维打扮并无二致的男人,只是戴着一顶黑色的毡帽。 “这一身衣服,在荣金行定制的,很贵,这笔钱你得报销。”春代认真说道。 “无所谓,但你要请他吃饭的,这笔我可不管。” “放心,他是吃斋的,花不了几个钱。” 那人走近,摘下毡帽,露出光溜溜的头颅,上面只有一层青茬。 “有一段时间没剃头了,还请见谅,对了,寺里的人都叫我道友诚。” “哦,诚哥啊。”尹秀向他伸出手去。 道友诚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拘谨地碰了碰尹秀的手指,随即松开。 他低声道:“不是我摆架子,是我不习惯和人握手的,以前那东西玩多了,手上总有一股怪味,油油腻腻的,叫人嫌弃。” “但我看你现在精神的很,状态也很好。”尹秀衷心说道。 “底子早被掏空了,只是精神上放松了一些而已,所以显得像个人。 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但寺里的和尚似乎还是看不上我,一口一个道友诚。 只觉得我跟之前一样,把烟枪递过来,我口水和鼻涕就会流个不停。” 说着道友诚笑了起来。 “你没有法号?让别人这样讲你?”马小玉皱眉道。 “有,是有一个的。” 道友诚有些感激地冲马小玉行了个礼。 “但我以为,不管是名字还是法号,都不过是一种称呼而已,叫或者不叫,记得不记得,都没什么要紧的,所以别人爱怎样叫我,我都应着。 重要的不是他们眼里怎么看我,是我怎么看我自己。” “菩提本无物,明镜亦非台……” 尹秀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句。 然后他说道:“你也是洪德寺的一份子,为什么要帮我们?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打算对付他们吧?还有,刚才你叫他们是【那些和尚】?” 面对尹秀这连串的问题,道友诚的脸上出现一抹释然的微笑。 “我不是进寺里混口饭吃的假和尚,也不是跟寺里的人有仇,只是我觉得,洪德寺里从上到下,没有一个真和尚。 哦不对,是有一个,可惜是个疯子。 说起来我也不是在帮你,我只是还一个人情而已。 当年我磕嗨了,差点就吸食过量死在路边,是春代探长,哦现在是春代先生,他打了我几拳,让我把什么都吐干净了,这才活下来。 之后他又随手丢给我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戒牒。 你知道的,有了戒牒,就等于有了新的身份,洪德寺那时候正缺人,又看我不像什么好人,所以就收留了我。 这份恩情,我一直想还,前几天春代先生来找我,我就毫不犹豫地做起了内应。 刚开始,我以为寺里只有我是混日子的,念佛打斋什么的,我字都认不全,半夜偷吃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随着我的瘾逐渐戒了,我的头脑就越发清醒,我渐渐产生一种感觉。 那就是我越来越像个和尚,而寺里的其他人,包括几个首席长老,反而不像是和尚了,他们甚至比九龙城寨里逃犯更恶,更加不堪。” 原以为他这时候不说咬牙切齿,脸上也会有些厌恶。 可道友诚脸上还是一样的平静,仿佛只是在讲叶子落下,树上开花一样的小事。 “你就不好奇我们是做什么的?”马小玉问道。 就连尹秀也对他投去这样疑问的目光。 “你们要做的事,我不问,我怎么做事,你们也不用操心。” 道友诚神色坚定,“春代先生是个好人,他要做的事情,绝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仅此而已。” “那要是洪德寺没了?你也可以接受?” “它并不是一直以来就存在的,寺没了,和尚会在,和尚没了,佛祖菩萨也还在,不会有什么变化。” 尹秀点头,“那我们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 道友诚淡然道:“我做事,你放心。” 罗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给他,“谢了,诚哥。” 道友诚伸手拒绝,“我已很多年不抽烟了,烟雾和迷醉的感觉总叫我想起一些不愿回想的过去。” “抱歉。”罗维将烟收了回去。 道友诚冲众人鞠了一躬,戴上帽子后走下天台。 尹秀望着那人的身影远去,感叹道:“春代,没想到你也有做好事的时候。” 春代挠挠头,“好事?我当时是被上司投诉了,路上还被一个道友缠上,晦气不得了,火气上来打了他几拳而已。 后来我看他吐成那样,还以为自己是要打死人了,也慌得不行,随便找个寺院把他丢到门口,让那些和尚念经给他超度而已,没想到他没死。 前几天他把我认出来了,还感谢我打了他一顿,嚯,你让我怎么跟他解释?” “……” 尹秀和马小玉面面相觑,罗维则好像是已经习惯了他的行事风格,只是擦擦鼻子不说话。 “不管怎样,这段时间你还是帮我盯紧洪德寺那边,我在地底下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完。有你们帮忙的话,我起码不用腹背受敌。” 尹秀对春代交代完后,便打算离开。 这时,马小玉捅了捅他的后腰,“带我一个。” 尹秀转过头来,“你是说去我那里啊?” 马小玉瞪大眼睛,“去地底下!” “还有我,我也想帮忙。” 罗维举手示意,笑容在冷风中竟显得有些温暖。 第343章 钓台 通过【血腥回忆】,尹秀从那槐树精的记忆里抽取了两段有关炼气士的记忆。 起码在半个多月前,这些神秘的炼气士还是在那座道观活动的,只是就像尹秀最开始一样,谁也没注意到那隐藏了自己气息的槐树。 在某个“夜晚”,那槐树终于行动起来,将所有的炼气士吸成了人干,一个不留。 这是第一个记忆,第二个记忆则是道观外的。 那些炼气士提着灯立在竹排上,像是提灯夜捕的船夫,远远凝视着这座已被槐树精占据的古老道观,眼里满是愤慨。 槐树精也在道观的顶上,通过无数根须构筑出的无数“眼睛”观察这些炼气士。 于此同时,藏在水下的根须则成了“耳朵”,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递到槐树精这边。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一个都没活着回来,那树妖吸干净了他们的血,我们这些炼气士高贵的身躯,成了那卑劣树妖的养料。” “不,我们并不高贵,我们这些炼气士,跟地面上那些庸碌的人一样,或者说我们比他们更卑微一些,因为我们是活在地底下的,跟鼹鼠,穿山甲为伴,终年不见日光。 而且我们的目标即使对自己人来说,也太过虚无缥缈了一些。 地上的人,他们庸庸碌碌,一生粗鄙而又平凡,但他们的目标是实实在在的,升职,买房,结婚生子,不说其中的可能性,但那些事项也确实是可以预见的东西。 而我们寻找的仙山,它至今还不知道在哪里。” 一声长叹后,立马有一个严肃的声音响起。 “怎么,你是不相信长老和老母的预言?”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我怎么可能质疑老母,我只是说出一些自己的困惑,长老不是也说了吗?有迷思就要及时讲出来,免得被域外天魔夺了心智。” “行了行了!很快你的迷思就将不复存在了,因为我们找到了一位堪舆大师,他比我们之前所有的帮手都要利害的多,有他在,仙山就将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那人还想再多说些什么,槐树精已经搅动了湖面,无数的根须从水中钻出,鼓荡起水波,让那些竹筏上下摇曳起来。 “走吧!那树妖在向我们示威了。” “那这仇,我们不报了?” “比起仙山,别的一切都不是要紧的事情,包括你我,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说话这人似乎是这拨人的领头人,他一挥手,湖面上的竹筏都开始在槐树精的“视线”中退却下去,隐入黑暗之中…… 在看过两段记忆后,尹秀又不免有些失望。 这槐树精太心急了,简直像是饿死鬼一样,恨不得把路过的活物全都吃干抹净。 大概也是因为这次经历,所以后来它的耐心又不得不“增长”一些,以至于直到尹秀和方隐进入道观之后才开始猎食行动。 但尹秀又不免因为它对炼气士们的心急,而漏掉了一些信息。 比如炼气士们口中那个“堪舆高手”到底有多高,是庙街摆摊位的那种高,还是在中环有间办公室那么高? 尹秀更希望是后者,再加上近期的一系列事件,尹秀总隐隐觉得,或许刘半仙真在那些炼气士的手里也说不定。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活蹦乱跳。 可要是他被那些炼气士给洗脑了,也天天妄想仙山的存在,犯了癔症,那尹秀反而有些犯难了,因为他又不是什么心理医生。 总不能刘半仙犯病了,尹秀干脆撸起袖子,甩他一个大耳光。 “混账!你仙什么了!?” 他要是真这么做了,先不说明叔会不会跟他动手,恐怕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得一道天雷下来把他劈死。 反正眼下一切都得找到了刘半仙再说,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他这时候是站着还是躺着。 “确实是那两条潜龙滋养了它,不然这槐树妖不至于长得那么大,也没那么多力气作妖。” 马小玉将尹秀带回来的那截树枝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甚至还用鼻子嗅了嗅。 对马家天师来说,骨子里就存在的灵感,使得她们只需要摸到一段残肢,便能大概感知到原主的力量和本源。 “这截树枝,要不你拿回去做个纪念?”尹秀问道。 “纪念什么?” “纪念我独力击杀了一个千年大妖怪,把这截树枝留着,可以做传家宝。”尹秀冲她咧嘴。 “传家宝?我怕哪天吃烧烤的时候,不小心用它来生火啊。” 马小玉随手一丢,那截树枝便打着漂被水流带走,落入一边的深涧之中,不见踪影。 尹秀看着那水面上剩下的零星水花,不由叹了口气。 罗维从头到尾都睡在木筏的尾端,用帽子遮住脸,一言不发。 听到动静,他才揭开帽子的一角,冲尹秀说道:“没关系,以你老兄的资质,将来肯定还有跟更强妖怪搏杀的机会,到时候再留点像样的纪念品就是了。” 尹秀瞥了他一眼,“你是在夸我还是咒我?” 罗维咧嘴,“不要以己度人,好端端的我咒你做什么?” “你最好是。”尹秀又看了他一眼。 “无聊。” 罗维将帽子一盖,又继续闭目养神。 在船驶出隧道,到了更广阔的地下水域后,尹秀将一张路线图递给船夫。 “老兄,去【钓台】,我们认得路。” 这次的船夫跟之前不是同一个人,但也同样的苍白,并且沉默寡言。 看了一眼路线图,他竟然反常地开口了。 “那里的鱼线很多,上次有个客人也是去那里,结果手往水里一伸,再取出来时已少掉了四根手指。” 罗维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把身子往竹筏中间挪了挪。 “那他岂不是只剩一根大拇指了?” 船夫摇头,“那是因为,那位客人只有四根手指。” 罗维一听这样,手不由缩的更贴近了身体。 尹秀见状,弯下身子对罗维说道:“怕什么?我上次看山本正仁那王八蛋,手被炸的跟爆米花一样,一眨眼的功夫还不是照样长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罗维问道。 “因为就是我炸的,我能不清楚啊?” “好啊!还不叫我抓到你!” 罗维一下爬了起来,“你刚才是不是承认了,你就是那起江湖大风暴的主犯之一,山本正仁和一干人员的死亡,累累血案,都是你造成的!” 尹秀白眼要翻到天上去,“我随口一说而已,你有证人,证物吗?” “有!”马小玉举手,“我可以证明,确实都是他做的。” “好啊,等这件事……” 罗维话还未说完,便被尹秀一把捂住嘴巴,话语顿时停住。 直到尹秀再次松开手,罗维才看向他,“怎么,你想杀人灭口啊?” 尹秀摇头苦笑,“怎样都好,拜托你别说【等事情完结】你想怎样了,我总觉得你每次这样说,我们都会遇上不好的事情。” 罗维刚想反驳,愣了愣,他又惊觉好像确实是这样,赶紧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 “呸呸呸,童言无忌!” 尹秀颇为无语,“怎么,你是改名叫山本罗维了啊?死了一个萝卜头而已,这么紧张做什么?” “唔……” 罗维摸了摸下巴,“好像也是,一个东瀛矮骡子,死了也就死了,好像确实跟我关系不大。” 这样想着他冲马小玉说道:“马小姐,那就不劳烦您了。” “没事。”马小玉又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尹秀,“关于他,你有什么想了解的犯罪事实,都可以随时找我录口供,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 见三人终于吵完,船夫罕见地又说话了。 “【钓台】相当于是无间的海产市场,地上有的那里有,地上没有的,那里也有。 我时常听说有人在那里钓上几百斤重的石斑,两个头的海鳗,就是水猴子,也有人曾经拉起来过,不过被它跑了,扑棱一下钻进水里,立刻就没了影踪。 那个掉起水猴子的渔夫,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岸边,颈上缠了好几圈的鱼线,皮肤都被勒破了。” 罗维瞪大眼睛,“你们没有报……啊不对,这里也没有警署,那尸体你们后来怎么处理的?” 船夫摇头,“不是【你们】,是【他们】才对,我只是个撑船的,这些事情与我无关。” “至于他们会怎么做?要是无人认领的话,大部分时候这些尸体就是无人认领的,他们大概会把尸体直接丢下去打窝吧。”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罗维,“先生,您也经常钓鱼吗?” 罗维连连摇头,“我不怎么钓鱼。” “那有些可惜了,我看你应该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船夫一声长叹。 尹秀看向船夫,问道:“你是刚从地上下来的?” 船夫摇头,“记不清了,但我想大概已有三年多的时间。”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你的话好像不少?” 船夫竟有些害羞的笑了笑。 “先生,我之所以说这么多话,主要是想提醒你们,要去【钓台】的话,得加钱。” 第344章 钓鱼客 木筏入港,从逼仄的河道中钻出,众人一下都暴露在了光亮之下,不由地捂住眼睛。 尹秀抬头,从指缝间瞥见,在他们的头顶,嵌着一块巨大的矿石,圆润饱满,好像月亮般挂在头顶。 之所以把它比作月亮,是因为它实在大的夸张,矿石表面简直有一个足球场那样广阔,随时像要从顶上坠落下来。 这是【钓台】惟一的天然光源,因为这块玉石的存在,方隐也将这里诗意地称作“月亮湾”。 想来正是因为光源的吸引,所以这里才聚集了那样多的大鱼。 此刻尹秀沐浴在这“月光”底下,竟莫名生出一种温暖的感觉。 马小玉拍了拍他,伸手指向水面,“你看这水底下。” 尹秀低头,看向水里,只见在水中,丝丝缕缕的发光丝线正在随着水波的流动而上下飘荡着,像是水母的触手,又像是某种蘑菇的菌丝,洋洋洒洒。 事实上,那些东西应该是用来钓鱼的鱼线,而不是某种自然造物。 在这看不见两头的丝线上,一头连着鱼钩,一头则连着鱼竿。 尹秀却没关注水里的鱼线,只是一把抓住马小玉的手,将她拉了回来。 “小心点,你没听船夫说吗?这底下的东西,轻易就可以把人的手指削断。 我想这底下的危险,应该就是来自这些看得见或看不见的丝线。” 马小玉点头,“那你有什么感觉?” “我感觉,你的手有些发凉,也许你该穿的暖和一点。” 尹秀又将另一只手盖在马小玉的手背上。 啪! 马小玉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又转头看向罗维。 “勇探,你怎么看?” 罗维吓了一跳,只感觉马小玉身上杀气腾腾。 顿了顿,发现这杀气不是冲着他之后,罗维才稍微松了口气,“也许我们可以找岸上那人问问。” “岸上的人?” 尹秀揉了揉有些发红的脸庞,看向岸上,在那里,有个人正坐在椅子上,在他的面前有十几根大小各异的鱼竿。 “到了。” 船夫说着,将木筏靠上岸边的石头。 “谢了。”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咸肉,一块牛油做成的砖,抛给船夫,“这够付你的船费吗?” 船夫满意地将那两袋东西在手里掂了又掂,“够了,还有多的。” “好嘞!” 尹秀第一个跳上岸去,头也不回地向后一伸手,马小玉的手便搭了上来,被他轻轻一拉,眨眼便上了岸。 罗维见状,也理了理衣领,伸手上去。 等了一会儿,他抬头,眼前空空荡荡,马小玉已和尹秀一起离开了岸边。 他不由得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 “客人,需要我帮忙吗?”船夫拿起竹竿。 “不用,我自己来。” 罗维手在石头上一撑,一个鹞子翻身,利落地落到了岸上,“哼,一个人上岸很难吗?” 他走上前去的时候,尹秀已和那钓鱼客搭上话了。 “今天的收成怎样?” “不怎么样。” 钓鱼客摇摇头,似乎对有人就这么靠近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防备的意思。 “怎么,你是想来买鱼的?” “今天有什么鱼?” 尹秀伸手,随意翻了翻钓鱼客放在岸上的鱼篓。 “龙趸,金枪鱼,太大,钓不起来。 鲍鱼,龙虾,太深,我不会潜水。” 尹秀看了他一眼,“那你有什么,除了这些石九公,马头鱼以外?” 钓鱼客也平淡地与他对视,“这得看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就会有?” 尹秀指了指水面,“我想要个人,活的,你能钓到吗?” “在水里的?” 钓鱼客皱起了眉头,“上个月,我的鱼钩上倒是经常能钓到些人,都是身上有纹身的,在海水里泡的太久,色素散了,满身满脸的黑沫子。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哪艘去南美的船沉了呢,但我后来细想,那都是上个世纪才玩的东西了,大家现在都是运宝石,工业品的,已经不运……” 轻咳了两声,钓鱼客伸手接过罗维递过来的烟,放在鼻子边贪婪地嗅了嗅,随后将它别在耳朵上。 “扯远了,反正我的意思是,活人不在水里,在水里的没活人。” 话音刚落,在他面前的十几根鱼竿,其中的一根鱼竿上,铃铛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发出一阵叫人心烦的催促声。 钓鱼客看着它,轻轻将手放在上面,按住铃铛,却不去提竿。 罗维催促道:“要跑了。” 钓鱼客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钓鱼最重要的是时机,早了会脱钩,晚了会断线,只有在恰当的时候,你稳稳一提,那鱼便落在你手里了。” “就像现在!” 他双手突然抓住鱼竿,那纤细的长竿随着他发力,弯下一个夸张的弧度,声音咯吱作响,仿佛随时要折断。 深吸一口气后,钓鱼客手上迸出青筋,发出一阵像是猛兽哀嚎的声音后,鱼竿被他高高提起,鱼线陆续出水,随之出现的是一个水底下的巨大阴影。 “三位,也许这尾鱼你们会感兴趣。” 钓鱼客身子绷紧后,一条脸盆那么大,面目丑陋,通体像是长满了凸起礁石的鱼被他拖上岸来。 一股恶臭传入众人的鼻子之中,马小玉捂住鼻子,往后靠了靠。 就在这时,尹秀突然把脸凑了过来,隔着两指距离,在她脖子处猛嗅一下,随后发出一声轻松的叹息。 马小玉脸色一红,“你变态啊?” “太臭了,舒缓一下而已。” 马小玉瞪大眼睛,“你下次要是还敢这样,我会直接将靴子摘掉,把袜子脱下来塞你嘴里。” “下次不会了。”尹秀无奈点头。 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罗维,后者正神情自若,甚至蹲下来查看起那尾鱼。 尹秀不由地有些诧异,“勇探,这么臭你都顶得住,你家里卖臭豆腐的啊?” 罗维没有抬头,抽动了一下鼻子,“我的鼻炎犯了,闻不出多少味道来。” 尹秀了然,“起码在当下,我感觉你很幸运。” “希望如此咯。” 罗维抬头,看向钓鱼客,“老兄,我好像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鱼,方方扁扁,像是比目鱼,但比目鱼又没这么大。 而且像它身上长的这一层密密麻麻的东西,我只在一些搁浅的鲸鱼和死掉的海龟身上看过,像我们外面的人,都叫那些做藤壶。” “我们底下的人也是叫藤壶的。” 钓鱼客点燃一根香烟,悠悠然吐出烟气。 “不过这鱼身上挂着的,不是那些寄生物。” 说着他拿出小刀,将一块鱼肉连同上面的附着物一块切下来,展示给尹秀几人看。 凑近了一看,尹秀才发现它不是单纯的石膏那样灰白色,而是半透明的结晶,更像是稀薄的盐巴。 “这是风水石?” 马小玉一眼就认了出来。 据说在一些风水和地理极好的古墓里,就存在着这种结晶。 土夫子一锹打到地下十几米深的地方,要是带出的东西里有这种结晶。 就说明这地已经养成了一方风水了,或者说地底下藏有龙脉,轻易不能触碰。 遇到这种情况,土夫子便会四处打听,或是请教风水先生,或是干脆就收拾东西离开,不招惹这种是非。 毕竟他们所盗取的目标,虽说都是帝王将相,葬在风水宝穴上的,但随着年代推移,原先的气运已逐渐消散,或者被先人吸收,不复存在了。 这样的状况,动了也没事,可要是沾染了风水石,那往往就意味着底下的龙脉还未耗尽,动了风险极大。 “没错,就是风水石。” 钓鱼客拿起那条鱼,看了又看,然后便将鱼放回水里,双手手背合在一起,做出奇怪的手势。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听到这熟悉的口号,尹秀嘴角终于出现笑容。 他问道:“老兄,这鱼你不要了?” 钓鱼客笑道:“这鱼吃不了了,在这深潭底下的隐龙已经被污染了,没个几百年成不了气候,不是我要找的目标。” “那你要找的那条龙脉,它在哪里?” 钓鱼客看了他一眼,摇头道:“要是我知道,就不会每天都坐在这里等着鱼儿上钩了。” “对了。”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钱,放在手心里掂了掂。 “六个时辰之前,我给自己算过一卦,卦象是【有朋自远方来】,然后你们三位便来到了我身边,不知道我这钓鱼客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几位朋友?” 尹秀笑笑,“不是你帮我们,应该是我们帮你。” “哦?” 钓鱼客将铜钱随手丢进鱼篓里,又将盖子盖上,“你要怎么帮我,钓鱼客愿意洗耳恭听。” 尹秀看了看马小玉,又看了看罗维,随手将手伸进口袋里,将那枚通体透明的十六面骰子拿了出来。 “如果有人被锁在门外了,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叫人送钥匙来,另一种便是叫一个开锁的匠人。 你们家的那门锁,我没那手艺去开,但能打开门的钥匙,我已经送过来了。” 钓鱼客脸上不复平静,他盯着骰子,满眼发光。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你终于来了,请到敝舍一叙。” 第345章 桃源乡 钓鱼客显然十分的激动,他甚至连那十几根鱼竿都没收,就带着尹秀他们往某条隧道钻进去。 按他的话说就是:已经上了岸,谁会在乎船被丢在哪里? 那钓鱼客不知道是许久没见过外人了,还是怕他们觉得无聊,一路上絮絮叨叨不停。 “我原先在地面上的时候,有一份不太喜欢,没什么意思,也没打算做到老,但还算稳定的工作。 反正我做什么工作啊,升不升职,钱什么时候够我结婚买房子都是无所谓的。 对我来说,我做什么工作都是为了有钱供我买鱼竿,买饵料,租一座在海边,随时可以钓鱼的房子而已。 可有段时间,我总是什么都钓不上来,鱼线,从最小的型号到最大的,我有整整一盒,就是浮漂也有各种规格的。 饵料从蚯蚓到玉米,沙丁鱼我试了个遍,可就是钓不上鱼来。 我那段时间已经绝望,觉得这海里的鱼大概是不喜欢我了,它们不吃我的饵,难道我的饵是臭的吗? 后来有一天,渡尘长老,没错,他是很多人的入门导师。 他跟我说其实不是我的技术出了问题,也不是鱼儿不喜欢我了,问题出在港岛的气运上。 然后他又问我,什么是大鱼? 我双手张开一下,说比人还长的金枪鱼,渡尘微微一笑,说那不是大鱼。 然后我双手又比了一下,说比小艇还大的大白鲨。渡尘又笑了,他说那也不是大鱼。 我问他,难不成只有抹香鲸那样大的,才算大鱼? 他摇头,将一杆鱼竿丢到我的手里,说从今以后,叫我垂钓九州的潜龙,隐龙。 那时候我还懵懵懂懂,只以为那些是鳗鱼的另一种称呼,我想这算什么大鱼,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叫我垂钓那些气运。 那真是大的不得了的大鱼啊!我现在想起第一次上钩的感觉,手还在发抖!” 钓鱼客向三人展示了一遍自己的手,手指上遍布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显然是长年操作鱼线留下的。 怎么算是垂钓气运,钓鱼客没说清楚,可能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没有细讲。 尹秀自然也不是很关心这个,他只要知道钓台是个很广阔的地方,里面藏着许多他暂时还不需要知道的秘密,就可以了。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钓鱼客说道:“我们的长老在上面。” 他指了指上方的岩壁,意思显然是说长老的位置在更高一些的岩层上面。 “哪个长老?渡尘啊?” 钓鱼客看了尹秀一眼,笑了起来,“渡尘已经死了,你做的嘛先生。” 尹秀倒是没想到他这样坦诚直率,于是只能点头道:“我还以为你们会派人过来报仇,但这么久了,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钓鱼客又向罗维伸手要了一根烟,重重点头表示感激。 嗤! 火光在他嘴边冒起,然后是缕缕烟雾。 吐出一口浓烟后,钓鱼客淡然道:“我们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报仇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之一,你只是杀了我们的人,没有妨碍我们。 要是为了杀你而派出更多的人,那你反倒会成为一个阻碍。 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不是我们的处事原则。” “你们倒是没别人想的那么执拗。” 钓鱼客轻笑,“我们一向都是很随和的,只是有些原则,我们守的比较死,但不代表寸步不让,像块石头一样立在那里。” 他这样说,尹秀原本若有若无的戒心反而因此少掉了一些。 说起来他跟这些炼气士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那边都不在乎了,自己在乎这么多做什么。 可谁又能保证,这些炼气士不是跟和尚一样,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呢? 在尹秀心事重重的时候,几人已沿着一段颇为陡峭的上坡爬到了钓鱼客之前所说的位置,在那里,一座村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不同于之前那些看起来只是几个人凑在一起,一人捡几张纸皮或是搭个帐篷就算聚集区的地方,这村子看起来跟外面世界并没有什么区别的。 篱笆,石路,大片的铁皮搭建的棚户,道路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此起彼伏的烟囱。 尹秀不由地感觉远处已都是草木灰燃尽的味道,不由地抽动了一下鼻子。 “我们把这里称作桃源乡。”钓鱼客说道。 尹秀点头,“我以为你们只是炼丹,不管别的。” 钓鱼客轻声笑了起来,“就是炼丹求仙,也得先吃饭啊,人家辟谷也要吃一两颗红枣,喝点小米吧?红枣和小米怎么来的,还不是靠我们自己想办法。 长老说了,仙缘有别,根骨不同,有的人可以寻仙问道,有的人只适合劈柴烧火,不能让一个扫地的去求雨,耕田的做私塾先生。” “那你们岂不是在这里打杂来了?看这环境,还不如地面上呢。”罗维问道。 他刚一说完,尹秀站在前面,可还是朝背后伸手过去,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可罗维似乎一点反应没有,还是自顾自讲着自己的一些见解。 一会儿说这里晋升渠道不透明,一会儿又说这里的工作保障问题,还建议他有机会的话弃暗投明,去劳工署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怎么回事?” 尹秀又掐了一把,转过头去,却见马小玉正看着他。 “你掐错人了!” 她微笑着,神情之间却满是冷意,像要把人砍成好几段的刀子。 在尹秀感到腹背受敌时,那本应该感到被冒犯的钓鱼客却不以为意。 “长老又说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实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一样。 等哪天我们寻得仙山,入了极乐世界,别说我们这些出力做事的了,就是在我们那留宿的,上门要饭的人,也都可以得道飞升。” 罗维又问道:“那对你们来说,这岂不是一件不太公平的事情?要是那些半分力都没出,只是刚好到你们那里串个门的也飞升了,那在我看来,这未免太过离谱了。” “有什么关系吗?” 钓鱼客看了他一眼,反倒觉得罗维有些奇怪了。 “你都得道飞升,超脱极乐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还计较它做什么?” 事实上不止是钓鱼客,就连尹秀也对罗维的表现感到有些奇怪了。 他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又特别的不合常理,与往日不太一样。 趁着钓鱼客往前走的功夫,尹秀落后半步,捅了捅罗维的肋下,低声问道:“勇探,你在搞什么飞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些不着调的话,你似乎是想让他翻脸?” 罗维点头,“我就是想让他翻脸,我想试试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他们的底线在哪里?我想这些人,总会有些纰漏的。 不管心理上的催眠如何之深,在现实生活里,人和人之间难道就不会有磨擦?就像我和你之间偶尔也会吵架呢。” 尹秀看了他一眼,“我们吵过架吗?不一直都是我说你听?” 罗维被他噎住,过了一会儿才摊手道:“反正都差不多啦,我就不信他们内部是铁板一块,这么大个组织,总会有些缝隙的。 也许我就是随便讲讲,这钓鱼客就当真了呢,我在他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或许还方便以后我们做事。” 尹秀不由地有些诧异,“这么阴毒的招数你也想得到啊,跟谁学的?” “那些鬼佬咯!” “哦,那就难怪了。” 尹秀点点头,再转头时已是满脸的笑容,跟上那个钓鱼客。 在那村庄里,已有一些人站了出来,在路道的两边向他们张望。 跟以往的印象不同,这一次,炼气士的群体里竟然多了不少女人的面孔,有老有少。 她们的脸色都因为长久不见日光而显得有些苍白,就连嘴唇也显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颜色来。 可她们似乎完全不会显得虚弱,眉宇之间反而给人一种超然的安静,恬淡的感觉。 女人们站着没动,纷纷将手背靠在一起,食指靠着中指,无名指挨着小拇指,再次摆出了那个奇怪的手势,向尹秀他们行礼。 在那些女人里,一个身高大概不到一米五的老太太走了出来,面容枯槁,身形单薄。 但她与这些女人一样,从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虚弱,反而有种坚定,神圣的感觉。 “嬷嬷。” 钓鱼客低声叫了一声,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被称作嬷嬷的老太太看向尹秀,眼里带着奇异的光芒。 “年轻人,你也是为了成仙来这里的吗?” 不知怎么的,尹秀总感觉这个老太婆深不可测,神情也不由地严肃起来。 “不,我对成仙做菩萨没兴趣,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人,还请您帮忙,行个方便。” “哦?” 嬷嬷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睛转了一圈,似乎是想将尹秀看透。 “既然你无意于成仙,身上又为何带了仙缘过来?难道你只甘愿于做个信使或者摆渡的?” 尹秀咧嘴,“对我来说,很多时候,一切都只是意外和误会而已。” 嬷嬷叹了口气,“意外,有时候不也是天命使然吗?” 说着她又抬手,示意尹秀他们往里进。 “来吧三位客人,进来喝杯热茶,然后我们再聊点别的,关于仙山的那些事情。” 第346章 天上白玉京 老太婆领着他们往村子深处走去,沿路上那些人便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往后退出一步。 “对了,这里的人都叫我嬷嬷,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这样叫我。” 她回过头来,浑浊的眼珠转动一下,不知道是在询问还是打量着尹秀。 很奇怪的是,从进村开始,她的视线似乎都只放在尹秀身上,而不管别人。 嬷嬷住的地方在这个村子的角落,与别的民居没什么区别,木桩搭起的高脚楼,铁皮做的房顶。 马小玉只在东南亚见过这样的建筑,那里的人身处热带雨林,总要面对下不完的雨,还有从地底下冒出的瘴气和毒虫。 为了防御,因此他们便将住所建的高高的,远离地面。 也许是因为无间世界也同样的潮湿,发闷,所以桃源乡里的人也仿效那边,形成了几乎相同的建筑风格。 爬上一段小木梯后,三人便随着嬷嬷进入了内室。 那房子实在不大,几个人坐下便已将整个“客厅”填满。 “实在是抱歉,这里能招待诸位的东西不多,毕竟这里不是地面上,要什么只要愿意花钱就可以买到。 在地下,除了专门拜托货郎们去找以外,别的时候,你想要什么东西都只能在河边上守着,上游漂过来什么,就是什么。 有就最好,没有那也是天意,不能强求。” 嬷嬷从竹筒里倒出茶叶,在每个竹子制成的被子里倒上一点,然后再添上热水,这样一杯带着寡淡香气的茶便算是做好了。 她将茶杯依次递给三人,气氛平静到好像是几个人到养老院探望老人一样。 尹秀拿过茶杯,抿了一口后,嘴里吐出一种带着苔藓和水草清新味道的香气,整个人之前的紧张也消解了一些。 他无意在此多留,毕竟这里怎么说也是敌人的地盘。 就算那些炼气士真的不在乎之前的仇怨,可尹秀手里的那十六面骰子又实实在在的诱惑着他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说之前他们不报仇,是因为那是不必要的事情。 那眼下,从尹秀手里夺得骰子却是十分有必要的事情,因为这关系到他们某项事业的进行。 将茶杯放下,尹秀开门见山。 “我要那个算命先生,你们把他交给我,我把骰子交给你们,只要你们不再挖穿地面,大家就两不相干。” 尹秀说完,原以为这是一笔很好的交易,没想到嬷嬷却显得不是很感兴趣。 嬷嬷淡然道:“后生仔,以物换物,以物换人,在地底下并不罕见。我听说在非洲,用两瓶威士忌就可以换到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 “这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现在不流行这些买卖。” 尹秀伸出两根手指,“如今是你得倒贴两瓶,才能上船。” “我知道,我儿子他们就是跟那些经纪借了钱,去金山挖金子去了。 我听那个经纪说,美洲那个叫金山的地方,遍地的金子,你都不用挖,将手在河里一捞,再收回来就是满手的金沙。 只要在金山干个几年,任谁都可以回来盖房子娶老婆。” “那你儿子他们回来了吗?” 尹秀原本是想这样问的,但他又下意识发现,这是一个残忍的问题,他问不出口。 于是他只是说道:“按规矩,我用骰子换那个算命先生,你们把他交给我,之后再去找别人,港岛有很多名气响亮的大师,不难找的。” 嬷嬷摇头,“大师很多,但刘大师,只此一个。” “嬷嬷,你的意思是,我这颗骰子,换不回他?” “没错后生仔,你换不了,而且我必须告诉你的是,骰子和刘大师,我全都要。” 听到这话,原本盘腿坐在垫子上的罗维不由地靠到了尹秀的耳边。 “尹秀,这老太婆好像吃定你的样子了。” 尹秀瞥了他一眼,“怎么,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尊老爱幼的人吗?” 马小玉抢先道:“当然不是,我听十三说过,你之前……” “够了!” 尹秀伸手打断她,“十三那个臭娘们,她把我讲的好像天生杀人狂一样,她说的话也能信?” 吐槽完后尹秀转过头去,对着嬷嬷露出笑容。 “嬷嬷,要不我们再谈谈,不管是钱还是什么,都好商量,大不了可以让他做你们的客座顾问嘛,不用一直待在地底下吧?” 嬷嬷还是摇头:“不可能,我们需要他一直在这地底下,哪里都不去。” “死老太婆,好好跟你说你不听是吧?你就不怕我等下把你们全村上下都杀光了?男的绑起来沉湖底,女的先……” 尹秀话还未说完,便被马小玉一把拉了回来,不停地拍着他的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我刚刚都是开玩笑的,大家都知道尹秀你是个好人,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消消火,让我跟她谈。” 马小玉抢到尹秀前头去,坐在他和嬷嬷中间,将两人隔开。 她正要开口时,嬷嬷却已经解开了身上的腰带,冲尹秀说道:“后生仔,出来混要讲信用,既然说了就要做,不要连阿婆都骗啊。” 马小玉见她视死如归,威胁已不可能起作用,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罗维。 罗维摇头,“我没做过谈判专家,讲不来。” “唉。” 马小玉又叹了口气,“既然如此的话。” 她手腕一抖,可怕的青面獠牙恶鬼面具从她的袖子里探了出来,血红色的眼睛直盯着老太婆。 就在这时,那老太婆却站直了身子。 “要动手就动手吧,这村里都是老弱妇孺,没有哪个能对你们有威胁,想杀就杀了。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叫你们看一样东西。” 马小玉看向尹秀,用眼神寻求他的意见。 尹秀率先起身,“走吧,既然嬷嬷要带我们看东西,那也不差在一时半会。” 几人从房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尹秀才发现嬷嬷的房子外已围满了举着火把的村民。 这些村民,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菜刀棍棒,甚至还有几个相对精壮的端着火铳。 嬷嬷冲这些人摇摇手,示意没有什么危险后,村民们便退了下去,让出一条路。 “我们去祠堂。” 嬷嬷指向位于村子最高点的那所房子,不起眼,但是很大。 她不再出声,只是默默向上走,脚步有些吃力。 尹秀三人则揣着手走在她的后边,也不出声,各自做着考虑,想着接下来的谈判或者搏杀。 咯吱…… 祠堂老旧的大门被推开,露出里面的面貌。 不同于尹秀想象中摆满牌位的神桌,也没有传统的那些雕塑。 那里甚至只是一个小土台,泥塑的几个平面当做供桌,摆着几件陶器做的烛台,香炉。 在这些器物的后头,黄色的土墙上挂着一幅发黄的画,更像是卷轴,足有五米多长。 嬷嬷走近画前,摆出那个奇怪的手势,深深鞠了一躬。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她行礼十分的虔诚,比起之前问候的时候要认真许多。 顿了顿后,嬷嬷才回过头来,看向尹秀他们。 “这座祠堂里供着的不是我们的祖先,而是老母。” 【老母?】 之前尹秀在槐树精的记忆里,就听到过那两个炼气士的对话,他们就频繁地谈到老母。 尹秀只对刘半仙的事情感兴趣,只当老母是某位他们信奉的神灵,并不当一回事。 现在听到嬷嬷这样说了,他才重新回想起那段话的内容,并抬头看起墙上的画。 或许是因为湿气的侵蚀,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画纸有些发黄,有些地方还有了褶皱,但仍能看清上面所画的内容。 在画面的左侧,立着一个混身素白,衣带飘飞的女人。 她长的颇为端庄典雅,成熟中带着一股仙气,不似凡人。 想来这就是嬷嬷口中所说的老母,这是属于她的画像。 画面中的老母站在山上,脚下是匍匐的民众与披坚执锐的兵士。 在她的左右,是捧着如意,蟠桃,琼浆玉液的童子童女。 在她的身后,则是大象,虎豹,白鹿犀牛,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兽,环绕老母的身后。 画面的头顶,几条龙在天空翱翔,腾云驾雾,云端的一角,则有凤凰若隐若现。 这是民间仙人飞升图中常出现的画面,总结起来就是将各种各样的祥瑞堆在一起,以塑造出一种十分和谐,宏大,甚至有些喜庆的场景。 不止是仙人道人,就是在一些帝王死后升天的图画中,也时常有这样的东西,不足为奇。 可是这幅画有一处与别的东西相像,却又不太一样。 那就是画面上那些从天而降的接引神官,他们一个个身着白衣,手提灯笼,指引的方向却不是极乐世界,而是一座藏在云中的大山。 那大山顶上的宫殿,正隐隐露出一角,散发着光芒。 光是这一角,便已显露出它的气派与神圣来。 嬷嬷望着这图画,眼里已有了水光,神情里满是崇敬与感动。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347章 有人在骗你 几人一直沉默着,只是盯着墙上的画,直到罗维张嘴,打了个哈欠。 “抱歉,昨晚没睡好。” 尹秀看了他一眼,“要不然你先找个地方睡一觉,我们谈好了再叫你?” “不用,不用,你们聊着就是了。” 罗维识趣地走到一边,在一个角落坐下。 尹秀这时候才回过头来,对老太婆说道:“嬷嬷,大概这就是你想说的,老母寻得仙山昆仑,飞升得道的故事?” “不,老母没有飞升。”嬷嬷古怪地看了一眼尹秀。 “那就是死了?”罗维插嘴道。 毕竟在很多民间传统故事里,那些帝王道长和尚挂了,别人也会说他是飞升,被接到天上享福去了。 那这个老母既然没有飞升,那必然就是她已经死了。 嬷嬷淡然道:“老母也没有死,她入过天门,后来又从天门返身,放弃了得道成仙的机会。” “为什么?”尹秀问道。 “为什么?谁都会这样问的。” 嬷嬷干巴巴笑了两声,“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叫老祖放弃得道飞升的机会,甘心留在人世间,虚度年华。 刚开始世人也不理解,后来他们才知道,老母是为了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 马小玉看着图画,最终将视线投在底下一个身着华服,头戴冠冕的男人身上。 这人身姿挺拔,面如冠玉,他身着黄衣,腰间佩剑,显然是贵族的打扮。 而且与那些兵士还有民众不同的是,他是山脚下惟一一个站着而又不披甲的人。 一个人站在匍匐在地的民众中间,显得格外的刺眼,夺目,引人注意。 “没错,就是他。” 嬷嬷伸手指向图上,马小玉刚才看的那个位置。 “你们知道这是谁吗?大唐太宗皇帝!当时就是他护送着老母到了昆仑山下,亲自送她飞升仙界。” “但是老母拒绝了飞升?”马小玉问道。 “没错。” 嬷嬷点头,“为了心爱的皇帝,老母放弃了成仙的机会,留在了人世间,蹉跎时光,这一蹉跎,便已过了千年的岁月。” 原来,这图画所记载的,是发生于唐朝的故事。 怪不得光是看着上面的笔墨,马小玉便已产生一种悠远和岁月的沉重感。 “因爱生忧,因爱生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惧。” 嬷嬷的声音在祠堂里回响,像是也被时光镀了一层膜,显得格外苍凉,古老,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良久无言。 感叹完过去,嬷嬷继续说道:“所以我们的使命,便是帮老母寻找仙山昆仑,再度成仙。” “老母还活着?” “我刚才说了,老母没有死,她一直活着。” 罗维听到这话,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那你所说的老母,在哪里?” 嬷嬷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怎样问我,我都不会说的,我只能告诉你,老母正在无间之中,等待着飞升的机会。” “那太宗皇帝呢?” 马小玉冷不丁问了一句,显得奇怪而又唐突,但在眼下竟显得有些合理。 “太宗皇帝?” 嬷嬷从案上扫下几点砂砾,“太宗皇帝已和盛唐一块,变成历史的尘埃了,不管是凡人还是王朝,都挺不过那样漫长的岁月。 但老母可以,而且老母在人世间已没有任何的眷恋了,她现在一心只等着昆仑的再次降临。 而我们这些炼气士,当然我更愿意称自己做老母的信客,我们要做的便是帮助老母更早寻找到昆仑仙山,助她飞升。” “然后你们便跟着一块,鸡犬飞升?”尹秀问道。 “没错,这是我们的机缘,宿命,或者说命运。”嬷嬷眼神坚定。 “那么,那些因此而丧命的人呢?” “他们也会在老母飞升的那一刻超脱,一同得道。不管是我们杀的,还是被你杀掉的那些人,这都是每个人的宿命,机缘。” 见尹秀眼里充满奇怪的神色,嬷嬷又耐心地解释起来。 “在唐朝的时候,有一个叫黄裳的道士,他斩人魈证道飞升。 那五个被他用不同手段杀死的人,以普通人的视角来看,其中有该死的,但也有无辜的。 可他们的死就是他们的命运,机缘,黄裳斩了这五人飞升得道,被他杀死的这五个也跟着一块得道飞升,这也是他们宿命。” “你的意思是,有些人生来就是注定要死的?为了某个人证道飞升的机缘?” “没错,就像我身边唯一的一个儿子,渡尘,他被你杀掉了,我不悲伤,也不恨你。 因为这是他的机缘,宿命,他死在你手里,是老母成仙的纷杂因果的其中一个。” 【妈的,一屋子的疯子!】 尹秀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他只觉得跟这些人待久了,恐怕自己也会陷入某种癔症之中,变得不太正常。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怎么确定,老母想去的昆仑仙山,就在地底下。就是在这图画上,老母所要去的仙山,也漂浮在云端之上吧! 难道你们是飞不上去,因此掩耳盗铃,给自己硬造了一座在地下的仙山?” 尹秀很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毫不顾忌这是否会刺激到嬷嬷,动摇他们的信仰。 可很显然,他想太多了,嬷嬷的脸永远像是木头雕刻的面具,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淡然道:“昆仑仙山,当然应该在天上,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们这些后生仔应该想象不到,在两百年前,这世上还有人能得道飞升吧? 那道人只是坐在那里跟人论道,然后脚下就生出祥云来,他一步步踩着祥云,大笑越过天门而去,不是什么传说或者神话,而是事实。 两百年前,是九州灵气浓郁的时代,那时候九州人杰地灵,大千世界里灵宝无数。 不过后来你们也知道了,那不过是末法时代前最后的辉煌而已,但九州的衰落,远远不止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早在千年前,老母在追寻昆仑的过程中便已发现,我们这方世界的灵气在逐渐消失,堕落。 蓬莱,昆仑,一座座仙山,仙岛从世上隐没,失去踪迹。 刘青田斩尽天下龙脉固然是加剧了衰败,可老母发现,就算什么都不做,九州也是必然会无法阻止地陨落下去。 毫无缘由地一直衰败,直到堕入深渊之中。 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处落便有一处生,老母在世上奔波了千年,哪里会不知道其中的变化? 因此,她判断出来,就在此时此地,港岛的地下,仙山昆仑已经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出现在了这无间世界里。 仙山缥缈,它以何种方式存在,又岂是能用常理推断的?” 尹秀记得,之前方隐也说过同样的话,用来论证为什么各方道人,会在不同的地方寻访到仙山的例子。 这听起来十分的荒诞虚无,可由嬷嬷口中说出来,竟有一种毫无违和的逻辑自洽的感觉,找不出漏洞来。 就好像这不是什么对传说的追寻,而是某项严谨的科学实验。 这其中的炼气士都是学者,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精准地测量,记录,寻找着昆仑的确切坐标。。 顿了顿,尹秀问道:“可你们在地下已找寻了很多年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嬷嬷轻声笑了起来。 “后生仔,你以为你们依赖,仰仗的科技,很厉害吗?即使是蒸汽机轰鸣的今天,饿死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要一个月不下雨,或者哪天气温骤降,不用多久,遍地都会是饿死的人。 人类建设一栋大楼要好几年的时间,可地震一来,眨眼就能叫它崩塌。 生活了好几代的村庄,只要泥石流倾泻,一觉睡来便不存在什么村子了,只有平地而已。” 至今都无人知道无间有多广阔,而且它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变化。 我们就像生活在一片叶子上的小虫子,自以为已熟悉了整棵树。 可哪天要是刮一阵大风,我们便会从树上跌下来,即便到了那时候,我们还懵懂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我们所做的事情,一方面是寻找,一方面则是希望因此触动某些因果,使得昆仑显现,降临。 之前我也跟你说过了,昆仑是不能以常理揣度的,它是某种因果的集合,我们眼下所做的事情,所说的每一句话,无时无刻不在影响,搅动着这些因果。” 尹秀背着双手,在那幅画前面转了一圈,也不看画,只是低头看着脚尖。 此刻他只觉得脑海里有两个声音,一个来自方隐,另一个则是嬷嬷,两方的说法都在自己一方的说法里变得合理起来。 “可是,有人跟我说过,昆仑仙山是不受因果束缚的地方,它超脱了一切。” 听到这话,嬷嬷的神情大变,她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浑浊的眼珠子更加浑浊,随着瞳孔睁开,好像石灰在水里散开,模糊整片水面。 一改之前的安静,她伸出干瘪的手指,几乎要戳进尹秀的眼睛里,声音尖利,像刀子划在玻璃上。 “小心了!有人在骗你!这世上总有人想骗你!!” 第348章 火中的桃源乡 “都是骗你的,你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别人就不敢骗你了吗?” 嬷嬷叹了口气。 “这世上的人,不是骗人就是被骗,没有一个是清白,无辜的。” 她坐在椅子上,十根手指有节奏地相互敲击着,顿了顿,嬷嬷说道:“骰子和刘大师,少了任何一个,事情都会失去意义,所以……” “所以你两个都要?”尹秀问道。 “没错,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这两个我们都不能放。” 她话音刚落,从祠堂外边,传来连续的爆鸣声,清脆震耳。 尹秀从惟一的窗口望出去,只见外边有模模糊糊的黑影在空中掠过,带着连串的火光,还不止一个。 这场景,似曾相识,但尹秀一时没想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代价吗?” 尹秀转过头来,却见嬷嬷面色凝重。 她抬了抬有些发沉的眼皮,“怎么,原来那些家伙不是你们的人?” “当然不是!我们有这么多人,还在这里跟你废什么话啊?” 罗维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掏出藏在风衣里的长枪,全身都透露出一种戒备的姿态。 嬷嬷看了他们一眼,“怎么,你们来的时候没有留意到尾巴?” 尹秀摇头,“我这人,身后从不留尾巴。” “哦?” 罗维恍然大悟,“那就是有二五仔带路咯!” 嬷嬷摇头,“不可能,炼气士里没有这样阴险狡诈的人,而且什么金银财宝,美女房子能比得道飞升好?” “也许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纯粹呢?” 尹秀尽量说的委婉。 就是外面那些社团,哪个进帮会的时候不是说爱兄弟不爱黄金的,结果等真遇上了机会了,你看他们怎么做? 从尹秀对那些炼气士有限的接触来看,里面有一部分人也压根不相信成仙什么的,只是应和或者说附和着大多数人来混日子而已。 跟地面上那些人差不多了,没钱的时候社团是我家,有钱了哪个不是洗白了往上流社会钻,谁还混社团? 但眼下细究到底是什么原因引来袭击,已毫无意义。 因为从远处开始,直到祠堂的门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呼啸声已经证明,一场惨烈的屠杀正在有序地,残酷地进行着。 尹秀相信,那些人很快也会来到这里…… 钓鱼客站在村子的中间,这里有一口水井。 虽说地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水,到处都是横贯的河流,不知去向和源头的水道。 可事实上也有人是在绿洲渴死,饿死在自家客厅的。 有时候尽管只是咫尺的距离,你在这边,将耳朵贴在岩壁上,仔细一听,便能听到岩壁的另一端汹涌的水流声响。 可这也仅仅只是听到而已,真要喝到那头的水,往往还要攀过许多艰难险阻,甚至面对身体根本钻不过去的隧道。 而且也不会有人住在水边上,因为那意味着你将会撞上许多人不曾面对的危险,陌生的邻居,随着季节变化的水道,突然来临的泥石流。 谁知道从上游漂下来的是尸体还是货物,抑或奇奇怪怪的东西? 因此,如果谁声称自己拥有一口水井,而不是一条河流,那他必定是这地底下最幸福的人之一。 钓鱼客与其他的炼气士不同,他不诵经,也不炼丹,只是钓鱼。 按照渡尘或者其他人的吩咐,他每日到钓台垂钓,通过钓上来的鱼分析地底下隐龙的动向。 至于那些以往被他认作是大鱼的珍稀渔获,反倒成了所谓的副产品,不值一提。 钓鱼客不跟其他炼气士一同行动,因为职责的缘故,他也同这些妇孺一块,居住在桃源乡里。 这处仅有一百多人的村庄,有他的一所小房子,就紧挨着井边。 以往,钓鱼可总觉得这井里或许藏着什么大鱼,但他既不能打窝污染这里的水源,又不可能守在井边上,叫人看着怪异,因此没有机会动手。 而在此时此刻,村中大乱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垂钓的机会。 钓鱼客坐在井沿,长长的鱼线垂入井里,泛着银光,就连他的脚也一块垂入井中,看起来像是他的半身都消失在了里面。 火光映照在那张胡渣稀疏的脸上,也照出钓鱼客的颓丧。 呼哧呼哧! 风声,呼喝声,火焰燃烧的声响,充斥在他的耳边。 钓鱼客却是两耳不闻,只是望着井里,在水面上,一轮明月正随着井水摇曳,时而聚成一个白玉盘,时而又随着波荡散做满井的银辉。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火光再次将他的眼睛照亮时,钓鱼客猛地抽起鱼竿,将钩子甩出,双手青筋毕露。 一声闷哼,伴随着血液的溅射声还有气管漏气的声响,一个正飞掠过天空的人被钓鱼客拽了下来,扑通砸在地上。 “还好,这次没有空,让钓鱼客看看,是哪条臭鳜鱼被钓了上来。” 钓鱼客走上前去,那被他钩中的人还躺在地上不住地颤抖。 那人的胸口起伏的频率和力度越来越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好像有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 钓鱼客借着近处的火光,瞧见那人穿着深蓝色的布衣,长裤布鞋,腿上打着厚实的绑腿。 在他的腰上,绑着两个奇怪的金属匣子,像是两个剑匣,正在往外喷吐火光和烟气。 他看见那人的脸上,罩着一个银色的金属面罩,中间的部分画着一个圆圈,写着一个“卒”字。 钓鱼客还想凑近一些,突然便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剧痛,然后是刺骨的寒意,直入血肉之中。 “仆街,含家产!” 钓鱼客怒骂一声,从嘴里流出浊血,倒地气绝。 钓鱼客倒地后,两支没体而入的弩箭才在他的背上显出痕迹来。 在远处,三个与地上那人同样装束的人借着钢索滑翔过来,在空中便已形成三角阵型。 随意朝正在逃跑的妇人射出两发弩箭后,领头人的脸孔便被火光与烟雾所遮挡。 他大喝道:“一个都别放过,找出骰子!” “是!” 其他两人应了他一声后,领头人便将头转回正面。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黑影如炮弹般撞来,带起连串的残影。 “敌袭!” 领头人下意识扣动扳机,几只弩箭便朝着那黑影射去,与此同时,他的手也握在了腰间的刀上。 刀未出鞘,反倒是头颅先冲天而起。 领头人身体喷出一道血柱,洒了后面两人满身满面。 那两人又惊又怒,刚想反击,却见那人已毫不停留地朝他们撞来。 还是一样的姿势,同样的速度,同样的结果。 眨眼间,这两人身上的钢索崩断,喉咙间喷出一蓬血雾,也落在了地上,没了生机。 “又是大内高手血滴子?” 尹秀甩了甩刀上的血迹,一下子便认出了这些人的装束代表着什么。 几个月前,他和袁天望还有李淳阳交手的那个雨夜,这些血滴子就曾在小巷中追杀过他和明叔。 没曾想如今和这些人再次相遇,还是只有充满血腥味的问候。 三名血滴子倒地,犹如在白布上泼上一抹血红,立刻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在这原本就全是鲜血与残肢的惨烈地狱里,似乎只有同伴的鲜血和死亡,才会引起这些血滴子的注意。 彭!彭! 连串的爆震声,看得清,看不清的各条铁索交错而过,随后错身而过的则是一个个飞速移动的人。 尹秀的耳边满是破风声,周边的空气也被浓郁的火药燃烧气味所充斥,带有一种特有的烟熏与酸味。 只是几下,血滴子们便已默契地形成了严密的阵型,将尹秀包围在中间。 从各个角度,正面,侧身,背后盯着尹秀的身影,伺机而动。 这些人,似乎比之前袁天望带来的那些人身手更好,身上的血腥味也更加浓郁,连带着眉目之间也染上了一抹稳重与肃杀的冷意。 尹秀只是握着双刀,任由他们将自己围在中间,并且在远处,有更多的血滴子越过房屋与篱笆,加入了包围之中。 一时之间,十几双眼睛都在盯着尹秀,杀气腾腾。 没看他们,尹秀望向远处。 火光升腾,燃烧的房屋,遍地的尸体,女人小孩的哀嚎,惨叫,濒死者的呻吟,还有皮肉被撕裂的声响。 桃源乡此刻变成了人间炼狱,与陶渊明笔下那个美好的家园完全扯不上关系。 或许在最开始,这个桃源乡也并不是所谓的世外桃源,可也绝不是眼前这样糟糕的血腥屠场。 尹秀看着这些或冷漠,或警惕,还带着几分挑衅的目光,胸口的怒火不由燃烧地愈发旺盛起来。 渐渐地,就连他的眼睛里也有了某种红光,那是火焰,熊熊燃烧,仿佛要从眼睛里,身体里透体而出的怒火。 【恐虐链接】,发动…… 尹秀冷冷看着这些血滴子,突然想起对他们表露出任何情绪都是在浪费表情,因为这些家伙跟畜生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比畜生还不如。 于是,尹秀只是冷笑着,冲他们伸出一根手指,“来!” 第349章 带刀侍卫 劲风呼啸,带动着屋顶上的火势更甚。 尹秀转身,滑步,腾挪躲闪,几乎每踏出一步,改变一个方向就要带走一条性命,使得一个血滴子命丧当场。 不得不佩服的是,这些钦天监专属的杀人机器,杀人的时候毫不眨眼,同伴被杀的时候也没任何触动。 就是轮到自己被杀了,他们也只是冷着脸,麻木的送死。 似乎这些人已不把自己和别人的性命作一回事,只当杀人是吃个便饭,死亡是睡一觉而已。 尽管没有在士气上击溃他们,但尹秀也确实地减少了这些人的数量。 特别是当这些血滴子不用尹秀去找,反而是自己送上门,从远处过来找他的时候。 两手一交错,再次扭断一人的脖子后,尹秀抬头,望向祠堂。 只见在那里,桃源乡最高,最神圣的地方,火焰也并不会因此怜悯,敬畏那里。 灼人的火舌已将整个高处的黑暗点亮,像一根巨大的蜡烛。 马小玉和罗维,此刻应该也还跟嬷嬷在一起。 一个罗刹,一个马家天师,有他们两个在,就凭这些血滴子,再来一百个也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除非,在这些血滴子中还有高手…… 尹秀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屋顶。 从刚才开始,那人就一直抱着手站在屋顶上,只是看着他和血滴子们厮杀。 这人和血滴子们好不相同,他并不佩戴着那由蒸汽动力驱动的行进装置,只是身着布鞋长衫,留着辫子,胸口的白色长衫上画着圆圈,写着一个大大的“勇”字。 他的脸干干瘦瘦,没有一丝赘肉,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眶之中,像一对刀子,直勾勾盯着尹秀。 看起来是四十多岁,但从鬓角间的白发看来,他的实际年龄应该要比外表更大一些。 外家拳的高手,练到一定境界之后,气劲通达全身,混身上下哪一处不是藏着精气? 因此从一些体貌也难以判断一个高手的年龄,有的人就是胡子眉毛都白了,照样能立起几百斤的石头,行动矫健如猛虎猎豹。 尹秀冲他努努下巴,“怎么,胸口写个【勇】字,你是觉得自己很勇?” 那人低头看一眼胸口的字,淡然道:“这是朝廷给我的赏赐,每一届大内高手里,只有一人能获此殊荣,有这么一个字挂在胸前,就说明那人是这个。”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我不知道朝廷是什么规矩,反正在港岛,最能打的我们都是称他做双花红棍,你在朝廷那边是什么身份我不管,但在这里,你只能是这个。” 尹秀毫不客气地竖了一根小拇指。 那人不悦地皱起眉头,“我来之前,同僚们提醒过我,港岛是化外之地,跟洋鬼子学了太多不好的东西,我来之前还不信,但现在我不得不信。” “对了,我叫陶白石,四品带刀侍卫!” 陶白石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两米多一点的地方,他一落地却是踉踉跄跄,有些站不稳,往前走了几步。 他虽表现得狼狈,尹秀却看得出来,陶白石是脚步笨拙不假,可落地的时候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叶子落地。 大巧不工,指的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境界。 陶白石将袖子挽了一圈,露出藏在衣服里关节分明,左右各戴着一只玉扳指的手。 练武之人的手本应十分的粗糙厚实,可他那双手一看就像是在牛奶里泡了许久,柔若无骨,细品嫩肉,不像握棍棒的,倒像是唱花旦,捏绣花针的。 “打一架?”他问道。 尹秀将双刀收起,走上前去,“难道你来这里,是做客的啊?” 陶白石笑笑不说话,似乎是已不打算跟尹秀在言语上再多做纠缠。 习武之人嘴笨,只用拳脚说话。 两人在仅剩两步距离时,各自站定,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随后,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各往前踏出一步,两脚互相交错着,脚尖互相抵着对方的脚后跟。 他们的手也伸了出来,手腕相抵,另一只手则托在手肘处,一动不动。 这在某种程度上已形成了闭锁,意味着这场交手已成了方寸之间的死斗,两人一对一,由不得别人插手。 谁要是往后退一步,先不说退这一步会不会被对方追击,即使可以成功活命,也已算是输了。 只是沙场之上,真有人会守着武林里的规矩吗? 尹秀不确定,他眼下唯一确定的就是,他要打死这个陶白石!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可以感受到对方鼻子里呼出的热气。 就在这时,像是害了病,陶白石右眼闪烁一下,随即一阵劲风袭向尹秀的眼睛。 八卦掌! 尹秀使出同样的招数,挡开那好像毒蛇般刺来的两指后,他的手也滑动着探向陶白石的面门。 陶白石另一只手抬起,架开尹秀攻势的同时,大拇指贴在手心,甩过来一个在半空中便已炸响的巴掌,虎虎有声! 两人拳头对着拳头,胳膊架着胳膊,谁也不往后退一步,谁也前进不了一步。 几个呼吸间便已交换了上百拳,像是这地底下响起了一串百响的炮仗,噼里啪啦震得人瞳孔直跳。 两人脚步纹丝不动,脚下所站的地方却是已经深陷入地面之中,踩出四个脚印。 同样的,前脚浅,后脚深,显然两人的重心都摆在了后脚上。 又一次过手后,陶白石化拳为掌,转击为推,猛地一发力,将尹秀推出去,几下跌坐在地。 “你已经输了。” 陶白石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黄毛小子毕竟是黄毛小子,说就天下无敌,做则一事无成。 岂料坐在地上的尹秀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并且比陶白石更加灿烂。 “是吗?我输了?” 尹秀举起另一只手,在那只手上,举着一块白色的绸布。 然后他松开手指,一个“勇”字飘飘然落在地上。 陶白石先是一愣,然后望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经破了一个大洞,露出底下的内衬,“勇”不翼而飞了。 不对,“勇”字是被尹秀抓在手里,现在又被他像破布一样丢在了地上。 “啊!!!!” 陶白石双眼血红。 第350章 你很勇哦? 狂怒,极致的狂怒! 落在地上的“勇”字,就好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脸上,使得陶白石怒火万丈,眼里遍布血丝。 陶白石怒喝一声,张嘴吞入一口腥风,手掌青筋毕露,抓向尹秀。 尹秀这已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在空中踢出一脚直取陶白石面门。 陶白石脚下并不停歇,依旧向前,直到尹秀脚尖已快划到自己下巴时,他才向后一仰,堪堪避开这一脚,双手抓住尹秀肩膀。 尹秀不挣脱也不往后跳去,反而是向前撞去,趁势提起膝盖,正中陶白石的胸膛。 咯嘣! 好像撞在一块山石上,陶白石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上再起劲力,一下将尹秀掷向一边的水井。 尹秀在空中伸手,抓住两指粗的井绳,顿时泄力,在空中回旋的间隙,那绳子已被他从井里提了上来。 在他脚尖刚落地的时候,那悬在井里的水桶带着水花,如同流星锤般砸向陶白石。 “小孩子的玩意,也敢拿出来用?” 陶白石冷哼一声,伸手便要去抓那水桶。 可尹秀手上一抖,原先是弧线的水桶顿时在空中改变方向,好像一条迅捷的蝰蛇,转变了方向,绕出一个大弧线之后砸向陶白石的后脑。 陶白石手上抓了个空的时候,已感到背后劲风骤响,他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去,一个前滚翻,再起身时,已如蛤蟆般从地上跃起,双手探向尹秀的胸膛,直取他的中路。 水桶擦着他脑后划过,在一边墙上砸的粉碎。 “来的好!” 尹秀身上风衣整个鼓起,混身气劲勃发。 此时,因为陶白石奇怪的速度与刁钻的攻击角度,尹秀只是模糊看到一团黑影袭来,但也已足够。 他往前拍出一掌,正好与陶白石拍出的一掌碰在一起。 尹秀脚下土地顿时迸出裂痕,陶白石所在的地方也陷下去两个坑洞。 但他不是卸力,而是再次发力,整个人如钻头般旋转起来,双拳攻向尹秀的面门,一瞬间打出十几拳,如暴雨鞭打芭蕉,噼里啪啦作响。 然而面对着汹涌攻势,尹秀还是丝毫不退,双脚如生了根一般扎在地里,只是与陶白石对攻。 倏地,陶白石袖子撑开,两截削尖了的钢管从手腕底下射出,刺入尹秀体内,带起两蓬血雾。 与此同时,尹秀手上也亮出两抹黑光,划向陶白石。 但陶白石出手的瞬间已做好了准备,双手一缩便是防御。 他一手顶,一手划,两只手以不同的力度与方式,在鸳鸯刃上细腻地划过,顿时卸力,除了在手心里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几乎没造成任何损伤。 顶住刀后,陶白石飞起一脚,正中尹秀的肩膀,又是一下将他踢飞出去。 就在这时,尹秀弃刀,手指像是扣动扳机一样,在空中虚扣一下,蜂鸣声响起。 陶白石什么都没看见,只感觉有一阵凉意和冷风在面前吹来,像是蜻蜓或者飞蛾扇动翅膀。 他下意识感觉头皮发麻,想都不想地拧过头去,眼角立即飚起血花,眼睛被血花糊了大半,但没受伤。 陶白石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将血水抹去。 然后他看向尹秀,那两截一指粗的铁管已戳入他体内大半,尽管被避开了要害,可看起来还是受伤颇重。 “怎么样?”陶白石冷笑着冲他扬扬下巴。 “不怎么样,小孩子玩的东西,你也拿出来现眼啊?” 尹秀深吸一口气,两只手一拔,随着铁管一起出现的,还有两道血柱。 “真有这么简单?不要逞强了。” 陶白石双手抱在胸前,只是胸有成竹地盯着尹秀看。 那两只铁管,虽然看起来只是街面上随便捡的货色。 可实际上,它们是血滴子里近战高手常带的暗器。 不仅可以用来与刀剑抗衡,更可以做暗器出手。 能见血封喉也就罢了,即便不能,上面特带的毒素和内管用绣花针细细刻上去的篆文,既能压制武者的奇经八脉,甚至还能破除龙虎罡气。 不能使用龙虎罡气,也无法鼓动气血,一个人再能打不也只是一个手脚灵敏的普通人而已。 血滴子成立了这么多年,你叫他们与人捉对厮杀,行军打仗,必然是排不上号,强人所难。 可要是叫他们对付和尚道士,武林高手,炼气士,他们能用的方法却是多得很,也熟手得很,因为创立血滴子的初衷,就是专门为了对付玄门中人。 “没了龙虎罡气,你以为我就用不出法术了?”尹秀笑道。 “哼,法术?没了龙虎罡气,那只是戏法而已。”陶白石满脸的不屑。 “要不你来试试?”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符纸,夹在指缝里,每一张从符文的形制来看,都是类型不同的符咒。 陶白石没有回话,但他的架势和表情已经表明:他不在乎尹秀要使出什么手段。 深吸一口气,急不可耐的陶白石率先动手。 尹秀抬手,射出三张符咒,分别是雷火咒,寒霜咒,还有定身符。 三道符纸看起来是同时射出,可是在空中却已巧妙地分出了前后,每一张都比前一张稍稍落后,可看起来又像是齐头并进的架势,叫人分不清白。 别人看来疑惑,作为被攻击目标的陶白石却毫不在意。 他冲上前去,单手伸出在空中一点一划,一张符纸已经被他斩成两截,化作废纸。 另外一道符咒从左边射来,陶白石正要如法炮制时,却闻见了一丝陌生的火药味。 符咒上画的篆文,是假的! 陶白石脚尖拧转,堪堪回过身去,掀起一阵劲风将符纸吹飞,随后在他的头顶,火球炸开,劲风迸发。 火光之中,最后一道符纸旋转着飞来。 陶白石这次不再伸手,而是从袖子里射出一道铁管,将那符纸钉穿,又是一颗火球升腾而起。 解决完三道符纸后,陶白石和尹秀的距离已变得极近,只是一臂之隔。 但这不是陶白石拉近的,而是尹秀自己,如出膛炮弹般撞入了他的怀中。 陶白石脸上不由得有了喜色,尹秀这是自己撞上刀口,找死来了! 难道他就不自己,没了龙虎罡气和操纵气血的劲力,什么道士,一代宗师,都不过是普通人而已吗? 还是说尹秀已因为极度的恐惧,忘记了这一点,而把一切赌在了虚无缥缈的奇迹上头,指望着祖师爷显灵救命? 不可能!就是祖师爷下凡,血滴子也能破了他的法身,灭了他的元神,叫他灰溜溜回神桌上去! 带着这种自信,陶白石干脆放弃防守,以三十年的横练功夫硬接尹秀这仿若已失去枪头的矛,双手转而袭取他的咽喉。 两人手腕交错间,陶白石眼里凶光毕露,看尹秀越发是死气上脸,印堂发黑了。 就在这时,在那抹死气之中,有一缕紫光涌现。 随后,尹秀身上游龙劲爆发,手腕好像突然伸长了一截,凭空探出一段来,越过陶白石的手臂,硬生生挡开他袭向自己咽喉的手,回身砸出一肘,流星挂角。 陶白石惊觉局势生变的时候,他想变招却已来不及,只能勉强缩手,提肘抵挡。 在他仅剩不多的视野里,透过两只手肘留下的缝隙,陶白石瞥见尹秀手上招式再变。 转回身顺势肘击本就是势大力沉的杀招,借着回转攻击是绝对无法半途停下或者改变方向的,因为强大的惯性正在牵引着攻击者的身体。 可是尹秀,他的身体回转了三分之二,气力与招式将将用老的时候,竟然又硬生生拧转了回去,本要砸下来的一肘被他拉回去,转而改成双手探出。 白猿献果! 两只手铁柱般探出,突破陶白石的双手,正正击中下颚。 陶白石仰面,往后踉跄退出几步,再停下身形时,眼里已遍布血红。 那恐怖的猩红从他的眼角一直染到泪腺,继而继续扩大,终于覆盖满整只眼睛。 紧接着,好像眼睛也承载不住那样多的血,他的鼻子,嘴巴,耳朵,尽皆流出血来,血液粘稠,带着不详的黑色。 陶白石绷紧了手背,脖子青筋暴起,发出一声闷哼后,勉强站直身躯,脖子往后仰,直勾勾瞪着尹秀。 “从西山的练武场,到站在宫门前,我花了二十年的时间,一步一步。 我师父跟我说,他从宫门前那截石路,直到踏进第一道宫门,足足用了半甲子的时间。 因此,他说我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将来必定能掌握一省一地,搅动九州的风云。 后来我又在第一道宫门底下站了三十年,然后才明白过来,我终究成不了大人物,我只能辅佐人杰,却成不了人杰。 在那以后,我见过许多人,每个人别人都说他是霸主,豪杰,可惜有的无福,有的无力,终究是没有合适的人。 直到投入了袁家,我才算是找到了愿意辅佐,追随,为他舍下这身臭皮囊的人。” “袁天望吗?”尹秀问道。 “那小子原来是你杀的?但我来不是为了他。” 陶白石不屑嗤笑了一声,嘴里又喷出一蓬血雾。 “他成不了!放以前,他大概是能接任国师的料子。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天下不需要宗师,也出不了高手,国师更是成了一个虚名。 我来港岛,任务是第一位,第二位则是袁家的那位大人,他说青岗袁家的人不能像野狗一样,被人杀了自家人还不出声。 所以他让我顺便留意,是谁杀了他,没想到是你,我与袁天望一起,折在了同一人的手上。” 顿了顿,他又狠狠瞪了一眼尹秀,似乎是想把他的样子记住。 “你是乱党?” 尹秀摇头,“天下早就乱成一团了,除了你们,哪个不是乱党?” 陶白石听到这话,沉默无语,只是站着。 知道从陶白石的嘴里问不出“任务”二字,尹秀也不打算开口,而且他还有别的办法能谈听到陶白石的来历。 因此尹秀是淡然道:“捎你一程?” 陶白石看了他一眼,眼神忽而变得平静起来,“有劳了。” 尹秀点头,手中黑光探出,再收回时,陶白石的脖子处迸射出一蓬血雾,倒地身亡。 虽然已确定陶白石的尸身不可能离开地底下,不会有人给他收尸。 但尹秀也不打算叫他尸首分离,这也算是对这个武者的一种尊重,叫他走的体面好看一些。 尹秀看了尸体一眼,回过身去,在他的身后,影武者正站在屋顶上。 没有尹秀的命令,影武者便一动不动,仿若一座雕塑。 其实之前尹秀倒真的是被那对铁管暗算到了,即使将它们从体内拔了出来,他还是感觉得到来自那上面毒素和符咒对自己的干扰。 他的气血和龙虎罡气都被封锁住,犹如高手被人穿了琵琶骨,有力使不出。 不得不说血滴子在阴毒这方面,确实无人能出其右,也不知道多少高僧大师死在了这种肮脏伎俩之下。 有这么一对暗器,就是会金钟罩铁布衫,或者有六丁六甲护体,恐怕也难逃杀机。 但尹秀的影武者,却使他近乎在瞬间免疫了这种影响。 【七煞·骄傲】:被动技能。只要影武者在场,且与召唤者距离在五十米以内,召唤者将免疫所有异常状态,不会受到对方攻击所施加的特效影响。 正是因为这么一个被动,其实尹秀只有在最开始时才受到影响。 可在召唤影武者快速接近后,那异常状态已在瞬间解除。 但是陶白石过于心急,怕夜长梦多,只想尽快取尹秀性命,所以就连防守也懒得做,更别说观察了。 只是稍微一疏忽,这大内带刀侍卫,玄关七重的高手便命丧于阴暗的地底,又何尝不是一种残酷的现实? 尹秀并没有立即接触陶白石的鲜血,发动【血腥回忆】来探查对方生前的记忆。 反正这个技能可以在三小时内使用,而且只能对同一敌人探查两次。 所以要怎么“拷问”,还需要先有些想法和计划,以免出了纰漏。 更何况,眼下也不是施展技能的最好时机。 因为在远处,尽管战斗的声势已经逐渐减小,或者是因为有生力量被削减,或者是因为陶白石的阵亡,那些血滴子确实是在逐渐后退之中。 尽管这些人撤退井然有序,并不打算恋战,也不会杀的上头,决定为谁报仇。 他们几个小组之间甚至还互相掩护,正在逐渐从桃源乡里撤退出去。 但尹秀已然决定,不让任何一个血滴子从这被火焰映红的桃源乡中离开。 眼里闪过一抹戾气,他迈出脚步,往那些血滴子的所在奔去。 第351章 迷惘(上) 一个,两个,三个,随着那些血滴子一个个倒下,尹秀终于收手。 这时候他的风衣已沾满了血渍,有的是自己的,但更多的则是来自于血滴子身上。 原本深蓝色的风衣被染成红色,又因为干涸而变成棕色,显现出一种不祥的恐怖感。 一个都没有,如尹秀之前打算的一眼,一个血滴子都没有能从桃源乡中退出去。 罗维原本还扣下了两个人,没想到他们被擒的时候,或是被同伴杀死,或是自己咬碎了藏在牙缝中的毒药,瞬间断气。 “有点可惜了,一个舌头都没留下。”罗维叹了口气。 尹秀看了他一眼,脸上倒是没多少遗憾,只是问道:“怎么,你也想请他们喝司法奶茶啊?” 罗维摇头,“我做不出来,但要是春代在这里的话,我也拦不住他。” “他要是在这里,早死了。” 倒不是尹秀巴不得他死,也不是看不上他的功夫,而是因为这场战斗实在凶险,谁都有可能死掉,谁都有可能因为疏漏被干掉。 毕竟就连马小玉和罗维,也没能保住嬷嬷的命。 没错,她在战斗中被流弹击穿胸膛,等尹秀赶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后生仔,你过来。” 嬷嬷想抬手招呼尹秀,但似乎已没有那样的力气,只能冲他勾勾手指。 尹秀上前,心里并无特别的情绪,只感觉平静。 这是大战后的平静,也是看着一个人将死时不愿意打扰对方的平静。 “后生仔,我是注定没儿子送终了。 我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了,去金山发财的人没有一个发了财,也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周围的人都说他们是去修铁路了,从大西洋的这头,挖到太平洋那边,每挖一里地就要死好几个人,运气不好遇上雪崩,山体滑坡,那就是整片整片的死掉。 我想我的儿子没有那种死里逃生的好运,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那种发财的好命的,所以应该也是死在了那里,被人埋在了哪根枕木下边。 我仅剩的儿子渡尘,他没去,也和我一样相信老母。 之前我说你把他杀了,我不怪你,那也是真的。因为我要是怪你的话,就代表着我不相信老母的话,我们成不了仙了。 我要是恨你,那就代表着他将来不会飞升,那样我连最后一个儿子都死了,所以我不能恨你。 但是我又想,这么多人在村子里被屠戮,难道这也是他们的因果和机缘? 或许是我要死了,所以说胡话也好,脑子不清醒也罢,反正我有点迷糊了。 后生仔,你是道士,你比我们这些所谓的炼气士更能窥见天机,所以我问你,老母所说的仙山昆仑,真的存在吗? 我们这些人,有朝一日也能飞升,超脱困苦?” 尹秀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握着她的手,沉默不语。 嬷嬷见状,笑了起来,声音凄凉。 “我明白了,后生仔,可是你怎么连将死之人都不愿意骗一下?不敢骗阿婆啊?哈哈!所谓仙山……” 像是嗓子里突然涌上来一口老痰,喘不过气来。 嬷嬷的眼睛瞪得老大,好像要从眼眶里挤出来,面容狰狞,她歇斯底里叫道:“仙山,仙山是真实存在的!哈哈哈!” 嬷嬷的笑声逐渐大了起来,然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石灰水般的眼睛彻底凝固。 尹秀只当她是临死时出现的一些反应,并不感到惊吓,反而觉得有些可怜。 他合上嬷嬷的眼睛,又从一边拿过一块布,将她那已太过苍老的脸庞盖上。 然后他看向马小玉,这会儿她站在冷风中,神情也同尹秀一样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嬷嬷,得罪了。” 尽管不是敌人,但为了更多的信息,尹秀还是只能使用【血腥回忆】,通过嬷嬷身上还温热的鲜血,获取更多的线索。 法术一经施展,尹秀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仿佛重回了那永无天日的海底。 在他的周围,一段段记忆像是发光水母一般,在他的身边悬浮,飘荡,似乎带着无法切割的触手与联系。 已经知道怎么搜索了,尹秀心念一动,闪过【老母】这个词汇。 瞬间,仿若星河般的场景陡然发生变化,数量众多的水母一下消失,尹秀的面前只剩下两颗悬浮的光球。 只有两段吗?这有些过份少了。 毕竟在那些炼气士看来,嬷嬷是能够与老母进行沟通的灵媒,应该是那个与老母沟通最多的人才是。 可为何只有两段?到底是她隐瞒了什么,还是尹秀挖到了更深层,更关键的记忆? 一切都不得而知,但一切的秘密似乎又已近在咫尺。 尹秀伸手,点向其中一颗光球,四周忽然变得一片黑暗。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听到一声呢喃,尹秀四周才渐渐亮起来,变得鲜明通透,五彩缤纷。 这是嬷嬷的视角,她此刻正站在一座山的山顶,说不出到底是地底下的地下山脉,还是地面上的某处名山大川,反正她的周围被亮光笼罩。 嬷嬷的眼睛一直盯着天上,在那里,有尹秀感到惊讶的一切。 只见朵朵祥云之中,一座山正在天空之中。 那座山似乎只在云中露出一角,可光是一角,便已足够令人惊叹它的巨大,神圣,宏伟。 那是一座实在叫任何人看一眼便要臣服的山峰,在那高不可攀,神圣不可侵犯的山顶,还有一座白玉雕琢而成的宫殿。 宫殿也只露出了一角,飞檐上雕刻着凤凰和鹿,栩栩如生。 在那一角的宫殿之上,正有仙人披着飘带飞舞,不辨男女,轻盈若飞鸟,一会儿盘旋,一会儿于空中悬停。 或是形单影只,或是成群结队,这些仙人如鸟儿一般,跟那座宝殿融为一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尹秀呢喃着,直到马小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尹秀失神问道。 他刚从术法所看见的记忆中被马小玉唤醒,神智还有些模糊。 “这得问你自己。” 马小玉的眼神古怪,又带着一些担忧。 “从刚才开始,你脸上的表情就一直很奇怪,好像看到了什么宝藏,又好像是看到对面楼上有个女人在换衣服一样,反正跟平常不一样。 我原以为这是你在施法,但实际上又不像,所以问问你怎么回事。” 尹秀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又不是你在换衣服,我怎么可能看的神不守舍,要知道,就是方隐她……” “她?她怎么了?” 马小玉秀眉紧蹙,一时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有一股怒火即将爆发。 “嗨,我的意思是你打断我的术法了,让我差点变得跟方隐一样神神经经的。你知道,我一向是喜欢那种聪明的女人。” “是吗?” 马小玉仍有些疑惑,但眉头已经舒展开来。 她把手从尹秀的肩膀上拿开,“抱歉,是我有些紧张了。” “刚才不紧张,现在又紧张了?我真的搞不懂你。” 尹秀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冲马小玉说道:“不要再打断我了哦。” 马小玉虽然有些不忿,但还是将手藏在了背后,示意自己不会再随意出手干扰他。 至于罗维,他对于术法这些一点都不懂,自然是马小玉怎么做,他便怎么做。 因此他只是将手按在腰间的枪上,时刻戒备。 过了十分钟,等到【血腥回忆】的冷却时间过去后,尹秀深吸一口气,将手再次按在嬷嬷那已逐渐失去温度的血液里,进入冥想状态。 还是搜索【老母】,这一次悬浮在他面前的光球,竟还是一颗不减的两个。 怎么,难道是之前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直到现在才回想起来。 还是说因为被马小玉打断了法术,所以刚才的记忆被重置了。 可惜尹秀并不能从两个近乎完全相同的光球表面,看出哪一个光球是自己之前点击过的,因为被阅读了的记忆并没有消失。 无奈,尹秀只能随便点开其中一个。 这一次不再是山顶,而是平原,地上长满青草,大风吹拂而过的地上平原。 嬷嬷站在地上,这次还是只有她孤身一人,身边再无别的,既没有大山,也没有溪流,就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平原。 忽然,一阵劲风吹过,抚乱嬷嬷的白发。 她抬头望去,尹秀的视线便也随着移到天上去。 只见在天上,有一架鸾车,六条青色的蛟龙拉着那车,从天空的另一端,像流星般追逐着太阳,快速飞到天空的另一头去。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比六月的流星更加迅速,眨眼即逝。 但随着嬷嬷匆匆一瞥,尹秀却已瞧见了鸾车上那人的模样。 跟祠堂上的画像一样,驾驭着飞龙鸾车的女人,正是老母! 同样的雍容华贵,同样的神圣不可仰望,一股巨大的心理压力充盈在尹秀的胸中,就好像是一想到这人,就有巨石压在身上一般。 老母,原来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第352章 迷惘(下) 原来,嬷嬷曾登顶过那样的高山,到过那样广阔的平原吗? 前者不说,那样大的平原绝不存在于港岛,恐怕只在北方,乌拉尔山的底下。 这也不是嬷嬷年轻时,或者多年前的记忆,因为【血腥回忆】只能探索到目标最多一个月内的回忆。 那就是在这一个月内,嬷嬷到过北方的大平原,也登顶过高山,见证了那样的神迹? 就凭她那副行动迟缓,甚至有些艰难的身躯? 难不成真是老母的神力在帮助,支持,呼唤着她? 嬷嬷已在某个地方确认了昆仑的存在,所以直到临死前,即便有些迷惘,可最终还是遵从那自己亲眼见到的事实? 尹秀不清楚,他只感觉一切都变成了谜团。 如果嬷嬷见到了那些存在,老母,昆仑仙山,接引神官,那她到底是在哪里见到的? 祠堂底下的密道,还是无间的某处? 太多太多的问号,叫尹秀感觉已感到有些分辨不清。 顿了顿,尹秀起身,在马小玉担忧的目光中,跑下坡去。 既然嬷嬷眼中所见的仙山是这样的,他无法确定,那陶白石呢? 陶白石到底是抱着怎样的一种想法来此,还要将整个桃源乡一并抹除了? 这些大内高手,来到无间,也是为了夺取他手中的十六面骰子,那么这些人手里掌握的资料,应该也不比嬷嬷少才对。 尹秀赶到一开始就打算探查的陶白石身边时,这个不世出的武学天才,他的身躯已经僵硬,血也凝固在地上,混合着泥浆,像是某种叫人难以下咽的果冻。 尹秀蹲下来后,马小玉也赶到了他的身后。 “怎么了,是有什么发现吗?” “也许是发现,也许不是。” 尹秀的脸上冷到要滴出水来,“到底事情是怎么样的,也许要从两个方面来看。” 说完这话,尹秀便屏气凝神,不再开口。 他在等【血腥回忆】的冷却时间结束,还有几分钟,那个技能才能再次发动。 对嬷嬷能使用的探查次数已经耗尽,眼下只能谨慎对接下来要探查的问题做出准备,以免白白浪费了这些机会。 忽然,他转头看向马小玉,又有了开口的欲望。 “对了,上次宴会,就是在金钟大酒店那一次,我本来说等结束了要做什么,结果没说完就被圣骑士给打断了,之后又是一场恶战,你还记得吗?” 马小玉脸上露出两个梨涡,“我记得,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死定了,因为一般来说,说出【等事情完结就要怎样】的人,都是活不到事情结束的。” 尹秀咧嘴,“可是我活下来了不是吗?总有人说好人不长命,但我偏偏就活的比那些坏人更长久一些,或者说他们也没机会看到我的死相。” “那你上次到底想说什么?” 尹秀挠了挠头,忽然笑道:“那壮汉撞过来的时候,我简直像是被火车撞到,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别说想什么了,我当时感觉脑浆都要从鼻孔里喷出来了。” “所以你忘了?”马小玉问道。 “抱歉。” 尹秀摊手,“那混蛋确实把我撞失忆了。” 马小玉蹲在了他旁边,膝盖并拢,另一只手压着裙子,淡淡的香气传入尹秀的鼻子之中。 她脸上还是微笑,“那要不等你什么时候记起来了,再告诉我,我也许能等。” “你难得这样有耐心,我记起来了一定告诉你,别的人我谁都不告诉。” 尹秀伸手,将手指探入陶白石琥珀色的血液之中。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无数水母围着尹秀盘旋,漂浮,像是聚拢在篝火边上跳舞,庆祝的小人儿。 尹秀在心里祭出【老母】这个词,周围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在陶白石的记忆里,丝毫没有关于老母的片段。 看来他别说跟老母有任何接触了,就是听都没听人提起过关于老母的事情。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要不是因为之前跟炼气士有过交集,从死去的李三那里获取过只言片语的资料,就连尹秀也不知道炼气士们竟信仰着那样奇怪的存在。 不知怎么的,陶白石的记忆里没有关于老母的事情,尹秀反而因此放松了不少。 他又念出一个词:任务。 这一次,悬浮在面前的有数个光球。 尹秀点开一个,转瞬的黑暗之后,他随着陶白石的视线,看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厅堂。 此刻在大堂之上,坐着三个服装各异的老头。 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和尚,还有一个是羽扇纶巾的书生。 在陶白石的记忆里,这三人便是钦天监的三位大司祭,地位尊贵,几乎是除了国师以外,钦天监权力最高的人。 至于袁天望,他不过是钦天监众多司星丞的其中一个而已。 身份高贵,但并不是特别高贵。 外面的世界再如何纷扰变动,钦天监还是钦天监,门前的石板几百年不换,上面悬挂的牌匾也被岁月裹上了一层包浆。 关内人做皇帝的时候,钦天监说天下太平,龙气兴旺。 等关外人打进来后,钦天监换了个主子,说辞还是那套说辞。 不管谁做了皇帝,称了霸王,都离不开钦天监为他们观测天象,推演国运。 不过这是观星士们的事情,身为武官,陶白石只动刀,不怎么开口。 陶白石甚至都没进门,他始终跪在门外的石板路上,低垂着头,听候里面的声音发言。 “在南方,出了一些岔子,我们要动手,是你这柄尖刀出手的时候了。 这次不出名,但要威风。 一是叫那些歪门邪道,别忘了谁才是天下玄门的执牛耳者,二是有些东西必须压着,我们不去拿,也不能叫别人取了。 你这趟去了,把事情探查明白,搞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凡是那些搅动了地气,在地底下玩寻龙点穴那一套的人,全杀个干净,一个不留。 天下龙脉,九州气运,岂是这些人能染指的? 还有之前丢失的白帝子,国师相信它并没有消散,如若有机会,也必定寻回它。 等你回来了,功成凯旋,到时候自然能进门里来,本座赐你一杯清茶,我们这主仆情谊便也长久了。” 陶白石只是听着,嗓子同身体一样像是凝固在了一起,成了一尊铜像。 直到里面发出一声轻咳,他才赶紧谢恩。 “奴才一定尽心竭力,鞠躬尽瘁!” …… 看来陶白石对炼气士了解浅显的原因就在于此,钦天监里的人并未给够他足够的资料,而只是让他来杀人。 一个不够就杀两个,反正只要把地底下的动乱份子杀干净了,问题便不复存在了。 作为一个武官,他只要知道杀什么人,什么人该杀就好,至于其中的真相还是背后的原因什么的,并不是很要紧。 顿了顿,尹秀还是犹豫着祭出另一个词:昆仑。 这一次,出现在尹秀眼前的是两个光球,比刚才少得多,但也叫尹秀感到一丝凝重。 纠结了片刻,尹秀点开其中一个。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随着这句已叫尹秀十分熟悉的呢喃出现,陶白石低头望向河水之中。 在那如一条缎带的河流之中,一轮明月映照在水波之上,化作破碎的银光。 这应该是一处树林,蜿蜒的溪涧,幽静的密林,四周既无虫鸣,也没有鸟叫,只是安静。 让人怀疑回到了生灵未出现在地表上的上古时代。 陶白石探过头来,水面上倒映出他孔武有力的脸,以及迷惑的目光。 只见在水中,原本一脚下去便能踩到底的溪涧里,此刻竟变得像一汪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 但它又不是漆黑一片,在那水里,存在着一座悬浮着的山。 天兵灵神披着盔甲,披坚执锐,一个个面目不似凡人,正列阵在一起。 而在他们所站立的地方,伫立着一座散发出七彩光芒的宝殿,仙人,白鹤在那宝殿的顶上飞舞,盘旋。 依旧是看不清全貌,可只是一瞥,任何人便也都明白过来,出现在水里的是仙山昆仑。 渐渐地,陶白石的目光模糊起来,那是他的泪水遮住了视线…… 呼!呼! 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又好像刚刚潜水钻过一段令人窒息的隧道,尹秀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直流。 而马小玉也探过头来,白里透着红润的脸蛋上满是担忧。 显然她并不知道尹秀看见了什么,但从他之前开始就已变得奇怪的神情和举动里,马小玉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味。 她正要开口询问时,尹秀却已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像是已委屈了许久,迷惘了许久,又像是迷途的人终于找到了向导。 尹秀的心里五味杂陈,乱成一团。 他怔怔念道:“仙山昆仑,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莫名其妙的话,尹秀像是在问马小玉,又像是在问自己。 可是没人能够回答他,仙山昆仑,到底是否真实存在? 为什么陶白石和嬷嬷都能看见仙山的踪影,而尹秀他们,甚至这世上的其他人都未曾见过? 回答尹秀的,只有呼呼的冷风。 第353章 痴迷 尽管尹秀已再三要求,并给了一笔在外面住酒店的钱,但方隐仍没有死心。 或者说因为已习惯了追踪那看起来虚无缥缈的希望,所以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主动性都极强。 就算尹秀说了好几遍“不行”,“不可以”。 在尹秀离开住所后,方隐还是用一根发钗打开了他的家门。 经过上一次跟铁心宗一战,这本就老旧的房子彻底成了蜂窝煤,墙上颜色明显不同的墙漆,全部换新的家具,已证明了那场战斗的惨烈。 尹秀是想过要不要换一个地方,后来还是放弃了。 一是频繁更换住处很麻烦,即便房东太太再好人,尹秀也没那样的精力。 二是反正那些仇家要真找上门来,也不会费什么劲,尹秀似乎住在哪里都会被他们找到,所以也无谓换个地方住了。 换来换去,还不方便仇家们来送死呢。 方隐入门后,并不着急在房子里观察,走动。 被这样威胁,换平常方隐早翻脸了,但她眼下也确实打不过马小玉,所以只能尽量配合,压抑住自己的火气。 沿着那精致的马丁靴往上看,是雪白结实,没有一丝赘肉的长腿,然后是贴身的裙子,再然后。 她当然知道方隐大概率没有隐瞒,就算她隐瞒了什么,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马小玉双手抱在胸前,没有说话。 直到方隐再说不出别的问题,甚至联想到马小玉是生理期来了才心情不好时,马小玉终于开口了。 “啊,尹秀~” “虽说我之前也未曾见过老母,但关于它的来历,也许我是这无间世界里最清楚的,甚至比炼气士里的那几个长老还要清楚它的底细。 方隐一声怒喝,起身就要扑向穿着风衣长靴,脸上满是冷意的马小玉。 又有一些画漫画写小说的仆街,指望借着“昆仑”之类的仙侠题材来给自己增添一些销量。 不然有什么事她识相点走开也行,要是真撕破了脸皮,伐山破庙对于茅山道士来说可不是什么陌生的业务。 方隐不解,对她来说,昆仑就是仙山,仙山就是昆仑。 可她刚一起身,马小玉又是一拳打在她的小腹上。 方隐明显感觉到了不妥,正要抬头时,头皮上却传来了一阵剧痛。 直到这时候,马小玉好像才终于消解了火气,将靴子稍微往上抬了抬,叫方隐不至于下巴脱臼。 在浴室里用尹秀的毛巾洗完澡后,她一丝不挂走了出来。 它只指代这个,是那传说中仙人居住的山峰的名字,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意义和指代。 “你在发什么疯!” “被那帮炼气士暗算了?这也不能怪我,我虽说研究了他们许久,但他们古古怪怪的,我哪里知道他们还藏着什么后手?” 那她去了不安全,马小玉去了便能安全? “那女人有什么好的?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气。”方隐百思不得其解。 马小玉不说话,方隐便只能自己做推测。 “抢你的男人?尹秀?我跟他真的没事的,我就是脱光了给他看,他都不愿意看一眼啊,哎哟轻点!” 因此,老母的来历,马小玉知道了也就知道,不知道也就当做不知道,没什么要紧的。 方隐来此的目的很简单,甚至也不是为了更加了解尹秀,而只是想闻闻他的味道。 后来有个道士把关于老母的信仰传到港岛,又不知怎么地被人带到了地下,从此就被那些炼气士在地底下建立了神坛,用来供奉她。 年轻,帅气,健壮,带着一些幽默,但又时常冰冷地像一把刀子,叫人不敢触碰。 “别废话,说。”马小玉脚尖抬了一下。 马小玉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将她重重丢到了地板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过来,视线往上移去。 “到底有什么事?”方隐哀嚎道。 据我的考究,老母应该是西南,交趾一带的某个土著神明,那应该是一个很小的信仰,只在几个村子和部落之间流传。 信徒用人牲祭祀它,没有人的时候就用黑山羊一类的活物,反正它喜欢血食,特别是活物。 方隐游离的手指,泛出光亮的指尖,紧促的呼吸与红润的皮肤,都在反应出尹秀对她的致命吸引力。 马小玉的脚上又加重了几分力气,直到方隐的下巴传来隐隐约约,叫人发酸的声响。 棉絮,水汽,隐隐约约的霉味,烧酒的味道,还有那淡淡的汗味。 那是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媚俗,但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吸引力,像是幽谷里悄悄盛开的兰花,只要凑近一闻,便会被 顿了顿,感觉马小玉还是不满意,方隐又开始补充。 “你知道老母吗?” 就在这时,她机敏的嗅觉里,出现了一丝女人的气味。 方隐吐出一口酸水,痛苦地蜷缩在地板上,只是躺在那里倒吸着凉气。 “是吗?那现在就有了。” 方隐长叹一口气,心想这两人的性格怎么都如此相似,就是问道也要做半截揖呢,这两人明明是问路的,架式却像是要把本地人按在墙上。 马小玉这样问着,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已经拈住了一张清神符,以免自己陷入某种幻术的攻击之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和那些炼气士都提起过昆仑,我问你,昆仑到底是某个代号,还是某种指代的称呼?” 沉默片刻,方隐说道:“我已经说完了,至于别的,你就是把我的头踩进地板里我也不清楚了。” 方隐眨了眨眼睛,“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之前我就说过了我是研究这些炼气士的专家。” 见她疑惑,马小玉又补充道:“比如,你和炼气士们口中所说的昆仑,其实是不一样的概念? 方隐呢喃着,又将整张脸深深埋进被子里,准备迎接即将袭来的感觉。 马小玉问她,昆仑是什么代号,或者代称,一下就给方隐问住了。 有些年里,街面上倒是卖一种叫什么昆仑丹的东西,其实就是几毛钱能买一瓶,有些滋味的小零食而已。 “这张床,对一个人来说太大了,可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的话,却是刚刚好。” “黑色,这样性感,可不是一个道姑该穿的。”方隐冷笑道。 她抱着那从买来就未曾洗过,也不晒太阳,脏了会被直接丢掉的床单,惬意地侧躺着。 回应她的是马小玉踩下来的靴子,重重踏在方隐的脸上,把她的视线掰向地板,丝毫不得动弹。 “妈的,就是做游戏的时候,也没有人这样对付过我。”方隐抗议道。 马小玉并不回答,似乎全然没听见方隐的问话。 “现在是我在问你!” 管她是正神邪神,还是什么妖魔鬼怪,能谈就谈谈,大家和和气气最好。 马小玉又把方隐的头转向一边,不想与她四目相对。 这些都来自,并属于尹秀,是专属于他个人的符号。 “走岔了?不可能,那张地形图我画的清清楚楚,船夫不可能不知道的。” “老母,是那帮炼气士所信仰的所谓神明,别说别人了,就是那帮炼气士自己,恐怕也没见过老母是什么长相,什么样的存在。” 毕竟老母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马小玉和尹秀并不是很在乎。 这些符号,别的人那里没有,即使有那么一点相似,也是全然不相同的级别。 昆仑就是昆仑,仙山就是仙山,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意义?方隐迷迷糊糊。 任几滴未擦干的水珠顺着背部从脚后跟垂下,方隐爬上尹秀的床榻。 方隐双腿夹着它,将头埋进被单之中,贪婪地吮吸着其中的一切味道。 这一次地底下的行动,尹秀拒绝了她的随行,理由是不安全。 它的正确称呼应该是叫傩母,意思即是操弄一切巫蛊的女人。 可当下的年轻人,对那种历史感厚重,玄而又玄的东西不感兴趣,他们只看《水虎》一类拳拳到肉的漫画,渐渐地昆仑也就不在街面上被人提起了。 因为她也并不是抱着刺探,侦查的目的走入房内的。 方隐惊恐地连连摆手,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嘟囔声,似乎是在求饶。 比如,对你来说,昆仑是仙山,而对于他们来说,昆仑不仅仅是仙山,还是发动某种幻术,魂魄攻击的代词和暗号?” 至于,她又提出第二个问题,这才是马小玉想知道的事情。 这便是老母的来历,我听说你是在马来西亚长大的,在南亚,应该也存在着许多古怪的神灵,我问你,你之前有见过类似的神灵或者信仰吗?” 方隐眼珠子转动了一圈,终于严肃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讲法,只是说出一个词,就能让人中幻术吗?” 马小玉点头,冷冷道:“我原先没想到这一层,可要是我也不往这一层面上想,那我就没办法理解,尹秀为什么会在说出这个词之后陷入长久的昏迷了?” “什么?” 方隐瞪大眼睛,“尹秀昏迷了?什么时候发生的?” 第354章 龙与昆仑 “什么时候开始的,尹秀是受了伤,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你们找医生了吗?” 方隐有些紧张,手背青筋暴起,又开始不自觉地挣扎起来。 马小玉这一次并没有压制她,而是将靴子收了回来,因此方隐也就由原来的趴着,变成坐着,皮肤紧贴着冰冷的地板。 她显然是十分担忧尹秀的状况,但马小玉的注意力已转移到了另一个点上。 她一屁股坐到床上,一手撑着床沿,两脚交叠在一起,然后才问道:“我好像没说过他受伤了吧?被人砍还是被人射中,抑或者是跟高手交战导致的内伤,我全都没说过。” “那么?” 马小玉低下头来,双眼紧紧盯着方隐,好像要把她的脸皮剥下来,露出里面的经络。 “你是怎么推断尹秀受了伤的?难道他那样的人也会失足跌倒吗?方隐,看来你好像对我们有些隐瞒。” 方隐瞳孔骤然紧缩,那原本漂亮的眼睛此刻因为惊慌而失去了焦距。 “我没有骗你们,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我只是用常理推断,尹秀昏迷了,自然是因为受了伤,难不成还会有别的原因? 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懂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要是只睡一两天休息一下也就算了,可要是尹秀一直醒不过来的话,我们恐怕得送他去圣玛丽医院插管了。” 他轻轻推开明叔的手,“明叔,你不要劝我,我好兄弟死了,现在你就是把翠峰大酒楼的烧鹅腿放到我面前,我也吃不下啊。 夺舍不是夺舍,离魂也不是离魂,难不成真有什么邪门的事情是她老婆子搞不明白的?她几十年经验白混了? 方隐颤声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动手。原本他们说好,一切都听我的,我不发话,他们就不插手。” “明叔,你怎么把……雄哥也给叫来了,我记得他不会道术吧?” 蓝婆瞪了他们一眼,随后拿着香继续祝祷。 方隐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我不是已经穿上了吗,衣服?” “我要是不开心了,你以后想开心可就得靠左手了。” 但有了钦天监的帮助,我就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关于老母的来历,就是从钦天监的资料上发现的。” 他不由地愣了一下,心里闪过一丝阴霾,然后他看向明叔和罗维。 至于他们需要龙脉做什么,朝廷的灵官没说,我便也不问,之前我就说了,互不相干啊。” 方隐还沉浸在刚才的狂喜中,被马小玉这样生冷打断,她忽然有了种不上不下,没有着落的感觉,悬在半空中,很是难受。 “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来自朝廷的力量,大内高手血滴子,钦天监,还有那些武官,文臣,所有盯着龙脉的人。” 那导致尹秀一直处于沉睡状态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罗维摸不着头脑。 扑通一下,菜花雄跪倒在尹秀的床前。 听到马小玉这样的疑问,方隐不由地更加得意了。 …… “那又怎样?” 方隐听到这话,原先的紧张不由地消失了,她抬头冷笑。 “你里面穿的那些呢?” “这小子怎么说也是在敦灵上过学,喝过洋墨水的,虽然没毕业,但学问也是我们这里最高的。 “兄弟啊!我来晚了!咱们前阵子还说好一起吃烧鹅的,你怎么就走了! 我现在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心好痛啊!! 明叔骂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罗维,解答他刚才的疑问。 尹秀就是他从地底下背回来的,起初罗维还以为他是死了,可除了呼吸较为平缓一些外,尹秀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变化。 马小玉迅疾伸出手去,一下抓住方隐的手指,叫她安静了下来。 “唔?你不打算再跟我说些什么?” “顶你个肺啊,他还没死,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没醒过来而已。” “别吵了,要把阿婆我吵死吗?” 说着马小玉又翻了翻床单,在发现实在找不到后,她看向正在若无其事穿衣服的方隐。 菜花雄圆滚的身躯被明叔一脚踹到一边,不由地叫起疼来。 她不因为别人的赞同而感到欣喜,却因别人对她身上那种疑惑而感到自豪。 “他们相信你能找到仙山昆仑?别人都不行,就你可以?” 蓝婆,她则是阴沉着脸,手上拿着一大把香,围着尹秀前后左右走动起来,转着圈,不时在他身边插下去两柱。 菜花雄一入门,瞥见尹秀躺在客厅正中的床上,脸色苍白。 明叔见状,皱着眉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天妒英才啊!虽然你平常人品不怎么样,但是你对兄弟怎真的是没话说,你有什么模特画报,看到哪个小妞你都会招呼我看一眼。 事实上我跟朝廷是各取所需,我前往昆仑,他们找龙脉,各不相干,又互相存在联系。” 不管是研究,还是行动,你以为我孤身一个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不可能的。 但菜花雄还是悲伤的不能自已。 马小玉看她一眼,“存在着联系?朝廷寻找龙脉做什么?” “啐!大吉利是啊!留着你自己插吧。” “尿管,食管咯。” “为什么是我?你是想这样问的吧?马小玉。 菜花雄没答话,而是走到尹秀的床边,探了探他的脉搏和呼吸,又有模有样地听了他的心跳。 马小玉头往旁边一歪,“你知道的不少。” “明叔,我在敦灵大学上学的时候,学的什么你知道吗?” 因此,此刻她竟希望马小玉或是粗暴,或是阴阳怪气,反正是对她做出些回应。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方隐相信,别人越是怀疑,等哪天她的目标实现了,也就越发叫人惊讶。 方隐轻笑了一声,“不是他们给我好处,是我给了他们便宜。 方隐哈哈大笑起来,全身不停地震颤着,直到马小玉将衣服丢到了她的脸上,将她蒙住。 “什么管?” “我是马家的女天师,从小到大,不管是人还是鬼,都不敢骗我。这也导致只要有人敢骗我,我就会不开心,我要是不开心的话……” 罗维靠在明叔边上,低声问道。 为什么昆仑对你们来说是美丽,虚无缥缈的幻梦,对我来说却是并不久远的现实?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就是我的机缘,我的天命!” 这一点也得到了马小玉的验证,那个大内高手并没有使尹秀受很重的伤,他的经络并没有受到损伤。 方隐大叫起来,脖子上筋肉耸起,似乎十分的激动。 菜花雄捶胸顿足,在地上哭的软做一团。 “嗨,那是我的主修,可是我副修的是心理学。” 就在这时,菜花雄终于缓了过来,从地上起身。 事实上她也想不通,尹秀的三魂七魄都在,也没有受惊的症状,身上更是一个伤口都没留下,怎么就醒不过来了? 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英年早逝了,老天不公平啊!” 明叔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阿发跟我说过的,机械工程制造嘛,那时候工厂都给你托关系找好了,结果你被人开除了。” “我是说内衣。” “哦,那东西啊,我不像你那么大,所以一向都是不穿的。” 你的疑惑,就由我来解答! 为什么前往昆仑的机缘,不在国师,或者你这样的天师身上,而是在我这样平凡,甚至显得低贱卑微的人手里? 为什么我能前往昆仑,而你们只能待在地上,受尽轮回之苦? 方隐伸出手指,下巴高高仰起。 “他们,是谁?” “你还在骗人!” 这两人一个只是低头抽烟,一个已经把平常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放在胸前,也是低头。 菜花雄看着这室内的一切,登时明白过来,红了眼眶。 哎哟!” 马小玉手上稍稍一用力,方隐的两根手指便开始变形,冷汗一下布满她的后背。 感觉到那两根手指指尖上传来的黏腻,还有淡淡的腥气,马小玉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明叔不住地摇头,指望这些人帮忙,还不如求祖师爷显灵呢。 我听说洋人对这种昏迷不醒的状况很有经验,所以把他叫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罗维见两个高手都是默不作声的样子,不由地也叹了口气。 方隐摇头,“如果只凭我一个人的话,绝没有办法知道那么多的事情。 “把衣服穿好,我们去明叔那里。”她冷冷说道。 我兄弟死的太冤枉了,我要为他报仇啊!啊!!你告诉我,是谁把我好兄弟尹秀怼烂的!? 可马小玉只是淡然道:“虽然我很想现在就杀了你,但也许别人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你,所以我不杀你,也不打你,你只要跟我走就是了。” “没错,昆仑降临时,就是潜龙腾飞之时,到时候所有藏在底下的都无处遁形,都会在世间现形。 说完明叔叹了口气,显然是觉得自己找错了人。 然后他说道:“我上心理学的时候,用的教材是一个鬼佬写的,叫什么《梦的解析》。 简单来说,就跟周公一样,那个洋鬼子就是研究人们到底是做什么梦的,还有每个梦有什么含义的。 以及通过哪些表现可以判断一个人是安稳睡着了,还是在做梦。” 他轻咳两声,然后终于宣布道:“所以尹秀,他其实不是昏迷,只是在做梦,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第355章 结发受长生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随着一声呢喃,尹秀睁开眼睛。 在他面前有一道发光的高墙,份外刺眼。 等到习惯了光线,尹秀才发现那是电影院的巨大荧幕。 他此刻正坐在红色的沙发椅上,面前的电影正放着《英雄本色2》。 尹秀正感到十分错愕的时候,他的背后又传来了动静。 谨慎地回过头去,尹秀发现那是一对挤在一张椅子上的男女。 尹秀看的正发愣时,从女人那件鼓鼓囊囊的卫衣里钻出一个男人的头颅,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喂,老兄,没看过人在电影院泡妞啊?你还看,再看我打爆你眼睛啊!你自己也带马子了,看别人的做什么?” 尹秀听到这话,错愕地转过头去,却看到在他的右手边,马小玉已经递过来了一桶爆米花。 “怎么,很好看吗?”她问道。 “不好看,跟在动物园看到……算了,积点口德。” 尹秀笑呵呵地接过爆米花,又敲了敲椅背,“老兄,小声点,正在看电影呢。” 回应他的是女人不满的哼声。 尹秀翻了个白眼,然后看向马小玉。 她穿着一条浅色连身短裙,脚上套着白色的靴子,身上还有一件小巧的夹克。 这与她平常的装束截然不同,但也同样好看,这身装扮穿在她的身上,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显得时髦而又漂亮,可爱。 “好看吗?” 马小玉今天没有绑马尾,她拨动一缕头发,露出耳朵上闪亮的耳环,笑眼盈盈。 尹秀咧嘴,“好看。” “那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看电影的?”她又问道。 “嗨,电影……电影也好看,可从小到大,《英雄本色》我已经看过几十遍了,没有什么新鲜感了。” 马小玉顿时有些不乐意起来,嘟起了嘴巴。 “电影只是几十遍你就觉得看腻了,那人呢,几十天,几十个月,几十年,总有看腻的时候吧?” 感觉到这是一道“生死题”,尹秀尴尬地笑了笑。 “不一样,人和电影不一样。一部电影再好看,有再多的细节可以挖掘,它总也有完结的时候。 虽说即便它完结了,从电影院下线,电视上也不放了,街面上没什么人讨论它了,大家都在谈最新的电影,讲更新的故事。 这是因为它已不值得被回味了吗?也不是,只是因为它过去了而已。” 听到这里,马小玉若有所思。 “那,我要是有天死掉了,是不是代表着我也是某种过去了?我也成为了不会再怎么被提起的人,和那些历史事物堆在一个角落里。” 尹秀摇头,“电影的走势和剧情,在它被印成胶片的那一颗已经固定了,任以后导演怎么剪切,编辑,它在有限的资料里也还是那个故事。 但人不一样,人有无限的可能性。 不管他是十七八岁就死了,还是七八十岁,已在床上躺了好几年才死掉,我们总以为他们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 今天尽管重病卧床,可明天也许就能围着操场跑上几圈也说不定。我们相信他们,就像是相信着奇迹和希望。 你不是说过吗?你们马家女人是始终相信希望的。” 尹秀伸过手,握住马小玉如葱的指节。 这一次,马小玉竟然没有避开,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瞪他,而是轻轻握住尹秀的手指,传过去一阵温暖。 “我们总说这个世界是一成不变的,可它跟电影终究是不一样的,时时刻刻在产生着某种叫我们感到陌生,异样的变化。 我和你,都处于不断的变化中,又怎么会看腻呢?” 马小玉眯起眼睛,笑吟吟道:“你最好是这样。” 轻笑两声,她看向荧幕,电影里阿杰正靠在电话亭里,跟产房里的老婆打最后一通电话。 “浩,浩然……” 马小玉呢喃着,转过头来看向尹秀,此刻他也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荧幕。 “这里你还满意吗?” 感受到马小玉温柔的注视,尹秀回过头去。 “很满意,不能更好了,电影,手机,爆米花,这里充满了我那个时代的所有标志,浪漫热烈,而且让我这离乡已久的游子,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听到这奇怪的话语,马小玉脸上并无任何的异样,相反还觉得有些开心。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直待在这里,看电影,吃爆米花。” “可是……” 尹秀指向屏幕,“这部电影已快放完了。” “还会有别的!” 马小玉轻轻握住他的手指,“《英雄本色》看完了,还会有别的,《纵横四海》,《最佳拍档》,《枪火》,你喜欢的电影是放不完的。” “当然是看不完的,而且我也不会厌倦。” 尹秀将手轻轻从马小玉手里抽回来,然后他问道:“不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马小玉将身子轻轻往后靠了靠,微笑道:“昆仑,这里就是昆仑。” 这个回答,并没有出乎尹秀的意料,他只是浅浅一笑,表示自己已经了解了。 他颔首道:“这是一个好地方。” “没错,超脱于所有的时间与因果之外,不受命运的掌握,这便是昆仑。” 顿了顿,她看向尹秀,“这里可以实现你所有的愿望,那些不可企及的,叫人后悔的过去,在昆仑都可以被改变,重写,因为这里是随心所欲的地方,不存在遗憾。” “你有很多事情放不下?”尹秀突然问道。 马小玉突然愣住,双眼眨了几下,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状况。 然后她才问道:“怎么,你做人已洒脱到什么都能看做过眼的云烟,毫不在意了?” 尹秀摇头,“那倒没有,就是圣人也难免要抄起棋盘砸对方的头呢,一个人想要无欲无求,恐怕得做了植物人,躺在医院里才有可能。 我也有许多懊悔的事情,现在想来,还一直放不下。如果有后悔药的话,就算它难喝到像是在豆浆里加了止咳糖浆,我也愿意喝下去。” “眼前你就有一份后悔药。” 马小玉向尹秀递过去爆米花桶。 “它并没有那么难喝,而且还十分的美味,昆仑,超脱了所有时间的限制。 人们总以为越古老的越强大,可实际上,是越强大的越古老,因为所有强大者都超脱了时间的桎梏,他们可以逆游时间长河,直接在源点和终端两头游弋,任意修改因果。 所以昆仑上从不存在一个弱者,也不存在被命运摆弄的人,我们已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活在了光阴之外。” 马小玉把爆米花往尹秀手边又挪近了一些,眼睛里有了水光。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把手伸进去,便可以接触到永恒。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已厌倦了无休止的战斗,其实你不是天生的暴力狂,对吧?你并不爱与人争执,只是这个世界逼迫着你去战斗。 你那想成为英雄的梦想,驱动着你奔赴每一次血腥的战斗,也招来了死亡。 可是在昆仑,这一切唾手可得,不费什么力气。 尹秀,留在昆仑吧,这里才是你梦寐以求的家园,这个世界即便你怎么奋战,它都不会有改变的。 但昆仑不是,昆仑从诞生开始,就已是完美,永恒的国度,尹秀,只要你点头,你就能留在这里。” 尹秀望向马小玉,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尹秀呢喃着这句已在耳边出现许多词的吟诵,朝爆米花桶伸出手去。 “昆仑,留在昆仑,对我这样的人也许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它一切都很好,你所描绘的愿景也很好,我竭尽一生都不可能获得这些机会和体验,可是……” “可是我拒绝。” 他轻轻伸出手指,将爆米花桶推倒,一粒粒金黄的爆米花滚落在地,洒的红色的绒毛地毯遍地都是。 这一下,不止是马小玉呆住。 就连他们背后的男女也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尹秀,仿佛看见了什么超自然的现象。 “为什么?” 马小玉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我也很难跟你解释啊,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天生的战斗狂。 可说不定我是脑子有问题呢?哪根筋搭错了线,或者吃错了什么药,我竟然连这样好的条件都拒绝了。” 尹秀脸上也是显得颇为无奈,他摸了摸马小玉的头。 “如果一切是真的,我这会儿脸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巴掌印了。 我的意思不是说假的不好,我也不会因为你给我描述,呈现的东西而感到生气,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对我来说,好像没什么必要。 怎么说呢,我喜欢那些巴掌印,带着温度和疼痛。” 尹秀咧嘴,他的左臂上,火光和烟雾汹涌奔出,像是一条飞龙。 第356章 巫蛊 菜花雄举着铁盆和勺子,跑到外边的走廊上,看了看左右,终于下定决心,用力敲击在铁盆上。 砰!! “尹秀,昆仑仙山,是真实存在的吗!?”他声嘶力竭喊道。 屋里没有反应,回应他的是从楼对面丢过来的是酒瓶,噼里啪啦溅起遍地的玻璃碎片。 “扑你个街啊,大半夜在这里发癫,要唱戏去戏台上唱啊!” 菜花雄头顶着铁盆,狼狈地跑进屋内,勉强掩上门。 屋内,除了正坐在床上的尹秀外,其他人耳朵里都塞着棉花,还用手指紧紧堵着。 “怎样,有效果吗?”菜花雄问道。 尹秀这时候已全然恢复了元气,只是脸上有些苍白。 “可以了。” 他朝众人招招手,示意他们不用堵着耳朵,可以将棉花取下来了。 罗维取下棉花,迫不及待问道:“怎么了?你们两个之间是有什么秘密吗?我们不能听?” 尹秀摇头,“不是秘密,也不是什么好事,我是怕你们听到了,会有什么不好的遭遇。” 罗维听到他这样一说,属于侦探的那部份好奇心又涌动起来,压抑不住。 见尹秀不肯开口,他便看向菜花雄:“雄哥,那你……” “嘿,别问我,我正郁闷着呢。” 菜花雄摇了摇头,似乎十分的沮丧,痛心疾首。 “我原本以为我们两个是好兄弟,所以你有什么会先让我知道,你是信任我。 结果我没想到啊,你师父,阿婆,你马子,就连这个差佬,啊不,这位勇探你都不叫他们听见,怕对他们有害。 怎么,别人的命就是命,我就没关系,我孤家寡人一个,又是个死胖子,所以你觉得我因为说了什么,听见什么挂掉无所谓了?” 尹秀摆摆手,示意菜花雄别着急,听自己解释。 不止是菜花雄,蓝婆,明叔,马小玉也已盯着他,看尹秀怎么讲。 耸耸肩表示无奈,尹秀说道:“反正我叫你大声问过的话,你别对他们讲起就行了。 为什么是你,是因为你比那些炼气士的意志更加坚定,你的信仰更加的纯真,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无法影响到你,我是这个意思。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放心将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你,因为在这里,我最放心的就是你。” “真的?”菜花雄眨眨眼睛。 “当然是真的,雄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尹秀说道。 看他半信半疑,尹秀又开口了。 “要不然我问你,你信不信其实那些机械,不管是螺丝还是零件其实都是死物而已,并不存在你所说的灵魂?” “放你妈的屁!” 菜花雄站了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以为那些机械是石头啊?还是说一堆铁疙瘩,它们……” “可以了。” 尹秀抬手,“可以了,雄哥,这就是我说的,你绝对不会因为说了刚才那句话而中招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你也不用去到地底下,所以我觉得你很安全,很适合做刚才那个艰巨的任务。” 菜花雄还是迷迷糊糊的,但他看尹秀这样坚定,也就释怀了。 “唉,没办法,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对了,刚才你有反应吗?在我喊那句的时候。” “有,有那么一点吧,但不算多。” 尹秀呢喃着,又开始回味之前的感觉。 在菜花雄喊出那句话的时候,尹秀还担心自己会再次陷入休克之中。 但这一次他挺住了,因为之前在地底时的迷惘已在他的心中彻底消失。 如此的话,只要拜托菜花雄再多喊几次,他大概就可以完全摆脱这些担忧了。 “嗨,好好的凡人是做不得了吗?一定要当什么神仙?” 尹秀这样叹息着,随手就搂住马小玉的腰肢。 啪! 脸上熟悉的痛感和火热再次传来。 尹秀悻悻摸了摸脸,“不要对一个病人这样粗暴,要知道我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马小玉没理他,只是翻了个白眼。 一直在一边抽烟的明叔倒是很感兴趣,他问道:“那是一句法诀,还是什么?你说别人不能听,那你刚才是拿自己做实验咯?” “差不多吧。明叔,真的别问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尹秀将话题打住,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谈下去。 就算让这些人觉得自己在故作神秘也好,藏着什么秘密也罢,尹秀都尽量不去勾动他们的好奇心。 要知道在许多的故事里,主人公就是因为好奇才招惹了许多事端。 比如亚当和夏娃吃下树上的苹果,某个西亚青年打开床底下的门。 别人跟他讲说不要做什么,不要去哪里,他偏偏就要去做,好奇害死猫。 因此,尹秀想尽量把这个源头掐断在这里,什么都不问是不可能的,但是尽量避免问起,也许更是不错的办法。 最重要的是,确实如尹秀所想的那样,菜花雄是个坚定的机械神学者,别的理论动摇不了他,甚至于所谓昆仑的存在。 可除了他之外,现场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在某个瞬间怀疑昆仑是否存在。 如果他们的回答是存在,恐怕也会跟尹秀一样,陷入长久的沉睡之中。 这就是地底下的真相,一个法术,或者模因还是诅咒,在无间世界里流传着。 只要你相信昆仑的存在,在那个瞬间就会进入“试炼”或者囚笼之中。 至于嬷嬷和陶白石,还有那些炼气士是否也进入过这样的沉睡之中,尹秀并不清楚。 可让他疑惑的是,他自己正是在最后拒绝了昆仑的邀请,才醒了过来。 那么以那些炼气士的狂热程度,要是有天真的看到了梦想中的昆仑,他们真的会拒绝吗?跟尹秀一样,挥挥手跟那巨大的诱惑说拜拜? 也许这存在于地底下的巨大模因,并不是尹秀想的那样简单,可能比他所想的还要更加诡异,离奇。 不管怎样,眼下不对明叔他们提起这件事,便是最好的保护。 越是跟明叔他们说“不要相信昆仑存在”,“昆仑是个谎言”这种话,到最后反而会导致他们在某个瞬间跟“昆仑”联系上。 “别问了,这后生仔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你们知道,肯定是为了你们好。”蓝婆说道。 尹秀终于咧嘴,“还是蓝婆你了解我啊。” “了不了解无所谓,喏,先把它喝下去。” 蓝婆递过来一碗黑的像凉茶的符水,里头的香灰甚至已有些浮到了上头,形成一团团的小颗粒。 尹秀往后边爬了几下,“我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又不是中邪了。” “那也一样的,喝了安神。我有个师姐,坚持每天早晚都喝一碗符水,每次倒二两香灰进去,就这么喝了几十年,去年才死的。” 见她这么强硬,尹秀知道已没办法拒绝,只能皱着眉头当做是在喝咖啡,大口大口吞咽着。 等到喝完,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已有些发黑,看起来像是抹了一层碳粉。 揉了揉发哑,发麻的喉咙咳嗽几下才终于缓过来。 尹秀问道:“蓝婆,你那师姐,怎么死的?” 蓝婆眼皮也不抬一下,“急性食物中毒,早上送的医院,下午就死了,没吃什么苦,也算是喜丧了。” “……” 尹秀看了一眼碗底还铺了一层的厚重香灰,赶紧将那碗放到一边。 马小玉似乎是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她问道:“我把方隐带来了,你有什么事情要问她吗?” 尹秀挠挠头,“你是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 马小玉颔首,“刚开始只是猜测而已,后来我通过一些手段让她吐了真话,方隐确实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事情。” “包括这次突袭?” “那倒不是。我听方隐的说法,她也没有预料到钦天监会这么快行动,还跟我们撞在一起了。” “你相信她的这个说法?对那个女人的话,你不是从最开始就不太相信吗?”尹秀问道。 “不,只有这一点,我绝对相信。” 马小玉深深看了尹秀一眼,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别人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你的话,方隐绝对不愿意看你受伤。你都不知道,她在知道你受伤的时候,有多紧张。” “我确实不知道。” 尹秀赶紧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辜。 像他这样的人,走到哪里被人爱慕,崇拜,难道还能是因为他长得太帅,行事过于潇洒的过错吗? “不如……” 罗维打了个圆场,“不管怎样,不如我们先把方隐带上来,听听她要说些什么,这样也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她被我关在厨房里。” 马小玉说着就往厨房走去。 尹秀则还是坐在床榻上,怀揣着某种复杂的心情,等着马小玉把方隐带出来。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尹秀就知道她不简单,可没想到,她的背后竟然有朝廷的大手在支援。 过了一会儿,马小玉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但只有她一个,方隐没有跟着从厨房出来。 “我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能在我们这么多玄门中人的眼皮子底下,使用南疆巫蛊之术逃走。” 马小玉举起手中那个写着方隐名字,已被烧的焦黑的诡异稻草人,脸上颇为不忿。 第357章 要你的名声 “金蝉脱壳……” 明叔在查看了稻草人后,将它随手丢进火盆里,然后又拿起毛巾擦了擦手。 “这是南疆一带才有的蛊术,通过蛊术遁走,只留下这个稻草人做替身,很是阴毒残忍。” 罗维不明就里,嘀咕道:“不就是扎了个稻草人吗?有什么阴毒的,顶多算是卑鄙吧?” “你懂什么啊?” 明叔瞪了他一眼,“这个稻草人一用出来,随随便便就折寿十年啊,人生有多少个十年?这还不阴毒?” “这么狠!” 罗维擦了一把汗,看向马小玉。 “马小姐,这……” “这什么这!” 马小玉正在气头上,被罗维这么一问直接火冒三丈。 “我明明已经搜过了,她身上什么都没带,这个稻草人从头到尾我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她藏在哪里了。” 明叔看了她一眼,“马姑娘,这世上鬼蜮伎俩很多的,你还是当心点好。” 明叔说到这,也不再多言,只是一个劲地擦手。 马小玉还是不懂,直到蓝婆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她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片绯红。 尹秀不由地多看了蓝婆一眼,“阿婆,这你也懂啊?” “哼!”蓝婆翻翻眼皮,“你当阿婆这么多年是白混的啊?什么人我没见过。” 看到马小玉还气鼓鼓的,尹秀也不敢碰她,怕触了她的霉头。 这个马家女天师不管是砍人还是打鬼,都跟切菜一样,哪里吃过这种算计,被人当傻瓜耍了一把,怎么会甘心就此作数? 直到她看起来稍微平静一些后,尹秀才拍了拍她的肩膀。 “无所谓的,一个人偶尔说句谎话,并不代表她说的就全都是谎话,我可以肯定,她之前给我们的信息都是真的。” “怎么,你是在给她辩护?”马小玉问道。 “辩护什么啊。” 尹秀摊手,“那个臭娘们害得我差点被送去圣玛丽插管啊,她对我们隐瞒了太多事情,我怎么可能为她辩护,说起来我也不是什么律师啊。” 听到这话,马小玉冷若冰霜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点笑意,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忿怒。 “那你说,我们下一步怎么做?去把她找出来?” 尹秀摇头,“不找她了,光是找一个刘半仙就已经让我们心力交瘁了,哪来的精力找她,只要我们还去找那些炼气士,肯定还会撞上她。 而且她不是已给了我们几个地点吗?那些地点是不会出错的,只要我们能到达那里。” “那到时候?” 马小玉侧过头,眼睛里带着某种期待。 “你知道,我不打女人的,到时候你和她有什么恩怨要解决,我肯定是不管的。” “那我们现在就……”马小玉已有些跃跃欲试。 尹秀连连摆手,“放过我吧,我才刚醒过来,这么快又要到地底下,你是真想把我送到医院里躺着啊。” 马小玉嘟起嘴巴,“那你想怎么样?” 尹秀笑道:“眼下,我要先去一个地方,确认点事情,等搞定了,我们再去地底下。” “要多久?” 尹秀伸出一根手指,“很快,一天时间来回够了,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跟着我去,我请你吃烧鹅还有凤梨酥。” “有烧鹅吃啊?要不带上我。”菜花雄说道。 “不用,不用,明叔这里也有,你在这里吃就是了。” 尹秀一把堵住菜花雄,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拉上马小玉便走,只留下身后不甘的叫嚷声。 …… 元朗一处农家大院。 等尹秀和马小玉来到这里的时候,枪王林虎也正坐在院子里,在他的旁边,还多着一个人。 那人长发垂到肩膀上来,面容瘦削,脸色和眼睛一样都透着冷意。 “我们似乎来的不是时候。”马小玉低声道。 “不,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尹秀咧嘴,“高手对决,要是没人旁观的话,岂不是有些无聊?” 这样说着,尹秀轻轻拉着马小玉,走进院中。 林虎转过头来,对他们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了,怎么突然想到来我们这种乡下地方了?” 尹秀也笑道:“有些问题想找你讨教一下而已,不过看来,你好像有些忙?要不改天?” 嘴上这样说着,尹秀行动上却是一点都没想离开的意思,拉过两张凳子和马小玉坐下。 坐在林虎对面的那人看了一眼林虎,似乎是在询问。 林虎摊手,“不关他们的事,这是我的两位朋友而已,他们留在这里看,你介意吗?” 那人摇头,“这是你家,你有你的规矩。” “那就好。” 林虎转头冲尹秀笑笑,“我这里还有点事情要做,你们自便?” “不用招呼我们了,这里我熟得很。” 尹秀打开放在一边的铁质饼干盒子,从里面挑出一块凤梨酥,递给马小玉。 “试试吧,很香的。” 马小玉接过去,把凤梨酥捏在两根手指上,低声道:“都要打架了,我们真就在这里看着?” 尹秀咧嘴,“一对一,江湖上的事情,没办法插手的。” 林虎见两人都已将自己安顿好了,他便回过头来,看向那人。 “薛安,你当真要动手?” 名叫薛安的长发男人看他一眼,不屑地切了一声。 “我从北边来,不就是为了挑战你?人家都说你是十省枪王,我不信,我的枪比你更快,更准。” 林虎苦笑了一下,似乎很是无奈。 “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觉得枪快又准,是一件很威风的事情。我打擂台,半个省城的人都跑过来围观。 那时候我去酒楼,下馆子,抢着为我买单的,能从桌子边上排到门口去。 那又怎样?其实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薛安,你想从我这里讨取名声,是为了什么? 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喜欢结交朋友的人?” 薛安瞪大一对刀眼,“我跟你不一样,你威风过,所以你不在乎,但我没有,这外头没人认识我。” 林虎叹了口气,“做武状元,当枪王,很威风吗?做过就算了,你要别人认识你干什么?” “我要他们都怕我!”薛安大声道。 咯嘣! 马小玉咬碎一角凤梨酥,清脆的声响,引来薛安和林虎的侧目。 林虎微笑道:“那位姑娘,好像就不怕你哦。” 薛安握紧拳头,看向马小玉正要发飙,却对上了一对同样冰冷,像是刀锋的眼睛。 林虎敲敲桌子,示意薛安回过头来。 “他们是我的朋友,你是来找我的,不要跟他们纠缠。你要这名声对吧?给你就是了。 我认输,我承认你是枪王,你大可以到外面跟人说,林虎已经认输了,别人来问我,我也会承认,绝不弄虚作假。” 他这样一说,薛安的脸上气血涌动,一阵红一阵白的。 “林虎,你是在侮辱我?” 林虎摇头,“我绝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跟你打而已。” “是我不配?” “不,你是我这十年里,见过最好的枪者。” “那你是不敢?林虎,你还是个武者吗!?” 武者? 顿了顿,林虎笑道:“是不是不是看别人怎么称呼的,得看你自己怎么想。 而且我不是不敢,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 如今我早已不争那些虚名了,别人愿意称我一声师傅也好,叫我一声卖鱼佬也罢,都没什么要紧的。 我这双手……” 林虎亮出那对指节粗大,满是茧子的手。 “我这双手,如今只为了公义握枪,不愿意私斗。” “公义?” 薛安冷笑一声,“这世上哪来什么公义?谁的拳头大,谁的钱多,谁说话就大声,仁义道德,不还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说了算的?” “你真这样认为?”林虎有些失望。 “不然呢。” 顿了顿,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薛安甩动长发,“别啰嗦了,今天这一架,一定要打。” 说着薛安走下台阶,来到了武器架边上,抽出一柄长枪,又看向林虎。 “江湖的规矩,要是摔了枪,就是踢馆,这架就非打不可了。” 未等林虎反应,薛安已经冷笑着将手一松,长枪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看来是要打架了。” 马小玉低声说着,又咬了一口凤梨酥。 “我看这薛安并不简单,你说,他们两个谁会赢?” 尹秀咧嘴,“不知道,但我以为林虎绝不会输。”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跟我想的差不多。” 两人低声交换着意见时,林虎坐在椅子上,看着那长枪在地上震颤,终于站了起来,长叹一口气。 确实如马小玉说的那样,他要是不跟薛安打这一架,恐怕今天这事情是完结不了了。 他走到一边,并不看那地上只有两米的“短枪”,而是走到一边的墙角,去拎那个布袋。 “你要用多长的枪?” 薛安冷淡道:“我要用的枪跟你差不多,三米三。” 林虎看了他一眼,神情古怪,“你在学我?沧州大枪都是三米一,只有我,多用了一尺的距离。” 薛安坦诚道:“我学你,但也能赢你。” “好!” 林虎从布袋里掏出长枪丢了过去,被薛安稳稳接住。 然后他又从布袋里掏出枪来,两人互相靠近,将长枪双手托出,枪头对齐枪尾,一样的长短,一样的粗细。 然后两人分开,立定。 “你是挑战者,你先来吧!” 第358章 玄关七重 薛安双手将长枪举过头顶,枪尖直直垂落到地上。 林虎则是双手抓着长枪的中间,枪头和枪尾分作两端,做出一个握着船桨的姿势。 两人纹丝不动,像是两座雕像,直到一阵冷风袭面…… 薛安抢先动手,枪头如闪电般刺出,在即将刺中林虎时,却是突然在空中抖出连续几个枪花,一时之间院落中冷光刺眼,照的人心寒。 林虎将这些变化看在眼里,却不急于应对,仍是握着枪杆站在那里。 直到薛安的枪头转了一圈,以一个诡谲的角度,带着劲风扎向脖子时,林虎衣裳猛地鼓起。 只见在他单手将枪尾一甩,弹开薛安的枪头,另一手伸出,因为反作用力而弹回来的枪头已经被他牢牢握在手里,一个反打,枪尾砸向薛安。 薛安见状,脚下连连后退,回收长枪就要格挡,反击。 就在这时,林虎往前踏出一步。 那一步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跟走路一样,可就是这么一步,林虎手上再一抖,枪尖已经顶在了薛安的脖子上,紧贴着他的喉结,传过去一丝寒意。 高手对决,从没有花狸狐哨,一切只在眨眼间便分出高下,生死。 薛安胸膛剧烈鼓动着,顿了顿,他才不甘心地将长枪往地上丢去。 “我输了,是杀是刮,悉听尊便。” “武行规矩,打架是打架,决斗归决斗,又不是签了生死状,打输了拍拍屁股再站起来就是了。” 林虎收枪。 “你走吧!现在的你还接不了我一枪。” 薛安不忿道:“可我已在悬崖底下练了十年的枪法,寒来暑往,刮风下雨,都不曾停歇过,就这样,我还不能跟你交上一回合的手?” “十年?” 林虎瞥了他一眼,“后生仔,你当江湖是什么?十年又算得了什么。 戏文里也有唱了:刚出江湖天下无敌,再练三年寸步难行。 十年?你以为自己练的是绝世神功吗?光凭着一腔热血闯荡江湖,你会死的很难看。” 话音刚落,林虎又单手擎枪,将枪头对准薛安。 突刺,提拉,摆,挑,荡,刺,提…… 配合着步伐和腰肢,林虎接连在薛安的周身抖出几个枪花,枪头带出的破风声一时之间震耳欲聋。 直到耍完一套,向薛安展示了自己的枪法后,林虎才终于收枪。 “后生仔,你知道枪的关窍在什么吗?” 薛安顿了顿,答道:“是【收】。” “没错,刀在于藏,枪在于收,你的枪只会刺,不会收,所以你输了。” 林虎又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再练十年,十年以后要是还不服,想来挑战我,那你再来,我等你。” 薛安脸色阴沉,显得很是低落。 “十年?十年以后还会有江湖,武林还会存在吗? 江湖的水和血都已经干了,我要赶在水塘干涸之前做最后一尾跃出水面的鱼儿,再晚几年,就没什么武行了。” “你错了。” 林虎摇头。 “你以为江湖就永远只是打打杀杀,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等过个几年高手都死光了,江湖也就消失了? 我告诉你,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这些人倒了,还会有你们。 只要你们永远不放下那股心气,别叫心头的火灭了,江湖就还是江湖,武林还是那个武林,它不会消失。” 也不知道薛安有没有听懂,反正他终于是放下了,冲林虎拱拳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 也不知道是真准备练个十年再回来较量,还是有别的打算。 直到这时候,尹秀和马小玉的呼吸才终于顺畅了起来,不再憋在心头。 “好快的枪,林大哥你的武功好像又进步了,那小子竟连一招都接不下。” 林虎谦虚道:“不算什么,跟我比武的人,能接下我一枪的不过两手之数而已,他已算不错了。” 说着他又看向门口,“再过十年,他能成气候。” 尹秀倒是没林虎那样认真,只是应和着,递给林虎一缸冷茶。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虎接过茶,慢慢抿着。 到了他这个年纪和境界,已是不管怎样的处境之下都习惯慢悠悠的,即便很渴也只是小口小口喝着水。 终于,尹秀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对了,我好像突破到玄关七重了,想着叫你看看。” 噗! 噗噗! 林虎一口茶水喷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尹秀。 而尹秀则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向马小玉,“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打我,不至于要这样喷我一脸水吧?我这身衣服不便宜的。” 马小玉红了脸,摇头道:“我不是故意的,一时没忍住。” “无所谓,下次注意点。” 尹秀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才看向也不知道因为哪件事而目瞪口呆的林虎。 “是真的,就是我在床上昏迷了三天,醒来之后就感觉自己突破到玄关七重了。” 林虎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尹秀的意思。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可是,你上个月才刚刚进入玄关六重,不是吗?” “我确实是上个月才进入玄关六重,可我眼下确实也已到达七重的境界了。”尹秀答道。 林虎当然应该感到不可置信,就是任何一个宗师,听到尹秀这样说,只怕下巴也要掉到地上。 要知道,那些入门修习一年就能达到玄关一重的就已经算得上是好苗子了。 十年练习,能够到玄关四重就已经算得上是进步神速,既刻苦又祖师爷赏饭吃了。 而尹秀,林虎认识他的时候是玄关四重,那时候他已十分能打,但好像又不那么能打。 可只是短短几个月,从玄关四重到如今的玄关七重,恐怕已不是所谓的天份便能解释得了的。 难道他是厚积薄发,之前的四重境界只是因为没摸到关窍,或者这是某种积累?只待爆发?像是某些虫子,一开始是毛毛虫,有天就破茧化蝶? 想不通,林虎实在想不通,不由地挠了挠头。 岂止是他想不通,就是一直与尹秀接触密切的马小玉也没想明白。 虽然说玄门中人在武学上是不怎么看重的,拳脚功夫都是够用就好,别被僵尸挠了,不让妖怪咬了,这就行了。 真让他们去跟那些在刀口上舔血,枪林弹雨里厮杀的武夫较量,几个道士都不够人家打的。 但像尹秀这样,马小玉也确实没听说过,莫非是祖师爷显灵了? 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是祖师爷显灵的话,以尹秀往日里的所作所为,只怕是早被祖师爷一道雷给劈了,还会让他蹦跶到现在? “其实我觉得也不用那么惊讶。” 尹秀摆摆手,“你看报纸上也经常有写了,有些神童,他一年级没读完就连跳几级,这个月还在读小学,下个月就已经是中学生了。” 马小玉说道:“可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一个神童。” “那我像什么?” “神经。”马小玉答道。 “或许你还真是有神通在身上,跟我们不一样也说不定呢。” 林虎打了个圆场,他想通了,玄门中人跟武夫肯定是不一样的。 武夫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打好每一层境界的基础,沉淀。 可玄门中人都是修仙的,他要大成那都是飞上去的,要脚踏实地,跟蟑螂爬台阶一样一步步来做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林虎也就不纠结了,连之前的自我怀疑也烟消云散。 “神通我不知道,那应该更像神迹吧,反正我是想着来找你确认一下。” 事实上,尹秀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他原本以为这可能是自己突破了“心魔”,达成里程碑的奖励。 但不论尹秀怎么回想,他都可以确定,自己当时并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并不是里程碑奖励,而是他实实在在的突破了境界,跟之前的几次一样,实实在在靠自己突破。 眼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之前用游龙劲与人交战的时候,每一次气血鼓荡可能都确实地帮助到了他。 这些超过限度的鼓荡和战斗,使得尹秀的经络得到锻炼与加强,最终让他更早的突破了境界,确实地达到了升华。 玄关七重已算是登堂入室的境界,在这个境界,他对全身气血的调度和感知已跟之前不同。 这不是量变,而是质变。 所以有人说过,玄关七重与六重的区别,有时候比人和狗之间的区别都大。 在当下,尹秀突破到玄关七重,绝对是个再好不过的好消息。 林虎不管那么多,只是问道:“你想怎么确定?” 尹秀起身,将凳子放到一边。 “我认识的人里,恐怕你是最能打的一个,既然是武学境界上的突破,想要验证的话,自然也就只能麻烦你了。” 林虎洒脱一笑,“我明白了,不过像我这种玄关七重的,下手可不轻。” 尹秀咧嘴,“怎么,怕把我打死啊?” 马小玉也微笑着起身,拿起两块凤梨酥,退到一边,静静在台阶上看着。 夕阳,已洒下金灿灿的余晖,将两人的眼睛照亮。 第359章 仙渊 “如何,真的是玄关七重?”马小玉问道。 “这还能有假?” 尹秀揉了揉有些发黑的眼眶,“他能打我知道,可我不知道他竟然也会耍花招。” 尹秀有些苦闷,马小玉却是莞尔一笑。 “你也说了,只是玩玩而已,既然是玩,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说着她将一颗煮熟的鸡蛋递给尹秀,“接下来呢?还有什么要验证的吗?” 尹秀没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三张纸条。 这三张纸条上分别绘制着三幅完全不同的地形图,显然代表着三个地点。 他把三张纸条放到床上。 “选哪个。”尹秀问道。 马小玉摇头,“你不知道女人都是有选择困难的吗?你这样问我,叫我很是纠结。” “那就我来吧。” 尹秀拿出三个铜钱。 马小玉见此,不禁疑惑道:“你什么时候学了占卜。” “我没说我要占卜。” 尹秀将铜钱放到一边,反而是拿出那颗十六面骰子。 这晶莹剔透的骰子,代表着近来的一切。 从地底下开始的纷争,两派人的阴谋和算计,即便骰子本身透明,可其中藏着的阴谋又有谁能看到? 尹秀扬了扬手里的骰子,“交给它决定?” 马小玉往床上一躺,单手撑着头,十分慵懒地说道:“这总比在路口丢根棍子要好的多。” “丢棍子,小孩子玩的!” 尹秀将骰子丢到床上,咕噜翻滚几圈后,“三”的那面正正朝上。 “这么说,是这个咯,【鼠洞】。” 马小玉听到这个地名,不由地混身一震,“要不,还是选左边这个吧?” “可是,这好像是【一】。” “不,在我这边,就是【三】。” 马小玉快速拿起那张纸条,指着上面说道:“而且你看,【仙渊】这个名字,一听就很安全。” “真的吗?”尹秀眼神有些担忧。 马小玉瘪嘴,“怎么,要不再投一次骰子?” “不用了,就【仙渊】吧,虽然听起来怪怪的,可怎么都比鼠洞好,你知道,我虽然整天在油污里打滚,可其实我也是有洁癖的。” “你最好是有。” 马小玉放下手,双手大开,慵懒地平躺了下去,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怕老鼠啊?”尹秀突然问道。 “哪有女孩子不怕的?”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虽然我这个马家女天师的名头很唬人,但怎么说我也只是个女孩子而已,跟街面上那些女孩没什么不同。” 顿了顿,她又拉过枕头,垫在头下。 “我有些困了,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吗?” “求之不得。” 尹秀尽管脸上的笑容很渗人,可他还是往旁边挪了挪,给马小玉让出空间来。 “话说,我总感觉地底下比地上要干净许多。 你也知道我之前是在土瓜湾的工业区上班的,那里除了遍地的垃圾,就是些人渣。 到处收保护费的矮骡子,卖给小孩子东西的药物贩子,蛇头,马夫,妓女,嗨到口吐白沫的道友,有段时间里,我以为自己是身处哪处监狱。 但后来我又想,就是监狱里也没这样糟糕的环境,也就释怀了。” 尹秀转过头去,却看马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嘴唇微张,马小玉眉头时而聚拢,时而舒展,似乎是梦见了什么,睡得并不安稳。 尹秀轻轻扯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想了想,他又往下拉了拉,把腿也盖住。 “都快入冬了,还穿这么短,不怕感冒吗?” 尹秀嘀咕着,正打算轻手轻脚拿过一把椅子坐下,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罗维,他往床上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靠在门框上。 尹秀走了过去,“你进屋子不按门铃的啊?” 罗维摊手道:“你这里有门铃吗?而且你也没锁门。” 他指了指外面的走道,“而且我早就来了,只是怕打扰到你们,所以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尹秀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才是真的打扰了。” “啊?” 罗维满脸的惊讶,“你们还没开始?” “开始什么?” 马小玉已经走了过来,睡眼惺忪,似乎只是几分钟她就已睡了很久的样子。 “没什么。” 尹秀摆摆手,“我们是在准备去地底下,就是你所说的【仙渊】。” “那好,现在就走吧。” 马小玉一甩头,看向天上,这会儿月亮已是半圆,不太亮,也没那么暗,正是行动的好时候。 …… “上上次,我们三个下来的时候就遇上了吸血鬼,上次,又是什么大内高手,搞得我现在一跟你们两位下来,就感觉有些晕船。”罗维说道。 “你不跟我们一起,就不晕了?” 尹秀白了他一眼,“要吐去旁边吐去,可别吐我的身上。” 不止是罗维郁闷,经过上次的事情,就是尹秀现在也对地底下的探险,有了某种十分膈应的感觉。 来还是要来,只是不再像之前一样,那种地底下游览,探险的感觉荡然无存,众人心里只剩下别扭和疑虑。 “客人,去仙渊的话,你们上岸,直走一段,然后往右转,攀过两块巨石后,再走一段,从右边数第三个洞口,你们进去,然后再走一会儿,有条吊桥,通过之后就是仙渊了。” 船夫这样说着,长竿在水底下轻轻一撑,木筏便靠上了岸边的石头。 “老兄。” 尹秀指了指水面,又看了一眼地形图。 “我们走水路,到不了仙渊吗?” “到得了。”船夫淡然答道。 “那是钱不够,要加钱?” 尹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黄油。 船夫的脸色不变,“无间的船夫从不讨价还价,客人给多少便是多少,即使要加钱,我们也会明说。” “你们最好是这样。” 想起上次去钓台那个拐弯抹角要加钱的船夫,尹秀便知道这些人并不能以统一的标准来衡量他们。 就跟一个门派里,有特别坏的,就会有没那么坏的,不可能一个字头全都是丧狗,丧彪,总会有一两个能谈判的家伙在。 虽然比喻不太恰当,但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等尹秀又掏出一瓶烧酒后,船夫还是摇头。 “客人,不是价格的问题,是那里从水上过不去。” “那你刚才又说到得了?” 罗维看向他,“老兄,我们现在不是在地面上,也不是去东南亚,刮风下雨什么的影响不到我们,怎么就去不了了?” 尽管船夫已说了另一条路线,但对于尹秀他们来说,能不自己走过去当然是最好的。 这不是为了贪图方便,也不是他们懒得走路,纯粹是因为地下很危险,像是蚂蚁挖出来的迷宫一样,没人能保证在这里不迷路。 而这些在水面上通行的船夫,显然就是最好的向导。 船夫长叹一声,“到得了,但是回不来,那里的水面,不是能行船的水。 如果你们不满意的话,也可以在这里把我干掉,反正到了那里也是死。 整个无间的船夫,都不会跑到那里去送死的。” 见他这样坚持,就是死也不怕了,罗维才明白过来,那个地方可能真的很凶险。 他看向尹秀,“之前方隐跟你讲过这个地方的情况吗?” 尹秀摊手,“我们讲的话不多,她只告诉哪些地方可能是炼气士的据点,至于详细的问题,她没讲,我没问。” “尹秀,你那匮乏的好奇心迟早有天会给你带来麻烦的!”罗维感叹道。 尹秀对他这个说法嗤之以鼻,“正是因为你的好奇心太过旺盛,上次才差点盖国旗了啊,勇探。” “好啦,要争等回去再争。” 马小玉将两人打住,然后看向船夫。 “关于仙渊的状况,你还知道多少吗?我们可以加钱。” 船夫摇头,“我只知道怎么去那里的路线,但那里什么状况,我并不了解,除了那些炼气士自己以外,也没别的人了解,因为几乎没有人能从那里出来过。” “明白了。” 尹秀将手里的黄油抛给船夫,第一个跳上岸去。 转过身来伸出双手,马小玉的手便也搭了上来,被尹秀轻轻一接落到地上。 罗维这次已认清了自己的地位,他没有做多余的等待和妄想,一个鹞子翻身落到地上,皮鞋在石头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三人上岸后,沿着船夫指引的路线,先直走,然后右转。 昏暗的隧道曲曲折折,以至于尹秀怀疑他们是否在某个时候已经错过了路口,进入了完全不同的路线中,与原来的道路完全错过。 直到那两块挡在他们面前,叠起来足有八米多高的光滑巨石出现时,尹秀他们才确认,没有走错。 原本尹秀是可以直接用【太保神行】走上去。 但那石头与岩壁贴的极近,几乎没有叫人直立或者蹲起的空间,因此他也只能以攀爬的方式慢慢向上,只是比别人更稳当一些而已。 罗维身为勇探,自然是打头阵,有什么危险只要不是致命伤,对他来说也是眨眼便能恢复的伤势。 尹秀看向马小玉,“你第二个爬吧,我在后面跟着。” 马小玉点头,刚想爬上去,忽然瞥见自己光滑的大腿。 她当即看向尹秀,“我穿的是裙子!” 尹秀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摊手道:“我不介意。” “我介意!” 马小玉把尹秀推到前面,“你先上去,我走最后边。” 第360章 水猴子 “那船夫当我们是超人啊!?” 爬上巨石顶端后,罗维躺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近乎垂直的八米高度,几乎找不到落脚点的光滑平面,背后还紧贴着另一处岩壁,连转身都困难。 这样的条件,能爬上来的不是超人是什么? 尹秀也爬了上来,伸手将马小玉拉上来后,他们两人干脆也坐在地上休息。 “这么高的地方,按理说应该会摔死不少人,怎么底下看不见那些失足者的遗骸?”罗维问道。 尹秀翻了个白眼,“人家发神经吗?普通人看到这么难爬的地方,不回家睡觉,还真爬上来啊?” 罗维摊手,“我们不就是这样?” “那你觉得我们是普通人吗?” “好像也是。” 在休息了一会儿后,尹秀起身,拍拍屁股,“走吧,还不知道路有多远呢,等到了地方再休息吧。” “最好是真的可以歇口气,按照以往的经验,等下我们到了那里,恐怕……” “停!” 尹秀抬手,“别说了,你也知道你这张嘴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人家名字都叫仙渊了,哪来那么多妖魔鬼怪,安心走你的路吧。” 马小玉也难得地点头表示同意。 …… 在又走过一段路后,钻过了孔洞后,几人的眼前“豁然开朗”。 其实也说不上明亮或者怎样,只是前方已不是那么黑。 月光从岩壁的空隙里洒下,一部份落在那摇摇晃晃的木质吊桥上,一部分则落在河上,通过水面反射出来。 尹秀第一个走到桥边,摸了摸那吊桥,发现它比想象中更结实之后,才放心地踩了上去,脚下木板发出一声咿呀。 马小玉紧随其后,罗维垫底,三人走上吊桥,晃晃悠悠。 这吊桥虽然还是一样的结实,可随着他们走路的频率,前进的距离,它也开始晃荡起来,发出吱吱呀呀的惨叫声,在这空旷的地下岩洞里,显得特别刺耳,渗人。 啊呀! 一直走在最后头的罗维突然惊叫一声,还向后跳了一下,晃得尹秀和马小玉都伸手抓住了边绳。 “勇探,你没在游乐园里玩过吗?晃一下也这么反应?”尹秀骂道。 罗维转过头来,鼻尖上都是汗珠,“我真没去过游乐园!不对,不是什么游乐园的事情,你们看底下,河面上!” 罗维的手指指向下面,尹秀便低头看去。 只见水面上空空如也,还是深沉的黑色,像一块铁幕。 就在尹秀要收回视线时,水面上出现了涟漪,然后是气泡,紧接着,一张青色的脸从水底下探了出来。 那是一张人类的脸,或者说是一个古老的面具。 棱角分明的五官与线条,表面新绿色的锈迹,都表明,那是一张青铜面具,不属于这个年代,甚至跟这个世纪也相距甚远。 尹秀盯着那面具看,直到那原本空洞洞的眼眶里,亮起两个光点,他才被吓了一跳,也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东西?”率先问出口的是马小玉。 尹秀摇头,看向别处,此刻水底下不止这一张脸,在吊桥底下,数不清的青色脸庞纷纷探出水面。 像是穿越冥河赴宴的客人,又像是长着人脸的鱼,无数双眼睛盯着吊桥上的三人,叫人头皮发麻。 罗维正想说话,耳边最先传来的却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某种低沉,沙哑的呢喃。 像是老婆子在耳边絮絮叨叨讲个不停,又像是垂死病人的梦呓。 渐渐地,尹秀和马小玉的脸和身体在他眼中也开始变得扭曲,变形起来。 并不是他们出现了某种异化,脸上掉出虫子,多了或者少了一段肢体,而是组成他们身体的色块开始大段大段地扭曲,错位。 看起来像是某个现代派画家在画布上绘出的人体结构。 一切都显得那样诡异,多变。 罗维瞪大眼睛,他的视野也随之变动起来,原本是一颗杏仁那么大的视线,好像一下从他的眼角撕裂开来,直直开裂到下巴。 他的视野成倍地被扩张开来,或长或窄,罗维只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撕成许多碎块。 渐渐地,就连他的意识,他的身体都快被一同撕碎。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一声爆喝,罗维猛地惊醒,一下跌坐在地上。 眼前的一切都重新变得正常,在他的面前,马小玉和尹秀正并肩站着,毫无异样。 只是他们手中都拿着符纸,马小玉望着水面,尹秀则是看着他。 “勇探,刚才好像吓到你了。” 尹秀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我明明听到奇怪的声音,又看到你们两个……嗨!都是幻觉,对吗?” 尹秀点头,“也可以说是幻觉,虽然它实际上更复杂一些。” “我们在通过吊桥,手摸到这座桥的时候,就已经中了降头。” 马小玉说着,将符纸丢到水面上,那原本黑色的水面立即浮起鲜血一般的红色,逐渐蔓延开去。 在那片红色逐渐铺开到一定程度,像是漂着一面红毯后,才终于消失,一切复归平静。 “你是说我们都肿了降头?” 罗维满脸的狐疑,“那你们怎么没事?” “废话,我们要是有事的话,谁让你醒过来啊?大家全都交代在这里了。” 尹秀摇了摇手里的符纸。 虽说都是中了降头,但他们两人跟罗维可不同。 马小玉就不用说了,马家人先天的特殊体质,像是降头或者诅咒什么的,根本无法伤害到她们。 在触摸到降头本源的瞬间,马小玉便已自动治愈了。 以至于直到看见罗维的异样,她才反应过来。 而尹秀,自然是因为他有【止水之心】,对精神和幻术攻击有极强的抵抗能力,再加上体内充盈的龙虎罡气,巫蛊自然也无法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马小玉的手又在绳上轻轻摸过,看的已经吃过亏的罗维眼皮狂跳。 “这座桥,就是降头的源头,每一处,只要摸了就会中招。 如果有人中了降头,落进水里,底下那些猴子就会将他们吃干抹净。 怪不得那些船夫不肯往这里来,只怕是已经有船夫在这里受过攻击了。” “猴子?什么猴子?” 罗维深吸一口气,看向水面。 搜寻了一番后,他在远处的水面,又看到一个青铜面具浮了起来。 这回他终于看清楚了,在那青铜面具底下,是一只四肢细长,躯干也瘦小的猴子。 “水猴子?”罗维惊讶道。 “没错,就是水猴子。” 马小玉点头,“以往,人们总把水猴子当做是被认错了的水獭,或者别的东西。 反正没有人认为它们是真实存在的生物。 但是在大马的乡下,渔民们就经常在河道上遇到它们。 它们很胆小,但是又很残忍狡猾,在水面上没什么鱼的时候,也会捕猎人类。 如果只是单个渔民行动的话,它们会在水底下拉住渔网,把它卡在某个缝隙之中,或者是装作有大鱼进入网中。 也有些水猴子会装作落水的小孩,引岸上的人下水来救它。 它们用这些手段诱使渔民将头靠近水面,或者潜入水里去打捞渔网。 这些家伙在地面上力气并不比小孩子大多少,可是在水底下却是力大无穷,而且十分的灵活。 常常有渔民因此上当,被活活溺死在水里,丢掉性命。 因此大马的渔民一旦抓到水猴子,都会把它们活活打死,长此以往,两方的仇怨也越来越大。 我姑妈有一次就是受渔民委托,去对付了一只已成气候的水猴子。” 罗维听得入神,不由地关心起了接下来的进展,他问道:“然后,然后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马小玉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上翘,“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水猴子的尸体,跟小孩差不多高,长得跟猴子一样,不过没什么毛,尾巴是硬的。” 罗维听罢,在脑海里想象了一遍后,全身只感觉有一股冷意乱窜。 他又问道:“那,那些水猴子,我要是遇见了,要怎么对付它们?” “不用你对付。” 马小玉微笑,“我说了,水猴子胆小,它们要是看到你,可能会更怕呢。 反正你只要不把头钻进水里面,或者单独在水里做些什么,那就不用担心,它们不敢上岸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 罗维不住地拍着胸脯,长出一口气,“我以后再也不去大屿山潜水了。” “你八字忌水,确实是不该常去水边。” 罗维听到这话,不由地又有点头皮发麻。 “要不马小姐你给我一张护身符,防身?我最担心的就是遇上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要是是那些杀人狂,变态我还有办法对付,可这些妖怪……” 他话未说完,却被尹秀一下拍在身上。 “什么护身符比得上我在你身边?几只猴子而已,勇探你是不是太给它们面子了?” 说完尹秀和马小玉便继续往前走去。 罗维赶紧跟上,“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又不会法术,我能不给它们面子吗?” 远处,水面底下又冒出几张可怕的脸,发出不甘的尖叫声。 第361章 我认输 吊桥晃晃荡荡,尹秀三人成一列走着,紧盯着两边的水面。 虽然马小玉说这些水猴子不会上岸来,可尹秀他们此刻似乎也不是在岸上,而是在悬浮于水面的吊桥之上,所以还是需要小心谨慎。 又走了一截,即将到达对岸时,尹秀停了下来。 马小玉一直只是看着两边,脚下跟着尹秀走,他一停下,马小玉便撞到了他的背上。 “怎么,又有水猴子?”马小玉揉了揉额头。 “是猴子,不过不是水里的,是岸上的。”尹秀答道。 “岸上的?” 马小玉探过头去,发现在吊桥的另一头,也就是岸上的地方,此刻已站满了人。 大概有二十多个,身上穿着黑色云纹斗篷的炼气士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迎接他们,又像是准备打架。 尹秀手轻轻一推,又把马小玉挤出来的上半身藏到了他的身后。 然后他上前一步,问道:“各位老兄,这算是欢迎吗?” 人群没有回应,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有一人走出,将头顶上的斗篷取下,露出一张苍白但坚毅的脸。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他摆出那个手势,有些发白的眼睛直盯着尹秀。 “嬷嬷,还有桃源乡的人,你们杀的?” 尹秀摇头,“当然不是,那些幸存下来的人没告诉你们真相吗?” “幸存下来的?没这样的人。”他冷淡回答道。 这话一出,马小玉和罗维都不由地感到讶异。 那天他们两个一边护着祠堂里的嬷嬷,另一边也救了一些村民,虽说死于血滴子手里的人很多,可不至于一个都没活下来。 “他没骗人。”尹秀突然说道。 顿了顿,一阵冷意和怒火在马小玉的身上窜动。 看来来这地底下的畜生不少,远不止那天袭击桃源乡的人。 至于他们是不是也是方源计划的一部分,恐怕不找到她本人,谁也搞不清楚。 “这里的人都叫我教头,你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没有跟尹秀纠结桃源乡的事情,教头跟嬷嬷是一个想法,不管被尹秀干掉,还是怎么死了,那都是他们的命运。 死了就死了,只等着找到昆仑,一同升天就是了。 教头又往前走出一步,从袖子里掏出一柄一臂长的弯刀,架在吊桥的边绳上。 只要轻轻往下一划,绝对可以在瞬间切断绳子,让整座吊桥散架。 尹秀看了一眼水底冒出的气泡,袖子里已悄无声息握住了一柄黑刀,他皱眉道:“真的要玩的这么绝?” 教头轻轻摇头,又把刀锋抬起来一些。 “要过桥,得有规矩。” “守规矩畅通无阻,不守规矩……” 教头指了指底下的水流,“粉身碎骨。” “明白了。” 尹秀转头看向马小玉,“你会对山歌吗?” “你发神经啊?” 马小玉将他推开,一把走到最前面,“要玩什么花样,随便。” 教头轻声笑了起来,“很简单,三对三,你们赢了,过来,输了,下去。” 他话音一落,比赛便瞬间开始了,不用询问,也不用数数,毕竟此刻掌握着尹秀他们生死的,是自己这边。 一个炼气士脱掉斗篷,从里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留着八字胡,只看面孔便觉得他强而有力的武术家。 咯嘣!咯嘣! 他舒展着关节,健硕,高高隆起的肌肉便一块块展现在外头,显得十分彪悍。 “我叫孔淼,但没人记得住这个名字,所以你们也可以叫我是那个练武的。” “我会记住这个名字的。” 出声的人是罗维,他抢在尹秀和马小玉之前,第一个走了出去。 尹秀拉住他的肩膀,轻声问道:“你行吗?” 罗维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警校搏击冠军,跆拳道黑带,柔术冠军!” 罗维把胸肌拍的震天响,“我会搞不定他?” 尹秀还是有些担忧,“他是真人,不是木板,不会你一踢就断的。” “都差不多!阿达~~” 罗维尽管嘴上说的满不在乎,可等跟孔淼面对面的时候,刚才的萧洒还是消失不见了,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跟人比武,而不是像以往一样,只是打架或者拘捕嫌犯。 理了理衣领,罗维摆出自由搏击的架势,而孔淼则是一个洪拳的架势,显然也是十分刚猛的路数。 “请!” 话音刚落,罗维抢先攻去,一脚闪电般抽向孔淼的面门,速度之快,众人竟只看到一道残影,随后才是骨节,肌肉互相碰撞的声响。 孔淼接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正想顺势钻到罗维胯下攻击时,却见罗维猛地一扭身体,一个鹞子翻身来到了他的身后,双手锁住他的腰肢。 随后,只听罗维一声暴喝,孔淼竟整个人被高高抓起,一个倒栽葱砸向身后的桥面上。 就在众人以为孔淼即将被折断腰肢,颈椎,不忍再看时,罗维的动作却停了下来,抱着孔淼悬浮在半空之中。 孔淼脸色一冷,先是大怒,随后又叹了口气,轻轻拍拍罗维的手,示意自己认输。 “为什么?” 从罗维手里解脱之后,孔淼十分疑惑。 “比武而已,又不是生死决斗,我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不滥杀无辜的。”罗维摆摆手。 “无辜?我算得上是无辜的人吗?” “你,不是我的敌人。”罗维认真说道。 “好吧……” 尽管这句听起来像是在说“你不是我的对手”,但孔淼从他的神态和语气里又听不出这样的感觉,所以也只能接受他的好意。 “老兄,好人不是一定会有好报的。” 罗维咧嘴,“坏人就一定会有好报吗?” 孔淼笑笑,也不知道是同意罗维的说法,还是觉得他太过奇怪。 然后他走回自己这方,将手高高举起,“我输了!” “看来,你没有出场的机会了。” 马小玉看了尹秀一眼,也往前走去,摆好架势。 这个马家的女天师,并没有一套街面上常见的拳脚套路,基本上是什么招式杀人快,怎么能把人打趴下她便用哪一招,没有什么拘泥和讲究的。 说好听点,就是打杂家的,通俗一点,就是除了抓头发亮指甲以外,她能用的都用上了。 但她这会儿的动作却是颇有气势,双腿并在一起,提踵沉肩,含胸收下巴,看起来像是咏春,又像是八卦。 此刻她只差没把那张青面恶鬼面具戴在脸上了。 不过她要是把面具戴上了,那恐怕就不是打架,而是杀人了。 尹秀倒是无所谓有没有架打,对他来说,能不出手就最好不出手,整天打架,就是他死不了,这身体也吃不消。 就是那些古惑仔也没有像他这样天天打架的,马小玉要上,他反倒还落个轻松。 教头紧盯着马小玉的眼睛,并不因为她是个女人而轻视她。 能在这地底下游走的,哪个不是有一身本领在身上的? 顿了顿,他正想亲自出马,炼气士里却有人叫住了他。 “教头,我不是说你会输,但你是我们的领头人,除非我们全趴下了,不然你就不该出手。” 浑厚的声音传到教头耳朵里,他回过头,一个好像山,又好像巨大圆球的人走了出来。 “肥波,你要出手?”教头挑了挑眉头。 “当然,刚吃了两桶饭,我想活动一下,还请你允许。” 肥波揉了揉肚子,那好像一个大西瓜的肚子便在斗篷底下荡起层层褶皱,波纹,像是起了风的湖面。 可更叫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炼气士到底是从哪里找来一块那么大的布,能制作将这人完全包裹在底下的斗篷。 “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无间是自由的,你愿意出力,我很高兴。” 教头和众人退开几步,向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肥波见状,满意地发出几声哼唧声,随后走上桥去。 他一踏上桥面,整座桥便发出一连串恐怖的惨叫声,再走一步,尹秀几人便被带着离水面更近了几分。 直到这时候,肥波才想起要脱掉斗篷。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他伸出手来做手势,每根手指都像一个巧克力雪糕筒,粗粗长长的。 等到肥波将斗篷脱掉,众人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指是那样的颜色了。 只见肥波赤裸着上身,满满的是各种污渍,油垢,他的头发黏在一起,身上的汗毛也打结成团,看起来像是一颗颗丸子或者别的东西。 随着他将斗篷丢到一边,奇怪的味道也飘了过来,像是抹布在过期豆浆里泡了三天。 尹秀只感觉想吐,原本以为这山一样的人胖,是因为有一身横练功夫,没想到他只是单纯的胖而已,还脏。 随着他又走近一步,那浓郁的味道变得更近,随着肥波一抬手,尹秀已然嗅到了对方咯吱窝中死老鼠的气味。 就在这时,马小玉站直了身体,她指节分明的双手由原来的攻击姿态转变成垂在身体两侧,显得有些无力。 看看那胖子,又看看尹秀,然后她深吸一口气,举手道:“我认输。” 第362章 蛛丝 等到肥波穿回斗篷,从桥上走下去。 那令人窒息的气味和确确实实的沉重终于消失,尹秀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 马小玉看向他,“我认输,要多打一局了,你不会怪我吧?” 尹秀摆手,“这有什么?武侠小说上经常有写啦,说要打三局的一定会打满三局,五局三胜的也一定会纠缠到第五局。” “唔?那些小说家真这么俗套?” “不然他们怎么凑字数?” 尹秀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在意。 然后他走上前去,也不看炼气士,而是转而望向头顶,“看来今天是要打加时赛了。” 尹秀说出这么一句奇怪的话,教头也不由地往上面看去,只见在高高的岩洞顶上,垂下了一条绳子,看不见头。 而在绳子上,一个僧人正在沿着绳子漫漫坠下。 那人,正是洪德寺戒律院首席摩罗。 此刻他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入定禅修,透出一种闲适安定的感觉。 但罗维和尹秀与他打过交道,都知道这只是摩罗要动手前在假寐养神而已。 “你们的援兵啊?”尹秀指了指上面。 教头苦笑,“你当是《西游记》啊?找一个和尚当救兵,找他们来打斋还差不多。” “可这里,好像还没死人。” “快了。”罗维将手伸进口袋里,“那混蛋一下来,这里马上就要死人了。” “几个?”尹秀看向他。 “一个,或者很多个,只看他自己怎么想。” “哦?” 尹秀看向教头,“你们有什么打算?” 教头又干笑了一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他想怎么办,你们想怎么办,都随意。 功夫嘛,不就是一横一竖,赢的站着,输的躺下。” “好,那我就明白了。” 尹秀话音刚落,摩罗就轻轻落在了桥面上,好像一片叶子,悄无声息。 他转转头,先看一眼教头他们。 “上次我就说过了,叫你们的人不要到冷溪一带去,知道太多对你们不好,可你们不听,我警告你们,下次你们可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教头冷哼一声,脸色不善。 显然摩罗跟他们的过节也不少,以至于双方都能认出对方来。 讲完后,他又转头看向尹秀这边,皮笑肉不笑。 “警探,你上回打人的那一下,让我还真的把你当做好警察了,没想到你是坏到流水啊,竟然真安插了眼线在我们寺里。” 他将一块名牌抛了过来。 罗维接手一看,那竟是属于道友诚的牌子,他当即勃然大怒:“扑你个街啊!你把诚哥怎么了?” “诚哥?” 摩罗冷笑一声,“一个道友而已,瘾上来了,为了点玩的,你就是叫他跪地上给你舔干净鞋底,他都毫不犹豫啊。 怎么,你不就是给了他一点东西,叫他给你做内应的?” 罗维满眼的怒火,“你以为谁都和你这个假和尚一样,为了点钱连老妈都能出卖?” 摩罗听到他这样骂,也并不生气,还是微笑着。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这世上真真假假谁分得清。 做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便是,叫人觉得安心,感动,觉得他那笔钱有花到位。 总的来说,我们和那些心理咨询师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我们不穿白大褂而已。 至于道友诚啊,他走的很愉快,我给他吃了一整袋药物,在那个时候,他应该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混蛋!” 罗维正要冲上前去,却被尹秀拦住,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尹秀看向摩罗,冷冷道:“有段时间不见了。” 摩罗冷笑道:“上一次让你跑了,没想到摩诃师兄还因此断送在了你的手上,年轻人,你的功夫好像有长进了。” “有一点,但不多,你要不要试试?” “贫僧来这里,就是为了试试,不然我还不来了呢。” 摩罗把袈裟解开,随手丢进河里。 此刻的他,哪里还像什么洪德寺高僧,活脱脱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武林中人。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罗维突然问道。 毕竟这是突然之间的决定,除了他们三人以外,绝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 摩罗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做了个梦,想来地底下看看而已,没想到还真撞上了。” “顶你个肺啊,一个个做个梦,占个卦就知道别人在哪,那还要我们这些警察做什么?”罗维低声骂道。 摩罗似乎是没听见,他又拽了拽手里的绳子。 “你们知道这根从天而降的绳子,有什么典故在其中吗?” 摩罗等了一会儿,见没人答理,他也不在意。 “也许你们不知道,在佛教故事里有这么一个典故。 说是佛陀有一天在他的树园中散步,看见在一朵莲花的底下,藏着一座大血山,直通地狱。 山脚下有成千上万不得超生的罪人,聚在一起。 那山上插满了刀子,底下又是熊熊燃烧的火焰,那些罪人惧怕火焰,被火焰驱赶着,都往山上跑去。 可未等他们爬到半山腰,那些尖利的刀子便已将他们的手脚,身体戳穿,撕烂,叫他们又从山上滚落下去,在火焰里受尽折磨。 佛陀不忍,于是就取下一根蛛丝,垂到血山之中,想要搭救这些罪人。 那些人看到天上垂下来一条蛛丝,便也知道这是得救的唯一出路,于是他们都争先恐后地跑到蛛丝那里去,抓着它往上攀爬。 最先爬上去的人叫犍陀多,他爬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将众人甩下一大截,率先看到了佛陀树园中的佛光。 他很是兴奋,激动于自己将要得救了。 可犍陀多偶尔回头,却看到在自己的下方,还有许多的人正在争先恐后地网上攀爬。 他因此变得十分紧张,要是这么多人一起攀爬的话,这蛛丝恐怕就要断掉了,好不容易离开地狱的机会就要从眼前消失了。 他大喊道:这蛛丝是我的!你们都不许上来! 就在犍陀多想用脚将靠近自己的人踹下去时,蛛丝断了,所有的人都重新掉回了地狱之中,继续忍受煎熬。” 故事讲完,摩罗看向尹秀。 “施主,你说这个故事有什么寓意?” “寓意?” 尹秀看向马小玉,“你有听过这样的故事吗?” 马小玉摇头,“我只会打架,不会念经。” 尹秀又看向罗维,“你呢?” 罗维也是不住摇头,“在警校,我背的最多的就是警例,当时我问教官,这些条文背后的意义是什么?我们的教官是个闽南人,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尹秀只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候罗维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尹秀往旁边站站。 然后他看向摩罗,深吸了一口气。 “甘霖凉,意义是三小啦!” 摩罗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起来,声音逐渐变大,音调也渐渐提高。 “好!好好好!你看来已完全领会了这故事背后的含义,你此刻的行为,不就是生动的诠释了那些罪人的所作所为吗?” 摩罗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阴冷无比。 “明明有得救的机会,却不知悔改,以至于重新跌落深渊,说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无可救药,执迷不悟。” 尹秀挠挠头,“大师,要我们悔改,那你也得指明方向吧?就是那些社团要刀手去砍人,也会派个人给他们指人呢。” 摩罗冷冷一笑,“你们现在得救的机会,便是往生极乐。” “那还是请大师你先在前面带路吧。” 尹秀走上前去,与摩罗眼睛对着眼睛,脚抵着脚。 “一对一?”摩罗问道。 其实他这话也很多余,桥面如此狭窄,能从哪里再塞个人下去? 尹秀咧嘴,“我无所谓,你需要的话,可以找人帮忙。” “不必了。” 摩罗说完,杏黄色的衣裳鼓动起来,像是被一阵劲风吹拂而过,直到他的衣裳鼓动到最大程度,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衣服里钻出来时,尹秀终于动手。 两道黑光从他袖子里探出,直刺摩罗的眼睛。 摩罗伸手,不去看刀尖,而是对准尹秀的手腕,双手一卡一别,两柄尖刀便难以再进一步。 双刀不得寸进,尹秀却也不意外,趁着摩罗抓住自己的双手,中门大开时,他猛地跳起,一个膝撞顶向摩罗的胸口,同时下巴往后仰去,恰恰避开摩罗趁势推来的双手。 摩罗避无可避,干脆吞入一口冷风,胸膛猛地鼓起,好像有一块硬物顶在胸口,横练功夫展露,硬生生吃下这一击。 随后,他嘴巴张开,又吐出一股劲风。 吼! 岩洞之内,吊桥之上,一股气流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吹飞无数碎片残渣,也将尹秀给推飞出去。 少林绝学狮吼功! 教头面色凝重,手微微一招呼,便带着几个人往后退去。 看来今天,仙渊里又会有一场血腥的厮杀了。 第363章 火龙 水龙 吼! 摩罗一声怒吼,水面连带着吊桥都剧烈晃动起来,那木板和绳子联接起来的桥身好像随时都要散架。 连带着正面直迎这强大音浪的三人也不由得感到浑身震颤。 特别是尹秀,在如此近的距离硬扛狮吼功,他只感觉被无数根水做成的针透体而过,身上到处是看不见的空洞。 摩罗见尹秀身形迟滞,毫不犹豫地再次伸手,掏向他的胸口。 暗影穿行! 尹秀身体骤然遁入阴影之中,让摩罗手上抓了个空。 紧接着他从后面出现,两柄黑刀探向摩罗的后心。 摩罗一招用老,已无回身的可能,他干脆趁势向前,身体跌跌撞撞好像醉酒般,直接撞向马小玉,避开了尹秀的斩击。 马小玉见状,正想迎击,罗维反倒率先出手,一拳抢攻,和摩罗撞在一起。 轰隆! 吊桥上下摆荡一下,发出吱呀的惨叫声。 摩罗一拳逼退罗维,再转过身来时,尹秀已经拖刀撞入了他的怀中。 “来的好!” 摩罗一声怒喝,双手直接握住刀刃,猛地一扭转,手里渗出血水的同时,也钳制住了尹秀的动作。 “说好的一对一,怎么你们全都一起上了?你还有点名门正派的格调吗?” 摩罗向后飞起一脚,喝退马小玉的进攻,又转头看向尹秀。 “又不是比武,出来混的还单挑啊?” 尹秀手腕一抖,那两柄黑刀便往摩罗手心里再钻入一分。 要是寻常人,这时候他十根手指都应该已被完整地切了下来,可摩罗练了那么多年的少林绝学,全身钢筋铁骨,自然没那么容易受伤。 此刻被尹秀这样欺身,摩罗怒不可遏,力从地起,双手抓住双刀猛地往上一抛,尹秀便整个人被他丢到了空中,一掌拍出。 于此同时,天龙八音再现。 镇!! 随着他大声吼出,尹秀飞在空中,只感觉有一股巨力镇压下来,下落速度竟陡然加快,以至于躲闪不及,直接被摩罗一掌拍中胸口,迸出一道血箭。 马小玉和罗维被音波波及,一下也无力援手,只能攀住绳栏,不叫自己从桥面上掉下去。 摩罗心知以一敌三绝无可能,因此脚下一点,追星赶月般奔向尹秀,就要再出杀招。 尹秀在半空中看到摩罗赶来,干脆弃刀,强行鼓荡气血,嘴里再吐出一道血箭,手上却已迎着劲风拍出一掌,裹挟风雷。 两人互对一掌,摩罗脚下木板瞬间崩碎。 尹秀借着反作用力,一下飞出好几米,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转过身形来,突然张口吞入一股冷风,随后,热流在他的双手间集聚。 真阳命火,喷涌而出! 汹涌的火焰形成一条火龙袭向摩罗。 那火光还未到身前,摩罗的眉毛和胡子便已发出被燎烧的气味,惊得他眼角欲裂。 天龙八音,抚! 音浪在摩罗身前形成一道肉眼隐约可见的气墙,硬生生将火焰阻挡在中间。 那条火龙撞到墙上,迟滞不前的时候,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悬在两人中间,将黑暗的空间点亮,热量几乎将两人的嘴唇蒸干。 真阳命火,上次击败千年树妖后获得的奖励技能。 通过消耗法力发动,法力不息,烈焰不灭。 与法术借用的三昧真火和雷火不同,真阳命火取得是人自带的火。 在许多传统里,认为人身上有三朵火焰,分别位于双肩和头顶。 因为有这三朵至纯至阳的火焰存在,所以那些游魂野鬼才不敢近身。 因此也常有大人告诫小孩,走夜路的时候不要随便拍人肩膀,听到有人叫你也不要回头。 免得肩膀上火焰熄灭,让鬼怪有了近身的机会。 又有一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是指的真阳命火。 一个人越强壮,精气越充盈,他的命火也就越旺盛。 但是能运用到这三把火的,恐怕整个港岛,只有尹秀一人! 此刻他催动的真阳命火,正是借用了人自身的火焰。 两人此刻虽然维持着平衡,可用真气,肺活量和法力相抗争,显然是一点都不现实。 很快,摩罗便已出现了颓势,火球开始朝着他那边逼近。 摩罗的光头,后背上都开始浸出汗珠,浸透了僧衣和佛珠,就连他的手心也开始发潮,出汗。 眼见着形式不对,摩罗强行提起一口真气,双手在腹部猛地一拍,吐出一蓬血雾的同时,一股更为强劲的气浪也喷薄而出,和火球撞在一起。 霎时之间,那原本好像一个大圆盘的火球,瞬间崩裂,碎开,炸成无数碎块,气浪冲天而起。 随着那火焰散开,同时崩毁的还有已不堪重负的吊桥。 桥上尹秀和摩罗顿时感觉脚下失重,一齐往水面跌落下去。 无数散落的木板和绳索随着他们滑落,砸向已是一片黑暗的水面。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抓住了尹秀的手腕,使他悬停在悬崖边上。 尹秀抬头,抓住他的正是马小玉,此刻她也是紧抓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则在罗维手里。 事实上,罗维的处境也同样危险,他只用两根手指挂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另一只手则拽着绳子,拉住马小玉和尹秀。 “喂,老兄帮个忙,拉一把?” 罗维冲教头喊道。 可那个男人只是轻轻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你们的架还未打完,帮不了你。” 罗维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马上低头看去。 只见在水里,摩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水里探出了头,在他的身边,是大片红色的血污。 显然他刚才已打杀了好几只冲自己过来的猴子。 见尹秀他们挂在上边,摩罗大怒,从水里抓出一截绳子,手腕一抖,那绳子便像长矛般扎向马小玉,如同迅捷的毒蛇,直刺她的心口。 尹秀见状,骂了一声,松开马小玉的手,落到空中一把将那绳子抓住的同时,人也重重落入水中。 他一落水,好像饵料撒入池塘,在两人的周围,涌起连串的气泡,叫人看着不安,紧张。 显然那些水猴子已被血腥味和水面上的动静吸引,都聚拢了过来,只等着开饭。 马小玉不由地眉头紧蹙,她冲上面大喊了一声,“勇探,抓紧了!” “已经在抓了。” 罗维冲她喊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就是了,我就是把手钉死在这里,也绝不会放开的!” “有你这句话就行。” 马小玉掏出符纸,对着水面虚画了几下。 “龙神敕令,水神阴姬借法,诛邪!” 一道水柱从马小玉的指尖射出,直入水面。 随后,那道水柱化作一条水龙,钻入水中盘旋游弋,在尹秀所在的方位附近,画出一个“真空地带”,将那些水猴子隔绝在水圈以外。 一只只水猴子愤怒尖叫着,被水龙驱赶出去,悬浮在圈外,冒出一串串不甘心的气泡。 而水圈之中,摩罗抓回绳子,又甩到岩壁的另一头,正打算离开时,竟被尹秀拦住。 “你是什么意思?”摩罗惊讶道。 摩罗此刻因为高温而带来的火气,焦灼都已因为冷水而浇灭了,他只想离开这冰冷,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水面。 可尹秀,他这时候却是揪着摩罗,颇有要在水中死斗,同归于尽的意思。 “你发癫啊?那女法师的术法并不能维持多久!再纠缠下去,我们两个都会喂了水猴子的!”摩罗大喝道。 “我当然清楚,咕噜……” 尹秀吐出一口灌入嘴里的水,含糊道:“但我听说泥菩萨也是能过得了江的,所以我想看看你这种高僧大德,究竟有没有一苇渡江的本事!” “颠佬!咕噜……” 摩罗还想再骂点什么,却被尹秀硬拉着沉入底下,两人冒出一连串明显的水泡之后,彻底消失在岸上众人的视线之中。 “上!” 罗维一甩手里的绳子,将马小玉送上岸去。 紧接着他也扒了一下石头,整个人奋力跃起,在岩壁上连点几下,终于也到了平台上。 教头见状,不由地走近了上来。 “两位,按照规矩,你们还不可以……” 他话未说完,马小玉袖子里突然探出一柄三色法尺,直指教头的鼻尖。 “狗屁规矩!我没有空跟你讲什么规矩。” 马小玉的目光冰冷,“而且我是女人,女人向来都是可以不讲规矩的。 眼下我就在这里站着,等下也许还会多出一个人来,你们一个人有意见,我就杀一个,两个有意见,我就让你们黄泉路上作伴。” “要是你们全都……” 马小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管符纸,捏在手里。 “水里那个是我的人,怎么处理自有我的规矩,不用你们来教我做事。” 那符纸上神秘的波动一时之间叫众炼气士都感觉到了危险,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多言语。 罗维这时候也为水面底下的死斗而揪心,再没有跟这些炼气士讨论,讲和的心力。 于是他也冷淡道:“马小姐,如果需要的话,也让我帮把手,毕竟我刚才还没过瘾,这会儿身体又冷掉了。” 马小玉将青面恶鬼面具捏到手上,“那再好不过了。” 第364章 远水解不了近渴 教头见两人,特别是马小玉眼里冷意如此的浓郁,就知道此刻规不规矩什么的,已然不是很重要了。 即便他相信自己就是死在这里了也没什么所谓,这是他的因果和命运。 但能活着,谁会愿意去死? 既然生人和死者都是要升天,进入昆仑的,教还是愿意活着进入。 因此,他们只是和马小玉对峙着,不往前进一步,但也不往后退,保持着距离和态度。 马小玉此刻却已没有心思看他们了。 原先,水里的动静还很大,罗维和马小玉不时能听到激烈的打斗声响,水泡破裂,水流溅碎的声响不绝于耳。 到后面,那原先波涛汹涌的水面复归平静,只剩下连串的气泡,越冒越少,频率越来越低,声响也愈发小了。 “不等了,是生是死,我要下去看看!” 马小玉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将风衣丢到一边,又将三色法尺咬在嘴里,显然是要直接跳下去。 罗维见状,正要开口阻止时,却见原本已逐渐重归死寂的水面炸开。 尹秀从水里探出身子来。 马小玉毫不犹豫,立即甩下去一截绳子,正正落到尹秀手里。 然后她猛地一拽,尹秀便从水里被拉了上来,同时带着一颗光溜溜,满是血污的头颅。 见到尹秀平安无事,马小玉终于长出一口气。 “怎么,怕我挂掉了,你这么紧张啊?”尹秀笑道。 马小玉冷哼一声,“不是紧张,我只是觉得要给你收尸很麻烦而已,毕竟我学的是驱魔术,不是赶尸术。” “赶尸术也可以学学的,改天我教你,毕竟有些人需要它。” 尹秀说着,将摩罗闭着眼睛,大张着嘴巴的头颅丢到教头他们面前。 “这算不算第三局?如果不算的话,我可以打加时赛。” 尹秀踩了踩地面,尽管已过了桥,但这帮炼气士说要讲规矩,他就跟这帮人讲规矩试试。 教头看了看地上的头颅,又看看尹秀,一下将斗篷解开,露出孔武有力的身躯。 深吸一口气,教头双手抱拳,“算!怎么不算呢?” 顿了顿,他又说道:“说要打三局,就一定是三局,多一局便坏了规矩,三位,请!” 罗维见状,不由地竖起一个大拇指,“教头,冒昧问一句,你之前在地上,是做什么行当的?” “我啊?” 教头挠了挠鼻子,“有些久远了,说出来你们不信,我之前是给一个议员做保镳,顺带兼任翻译,一个人做两份工作。” “哦,那怪不得了。”罗维恍然大悟。 “怎么说?”这下轮到教头疑惑了。 “很简单。”罗维轻咳两声,“议员嘛,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脸皮比城墙都厚的,你跟着人家久了,学个几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当我是什么人?” 教头尴尬地摸了摸下巴,“不过好像也是,反正不管怎样,你们已过了桥了。” 他转过身,示意他们三人已可以继续往里走,往仙渊走去。 他这样随意,反倒叫罗维有些起疑心了,“老兄,我们又不是加入你们,也没有不打不相识的说法,你就这样让我们过去了?” “有什么关系?” 教头看了他一眼,“你说过,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换言之,你们也不会是我们的敌人,走吧。” 教头说着就带上众炼气士在前头引路。 尹秀不着急,他走到一边,将马小玉之前丢在地上的风衣拿在手里,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然后才递给马小玉。 “洞里湿冷,你也不怕着凉了?” 马小玉看他一眼,“你身上都在滴水了,你都不怕着凉,我会怕?” 尽管嘴上这样说,她还是接过了尹秀递来的风衣,重新穿了上身,在尹秀面前转了一圈,“怎样?还有哪里脏了吗?” “有,屁股这块还有些土,别动,我帮你拍掉。” 啪! …… “仙渊之所以叫仙渊,其实倒不是特意为了让它听起来玄乎其玄,也不是为了让我们更仙风道骨一些。 无间的隐士们最初发现这里的时候,水面上满是浮尸。 还不是一般的尸体,而是些穿着前朝官服,红色绸缎,黑色纱帽的先人。 有隐士分析,他们大概是打了败仗的文武官员,无望复仇,又不愿意归顺如今这位,所以就全都投海,以死明志了。 后来海上起了风暴,这些人便被海潮带到了这里,出不去了。 那帮土夫子也说过,干百年,湿千年,不干不湿就半年,所以我怀疑那些尸体,之所以被隐士们在隔了几百年后发现还没什么变化,正是因为在水里浸泡了许久。” 教头这样一说,原本还和尹秀并肩走着的马小玉,突然往旁边走了两步,眼神怪异地看向身上还在滴水的尹秀。 尹秀无奈摊手,“那应该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水早换了不知道多少波了。” “没错。” 教头点头,“隐士里有些历史学家,古董爱好者,也有些是热血青年,反正那些人把浮尸都老捞了起来,收殓之后入土为安了。 在打捞的时候,有个隐士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他看到那些官员身上的飘带在水中飘飘荡荡,又见这些人的脸色神态不似凡人。 废话,在水里泡了那么多年,就是萝卜看起来也像人参了。 反正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些人像是仙人在天空上飞来飞去,十分的潇洒,所以就将这里叫做【仙渊】了。 其他隐士倒是没什么意见,因为这总比叫什么坟,叫什么咸鱼塘要好的多了,听起来也好听,所以大家就默认将这里称作【仙渊】了。 我们这些炼气士,也是近十年前才进入这里,我在这里训练一些刀手,方便做事。 当然,他们有一部分已经被你干掉了。 在建设仙渊的同时,我们也发现了水底下那些数量众多的水猴子。 没人知道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水猴子,但我们也不用那河里的水,所以跟它们没起过冲突,反而有点像是邻居了。 你知道,无间是个很孤独的地方,有的人捡到一只老鼠,都可以高兴到抱着它睡觉,以至于有天被咬掉了耳朵。” “你身边这么多人,还会感到孤独?”罗维问道。 关于这一点,教头从不顾及,他不在乎,那些似乎被他冒犯到的炼气士也不在乎。 教头只是坦然答道:“并不是人多,就不会感到孤独,也不是人少,就一定孤独。” 罗维若有所思,“微笑,并不一定欢喜。” “挑!你们两个在搞哲学讨论啊?” 尹秀翻了个白眼,认真道:“还是说重点吧,前两次我们来找你们,不是早就全都死光了,就是还没来得及问话就死光了。 我都怀疑到底是我们手脚太慢,还是你们死的太快了。” 这话要是在外面,被那些社团字头,甚至一个普通人听见了,那免不了都是要打一架的。 因为这话太过过分,刻薄,甚至还带着一点诅咒的意味。 但尹秀说话的对象是炼气士,这些人全然不在乎所谓死不死的,所以尹秀的话,只想当是基本的陈述,在他们耳朵里平淡如水。 教头叹了口气,“没办法,地底下已不跟之前一样了。 就是我刚来地底的时候,也没那样多的妖魔鬼怪,什么树妖,狐仙的,那时候哪来那么多妖怪? 就是那个黄三太爷,他是这地底下的妖王没错,可以前手底下也没那么多的兵马。 所以我猜啊,可能是北边出了什么大乱子,所以那些妖魔鬼怪都跑过来了。 你们两位都是道士,也许会了解?” 尹秀看向马小玉,两者都摇了摇头。 对于北边的事情,尹秀是一直都在港岛闯荡,并不了解。 马小玉则是之前都生活在马来,对于那边甚至还没尹秀熟悉,自然更是说不上话。 “南边的事情还没解决完呢,北边自然有高人处理,轮不到我们这些小辈出手,说话指点。”尹秀搪塞道。 可教头似乎还是纠结在这上边,“两位,真不是我顽固,可我总觉得,北边的问题实际比我们这里要严重的多。 你想想,就是地底下的这些潜龙,隐龙,也是从那些名山大川里跑过来,在这里休养生息,躲藏的。 所有的源头都来自于太行,秦岭,天山,他们那里的水龙头不关上,我们这里堆再多的沙袋,多少个水瓢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教头似乎对于尹秀他们的目的并不感兴趣,只是因为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所以滔滔不绝地表述着自己的看法和观点,生怕说少了。 但有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那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北边出了问题,这自然是谁都知道的,不止是那些逃过来的妖魔鬼怪,钦天监的灵官,就是本地的道士也已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可这不是当下的问题,当下的问题似乎更为急切。 因此尹秀又说道:“不如,我们来谈谈怎么寻找昆仑吧?” 他话音刚落,炼气士们都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365章 占星寻龙 “这颗骰子,它到底有什么用?我记得我已经将它拿出来很多次了,可你们这些人只是惊讶,震撼,却从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它有什么用?” 尹秀把那颗骰子拿出来,教头和众炼气士的眼里,立即放射出了同样的光芒。 像是饿急了眼的狼,又像是某些夜里睁眼的猛兽。 教头原本下意识想来接这颗骰子,手伸到一半才顿住,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举动。 尴尬地笑了笑,他说道:“我只是个练武的,不管是寻龙点穴,还是炼丹念经,都不关我的事。 但我之前听长老说过,有那个风水先生,加上那颗骰子,便可以寻到昆仑。” 尹秀看了他一眼,“你一个练武的,也希望自己能飞升?” 教头摊手,“谁不希望呢?像我们这些武人最怕的不是死,而是哪天老到提不起刀来,仅此而已。”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理由。” 尹秀点头,继续跟他往前走。 直到他们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眼前竟是一片雕像形成的“树林”。 那是一尊尊奇奇怪怪的雕像,有和尚道人,武将仙人,书生小姐,如果不是因为这些雕像泛出青白色的石灰颜色,尹秀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要将它们当做真人了。 “这也是你们的杰作?”尹秀问道。 “不,这是发现仙渊的时候,隐士们同时发现的。” 教头摸了摸下巴,“我想,这应该也是随着那些咸鱼漂过来的,然后隐士里的热心人士把他们捞了起来,放在洞窟里。” 罗维走进雕像群中,摸摸这个,敲敲那个,啧啧称奇道:“这些家伙每个都有上千斤重,那些隐士真是有够热心的。” “地底下的时间是很漫长的。” 教头笑道:“反正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长短,所以他们并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反而有了这项工作,他们还觉得岁月的流逝变快了。” “橘里风烟好,壶中日月长。”他摇头晃脑。 尹秀全然没有跟他讨论这些的兴致,只是将骰子在手里掂了掂,“我只要刘半仙,至于这些神的仙的,我不管那么多。” “告诉你,我会死。”教头淡然道。 “不告诉我,你也会死。”尹秀语气同样平淡。 “我知道。” 教头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然后说道:“我让那边派个人来,他们愿意跟你谈判,就谈,不愿意的话,再说吧。” “要几天?” 教头伸出两根手指,“两天。去一天,回来一天。” “比敦灵那边的救兵要快的多。” 尹秀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们两天后再来,希望到时候你们能把桥修好。” 教头有些为难,“那得两个月。” “无所谓,总有能修好的时候。” “那你们什么时候来?派人接你们?”教头又问道。 “不用那么麻烦,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尹秀说着便拉上马小玉离开,罗维紧跟其后,跟众人摇了摇手,算是告别。 目送尹秀三人离开后,教头叹了口气,揉揉眉心,很是烦恼。 “头领,桥都断了,他们回得去?”有人问道。 教头瞪了那人一眼,“等下我也能出去,你说他们能出去吗?都是高手,有没有桥无所谓的。” 又有人担忧道:“怎么办?我们真去找长老他们?” “不然呢。”教头叹了口气,“不过你们放心,我会亲自去,跟长老解释。” “那你还回来吗?” “回来?长老让我回来我就回来,要是他觉得我也得去见老母,那他就会派个新的头领来,你们等着就是了。” …… 教头到达“总坛”的时候,似乎真的花了一天的时间。 事实上他也没一个怀表,又看不见斗转星移,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 他只是记得自己在路途中上了两次厕所,等吃完第三顿饭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同门。 “教头,我说过,你们这些兵卒,没事的时候不用来,有事的时候也不用来。 除非我们叫人,不然你们一个人都不该过来。但眼下你这个最懂规矩的人却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拙悟冷着脸,连见面的手势和问候也不做了。 因为教头的到来,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除了总坛以外,别的部门和机构都只是他的手脚而已,为了保证脸面的安全,手脚是不应该在未经允许的状况下凑到脸上来的。 如果一个人的手无缘无故抓花自己的脸,那就证明他应该犯了羊癫疯,或者是鬼上身了,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长老,这不是我愿意的,但那个道士找上门来了。”教头说道。 “哪个道士?” “那个掌握着【命运】的人。” 命运,就是那颗十六面骰子,晶莹剔透,暗藏着玄机和天命。 “哦?” 拙悟瞪大眼睛,“那家伙终于找到你们那里去了?” “是的,那个女人给了他路线图,于是船夫把他们送到了仙渊去。” “那些混蛋,别人给他们点钱,就是要他们把客人送到老妈的床上,他们也心甘情愿。” 顿了顿,拙悟还是冲他招招手,“过来吧,我们一起去看看刘大师,他这几天需要一些灵感。” “灵感,需要我给他?” 教头指了指自己,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 拙悟却是不以为意,“不是你还是谁,他看到你,总比看到我们好,按刘大师的话,他已看烦了我们,也看腻了这里的每一块石头。” “走吧!” 说完这句,拙悟便转头走了进去。 跟教头之前说的一样,他极少来到这里,除非有接到命令。 因此他嘴上虽然也是刘大师,刘大师的叫着,可跟别人不一样的是,他根本就没有亲眼见过这位活在无间的“传奇”。 毕竟平日里那刘大师只在占星台活动,被各种高手,不管是占星上的,还是拳脚功夫上的高手包围着,寸步不离开那里。 至于他到底是自己不愿意离开,还是众人不叫他离开,那便不得而知了。 跟随着拙悟,教头很快便来到了占星台。 在风水常识里,这样计算风水气运,天文地理的地方应该叫观星台才对。 之所以不叫观星台,是因为这里本就是不见天日的地底,阳光都看不见的,哪来什么星星月亮给你观? 不过这里叫占星台,也确实有占星台的气势。 在最中间的空地中,画着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图,每一格刻度里里都画着星宿与卦象,经纬刻度。 这些刻度每一格都有一个篮球场那样大,零星坐着几个炼气士。 而在八卦阵图的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的“指针”。 那指针足足有十米见长,由一根三人合抱的巨木穿过一块圆盘形的石头里做成。 指针的两头,各站了二十多人,负责按照台上的指示推动指针,让它转到相应的方向去。 那石头是足以让十二个人围坐在一起的巨大圆形,这会儿上面坐满了人。 而在石头的最中间,还有一个一个多高的高台,端坐在那上面的正是刘半仙。 刘半仙左手拿着龟甲,拈着算签。 他的右手,则是抱着一位前凸后翘,体态玲珑有致的女炼气士。 这会儿,没人能看清他墨镜底下的眼神,但从他翘着的嘴巴,仍能看出他已感到十分的愉悦和满足。 拙悟领着教头往八卦阵图,刘半仙所在的高台走去。 尽管在平台上看起来不大,可走到高台底下的时候,也已花了十分钟。 在这期间,指针在台上人的吆喝下转动了两次,发出磨盘研磨的巨大声响,轰隆隆的,有如平地滚雷。 拙悟走到那圆盘底下,朝上面一伸手,立刻就有人接手,把他拉了上去。 教头也照着他的方式登上圆盘,在一边站着。 然后,两人恭敬地冲刘半仙行礼。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刘半仙努努下巴,算是回应了他们的招呼。 “怎么,酒宴已经摆好了?先说好,昨天的那些红酒别上了,81年的葡萄,成色总是差点,82年的最好,那可是葡萄的大年。 欧罗巴那一年,天气热的离谱,人就是待浴缸里,没浸在水里的头顶也要出汗,所以那年的葡萄糖分足,一捏下去,能摸出糖粒子来! 都不用那些美少女用脚去踩了,你把它放那里堆几天,它自己就酦酵了,那才叫好酒。 我看中环的富豪,议员,鉴赏家都喝这个,酸酸的,涩涩的,带有沉香木的味道。 当然我说了你们可能不懂,不过没关系,你们多听点也是有好处的。” 似乎是知道刘半仙话多,一说起来就像水龙头一样流个没完,琐碎又繁杂,因此拙悟一直紧闭着嘴,只等他说完。 在意识到刘半仙在等他回应后,拙悟才开了口。 “大师,你要的酒,我们已经搞来了。前几天,我们还在上游打捞到整整一桶葡萄酒,看桶上的标签,好像是上个世纪的。” “唔?陈年好酒!?” 刘半仙从墨镜里射出喜悦的光亮,“那怎么前几天不给我送上来?难道你们想克扣我那份不成?” 拙悟摇头,“为了你的安全,我们找了个人试喝,那人喝完后直呼美味,但是上吐下泻了三天,直到早上才好,整个人掉了三十斤,这会儿还没起来,但是还活着。 如果你需要的话,晚宴我便叫人给你送上来。” 刘半仙连连摇头,“算了,那种美味还是留给老母吧,我享受不来。” “老母不喝酒。”拙悟答道。 “怎么,你问过?还是你跟她一块吃过饭?” “……” 拙悟深吸一口气,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似乎是在压抑什么。 然后他才继续以平淡的口气问道:“除了酒,这几天别的您可还满意?” “满意,太满意了。” 刘半仙又将怀里的炼气士搂紧了一些,“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塔菲?不好意思,那是前几天那个,哦,雪莲啊,满意,我实在是太满意了。” 刘半仙说着,声音逐渐变得轻浮起来,哪里还有什么世外高人的样子。 但拙悟知道,这是他“真人不露相”,这世上的活神仙,世外高人什么的,哪个不是疯疯癫癫的。 那些高人不是瘸了腿,就是头上脖子上长瘤子的,瞎了眼那都只是入行的门槛。 要是一个人十分的正常,不要这个,不要那个,甚至还表现出高洁的情操,那这人一定不会风水堪舆,是个纯粹的骗子。 因此拙悟并不对刘半仙此时的举动表现出什么不满,相反,他更关心别的。 所以,他又接着问道:“您满意便好,那么别的呢,不知您还满意吗?” “别的?” 刘半仙挑了挑眉毛,“你指的是什么?吃的,睡的,我都很满意。” 拙悟轻咳了两声,“我是说,对于近日的成果。” “唔,近日的成果啊?” 刘半仙看向地上的风水图册,龟壳,罗盘,算筹,铜钱…… 所有可以用来卜算的东西,炼气士们都给他备足了。 “近日的成果啊……” 刘半仙摸了摸稀疏的脑袋,终于答话:“拙悟先生,我已经尽力了,该做的都做了,实在也没什么办法。” 拙悟有些不高兴,脸色沉了下来,“大师,这世上没有什么尽不尽力的,骑师跑输了比赛,经理把股票赔光,将军输了战争。 他们都不可以说自己尽力了,因为这是他们的职责,推卸不得,他们不做,便也没人能替他们做。” “我明白你的意思,拙悟先生。” 刘半仙叹了口气,一下子觉得怀中的女炼气士也不香了,松开手臂。 “可是啊拙悟先生,这没那么简单的,而且你也不能说我没做,像是之前那些潜龙隐龙,不就是我给你们点出来的? 一条龙脉,没有真正接触之前,谁知道它是怎样一种存在?你敢打包票吗?反正我是不敢的。” “而且……” 刘半仙冲他伸出手去,“之前你说的,最重要的道具,你也没搞来,所以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拙悟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也不知道是被难住,还是被气到。 顿了顿,他又问了经常问刘半仙的那个问题。 “大师,你到底想不想和我们一块,飞升昆仑?” “想,我当然想,昆仑谁不想去了?我一直都相信昆仑是存在的。” 【才怪。】 刘半仙在墨镜后的白眼翻到了天上去。 第366章 南毛北马问米婆 尹秀等了两天,正打算去地底下的时候,却是等来了一封信。 交给他信的不是邮差,而是一个老头子。 “街角那边,有个穿旗袍的女人,看起来挺骚的,前凸后翘,走路后面一扭一扭,前面一颤一颤的,她叫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老头混身皮包骨,一副萎靡的样子,显然是刚嗨完,这会儿还晕晕乎乎的。 尹秀刚想伸手去接,却被马小玉抢先拿过,捏在手里。 “老伯,那姘头,不对,那女人还说什么了?” 马小玉这话问的是老头,却只盯着尹秀看。 老头摇头,“不知道,她只叫我送给这位先生,然后给了我两块钱。” “知道了。” 马小玉也拿出两块钱,递给老头,“辛苦了,以后要是还有那么……漂亮的女人托您送信过来,还请你跟楼下杂货铺说一声,我会给您报酬的。” “一定!一定!” 那老头只在听到钱的时候双眼亮了一下,清醒了那么一瞬,又摇摇晃晃走开了。 然后马小玉看向尹秀,“喏,给你的。” 尹秀抹了把脸,“要不你先看看?” 马小玉白眼翻到天上去,拉过把椅子坐在一边。 “这是写给你的,我看它做什么?” 尹秀又看向罗维,罗维这时候把帽子盖在脸上,表示自己什么事情都不会参与。 事实上,尹秀也颇为无奈。 那个死道友,送信就送信,讲这么多话做什么?吸傻了吗?什么话都往外讲。 而且,除了房东太太,这附近他认识的女人,哪个还会有这样的特征? 就算是房东太太,她也一定会邀请尹秀去家中商谈,或者自己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上来把酒言欢,而不是找人送信过来。 带着这些疑惑,尹秀拆开信件。 他刚一张开信封,便有一个漂亮的钗子从里面掉了出来,落到地上。 这下罗维把帽子盖得更紧了。 罗维只觉得头皮发麻,就是平时喜欢在外面拈花惹草,那也是玩玩就算了。 眼下那女人还动了真情,又是写情书又是送信物的,偏偏还被马小玉遇见,这下看你怎么死? 马小玉也看到了那个钗子,如罗维所预料的那样,她立即站了起来,神色严峻。 就在罗维想着要怎么救尹秀的时候,马小玉拿着那钗子开口了。 “这是蓝婆的钗子。” 尹秀也是严肃地点了点头,他倒是没认出那钗子的主人,只是读罢那封信,也已知道了眼下的问题。 那信上面只有寥寥几句,却是字字藏着杀机: 老太婆在寺里做客。 今夜,洪德寺,我等你。 过时不候,我不候,老太婆也不候。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来,我等你。 可要是有别人来,我候,老太婆不候。 ——摩空 罗维拿过信读了一遍,又问道:“这死秃驴的意思是,你今晚要是不去,蓝婆会死,要是我们跟着你去,蓝婆也会死?” 尹秀摊手,“很明显了,他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马小玉已将那青色恶鬼面具拿了出来,脸上平静,手指却是不停地抚摸着恶鬼那赤红的眼睛。 “虽然是这样说了,可我必须要去,蓝婆,我得救她。” 尹秀拍拍她的手臂,“放心,那死秃驴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的,没人能阻止我们救蓝婆。可你要是去了,恐怕他们会立即发现。” “那你打算怎样?真的一个人单刀赴会?”马小玉问道。 尹秀咧嘴,“他们是名门正派,肯定要以多欺少啦,这我已经做足心理准备了,不过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亏了?” “好像也是。” 马小玉神色轻松了几分,抿着嘴唇说道:“蓝婆也跟我说过的,她说你这人有的是办法,还叫我小心点,不要在你这里吃亏。” 【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尹秀挠挠头,“恐怕是因为被我做掉了三个首席,所以那个秃驴发癫了,要找我决一死战而已,不至于把蓝婆也做掉了。提篮桥的那些米婆也不是好惹的。” “没错!我们一点都不好惹。” 尹秀听到声音回头,只见明叔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包着头,黑山黑鞋的老太婆。 “这位老太太,哦哦抱歉,这位姑娘叫阿凤,是蓝婆的好朋友,你们可以叫她阿凤姐。”明叔介绍道。 阿凤冲三人点点头后,便在马小玉让过的椅子上坐下,一把拉住她的手。 “马姑娘,说起来我们两个还是第一次见面,但之前跟蓝婆喝茶聊天的时候,她就经常提起你,当然……还有你。” 她又看了一眼尹秀,眼神复杂。 明叔也叹了口气,似乎也觉得是被一起骂了,坐在椅子上抽烟,一言不发。 马小玉顾不上揶揄尹秀,只是问道:“阿凤姐,你也是为了蓝婆的事情来的?” “没错。” 阿凤点头,“我早上去找蓝婆喝茶的时候,其实说是早上,我们这些老太太都起得早,那时候天还没亮呢。 我到她家去,见她家的大门敞开着。 这时候我已感到奇怪了,正在想着蓝婆是不是已经挂掉了,结果一到门口,便看到里面站着两个年轻的和尚,武僧打扮。 除了他们,屋里也没别人,我那时候只觉得不妙,正想跑,可我这把年纪了,哪里还跑得动,真着急起来,反而是差点自己跌倒了。 结果那两个和尚还怪好人的哩,竟然把我扶住了。 然后他们跟我说,冤有头债有主,叫我不必紧张哦。” 说着话,阿凤又有意无意地看向尹秀。 “后生仔,他们说冤有头债有主,是不是对你说的?” 尹秀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算是吧,我跟洪德寺有些小恩怨。” “只是小恩怨?” 阿凤又看了他一眼,本来还有些严肃,后来不知怎么的又笑了起来。 “不过说起来也真是刺激啊,洪德寺那帮人装模作样多少年了,竟然遇上你这么个硬茬子,不到一个月挂了三个首席,这事情已经传开了。” 这样讲着,关于蓝婆被尹秀连累而被抓走这事,阿凤又不怎么生气了。 她叹了口气,说道:“可是后生仔,那帮人不好惹的。特别是摩空,你别看他静的跟只鹌鹑一样,可我们都知道他毒辣的很,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还是小心点好。” 尹秀点头,“我知道,但是老话也说了,恶人还需恶人磨。” “怎么,后生仔,你很恶吗?”阿凤问道。 不等他开口,反而是马小玉抢先道:“他是我见过的人里,心肠比谁都好,手段又比任何人都阴毒的人。” 阿凤瘪了瘪嘴,“马姑娘,越是这样的人,你才越得小心啊,不过没办法,你们这些年轻小女孩,就是喜欢这样……” 她话还未说完,马小玉脸上已是一片绯红,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管符纸,转移话题。 “我借点法力给你,对付那些和尚,也许用得上。” 尹秀也不推辞,把带着马小玉余温的玻璃管子接了过来。 那是一枚蓝色符纸,跟马小玉之前从军火李那里买来的符纸似乎不是同一类型。 “不是吧?我以为你会给我更猛的。” 马小玉白了他一眼,“这就是你能用的最猛的了,马家的驱魔咒之一,但是打人更好用。你过来,我告诉你符咒。” 说着马小玉便贴近了尹秀的耳边,张嘴吐出一阵热气,痒痒的,暖暖的。 直到马小玉挪开了好一会儿,尹秀才回过神来,“就这么一句?” “嗯?你还想讲多少?” 马小玉抱着胳膊,“反正我刚才已经将咒语渡给你了,你之后照着念,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失灵。” 尹秀皱眉,“怎么,这还有时效性?” “当然咯,你又不是马家人,怎么可能学的了马家的术法?” “真的一点都学不了?”尹秀还有些不甘心。 明叔在一边终于看不下去,怒骂道:“怎么,我们茅山法术很失礼你吗?你茅山术都没学全,就想学马家的驱魔术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尹秀被这么当头一喝,也不敢再往下说下去,只是冲明叔伸手。 “干什么?要烟抽啊?”明叔疑惑道。 “你知道我不抽烟的。” 尹秀咧嘴,“我就是想问问,不知道明叔你能不能给我点法器傍身,我要是把南毛北马的术法都集齐了,想来洪德寺那些和尚一起上,也算不了什么。” 明叔翻了个白烟,“衰仔,我要是有这么厉害,我自己就先把洪德寺拆了。” 尽管嘴上这样说,明叔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柄铜钱剑,“呐,这柄五帝钱剑,是我这几个月才收集齐全的,每晚在祖师爷面前诵念三遍破魔咒,又用香火熏陶,你把这剑带上,什么妖魔鬼怪都拦不住你。” “剑,确实是好剑。” 尹秀拿过铜钱剑仔细端详,“但是洪德寺那些都是人,好像派不上用场吧?” “哼,这你就不懂了。” 明叔冷哼一声,“天地之间有清浊两种气,清气上升,浊气下沉。 很多事情的症结其实只在一口气上面。 人变成坏人,是因为他不争气,尸变成僵尸,是因为它多了一口气。 那些和尚虽然说是人,但他们心术不正,做的又全是坏事,心里便已多了一口浊气。 五帝钱剑,至阳至刚,破尽世间一切浊气晦气瘴气。 所以这剑不仅对妖魔鬼怪有用,遇上那些心术不正的邪魔外道,自然也会有用。” 尹秀听完,不由地也松了口气,然后他看向阿凤。 老太婆被他那期待的眼神直盯着,不知怎么的竟有些紧张和不安起来。 原本想装作不知道,看窗外的风景,可阿凤只感觉自己视线转向窗外多久,尹秀便看着自己多久。 终于她还是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白布裹成的小傀儡,递给尹秀。 “后生仔,原本蓝婆说了我还不信的,没想到你真的连阿婆都不放过。” 可她的手悬在那里半天,却不见尹秀来拿。 阿凤有些奇怪,“怎么,你是良心发现了?” 尹秀摇头,“阿婆,啊不是,阿凤姐,我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我只是觉得洪德寺那个老秃驴,背后不知道多少人骂他呢,都这样了他还不死,所以我实在不觉得扎个小人诅咒他,能有很大的用处。” 阿凤看了他一眼,“年轻人,这可不是鹅颈桥那些老太太用拖鞋打的东西,这是【假身】。” “假身?” 马小玉也探过身子,“就是传说中那个可以代人一死的假身?不管是遭天劫还是被咒术索命,都可以挡下一劫的假身?” 阿凤淡然道:“也不至于说是假身,而且也没那么神,老天都要罚你了,区区一个假身能挡住什么?但是靠它挡下一些灾祸,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她又看了一眼尹秀,“假身只有一个,这一次去洪德寺,危险重重,恐怕不够你用。” “够,肯定够。” 尹秀怕她反悔,拿过那个布偶就往口袋里塞。 这一下他集齐南毛北马的法器,加上问米婆给的东西,已经算是从脚武装到牙齿了,可谓是准备充足。 又跟马小玉交代了几句,让她兵分两路,去地底下跟那些炼气士接头,谈判后,尹秀便准备起身去洪德寺。 就在这时,一直只是坐着的罗维突然站了起来。 “其实,我觉得还有一个解决方法可以用。”他说道。 尹秀看向他,不知道这热血干探在打什么算盘,于是问道:“解决什么?” “当然是洪德寺的争端啦!”罗维抱着双手,显得颇有自信。 “哦?” 这下连明叔都来了兴趣,“干探,莫非你已想到了什么好办法?我就知道以你的头脑,肯定有些不一样的见解。” “这是当然。” 罗维得意地冲他努努下巴。 阿凤也说道:“如果能和平解决自然最好了。” 就这样,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罗维身上。 “我觉得啊,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报警!海报上也说了,有事找巡警嘛。” “喏!” 四人整齐地向他比出中指。 第367章 新时代的直觉 洪德寺,一入夜便只剩山顶这座老庙的灯火,显得格外显眼。 即便今晚已预定了“节目”,可洪德寺还是只有星星点点几盏灯火亮着,似乎并不把来人当一回事。 外松内紧,大抵就是如此。 在敲响最后一遍大钟后,僧人便开始三三两两,放下手里的工作,往洪德寺的后院聚集,或是准备晚课,或是沐浴休息。 “今晚,还有女施主来求子吗?”一个和尚问道。 他神色平常,好像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甚至有些叫人厌恶的工作。 “有,两个,一个大些,一个小些。”另一人答道。 “年纪啊?”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你当来这里求子的,是模特还是大美女不成?” 他这话一出,同行的和尚便都笑了起来。 显然对他们来说,这已不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秘密。 打个冷颤的事情,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只是他们这一嬉闹,还是引来了一个声音的不满。 “放肆!” 这轻轻一声呼喝,不怒自威,那些和尚顿时都静了下来,不敢再高声调笑。 其中一个和尚用手肘推了推一个新面孔,“我记得你是上星期才来的?” “没错,师兄。” 那和尚冲他躬身,“我刚入寺,许多规矩还不懂。” 被称作师兄的和尚显然是老油条了,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当做打招呼。 “看得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悟净。” “悟净?” “是,除恶务尽的悟净。” “嚯,这两个搭得上边吗?算了算了,反正你记着进了寺院就少说话多做事。师兄师父们没问,你就别说,知道吗?” “清楚。” 悟净点了点头,笑道:“我这人,一向不愿意多说话,见了生人还会脸红的。” “脸红?”那和尚笑了起来,“这么不当事,以后怎么带你去那些大场面啊?” “大场面啊?” 悟净也跟着他笑了起来,显得十分猥琐,“师父说我身体好,叫我今晚跟着师兄你学两手的。” “哦?你是偷师来了?” 那和尚笑的淫荡,拍了拍悟净的肩膀,“不过没事,佛陀说过,你有的就要给人,你会的就要教别人。 大家都是师兄弟,今晚我就把我那三十六式传授给你,你可瞪大眼睛看好了。” “一定一定。” 两个原本还陌生的人,此刻亲近的就像亲兄弟一般,只是谈笑。 正当悟净恭敬地随着拿和尚走动时,却被一只脏兮兮的手揪住衣领。 “咦!你怎么回来了!和尚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说话的人是阿癫,住在洪德寺后山的那个疯和尚。 他此刻揪着悟净的衣领不放,十分兴奋地念道着。 “我记得你,上次你还请我喝过酒来着,你忘了吗,就在井边那次,你是叫,叫……” “悟净!” “对!悟净!悟净吗?” 阿癫似乎十分的疑惑,但仍挡在路上。 与悟净走在一块的那个和尚,看他的神态十分鄙夷,“悟净,你什么时候跟这个疯和尚搅在一起了,还给他酒喝?” 悟净尴尬地笑了笑,“就上次,我以为他是寺里的某位大师父,所以不敢不给。” 和尚瞥了他一眼,“这种疯子,你少跟他纠缠,免得惹上麻烦。还有,我们这里戒律很严的,不能吃肉喝酒,你想喝,就去外面喝,不可以带进来,明白吗?” “明白,明白。” 悟净点头如捣蒜,“要不师兄您先走,我等下就跟过去。” “好,那你快点。” 和尚捂住口鼻,快步走开,生怕沾染了他身上的气味。 见和尚走远了,悟净转过头来。 “阿癫,你怎么不在后山待着了?” 阿癫这时候还是皱着眉头,十分的疑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然后他才高兴起来,一蹦老高。 “我记起来了,你是尹秀!尹!秀!” 悟净,不对,尹秀这时候赶紧捂住他的嘴,“嘘!你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 “为什么?”阿癫问道。 “因为你说出来了我就会被打死。” 尹秀压低了声音,“你也知道我跟这里的和尚不对付,怎样,你应该不希望我被人打死吧?” 阿癫听他这样讲,赶紧捂住了嘴巴,“和尚当然不希望你被打死了,因为你是这里唯一跟和尚交朋友的人。” “那,现在先帮我保守秘密?” 尹秀伸出小拇指,在阿癫面前晃了晃。 阿癫立即会意,笑嘻嘻地也伸出手来,“一定,一定!” “对了,阿癫,昨天,这里有没有一个阿婆被带进来?”尹秀问道。 “这里来来往往的女人很多的,她们每天晚上都跟杀猪一样惨叫,到了早上又满脸笑容的离开,你说的女人,有什么特征吗?” “不是女人,是阿婆!就是那种很老很老,往上翻个白眼能吓到你睡不着觉的阿婆!” “有,还真有一个!” 阿癫又跳了起来,“昨天晚上,我看到有两个和尚带着一个老太婆,送到了藏经阁那边。” “藏经阁?你知道怎么去吗?” “和尚当然知道了,这里我闭着眼睛也能到处跑。” 尹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带我去!” 阿癫这时候反而有些紧张起来了,“尹秀,你不是要去偷东西吧?和尚我可不能带着你去偷易筋经,如来神掌那些?” 尹秀叹了口气,“阿癫,你是不是漫画看太多了,谁会去偷什么易筋经?大家都知道,佛寺里最值钱的是账本,而不是什么经什么功的。 而且,我是要去救人。” 见阿癫还是有些犹豫,尹秀拉下脸来。 “阿癫,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朋友?” “当然是了!”阿癫连连点头,怕尹秀误会了。 “那我们两个是朋友的话,我的朋友,是不是也应该算是你的朋友?” 阿癫又点了一下头。 “那眼下就明了了,阿婆是我的朋友,那些漫画也有画了,朋友有难,见死不救可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你身为我的朋友,肯定不能看着我因为不救我的朋友,而被雷劈死吧? 话说回来,你朋友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那你不跟我去救那个朋友,是不是你也会被雷劈?” 阿癫听得迷迷糊糊,晕头转向,可在听到会被雷劈之后,他还是打了个激灵。 “明白了,明白了,和尚这就跟你去救你的朋友,那位阿婆!” “不用你救,你负责带路就行了。”尹秀咧嘴。 …… 藏经阁,平地立起五层高的楼阁,每一根柱子都是两人合抱的梁木,蔚为壮观,古朴。 此时,这已不知经过了多少风雨的楼阁里只有一张孤灯,两个身影。 “不好意思,蓝婆,原本对于你来说,这都是不相干的事情。” 摩空推过去一盏热茶,冲蓝婆低下头来。 “但我没什么办法,你知道世道艰险,崎岖难行啊。” 蓝婆白眼翻到天上去,“有没有可能,世道之所以崎岖,正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多了,不干好事尽下绊子,所以道路难行,公义不彰。” “蓝婆,这不关我的事。” 摩空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风大,雨也大,我只想保住洪德寺的百年基业,不叫它断在我的手上。 这既是我的目标,也是其他三位师弟的夙愿。” “可你们的愿望是堆在别人的尸骨上的,菩萨要是听见了这种事情,只怕会叫洪德寺整个塌掉,不愿意叫它继续留在这世间。” 蓝婆自始至终没有去碰茶水。 愿意无他,只是觉得脏而已。 “菩萨?蓝婆,别人都说你是菩萨的使者,信客,别的人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你的话,你说的话必定不会有假。” “怎么?你的意思是求我不要跟菩萨提起?”蓝婆抬了抬眼皮。 “不。” 摩空摇头,“为什么不说?您到了祂那边,就应该如实讲,让菩萨睁开眼睛看看,这浑浊世道,三宝蒙尘,群魔乱舞。 我等僧人在这等乱世里,虽有慈悲心肠,却也只能使雷霆手段才得以生存。” 蓝婆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们的雷霆手段全都只会往弱者身上使吗?” “弱者?” 摩空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寒意,“他杀了我们寺三个首席,这样的人,会是弱者?” 蓝婆摇头,“那衰仔你们怎么对付他我不管,我的意思是,我是那个弱者! 我好好在家里,连早饭都没吃就被你们给绑来了。 到了我这把年纪,没吃饭,又被你派两个猛男这么一吓,你是巴不得我早点去见菩萨啊?” 她这样絮絮叨叨的抱怨,摩空脸上虽然全是愧疚,但也丝毫没有放人的意思。 “蓝婆,再委屈您一下,只要尹秀来了,您就可以走了。” “不论生死?”蓝婆突然问道。 “唔?” 摩空愣了一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哦,我的意思是,不管你今晚是死了还是没死,我都可以走?”蓝婆认真道。 “呵,有意思!” 摩空并不觉得生气,“等事情了结了,蓝婆你自然可以走,谁也不会为难你,可我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你真觉得我会输在那小子手里? 你忘了我是谁?” 蓝婆还是面无表情,“摩空,你们三首席威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这小子还未出生呢。” “你是觉得我已太老迈了?”摩空认真道。 “是,你和我确实已经太老了,日子都是一天数着一天过的,今天要是多吃了一碗饭,明天可能就断了气。” 蓝婆望向外边的夜空,四周的山林黑漆漆一片。 “可我和你又确实不一样,我们是两种人。 我知道放手,我已经老了,所以只和姐妹们喝喝茶,偶尔和年轻人吃顿饭,便已经很开心了。 你不一样,你肩膀上扛着很多东西,这个你也不肯卸下,那个你也不能放手,所以你不开心。 但是我又没办法评判什么,我说自己比你聪明?我看也未必,你要是死了,整个港九各界,洪德寺,佛门,都会给你送行,让你走的风风光光的。 我呢?我老太婆一个,为人处世最怕麻烦,因为怕麻烦,所以认识的也全是些不想惹麻烦的人,所以我死了,也没几个人会来给我鞠躬,送个花圈。” 摩空顿了顿,低声道:“蓝婆,这些不过是身后事而已,死了以后四大皆空,我也不在意那些。”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在意了?” 蓝婆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 “我的意思是,等下要来的那个衰仔,他说了,会和另一个小姑娘一起,送我最后一程。” “我看他是做不到了,蓝婆,你另外找个人吧,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去给你做个道场,念几天经。” “我介意。” 蓝婆起身,走到楼边。 “而且,不管老太婆我怎么看,都是你会比我先走。” “哦?” 摩空也从坐垫上起身,走到了栏杆边上。 借着月光,他看见在藏经阁前的空地上,正站着两个人。 蓝婆指向其中一人,神情颇为惊讶,“阿癫,这么多年都在寺里,没死?” 摩空笑笑,“我养着他,虽说他也不要别人帮他什么,可我总是做足准备,让他能找到吃的,不至于饿死。 就是他病了,我也会叫人在山路上丢些草药,让他过几天就活蹦乱跳的。” “还算你有良心。” 蓝婆叹了口气,“他是有佛缘的,可惜了生不逢时,如今已不是白日飞升,立地成佛的时代了。” 夜风吹拂而过,蓝婆的一缕白发被徐徐垂落。 “不过没关系,这是个新的时代,新的人自然会跃过龙门,冒出头来。 局势只是变了,不是死了,九州的大气运还在。” 摩空的视线全程盯着广场上,阿癫旁边的那个“僧人”。 “你的意思是,那家伙会引领新的时代?” “怎么,你不信?” “这是你算卦,还是推演来的,抑或是菩萨托梦?”摩空问道。 “都不是,这只是一种直觉而已,一种属于问米婆的灵感和直觉。” “哦,那我明白了,你的所谓直觉,就由本座来亲自抹消。” 摩空脚下轻轻一点,从阁楼上飞跃而出。 被马蜂蛰了qaq 想着明天天气好,在去天台把枕头鞋子晒一东。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头顶在响起蜂鸣的声响(蜘蛛切?),啪一东就很快落到头顶。 按照几年前的经验,那时候求否伸腿抓一定会中招,他就想着让它爬一会,爬一会它无聊,就自己飞走了。 没想到那逼直接照着他的后脑勺就否一针扎东去口牙!当时就感觉极致痛苦! 接着他环视一圈才发现,原来不否一就,否一群蚂蜂,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藏着一个马蜂窝了! 马在他也顾不在别的了,拔腿就跑,很好就中了一东。 但就否那一东,痛了一天,明天先请个假吧,实在否疼痛难忍呀 第368章 耍花招 摩空从几层的楼阁上落下,如一片落叶着地,无声无息。 尹秀和阿癫并肩站着,双手插在袖子里,只是仰着下巴看他。 阿癫挠了挠胸口,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他冲摩空说道:“师兄,是尹秀一定要我带他来的,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拒绝朋友。” “朋友?” 摩空看了一眼此时还是和尚面容和装扮的尹秀。 “你跟一个变戏法,不敢以真身示人的家伙做朋友吗?” 尹秀不在意他的讥讽,只是笑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唔?”摩空皱眉,“你在跟我打佛偈?” “你们和尚不都喜欢讲这些吗?” 白烟蒸腾,尹秀现出真身,理了理衣领。 “蓝婆在哪里?” 摩空指了指上面,“她很好。” 话音刚落,蓝婆便来到了栏杆边上,冲尹秀招招手。 尹秀咧嘴,也冲她挥了挥手。 摩空眼角往后扯了扯,“你真的单枪匹马过来?你就不怕来了以后,我拿老太婆的性命威胁你,叫你束手就擒?” “你当然会是这种人,从你绑架蓝婆叫我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这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你还敢来?” 尹秀点头,“反正我不在乎,那老太婆本来就快死了,不管是寿终正寝还是被你一巴掌拍死,都一样,以后人家问起来,只会问她是哪年死的,才不在意她到底怎么死的。” 摩空还未做出反应,阁楼上便传来了叫骂声。 “衰仔!我真是没有看错你啊!!对阿婆我都这么狠,以后我怎么放心把……” 蓝婆话还未喊完,便被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盖住。 紧接着,蓝婆才看清,在广场的另一头,排成一排又一排,一个紧跟着一个的武僧从阴影中现身了。 这些人或是拿着刀枪棍棒,或是赤着双拳,绑着腿,装扮各异,体型也各有差异。 到了这时候,尹秀才知道,原来让阿癫把他带到这里,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虽说很有可能洪德寺的僧人已用了各种方式,确保尹秀最终会被引导到藏经阁来,但让阿癫在不知不觉间把尹秀带过来,不得不说还是一步好棋。 阿癫是颠佬,但不是傻子,这时候他也感觉出了不妥,“尹秀,和尚没有出卖你。”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该死的紫微斗数和灵感罢了。”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示意阿癫不用过份在意。 然后他往前走出一步,“怎么?今晚不用帮那些女客求子了?” “有你这位贵客在,今晚所有人都得放下活计,跟你玩一玩才是。” “怎么,你们名门正派是打算一起上啊?” 摩空摇头,“就寺里这些人,一百个都不是你的对手,无谓叫他们枉送了性命。” 说着他走上前来,每一步都是毫无凝滞,悄无声息,却每一下都在地上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好强的内力,好磅礴的气劲。 “叫了人又不让他们上,只是看着。 就是在外面混的,你叫这么多人去那里站一站不打架,也要一人请吃一碗鱼丸汤了,怎么,你们寺里没事情干,要叫这么多人来观战?” 摩空摇头,“他们之所以在这里,只是为了不叫你逃跑,耍花招而已。” “这你就错了,和尚,而且还是大错特错。” 尹秀冲他摇摇手指,“耍花招,从来都是艺术,而不是什么技术。怎么说呢……” 顿了顿,尹秀继续说道:“好多人总以为玩花招,爆阴毒是小伎俩,小聪明,真到了紧要的关头,一定是破绽百出,派不上用场。 可我认为,这是把英雄人物和伟人,圣人混做一谈了。” “哦?” 摩空突然来了兴趣,示意尹秀继续讲下去。 尹秀咧嘴,“那些伟人,国王掌教,大贤良师夫子圣人,不管背地里如何,表面上总是要把面子做足了的。 他们什么都讲究一个体面,好看。因此不管是在史书上,还是在哪些记载里,他们用的都是阳谋,都是王霸之道。 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小人物,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哲学和生存理念。 你让我学那些圣人,被人打了左脸便把右脸伸过去,或者临到要打架的时候,出声喝退歹徒,争夺所谓的【道】和【义】,把生死置之度外。 圣人们的做法,我们这些普通人要是学了,那只会连渣都不剩。 所以我们这些人,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太在意所谓的名声,我们尽管用小虫子的智慧和把戏,虽然在那些大人物看来,这只是卑劣的花招和小聪明而已。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是相信好人也不会有好报的。要完成某件事,一定不能把希望放在佛祖或者菩萨显灵上面,唯有我们活着,才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所以我说,玩花招是一种艺术,它并不因为人多或者人少,而有什么变化。” 听完这席话,摩空沉默许久。 虽然尹秀说的不是什么佛偈,也不是妙语,甚至显得有些粗陋卑鄙,透露着一种叫人厌恶的浅显,轻浮的感觉。 但摩空似乎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毕竟这不是坐而论道,双方不一定要辩出什么来。 但正因为辩不出什么东西来,摩空才越发觉得有某种虚无的东西在心中生成,困扰萦绕着他。 像是一张蜘蛛网,烦人但是拆不掉,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挂到他的脸上,身上,黏糊糊的,又找不出头尾。 在某个瞬间,摩空终于明白,为什么洪德寺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会在一月之间死了三个首席。 而且这三个首席都是死于同一人之手,阴沟里翻了船。 因为尹秀,正如他自己所讲的那样,用那些花招,小智慧,制造出了可以戳穿巨人脚趾的大头针。 使得那些眼睛和鼻孔高高朝向天上的巨人,都未曾发现脚底下的危机就已抱着脚指头倒下。 【我似乎挑错人了?】 这种想法随着夜风在摩空的脑海里一闪而逝,随后他轻轻摇了摇头,看起来是不认同尹秀的说法,实际上却是在将这种疑虑和挫败感驱散。 摩空的心境高墙,出现了一道从未出现过的裂痕,像是美女脸上的痦子那样显眼,叫人厌恶。 他已明白过来,今晚要是不能把尹秀杀掉,这颗“魔因”便会永远在他的心理扎根,发芽生长,以至于在某个时刻逼疯他。 “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 摩空金刚怒目,大喝一声将自己心中迷惘驱散的同时,也将一边的阿癫震退,一掌拍向尹秀。 “来得好!” 尹秀迎上前去,也对出一掌。 双方掌心相碰的瞬间,气浪爆发,两人脚下的青石板尽皆出现道道显眼的裂痕。 摩空一掌力尽,正想提气再起时,却感觉到在另一头,尹秀的气力似乎才刚刚开始运作,一气未落,再生一气! 他不由得吃了一惊,强行鼓荡气机,不与尹秀硬拼,而是往后急掠而去。 脚下地板再次碎裂,崩成无数碎片。 摩空双手探出,一股气浪从袖中鼓起,喷涌而出,紧接着无数碎片射向尹秀,像一阵暴风雨,将他笼罩其中。 尹秀不退反进,迎着那堆碎片上前。 直到第一块碎片快刺入他眼睛时,尹秀身形猛地虚化,整个人遁入影子之中,快速朝着摩空窜去。 在这时候,摩空才体会到尹秀那些花招的烦人之处。 顶着几乎吐血的强烈不适感,摩空再次提气,脚下连点几下,拉远与地上影子的距离。 就在这时,影子钻入了藏经阁在月光下留下的巨大阴影之中。 摩空的身形也刚好处在这阴影里,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尹秀那团影子的所在。 因为他已和藏经阁的巨大黑影融合在了一起,即便有波动,也只像是小鱼儿偷偷在水面上吐出的气泡一样,难以察觉。 顿了顿,摩空决定加速离开这个地段,重新回到月光之下。 就在这时,他的右肩膀处,冰冷的杀机涌现! 尹秀现身,鸳鸯双刃锋芒毕露,一刀刺向肩膀,一刀划向脖子,两道轨迹不同,却一样杀机汹涌的黑光,钻向摩空的要害。 电光火石之间,摩空身上红色袈裟突然猛地鼓起,像是一颗充气的皮球,又像是一面突然被搬出来的盾牌,硬生生将全身护住,挡住了刀锋。 袈裟功! 袈裟碎裂,摩空也终于有了喘息之机,脸上回复一丝血气。 他低头一看,不止是红色的袈裟,就连杏黄色的僧衣也已被刀锋划破,变成了破布几块。 袈裟功,本来就是用来防御和攻击的一门武功。 通过袈裟的袖子让“手”突然长出一截,出其不意。 或者像刚才一样,通过鼓荡充当防御。 只是眼下袈裟已破,袈裟功自然也就无法施展了。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低吟了一声,摩空干脆地将衣服扯破,丢到一边,露出藏在僧袍底下的古铜色身躯。 在他那有如大理石雕刻出来的胸口上,一头脚底下踩着汹涌波涛,嘴里叼着长戟的苍蓝色麒麟,从腰部直纹到肩膀,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第369章 玄关九重 在脱了僧袍,裸露出健壮的上身后,摩空身上的契机明显起了变化。 原本已有些暮气的面容上,缕缕光采和朝气重新涌现。 就连颧骨下方的凹陷,眼角处的鱼尾纹,脸上的法令纹都变浅淡了一些,好像一下年轻了三十岁。 龟息术。 通过类似老鬼冬眠的方式,将所有精气储存于体内,修习此法的人平常看起来只是病恹恹,垂垂老矣,实则是在蓄养,磨炼体内的气血。 这也使得这些高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叫人惊为天人。 尹秀之前也调查过关于摩空的记录,发现他最后一次跟人交手是在三十年前。 当时对阵的是一个用通背拳的大宗师,两人闭门比斗,胜负不为外人知晓。 但自那一战后,摩空便在洪德寺久居不出,再没有与人交手的记录和传言。 因此有人怀疑他是在那一战里受了内伤,以至于一直需要休养生息,不能与人打斗。 瞳孔震动,尹秀手握双刀,迎着摩空而去。 凶煞鬼面是必定命中,无法阻挡,无法躲避的,但不代表它不能被驱散,消解,就像摩空当下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红色恶鬼虚影从尹秀身前飞出,直中摩空面门。 他没有像摩诃和拙空那样的鬼魅身法,上一秒还在远处,下一秒手就盖在了脸上。 “仆街,你是什么样的人,也敢得罪本寺摩空大师?你可知道……” 恢复精气只在一瞬间,摩空身形暴涨,重新回复青春,就连之前因为强行鼓荡气血而受损的经脉也在瞬间修复。 此刻底下打的热闹,蓝婆站在藏经阁顶上,却是看的心里发凉。 首先,必须是排除这是出于名门正派的矜持。 摩空不是不能打,只是不想打。 在武侠小说里,佛门这些名门正派,最喜欢的就是以多欺少了。 摩空见他杀了一个和尚,脸上依旧不怒不悲,只是淡然道:“戾气太重,应该渡化。” 但那些人身上的真不真不知道,摩空身上的凶兽却是货真价实的! 就在这时,又听见一声啸叫声。 尹秀擦掉嘴角的一丝血沫,望向已在远处的摩空。 就像是植物埋在地底下的根须。 “闭嘴吧,当观众就好好看,以为自己是解说啊?” 摩空改掠为拍,一下拍在尹秀的膝盖上,硬生生化去尹秀攻势的同时,借着反弹的力道,通背拳再起,拍中尹秀的胸膛。 彭! 明明是拍击,却是一声巨响,尹秀吐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去,撞入和尚群中。 话音刚落,他又奔上前来,还是那样笨拙的脚步,却叫尹秀觉得无法逃避,绝没有转身逃跑的机会。 那凶兽图腾显然不是随便纹上去的,而是某种护体的灵兽,类似于边疆有些人将明王纹在身上以求得加持。 龟息功,不是只用来蓄养精气,使得摩空保持着盛年时候的体魄和气血,也在时时刻刻锤炼着他的力量和经脉。 没有多废话,摩空深吸一口气,脚下轻拧,动若兔脱,裹挟着风雷冲向尹秀。 直到今天,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摩空怒目圆睁,一双眼睛放射出奇异的光芒,有如下凡的金刚。 包括上一次,尹秀夜访洪德寺,被三首席抓住的时候,摩空都只是坐着,没有出手,任由尹秀逃跑。 如此又过了段时间,听到了那些传闻和流言,尹秀才反应过来,这死秃驴单纯是腿脚不好,跑不动。 电光火石间,摩空胸口猛兽图腾却是好像活过来一样,赫然睁眼发出凶光。 摩空,他这三十年虽然用了龟息大法,可也没闲着。 即便摩罗不出手,在他和摩诃的前后夹击下,尹秀也绝对是插翅难飞,可当时的摩罗却没有那样做。 这大概是某种类似于龙虎罡气的护体气劲,在明白已无法主动发动凶煞鬼面来影响摩空后,尹秀便放弃了取巧,转而采取强攻。 可他的脚步越是稀疏平常,甚至还透露出一种笨拙,尹秀就越发觉得不能掉以轻心。 当时尹秀已经历连场战斗,身受重伤。 和尚还未讲完,脖子上已开了一个口子,被尹秀一刀了结了性命。 彭!彭!彭! 又是三下闪电般的抽击,摩空手上动作一下快过一下,分别绕过黑刀,在眼花缭乱之间接连拍向尹秀的手臂,面门和胸口。 红色恶鬼刚撞入摩空体内,便被驱散。 通背拳! 尹秀游龙劲发动,收回手的同时,下巴后仰,膝盖猛地顶向摩空胸膛。 什么少林寺十八铜人,三圣僧大战武林强人,哪个不是这些人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搞出来的? 他们会有所谓矜持?尹秀不信。 后来,伤好了之后,尹秀思索过其中的缘由。 尹秀转手,挡住其中两下,终究还是没躲过第三下,被摩空拍中肩膀,往一边斜飞出去,撞进一间厢房之中,烟尘四起。 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放过尹秀,反正尹秀是挺后悔当初没有顶着两大高手拼一拼,将他做掉的,即便当时有心无力。 以摩空当下展现出来的速度,他绝对可以赶得上尹秀,一把将他拦下。 摩空只是一步接着一步,向尹秀奔来,活脱脱像是一个在地里奔跑的庄稼汉。 噗嗤…… 两人各自前冲,拍出一掌,即将碰到一起的瞬间,摩空的手却好像突然变成鞭子,在半空中扭出一个奇妙的轨迹,扫向尹秀的眼睛。 凶煞鬼面发动!必定命中。 一棵树,在地面上可能也就十几米高,但它在地底下盘根错节的根部,可能是整个王国。 这还不是最令蓝婆感到担心的,从刚才那几次交手来看,摩空那几手,不论是力道,还是对气血的调度,恐怕都已不是世间的凡手。 不知怎么的,蓝婆隐隐感觉到摩空此刻恐怕已不是寻常的武夫境界,而是二百年间一双手就可以数完的的玄关九重! 如今已不是白日飞升的时代了,世间所谓以武证道,或者炼丹入道只是一种有些夸大的说法而已。 在三大秘藏都少有人能触及的年代里,玄关九重,便是高手中的高手,摩空已是站在世间武夫之巅,一览众山小! 第370章 最后一招 “衰仔,这回你是撞上杀星了,还是求祖师爷保佑吧。” 蓝婆呢喃着,又想起遇上那个玄关九重高手的往昔,不过那已是一甲子前的事情了。 当时她虽已是个半大不小的姑娘,但年代毕竟久远,许多事情都已模糊了。 惟一清楚记得的,就是那个侠客身形挺拔,着一身青衫,戴一顶斗笠,活脱脱像是从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 当时整个南方,不管是十三太保还是粤省五虎,他们联合起来似乎也碰不到那个青衫客一根手指头。 青衫客姓陈还是姓李,她也忘了。 她只记得,自从这青衫客离去后,整个江湖便迅速从她的世界里退却,消失,一去不复返。 就像是岭南短暂的春秋,眨眼而逝。 除了这袭青衫外,另一件她还记得的事情,就是那个青衫客便是玄关九重! 也有人说他其实已摸到了三大秘藏,但更多的宗师认为那人并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毕竟照一些遗老的说法,解锁了三大秘藏的人,头顶都是有华光生成的。 他们往前走出一步,又一步,渐渐逼近尹秀。 听到尹秀的话,阿癫的脸一下拉了下来,他又黑着脸思索了一会儿,随后认真道:“尹秀,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比如刚才,摩空通背拳连续变换三次节奏与轨迹,力道,正是他已能完美驾驭血气的力证。 但蓝婆又确实无力做些什么,她与死人打交道很多,那些叫人别说看一眼,就是听到些传说和故事的牛头马面,勾魂使者她都已经看腻了。 只要没有在那个瞬间被摩空一巴掌拍死,尹秀便觉得这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被他拍了一掌而已。 阿癫回过头来,黑漆漆的脸上有些不高兴,“阿癫只是疯子,不是傻子。” 尹秀自然也知道,但他全然不在乎,而是两手化爪,不看那对拳头,而是双手齐出,拍向摩空的太阳穴。 摩空难得大喝出声,面容狰狞着打向尹秀。 那眼神,那表情,分明就是将“无所谓”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但是,那对拳头依然在奔向尹秀的面门,虽比原来慢了半拍,可还是快如流火。 但关于玄关九重,却有一个定论,那就是达到玄关九重境界的高手,早浑身劲力通透,一气能在瞬间循环反复多次。 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终于有几个稍微成熟,冷酷的声音在众武僧之中传了出来,虽只是窃窃私语,但在夜风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大声。 在阿癫不解的眼神中,尹秀这才说道:“你想学啊?我教你,不过不是现在,得等以后。” 【这家伙想与我同归于尽!?】 怎么可能?这是一个人即将被对手了结时应该有的眼神,应该出现的光芒吗? 全然不是! 至于之后的罪孽,自然也是要一起承担,一个都不能少。 对她来说,死亡是某种已经预先订好了时日,只等着它发生,并且迫在眉睫的事项。 他从被撞烂的门板碎块中起身,揉了揉完全麻木,几乎碎掉的肩膀,长出一口气。 “不会。” 摩空大师,死了? 不清楚,但他还喘着气,应该没死。 可它又确确实实在这个瞬间发生了。 早几日晚几日,怎么死,寿终正寝还是发一场大病,落水或者烧死,抑或者死在这帮和尚手里,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尹秀也已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一道明显的鸿沟,以至于这不是靠拼命,或者某些小伎俩便能弥补的了。 第三次气机流转,是摩空浑身气劲的巅峰,也已是一个武者的极致爆发,升华! 此时已无所谓什么招式功法,通背拳“冷弹脆快硬”那些要诀也已变得不再重要,此时,只有拳头才是实实在在的!随心所欲! “啊呀呀呀!” 打架嘛,不是你拍我就是我拍你的了,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蓝婆看着这场激战,思绪万千,但一切对于尹秀来说,只是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的事情而已。 沿着那脏兮兮的脚踝往上看,他看见,阿癫正在回头冲自己憨笑。 鲜血迸溅! “等下,我会拖住这帮家伙,不管是跟他们讲道理也好,辩经也罢,就是拳打脚踢,用牙齿咬都行,反正和尚会尽力拖住这些人,让你和阿婆有机会逃跑。” 安慰完蓝婆后,尹秀转过头去,正打算看看那些武僧时,眼前却被一袭破旧的蓝色僧袍挡住。 在这个老和尚的眼中,尹秀仿若蛟龙化形,全身散发出肉眼可见的白色麟气! 【不能与他一块死在这里呀!!】 摩空还是无话,缓步向前走来,他此刻连走路的步伐也是那样浅薄,像是乡间散步的老农,却带有某种压迫感。 “最后一招了。” 阿癫听到这话,回过头来,“尹秀,你还有花招?” 摩空再次流转气机,这一次他体内那磅礴的血气却已出现枯竭的迹象,浑身好像一根绷紧了的钢丝,突然断开,失去连接。 “哦?” 但你已经打算做了,不是吗? 游龙劲再起! 尹秀右拳猛地收回,同时整个人快速转身,一肘挂向摩空的太阳穴。 杀了他们,你不怕有人来报仇? 尹秀不由又愣住,“阿癫,你傻了啊?” 这个可怕而又陌生,意想不到的场景一下将蓝婆和众武僧镇住。 摩空身体下意识连退几步,即将逃开时,尹秀使出最后力气,奋起一脚,一下将他踢飞出去。 摩空飞出,尹秀半跪在地…… 阿癫摇头,“不会的,和尚我死定了。” 唯一叫她感到可惜的是,尹秀也要受自己的连累,死在这里了。 蓝婆虽未曾习武,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见识过了海洋,便再也不会被湖泊吓到。 蓝婆叹息的时候,尹秀已转过头来,冲她摇手,微笑。 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结果,你叫这里的人即便做一百次噩梦也不会梦见。 轻微,细碎的呢喃之后,有几个武僧从人群中站了出来,随后是更多的人,也同他们并肩站到一起。 摩空刚一错过尹秀,便已感觉后背传来凉意,还有那恐怖的破风声。 这一下不为杀伤摩空,却是实实在在迟滞了他的身形与速度,让他攻向尹秀面门的双拳慢了下来。 尹秀不由地笑了起来,张口喷出一蓬血雾。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左手上火焰烟雾汹涌喷出,在黑夜里仿若一颗小小的太阳,放射出炽光。 那摩空大师,他输了? 是输了,但除了寺里的僧人,不会有人知道。 反正是很简单的事情,试试也无妨,一个高手,但已力竭,一个阿婆,一只脚踩在棺材里,这样的两个人,是再好杀不过的了。 一而再,再而三,摩空的身形和步伐再生变化,硬生生扭开尹秀的蹬踏,同时回转过身形,双拳向前探出,去够尹秀的面门。 他当即也毫不犹豫地后仰下去躲开肘击,玄关九重驱驭血气的本领发动,第二次流转,一个铁山靠顶向尹秀的侧面。 老猿挂印回首望! 摩空此前已领会过尹秀那奇怪,收放自如手段的厉害,只是没想到,在此时此刻,尹秀竟能在一气之外再生一气,全然调转进攻的方向。 “阿癫?” 这样一说,他好像也终于发现了问题,顿了顿,他又问道:“那尹秀,你眼下教我还来得及吗?” 几乎是脚步刚刚落下,任摩空带起的劲风从他身边堪堪擦过的时候,尹秀再次转身,一记后蹬踏踢向摩空的后心。 玄关九重的境界,是骗不了人,也藏不住的。 阿癫摇头,“我在这寺里,从来就只有被人打的份,没打过人。” “没错,是我,刚刚和尚才带你来的藏经阁,这么快便不认识和尚了?”他问道。 在这时,尹秀一记蹬踏已离他极近,摩空体内气机再次流转。 他此时已招式,气劲用老,又没有命中目标,不由地重心往前倾倒。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行金刚手段了! 随后他又顾不上说话,转过身躯,用身体尽量将尹秀藏在身后,张大眼睛,瞪着那些逐渐逼近的武僧。 摩空周身气劲鼓荡,与尹秀碰了一拳的同时,在火光之中,他躲过尹秀的右拳,另一只手闪电般拍出,正正对向的天灵感,迅雷不及掩耳。 尹秀愣了一下,“一百多个人?他们跟你的感情又不好,你要是跟他们作对,这些人会放过你?” 关于达成三大秘藏的特征,众说纷纭,就连他们头上的光圈,也有人说是红橙黄绿青蓝紫,各有争议。 “临死还要让我不能安心走,摩空,你真是个正儿八经的混蛋。” 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 此时此刻,尹秀在摩空的眼中,已不再是那个乳臭未干的浪荡青年,也不是那个被他狠狠教训的无知道士。 就在他心里感觉不妙时,尹秀双爪却是毫不犹豫拍下,已快过他的拳头,一下砸在摩空的太阳穴上。 蓝婆站在藏经阁上,此时倒没有多少感觉,说不上有多少绝望还是无奈。 尹秀双手收回,脚踝拧动,踏出半步,在电光火石间第三次转变步法和架势,让过摩空力可摧山的铁山靠,使他一击落空。 “只是啊,这一次还真用不上你为我拼命。” 尹秀气血鼓荡,游龙劲唤起,浑身气血第四次极致流转! 他扭动腰肢,将踢出去的一脚收回,在半截的时候却又再次弹出,以三分力道在摩空腋下顶了一下。 尹秀伸手指指天上,阿癫抬头望去,只见天上这时候正挂着一个大的不得了,圆的不得了的白玉盘。 于此同时,尹秀的右拳也探向摩空的喉咙,游龙劲发动,他的手掌犹如凭空长出一截,猛地增长。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说你傻,而且做个颠佬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世上不癫的有几个,我就觉得我不太正常。” 阿癫咧嘴,“很明显,和尚是想帮你挡住这些人,不叫他们来杀你,还有杀那个阿婆,你说过,你的朋友也就是和尚的朋友。” 很明显,他们都在向彼此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人是非杀不可的,不管是为了活下去,还是为了洪德寺的名声。 对于尹秀,摩空怀着一种深沉的怜悯,只希望能快些用这对拳头送他上西天,好让这个作恶多端的道士早登极乐,免去许多的痛苦。 但对付活人,特别是上百个武僧,她又没什么办法,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被绑来了。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要倚靠的,唯独只有身为人类的勇气了。 左拳赤鳞伸出,挡住摩空一掌,顿时火光四溅,噼里啪啦作响。 噗嗤! 尹秀这会儿已是一脚踢空,中门大开,只有挨打的份。 尹秀扶着阿癫的肩膀起身,脸上依旧是平静的笑容。 “那倒不至于。”尹秀摇头,“我是在问,你想干什么?” 我没什么都没说。 脚下猛地一踩,摩空脚下青石板陷下去一个深坑,整个人飞跃而出,带起连串残影,胸前凶兽仿佛也在这瞬间活了过来,变成张牙舞爪,露出血盆大口的猛兽,直向尹秀扑来。 摩空的视线与尹秀的眼睛在某个瞬间对上,就在这时,他从那眼睛里只瞥见坚毅,勇敢,以及毫不退缩的勇气! 等到摩空开始甩出一掌时,尹秀也终于行动。 可眼下很明显,尽管摩空一片好心,尹秀却是全然不打算领情,只想着跟他死斗到底。 你的意思是? 但尹秀这半步,不是为了躲避,而是为了回击。 摩空双拳分开,改变轨迹就要去挡尹秀的双爪。 尹秀不由地有些错愕,“你会打架?” 可他的气劲已攀升到了顶端,很多时候,好风光只在山顶,过了峰顶,剩下的便已索然无味。 他起初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以为尹秀真的跟他一样发癫了,死到临头了还想着看月亮。 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过来,今天不是十五。 “是偷天换日,是偷天换日!”阿癫鼓起掌来。 话音刚落,一股连绵不绝的气泡声便在这肃杀的广场上响起,好像有人开了一瓶汽水,沁透人心。 第371章 普渡众僧 气泡的声音联绵不绝,似乎从哪里不停涌出,搅的人心里烦躁,发冷。 渐渐地,武僧中有人察觉到了那异样的来源——后院的那口水井。 尽管每月的阴历十五,只有三首席和一些核心的长老在场,但同一个屋檐下绝藏不住秘密,即便再隐蔽,关于地底下的秘密通道,还是有些人察觉到了它的存在。 只是在此时,这条秘密通道已不归洪德寺所有,反而成了外来者入侵的通道。 咕噜,咕噜…… 在最后一串气泡音消失的时候,众人脚下地面轻微震动。 那是井口已被打开,底下井水已完全退去的动静。 首先跑到尹秀和阿癫面前的,是一群大大小小的黄鼠狼。 它们从各个墙壁,孔洞中钻出,飞速绕开那些武僧,将尹秀围在中间,双眼里闪烁着惨绿的光芒。 在别人看来,这是一种危险,森冷的绿光,可落在尹秀的眼里,却显得十分亲切。 蓝婆在阁楼上,正看得有些发愣时,从黑暗中又走出了几只完全不同的身影。 在尹秀的左边,是一只通体火红色皮毛,牛犊大小的黄鼠狼。 它正张嘴哈出白气,身后三条尾巴摇来摇去。 这黄鼠狼身子往前,脖颈往后看去,一条通体青色的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了出来。 那条蛇的腰身有水桶粗细,通体青色,足有近十米长。 虽说任何人都会第一眼将它当做森蚺或者蟒蛇一类的丛林巨物,可只要仔细辨别,就可以从鳞片和体态认出,那是一条确确实实的竹叶青,只是“大”了一些。 在那青蛇的头顶,趴着一只通体白色的刺猬,好像冰雪塑造,又好像是白玉雕琢,在月光下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微光。 “黄三太爷,柳青,白英……” 尹秀一一将它们在众妖怪中辨别出来。 黄三太爷凑近尹秀,眼中绿光暗淡下去,黄色的眼珠子转过来,看向尹秀。 “老六,你这求援信号发的也太晚了,从【乐园】来这里,可花了我们不少的时间。” “就是,就是。” 一边的青蛇也吐出信子,带着腥气,“六太爷,你早些让我们来,也不用跟这些和尚打的这么辛苦了。” “没有这些那些的,一直跟我打的,只有那家伙而已。” 尹秀指了指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摩空。 “那也一样,那和尚的法力可高强着呢。” 白英跳到尹秀肩膀上,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吐出一颗青色丹药,落在尹秀的手心上。 “这是我在长白山的时候,有位林仙给我的,还剩着一些,刚好给你用。” 尹秀也不客气,一口将丹药吞下,从丹田开始,暖流立即涌了上来。 随即,他的体力和精神也开始得到恢复,整个人的精气神充盈起来。 黄三太爷摇摇头,抖落几缕毛发,然后它低沉道:“老六,我们到这地上来的时间可不能太久,你有什么事情要做就快点跟我们说。 地面上的灵气不够,太久的话,我们也撑不住。” 尹秀咧嘴,“放心,我知道,不会耽搁你们太久。” 这些在无间那个灵气充裕的乐园待了许久的妖怪,到了地面上就像是离了水的鱼儿,虽说不上是有生命危险,但也确确实实不像在水里那样优游自如,有了一层限制。 “尹秀!你不讲信用,明明说了是单刀赴会,竟然还叫了这么多人过来!”武僧中有人喊道。 “我看你是吃错药了,这些不是人,你不会睁大眼睛看看吗?这都是妖怪,哪来的人?” 松了松筋骨,尹秀从一帮妖怪中走了出来。 他一走出来,原先还杀气腾腾的众武僧,便都往后退了一步,好似潮水退却。 “要从哪边杀起?”黄三太爷摇了摇尾巴。 “从我这里,从我这个老和尚开始杀起。” 原先一直躺在地上的摩空突然举起了手,颤颤巍巍,像是落水的旅人,妄图抓住什么东西。 尹秀和黄三太爷转过头去看他。 摩空这时候看起来已恢复了一些血气,只是胸前的凶兽图案变得淡薄,浅了一些,好像褪去了色彩。 他坐了起来,双腿盘在一起,冷冷看着眼前的尹秀,和他身后的一众妖魔鬼怪。 尹秀也眼神冷漠,“怎么,你还有力气打?依我看,就是什么都不做,你也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刚才那一招双爪拍击太阳穴,实际上已将摩空的罩门击破,造成了他头颅内部的大量内出血。 即便此时看着什么事都没有,过一会儿,龙虎罡气和尹秀透体而入的磅礴气劲,也会将他的经脉震碎。 “我是没力气打了,但不代表我什么都做不了。” 摩空惨笑一声,眼睛迅速变得血红。 那是脑袋里的淤血已走到了眼睛之中,侵蚀了视神经。 过不了一会儿,摩空的淤血便会从七窍中涌出,宣告他的彻底死亡。 但此时,摩空却表现得很淡然,不知道是不知情,亦或者是压根不在乎。 毕竟对很多和尚来说,死亡似乎并不是一件很要紧的事情,它往往意味着投胎或者某种涅槃,新生。 只是从摩空那有些痴狂的笑容中,尹秀又感觉不到那些意味,只觉得那是一种执着。 摩空,正打算报仇! 黄三太爷按捺不住杀心,张口喷出一口酸液,砸向摩空。 轰隆一声巨响,酸液好像炮弹般炸开,将摩空所在的位置覆盖起来,滚滚的烟尘缭绕,烟雾中还传出一种叫人喉咙发酸的味道。 等到烟雾散去后,正得意地眯着眼睛的黄三太爷突然愣住,原先在后边不停摇曳的三条尾巴也停顿住了。 只见原先盘坐在那里的摩空,毫发无伤。 而且,他已脱离了地面,悬浮于空中! 这只在志异小说,漫画中才出现的场景,可眼下,摩空却实实在在的做到了。 不止于此,摩空赤裸的上身,包括他的脚下,都正在发出金光,震慑人的心神,眼睛。 阁楼上的蓝婆已然看呆在原地,“摩空,莫非你是要白日飞升,立地成佛了吗?” “看他这个面相,我觉得他是在不像是能顿悟成佛的人。” 蓝婆听到声音,低头看去,一只白色的刺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爬到了她的跟前。 “你是?” “我叫白英,你就是六太爷口中所说的小蓝吧?妹妹?”刺猬问道。 尽管跟这些妖魔鬼怪没什么好聊的,但是到了蓝婆这把年纪,就是叫她大姐的人也已很少,大多数人都是称她阿婆。 被眼前这刺猬叫做“妹妹”,虽有些奇怪,可不由得也令蓝婆的心情舒畅了一些。 “不是成佛的话,那你的意思是?” 白英的语气凝重,“应该是普渡。” 普渡? 在民间和玄门的说法中,普渡是个很严肃,不可以乱用的词。 它跟超度也不一样,每年的特定时间,比如阴历七月十四,民间许多村子和佛寺,道观都会在个日子进行大型的祭祀活动。 他们祭祀,供养对象的不是神灵菩萨,而是那些孤魂野鬼。 何谓孤魂野鬼,也就是横死在外,无人收殓,自然也就无人上香烧纸的无主孤魂。 据说这些魂魄上不了神台,流离在外,太阳大了会被烫伤,下雨了会被冻到,十分的可怜。 又终日吃不饱,受外边那些凶神恶煞的欺压,因此十分的可怜,怨气也极重。 村民们在每年的七月十四祭祀他们,就是为了让这些“好兄弟”吃饱,抚慰他们的怨气,不让他们出来害人,抓替身。 长此以往,普渡变成了这种大型水陆法事的统称,意即使孤魂野鬼升天。 因此,就是当下的大能,也只敢说自己教化世人,而不是普渡众生。 蓝婆看了白英一眼,满脸写着“你没说错?”。 白英抖了抖身子,“我当然不是胡说的,而且你以为我是见多识广?错了,我虽然在大山里与许多神君,仙子会过面,可那都已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对于如今的这个世界,我这只后半生都躲在地底的老刺猬,并不知道你知道的多。 但我很确定一点,那就是摩空,这个老秃驴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普渡,而不是成佛! 他正要将这里的所有和尚都普渡了呢!” 白英话音刚落,果然,从远处开始,那些站着的武僧,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挨着一个,成排的倒下。 就好像挨在一起的砖头被人轻轻一推,开始崩溃,塌陷。 这些僧人的脸上,开始出现各种情绪,紧张,茫然,震惊,甚至还有欣喜…… 或是抱头蹲下,或是转身逃跑,还有的大叫起来试图喝退某种异象,但这都没用。 只是一瞬间,他们就像是被收走了魂魄,一个个眼神涣散,四肢僵硬地倒在地上,像是被一只大手逐一推倒的人偶。 成片成片的人开始倒下,尹秀看的寒毛直竖,不由地抓住了身边的阿癫。 “阿癫,你可不要也被那老和尚给收了魂了!” 阿癫这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大喊道:“和尚的魂是和尚自己的,谁也收不走!” 他这样喊着,那死亡的潮汐从远处涌过来时,尹秀已开始用龙虎罡气护住周身,同时一手捏住符纸,准备应对阿癫身上的变化。 “和尚的命,也是和尚自己的,谁也拿不走!” 阿癫瞳孔紧缩,浑身颤抖起来,像是犯了癫痫,又像是起了急症,眼看着就要跟那些僧人一样倒下时,他身体一僵,长出了一口气。 阿癫,挺住了,他活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和尚没事”白英问道。 “因为阿癫不信他,阿癫有自己的佛法。” 蓝婆看向白英,“就像我们这些人一样,我们不信摩空,所以也不会被他普渡,成为他计划的一部分。” “那这洪德寺里的和尚,都信任他?” “也许这不是信任某个人,而是信奉某种宗旨或者理念,这些和尚当然是各怀鬼胎了,但是他们的想法与摩空贴近,所以他们才被收走了魂魄。” “呼!” 听到这里,白英吐出一口寒气,“还好,老太婆我只信群山里的那些神君,对佛门,道士那一套,从来都不感冒。” 但是在它仰头看向天上时,那种轻松却在瞬间烟消云散。 只见在夜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朵金色祥云。 祥云的底下,则是一尊巨大的佛陀,坐在莲台上,法相庄严,天庭饱满。 这座六层高的藏经阁,在那佛陀面前简直只能算是一座小茅屋而已。 摩空,已逐渐升空,与那佛陀合为一体,钻入了眉心之中。 尽管黄三太爷和柳青使出各种手段,可他们攻击的目标好像只是一个虚影一般,所有的手段都穿过虚影而过。 试问谁能对影子有什么办法? 不止是蓝婆他们,广场中的黄三太爷和柳青也看得直发呆。 一个僵着脖子,一个信子垂在底下,一动不动。 “不是说,灵气衰竭之后再无证道飞升了吗?” “幻觉,有没有可能是某种幻觉?那和尚在玩花招?” “不可能,试问谁敢在我面前玩花招?” 尹秀摇头,不管是【止水之心】,还是【明镜之瞳】,都已叫尹秀几乎很难在受到幻术的侵扰和蛊惑。 可眼前这确确实实的压迫感和震撼,证实这尊佛陀并不是用幻术虚构出来的,也不是什么投影,而是某种真实的存在。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能证明,那佛陀是真的。 那便是,尹秀的袖子中,那柄明叔潜心祭炼的五帝钱剑,正在嗡嗡作响,发出颤鸣。 这更加说明,眼前这庞然大物是确实存在的,但它又不是“佛陀”,而是某种鬼怪,或者说冤魂的聚合体。 黄三太爷本来还有些紧张,正想着高喊一声风紧扯呼,带着两人众妖或是从密道,或是从地面上,反正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离这个庞然大物远一些。 可在看到尹秀脸上的笑容后,它又不是那么紧张了。 这家伙的笑容,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让别人感到安心,即使对方是一头黄鼠狼。 第372章 巨佛 巨佛悬空,照亮洪德寺的夜空。 即便此地人烟稀少,可这样的异象,还是不由地吸引来了周边村民的目光,不少人对着大佛顶礼膜拜。 这佛陀,不管是在眼前,还是在一个山头之外,看起来似乎都是一样的巨大,身上细节丝毫没有因为距离而有所缺失。 如此,它在别人眼里也就显得越发神圣,可怕。 但此时此刻,被佛陀居高临下俯视的尹秀他们,可没有这样多的体验。 众生灵只觉得天空中悬浮着一座巨山,随时要落下,叫他们心里闷得发慌。 好像大山还没降下,心里便已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你要怎么办?”黄三太爷问道。 尹秀没有直接回答,“简单,如果打架的时候,很多人混在一起,你也不知道旁边那个人是不是跟你一伙的,就算你认得人家,人家也不一定认得你。 这种情况下,你要怎么办?” 柳青也来了兴趣,“群架我没打过,我在秦岭都是一对一,一对三也打过,但就是不知道那么多人的话要怎么办?” “我已经说了,很简单。” 尹秀咧嘴,将五帝钱剑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放到手上。 那柄剑一到手里,剑尖便立即自动转向了佛陀的位置。 “打群架的时候,谁打你,你就打谁!” 话音刚落,似乎是感受到尹秀的深沉敌意,天空中的佛陀垂下眼眸,眼球转动过来,盯着尹秀几人。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它每念出一个字,都好像洪钟震响,众人的身躯也不由得随着震动,颤鸣一下,好像是在身边放了一面鼓。 柳青吐出信子,似乎很是不满,“它好像真以为自己是佛祖了。” “那你认为它是什么?”尹秀问道。 “狗屎!” 柳青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口紫色瘴云,隔空射出十几米远,喷向佛陀的身躯。 嗡…… 洪钟颤动,佛陀伸出一只手来,在空中推下,巨大的手掌一下将瘴云击的粉碎。 在穿过那团紫色的云雾后,金色佛掌继续向下,阴影和威压一下如山般倒下。 还未近身,尹秀便感觉劲风扑面,身上风衣猎猎作响,整个人都要被那强大的压力按到地上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尹秀咬破手指,两指作剑诀,朝悬浮在身前的五帝钱剑一指,那土黄色的短剑立即发出亮光。 随后尹秀指向佛掌,身上龙虎罡气迸发,五帝钱剑立即直射而去。 好似长矛戳在坚盾上,五帝钱剑散架的同时,那佛掌的掌心也被戳开一个大洞,好像漏了气的气球,之前宏伟的气势正在快速消失。 意识到身上的压迫感减弱,黄三太爷不由得高喊起来:“好耶!” 黄三太爷三条尾巴不停地摇晃,在尾巴的尖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三颗发光的异色宝珠,也随着尾巴漂浮,旋转。 随着它的视线转向佛陀,那三色宝珠也溅射而出,一齐飞去。 这是黄三太爷所掌握的天、地、人三气。 【天】,来自于昔日,某位秦岭神君馈赠的一缕仙气。 【地】,则是龙脉之中的些微菁华,可遇不可求。 【人】,世间正气! 三色宝珠齐出,那原本稳坐莲台的佛陀,此刻竟已有些动摇,像是被狂风吹拂的大树,要向一边栽倒下去,颤颤巍巍。 “黄三太爷真是下了老本,连保命用的天地人三气都拿出来了。”白英惊叹道。 蓝婆没说话,但看向那巨大黄鼠狼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敬意。 天地人三气,是世间最纯净,无暇的灵气。 要保留,修炼这三道气息,除了需要每日的苦修之外,最重要的便是自身的心性。 既不能残害生灵,也不可做出违逆天道的事情。 在过去的几百年间,这不是什么难事。 许多妖怪精灵,藏在深山老林中数百年,只是一心修炼,不问凡尘,由此修得纯真心性。 但眼下这个世界已同以往不同了,特别是在近百年来,大妖匿迹,精灵衰落,在这时候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放弃一些以前的矜持和原则了。 从别的妖怪,或者人类身上吸取灵气修炼,往往是捷径,也是无奈之举。 可黄三太爷,它身上这三道灵气还是这样纯粹,洁净。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在最难的时候,这位如今无间世界的妖王,也没有动过害别人的心思。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 在蓝婆的感叹声中,巨佛开始往后倾倒,看起来像是一个哈哈大笑,指望后仰的人。 它即将从云端跌落了…… 就在这时,那佛陀的体内,又有一声苍老,深沉的声音响起。 “世尊地藏,班若诸佛,般若巴嘛哄!” 佛陀身上发出更加耀眼的金光,缓缓回正,好像在背后有无数只手在推着它。 尹秀只看到佛陀的后背似乎有隐隐约约的云气涌动,那股气息看起来异常的怪异。 他掏出柚子叶,在双眼上一擦,眼睛里冒出亮光。 这时候,尹秀才将那佛陀身上的异象看清楚了。 只见在那佛陀背后,有无数个和尚的魂魄漂浮着,他们正伸出手来,奋力托举着那佛陀,不叫它往后倒去。 那些和尚,有些是刚才广场上的武僧,有些看装束,更像是久远年代的僧侣,而不是当今的生人。 就在他疑惑时,一只手搭了上来。 尹秀转过头去,看见那只手发黑发瘦,指甲缝里还有若隐若现的淤泥。 手的主人是阿癫。 这时候他也正看着天上,怔怔发呆,“我看见我师父,师叔他们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黄三太爷不解。 尹秀这时候只是伸手,示意黄三太爷先别说话。 然后他回过头,也不管阿癫为什么能看到那些魂魄,“这些人,你认识啊?” 阿癫点头,“认识,那个是和尚和摩空他们的师父。” 他手指指向在最前头的那个。 “那位是和尚的师叔,小时候对和尚很好的。” 顿了顿,阿癫又说道:“在他们死了以后,这世上就没有对和尚好的人了。” 尹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想他们吗?” “哪有不想的?” 阿癫笑了笑,这时候他的神态竟不像颠佬了。 “但和尚没说,因为摩空师兄说了,咱们这些在人间的人,要是太过于挂念逝者,只会叫他们去的不安心。 而且师父和师叔他们,是要成佛的,要到菩萨身边去的嘛,怎么,咦,怎么还在这里?” 阿癫看向尹秀,满脸的不解,“他们怎么没成佛?” “也许是不愿意走呢,可能他们惦记着你,就想在天上看着你。”尹秀笑道。 “真的?”阿癫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虽然嘴上这样安慰阿癫,但尹秀的心里已经明了。 摩空之前说自己肩上有着担子,尹秀原先只当他是说要背负着洪德寺的名声还有在这里的僧人。 如今看来,摩空的肩上,还有以前那些逝去的僧人对他的期待和托付。 也不知道阿癫的师父师叔,对摩空眼下的作为是何种评价?毕竟在若干年前,洪德寺的名声不显,只是一座小寺庙。 等到摩空掌权了,又是求子,又是与各种富商权贵盘上关系,打了交道,才有了洪德寺今天的地位和权势。 只是这种繁华,是不是阿癫他们师父想要的,尹秀就不得而知了。 尹秀唯一知道的是,现在想要将那佛陀打倒的话,便一定要先把这些魂魄驱尽。 手腕一抖,马小玉送他的符咒已经被尹秀牢牢捏在了手里。 那是一枚蓝色的符纸,被卷成一个圆筒,封在玻璃管中。 曲面上,银色的篆文龙飞凤舞,光是捏在手里,尹秀便已感觉到了从上面传来的,隐晦却又透纸而出的某种灵气。 这符纸是马小玉亲手绘制,上面似乎还带着隐隐约约的香气。 在这时候,尹秀却停了下来,看向阿癫,“要不要再看他们一眼,跟他们说点什么?” 阿癫眼里满是闪亮,他犹豫着问道:“你说和尚在这里喊,他们听得到吗?” “为什么听不到?他们都快跟神仙一样了,肯定什么都听得见。” “真的?”阿癫脸上已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尹秀咧嘴,“珍珠都没这么真啊!” “好!” 阿癫认真的点点头,擦擦眼泪,然后张大嘴巴,深吸一口气,直到好像要将胸膛涨破了,他才往后仰去,腰几乎要贴到脚背上。 一声激昂的大吼,响彻洪德寺,又传递到周边山林之中,惊起飞鸟无数。 “师父,师叔,我好想你们啊!!” 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尹秀扔出符纸,双手开始掐印。 随着蓝色符纸发出亮光,在光亮之中,竟也隐隐出现了马小玉的身影,站到了尹秀的身边,跟他做出一样的动作。 尹秀看了一眼那个虚影,冲她眨眨眼睛,接着又回过头来,身上龙虎罡气澎湃涌出。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随着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喊出,蓝色符纸化作无数星芒,撒向天空。 一息之间,天空已遍布繁星,仿若银河一般。 所有的魂魄在那一瞬间似乎都感应到了某种法力,他们的身形开始消散,虚化,最后纷纷消失。 阿癫仰望着夜空,眼里只有璀璨的繁星,眼泪渐渐从下巴垂落。 随着泪水一起落下的,还有那尊佛陀。 在银河的另一端,它似乎也随着星河的落下而一同从云端上栽倒下来,在空中开始扭曲,解体。 原先金光灿烂的大佛,此刻只像是太久没人修补的泥雕木塑,随着一尊破庙一同落下,湮灭于尘烟之中。 而在那逐渐消失的金光之中,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那是摩空。 此刻他已不再像之前一样强壮,挺拔,满是沟壑的脸上全是暮气。 似乎摩空已经散去了全身的气机,精气,不复之前武林高手的姿态了。 蓝婆只是摇头叹息。 “摩空,想要的太多,所以困住他的东西也太多了。玄关九重对决玄关七重,原本胜负就已悬殊。 可惜他境界到了九重,心境却差得极远,所以一招错,招招错。” 白英也心有所感,“与其说是招式,功力,不如说摩空确实输在了心境上,他舍不下任何东西,便也得不到任何东西。” 一人一妖这样感叹着的时候,摩空终于如枯叶般缓缓落地,脸上精气散尽,双眼虚张,瞳孔逐渐涣散。 在远处,无数村民看着大佛落下,只是跪着。 他们并不知道洪德寺里发生的变故,只以为这是大佛降临必有的异象,将头伏的更低了。 尹秀走上前去,看了一眼摩空。 此时不用他动手,摩空也是只有出气,再无进气。 原先尹秀说他活不过今晚,如今看来他断气只是分分秒秒的事情了。 “玩不出花样来了。” 尹秀将双刀收入袖中,又示意黄三太爷和柳青不用紧张。 柳青是放松了下来,但黄三太爷神色之间似乎还有些犹豫,可能是大战刚刚才结束,它还有些不适应。 尹秀也没有多在意,只是感叹一声:“这一战,场面有够大的,连佛祖都给他叫来了。” 柳青还有些不忿:“就是有些便宜他了,临死被他演这么一出大戏,从明天开始,洪德寺香火不断,香客信众恐怕得从山门拍到山的另一头去了。” “不,以后没有什么洪德寺了。”黄三太爷突然说道。 尹秀看了它一眼,“三爷,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是想把这里的和尚都杀光吧?那可有些造孽了。” 黄三太爷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是……” “但是什么?” 黄三太爷吐出一口白气,“刚才那佛陀降下来的时候,我以为我们死定了,所以我叫了几个小弟去把运过来的炸药给点了。 那些炸药是以备不时之需,早早带过来藏在井底下的。” “炸药?”尹秀瞪大眼睛,“有多少?” “三……” “三桶?” “三车!” “扑你个街啊!那还不快跑!” 尹秀转身朝蓝婆跑去。 第373章 老友,再见 没有想象中冲天的火光,也没有噼里啪啦的巨响或者浓烟。 洪德寺,只是在一种沉闷的变化中坍塌,缩小,最后终于随着一阵轻轻的尘烟,在众人眼前消失,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蓝婆不由地捂住额头,看向一边正发楞的尹秀。 “衰仔,你来之前有想过这样的局面吗?” 尹秀摇头,“我原以为只是打一架而已,打输了,我们黄泉路上做个伴,打赢了,洪德寺换几个话事人,仅此而已。” “没有推脱的意思,我确实不知道黄三太爷他们会玩的这么大。” “它们是妖怪嘛,妖怪跟人的想法怎么可能一样,要不怎么老是说人妖有别?” 蓝婆随着尹秀的视线望去,在山的另一头,光秃秃的山脊上,还有几只黄鼠狼正好奇地往四周张望,似乎对地上的世界颇为感兴趣。 而“罪魁祸首”黄三太爷它们,已经通过某处暗道,返回了地底下。 “阿癫,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先去我那里住着?老太婆那里虽然不大,但收拾个地方给你住还是有的。” 寺院里那些僧人,其实除了广场上那些武僧,别的和尚在大佛一出现的时候就已经逃跑了。 所以,其实洪德寺是毁了,但并没有多少人受到爆炸的波及。 毕竟那样的坍塌是有序且缓慢的,从最开始的井口,到逐渐扩大到整个寺院,在这期间,只要你不是睡死了,就一定有机会逃掉。 说来也怪,越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信什么,等那信奉的真主来了,和尚们反而恨不得生出四条腿来,跑的飞快。 阿癫摇头,咧嘴笑道:“和尚在哪都是一样的,而且和尚也不住在寺里,寺院没了并不妨碍和尚的修行,和尚照样可以住在后山,饿不死的。” “修行?” 蓝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阿癫,你也在修行?” 她疑惑,阿癫相比之下则更加疑惑了,“瞧你这话说的,阿癫是和尚,自然要修行了。修三宝,成佛,不都是修行? 即便走走路,吃吃喝喝,每天早上晚上都吟诵一遍经文,那也是修行。 扶起路边倒下的篱笆,见人问一声好,那也是修行。” 蓝婆心中一下了然,明白了阿癫的修行之道,不由感叹道:“阿弥陀佛。” 也许这就是阿癫的佛缘,末世仍有渡世宝筏存在,只是大多数人领会不到而已。 此刻尹秀全然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吹着夜风,看着远处的变化。 随着最后一块牌匾落入烟尘之中,洪德寺,从今夜过后,不复存在了。 与此同时,一连串声音传入尹秀的脑海。 【已达成里程碑:恶战洪德寺】 【开启随机抉择事件,可在以下三个技能中任选一项,获得部分能力。】 【佛怒火莲】:主动技能,法术。通过消耗法力发动,引动本命阳火,催生若干朵附带净化与驱散特效的火焰莲花,进行远程攻击,对妖魔鬼怪伤害显著提升。 【真·天龙八音】:主动技能,法术。失落已久的至高法术,消耗法力气劲发动,吟诵“粘、杀、夺、摄、牵、拉、旋、锤”八个字符,每个字符效果不同,威力各异。 每个字符使用间隔:两分钟。 【赤金之躯】:主动技能,神行术。通过消耗精神力发动,使用期间速度陡增,畅通无阻,不受外力攻击与阻碍,不受伤害。 主动进行攻击时解除。 使用时限:三十分钟。 冷却时间:一小时。 …… 尽管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三个技能出现在尹秀的选项里时,他还是不由地愣了一下。 第一个技能,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跟真阳命火相似,但它可以成点状发射,并且还有驱散和净化的效果。 虽说真阳命火因为是来自于人身上至阳至纯的火焰,本身就对邪祟有驱散和伤害的作用。 但每次一用出来完全无法控制,就是大片大片的放射状火焰,恐怕还真不如佛怒火莲那样,可以做到精确释放,并且控制在毫厘之间。 不过尹秀的战斗哲学,一向都是有的用,能用就可以。 他并不追求毫厘之间的精准,就像是西方那些魔术师用的火球术,不管是野外用来生火的小火球,还是炸人用的大火球,都是有就可以了。 即便是一不小心在野炊的时候用了大火球,也顶多是放火烧山,被林业局找麻烦而已,不妨碍他达到生火的目的。 佛怒火莲的一些效果,也可以用带了龙虎罡气的雷火符达成。 同样都是点状,同样都是在远处爆开。 更何况,在菜花雄帮他做了特制的符纸之后,实在很难评价对付那些邪门歪道,到底是法术厉害,还是火药强劲了。 既然他的手段很多,而且也已经有火焰可用了,自然不可能再浪费技能选择的机会,来获取【佛怒火莲】。 那么,选项便只剩下两个,分别悬浮在尹秀的左边和右边。 左边是【赤金之躯】,神行术。 他先看向左边,思索起来。 这个赤金之躯,大概就是尹秀上次在地底下遇见的那个和尚使用的技能,或者与他所用的术法一个类型。 当时那和尚叫他和黄三太爷他们以为自己撞上了陆地神仙,那耀眼的光芒,无匹的气势与压迫感,尹秀记忆尤深。 要不是当时他们三个一齐动手,仅凭尹秀一人,恐怕都无法迟滞他半分。 神行术,术如其名,真可谓是霸道无匹,叫人望而生畏。 但其实那个术法又不是很快,不知道是和尚的身体原因,还是法术本身的作用。 那地底的和尚并没有快到像流星一样,看一眼,迟疑一下,下个瞬间他们便跟不上他,拦截不到人。 从发现到拦下,只是费了些波折而已。 而且它在攻击时会解除,那跟【千变万花】还有之前一级的【暗影穿行】一样,只能当做辅助类的技能使用。 对于尹秀来说,有【太保神行】当做穿越各种地形障碍的神行术,又有【暗影穿行】来躲避攻击,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便已足够。 之前有个笑话,说是有个人觉醒了某种能在瞬间到达世界任何角落的特异功能。 人家问他:你有了这个特异功能之后,打算怎么用它? 那人说:这样的话,我一天便能送很多包裹,做世界上最快的邮递员了。 尹秀可不愿意当个邮递员,即便这个术法三天便能将一封求援的信件送到敦灵去。 但从它的实际使用时间来看,又不太可能。 从湾仔到佐敦要多久?在电车上多看见几份报纸,等你把报纸从社会头版读到娱乐八卦的时候,差不多也就到了。 着什么急啊? 因此,眼下毫无疑问的便是,【真·天龙八音】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它比洪德寺这帮和尚用的盗版天龙八音,似乎要强上许多,也更加纯粹,好用。 在选择了这个技能后,八个金色的字符将尹秀围绕起来。 随后,随着虚空中某个声如洪钟的念诵声,八个字符逐一进入了尹秀的识海。 天龙八音,简洁而又不简单。 金刚怒斥,菩萨侧目,历来都叫人害怕。 选择完技能,尹秀从一片黑暗中回过神来,却看到阿癫已穿着草鞋,飞快地跑下了山。 山林陡峭,他却是如履平地,如林间的脱兔一般,一会儿便只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 阿癫的清醒好像只是一瞬间,像是午夜的梦回,像眼下这种混沌状态,似乎才是长久的现实。 “他都不打算跟我告别一下?”尹秀感叹道。 “也许他只是不舍得和你说再见呢?毕竟他还是个少年。”蓝婆说道。 少年? 即便阿癫的岁数已然不小,但尹秀并不觉得蓝婆的说法有什么不妥的。 这个疯疯癫癫的僧人,确实有一颗少年的赤子之心,纯真而又通透,好像什么都不叫他烦恼,也不叫他挂心。 这样想着,尹秀又问道:“阿婆,你说阿癫,他最后会成佛吗?” “这我哪知道?” 蓝婆看了他一眼,“我都快去见菩萨的人了,谁能成佛,谁会飞升,我都不关心。” 顿了顿,她又感慨道:“我只希望他能无忧无虑,无病无灾,这就够了。 他不是也说了吗?走路吃饭都是修行,既然如此,能不能成佛,烧不烧得出舍利子又有什么关系? 尹秀,你有打算飞升吗?” “你问我啊?” 尹秀指了指自己,满脸的微笑。 “蓝婆你应该也知道我是半路出家的,最初我只是为了有个身份能留下来,不至于被送去南太平洋上那些小岛做苦役而已。 要是连我这种人都能飞升了,那岂不是太没有天理了。” 蓝婆严肃道:“衰仔,我只问你想不想,没问你会不会,要是你能知道自己会不会飞升,那你岂不是比龙虎山天师府里的那些老怪物还要厉害?据说就是你们祖师爷,当初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道呢。” “可不敢乱说,可不敢乱说。” 尹秀还是笑眯眯的,显得十分轻松,似乎他已很久未曾这样感觉如此的闲适了。 “蓝婆,你真想知道啊?” “废话,你当阿婆我刚才都是在跟你开玩笑?你当我有这样的清闲?” “好好好,我也认真回答,不开玩笑了。” 尹秀捏了捏脸,将笑容收敛起来,尽量显得认真。 “对我来说,当下远比过去重要,也比未来要重要得多。 要是哪天有个算命先生,他说我一个月后便死,这是命书上写好了的。 我自然也不可能跟孙悟空一样,下地府去烧了生死簿。 跟诸葛孔明一样摆七星灯借寿,我又怕老天爷一道雷下来把我劈死了,你知道我这人,一向是有借无还的。 所以要是真被人家铁口直断了,我这剩下的一个月就好好活,把想做的事情做了,想砍的仇人一个不留。 然后等到寿命终结的那天,不管来的是牛头马面还是勾魂使者,我也一定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如此才甘愿。” 蓝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只是点头道:“你跟小玉很像。” “长相啊?” “性格。”蓝婆翻了个白眼。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但哪个女孩子要是跟你这样不要脸,那可就没救了。” 尹秀咧嘴,“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只修今生,其实就是修不修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只要活的痛快,潇潇洒洒就可以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蓝婆答道。 在如今这个末法时代,说自己想飞升,总像是一种不好笑的笑话。 但事实上,抱着这种心思的人却不少,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在这些人里,有正道的修士,终日吃斋念佛,也有邪道,或是巧取豪夺,或是用某种邪道,就是地底下那些看似与世无争的炼气士,不也是想着成仙吗? 而尹秀和马小玉,实实在在地对此不感兴趣。 这又有些像茅山初代祖师爷了,他似乎也对成仙不感兴趣,以至于过了天门还能返身,成为人间和冥界流传的一个神话。 蓝婆自己,则更没有这种想法了。 从古至今,带了“婆”这个字还能飞升的,好像就只在封神演义里出现过,蓝婆这样的人,死了便是死了,绝无别的可能。 何况她死了也是去菩萨身边当差,这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至于尹秀…… 蓝婆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郑重嘱咐道:“衰仔,你肩上的担子也很重,往后你得努力活下去,好好活着,不要死,好好活下去!” 尹秀不知道蓝婆说这话的意思,只当她是看到洪德寺的结局,产生了许多的感叹。 于是点头道:“放心,我肯定没那么容易死。” “那就好,那就好。” 蓝婆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打算动身,跟尹秀一块下山去。 就在这时,尹秀的声音变得高昂而又惊喜。 “蓝婆,你看!” 随着尹秀的指引,蓝婆瞪大眼睛看去。 在远处的山头上,阿癫正在用力摇摆着手,上蹿下跳。 他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跳跃,招手,似乎都是在表达同一个意思。 老友,再见! 第374章 你骂人干什么 等尹秀和蓝婆回到明叔的住处时,这里已经坐满了人。 “喏,冰鸳鸯,刚买的。” 马小玉递过来一个纸袋,随后扭过头去,继续对付桌上的三明治。 看到尹秀和蓝婆平安无事,她似乎并不感到惊讶,看当下的神情,恐怕之前也并不感到担忧。 “怎么,你就不怕我死在洪德寺,没回来?” 尹秀接过杯子,抿了一口,随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身边。 马小玉往旁边挪了挪,淡然道:“你要是死了,不是还有我?你对付不了他们,不代表我不行。” 尹秀看了一眼她摇晃的耳环,笑道:“这么自信?” “不然呢。” 马小玉轻抚一把头发,好像是为了让尹秀把那个耳环看得更清楚。 马小玉依旧只是笑着,突然张口哈出一口白气,喷到尹秀的脸上。 “就这么多了,明叔。” 马小玉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骰子。 “他们好像以为我们是马戏团出来的。”罗维说道。 “为什么是尹秀?” 马小玉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眉头紧皱,“谈不拢就谈不拢,你骂人干什么?” 马小玉瞳孔转到染了紫色眼影的另一边,“你当这是批发的啊?还几张。” 拙悟摇头,“三天后。” 罗维似乎还心有余悸,他补充道:“昨晚差点打起来了,马小姐连恶鬼面具都掏出来了。 她这样坚决,果然给拙悟带来了一些疑惑。 虽然地位是长老,但拙悟的面容很是年轻,几乎跟罗维差不了几岁,或许是因为皮肤白皙,他眉眼之间还有某种高不可攀的气质。 “送?你什么人啊,我就送你。那柄五帝钱剑我攒了好久,自己都不舍得用的!” 这还是之前传言一直在追寻,寻找失散朋友的那伙人吗? 可教头还是用眼神阻止了他们。 “你当我是什么人!?” 马小玉只给了他一个侧脸,“不然呢?我不会在无关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你们要打架,那就打,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你当我是什么人?在警校我学过索降的!” 在教头递过去一个眼神后,那骚动才平息下来,像是微风拂过湖面,一切复归平静。 “没有了。” 如今他平安归来,洪德寺也已经击破,这骰子自然也是回到尹秀的手上最好。 “你怕我丢了啊?”尹秀咧嘴。 教头伸出手掌示意往前走,“就像我说的那样,长老已经在等二位了,不过,容我冒昧,尹秀先生没来吗?” 教头站在一众炼气士前面,只是摇头,“两位,我腿脚不好,过不去,还是请你们过来吧!” 马小玉淡然道:“这里并不比地上世界太平多少,你们之所以总认为这里与世无争,不过是因为这里天然存在的沟壑与隧道,暗流和溶洞,延缓了争夺的发生而已。 “你是说桃源乡发生的事情吗?” “算了算了,一大把年纪了,跟这些年轻人争什么?” “而且,不是你,老母要见的人是尹秀。” “还怪吓人的哩!” “是这么说,但他没说我不能跟着。”马小玉提醒道。 罗维看了一眼底下的流水,“高空作业都要用到的。”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咯?” 也不管马小玉有没有听明白,罗维走到最前头,冲对面喊道:“教头,你过来吧!” “我们马家,什么时候怕过那些妖魔鬼怪了,我给你的符纸,用了吗?” 马小玉的灵感超乎常人,她此刻也沉默着,显然也是在回想这个问题。 尹秀说着话,眼睛还是盯着马小玉。 “好吧,我还以为明叔你跟我已经是不分彼此了,看来是我误会,自作多情了。” “怎么,你恐高啊?”马小玉看了他一眼。 “你打算就这样走了?” “我可以让你们见老母。” 明叔点着一根烟,又跟蓝婆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冲尹秀伸手道:“我的剑呢?” “留着给你扎裤子用吧!” 尹秀对她这个回答颇为不解。 尹秀凑近,想从马小玉的眼神里看出些线索来。 “那就是没得谈咯?” 马小玉看了一眼教头和众炼气士,往前走去。 “凡是老母想要得到的人,不管他怎样抗拒,挣扎,最后都会投入老母的怀抱之中,获得安宁与超脱。” 尹秀点头,拿出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管,递到马小玉的手心里,“下次多给我做几张吧,很好用。” 马小玉听到这话,转头看向罗维,“勇探,要不我自己先过去,你在这边等一会儿?” 明叔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那柄祭炼了几个月的铜钱剑的“遗骸”,他又再也说不出什么,只是默默抽烟。 “就是很复杂就对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很明显,在发现尹秀没来之后,众人开始对马小玉手上的骰子产生了觊觎。 抑或者那时候老母潜伏在村子的某处,暗中观察他们,是在村子的地穴中,还是她就是村民中的一员? 又细细回想了一遍,罗维实在想不起在哪里有过被人窥视的感觉。 紧接着,只见她跳向空中,黑色马丁靴落在绳子的上缘,在即将下沉时,轻轻一点,另一只脚立即落在前头。 霎时间,绳子上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呻吟,在那声响还未完全结束前,马小玉已经踩着那绳子,龙行虎步,快速沿着绳索来到了对面。 拙悟冲马小玉行了个礼,随后认真道:“你们给无间世界带来了杀戮。” “好轻功!”教头不由赞叹道。 明叔又看了几人一眼,默默起身,走到神桌前便去收拾符灰。 完全不像! “干什么?”马小玉顿时有些疑惑。 如教头自己所说的那样,两天的时间确实无法修好吊桥。 “热身环节结束了,还有什么花样吗?” 罗维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从不知道哪里拿出两条皮带,递给马小玉一根。 马小玉冷哼一声,整个人蹿了出去。 这些人,难道也是受了朝廷的托付,来这里执行什么任务或者计划? 在感觉到马小玉即将失去耐心后,拙悟终于松口,压低了声音。 “是,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们要靠近风险。”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而且这里的战争,远比地上的更加残酷,烈度更高。” 顿了顿,马小玉问出第二个问题。 他们看起来,只是想要通过抓到刘半仙,以此获取某种信息而已。 “安全绳。” 莫非老母真的就是画上的那位神灵,他们在直视那副画卷的时候,老母也在看着他们? 明叔看向尹秀。 随着他们的指引,她很快便和教头口中所说的那个长老——拙悟,见面了。 在看到拙悟脸上的无奈后,马小玉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在骂人。 罗维没想到自己好心做坏事,还黑狗偷吃,白狗遭殃,做了尹秀的替死鬼,一时也不禁满脸的黑线。 尹秀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钱,放到明叔的手上。 罗维听到这话,脸上不由一红,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站着之后,他也一下跳上绳索,双手抓着一条,脚下踩着一条,像是螃蟹般慢慢向那头移动过去,一步三摇晃。 作为与炼气士会面的信物,以及保险起见,昨晚尹秀去洪德寺前,便将这骰子交给了马小玉,让她随身带着。 “嗨,人救出来了就好嘛,铜钱剑,大不了再炼一柄就是了。” 至于能不能安全走到,那就各凭本事了。 尹秀打了个冷颤,也不知道是被马小玉最后故作阴森的语气吓到,还是喝冰咖啡喝的太快,冻到了。 “哦,有多复杂?” 明叔看着手里的铜钱,愣了一下,随后一口烟雾从鼻子里喷出来,“就剩这么多?” 被她的气势感染,罗维也感觉身上那种寒冷的感觉消失了,不由地挺直了腰杆。 虽然她和罗维也不是好对付的人,但比起面对毫无胜算的尹秀,从这两人手上夺取骰子似乎是有可能做到的事情。 还好我昨天用上了一点在警校里学的谈判知识,稳定住了局面,不然只怕又是血流成河了。” “嗯?” 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她问道:“现在就去?” “……” 尹秀接过骰子,在手上转了转,“昨晚还顺利吗?” …… “怎么?你在吓我啊?” 罗维笑嘻嘻地推过去一杯冻奶茶,没想到叫明叔更加火大,眼睛瞪得通圆。 马小玉也不管他,只是看向教头。 马小玉淡然道:“不管是哪一方面,我都会让事情变得顺利起来。” “巡警不是应该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吗?”马小玉问道。 有炼气士说过,当你心里默念老母的名字时,她就已经在虚空中注视着你了,而你却浑然不知。” 他这话一出,刚出了一身热汗赶过来的罗维,只感觉背后发凉。 明叔将手伸到尹秀面前。 “尹秀?”马小玉又确认了一遍。 蓝婆终于出来解围,“明叔,你给我来点神茶压压惊吧。” “只要我去是吧?” 拙悟的脸色阴沉,“你们说不关你们的事情,甚至因为你们出手,才有一部分人得以幸存下来,虽然他们没能回来,但我也信。” “是谁照顾谁啦?” 但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些诚意,虽然不多,但他们还是在两端联接了绳索,刚好可以叫人踩着一根,抓着一根,摇摇晃晃地过去。 这也是之前跟尹秀说好了的,在某个时机适当施压。 “没错,就是尹秀。 马小玉脸上出现两个梨涡,“我只是跟他们讨价还价,像勇探说的那样,进行了一场颇为复杂的谈判而已。” 马小玉不理会那些炼气士,轻盈落地后转过身子,冲罗维勾勾手指,“可以过来了勇探,绳索很结实。” 拙悟开口道:“不用想了,你们不可能发现老母的。因为只有老母能注视你们,你们却感觉不到老母的存在。这便是她的伟大,超凡之处。 罗维顿了顿,又往底下看了一眼,“可警校里也教了,要尽量远离不安全的因素。” 在这瞬间,那些炼气士显然也有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骚动。 马小玉抬起头来,眼里满是寒霜。 而且得罪了她,可能下场会更加糟糕也说不定。 “有什么跟我谈也一样。” “这么恐怖啊?” “我不知道你们需要刘大师做什么,但显然这世上的人才是很抢手的,而且我们也不可能放手。” 尹秀惊讶道:“不是送给我的?” 场面终于变得没那么紧张时,马小玉从口袋里将那个十六面骰子拿了出来,还给尹秀。 “也没那么恐怖。” “也不用这么客气。”尹秀摆摆手。 顿了顿,教头伸手,“请!” 在桃源乡的时候,老母就已同尹秀见过面了,不止是他,就是你们两个,老母也见过你们。 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上次她站在断桥边上说的话,可不是什么威胁或者虚张声势,而是实实在在的警告和要求。 踱了几步,似乎是在思考,然后他又转过头来。 在某些时候,她已将你们都仔仔细细看过一遍,也筛选了一遍。” 罗维瞪大眼睛,“我怎么可能叫你单枪匹马过去,下来之前,尹秀叫我照顾你的!” 这个女人,并不比尹秀好惹。 “你以为我是搞批发的啊?还再炼一柄?材料和时间你给我啊?” 另一方面,这也是为了保证即便尹秀战败,骰子也不会落入洪德寺的手里。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们长老在等二位了。” “谢了。” 马小玉转了转脖子,看着马上就是要动身的样子。 拙悟笑道:“因为老母第一眼就看上了他,老母喜欢他,想要得到他。”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这还是衰仔紧急关头捡的,不然你那把铜钱剑就一个不剩了。”蓝婆说道。 原来,当马小玉和罗维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仙渊的时候,教头也如约而至,在桥的另一头等待他们。 马小玉翻了个白眼,“我不想你到时候又倒头就睡,把骰子白白给人捡走啊。” “放心,没这个机会了。我那次睡了三天,早就什么困劲都睡没了。” 尹秀伸了个懒腰,“拙悟说在哪里会面?” “跑马地,马会。” 第375章 私人贴士 跑马地马会,除了台风地震,这里每周两次赛马,就是打仗的时候也没停过。 尹秀原以为拙悟会要在地底哪个地点会面,毕竟这些炼气士几乎不怎么来地面上,习惯了地底下的隐居生活。 “我也没想到他会选择在地上会面,这家伙生的细皮嫩肉的,竟是个大胆的人。” “跟我比如何?” “跟你啊?那显然没人会像你那样,对危险全然没有感知,并且享受危险。” “你算是在夸我?” “你觉得是,那就是。” 马小玉提起裙角,在镜子前轻轻转了一圈,然后回过头来,染了细腻眼影的眼睛看向尹秀。 “这一身,怎样?” 尹秀坐在椅子上,眼睛就没离开过。 胖子看了一眼马报,随后满脸的疑惑,“老兄,不是我不信你,但这场另外八匹马不是垫底就是刚拉出来跑的,怎么可能跑得过【闪电王】?” “记住,别跟别人说啊。” “哦,那就没错了,荣宝行隔壁就是卖魔术道具的。” 尹秀冲她笑笑,随即就打算走过去。 除了其中一个最小的袋子,别的东西都是属于马小玉的。 他回过头去,只见马小玉隔着一个看台瞪着他,显然是在催促他快点过去。 “你最好是啦!” “是吗?” 罗维拉着衣服,在原地转了一圈,“昨天店员说了,这套衣服很贴身,符合我的气质。” 看了看左右,那胖子又压低声音,“再私人给你一个贴士,你可别跟其他人讲,五场【无敌霸】会爆冷门,可以买。” 跑马地的马会,一周两次赛马,一次是周三的夜晚,一次则是周日的下午。 “有备无患嘛,我来了港岛这么多天,有一句话我一直印象深刻。” “要不然我可以把我自己那一份出了,我身上带的钱应该也够了。” “好啦,好啦,她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对了。”马小玉停了下来,向那店员指了指尹秀,“还有他,也给这位……唔,先生挑两身衣服。” 马小玉似乎有些开心,又在镜子看了一下,“我听说这周日的跑马地,贵宾区会开放,有许多达官贵人会在主看台上,看赛马,办酒会。” “名字有点难念,我想想,好像是荣,荣……” 尹秀掰起手指,“运气好的话,大概能有几十万。反正眼下拙悟也还没来,就让我们稍微打发一下时间吧。”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帮仆街以为现在是画漫画啊?大庭广众之下就想掏家伙,当阿sir不存在的啊?” “怎么可能,我唬他们的,因为大规模的内部调查,那混蛋现在还在地中海度假,不敢回来呢。” 尹秀一把搂过罗维,“不过我也好奇,那些安保真的没拦住你?” 这话是马小玉问的,此刻她站的离罗维远了一些,似乎怕沾染到什么东西。 “注意形象,注意形象。” 马小玉此时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长裙,露出脚指的系带凉鞋,原本绑成马尾的头发放了下来,加了几个发饰,雪白的脖颈上还多了一条细细的项链。 尹秀听到这里,才知道马小玉叫他来逛街的目的。 “不是,是荣宝行。” “喏,一块二角五分。” 毕竟只要不牵扯巡警高层,就是他把这里捅破了天,恐怕也不会有人把视线往这里看上一眼。 不过这也不影响他们的观赛热情,每个人或是拿着计算器,或是拿着签筒,还有的背上望远镜,都试图在纷乱的场面中捕捉胜机,逃脱生天。 我这样一说,那几个仆街还真走开,叫我进来了。 “一定,一定!” “你是觉得拙悟会在主看台跟我们见面?” 今天的马小玉穿着那天那身黑色礼服长裙,但戴上了一顶帽子,遮住大部分面容,叫别人看不清楚。 在罗维打算继续讲下去的时候,尹秀已经拉着他往另一边走去。 “好的,您这边来。”店员满脸的笑容。 “几十万?” 尹秀像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张投注单来。 尹秀无奈,叹了口气,“算了,哪有要你出钱的道理,我只是随口一说。” 尹秀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有个朋友是马主的邻居,昨天,【闪电王】的骑师在马主的卧室教他老婆挥鞭子……” 尹秀咧嘴,“赛马场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流言,传闻,经过这些人的耳朵,再经过这些人的嘴巴,虽然会变样,甚至完全牛头不搭马嘴,但有时候也藏着真消息。” 尹秀见状,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扭扭脖子,“西装我只穿夏奈尔的,穿别的我会长疹子。” 罗维似乎有些高兴,嘴角几乎要开到耳朵上去。 尹秀说完,拔腿就跑。 他能穿成这样出现,不得不说也已经是一种大胆的改变,一种勇敢的尝试。 但马小玉实在长得标致漂亮,所以店员也不疑有他,只当他们是刚刚打猎,或者出海回来。 这样说着,尹秀用眼神瞥了一眼马小玉手里那比手掌还要小几圈的钱包,“话说,你也习惯出门身上带几百块钱的?” “没有。” “去一次马会,需要这么多套衣服,还有鞋子吗?” “没叫你去买,只是叫你陪着我去而已。” “老兄,多谢,我差点就买了!”胖子一脸的感激。 那人回过头来,看到尹秀西装笔挺,皮鞋擦的锃亮,便知道他应该是来参加酒会的。 明叔说的对啊,有时候有这张执照在身上,真的是畅通无阻。” “老兄,今天有什么好介绍吗?” 马小玉说着又抬手招呼店员,“小姐,这件麻烦帮我包起来,另外,我还想试试白色那件。” 随后她才反应过来,点头道:“好,我出五块,不过你得先帮我垫着。” 来人是罗维。 尹秀听到雷老虎没来,多少也有些安心。 …… “好看,高贵而又优雅。” “荣金行?” 可这人却是坐在轮椅上,被身后几个保镖赶上来,团团围住。 尹秀看了一眼手里的马报,“可是【合福头】已经连胜九场了,【无敌霸】跑不过它吧?” 尹秀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说雷老虎,真的来了?” “找死?马上就死了!我告诉你,今天他一定会堕马的。” 尹秀推开他抱过来的手,问道:“勇探,你是来变魔术的啊?” 罗维抢上前来,掏出证件在那几个保镖面前晃了一下,一下把他们镇住。 胖子冲他挤眉弄眼,递过去一个“我懂的”的眼神。 原本以为这只是女孩子爱购物的天性而已,没想到她连这一层也考虑到了。 就像罗维讲的那样,那些人已自顾不暇了。 “打听什么啊,他爱在哪里度假,躲风头都好,不关我们的事情,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比如这个……” 马小玉将手掌摊开,把钱包里的硬币抖到手上。 “喂,你这是袭警,知道吗?袭警!我等下就把你拷回去!” 尹秀说完,回头便往主看台走。 那是个身着华丽西装的人,有些衰老,但眉宇之间满是英气。 “切,所以我才说是私人贴士嘛。” 罗维长叹一声,将那顶黑色礼帽拿下,取出了藏在夹层里的巡警证。 尹秀连忙停住脚步,差点就撞到了别人的身上。 为了能进入主看台,他显然也是进行了精心的打扮,只是这一身怎么看怎么怪异。 尹秀扬了扬手里的投注单,加快脚步。 尹秀释然,罗维一年到头除了那套法兰绒做的长风衣,毡帽,西装背心外,好像就没穿过别的。 “你在哪里买的?”尹秀问道。 胖子不屑道:“合福头上一场已经伤了,今天马房工人发现它拉稀了,等下上场能不能跑都不知道的,它会脚软的!” 那些人见尹秀冲过来,一下子都将手伸进衣服里,似乎是尹秀再有一点轻举妄动,就要拔枪干掉他。 尹秀靠在栏杆边上,拉住一个有些头秃的胖子,向他问话。 “内幕消息,三拉三,买七号【力威胜】,二场买【好力健】,三场【荣华时代】的骑师是敦灵那边来的,没输过。” 尽管觉得有点奇怪,但想起有钱人都是有些奇怪癖好的,还是有一位店员小姐满脸堆着笑走了上来,为尹秀服务。 等到尹秀提着大小袋子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也被马小玉给算计了。 “是吗?” 就在这时,一只手探过保镖们身体间的夹缝,伸过来将他们轻轻推开。 “拦了,拦了,你们满意了吧?” 尹秀早已料到,又是无奈地点头,拿起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后,便要去投注站。 “六场?” “都差不多。” “这有什么关系?” “马小姐,嘴下留情,嘴下留情。” 似乎还是不明白,她又说道:“毕竟那些人也从未听说过,赛马比赛会有马戏表演的。” 罗维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是未成年,要家长监护才能去投注站啊?” “怎么样,一人出五块钱,要是这串子买中了,三场独赢,我们可就发财了。” 主看台边上的几个护卫看见他这身装扮,只当是哪个企业的公子下去凑热闹了,也不怀疑他,让出一个通道让尹秀过去。 “尹秀,你不会告诉我,刚才你是在刺探情报吧?”马小玉揶揄道。 “一共是五百块,谢谢。” 因为买马的赌徒总以专家自居,将买马当作主业,既然是当做工作了,那哪里有到了时间旷工,不进场搏杀的道理? 只是因为这周日刚好赶上酒会,所以主看台和内场被那些富商权贵坐满了,赌徒们则只能在相对拥挤的侧看台上观看比赛。 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尹秀感到背后一阵寒光刺来。 “扑你个街啊!占我便宜?” “我跟门口的那几个仆街讲:今天雷老总也会来,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就把你们这几个乌龟王八蛋拉到局子里喝奶茶,练胸口碎大石,保证你们能玩遍所有花样。 而且,很有可能进不去酒会的会场。” “那你所说的真消息呢?”马小玉抱着双手问道。 “这就是你在港岛这种热得要死的地方,买皮草的原因?” 被尹秀损几句还好,但被一个异性这样说,罗维真有些绷不住了,只能合手告饶。 “喂,我是警务人员,赌博是犯法的!” 尹秀一下拍在他的头上,叫罗维痛的弯下腰去。 在最开始的时候,尽管觉得这两人穿着不像是出入高档场合的人。 顿了顿,他又回头冲那胖子说道:“老兄,我也给你一个贴士,六场的【闪电王】不能买。” 见尹秀似乎明白了,马小玉又淡淡说道:“如果我们穿平常那套装扮的话,风衣皮靴,看起来不像是参加宴会,反而是去打架的,那样的话,反而会引人注目。 黑西装,黑色的高筒礼帽,白色的球花衬衫,腰上还包着一个红色的腰封,十分显眼。 马小玉说着就开始找钱包。 胖子不由地瞪大眼睛,“这骑师在找死啊?” “什么?”尹秀问道。 “干什么?不打听雷老虎的消息了?”罗维满脸的疑惑。 马小玉此刻的心情很是美丽,“有备无患嘛,说不定当天下雪了,我还可以换一套过去。” “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身影迎了过来,把他吓了一跳。 马小玉愣了一下,“会赢很多吗?” 马小玉瞪大了眼睛,这实在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 “不过,那些安保看见你穿成这样,真的会放你进来。” 刚跑出几步,就被人挡到了去路。 两次的人数都差不多,并不因为周日放假,周三要工作而相对增减。 原本这两类人是聊不到一块去的,但看他态度客气,那胖子还是吸了吸鼻子,眉飞色舞地冲尹秀介绍起来。 “先敬罗裳后敬人。” 手的主人正是那坐轮椅的老头。 “神探,许久不见,你还是那样大义凛然啊!” 罗维低头看去,也吃了一惊。 “马王,你也来了?” 第376章 马王 谭爷,和胜和的龙头,但外面的人一般叫他马王。 因为他会养马,也会练马,更会看马,就是那些欧罗巴人,也少有他那样的技艺。 远远看上一眼,便能知道一匹马的性格如何,脚程怎样。 凭着这本事,他曾在跑马地连赢九个杯赛,杀的那些洋人骑师脸上无光。 在围场之外,他也是九龙有名的大捞家,烟土,军火,桃色产业,全都沾了一手,大捞特捞。 几乎整个九龙的巡警都收过他的黑钱,除了罗维。 因此,他们对彼此都是印象深刻。 只是罗维记得,几个月前马王还是那个一拳能打死马的江湖强人,而不是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面容颓丧的老头子。 “神探,我听说了,整个九龙的警界都被翻了个遍,就你没事,每天坐在杂物调查科里喝奶茶,真有你的啊。” 罗维冷哼一声,“我没你那么好命,可以一天到晚坐着。” “等等,这场马马上就要开跑了,你不看?” 因为她选择了一个不叫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做法,像我,被打两枪我不当回事,可当时没帮阿胜出头,只是坐着这件事情,却总叫我在晚上睡不着。 说着他便要走,马王却再次叫住了他。 “那个我真拿他当儿子的,他被山本正仁干掉了,我没胆子,也没心气去为他报仇。 “随时可以。” 马场的包厢都是有身份的人才能订到,不如说整个主看台的上层都是如此。 “如何,现在可以上我的包厢聊聊了吗?” 马王摸了摸双腿,脸上满是自嘲。 “就当做是陪老头子聊聊天,献一下爱心,如何?”马王又说道。 那保镖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直到马王摆了摆手,他才拿着投注单快步离去。 “不懂,我只会买马,不懂马。但我知道,这场【荣腾时代】太过热门了,它赢不了。” 你说,这算不算我的报应? 因为我不对洪胜讲义气,所以别的人也不再跟我讲义气,只谈生意了?” 但说起来也不止是我一个做的,那些人,都参加了,没有一个是孬种。” “希望?你这说的到底是跑马,还是别的?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在这三百米里,它就是冠军,是赛马场上的神,没有任何一匹马能在这个距离上跟它比的。” 方隐瞄了一眼马小玉的脚上,这时候她穿的是一对凉鞋,看起来轻薄了许多,但感觉踢起人来只会更疼。 尹秀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而是看向罗维,“你上去吗?” 这个女人,光是赤手空拳就已经很可怕了,更别说手边有一把锐利的家伙。 叹了口气,马王的眼睛里有了水光,“我已经老了,不管是江湖,还是围场,都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尹秀看了一眼这满脸痛苦的老头,“不后悔也没什么用,还不是只能这样活下去?” 这会儿,地上已经跑过了一场,新的一批参赛马正在慢悠悠地进行赛道,热身,做准备。 上一次,马小玉确实是扯头发,但那是扯着她的头发,直接把她从床上摔到地板上,差点叫方隐散了架。 “至于你们要见的那人,我已经帮你请过来了。” 我这回穿着礼服,身上可不带什么家伙,你完全可以过来,我们两个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尹秀自顾自从酒瓶里倒出一杯烈酒,啜饮一口,在口中搅了搅。 听到马小玉的讥讽,她也不生气,只是淡然道:“你喜欢的话,下次可以来我房间,或者我们一起去尹秀那里,看看他更喜欢哪一款。 后悔,我到现在还在后悔。” 弱者胜出,有更好的赔率,也有更好的演出效果,出人意料,也令人欣喜。 “可我现在才觉得,十三是个聪明人,她聪明的很。 马小玉冷哼一声,“遇上你只是巧合,至于我为什么来这里,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尹秀走到外边,左看看右看看,既看不到马小玉,也寻不到罗维,两人好像消失了一般。 果然,在他这么问之后,马王脸上原本的笑意消散不见,只剩下唏嘘。 尹秀说着,在口袋里翻找一番,终于拿出投注单还有十块钱,拍到一个保镳的胸口。 “我从来都不买马,但这场我的马会上去跑。” 方隐听到这话,浑身又开始隐隐作痛。 等到过了弯道,剩下的三百米骑师就可以开始挥鞭子了,让它拼命的跑,跑到心脏要裂开为止。 但要赢,还需要一些技巧和方法。 马王说着又看向尹秀,眯起眼睛打量他,“还有这位朋友,我们似乎见过一面。” 尹秀听见他这个回答,终于起身,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后悔,便有用了吗?不过……” “没错,这些人,都是来保护我的大内高手。” 马王摆摆手,示意保镖们退下,然后他才拿起一杯威士忌,抿了一口。 这与她之前在地底那中性化的打扮,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时候,马小玉才注意起一直站在方隐身边的两个人。 尹秀在落地窗前落座,透过玻璃,整个赛马场一览无余。 方隐突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她指了指远处的看台。 “喏,十块钱,还有投注单,照着上面的买!把票根拿回来,要是搞错了,小心我k你!” 马王听到这话,也不以为意,只是笑道:“要不到我的包厢见一面,就当做老朋友叙旧?” “是吗?在和力胜祠堂的顶上,和山本正仁决斗的那位英雄,我不可能认错。”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没穿衣服,这一次见面,我觉得你还不如不穿衣服。” “好。” 不料,尹秀却是摇了摇头,似乎不太认同马王的观点。 反正就像是先前的原因一样——拙悟还没来。 我让骑士在前面一千米一直压着马头,叫它只专心看脚底下的路,跑自己的,不看别的马,这样它就不会去追,太早消耗自己的力气。 马小玉眼里寒芒闪烁,但在意识到方隐是在试图激怒自己后,那阵寒芒又一闪而逝。 那些侍应生一看到马王上来,便都客气地站到一边,端上水果和香槟,然后又远远走开。 …… 所以那些人只希望一匹冷门的马能赢,这么多的愿望积攒在一起。 尹秀摇头,“我最近很少去养老院献爱心,你应该认错人了。” 这两人呼吸稳定而又均匀,气息绵长,手上都有厚厚的茧子,显然是常年累月打磨功夫的高手。 罗维摇头,“我是公职人员,不跟这些家伙来往的,你想上去坐一会儿,就去。” “怎么,你也懂马?” 还有她那完全不留情的靴子。 不料马王却是笑道:“不是因为我成了个废人,不然我会跟你说,我是有心无力,如今的我,是无心也无力了。” “你以为我会比假赛,或者叫别人威胁我,在这上面动手脚? 当年就是那些鬼佬,他们玩的手段再多,下药,收买骑师,在马厩里动手脚,最后也赢不了我!” “【荣腾时代】,是一匹好马,它的性子急躁,又很骄傲,爆发力也强,这是一匹冠军马的特质。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马小玉脑海里冒了出来。 “这一场,我的【荣腾时代】也会出赛,这是我练的最后一匹马,以后再想练一匹好马,也不可能了。” 而且不知怎么的,看到马小玉手边的餐桌上都是银制的叉子,她更加不放心了。 马王,你那匹【荣腾时代】细瘦的马腿是支撑不住的,因为它阻挡了所谓的【希望】。” 此刻,方隐躲在两个西装男子的身后,正把玩着耳环,嘴角似笑非笑,似乎在想着什么。 它就跟在马群里,叫别的马给它领跑,破风,节省自己的力气。 “我介意。” 马王用力拍了几下大腿,“无关紧要,只是有些可惜而已,关于我为什么会坐轮椅,你想知道原因吗?” “没错,愿望。 跑路的跑路,死的死,世上没什么和力胜了。” 尹秀只是淡淡看着他,只感觉马王有些可怜。 马王拍着轮椅想要站起来,再回头时尹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钻出了包厢,不见踪影。 又停顿了一下,似乎感到有些荒谬,马王摸了摸鼻子。 马小玉随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即惊讶地发现,拙悟已经来了,却是被身边三四个人紧紧围着,看起来已经是被控制了下来,脱逃不得。 “你知道我这双腿是怎么废的吗? 我手底下的一个堂主,我跟他老爸是朋友,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她穿着一袭紧身的绿色短裙,露出雪白的脖颈和胸口,大腿的肌肉结实,也使那双腿显得修长,毫无赘肉。 罗维张大嘴巴,“这么远你都看得见?” 如此,他只能叹一口气,颓丧地坐回轮椅上,一言不发。 “你这么怕我做什么?还请了两个保镖过来。 马小玉用冰冷的眼光打量着方隐,似乎要将她浑身看透。 “我知道。” 不管是赌徒,还是看客,很多人都喜欢看以弱胜强的戏码,就跟人们喜欢看小孩子击倒巨人一样。 尹秀摇头,“知道的太多,对我没好处。” 那灼热的液体便也在忽冷忽热之间盘旋,留下刺痛与香气。 “太子胜的仇,我帮他报了。 马王指了指草地的一角,在那里,一匹通体黑色的骏马正在甩着蹄子,从鼻子中喷出白气,噗嗤噗嗤地抖动着身体。 对了,我不介意和你做竿姐妹的。” 尹秀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随着他往上边走去。 结果呢,一个月前,他打了我两枪,我没死,但是废了。” 你得是会员,马主这个级别的才能进入。 “至于这双腿。” “我不是这个意思。” 马王微微一笑,“我这人身上,最值钱的不是这双拳头,而是这对招子。” “远吗?” 关于马王,他知道的不多。 但这人是太子胜的契爷,光是这一点,尹秀便已觉得有跟他会一面的必要。 女人嘛,就是打起来也最多是扯头发,用指甲什么的,你总不能当我是什么杀人狂吧?” 顿了顿,他还是说道:“那你呢?你就什么都保住了?” 江湖上的事情,就得用江湖的办法来解决,不管是用一壶茶,还是一个红包,都能解决。” 罗维抖了抖衣领,“不好意思,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马小玉笑了笑,将双手抱在胸前。 尹秀摇头,“不需要别人动手脚,有时候只是一个或者很多个愿望而已。” “我觉得有就行咯!” 马王冷笑,“所以和力胜没了,散了,就连一间酒吧,一个舞厅的看场都被别人夺走。 是的,上一次使用金蝉脱壳之法从明叔家厨房逃走的方隐,这次出现在了跑马地。 顿了顿,马王说道:“十三来找我的时候,我说她脑子进水了,出来混哪有不死的? 要报仇?搞死这么多人有意义吗? “我想我们已经没什么交谈的必要了,而且你来马会,也不是为了跟我交谈的吧?” 我救过他老爸的命,也救过他的命,把他当做半个儿子。 “这场我没买。”尹秀说道。 这个假儿子,我供着他,养着他,真心为他好,结果却被狠狠咬了一口。 马王说着,脸上满是激动的神情,好像整个人都从某种沮丧的情绪里复苏过来,终于变得雀跃起来了。 想到这里,她一阵恶寒,不由地又往后退了退。 而在远处,若有若无站在拙悟身边的人,身高也都接近两米,算得上是人高马大,恐怕也非常人。 这不是讥讽,也不是质问,尹秀只是语气平淡地询问着他。 “愿望?”马王十分的迷惑。 尹秀听到这话,有意无意地看向马王那已经肌肉萎缩的双腿。 见马小玉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方隐之前的郁闷终于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变得得意洋洋起来。 “对了,他们不只是来保护我,也是来帮我带走拙悟的。” “你们要带走他做什么?” “当然是跟你们一样,为了去到总坛。”方隐幽幽道。 第377章 大魔形态 在尹秀跟着马王去了包厢之后,罗维便待在了下面。 他嫉恶如仇,但又不是十分的迂腐,不至于因为尹秀要跟罗维打交道,心里便有什么不悦。 他只是单纯不想上去而已。 如此,罗维便只能在底下站着,左顾右盼,直到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隐! 罗维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老兄,票根!”赶来的保镳说道。 “知道了!” 罗维转过头从对方手里拿过票根,再回头时,方隐那倩丽的身影已钻入了通道之中,不见踪影了。 “嗨,碍事!” “这场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买了【荣腾时代】,独赢。” 一拳轰出,通道里龙虎罡气倾泻,罗维像破麻袋般倒飞而出,重重摔到地上,滚了几圈才终于停下去势。 罗维朝通道的另一头看去,眼里是清晰的怒火。 【受了册封的朝廷气运?】 话音刚落,从通道的尽头,象征着比赛的机械振铃快速敲响,比赛开始了。 原本只是嘈杂,像是麻雀虫儿叽叽喳喳的观赛席上,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喝彩声,震得通道里的墙灰直往下掉。 荣腾时代!荣腾时代开始发力了!它抬头了。 “我知道。” 快,好快的速度! 也不管罗维能不能听见,郎慈平跺了跺脚,鞋尖上一柄亮晃晃,薄如柳叶的尖刀亮出来一截。 在一阵轻微的爆裂声响后,罗维应声倒地,鲜血染红白色的衬衣。 “你们这两个仆街,是什么来头,带着这么一把劲弩在赛马场里乱逛,还见人就射……” 嗤! 郎慈平双脚离地,被狠狠甩飞出去。 “他们受了重伤,走不远了,留在这里也是累人累己,做兄弟的见不得他们受苦,捎他们一程而已。” 与他一同落地的,还有西裤上的纽扣,郎慈平的一条背带,垂到了腿上。 话音刚落,郎慈平猛地蹿出,一记踢脚戳向罗维的面门,迅捷如奔火。 不像现在,我们背着匣子,好像两个街头卖艺的。” 罗维暴怒,让过再次划来的刀锋后,正想上前,郎慈平的脚又呼啸着踢来。 “连自己人都杀,你是否有些过分了?” 那男人眼神不屑,“我可不是那些花了钱就能雇佣,为了一分钱连自己老妈都能出卖的刀客。” 于是两人就保持着厮杀的姿势,在通道里静静站着,听着从喇叭里传来的播报,还有若有若无的马蹄声。 “嘘,我跟你打赌,【荣腾时代】不会赢。” 轰隆! “你知道吗?这衣服是我当年从敦灵带过来的,只此一件,是敦灵最好的裁缝做的。 在几次呼吸后,他胸口致命的凹陷迅速恢复,平缓如初。 这在某种程度上算作是一种灵魂和肉体上的升阶,使得他们的力量可以媲美那些传说中的血裔亲王。 往日里,只有给皇帝授课,参加某些仪式的时候我才会穿。 罗维,配得上死在这把刀底下! 可是眼下,从罗维身上,郎慈平又确确实实感觉到,这就是【大魔形态】! 即使对方是罗刹,半个不到的冒牌吸血鬼! 罗维可不管什么形态不形态的,他也不懂这个。 但是关于这种形态到底是传说,还是真实出现过,或者是某种来自旁观者的谬误,这便没人说得清了。 罗维瞳孔紧缩,身体往后一仰,堪堪躲开的时候,耳边又是风鸣鹤唳的凄厉声响,郎慈平再次踢出一脚,正中他的胸口。 以一种闲适的心情对付着罗维,郎慈平的心情不知怎么地飘到了正在进行的赛马比赛上。 对于大部分生物来说,失去全身一半的血液就等于死亡,这也是尹秀之前放弃那些吸血鬼大威力招数的原因。 那是投注单的存根,随着罗维这次撕扯,一起从郎慈平身上被落了下来。 罗维怒骂一声,加快脚步,顾不上通知尹秀和马小玉,一头钻了进去。 郎慈平此时的注意力却不在罗维的手指上,他踮起脚尖,往罗维身后一直看去。 深吸一口气,他说道:“吾乃琅琊阁大学士,礼部侍郎郎慈平,专职在大内教***陛下洋文的。” “你在说什么啊?” 寒光闪过,罗维胸口衣服破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溅。 这样想着,郎慈平又是一记斜撩,逼得罗维往后一退的同时,他已踏出半步,提前站好身位,只等着他撞来。 噗嗤! 他话音刚落,又有两道寒光闪来,罗维刚想躲闪,却发现不是冲着他来的,两柄飞刀已经扎入了躺在地上那两人的咽喉之中,见血封喉。 这句话是他最后对罗维说的,也不管后者有没有听见,郎慈平欺身上前,又是犀利的一脚。 虽然嘴上都是衣服的事情,可他似乎更关心这张投注单。 “我要发大财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就在这时,郎慈平身上衣裳鼓动,紫色龙虎罡气透体而出。 郎慈平转动脖子,活动着手脚。 “兄弟?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他们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啊。” 罗维不退反进,一下欺身上前,脖子一扭,堪堪避开这一脚的同时,双拳齐出,砸向郎慈平的胸口。 这一趟走得匆忙,我能算是正装的衣服不多,偏偏随手抓的就是这一件。” 忽然,郎慈平瞥见一抹红雾,大片的红色,如血! “过分?为了朝廷,怎么做都不过分。” 与此同时,一声凄厉的鹤啼响起,罗维耳膜发紧,瞳孔震动。 忽然,他往后退却的脚步却被一只脚生冷卡住,迟滞了下来。 郎慈平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这震天的声响足以把任何个人的声音盖住,所以他闭上了嘴,而是比出两根手指。 将一人踢晕过去之后,他又是一拳摆出,将另一人也打的晕头转向,直不起腰来。 罗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早他踏出半步,遏制了他的退势。 罗维脑海里刚闪过尹秀说的这件事情,再抬起头时,郎慈平已撞了过来,膝盖硬生生撞向他的面门。 罗维不由愣住,“你一个教书的,跑来打架做什么?” 郎慈平脚下一点,往后退去,同时一只手卡住罗维手腕,不叫他发力。 郎慈平猛地想起,这是在敦灵的时候从一个猎魔人嘴里听说的。 作为回应,罗维也举起手,朝他竖起右手最长的那根手指。 在空中翻了个圈后,他轻盈落地。 罗维冲他摇摇手指,“踢得好看,踢得快没什么用,得踢到人才有用。” 两个身着统一西装的人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确认着罗维的生死。 似乎郎慈平对他的伤害也还不够致命,以至于罗维再起身时,就连体内乱窜的龙虎罡气也被驱散了大半,不再扰乱他的的心脉。 几乎是刚听到声音,郎慈平的鞋底便已戳了过来,盖到罗维的脸上。 在九匹马依次通过这通道狭小的视野,并且【荣腾时代】紧紧跟在前列的时候,他笑了。 平时藏在鞋底,打架时也不一定用,它精贵的很,磕着碰着都容易产生豁口。 只见正在郎慈平的身上,一股云气上升,白鹤啼叫,云气直接震撼罗维心身,使他的速度陡然下降。 郎慈平眼神凶狠,又从地上拿起了一张纸条。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断气的罗维突然跳了起来,闪电般踢出一脚。 可对于血裔来说,血液往往也是自身武器的一部分,还是最好用的那种武器。 除非碰上罗维这样,一脚踢不死的,郎慈平才肯把它拿出来用。 这时候,他全身一半的血液都已被抽取了出来,变成围绕着他的猩红血雾。 “是【大魔形态】!” “说实话,这玩意比枪好使的多,无声无息,而且也能稍微衬托一下咱们的高手气质,不至于跟街面上那些玩枪的流氓混为一谈。” 两人快速接近,罗维也同郎慈平一样,提出一脚,与他碰在一起。 这一次,他的速度比之前提升了不少,行动间遍是残影。 敕! 他一脚踢到天上去,如闪电般迅速,带出连串残影后只留下一声爆震。 “可我总认为,枪比弓弩要顺手的多,也便捷的多,往腰上,袖子里一塞,什么人都看不出来。 罗刹可怕的恢复能力,使得罗维即使明里暗里吃了几次亏,包括最开始被数支箭矢透体而过,也不至于死亡。 罗维提振精神,再次顶着强大的心神干扰,往前一钻,躲过鞭腿后,单手前出,抓住郎慈平的胸前,就要将他砸飞出去。 这些血雾在提升罗维的战斗力。 他刚一扎进转角,寒芒闪动,几只劲矢穿透了他的身体,带起几蓬血花。 “不对,”罗维露出一抹冷笑,“不是见人就射,而是见我就射,你们是大内高手血滴子?” 管他是什么龙虎罡气,还是瘴气疝气的,罗维都没有在怕的。 “别说笑了,卖艺的可进不来这里,怎么说我们也得是小提琴家,艺术家!” “好!最后三百米,领先的马群已经通过了最后一个弯道。 来不及多思考,罗维提起双臂抵挡,但还是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往后撞出数步,脚步踉跄。 “现在最前头的【霹雳火】已经率先进入弯道,领先第二名的【金玉工业】半个身位,紧随在它们之后的是【好佳在】,【魁胜】,【荣腾时代】……” 再次倒飞出去,罗维十分不甘地在地上滚了几下,比之前更重,也更加狼狈。 因为它也锋利的很,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割破别人的脖子,叫敌人断气。 郎慈平一脚踢空,再想回击的时候,已被罗维欺身上来,掐住了咽喉,同时保住一只脚,将他顶到墙上。 红色的云雾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直叫郎慈平心神狂跳。 罗维冷哼一声,“我还以为朝廷自己的人手就够用了,没想到连洋人刀客都请过来助阵了,用人这方面,真是不拘一格啊。” 罗维再次堪堪避开,刀锋擦着他的头皮划过,留下确实的冷意。 好像被毒蛇,还是林中哪种嗜血的猛兽盯上,浑身冰冷,无法让脚步挪动分毫。 在一片猩红之中,罗维出击了。 感觉到不妙,郎慈平出手反击,却是被罗维拍开,一肘砸在胸口上,鲜血迸射而出。 郎慈平的意思是,两分钟之内,他会将罗维彻底击倒,并且杀死。 这死洋鬼子,真如白鹤一般,长着一对比人都高的脚吗? 那两人手里捏着的劲弩还未来得及抬起,便在转瞬之间被打倒,除了痛苦之外,剩下的便只有错愕。 刚因为反作用力弹开,郎慈平脚踝一拧转,又是一脚踢来,裹挟风雷。 “很好,还在前面跟着,【荣腾时代】还没到发力的时候。” 角落里,一个装着吊带西装背心,戴着金丝眼镜,却是金发碧眼的人走了出来,淡淡与罗维对视。 这不是在说“耶”。 这刀也是他从敦灵带过来的,敦灵最好的刀匠做的。 郎慈平脸上冷笑不止,有朝廷几百年的气运加持,一个港岛的小警探,半个吸血鬼,萤火之光,如何与日月争辉? 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要被罗维掐碎喉咙时,罗维却停了下来,比出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 而在他的对面,罗维双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妖异的银蓝色,与他对视一眼,便叫人心里莫名地发慌。 罗维此前已吃过两次亏,但这一次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据说某些吸血鬼家族的伯爵,等他活到一定岁数的时候,运气好或者被黑暗诸神看上,变会得到祝福,而习得所谓的【大魔形态】。 郎慈平冷笑一声,又是一记鞭腿,跨过双方之间数步的间隔,一下甩到罗维的脸上,鹤鸣声骤起。 “扑你个街啊!这身衣服花了我一个月工资!” 先是追过魁胜,然后是好佳在,荣腾时代还在加速,逼近最前头的霹雳火了! 荣腾时代的骑师还在挥鞭子! 唉!荣腾时代没力气了,它掉下去,慢下来了,霹雳火赢了!可惜!” 咔哒! 郎慈平的脖子应声而碎。 第378章 三方交易 在马小玉和方隐对峙的时候,一直站在方隐身边,像是保镳的两个人终于不再沉默了。 毕竟他们只是与方隐合作,而不是她的仆从或者手下。 其中一人站出来,冲马小玉说道:“这位小姐,先不说远处我们的那些同伴了,就是当下,你想动手的话,也得以一敌二,聪明人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里,特别是对手是两个大内高手的时候。”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选择二对二。” 说这话的是尹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端着两杯香槟,来到了这里。 尹秀不看这两人,也不看方隐,而是若无其事地将手中一杯金黄色香槟递给马小玉。 “刚才在餐桌边上拿的,有股鲜花的味道,你应该会喜欢。” 马小玉先是有意无意瞄了一眼神色复杂的方隐,然后才带着明显的微笑接过酒杯。 “怎么,你一直记得我的口味吗?” 尹秀怂怂肩膀,“我的记性一向不差。” 又稍微朝尹秀靠近半步,肩膀紧挨着肩膀后,马小玉才继续说话:“这么多人,我难免有些害怕了。” 尹秀没有答话,而是伸出手在马小玉额头摸了一把。 并没有发烧的迹象,也不像是中了幻术。 就在他感到疑惑的时候,方隐开口了:“尹秀,你似乎已经恢复的很好了,我之前还为你担心了一段时间。” “你说有,那就有。”尹秀冷淡道。 见尹秀不领情,方隐皱了皱眉头,然后又说道:“既然不谈交情的话,不如我们来谈谈生意?” “生意?” 说到这个,尹秀更是觉得好笑了,“方隐,你眼下已经不是个合适的媒介了,我要谈什么,都是应该跟拙悟谈,而不是和你,或者……” 尹秀瞄了一眼那两个面色不善的人,“我也没有和朝廷的鹰犬聊的兴趣。” 那两人立即就要上前,却被方隐抬手拦住。 尽管不是她的随从,可方隐此时的气势,却叫人实实在在的信服,以至于这两个骄傲的大内高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服从了她的命令。 方隐笑笑,“你没得选了,因为拙悟在我们的手上,他要是死了,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跟那些炼气士建立联系,去到总坛。” “你以为你们就不是?”马小玉突然反问道。 “眼下大家都是一样的。” 尹秀突然伸手,搂住马小玉的腰肢,神色满是轻松写意,“拙悟不是那种你拔他一片指甲就会开口的人。” 方隐若有所思,“拔了一片指甲不会开口的人,你就是拔他十片也照样不会开口,你是这个意思吗?” 尹秀点头,搂马小玉的手更紧了一些,几乎让她贴到身上来。 “没错,眼下你手上的拙悟不是筹码,也不是条件,你只是抓到了一个不会开口的人而已。” 方隐和那两个黑衣人顿时愣住,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反驳还是相信尹秀的判断。 顿了顿,意识到尹秀应该还有后话,方隐再次开口:“那你有什么建议?” 尹秀咧嘴,“有一个术语,叫做三方交易,你听说过吗?” “三方交易?” 方隐眉头紧蹙,随后又松开,也同尹秀一样露出微笑,“我明白了,你稍微等一等?” 尹秀摊手,“你们随意,我们在这里吃点东西,等你们讨论好了我们再接着讲。” “好!” 方隐深深看了尹秀一眼,随后带着人走向远处。 尹秀还是满脸的笑容,显出一种从容淡定。 在他们转身后,他的笑容消失,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痛苦地捂住肋骨。 “顶你个肺,陪你演演戏就差不多了,你还真想占便宜啊?”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红着脸走开。 尹秀无奈摇头,只当马小玉今天是情绪不太稳定,时冷时热的。 就在这时,一张票根递到了尹秀的眼前。 尹秀转头看去,便看到了浑身血腥的罗维。 他不由得愣了一下,“勇探,你是刚从屠宰场出来啊?” 罗维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变魔术嘛,沾点血很正常。” “那倒也是,那倒也是。” 尹秀连连点头,从桌上递过去一杯红酒,“话说,从山本正仁那里拿的几管血清,真这么用下去的话,过不了几个月你的库存就会清空了吧。” “我知道。” 罗维知道尹秀在讲什么,他只是淡然道:“但是上一次,从史密斯那里,我也得到了好几管血清。一个半月用一管就差不多了,如果再加上狩猎别的吸血鬼,起码最近一年,我不用发愁。” 顿了顿,罗维又感到有些别扭,“我怎么感觉,这样子跟九龙城寨那些道友没什么差别?” “你?” 尹秀看了他一眼,“那些道友瘾上来了,又是流鼻涕又是浑身发冷的,你可比他们好太多了。 而且就是那些自诩贵族的吸血鬼,平常端着杯红酒好像很优雅,你让他们三天不喝血试试?保证一个个跟死狗一样。 而你呢,你是把好处都占尽了,一个多月一管就能力大无穷,还打不死,哪个有你这么舒服的?” 罗维撇嘴,“那怎么不见你往自己身上扎一针啊?” 尹秀满脸的黑线,“你觉得我有这样的运气?我可以时运高到万分之一的概率都叫我碰上,不死?” 罗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由地有些同情起尹秀来,他安慰道:“算了算了,其实罗刹也是很辛苦的,能不走这条路就不要走,我还想着当道士呢,结果还不是当不成?” 就在他还想继续安慰尹秀时,尹秀却抬起手,示意他噤声。 罗维不由地紧张起来,屏住了呼吸,看向左右,寻找让尹秀开始戒备的敌人。 可是,尹秀却只是盯着前面巨大的落地窗,把视线凝固在那里,同时手上紧紧抓着投注单的票根。 在他们的视线里,九匹马正在草地上奔驰,争先恐后。 尹秀紧盯着动静,直到有一匹马率先过线。 “赢了?”罗维问道。 尹秀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将手里的票据撕的粉碎。 “扑你个街啊!那个死胖子骗我!还说有内幕消息,差了五个身位,就是放一头牛上去,都比它跑的快啊!” 尹秀的声音吸引了马小玉的注意。 她走了过来,脸色阴沉,“怎么,你把我的三十万输了?” “不是十块……” 罗维正想帮尹秀解释,却看到方隐又走了回来。 她指指楼上的包厢,“我们已经谈妥了,现在就看拙悟的意思了。” 尹秀咧嘴,“拙悟那边,我会给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你最好可以。” 方隐说着,便示意尹秀他们与自己一块上楼,去见那些大内高手。 尹秀理了理衣领,三人一同跟了上去。 尹秀表现得完全不像是来谈判的,而是赴宴,十分的随意,连带着马小玉脚步也变得轻松起来,只有罗维在经过各个拐角时,还十分的警惕。 等到进了房间,尹秀才发现,来的人还真不少。 除了之前方隐身边的两个,在看台上看守着拙悟的四人外,这里的沙发上还坐着八个人,神态各异,姿势也不相同,但都紧紧盯着尹秀,满眼的杀机与冷意。 尹秀丝毫不在意,找了张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很是闲适。 在他的对面,满脸胡须,一看就是领头人的男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摸了摸手上翠的发黑的扳指,“你们才三个人,还敢坐下?” 尹秀咧嘴,“我看你们诸位穿的都是高档西装,就知道大家都是文明人了,穿成这样,大家总不至于跟流氓一样打架吧?” “他不就是?” 男人指向罗维,这时候他全身的鲜血还未干透。 “他是变魔术的,沾点血怎么了?” “我不是故意的。” 罗维冷冷地将一样东西抛了过来,男人接过一看,是一副精致的金丝眼镜。 “原来如此。” 他哈哈大笑起来,随后笑意消失,眼里只剩冰冷。 “我叫雷忠,人送外号雷麒麟,四品金刀侍卫。” 尹秀看了他一眼,“之前那个陶白石,你和他,谁更高级?” 雷忠冷笑,“武侠小说里的反派,向来只有越打越强,死了孙子来了祖宗的,从没有倒了将军叫来马弓手,越打越弱的道理。 陶白石,朗慈平,他们会死,是因为他们太弱,我没死,是因为我很强,而且还是高手中的高手。” “有多高?玄关九重那么高?”尹秀突然问道。 雷忠顿住,深深看了尹秀一眼。 “比境界?小孩子才比境界。 道士和和尚的境界,是打坐打出来的,顿悟一下就提升几层,有什么用? 只有实打实的武功,杀招,快而准的刀,才是最实际的。” “所以你到底有多高?还是说你已摸到三大秘藏了?”尹秀追问道。 被他问的不耐烦,雷总伸出手,“你想知道?现在就可以试试。” “好啊!” 尹秀也伸出手去,和他搭在一起。 两人坐在椅子上就准备动手的时候,方隐出声了。 “两位,想打架的话可以在别的时候打,眼下我们还有客人。” 听到这话,雷忠冷哼一声,收回手臂。 拙悟走了进来。 原先他是被几个大内高手控制着,可眼下他却又变得很随意,像是另一位被邀请过来的客人。 在另一张沙发椅上坐下,他看了一眼坐在尹秀边上的马小玉,又看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罗维,然后将视线转向尹秀。 “你就是那个要跟我谈话,并且能说了算的人?” 尹秀点头,“眼下确实是这样的,不管我说什么,他们两人都会同意。” “那他们呢?他们也会?” 拙悟看向方隐一伙人。 尹秀摇头,“不会。” “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拙悟一下将身体埋进沙发椅里,“眼下他们可是控制着我呢,我说什么都不算数。” “不,眼下我已经找到一个大家都能说话算数的办法。” “哦?” 拙悟坐了起来,眼里露出玩味的光芒,“你说说看?” “很简单,朝廷要的是关于龙脉的信息,方隐想飞升,你们需要指引昆仑所在的骰子,而我们,只想要刘半仙。” 尹秀每说出一方势力,便将一个盘子或者杯子摆到桌面上,直到桌上多出四样餐具。 “但我们不会交出刘半仙。”拙悟说道。 “我可以等,事实上,大家都可以等。” 尹秀将杯子盘子叠起来,最终变成一座摇摇晃晃的高塔。 “带我们到总坛去,我只确认刘半仙的死活和下落,大内高手也是各做各的事情,最后,你和方隐一块去寻找所谓的昆仑,大家各取所需。” 拙悟冷淡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尹秀的语气比他更加冷淡,“那你就会死,并且炼气士们永远不可能会取得骰子。 如此的话,就算你不怕死,可是你死了也只会烟消云散,而不是飞升,昆仑将永远和你隔绝。” 最后一句话,尹秀显然击穿了他的心防。 拙悟双手支起下巴,双眼紧盯着尹秀,好像是在思索与考量,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可能隐藏的秘密,或者谎言。 顿了顿,他说道:“我要看你的证明。” “好。”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那十六面骰子,晶莹剔透的光芒立即照亮拙悟的眼睛。 “如何?”尹秀问道。 “可以了,我看到证明了。” 拙悟将头抬起,“到总坛去,我没什么问题。” 只是轻轻一句,尹秀便已听到,在场有许多颗心放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拙悟先生这两天就先待在我们这里,由我们全程提供保护,可以吗?”雷忠询问道。 “我可以说拒绝吗?”拙悟白了他一眼。 又商定好四天后,等潮汐变化,某处地下通道露出时进入总坛,方隐便打算带着拙悟离开。 就在拙悟要起身时,他突然凑近尹秀耳边,声音低沉。 “老母说了,她今天在这里,已将众人都看过了,你仍是最得她青睐的人。” 尹秀抬头,天花板上只有亮的刺眼的灯火,别无他物。 第379章 光明的武器 “哦!尹弟兄,我们已有一段时间不见了!你过得好吗?” 尹秀强撑着笑脸,躲过本杰明亲昵的拥抱,说道:“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跟往常差不多。” 在打过招呼后,本杰明又看向一边的罗维,满脸惊喜。 “这位弟兄是?” “罗维,我叫罗维,西九龙杂物科探长。” “哦,还是一名为市民服务的警探,我这个教堂一向是很欢迎诸位警界人士的。你说对吧,尹弟兄?” “当然,当然。” 尹秀干巴巴应和着,心想那些条子就是再贪钱,也不至于到教堂里来收规费。 他们只是德行不好,不是脑子不好。 谁知道这个看起来破破烂烂,小小的街坊教堂,礼拜日的时候有哪个探长或者议员会拖家带口来教堂念经? 就是本地的警员,拜祖宗,关二爷的那些,为了讨洋鬼子上司的好,也经常会到教堂里听半天耶稣。 那些警员,到了教堂哪里有敢不客气的? 平日里欺压街坊,商户时候的那点气势都不见了,神甫们能不欢迎他们吗? 打过招呼后,本杰明便举着烛台,将他们迎了进去坐下,送上几块咸饼干和红酒。 “尹弟兄,你来找我的时候,似乎总是在深夜,周边居民都沉浸在梦乡里的时候。” 尹秀咧嘴,“本神甫,可别人睡着的时候,你也总是醒着,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在倒时差。”本杰明答道。 “本神甫,你刚从国外回来?”罗维不由问道。 “不,除了前年回欧罗巴探亲,我最近几个月,甚至连光明里都没出去过。” “……” 罗维看向尹秀,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尹秀说跟本杰明聊天随便聊聊就可以了,不要当真。 抿一口红酒,本杰明问道:“尹弟兄,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尹秀笑嘻嘻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您聊聊天了?” 本杰明显然不相信他的这套说辞,淡然道:“你来找老头子聊天,老头子很高兴,可你要是有什么事要拜托老头子的话,老头子也不会不高兴,尽管说吧,还是因为吸血鬼的事情?” “是,也不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本杰明撑起下巴。 罗维没工夫看他们两个打哑谜了,他凑向前去,盯着本杰明道:“本神甫,其实,我是半个吸血鬼。” “唔!?” 本杰明皱起了眉头,看看罗维,又看看尹秀。 在得到尹秀的点头确认后,他还是觉得这或许是某种很新潮的玩笑,于是取下了脖子上的银质十字架。 “罗弟兄,得罪了。” 本杰明将罗维的手心摊开,将那个十字架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的手上。 想象中的反应并没有出现,罗维的手心完好如初。 “这是?” 本杰明看向尹秀。 “错了,本神甫,你得这样。” 尹秀抓起放在一边的大半瓶圣水,直接倒在罗维的手上。 嗤!! 好像烤肉的声音,白烟蒸腾而起。 罗维刚开始也同本杰明一样发楞,随后才反应过来,面容扭曲地缩到了地上。 “看吧,本神甫,不是吸血鬼,又是吸血鬼,所以我说他是半个吸血鬼。” 本杰明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十字架,不由地感叹道:“神奇,真是神奇啊!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奇迹。” 过了好一会儿,罗维才从地上爬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尹秀!你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做实验?” 尹秀摊手,“我像是这么无聊的人吗?” “你不像。” 罗维瞪了他一眼,“你简直就是!” “好了好了,阿爷说过,所有的人都是祂的子民,弟兄,我们必不可以因小事起争执。” 本杰明拦在两人中间,冲罗维问道:“罗弟兄,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将前因后果如实,详细地向我说明。” 他说的当然是罗维变成眼下这个状态的原因。 罗维此行正是为了搞清楚身上发生的变化才来的,因此他迫不及待道:“当然可以,且听细说……” “哦,原来如此,神奇,真神奇!” 本杰明用手拿起桌上的一管血清,仔细端详。 随后才反应过来血液是邪恶的东西,赶紧将那玻璃管放回桌上。 “罗刹吗?之前我也听一些同行说起过的。” 本杰明转过身去,从高高的书架上将那本比砖头更厚的《猎魔人手册》拿了下来,慢慢翻开。 “最开始不是谁的发现,或者发明。 据说在埃及,就曾经有位无名的法老王试过,将血裔的血液注射入自己的体内。 结果当天晚上他就失踪了,有人说他是注射完就害急病死了,也有人说他是偷偷离开了王宫,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这是我听说过的最古老的版本。 据说后来也有别的贵族试过这种方法,或者说疗法,结果无一例外地都挂掉了。 近年来,将这项研究和技术发扬光大的,确实只有东瀛人。 罗刹这个带着禅宗意味的名词,就是东瀛人起的。” “本神甫,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虽然尹秀嘴上这样催促,但不得不承认,在本杰明说清楚了来龙去脉之后,尹秀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山本正仁会那样的强大,并且掌握着如此完备的术法。 “别着急,我的册子这么厚,总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内容。” 本杰明还是不紧不慢地翻着书册,终于在另一页找到了相关的内容。 “罗刹,说起来其实也是人类,只是继承了吸血鬼的力量,不怕日光,也不怕圣器,圣水,唔……” 本杰明拿起笔,将其中一行划掉,重新改写,“怕圣水。” “反正,罗刹是除了血奴以外,唯一继承了吸血鬼力量的异种,但即便获取了力量,他们也与吸血鬼没有人身依附的关系。 比如一位伯爵吸血鬼,他想要创建自己的家族,他就要施予人类【初吻】,将他们转化为吸血鬼。 自此之后,凡是被他转化的吸血鬼,都会成为他的附庸,或者说子嗣。 但罗刹不会,罗刹甚至反过来以吸血鬼为食粮,通过他们的血液吸取力量。 因此,成了比神职人员更叫吸血鬼记恨的存在。” “我们想知道的是这个。” 尹秀冲罗维使了个眼色,罗维立即起身,将外套取下,露出身着衬衫的坚实肌肉。 “得罪了。” 罗维闷哼一声后,红色的云雾立即将他的周身围绕,氤氲,蒸腾,不一会儿屋子里便满是浓郁的血腥气。 在本杰明惊讶的注视下,罗维睁开已变成银蓝色的眼睛。 “关于我的这个状态,那个鬼佬说了一个什么词,但他的口音太重,我没听清。” “大魔形态。”本杰明喃喃道。 “没错,就是大魔形态!” 罗维睁大眼睛,“那个鬼佬就是这么说的。” “哦?还有人认得出这个形态?那个鬼佬,啊不,那个外国人呢?” 罗维摊手,“死了。” “死了?” 本杰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罪过,罪过,神爱世人。好了罗弟兄,把你的神通收起来吧,毕竟我这里是教堂,不是屠宰场。” 低头诵念了一声后,他才继续讲解。 “大魔形态,很多人都当这是一个传说中的形态,只把它当做神话,传说。 但事实上,它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是被阿爷憎恶的一种力量和形态。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就曾有幸见证过审判庭对一位吸血侯爵的围剿。 那时候审判庭出动了最强的五位圣骑士,三位红衣大牧师,甚至还使用了圣剑所罗门,这才压制并且封印住了那位侯爵。 我记得那一战,那八位豪杰有阿爷的赐福,神力突增,一直和那侯爵血战,打到宇宙边荒,大道都磨灭了。” “咳咳。” 尹秀轻咳两声,“本神甫,现在不是在传教,你别把武侠小说里看到的那套搬过来。” 本杰明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职业习惯,你知道,我们这些传教士总是习惯于使用一些比较形象,宏大的词语,不这样讲的话,那些农民和妇孺也听不懂。” “明白,完全明白。” 尹秀点头,“就是那些卖膏药的,也要先表演一下大石碎胸口,钢枪穿喉再开始卖药的嘛。” “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 本杰明将本子合上,继续讲起自己的回忆。 “在那一场恶战里,那个侯爵就使出了我刚才所说的【大魔形态】。 也是跟你一样,浑身冒出红色的烟雾,瞳孔也变了颜色。 我至今仍记得侯爵那可怕的双瞳。 大魔形态,也就是血裔进入更高的层次时,通过释放浑身等比例的血液,来强行提升力量与速度,就连一些玄奥的血裔古魔法,也需要通过大魔形态来施展。 总之,这是一种所谓近神的形态,大部分吸血鬼终其一生,不管他的实力多高,都无法掌握,学会。 因为这更像是一种天赋。有的人随便就能长到两米多高,有的人喝牛奶,摸高,再怎么努力也长不到一米八,这就是天赋上的差距。 但事实上,我又觉得这又不是什么天赋上的差别而已。 毕竟两米的长人确实不好找,可你看那些篮球比赛,哪个不是高得不了的巨人?两米高的人确实不多,但不是只有一个。 可大魔形态,除了那位侯爵之外,你是那么长时间以来,我所知道的第一人,关于这一点,我也会写入猎魔人手册里,因为这将是一个巨大的发现,而且你还是个罗刹。” 尹秀赶紧表达自己的忧虑,“本神甫,可不能乱写,你这么一写进去,说大魔形态在港岛一个警探的身上。 恐怕第二天审判庭就派过来十几二十个圣骑士【除魔】了,上次光是打一个,我就断了三根肋骨不止。” 本杰明啧了一声,“你当审判庭的圣骑士是批发的啊?一下子来十几二十个?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留下真是信息的,而且这一本我不会再出版了,这属于是最终修订版,只此一本。” “那就好,那就好。”尹秀松了一口气。 但这时候,罗维好像全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饶有兴趣问道:“本神甫,你说的那些血裔古魔法,你手头上有资料吗?” “没有,我一个神甫,怎么可能收藏这些污秽邪恶的东西?” 本杰明摇头,但看到罗维脸上明显的失望后,他又笑了起来。 “我只是说我没有而已,不代表我的朋友没有。” 说着他就拿出纸笔,准备开始写信。 尹秀原本听他这样说,还有些期待,可看到本杰明又要开始写信了,原先的期待感又烟消云散。 他转头对还不知道状况的罗维说道:“勇探,不用看了,这封信肯定是写去敦灵的,等到对面收了信,再把资料寄过来,那些炼气士已经把地底下挖穿了。” 罗维听到这里,原先的兴奋也消失了,两眼怔怔,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杰明好像没听见,只是把信认真封进信封里,递给尹秀。 “请帮我把信带过去。” 尹秀无奈点头:“我知道,明天去敦灵那班船……” 还未说完,尹秀看着信封突然愣住。 随后,他又把信递给罗维。 “怎么啦?你不会知道怎么去码头,要不……” 罗维看到信件,也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本神甫,这是?” “哦,我明天有些事情,不能陪你们去了。” 本杰明抬起头,“所以你们可以拿着我的这封信,到佐敦找他。他几年前来港岛定居的时候,把所有的藏书都带了过来。 关于血裔古魔法的资料,他那里应该有,你们可以去找他。” “谢了!” 尹秀和罗维脸上是同样的喜悦,转身就要离开。 可刚迈出半步,罗维又回过头来,认真看向本杰明。 “本神甫,这魔法,应该是邪恶的力量,你真的放心交给我吗?” 本杰明没有先回答,而是抬手在额头,胸前画了几个十字,又点点尹秀和罗维。 “尹弟兄,罗弟兄,力量只是道具,没有邪恶正义之分,真正决定你们走向光明的,是你们那光明的内心,而不是所谓光明的魔法或者武器。” “谢了!” 尹秀拥着罗维,大笑着走向门外。 又过敏了omo 自从上次被蚂蜂蛰了以后,连续经历被热油溅进眼睛,视线模糊了一天,今天全身上下又都在起红疙瘩,痒得要死,时运是真nm低啊! 请假一天,看病,吃药 第380章 阴谋算计 “我准备了一些东西。” 尹秀将身上的背囊打开,满满当当的食物和火源,水瓶,还有一捆绳索都被他倾倒在了桌子上。 “这么巧,我也带了东西过来。” 马小玉打开随身的背包,取出几柄飞刀,匕首,钢丝,还有两瓶透出奇异颜色的毒药。 “那我……” 罗维翻了翻混身几个口袋,只找出一粒口香糖。 “那要不我拿点?” 说着他尴尬地笑了笑,开始在桌上拿那些物资和武器。 “马小姐,你是觉得我们这次一定会打起来?” “当然会,”马小玉点头,“我们三个人,便有四个心眼,更别说他们了,不管是方隐,还是拙悟,可都不是什么说话算话的人。” 在看到尹秀和方隐,甚至拙悟的眼神时,他才终于回过身来,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将罗盘,八卦阵图与所谓的“井口望月”结合在一起,由此形成了这轻巧却又复杂的装置,用来进行一些特殊风水格局的侦测。 “有,而且是很大的不妥。” 马小玉点头,随后两人便若无其事地各自散开,在不同的方位站好。 马小玉将那装置拿在手里,最中间的八卦阵图便开始轻轻旋转起来,指针以逆时针的方向运动着,最后指向前方。 方隐若有所思地抚摸着那块牌匾。 “是因为泥猴子吗?”尹秀问道。 “就是你常说的,把问题抛给对手?”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看着四周的景色,似乎在寻找什么。 至于尹秀,不过是捎带上的几个人而已,如果什么时候碍手碍脚了,那就……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拙悟淡然道:“这个洞,不是动物挖的,也不是人挖的,甚至也跟天然形成没什么关系。” 雷忠冷笑,“你被我杀一次,就知道了。” 在他们的周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聚集了许多半透明的“魂”,或站或立,都是面色冰冷,麻木,双眼阴沉地望着他们。 雷忠没说话,只是手一挥,便有几个大内高手挽起袖子,开始搬运,挖走那些杂物。 “这么说,你是在说我没常识?” 几年前,钦天监一位灵官曾经帮他占过一卦,经历很荣幸,卜卦的结果却是很不幸。 尹秀这样一说,马小玉似乎又没那么紧张了,往前站了站,与他并肩。 因为最成功的猎手,总是会在目标松懈的瞬间发起袭击,一击致命。” “我没有这个意思。” 灵官皱着眉头,说他有血光之灾。 “你干嘛?”他不由愣了一下。 方隐的话很多,并且详细,但语气只是平淡,看起来只是从哪里道说旁听的故事而已。 尹秀随意看了眼,“也有可能是李家镇。” 他当即说道:“哪来那么大的老鼠,这怎么看都像是天然的洞穴,顶多是有人在上面补了一脚,加了一铲子而已。” “也许是那些家伙有幽闭恐惧症,或者只是冲门面的而已,不下来也正常。” 而他们的前方,只有正双手抱在一起,只是看着众人挖掘的方隐。 她又看了看天色,对了一下钟表,“不用着急,慢慢干也赶得上。” “有什么不妥的吗?” 马小玉翻了个白眼,“是你才对吧!” 马小玉顿了顿,眨眨眼睛,脸上浮现两个梨涡,“我信。” 方隐赞同他的说法,“无间世界诡异多变,它总会在某些时间段里发生了变化,几分钟前的来路,洞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见。”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雷忠带的这些家伙都是生面孔,不是那天我们在马会看到的。 难道是他们这几天人员发生变动,别的人被召回去了。 因此这里也就荒废了,连老鼠都不往这里来。” “没错,就是这样。” 接着他便明白了马小玉为什么一直看着四周。 “我知道。” 罗维看了他一眼,“这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 “我总觉得方隐那个女人,会用出什么手段来,这道符给你,先留着防身。” 罗维掰着手指,一时似乎分不清楚,直到尹秀拍了拍他的肩膀。 “拙悟先生,是这里吗?” “我之前说过了,我们在无间世界,在命运和机缘面前,就只是蝼蚁一样的虫子而已。 拙悟脸色神秘,“毕竟对于无间世界来说,我们只是没有眼睛的蚂蚁而已,侥幸挖到哪处福地洞天,进入某条隧道,那不是因为我们的力量强大,只是因为运气好而已。 “可她不是并不清楚总坛的所在吗?” 尹秀自然也是一开始就认出了这些人跟前几天的人不同,但他并不在意。 尹秀深深剜了方隐一眼,“也许她是装的,又或者是误打正着,反正这个女人的话,信三成都有生命危险啊!” 就这样的人,是无法脱离命运与机缘的束缚的。 不过那时候没人在意,只当是梅子时节的一场豪雨而已。 还是说其实雷忠带了很多人,这些家伙才是真正能打的那一帮?” “不干嘛。”尹秀咧嘴,“我只是在想,像你们这些大内高手,是不是一天里除了吃饭睡觉,就只是杀人,别的事情都不做了。” 拙悟神色自若地走过来,看看方隐手里的罗盘,又蹲下身去,拈起一些土块,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可是一旦到达总坛,杀机便随时会降临。 雷忠听到这话,便回家置办了寿材,准备后事。 这里原先有个不小的村落,后来山体滑坡,将这个村子埋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也就荒废下来,村民都被移到了都市之中。 “如果我说,不是呢?”尹秀咧嘴,“我这样说,你信不信?” 后来,有些蛇头会把偷渡客带到这里来集合,也有些江洋大盗在此落草,将它当做庇护所,藏身地。 不管雷忠怎样瞪着自己,尹秀只是像和老朋友打交道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走开。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要来一处地方之前,总得了解一处地方的历史,这是基本的常识。”方隐淡然道。 雷忠的白眼翻到天上去。 然后尹秀也随手拿起一柄飞刀,装进口袋之中。 “应该是她,毕竟这何李活坳的历史,她似乎比拙悟更加的清楚。” “说不定就是那么大的老鼠挖的呢?”方隐说道。 尹秀也不跟她客气,将符纸不动声色地放进口袋里,“在到达总坛之前,也许什么事情都不会有,我们也许可以放松。 “没关系,不关你的事,先收拾着吧。” 轻咳两声,他又说道:“这个洞,像是一只磨盘那么大的老鼠打出来的,而不是人工挖掘的。” 瞎猫碰到死耗子,用来形容地底下的隐士,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里原先住着不下五百户人家,是一个很大的村子,全村有两个大姓,一个姓何,负责管商行,一个姓李,负责种田。 说着尹秀起身,又走到了马小玉的身边。 拙悟尽管被软禁,看押着,但朝廷对人质的待遇一向是好得不得了。 罗维从废墟中挖出一块残破的牌匾,上面隐隐约约残留着一个“李”字。 “这些,好像都是死去的村民吧?”尹秀说道。 这样想着,他眼里的冷光乍现,恰恰与尹秀的视线对在一起。 “没错,就是凭空出现的,但不是变出来的,而是理所应当就要存在的。” …… 再后来,又有人说这里有鬼,半夜会看见没有头的狐狸,断了翅膀的猫头鹰,十分的可怕。 “你很快就有机会了,记得把握住啊!” 马小玉看向他,“你似乎很是轻松?” “是何李活坳。” 罗维在一边坐着,把玩着手里的石头,悄悄凑近尹秀。 “没错。” “那怎么是四个?” “你好像很了解她?”马小玉突然转过头来。 那个吊坠长得像铜钱一样,但中心的空洞部分里,悬着一个小小的八卦阵图,还镶嵌着指针。 “无所谓啦,想打就打,而且打架不是你最喜欢的解决方式吗?” 直到山洪将村子的一半彻底埋掉,大家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再不能就这样住下去,像祖辈一样了。 “这里,便可以通往无间世界吗?”雷忠问道。 因此他不但没有被饿着渴着,甚至还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新衣服,方便他在地下行走,穿梭。 马小玉点头,“可是这会儿还有日光,这些鬼魂竟然还能聚集于此,可能不止是怨气深重那样简单。” 拙悟神情坚定。 “你第一次在省城跟我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揣度我的?” “是她搞的?”马小玉低声问道。 也许钦天监来的司星丞也可以找出这所谓总坛的存在,但那也需要详细的信息和一些路线。 如果我们选错了地方,轻则泡在水里,重则直接迷路,绝没有返身的可能。” 雷忠对拙悟的话不屑一顾。 尹秀拿起柚子叶,在眼睛上一擦,双眼顿时清明。 尹秀耸耸肩膀,“反正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想怎么做,这得把问题留给他们,而不是我们在这里冥思苦想。” “李家坡还是李家村?”他问道。 马小玉瘪嘴,叹气道:“依我看,也确实有这种可能,这一趟也许还未到达总坛,我们就得跟他们打起来。” “或许是,或许是一种比精怪更加强大,神秘的存在在阻止着探险者往里探索,前进。” 说着也不打算和尹秀多说,马小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古铜色的吊坠。 你们必须知道的是,这个洞穴之所以会存在于此地,只是因为命运要叫它存在于这里而已,即便你换了个方向,只要是你的机缘,这个洞穴也一定会出现在下方!” 这样说着,她又将一管符纸塞到尹秀的手里。 “是这里没错了,通往总坛的入口虽然就在何李活坳,但或许是因为潮汐的关系,每一次能进入的入口都在变化。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尹秀问道。 尹秀咧嘴,“见惯了腥风血雨和阴谋诡计,眼下这种小场面算不了什么,而且说不定就算他们想按规矩来,反而是我会玩花样呢?” 她这样一讲,尹秀便感觉马小玉往自己身后靠了靠,退了两步。 “唔?” 双方,或者说三方说好的地点在远离市区的荒山上。 说不上相敬如宾,但这两个宗族之间也并没有多少龌龊和摩擦。 方隐一改往常的风格,从口袋里掏出罗盘,在小山一般的废墟上走走停停,终于在一处坡顶停住,踩了踩脚下。 “为什么是四个?”罗维又问道。 过了一会儿,杂物终于被清空,一块块石头和碎木,泥土树根被那几个大内高手丢到一边,底下出现了可容一人穿行的空洞。 后来有天夜里,雨下的很大,简直好像几百年的雨都在一夜之间从天上倒了下来,如果那时候天文台有记录的话,应该会是百年以来最大的雨量。 马小玉摸了摸尹秀的手,离开时已在他手心留下了两片柚子叶。 这是近代的发明之一,前人所没有的。 “哦?你口中的神秘力量还是强大存在,它有几颗头颅?” 因此,方隐和拙悟便是眼下最好的向导,即便雷忠看不上他们,可也得依赖他们。 既不知道自身的浅薄,也看不见世界的伟大,尽管如此,却还能自以为是,每天醒来总以为太阳是为自己而升起的。 雷忠皱起眉头,“那你说这个洞穴,是怎么来的?凭空变出来的不成?” 顺带着,他也并不是很看得上尹秀和方隐,只是冷着脸将手中的苗刀擦了又擦,等待着出发的时机。 “因为尹秀一个人便有三个心眼,我则有两个。”马小玉淡然道。 方隐拿起手杖指了指脚底下,冲雷忠说道:“雷大人,麻烦你叫几个手下,把这里挖穿,一直挖到最底下。” 尹秀连连摇头,“我只是推测而已,用最恶毒的心思来揣度别人,一向是我的特长。” “不,一点都不了解。” 过了几天,那名卜卦的灵官因为勾结白莲教,被雷忠斩杀。 血液溅了他满身满脸,确实是血光之灾。 “把光源丢下去!” 雷忠一招手,星星点点的萤石便往那洞穴中落下去,像是星星落入不见底的深涧。 第381章 她的怀抱 随着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潮汐现象开始,原先被淹没的路径渐渐露了出来,深邃而黑暗。 即便已事先投下了萤石,但四周还是黑暗一片。 见雷忠似乎还在观察,犹豫着,尹秀干脆走上前去。 “怕了啊?要不我们三个走前面?你们在后边殿后,跟着?” 雷忠不看他,而是冷着脸朝三个手下挥挥手,“下去!” 于是一大批人便开始朝着洞穴进入。 雷忠这次不多不少,带了九个大内高手,加上他自己,一共十人。 这时候,三人在前开路,三人在后边戒备,雷忠则领着剩余的三人将拙悟“保护”起来,也不叫别人靠近。 尹秀他们则是始终处于雷忠的眼皮子地下。 事实上不止是尹秀他们,就连方隐,也被他们有意无意地隔开了。 “看来他们并不怎么信任你?”尹秀问道。 方隐白眼翻到天上去,“你不也是一点都不相信我吗?没什么区别。”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哦,对,你和他们不一样的是,你把这种不信任写在脸上,而他们呢,不知道是出于某种矜持还是所谓的体面,并不做的那么明显。” “说真的,尹秀,你叫我很失望。” 尹秀笑笑,“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你最好是真的这样。” 方隐瞪了他一眼,走到前头去。 这时候,队伍已经拉成了一条长龙,星星点点的光亮从这队列里照出来,显得松散但实际上又互相联系着。 从何李活坳下来之后,他们便一头钻进了地下河流之中,在岸上沿着湍急的河流直往上走。 随着水流打在石头上的声响越发大起来,很快,走在前头的三人便回了头。 “前面有一条瀑布,大概十米多高。” 雷忠听到这话,不由地有些惊讶。 从刚才开始,从水流落下的声响来判断,他们应该是一直在往上走,原本以为已快到顶端了,没想到前头还有落差那样悬殊的瀑布,不由地叫他感到惊奇。 “无间世界是这样的,诡异多变,从没有固定的路线。” 拙悟看了一眼手里的罗盘,随后指向前方。 “就在瀑布的底下,应该有一个入口,可以去到总坛。” 雷忠冷哼一声,“应该?怎么去总坛你自己不清楚?” “我说过了,”拙悟脸上还是十分淡然,“无间是移动的迷宫,没有所谓固定的路径,总坛的所在更是如此,它无时无刻不处于某种变化之中。” “也许我们需要的不是什么罗盘,而是一台差分机。”罗维感叹道。 “差分机?” 雷忠看了他一眼,“那种邪恶的东西,只会徒劳地消耗人力财力而已,它真能改变什么东西吗?还是说,你只不过是求神不应,所以把希望放在了一堆破铜烂铁上边?” “破铜烂铁?” 罗维笑笑,“这是你的认知?” “不是认知,而是事实。那东西大内也曾经运进去过一台,是一个传教士带过去的,但不论是用来运算星象还是别的,它都难用到了极点。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不见了,也许是被太监偷出去卖了,也有可能是谁把它堆在了仓库里,没人找得到。” 雷忠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和罗维过多争执,只是招招手,几个大内高手便像鹰隼般施展轻功,一下钻入了瀑布之中。 瀑布的水帘在瞬间破开几个人形的口子,溅起水花,随后又重新复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同原先一样,像是丝绸或者布匹垂下。 过了好一会儿,在尹秀喝下第二杯双蒸的时候,终于有人钻了出来。 是原先走在最前头的人,眉毛浓密,面孔刚毅。 他双手抱拳道:“大人,里头确实有一条通路,但我们进去看了一眼,是三岔路,有三个不同的方向。” 雷忠转过头看向拙悟,“哪一条?” 拙悟冲他努努下巴,“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 一路上一直被拙悟这样故弄玄虚地指引方向,雷忠已是一肚子的火,但他无可奈何,只能挥挥手,示意那人前头带路。 于是众人披上雨披,先后钻入瀑布之中。 原来这瀑布只是最外面的“卷帘”而已,最里面的部份则是湿润,但是可以通行的陆地,遍布苔藓与细碎的鹅卵石。 尹秀三人在队伍的最中间,也紧跟着前头的探子。 可刚没走出几步,那探子便停了下来,发出惊讶的呼喝声。 雷忠立即暴起,整个人豹子般蹿了出去,可他刚到探子的身边时,也不由得愣住。 前方确实是刚才探子提及的三岔口,可守在三岔口前等候的另外两名同伴,却已经死了,全身瘫软,眼睛瞪的通圆,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雷忠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手掌铁爪般探向拙悟的咽喉,满脸怒意。 就在这时,尹秀也伸出手去,一下卡住他的手臂,不让雷忠的指尖再前进一步。 “你什么意思?”雷忠问道。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尹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是拙悟欺骗了你,把我们诱入了险境之中?” “难道不是吗?好端端走段路也会死人?” “我们是来探险,不是秋游的。” 说完,尹秀又看了一眼拙悟,他还是神色淡然,似乎并不在意周围的人怎么想他。 方隐不管他们的争执,只是蹲下身子,查看那两人身上的伤口。 只看了几眼,她便抬起头来,“这不是人类能造成的伤势。” “唔?” 雷忠听到这话,走上前去,也蹲在了那两具尸体旁边。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来,面色凝重。 “你说的没错,这确实不是人类能造成的伤势。” 关于杀人,大内高手血滴子中的每个人都是高手,还是一等一的高手。 不管是用刀用剑,还是使用毒药飞刀,甚至是一根铅笔,一根竹签,没有任何东西是不能用来杀人的。 对于如何伪造死亡现场,如何不留下痕迹,没人比他们更加熟悉。 可是眼前这两人,雷忠把他们翻过身来后,却在他们的背上看到了两个巨大的孔洞,往外淌着黑血。 尽管看起来像是被长矛洞穿的,可是在那凶器刺入他们身体的瞬间,这两人的脊椎便也在瞬间被整齐地折断,一击毙命。 在他的印象里,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只有那些几百年前的老古董,所谓的床弩。 但如今是火器的时代了,谁还会用那种老东西? 而且在这样狭窄的地底下,显然也不可能运进来一台床弩。 更何况,走在前头探路的人都很机敏,他们不至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什么都没做就被人杀死。 对方既不可能是使暗器的高手,也绝不可能是用踏雪无痕的轻功靠近。 如此的话,只可能是鬼或者妖怪了…… 雷忠起身,对拙悟鞠了一躬:“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拙悟淡然摇头,“不需要道歉,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说了,这是机缘。 我死了是机缘,这两位弟兄死了,也是机缘。” 两人说话的时候,马小玉轻轻碰了碰尹秀的手背。 尹秀低头,看见一张已经一半化作灰烬的符咒,很显然,这是他们身上被妖气侵染的一种证明。 没有出声,尹秀握住马小玉的手,再分开时那张符咒已被他收进了袖子里,不见踪影。 马小玉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在尹秀面色如常后,她立即反应过来,尹秀并不想声张。 于是她也淡然地走到一边,闭嘴不提,只等着方隐他们那边出结论。 过了好一会儿,雷忠和方隐终于达成共识——继续前进。 由此,后方又有两人被叫到了前头,与先前活下来的探子一起,组成三人的前驱小队, 众人绕过那两具尸体,只当他们是石头或者浮木,面无表情地跨了过去。 在地底下,一切没有生机的东西,在众人眼里,跟草木没什么区别。 尽管不在意,尹秀还是在跨过那尸体时,有意无意地将手指在他们身上划过,沾染了一抹黑色的淤血。 【血腥回忆】,发动…… 尹秀的周遭立即漆黑一片。 没错,漆黑一片,没有那些发光的水母,也没有一方小世界。 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就在尹秀以为自己摸到的不是血液时,在那片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绿光。 好像苍蝇,又好像星星,既璀璨夺目又叫人恶心。 十分确定,这就是舒展了血腥回忆后会进入的记忆空间,可为什么是这副模样,这般场景,他却不清楚。 尹秀又试了一遍,不管他在脑海里检索怎样的词,周围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难道是那妖怪动手的时候,连带着把受害人的脑袋和魂魄都一起吸走了吗?】 尹秀不清楚有没有这样的妖怪,但眼下他也不得不相信这个判断,那就是血腥回忆失效了。 突然,就在尹秀要将神识抽离出来的时候,异变陡生。 在虚空之中,一个女人出现了。 事实上,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判断而已。 即使离得再近,看的再仔细,尹秀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对方的长相年龄如何,只隐隐约约觉得那应该是个“女人”。 或许这是某种障眼法或者幻术,尹秀的心在某一瞬间被调动起来,紧紧捏住。 然后那似人似神的“女人”,渐渐靠近了。 她伸开手臂,原先还离着很远的距离,眼皮上下一碰,一下就被拉近。 女人伸手,尹秀便毫无办法地被她拥入了怀里。 紧接着,睡意涌上心头,尹秀只感觉眼皮发沉,头脑发昏,处于一种极为舒服的入眠状态之中。 那女人的怀抱,温暖,柔软,像是母亲,又像是柔软的土壤,沙发,吸引着尹秀往她怀里倒下。 轰! 灼热的火焰升腾而起。 尹秀被一阵烧焦的味道和刺痛惊醒,一下从意识空间里退了出来。 然后他便发现,原来是藏在口袋里的【假身】起火了。 尹秀吓了一跳,立即伸手,将原先问米婆给他的那个傀儡娃娃拿了出来。 此刻那娃娃的脸已经被熏黑,五官随着灼烧好像溶化了一般,糊在一起。 马小玉在一边看着,眉头紧蹙。 这【假身】可不是一般的稻草人,写上生辰八字就算了。 在某种程度上,只要认了主,它就相当于是人的另一条魂魄,另一条性命了。 虽说不能抵挡刀枪棍棒,宿主被人打了一枪也照样会死。 但这个【假身】对于一些超乎常理的法术和场面却有奇效,比如降头,蛊术,甚至牛头马面来勾魂,傀儡都可以作为宿主的替代品,来帮他挡下灾劫。 很明显,刚才假身起火,就是帮尹秀挡下了一个灾劫。 如此,马小玉眼神中的担忧更加明显了。 尹秀很快从疑惑和惊讶中反应过来,冲她笑笑。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刚才看到你在尸体上抹了点血,难道你是又用了之前那招?”马小玉追问道。 尹秀点头,“但这一次我什么都没见到,而且恐怕还遇到了很可怕的东西。” “是什么?” 尹秀顿了顿,随后双眼注视马小玉,认真道:“我想,我应该是见到了老母。”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轻,可是离着他们有段距离的拙悟却突然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尹秀。 这时候,拙悟的眼里满满写着“我知道”这三个字,既不是挑衅也不是询问。 拙悟只是明明白白的用眼神告知尹秀: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家伙一直看你做什么?”马小玉问道。 “也许是我脸上写着彩票号码吧。” 尹秀没有回应拙悟的注视,只是又向罗维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接下来,如果在路上还出现了尸体,特别是像刚才那样怪异的,记住别去碰他们,以免遭遇一些我们无法处理的状况。” 罗维点头,“我就是验尸的时候,也会戴手套的,才不像你,什么尸体都要趁着还没凉摸一摸。” “你这样讲,搞得我好像是变态一样。” 尹秀咧嘴,“总之我们小心点就是了,也许路上还要死人的。” 第382章 迷思 自从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出现在尹秀心中后,连带着整个队列都开始出现某种不安定的气息。 也许不是尹秀引起的,更像是因为那两具尸体的出现导致了当下的气氛。 在钻进瀑布,又走了一段之后,队伍的后头再次出现异样。 原先一直让他们沿着往里走的隧道,它的来路突然在某个时候消失了。 那敞口的口子好像从来都未曾出现过,而是被岩壁完完整整地封锁起来。 看来,是那些嗜血的泥猴子又再次出现了。 “是追寻着你来的吗?”马小玉低声问道。 “就不能是你?” 尹秀看了她一眼,“我们可都是参与了那场血战的,就单单是来找我报仇?” 马小玉摇头,“我不觉得自己会像你一样,那么招人恨。” 他往底下丢了两次,直到第三次的时候,火焰才升腾而起。 方隐不想再跟他说什么,起身往前走去。 “尹秀,你是老母喜欢的人,你终究会直面她,这一时刻马上就要来临了。” 等他重复丢下去一次,第二次伸手的时候,雷忠终于按耐不住,就要再次发问时,方隐却适时递上了火把。 有位隐士说过,不是你发现了无间世界,也不是你进入了无间世界,而是你闭上眼,睁开眼的时候,无间就在你的眼前。 毕竟谁都不想落在后面,被分割开来,成为那些泥猴子的食粮。 轰隆! “像男又像女,像是老妇又像少女,像是人,又像是神,对吧?”尹秀突然说道。 可是眼下,我们已经到达总坛的入口了,就是你有再多的迷思,也应该暂时抛到脑后去。” 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队伍的光源很多,所以雷忠还是冷着脸将火把递了过去。 雷忠大喝一声,队伍便又开始行动起来。 “你见到了老母,跟嬷嬷他们一样?” 在耀眼的火光被众人的眼睛适应后,那火焰迅速平铺开去,在断崖底下形成了一片望不到头的火海。 不是跟踪或者窥视,而是某种被人在更高层次观察的感觉,像是佛陀手掌上的孙悟空。 尹秀咧嘴,“我要是说这是我猜的,你会不会想打我?” 在我十七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结果原本模模糊糊的脑袋好像一下便开了窍,我深刻地感觉到,在我的身上有某种机缘,使命。 “当然是这样。” “你从头到尾的意思就是,无间世界是某种臆想,或者幻想出来的东西?” 随后,好像布匹撕裂的声响在周围响起,浓重的焦油味道直往众人鼻孔,眼睛里钻。 “不是羞辱你,我从不跟女人吵架,也不试图叫一个女人感到羞耻。” 拙悟淡然道:“雷大人,你说这话也是徒劳的,因为我说的是事实,而不是什么谎言,我说了,路就在前头。” 然后他低声说道:“可惜了,雷忠是个与因果绝缘了的人,这样的人,不受无间世界的欢迎,此生也无缘见到昆仑。” “但是我看指针,也许再过两个时辰,我们就能到稍微能看见指示物的地方,那样的话就可以推断距离了。” 一朵蘑菇云在黑暗中蒸腾而起,那火焰足有数层楼高,似乎要直冲到洞顶。 拙悟只是无奈笑笑,看起来更像是在可怜雷忠,而不是因为当下的处境而产生什么不满。 见众人不信,拙悟从一个随从的手里拿过火把,走到断崖边上,随手往前面一扔。 直到绕过了一处汹涌的暗河,拙悟抬手指向前方的黑暗,“那里,那里便是总坛的所在。” 方隐冷冷瞪着他,“怎么,你现在是羞辱我?” 尽管尹秀他们并不需要遵循他的命令,可整个队列都行动起来了,他们便也只能跟着。 他眼下已没有假身可以挡灾了。 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尹秀反问道:“那你以为,自己便是有缘进入昆仑的人?” 拙悟之前往底下丢了几次火把,或许就是想引燃这底下的石油之海,用火焰的光芒来照明。 “迷思吗?” 雷忠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队列里的其他人。 队伍里最弱的方隐更是脸色发白,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唔?你不想起来?” 那有没有可能,或许原先这断崖底下根本就没有什么石油,而是拙悟一次次想要照亮洞穴的心,招来了这石油之海? 被这火光和烟气熏的脸上发烫,发晕,尹秀也有些恍惚了起来。 休息了片刻,雷忠有些烦躁地起身,冲方隐说道:“该继续走了。” 或许也不是什么部族王国之类的,只是我们想有一条铁链存在,它便存在了。 尹秀循声望去,只见在断崖的这头,还有那几乎望不到头的另一头,挂着五根铁链,每一根铁链都显得极为粗大,像是为了让人通行而设置的。 不像是威胁也不像是告诫,拙悟的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聊天。 难道真的只是潮汐或者地壳运动能解释的? 尹秀,我说过,你是特别的人,只要闭上眼睛,很快你也能体会到无间世界的奇特之处。” 拙悟点头,“完全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存在,不然你说为什么,它会这样的离奇古怪,事实上光是它存在于港岛的地底下这件事,就已足够离谱了。 直到马小玉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那火把立即打着转掉入底下,响起扑通一声,像是落入了水里。 “那为什么是五条?”尹秀问道。 事实上从瀑布底下的那件事后,尹秀便连眼睛都不敢合久一点,生怕像之前一样落入某种幻境之中。 拙悟摇头,“就是隐士们,也绝没办法打造出这样的奇迹来,纵横数里的粗大铁链,你觉得这是在物资贫乏,匠人短缺的地底下能造出来的吗? 据我们的考究,这应该是某个未曾在历史上留下记载的王国,或者某个部族制造出来的。 “背你?” 雷忠一招手,众人便都加快了速度。 几乎是毫不停歇,等到一口气从那隧道里钻出来,众人的呼吸都不免得沉重起来。 雷忠冷喝了一声,带着几人便开始继续赶路。 “神经病!” 拙悟很是自信,“不然我就不会是所谓的长老了。 事实上,我进入无间世界,踏上探索之旅的契机,全然是因为一段注定了的机缘。 方隐瞪着他,“昨天晚上,在我身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当然,那是我永生难忘的画面。” 拙悟抬头,在他们的头顶,只有黑漆漆的岩壁,四周也是或黑或白的石头,天黑不黑的,他们这帮在地下深处的人哪能感觉到? 但他也不在意,只是点头往前走去。 “别装了。” 拙悟愣了一下,“也许就是有人希望它是五条,而不是一条呢?” 此刻他们已在相对空旷的地带,再不担心那些在岩层中自由活动的泥猴子的侵扰。 “你不是说会晚一些?”雷忠语气里满是怀疑。 拙悟还未答话,雷忠的手便伸了过来,十分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再来一支。”拙悟伸手道。 “拙悟先生,我们得赶路了,不然等下天黑了可就不好了。” “不如你背我?” 拙悟喃喃念着,神情虔诚而又迷离。 雷忠摇头,“我只当你是随便走进我房里的女人而已,有便宜不占,不是我的做派。” “拙悟先生,前头已经没路了。你确定你不是找错了方向,或者在做垂死挣扎,带着我们绕圈子? 你要知道,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至于你,你是什么人?” 尹秀没有再跟他争执辩论,而是走上前去,观察起下边熊熊燃烧的火海。 尹秀在一边听到这话,不由得皱起眉头。 拙悟笑道:“所以我才说这就是无间啊,无间的存在,本就是把不可能化作可能的。 拙悟不打算解释什么,拿过火把再次丢下去。 在山间走了一段,后来价格谈不拢,我便把他丢下了深谷,连尸体都没找到。 等到他们在某处断崖前站定的时候,拙悟再次伸手指向前方,“总坛,就在前面了。” 雷忠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之前的陶白石,郎慈平,你都跟他们有一腿,就是那个拙悟,你也想去他的房间里。 雷忠看了看左右,发现没人在注意他们后,冷笑道:“除了小时候背过弟弟妹妹以外,成年后我只背过我的长官。 就在转身时,他的头又似有似无地转了过来。 “继续出发!” “有可能晚,也有可能早,有可能永远找不到,也有可能近在眼前,这就是无间世界的奇特之处。 即便已在地上瘫坐了一会儿,方隐还是累的够戗,并不想起来,只是坐在地上看着他。 拙悟不由得瞪大眼睛,“怎么,你也见过老母了?” 你跟任何一个人说,港九的地底下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所有人都会把你跟精神病联系在一起,这何尝不是一种离奇的体验? “这也是隐士们的杰作?” 雷忠看了他一眼,仍旧是十分的客气。 终于,借着这将洞内照的有如白昼的火光,有人喊了起来,“铁链!这里有铁链!” “从刚才开始,你就在想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思考什么,但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就像是口渴了,想着喝点水,前方便有了一条河流一样,不能用常理推断。” 就连探子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步伐沉重。 “两个时辰太久了,我们加快脚步,一个多时辰便可以走的更远。” 如果它不存在于幻想,或者臆想里面,又怎么解释通向某个地点的路径,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 “但是,我到现在都记不起来老母的面容或者衣着,她好像……” “那些家伙也不是人啊。”尹秀无语道。 望山跑死马,拙悟说“就在前面”,可事实上众人已攀过了两个高坡,越过两条溪涧,中间还差点因为落石而造成伤亡。 拙悟这样说,尹秀却没有照做。 低声说了一句,尹秀也跟上了队列。 它使得我生了大病之后抱丹悟道,成了一名修行者,并遇见了老母。” 是你想要它存在的心情,造就了无间世界。” 用来封印或者祭祀某个存在。” 可不止怎么的,雷忠还是有些不安定的感觉,他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思考了一会儿,雷忠抬手制止队伍继续前进,然后他看向拙悟。 可他没理你,你这才转过头来我的房间。而且,你昨晚不也是很享受吗?” “你以为你占了便宜,却不会有任何损失?告诉你,你很快就会付出代价的。” 不止是这些人,就是尹秀也感觉,他和马小玉之间,突然变得有些拘谨起来,像是两个人刚刚认识,并不熟悉一样。 “先生,还有多久能到达总坛?” 拙悟对他这个称呼似乎有些惊讶,顿了顿后,他摇头道:“非常抱歉,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并不知道眼下我们的所在。” 雷忠大声道:“不可能!在英吉利亚人来之前,这里只是不毛之地,一个小渔村而已,哪里存在着能支撑一个王国的环境?” 依旧是扑通一声,跟之前没什么差别。 队伍沉默地行进着,每个人的心中都闪过无数的想法,但没有一个人开口,他们甚至连眼神交流也在尽量避免。 “好,我等着。” “这很合理。” 这或许是受之前幻术的影响,也或许是因为从未在地底下行进过如此长的距离,待这么长的时间,以至于众人都患上了群体性的幽闭恐惧症? 拙悟只是这么一指,众人又是走了一个时辰不止,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尹秀毫不怀疑,以炼气士们的本事,做不出这样的东西。 尹秀转过头去,与马小玉的眼神对上。 这时候,原先那种隔阂,障壁,陌生感已然消失,两人似乎又找回了之前那种熟悉的感觉。 感受到切切实实的真实感,尹秀心中的迷惑骤然消失,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起来。 或许,这也是拙悟用来蛊惑他的一种手段? 第383章 又见僵尸 看着眼前这五条锁链,雷忠思考了一会儿,随即下达了指示,派出三人去前边探查。 每人攀爬一条锁链,借着火光便能互相照应,并且搜索。 “怎么,你不相信我?” 拙悟看了他一眼,“这锁链之前我已走过数次,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雷忠摇头,“拙悟先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也说了无间世界变化多端,我们也并不想遇见那些始料未及的状况。” 他这样一说,拙悟也只能点头道:“好,你这样说了,我没理由不相信你。” 如此,众人便都沉下心来,再次在断崖边修整。 马小玉甚至伸出手去,借着热量烤了烤火。 “也许我们应该带点鸡翅或者香肠上来。” 听到尹秀这样讲,马小玉立即笑了起来,“我觉得烤全羊更加合适一些。” 拙悟点头,“这样是最快的。” “你相不相信我都是这样的,雷大人。” 尹秀双刀探出,控住僵尸刺来的双臂,马小玉则是直取中路,法尺刺入僵尸的心口。 拙悟认真点头,随后第一个踏上了锁链,雷忠见状,紧跟其后。 “你怎么看?”尹秀转向马小玉。 尹秀和马小玉几乎是同时丢出符纸。 两人都不由地松了口气,随后马小玉才想起什么,立即从尹秀肩膀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在他的身后,同时将法尺顶在了他的后心。 “你想杀了我?”拙悟淡然道。 按照前面那些探子行程上所花费的时间,众人都觉得恐怕得走上一个小时,才有可能到达之前那些探子失去音讯的位置。 雷忠刚想抬手叫住他们,却发现那三个探子见到队伍之后,行动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截,双手落在身体的后边,急促地奔上前来。 绝不是喜悦也不是激动,而是某种奇异的兴奋感! 她这样说了,三人便都意识到,这趟通往总坛的行程,会比想象中更加的艰险。 尹秀拿过那怀表端详了一会儿,随后将它收进口袋里。 “是,粉色确实没那么显眼。” 在志异小说中有一种说法,是猫扑到了过世的人身上,那尸体就会产生异变。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因此,在先人未下葬的时候,总要安排亲人彻夜守灵,不离开尸体一步,以便能够照看。 “你猜想了什么!?” “凶多吉少。”罗维加重了声音。 “跟我想的一样?”马小玉问道。 可他快,那探子更快。 站在铁链上是热风鼓荡,掉下去则会被底下的火海瞬间吞没,连渣都不剩。 顿时,只见那僵尸哀嚎一声,嘴里黑气喷涌而出,终于散尽了气息,从铁索上栽倒下去。 众人呼吸顿时一滞,四下静到只能听见火焰的声响。 所以眼下最有可能的便是,无间世界远不是简单的地下洞窟那样而已,虽然它的存在本身就并不简单。” 可是僵尸,跟那种因为精怪窃据身体而产生的异变完全不同。 “也许,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 好端端的一具尸体,突然就复苏过来,极端嗜血,还力大无穷,是个人见了都得被吓破胆子。 或者说,是那三个探子飞快地向着后方的队列跑过来。 “当然啦,不然我们在这边野营吗?” “你要搞聚餐吗?” 尹秀思索片刻后,终于说道:“我想到了一个人。” 前方肯定已发生了某种他们不知道的变故,因此众人行进的时候都已没了之前那种相对轻松的神色,全都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赶路,警戒着。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我信!” 尹秀他们解决了一只僵尸,可是另外两只僵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一前一后,开始围攻雷忠他们。 马小玉没答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五枚铜钱,合在手里摇了摇后,摊开一只手,将铜钱倒在手上。 然后,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悄然响起,那轻功高手的身子不时颤抖着,血从他的身上不停滴落到锁链之上。 耗费大量资源养出来的僵尸也不过是手脚僵硬,惧怕日光的怪物而已,就是一个青年男子都能独力抵抗它。 雷忠一挥手,从队伍的后头立即有人跳了出来,冲着其中一人跑去。 当然,除了那些邪魔外道,没有人希望先人入土之后变成僵尸。 而最开始被咬死的那个轻功高手,也没有掉下火海去,而是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看向尹秀他们。 而且就是僵尸王那样的飞僵,也不可能咬一口就让他们尸变吧?” “哦,又是机缘?又是所谓的命运。” 尹秀点头道:“我们跟他们走一块,要是他们玩什么阴谋算计,我们这些正人君子,名门正派到时候被他们的阴毒招式打个措手不及怎么办? 所以还是分开走的好,你们两位时运一向都很高,我相信我们这一趟必定是百无禁忌啊!” 低头呢喃了一阵后,马小玉抬头道:“大凶。” “龙神敕令,祝融火神借法,诛邪!”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探子便扑了上来,一把将那人抱住。 雷忠做了个“请”的手势。 尹秀愣了一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随后才说道:“你当我是什么人!那么大一只僵尸就在眼前,我辈除魔卫道,哪里有空往上看一眼?” 罗维叹了口气,“我也希望如此,但这表花了我三个月的工资,我试过,就是把它在水里泡上几个小时,它也不会走慢半分钟。” “不,”马小玉摇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饿的能吃下一只烤全羊。” 如此,雷忠一行人分成两队,分别占据着右侧的一二条锁链,尹秀三人则是在最左边的一条上,双方隔着两条锁链,步伐一致。 “不,我肯定不会杀你,我要是杀了你,我们怎么去到总坛,我的意思是,接下来不需要什么探子或者先锋了!就我们自己,你说路在哪里,我们就直接往前走。” 马小玉点头,“也只有这样推论了,那是谁在这地底下设置了这样的杀机,我总觉得仅凭那帮连术法都用不明白的炼气士,做不到这种程度。” 尹秀这样一感叹,罗维立即打了个寒颤。 “哦?这么利害?” “我们也走?”罗维问道。 尹秀叹了口气,“勇探,敌人要是从左边来袭,我们固然会变成挡箭牌,可要是他们从右边袭击,那些大内高手不也变成我们的肉盾了吗? 就跟我在你的胸口捶一拳,我手也会疼一样,一切都是相对的。 拙悟有些无奈,“这是他们的机缘,是注定了的。” 不知怎么的,连尹秀都联想到了烤全羊的场景。 因为在停尸房那次尸变,正是他和尹秀第一次见面,也是他第一次遇上那样骇人的事情。 随着他们越往前头行进,耳边呼喝的风声,灼热的浪潮都越发明显起来。 雷忠那边,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站起了身。 见自己所在的这一条绳索上,也有一个探子跑来,马小玉立即探上前来,从衣服里掏出了那柄三色法尺。 “怎么了?”尹秀疑惑道。 雷忠突然笑了起来,“那么,就让我们看看,拙悟先生你自己的命运如何吧?” 马小玉的法尺离开了一下,“还好我今天穿的颜色也不是很明显。” 冲出来的那人在这铁索上步法娴熟,稳定而矫健,显然是使轻功的高手,一下便来到了那探子身前。 “这我知道,所以才更要依仗二位了。” “我在大马的时候听说过,当地有些土司就会养尸的邪术,但那再快也得三个月,还需要配合将头还有别的仪式。 一行人在这里坐了许久,吃吃喝喝,等到罗维第三次打开怀表时,他才感觉到不太对劲。 马小玉的法尺又顶了上去,手上加重几分力道。 尹秀轻轻将罗维手中的怀表合起来,“你的表失灵了。” “是僵尸!” “没错,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可很快,他们便已找到了之前失踪的那三人。 两道符纸一同射中僵尸,立即在那僵尸的胸口爆开两道颜色各异的火光。 然后他再次看向拙悟,“你看,这就是相信你的后果。” 甚至很多时候还要看下葬的时辰与先人的命格。 是僵尸没错了,虽然很是离奇,可之前跑出去的三个探子,都已成了僵尸。 就连远处的锁链也在热浪之中逐渐扭曲,变形,好像一条蛇或者被风搅动的布条那样,十分的别扭,使人怀疑前方是否还有一条笔直的通路。 对此,罗维有些担忧,“我虽然也不想跟他们走一块,但是如果我们走那一条的话,万一有敌人袭击,我们不就在他们的外侧,变成他们的挡箭牌了?”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马小玉白眼翻到天上去。 “客气了!” 偷偷凑近尹秀和马小玉身边后,他低声说道:“已经过了两个半钟头了,探路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事实上,尸变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尹秀突然说道:“那就是无间世界,本身就是最好的养尸地,或者说这里可怕到足以让有心人通过一点点法术,便叫这些尸体产生异变。 要让先人变成僵尸,首先便要有一块至阴的养尸地,使得尸身不烂,骨头不朽。 之前那三个探子都是活生生的人,我想不出他们为什么会变成僵尸。 他赶紧默念一遍清心咒,使心里的杂念散去。 眼下他们脚下的这条锁链,虽然并不适合常人通行,但是对于有身手的众人来说,也不是很难行走,就连方隐都能在前后的照应下,摇摇晃晃地快速前进,而不至于落后多少。 “……” 即使一切术式与时辰凑齐了,很多时候也养不出僵尸来。 “好像也是。” 就在他们两人为颜色深浅争执的时候,雷忠那头已陷入了险境。 尹秀和马小玉见状,立即上前。 僵尸中招,晃晃悠悠就要从铁索上落下,只因它站的极僵硬,这才没落下去。 “这也太奇怪了吧!就是再快,尸体起码也得躺一天才会尸变,怎么这么快就爬起来了?” “刚才,你没有抬头往上看吧?”马小玉语气里满是刀锋。 罗维也凑了上来,“虽然我听得一知半解,也不懂术法,但也许,也跟我推理的一样。” 踏上了锁链后,尹秀才感觉到脚底传来的暖意,要不是他们三个都穿着厚厚的皮靴,这时候感受到的温度应该会更高一些。 雷忠此时的眼神像是要吃人的老虎,吓得那手下什么话都咽了回去,只能仓皇后退。 尹秀笑笑,第一个走了上去,马小玉居中,罗维则是殿后。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福,福……” 但那种异变一般认为是猫的魂魄上了先人的身体,而不是所谓的尸变,也就是变成僵尸。 “那现在就走吧!” 那些探子大概只是死了一个钟头,便发生了变化,而被他们咬到的僵尸,虽然实力弱一些,可爬起来的速度却很惊人,简直跟【丧尸】一样。 “那你的意思是,那三个人也许遇上了什么麻烦?” 【僵尸!?】 “大人,他们三人已出发了许久,既没有一个人回来,也没有按照约定发出信号,我猜想可能是……” 至于那些穿着布鞋的大内高手,恐怕就没这样的幸运了,此刻他们头上已有明显的汗珠滴落。 “那要不然我数到三,我们一起说出来?”尹秀笑道。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我们两个时运高不高不知道,当你的运气一向是不怎么样的。” 铁索只容得下一人通行,因此尹秀在前,马小玉便借力一个跳跃,站到了尹秀的双肩上。 尽管感到不可思议,可等对方靠近时,那丝丝缕缕的黑气几乎已将对方的身子完全覆盖,于此同时,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臭气。 尹秀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拉了一把马小玉,然后就要动身走到最外头的那条锁链上去。 “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老土的游戏。” “能不能认真点!那僵尸已经爬过来了!” “一,二……” “老母!!!” 第384章 尹秀的前世 意识到这些僵尸或许都是老母制造出来的之后,尹秀心中的惊诧顿时烟消云散,但与此同时,一种诡异陌生的感觉又开始生成。 或许,那似人似神,或者说非人非神,不知道是何种存在的老母本身,便是一系列问题的根源所在。 不管是对于昆仑的追寻,还是操纵着地底下无序的秩序,一切的错乱,或许都是老母有意为之。 三人只是视线交错的瞬间,便已达成了一致: 不打倒王母的话,一切便不会结束! 就在这时,罗维惊讶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拙悟已经不在队列之中。 他是在混乱之中掉下了火海,还是趁乱跑了? 尹秀始终相信是后者。 或许这条路确确实实是在通往总坛,拙悟没有骗人。 但他也许有某种打算,那就是在前往总坛的过程中杀掉一部分人,削弱敌人的实力,或者是在路上埋伏了伏兵。 “拙悟会不会跑到前头,把所有的锁链都破坏掉。” 马小玉担忧地看了一眼脚底下熊熊燃烧,似乎什么都能吞噬的火海。 即便他们三个的身手很好,在锁链上也是如履平地一般,可是要是这锁链断了,他们三个绝无可能在火海之上生存超过两个呼吸。 尹秀摇头,摸了摸口袋里那沁出凉意的骰子。 “只要我手中还有这枚骰子在,拙悟便不可能在这里对我们动手。 要知道,这骰子要是落入火海里的话,先不说它会不会被瞬间融化,就是它落入底下了,要找回来也是比登天更难。 从此前的表现看,这枚骰子简直比拙悟的性命还要重要,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让我们到总坛去, 所以就算他们想杀了我们,也一定得在安全的情况下。 眼下,绝无这种可能。” 罗维点头,“确实如此,哪有谈判还未开始,就先把人质全杀掉的?” 尹秀松了松筋骨,“好了,那我们就去追拙悟吧,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那他们呢?我们要不要帮忙?” 罗维看向正在对付僵尸,处境艰险的雷忠一行人,显然有些犹豫。 对此尹秀则是不以为意,“他们都是大内高手,特别高的那种,不至于连一两只僵尸都对付不了。” “就算以他们的手段真的无法杀死那些僵尸,难道他们还不会……” 尹秀指了指脚底下的火海。 “好吧,”罗维叹了口气,“虽然有些没人性,但眼下我们确实也顾不上他们了,有更大的危机要解决呢。 而且,这些大内高手本来也就是一种危险。” 尹秀欣慰地拍了拍罗维的肩膀,“勇探,你终于开窍了。” “难道我以前很不聪明吗?”罗维不悦道。 “没有这个意思,绝没有这个意思。” 尹秀笑着,又转头看向已冲他们跑来,张开血盆大口的僵尸。 他深吸一口气,大喝道:“那就走吧!” 话音一落,他便蹿了出去,一脚踢在那僵尸的胸口。 那僵尸坚硬的身躯立即将他弹了回来,借着反弹的力道,尹秀在锁链上一踏,身形再次加速,一下跃向僵尸的头顶,两腿一夹,再用力一扭。 咯嘣! 僵尸的头颅活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过去,发出令人牙酸的颈椎变形声响。 但它仍旧未“断气”,依旧手舞足蹈,在另一头张合着嘴巴,想咬尹秀。 不过这时尹秀已落了回来,和罗维一起,两人奋力一踢,僵尸便像破麻袋般落入火海里面,升腾起一阵烟雾。 在罗维和尹秀也要一同从锁链上落下的时候,两人在空中伸手互相一拉,便都轻盈地落回了锁链上,被马小玉从背后轻轻接住。 紧接着三人便一起向前,飞速跑了起来,带起三道残影。 雷忠在另一头看的直发楞,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不管是原先就准备好的,还是突如其来的变化,他终究还是被阴了。 怒极攻心,雷忠脸上满是红晕,一脚踢在已被僵尸揽入怀中的手下背上,将他和僵尸一起踢落火海。 “别管这些僵尸了!给我追上他们!” 尽管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可是众大内高手还是被僵尸纠缠着,无法脱身。 他们平时用来杀人的手段,对这些僵尸并不好使。 毕竟它们已经死过一次了,想再叫这些僵尸躺下去,不是一件易事。 雷忠无奈,只能继续与僵尸缠斗,同时看着尹秀他们越跑越远。 …… 拙悟在洞窟内停下的时候,全身已起了一阵白烟。 就在刚才,靠着僵尸引发的骚乱,他使用法术,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随后在锁链上狂奔,这才终于脱离了控制。 拿出水囊抿了一口水后,他的神情仍未放松下来,而是转过头去。 “怎么,你也有神行术?” 他回头的时候,面前空无一人,直到他问完的时候,眼前的空间才开始扭曲,方隐从其中现身。 “既是神行,也是隐身,只是这种小伎俩,确实不应该在长老面前施展,有些冒犯了。” 方隐提起裙角,行了一礼。 “你也会知道什么是冒犯?” 拙悟瞪了她一眼,随后在背上摸了摸,一只黑色的小甲虫被他找了出来,捏的粉碎。 “昨晚你进我的房间,就是为了把这降头种在我的身上吧?好方便对我进行追踪。” 方隐微笑道:“没有办法,像我这样的弱女子,想要在各方势力之间周旋,能依仗的便只有各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就像是河里的虾米,吃不着鱼儿,便只能吃泥。” “但虾米可没有你这样的勇气。” 拙悟将水囊递给她,“从这点看,你确实是个不能小看的女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在这之前,几乎没人把我当一回事。” 方隐接过水囊,刚仰头喝水,拙悟的手便毒蛇般探了过来,一下锁住她雪白的咽喉。 “接下来,我问你答。” 方隐没应声,只是继续喝水,眼神平静。 这反倒叫拙悟有了些迟疑,“你不怕我?” “不怕。” “为什么不怕?” 方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将水囊递回给拙悟,“因为死在这里,不是我的命运。” “哦?” 拙悟来了兴趣,“你以为自己已洞察了天机?” “没有,”方隐与他对视,“这是我的直觉而已,我不会死在地上,也不会死在无间世界,而且……” 方隐加重了语气,“最后我一定会去到昆仑。” “昆仑?” 拙悟瞪大了眼睛,显然对他来说,昆仑也是他毕生的追求。 在某种情况下,两人也算是“同志”。 由此,他终于松开了手,让方隐的呼吸变得顺畅起来。 “说吧,你跟着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想面见老母。” “你?” 拙悟突然笑了起来,“老母只想见尹秀,而不是见一个不相干的人。 而且,你以为老母没有观察过你?无间世界的任何一个人,都被老母注视过,但你跟其余的人一样,并不能勾动老母的兴趣。” “那为什么是尹秀?” 方隐颇为不忿,“他既不相信老母,甚至也不相信昆仑的存在,这样的一个人,会得到老母的青睐?” 拙悟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上了些怜悯。 “你就相信老母了吗?你也不相信她,只是因为你需要老母的帮助,所以你才摆出一副尊重她的样子。 有求于人的人,总是这样虚伪的,而且你已习惯了怎样向别人乞求,所以你很是擅长叫人觉得你可怜,需要帮助。 但是老母并不是你以往看到的那些人,所以你的伎俩并不管用。 至于尹秀,那是他的机缘,命运。” “因为他身上少阳太阴的命格?”方隐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拙悟没有否认。 “我有一项能力。” 方隐伸出了她那对指节分明的手。 “只要被我这双手摸过,他的命格如何,我一下便能知道。 而且事实上,我也知道,你们一路上所做的,其实只是一直试图把尹秀带到老母身边吧? 所以你毫不犹豫答应这单交易的原因,就是为了这少阳太阴的命格。 所谓的骰子,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其实,你们是想助老母成仙?” 沉默了许久,又考虑了许久要不要现在就杀死方隐后,拙悟终于开口了。 “这不是我们的计划,而是老母的计划。 老母本就该是天上的仙人,之前她为了太宗皇帝而没有飞升,留在世间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这漫长的时光,消磨了老母的法力,使得她再无办法飞升,因此,她需要尹秀的帮助。 事实上,这也不是原本的计划。 我们原来是打算找到昆仑之后,老母便能跟昆仑产生联系,这样她就能飞升了。 但尹秀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局面,自看到他的第一眼起,老母便已明白,自己的机缘到了。 这是老母的机缘,也是尹秀的机缘。 少阳太阴,不是几千还是几万人里出现一个的单纯概率问题,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些方士,炼气士只要搜罗整个九州,怎么也能找出几个人来,根本就无需等待。 为什么尹秀会是少阳太阴?因为他是仙人转世!” 仙人转世? 方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在过去的许多历史记载里,有的人是文曲星下凡,有的是罗汉转世,不管真假,也极少有所谓仙人转世的说法。 就是龙虎山的初代天师,吕祖,身上也没有这样的记载。 不过大家都认为这是因为吕祖本就不屑于做什么仙人,所以才自断了根源。 而尹秀,竟然是所谓的仙人转世…… “你,没有诓我?”方隐怔怔道。 拙悟摇头,“这不是我们的推断,而是老母的推断。 而你要知道,老母是全知全能的,所以她也不需要骗人。” 看她还是那样疑惑,拙悟又说道:“不过,你以为仙人是什么?” “仙人是什么?” 方隐一下被问住,不禁愣了半晌,然后她才答道:“仙人,自然就是得道成仙,有大功德,大天命的人。” “错了!” 拙悟摸了摸鼻子,脸上是奇怪的笑容。 “你被一些谬论和无端的猜想蒙蔽了眼睛,所以你不知道本质。” “本质,本质是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似乎是感到方隐有些可怜,拙悟的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 “你完全不懂吗?关于所谓的【仙人】。 什么样的存在可以被称作仙人,焚山煮海,御风日行千里,打个响指便叫斗转星移,天地颠倒,这就是仙人吗? 这有可能是,但它只是表面而已,只是人们看到的一种假象而已。 难道我们看到鲸鱼张开嘴巴便能吞下几百斤鱼虾,大象可以轻易搬动巨木,我们那些古老的祖先,便也会称它们做仙人吗? 不对的,仙人之所以是仙人,是因为他们生来就与众不同,或者说,我们以所谓的【生】来形容他们的出现,本来就是一种无知,愚蠢的冒犯。 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所谓的仙人。 那就是,他们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灵! 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或许是跟我们相近的,或许是完全不一样,白天出月亮,晚上有太阳。 或者他们的世界有五个太阳,三个月亮! 仙人便是来自于与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完全不同的世界! 远大过所谓的无间世界和地面的差别。 这就是所谓的仙人的秘密!” 方隐瞪大了眼睛,好像一下无法消化拙悟言语里的内容。 过了许久,她才问道:“你的意思是,尹秀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老母的意思。 而且,我们谈论的也不是眼下这个尹秀,而是尹秀的前世,尹秀的前世是仙人。” “好,那我明白了!” 方隐突然笑了起来,很是奇怪。 “你在笑什么?” “没有,我只是想到我差点勾引了一位仙人,还想和他睡一觉,想想就觉得这很疯狂。” 看她笑个不停,拙悟皱眉,“很好笑?” “好吧,那就不好笑。” 方隐的嘴角仍然弯着。 “既然这样的话,作为给老母的见面礼,我会去把尹秀带过来,就带到老母的跟前!” 第385章 最长的拥抱 “就你?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拿下尹秀?”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说要带过来,就一定会带过来,而且还是活蹦乱跳的那个。” “对,活蹦乱跳,最要紧的就是活蹦乱跳,要是你带回来一具尸体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将锁链切断,而不用费那么多力气。” “最紧要的是尹秀自己同意,对吧?” “我说了,这不用你操心,你能把他带回来,你就能见到老母。” “……” 尹秀摸了摸下巴,“所以,这就是你们之间达成的交易,完全把我当做了筹码?” 对于方隐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尹秀只感到无语。 这个女人,她全然不怕事情讲出来后,先死的会是她自己吗? 对于方隐突然出现,并且老老实实地将所有的对话都告诉了自己,尹秀只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怪异感。 到底是她的脑子坏掉了,还是这个女人突然转性,变得诚实起来了? 愣了一会儿,罗维开口道:“你明明可以编一个别的借口,或者假报一些情况出来,你知道,我们眼下没了拙悟的踪迹,不管你怎么说,我们都会跟着你去的。” 方隐眨了眨眼睛,显然有些疑惑。 她伸出了手,但这一次没有锤尹秀的胸膛,却是往他的口袋里塞进了某样东西。 听到这话,拙悟笑了。 罗维叹了口气,“你每次都这样说,我们什么时候能萧洒地跑开过?永远不是被那幕后黑手困住,就是你一上来就要和人家决生死,哪次不是丢掉半条命才脱身的?” 马小玉话还未说完,便被尹秀一把拥进怀里。 那都是和尹秀一起行动时候所受的伤,每次都叫他在医院里至少躺两个星期。 拙悟脸上也是浅浅的笑容,“在无间世界,这样的事情我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没错,尹秀说了,没有那位可爱的马小姐,还有忠勇无双的罗神探的话,他不会跟着我过来。”方隐答道。 没他们两位的话,我什么都做不成。 “有意思,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提所谓的要求。” 方隐摊手,“所以我把他带来了,而且尹秀的两个同伴也已经走了。” 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胸口,只见拙悟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多了一柄匕首,匕首的尖端已插入了她的胸口中。 见两人抱了许久还不分开,拙悟轻咳了两声。 尹秀也冲马小玉和罗维竖起一根大拇指,示意这边全然没有问题。 “你的身手比我更好,而且也绝对能在我动手的时候拦下我,可你却没这么做,为什么?” 带我一起去,有什么事我也能护着你。” 拙悟摇头,“我的意思是,老母只想见尹秀一个,单独会面。” “真冷血啊……” “那很简单。” 拙悟看了看手里那确实已无用的骰子,问道:“这是你的条件?” “不,这是我的要求。” 即使你们不屑一顾,也不至于杀了我。” 拙悟冲那人说道:“他们要见刘大师,带他们去吧,记住,不要阻碍,为难他们,因为他们现在已不是我们的敌人了。” 尹秀抱她的力度又微微加重了几分,直到马小玉眉头紧蹙。 罗维担忧的倒不是这个,他低声道:“尹秀,那老母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我们就这么过去的话,恐怕……” “如果这就是方隐的机缘或者命运的话,那她就应该坦然接受,而不是逃避。” 尹秀咧嘴,“不然那老母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个问题,恐怕要纠缠我一辈子。 哦对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要先帮你点菜吗?” 尹秀在目送二人离开后,便等着拙悟在前头带路。 尹秀摇头,“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是了。要是那老母实在是个母夜叉,或者丑的不得了,我们拔腿跑就是了。” “听我说,咒语还是跟上次的一样……” “不是我这么说,是拙悟这样说的?” 而且,她说我是仙人的话,那就让老母说说看,我前世到底是什么神仙。” 拙悟拍拍手,从黑暗的角落里钻出一个炼气士,冲拙悟鞠躬,行礼。 马小玉咬着牙道:“你明知道我不会听你的。” 尹秀点头,“也许我们也不会杀了你呢?” 所以我要是在这种时候还做蠢事,以为自己能戏弄你们,那我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好啦好啦。” 尹秀拍拍她的背部,“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久以来,哪次不是跟幕后黑手一对一的,没问题的。 “有什么问题吗?” 被马小玉这样瞪着,方隐只能悻悻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那么就……” “大侦探,这当然是最理想的情况了,我什么都不用讲,只要随便一说,你们就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跟着我一块过去,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 拙悟叹了口气,又看向站在马小玉身边的尹秀。 “我没什么意见。” 那人再次恭敬行礼,表示自己了然。 可是拙悟却留在原地不动,直直盯着方隐看。 一位是驱魔马家的天师,专门斩妖除魔,她,还有他,都是我不可或缺的帮手,少一个都不行。 尹秀咧嘴,“就听我一次吧,不会有什么损失的。而且,我也正打算情况不对的话就跑路呢,也许到时候我走的比你们还快呢。 愣了一下,刚想挣扎,尹秀终于开口了。 “也不是跟你提的。” “我们两个一起去的话,老母恐怕就不会现身了。 尹秀无视了方隐,冷着脸示意拙悟带路。 马小玉眼里寒芒闪动,“每一个死在他手上的人,跟他关系都不浅。” 如果照老母所说,“前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是所谓的仙人的话,那尹秀确实算是仙人了。 拙悟狠狠瞪了她一眼,“结果你只是做了邮差的活,传句话过去而已?” 冷笑一声,拙悟拧动匕首,方隐口中再次迸射出一道血箭,随后倒地,脸色越发苍白,终于渐渐没了呼吸。 “那倒也是。” 原先还有些生气的马小玉轻声笑了起来,“帮我叫半只炸子鸡,蒸条鱼,一碗白饭,一碗鱼翅。” 毕竟她口中仙人的定义并不是所谓的法力或者神通,而是某种特质或者本源上的不同。 马小玉当即看向尹秀,凑近尹秀的耳朵,低声道:“那老母是何方神圣,现在我们还不清楚,你单刀赴会,是不是太危险了。 “夸张,太夸张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你眼里是那样的迷人。” 等你们见到刘半仙之后,就快带着他跑,不管是什么无间世界,还是潜龙隐龙,或者昆仑什么的,都别管了,尽管回到地上去就是了。” 方隐轻声笑了起来。 拙悟顿了顿,看向尹秀,“如何,我们现在就去见老母?” 方隐愣了一下,随即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地大笑起来。 “你当然不会。” 擦了擦手,拙悟看向尹秀。 方隐瞪了她一眼,“我没问,拙悟就没说。” “所以这就是你把他们三个都带过来的理由?” 倒不是说怕看到两人打架,只是马小玉下手一向是有重没轻的,尹秀怕她手一重,一下就没了向导。 尹秀有些不耐烦了,“是跟老母提的,如果老母真的想见我,那就把刘半仙交还给我们,完好无损那种。” 尹秀瞪了他一眼,“拙悟,你提醒的恰是时候,恰是时候啊!” 尹秀转过身去,冲马小玉尴尬笑笑,“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然是一起去啦。”尹秀说道。 “没问题。” “既然这颗骰子对你来说没用了,那刘半仙恐怕你们也用不着了,把他还给我们吧。” “这到底是如何操作的?只要见到尹秀便能成仙的办法?”马小玉问道。 方隐贴近尹秀,将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毕竟我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当然,我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福生合一,心网菩提。” “难办?” “可是……” 尹秀挠头,“我也想简简单单就能解决事情,可是事实证明,世上并不存在那样简单的方式。” 尹秀一手拉住面色冷淡的马小玉的手,另一手又随便指指已十分感动的罗维,显出一副十分坚定的样子来。 “方隐,老母说了,她想见尹秀。” 尹秀走到两人中间,将随时要动手的两个女人隔开。 像我这样的人,既打不了又没什么势力,想要在地底世界生存下去,最重要的就是别犯蠢,不做傻事。 这样说着,罗维又感觉自己身上好几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 “因为老母只要见尹秀一人,而不会接见其他不相干的人。至于什么是不相干的人,您们二位显然就是了。” “成交!” “可我并不是那种你随便就能欺骗的人,你想说话不算话,难道……” “那么,你们决定跟我走一趟比较难的路了吗?”方隐催促道。 听到这话,马小玉才反应过来,整个人从尹秀身上弹开,带着些红晕。 “没什么关系的。” 拙悟笑笑,冲那个手下挥挥手,“你可以为那两位带路了,记得要好生款待。” 尹秀嘴角出现一抹微笑,随即说道:“那真是太好了。” “你们愿意这么说,我就顺从你们,仅此而已。” “机缘。” 两人无奈,也只能学着尹秀的样子比出大拇指,之后随着那名炼气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方隐,照你这么说,老母就是想靠我成仙了?” 尹秀咧嘴,再转过身面对方隐时,脸上只剩冰冷。 方隐冷笑道:“走吧,想亲热总有机会的,不必急于一时,不过你要是急不可耐,身上火气很大的话,等下路上我也可以……” 然后他转头看向二人,“您们二位,谁跟着他去?” “可是他们两位,不能跟着去。”方隐抱着胳膊道。 “你护着我?” 我听人家说过,那些高明的猎手,总是会在猎物落单的时候才出手,因为那是得手几率最大的时候。 “为什么?”马小玉反问。 尹秀点头,“你回去通知老母,我身边这两位,一位是旺角警署的辣手神探,屡破奇案。 “我已经尽力了,要是换做别人,恐怕都没机会跟他说上几句。” 所以,要是老母觉得不合适,我们就改天再约吧。” “我原本还以为你有什么手段。” 所以我这时候就要像地上的那些古董掮客,房屋中介一样,只告诉你们实情,而不加任何的修饰,这才是最好的。 噗! 方隐话还未说完,口中便喷出一口鲜血来。 “非同一般?” “你不是一向不相信所谓的机缘和命运吗?怎么现在反倒还谈起了这种说法?” 但是,既然这是可以见到老母的机会,那他就必须要去。 尹秀看了一眼已彻底死去的方隐,随后抬头与拙悟对视。 只是尹秀怎么都只能把自己看做人类,而不是所谓的仙人,不管是穿越前,还是如今,得道飞升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诱惑。 我们两个人,她只要见一个就够了。” “我知道,这也没办法,”马小玉瞥了他一眼,“像你这样耀眼,夺目的人,就好像是野地里的萤火虫,哪个女孩见了不得三秒便贴上来?” “拙悟,你是想过河拆桥?” “尹秀,如果你不介意我打断你们的话,我是想说,现在我们就可以去见老母了。” 马小玉听到这里,白眼翻到天上去,“你问了,他就会说啊?” 但是你们并不是那么蠢笨的人,而我,更加不是。 尹秀突然从口袋里拿出那颗骰子,抛给拙悟。 “不用了,我习惯了自己解决。” 方隐叹了口气,“尹秀,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拙悟感叹道:“你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我原以为你会出手的,但凡你只是拦一下,我都会捏着鼻子把她一块带到老母那里去。” “那现在你是不会带我去了吗?”尹秀笑道。 “当然不会,这女人只是个添头,或者说阻碍而已,就像是皮草上的跳蚤。” “那走吧,带我去见老母。” 第386章 洞穴里的身影 “你说,方隐有没有可能,没死?” “你杀的,你问我?” 尹秀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 拙悟看了看自己那残留着淡薄血渍的手,五指张开又闭合,似乎仍有些不敢相信。 “我不是说她不能死,只是说方隐死的太轻巧了。 我总觉得她有许许多多的手段,不至于是会被我一刀捅死的人。” 尹秀还是觉得无语,“多少绝顶高手,江湖强人,最后的结局也就是被人一刀捅死。 只是有的人是被别的强人杀的,有的是被瘪三,混混一刀捅死,阴沟里翻了船。” 拙悟扬起眉毛,“尹秀先生,听你的语气,你好像觉得我是后者。” 尹秀摊手,“我没有这个意思,这可能是你的误解。” “我倒希望是这样,而且有可能是这样。” 拙悟叹了口气,“事实上,我总觉得我天生的自卑和敏感是一种大问题,甚至影响到了我的寻仙之路。” 尹秀看了他一眼,“怎么,身为炼气士的长老,名义和实际上的话事人,你也有这种小人物的烦恼?” 拙悟摇头,“不是所谓烦恼,尹秀先生,这实际上是我的性格,是属于骨子里带的东西,除非把我挫骨扬灰,不然这种骨子里的东西是消除不掉的。 我出生在有钱人的家庭,还是特别特别有钱的那种,祖父是太平绅士,父亲得过十大杰出青年。 正是因为有那么多钱,所以我从小没遇上过什么难事,也正是有这么一笔钱,所以我扩大并且改进了炼气士这个组织。 很多人天生的敏感和自卑,会因为社会环境和别人的影响而发生改变,即便他长大了之后也还是自卑,可他已学会将这份敏感和自卑藏在更深一点的地方。 我不一样,虽然说在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我有了机缘,可我还是那样的怯懦。 因为我从不需要改变自己,来应对这个社会,或者应对别人。” “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尹秀忽然有些感叹,“像你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绝不可能知道九龙城寨的那些瘾君子,在暗巷里出卖自己身体的女人,为了几毛钱打的头破血流的混混,他们经历过什么,你绝对无法想象。 这些人也许小的时候都是很可爱,很天真的人,但是社会把他们改造成了这副模样,推入了这种境地。 我不是说那些道友可怜,他们沦落到变成死在路边的毒虫,完全是咎由自取。 但若是他们跟你一样,从一开始便不需要去改变自己的性格,只是一味的天真,一味的保持着本性,会不会结局好很多?” “也许会是这样,可我不能改变自己丝毫,不也是一种悲剧,一种无法言说的不幸吗?”拙悟强调道。 尹秀无意与他争辩,只是点头道:“你觉得是,那就是,现在,老母在哪里?” “别着急,我们只是走了一小段路而已,还没到。” 拙悟举着火把,突然弯下身子,摸了摸旁边的洞壁。 那被藤蔓覆盖的地方,被他的手左右扯了几下后,便露出了一个可容一人弯腰躬身行走的洞穴。 “抱歉,通道有些狭小,还希望你能习惯。” 尹秀看了他一眼,“习惯肯定是习惯不了了,不过还能接受。” “都一样的,尹秀先生。” 说着拙悟便一马当先,钻入了洞穴之中,尹秀紧随其后。 两人弓着腰,屈着膝盖在洞穴中一前一后的行走着。 拙悟走在前头,这狭窄的洞穴别说转身,就是拧动脖子都有些困难。 但拙悟还是一边走着,一边尽量往后扭过脖子来。 “尹秀先生,比起别的地方,这条通道我是时常走的,每次走这条通路的时候,我总有一种脱胎换骨,新生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婴儿从母亲的体内来到这世界,是吗?” “没错,就是这样的,这狭窄,褶皱,还有些潮湿的通路,确实给我这种感觉,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尹秀淡然道:“那些和字头的帮派,骗新人入会的时候也喜欢搞这些玩意,不过他们简单一点的是钻圈,稍微讲究的话则是拉一条红绸,叫那些人从里面钻出来。” “哦?我以为他们都是要斩鸡头烧黄纸,歃血为盟的。” “本来是这样的,后来不是闹鸡瘟了吗?有几个人用拉了鸡脖子的刀在自己手指上拉了几下,结果都挂掉了。 所以现在都是滴几滴红药水就算了,就是杀鸡也要执照的呢,意思一下就差不多了。 不过我觉得就是因为如此,所以现在也没人讲义气了,都在出卖兄弟勾引大嫂。” “人家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我还以为就只有我们上流社会才整天搞背叛兄弟,为了一点钱连家人都肯出卖呢。” 尹秀淡然道:“没错,那些就是跟你们这些绅士,先生学的,要不是你们做了好示范,就那些矮骡子,一辈子都学不明白啊。” 拙悟听出尹秀嘴里的讥讽,但也不以为意。 “除了上周的马会,我已经很久不在上流社会活动了,说真的,要不是大家都穿的西装笔挺的,我差点把一块黄油递到人家的手上。 在地底比生命还珍贵的东西,在地上却好像并不怎么值钱。 有的人用一大袋盐泡脚,沐浴。 有的人用黄油来擦皮具,抹手,有时候我总觉得这有些魔幻。” “这有什么奇怪的。” 尹秀不以为意,“你以为只是物资方面的区别而已?像我们这些机械技师,在工人面前一个个趾高气昂的,可是到了那些老板,那些有钱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做我们这一行的,修理好机器是一回事,可是你要会拉业务,要能维系客户。 你也知道你们这些有钱人都很变态的。 为了生意,我们什么都得做。 比如用舌头给有钱人舔鞋底,给人家打,给他们骂。 偶尔遇到些死玻璃,不搞女人,喜欢搞男的,我们也得逢场作戏,有时候还假戏真做……” “啊!?” 拙悟怪叫一声,忽然将手捂在了自己的臀部上,有些紧张地回过头来看尹秀。 在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后,拙悟才尴尬地笑了笑,“我原以为以尹秀先生你的性格,不至于会……”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瞪了他一眼,“我当然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啦!” “那你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杂志上写的更真啦,我只是看看你们这些有钱人,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变态?” 拙悟长舒一口气,“那尹秀先生,现在您觉得我是刚才说的那种人吗?” 尹秀思索了一会儿,“我不太确定。” “不确定?”拙悟瞪大了眼睛。 “当然啦!你以为我跟你很熟啊?我们到现在才说了几句话而已,就是跟方隐,我也觉得对她还比较了解一点。” “可是她已经死了,不是吗?” 就这么说着,拙悟无语地转过头去。 可就在这时,在通道的前头,有一个女人的身影快速闪过,不管是身形还是身上穿的衣服,都像极了方隐。 “尹秀先生……你一直在我后面,请问你有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吗?” “有!” “唔!?”拙悟整个人逗了一下。 “我发现你这人,穿鞋子不穿袜子的,这未免有些不讲卫生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有没有看到我们的前头,有个身影飘过去?” 尹秀摇头,他忽然又想起拙悟在前边,看不到他摇头,所以又说道:“没有,我一直只看到你,没看到别的东西。” “可我刚才总觉得,方隐好像在我们前头跑了过去。” “跑了过去?” 尹秀有些疑惑,“她不该是飘过去的?” 他这样一说,拙悟混身毛孔都渗出凉气,“尹秀先生!你到底有没有看见!” 尹秀摇头,“我当然没有看见。而且就算方隐真变成女鬼来索命了,也肯定是找你的麻烦。我又没干掉她,她不至于滥杀无辜,所以不叫我看见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你不是道士吗?” 尹秀点头,“是,但我的道法学的不多,道行也还不够,对付僵尸妖怪还行,打鬼我不是很擅长。” “但是,你总不能放任那些妖魔鬼怪在这里乱搞吧?” “有什么不可以的?” 尹秀不以为意,“我都能跟你走一块了,别的妖魔鬼怪什么的,我还需要管啊?” 见尹秀这样说,拙悟便已知道,不管怎么样,尹秀都是不会出手的了。 顿了顿,他不再指望尹秀出手,而是以一种没看见就当做不存在的态度,继续前行。 只要方隐不贴到他的脸上,他就当之前那些志怪故事只是一种传说,甚至是无稽之谈。 要是杀了人,就会被冤魂索命的话,那么那些大将军干脆也别混了,都吃斋念佛去好了。 一切就只当做是眼花好了,冤鬼索命,哪那么容易? 两人便这样沉默着继续前行,一个只当无事发生,另一个则是什么都不想管,何况他也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拙悟从那原先十分熟悉,如今却让他觉得窒息的通道中走出来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要走多久?”尹秀已有些不耐烦了。 虽说他觉得眼下拙悟已没有带他绕圈子的必要,只要把他带到老母的身边,便已算是水到渠成,达成了目的,没有耍花招的必要。 但鉴于这些炼气士的脑子都不太正常,尹秀还是必须再确认一遍。 拙悟已习惯了尹秀时不时的催促,只是淡然道:“快了,不止是你着急,就是老母,也迫切地想见到你。” “那你让她走快两步吧。”尹秀突然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拙悟有些疑惑。 “就是让她走快两步的意思。 就好像每一次,她要见我的时候,总是以一种无法预测的方式突然出现。 你要进别人的家门,房间之前也应该先敲敲门吧?可是佛母好像还在用古人的方式生活,她不请自来,喜欢当那种擅闯家门的人。” “哦?” 拙悟也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老母已见过你一次了?” “不止一次。”尹秀强调道。 “神奇!神奇!” 拙悟啧啧称奇,脸上满是羡慕的表情,“直到现在,我都未曾被老母召见过,可你却已经有了数面之缘,这实在是一种难得的福气。” 他这样一说,尹秀气不打一处来,瞪着他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但是话一出口,尹秀便有些后悔了,跟一个狂信徒这样讲,某种程度上不就是在奖励他吗? “可是,既然你没被老母召见过,那你们之间,又是如何联系的?” “很简单,靠某种感应,或者说是启迪,就像是地上的那些米婆,神婆,难道她们就一定要见过事主本人,才能洞悉某种想法吗? 不一定的,她们靠的也是某个突然出现的念头而已。 而且我虽未见过老母,但也跟别的炼气士一样,做过梦了。” 尹秀顿了顿,问道:“你梦中的老母是什么样子的?” “你是说长相和身材啊?这未免有些大不敬的嫌疑了。” 拙悟呵呵一笑,“但如果硬要说的话,老母的相貌和身材又极难形容,就像是……” “像人又像神,像女又像男,说不清楚样貌,也看不出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对吗?” “罪过,罪过。” 拙悟双手合十低声轻念了一声,“你说的十分准确,就是这个感觉。” “我猜每个炼气士口中的老母,都是这个样子的。”尹秀笑道。 “你已经知道了?还是听他们讲过?” “不需要问,只需要看看眼前这些东西,我便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尹秀指了指四周。 在他们的身边,是各种各样的雕像,泥塑,浮雕,壁画。 每一种艺术形式都是在描绘一个“女人”,但那女人的形态又极其模糊,而且每个的神韵和状态都各不相同。 尹秀十分确定,这里的作品,其实全都是炼气士们对于自己梦中那个老母的记录和描绘。 千奇百怪! 第387章 与老母的会面 尹秀指了指那些奇异的雕像,和各种各样的雕塑,壁画。 不知怎么的,拙悟竟有些惊讶。 “怎么了?” “没什么,”拙悟笑笑,“我只是没想到数量会如此之多。” “你平常没留意?”尹秀问道。 “我平常并没有那样的空闲,虽然寻找昆仑不是朝夕之间便能完成的,但我已习惯了劳碌。” “所谓的劳碌命,对吧?” 尹秀随意应和了一声,示意拙悟继续往前进发。 “你总是这样着急。”拙悟叹了口气。 “那不然呢?” 尹秀翻了个白眼,“我说过了,我跟你们不熟,没有什么好叙旧寒暄的。 你快点领我去见老母,大家有什么事情,聊清楚就算了。 还是说,你其实还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跟我解释的?” 拙悟摇头,“就跟你说的一样,尹秀先生,我们两个实在没什么好聊的。” “那就走吧。”尹秀抬手。 于是两人便在这好像是某个先民博物馆的隧道中穿行起来,在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尹秀第三次举起水囊的时候,与老母会面的地点,终于出现了。 那是一个好像巨蛋型体育馆的巨大圆拱形空间,岩壁光滑如蛋壳,上面没有任何东西附着。 连原先那些奇怪的艺术作品也消失不见了,这里好像是一个天然的洞壁,所有人工塑造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于此。 这时候,拙悟脸上轻松的神情消失一空,他变得虔诚,还隐隐有些紧张起来。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染满铜锈的八角铃铛。 “我摇铃铛之后,老母就会前来,在此期间,你要低头一直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这样的话,老母才能感应到你,并且来到你的身边。” “听起来这好像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尹秀咧嘴道。 “可怕吗?” 拙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要真的被吓到才好,有些人面见老母,会直接被吓疯掉。” “怎么,老母真的有那样可怕?到底是她面目可憎,还是?” “无礼!” 拙悟显然有些生气了,“你以为老母是什么人?她只靠虚张声势或者恐惧来统领世间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也在侮辱太宗皇帝的智慧与魄力? 人们之所以在老母面前感到恐惧,甚至失去了理智,不是因为老母可怕,而是因为她伟大。 就好像是水里的小虫子,我们在岸边只是往水面上一看,它便以为是被巨人盯上,顿时吓破了胆。 实际上我们并没有注意到那虫子,也不会把手伸进水里,可那虫子就是被自以为是地吓疯了。” “你以为王母就是那凝视水面的的人?” “不,她只是路过而已。” 说完,拙悟开始往后退去,“祝你好运,尹秀先生。” “谢谢。” 叮咚,叮咚…… 拙悟转身,每走一步,手里的八角铃铛便摇晃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这岩洞之中,又有丝丝缕缕的回音传来,一时之间这里好像有无数个铃铛响了起来。 尹秀照着拙悟所说的做,低头然后默念自己的名字。 倒不是因为他相信老母,而是拙悟说了,只有这样老母才会现身。 那尹秀便照着做,无谓在这种地方纠结,而浪费了时机。 在他诵念了几遍后,在这巨蛋之中,突然响起了若有若无的水珠滴落声响。 好像是这密闭的巨蛋中下了雨,又好像是哪里漏水了一样,水滴在某个角落滴落,但听了数遍,尹秀也无法感知到具体的位置。 与此同时,在他的心中,某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连带着他的心脏也纠紧做一团。 尹秀的手在口袋里轻轻捏住一张符纸,清心咒便被释放,尹秀的心境迅速平稳下来。 就是最初直面那狐狸精的时候,尹秀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悸动,这自然也不可能是心理作用。 而是老母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压迫感正在逐渐对他造成侵蚀。 由此,关于老母力量的一点蛛丝马迹终于露了出来。 只是,她都已在眼前了,这时候才发现端倪,是否有些晚了? 摇摇头,将心里的杂念驱除干净。 刚才这种自我怀疑,或许也是老母力量的一部分。 又在口袋里攥了一张清心咒后,尹秀默默等着。 这时候,水滴的声音突然消失,尹秀低着头,只感觉有某个身影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他的眼前,就盯着他的头颅,像是站着又像是漂着。 尹秀在地上看了看,没有影子,也没有所谓的脚。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沙哑的声音突然撞入尹秀的脑袋之中,震得他瞳孔骤缩。 “你叫什么名字?” “颜容!” 尹秀猛地抬头,不管是之前的压迫感,还是声音的主人,都已消失不见。 他只觉得肩头一轻,一直被注视的感觉,陡然消散了。 随后,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空间中响了起来,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耳前。 分不清音量大小,也分不清那声音的质地,一切都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像是谁戴着面纱藏在屏风的后头,当你眯了眼睛想看清楚时,那人又抱起了琵琶遮住面容。 就在尹秀感到迷惑的时候,那声音开口了。 “尹秀,你是个很有趣的人,或者说你一向都是这么风趣,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怎么变过。” 尹秀的心不由地紧了一下,“你知道我的前世?” “这当然,因为你的前世,是和我一样,在交趾一个道观里修行的同门。” “哦?” 尹秀的惊讶写在脸上,“你是说我前世和你一块在道观中修行?” “没错,就是这样的尹秀,不对,是赤阳子。” “赤阳子?” “赤阳子,是你的道号,也是你的名字……”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尹秀周边的景物快速变化着,原先只是毫无生气的岩洞,突然间变得鸟语花香,四周是各种认不出名字的花儿与绿树,聒噪的蝉鸣声不绝于耳。 尹秀惊奇地看了看左右,视线很快被另一头吸引住。 在那里,有一座木头房子,飞檐和廊角的形制,显然是一座道观。 尹秀走近,便看到了那道观的全貌,木质的门廊上挂着牌匾,上书“升云观”三字。 “升云观?” 尹秀念出那三个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将看起来紧紧掩上的门推开。 这一次,眼前的景物又快速变化起来,不知道在哪个瞬间,尹秀转移到了道观的后院。 在这里,有两个相对而设的莲台,尹秀坐在其中一个莲台上面,另一个莲台上也坐着人。 那人不知道是穿着道袍还是僧衣,打扮又像书生又像匠人,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面容模糊,身影朦胧。 见尹秀看向自己,那人也凑了上来,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飘散出来。 “赤阳子,你似乎已睡了很久。” “哦?有多久?”尹秀问道。 “两个甲子,你大概睡了两个甲子那么久。” 那人轻抚着尹秀的额头,整理他的发冠和衣服,“看起来,你似乎做了很多的梦。” “不止是很多的梦,还很长,并且连续不绝,我总觉得那实在是一个很奇异的梦,在梦里我好像变成了别人。” 尹秀摸了一把垂到胸前的山羊胡。 “哦?你变成了别人?这是未来梦还是过去梦?” “分不清,我实在是分不清。像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又像是某个域外天魔给我设置的幻境,也许是我的道心蒙了尘,所以才应了劫难。” “也许这只是大道给你的考验呢?或许这也是你将要证道的一个征兆。” 那人拍了拍尹秀的后背,安慰着他。 “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梦,叫你这样的紧张,无措?” “紧张,无措?” 尹秀笑了笑,“道友,你误会了,我只是感到困惑而已,我忽然感觉到,某种显而易见的本质和机会,在我面前快速,迅捷地流逝了,像是掌心里的水。” 深吸一口气,他继续说道:“在梦里,我不是赤阳子了,也不是一个修士。 我成了一个叫做尹秀的青年,在一个陌生的时代,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对抗,组织着某些奇异的事情。 虽然粗略一看,那都是没有意义,既浅薄又不知深浅,甚至带着些愚昧的工作。 但我总感觉,或许其中也藏着一些真谛,只是我们不曾知晓,又总自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全知全能而已。” “哦?你所对抗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赤阳子?” “谎言,各种各样的谎言和阴谋,在梦中,我正在对抗这些东西。” “那你的成果如何?是否令你满意?” “满意吗?” 尹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事实上我到现在也感觉还未睡醒,总是迷迷糊糊的,看什么也都是朦朦胧胧。 我似乎有些模糊了,我究竟是谁,赤阳子还是尹秀,或者一个窃据了修士躯壳的域外天魔?” 那人似乎并不感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对方好像已见识过了许多这样怪诞,离奇的场景。 所以那人只是轻声将问题抛了回来,“你觉得你应该是谁?” “我,你问我?” 尹秀摸了摸头上的发冠。 顿了顿后,他说道:“从理智上考虑,我觉得我应该是赤阳子,但是从感情上来说,我更想做尹秀。” “为什么?只是一个梦而已吧?” 那人终于不再只作壁上观,而是语气里带上了紧张和关切。 “我知道,我知道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尹秀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那也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但我总觉得,或许那里也存在着某种真实的东西,某种我迫切需要的,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宿命。” “怎么,道观里的生活已叫你产生了某种厌倦? 你坐着的这个莲台,过去的数个甲子里,你寸步不离,每日在上面打坐,像是山颠上的松树,不管是你的心还是你的身体,都未曾离开过,可如今,你似乎已产生了某种厌倦? 你不想再寻仙访道了,你想做个普通人?做一个落到红尘里的平凡人?” “不是这样的。” 他笑了笑,“也许叫我感到厌倦的,不是某种生活方式,而是谎言,无穷无尽的谎言。” “你指的是什么?” “我是说,就比如现在这个,关于我是尹秀还是赤阳子的这个问题。” “可你确确实实是赤阳子,在交趾的升云观修炼了六个甲子的赤阳子。” “我都说了,谎言就是谎言,不管重复多少遍,都是一样的。” 这样说着,那原先留着山羊胡,戴着头冠,仙风道骨的修士渐渐随风消散。 不止是那样装扮的他,就是他座下的莲台,包括整个升云观,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化作缕缕轻烟远去。 终于,一切都消失不见的时候,穿着长风衣,皮靴,带着皮质技师手套的尹秀,再次现身。 或者说,他原本就一直是站在这里,没有离开,或者移动过一步。 在过去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里,他一直在这圆拱形的岩洞之中,寸步没有挪移。 尹秀抬头,朝着眼前的黑暗,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老母,你似乎有些小看我了,你把我和那些炼气士,信徒,迷了路的可怜虫混为一谈了。 你的那些幻术,也许对他们管用,但对我来说,并不好使。 而且你已对我使用过许多次幻术了,没有一次成功过,可你却一直锲而不舍地使用着,我不知道你是过分的有毅力,还是在看不起我?” “尹秀,你以为你跟自己口中一个口一个的可怜虫会有什么区别吗?都是一样的!” 黑暗中的声音又变得刺耳起来,好像刀尖刮在玻璃上,叫人耳膜震颤。 “或者说,他们比你幸福得多,因为他们可以安心地沉睡在梦境之中,而你,你虽然清醒,却注定要因为这份你引以为傲的清醒,而更加的痛苦!” 绿光亮起,在尹秀的身前,咫尺距离上,杀机骤降! 第388章 老母现真身 在寒意流遍全身的同时,绿光消失,随着腥风一起扑面而来的是同样森冷的杀机。 一抹比眼前黑暗更加黑暗,好像浓墨里投入了一颗石头的荡漾呈现在尹秀的面前。 随后,点点绿光再次出现,尹秀看见在他的面前,一个好像水晶矿脉般层层叠叠的孔洞骤然出现,像是要将他吞噬殆尽。 尹秀瞳孔骤然放大,身上衣服膨胀的同时,气血流遍全身。 他脚尖一点,身体猛然后仰,只是瞬间腥风便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发出叫人毛骨竦然的碰撞与闭合的声响,好像是某种野兽张开血盆大口,撕咬猎物的动静。 在空中又翻了一个筋斗后,尹秀如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身形飘摆着,落出近十米开外。 与此同时,他两边的袖子鼓动起来,两条符纸首尾相接而成的金龙射向前方的黑暗之中。 轰隆隆,一团团火球接连出现,将黑暗的空间照的恍若白昼。 等到他落地之后,烟雾和余烬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夹带着惊讶。 “尹秀,你的境界,难道不是如我所感知的那样,是玄关七重?” “是玄关七重没错,不过,那是之前。” 尹秀咧嘴,“你听说过顿悟吗?” “哦?就是刚才你从梦中醒来的瞬间?” 那个声音又在黑暗中静默,好像是在仔细观察着尹秀,揣测他的实力。 过了良久,她才说道:“没错了,玄关八重,你已到达了玄关八重,所以才能在梦醒的瞬间躲开我的攻击。” “梦?” 尹秀伸出一根手指,朝那个方向摇了摇,“那可不是什么梦境,而是实实在在,玩弄人心的幻术罢了。 所谓的梦,即便是噩梦,或者是某种叫人心惊肉跳的梦,都不至于像你的幻术那样叫人感到恶心。” “恶心吗?” 那声音笑了几声,更加显出沙哑的音色来,“可对你来说,那起码也有片刻的欢愉或者宁静吧?” 尹秀默然,要不是他已知道自己所谓的“前世”是怎么一回事,那他还真可能落入老母给他编织的这个幻觉之中,或者说某个梦境。 在那里,他变成了赤阳子,一个在交趾寻仙炼丹的道士。 但是,尹秀可以确定,他丝毫不对这样所谓“高尚”的生活感兴趣。 “没错,就是恶心,就像你一样,老母。” “哦!?” 似乎是有些生气,岩洞忽然抖动起来,落下一些灰尘。 随后,八个泛着绿光,排成两列的灯笼在黑暗中出现,仿佛风中的烛火。 在那烛火后,则是小山一般的黑暗,以及八只好像长矛,两米多长的腿。 “原来,所谓的老母,竟然是一只黑蜘蛛精,腿上还长毛的那种。” “是吗?这令你感到失望,还是惊奇。” 老母八只长腿以不同的方式和方向移动着,使得那巨大的身形慢慢往尹秀的方向移动,影子将他完全覆盖。 “恶心,我说了,只有恶心。” “呵?” 老母张嘴,似乎是在笑,一阵腥风扑到尹秀的脸上。 “你以为你有评判的资格?” “那你以为你就有操弄人心的本事了?” 老母顿了顿,还是叹了口气,“尹秀,你原本不用这样执拗的,你这样抗拒自己的命运和机缘,并没有什么意义。” “意义?意义是什么?” “哦?你想知道所谓的意义是什么东西?” 老母又往前行进了几步,声音好像重物落在地上,每一步都叫人心头也跟着震颤一下。 尹秀见状,也知道不用再扯什么嘴皮子了,只是朝它勾勾手指,“来!” 话音刚落,王母便在尹秀的眼前骤然消失,再出现时,已在他的背后,张开了嘴巴,露出口中黑的发亮,宛若两把尖刀的牙齿,直往尹秀颈部刺下。 尹秀往前翻滚,与此同时,他的手指向着王母的头颅轻轻一勾,单分子丝线从他的指尖射出,直刺向老母那好像马车车厢一般巨大的头颅。 刺啦! 火光四溅,【蜘蛛切】那比头发丝还细的线体,在接触的瞬间解体,崩碎,断做几截。 显然,这似乎能切割一切物体的蜘蛛切,并不能突破老母的防御。 在双方都反应过来后,率先行动的是居高临下的老母。 随着它一声嘶吼,血盆大口再次迎了上来。 如果是寻常人,恐怕这时已吓破了胆子,失魂落魄,但对尹秀来说,一种遇到危险和强敌时的亢奋已经涌了上来。 毫不犹豫,尹秀抬手:“真阳命火!” 一条火龙在尹秀袖子上盘旋,升腾,飞向老母。 火焰还未近身,老母腿上的毫毛便已有了燎烤的痕迹与气味,惊得它往后一退,让火龙从头颅上掠过。 只是这一停顿,尹秀不退反进,脚下一点,竟像炮弹般高高跃起,跳到半空中。 嘶! 老母嘴巴一张合,吐出白气,几条腿支撑着抬起上身,冲尹秀亮出獠牙。 尹秀在空中亮出双刃,正要正面撞上老母的时候,他的身形突然虚化,遁入影子之中。 老母一下扑空,力气用老,身形往前踉跄走了几步。 就在这个当口,尹秀已经钻到了它的肚子下方,再次从阴影之中跃出,刀尖向上,龙虎罡气在刀刃上缠绕,泛出像是烛火一般的光芒来。 铿锵! 又是火花四溅,尹秀只感觉手腕发酸,虎口近乎发软,将将要使双刀脱手。 一击不成,尹秀立即加速脱离。 他刚一退开,那长矛一样的蛛腿已经迅速地刺了下来,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扎出两个碗口大的孔洞,入土三分。 虽然已经避开,但尹秀脚下却还是未曾停歇,因为老母已亦步亦趋跟了上来,蛛矛如狂风暴雨般落下,接连不断地向着尹秀刺出,每一下都足以破开他的胸膛,或者折断他的肢体。 乱石飞溅,杀机临身,尹秀在一片黑色的暴雨之中,只感觉神经紧绷,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到那擦着要害掠过的森冷杀意。 每一次,当老母几只蛛矛已形成避无可避的角度时,尹秀总能靠着游龙劲强行转换,避开一次又一次必死的局面。 趁着错开的间隙,他的刀时不时砍在蛛腿的关节连接处,带出连串的火花。 终于,在又一次交错后,尹秀看到逃离的时机,猛地掠出,背上血肉被蛛矛带下一块的同时,他也忍痛离开了老母的攻击范围。 老母转过身来,打算再次追击的时候,尹秀又甩出了几张符纸,只留下一个背影。 “想走?” 话音刚落,那几张符纸便突然爆炸开来,形成火幕将老母周身吞噬。 经过菜花雄特别改造的火药符纸,配合着法力,达到一个可怕的境地,每一张都是一颗炸弹,道法对付不了的便靠火药,火药对付不了的还有道法! 但是更多时候,两者是相辅相成,使得一道雷火符威力大到好像落雷降下一般,在两种层面上都对妖邪起到净化的作用。 任何生灵遇到这“小小”符纸上所携带的烈性炸药,都将被妥善地净化,从肉体到魂魄。 老母嚎叫一声,张口吐出一口绿色的液体,砸向尹秀。 液体未临身,尹秀便已闻到一股令人头皮发麻,几欲作呕的酸气,他当即往旁边翻滚。 随着液体射空,沾染了液体的墙壁,地面,全都出现可怕的腐蚀痕迹,星星点点,坑坑洼洼,叫人看的浑身发软。 尹秀可来不及发软,一抬手,真阳命火再次被驱动。 这次是两条火龙,一左一右砸向老母。 老母八条蛛矛在地上一撑,整个身体像皮球般弹射向空中,躲开两条火龙的同时,再次张口,酸液已从喉咙涌到了嘴里,在两颗獠牙上垂落。 就在它张开血盆大口的当口,一道符纸被尹秀甩出,正正钻入老母口中。 火球随即在老母的嘴中炸开,看起来像是这蜘蛛自己喷吐出了火焰一样,亮光照亮岩洞。 老母遭遇重创,嘴里冒着白烟砸到地上,砂石飞溅。 【果然跟我猜想的一样,就算外表是铜皮铁骨,可是舌头也还是软的。】 尹秀顿时来了精神,手里又捏上了两张符纸。 在下来之前,菜花雄把存货都送了过来。 按照菜花雄的说法,为了制造供尹秀这次所要消耗的符胆,他已掏空了庙街所有火药贩子的仓库。 “今日,我们两个为世界和平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因为我们巨大的需求,港岛的地下军火商们有一段时间要为原材料发愁了!” 菜花雄如是说道。 老母不知道是被炸懵了还是摔的有点疼,停顿了片刻,它才重新起身。 只是这时候,尹秀惊讶地发现,它脸上原先被符纸炸开的口子,已在落地的时候愈合了。 这可怕的恢复速度,如果换算成【先祖血肉】的话,恐怕等级会比尹秀现在的高出几级也说不定。 毕竟从之前被蛛矛伤了之后,到现在他背上的伤口也只是结痂而已,可老母比他伤口要深得多,此刻却是已完好如初。 或许是使用了某种法术,或许是因为特殊的体质。 但不管是哪一种,尹秀都已明白,他眼下麻烦了! 起身之后,老母并不急于攻击,它似乎是嗅到了尹秀的疑惑,即便尹秀依旧面无表情。 老母阴森森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用了某种法术,或者是体质特殊?” 尹秀没答话,但他的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你有没有听说过结界? 事实上,升云观虽然是你眼中的幻觉,但它是真实存在的,我在那里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大概有个几百年吧。 在交趾,我学到了一种新的道法,那里的修士将它称作【结界】。 顾名思义,就是通过法术或者布置,将某个地带完全变成私人的地盘,而且不是挂个牌子或者围个栏杆,篱笆而已。 在结界之内,修士本身就是无敌的操纵者,一地的主人。 在这里,所有的灵气都会为他所使用,驾驭,就连有的术法,在结界之内使用的效果也与在结界外有天壤之别。” 老母这样一说,尹秀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它的伤势能如此迅速地恢复了。 这也是结界的功效吗? 可是,尹秀又觉得有些怪异,“老母,到底是你们妖怪的头脑简单,还是你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竟将这洞穴是你结界这回事讲出来,这未免有些愚蠢了。 你就好像在决斗之前,将自己的剑招一招招演示给别人看,生怕别人不懂一样。” 老母又笑了两声,阴冷的声音在岩洞中回响。 “尹秀,你以为我是那个要与你决斗的剑客吗? 事实上,你只说对了一半,那就是我确实已是胜券在握。 但是,你以为我所说的结界,只是这岩洞而已吗?” 尹秀眉头紧皱,“难道,还包括整个总坛?” “错了!!” 老母的声音响彻四周,“我告诉你尹秀,我之所以把底牌亮给你看,不是因为我坦诚,也跟自大没关系。 而是我已确确实实地将胜机掌握在了手里,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将底牌和盘托出? 那是因为,我手上握着的是皇家同花顺,随便怎么摆你都赢不了。” 不知怎么的,尹秀心里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虽不知这是否也是老母给他种下的某种心魔,但尹秀已开始在脑海里思索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道:“老母,我想我知道你想说的底牌是什么了?” “哦?尹秀,真不愧是你,你已然摸清楚了潜藏在背后的真相?” 尹秀点头。 “确实应该说是真相,而不是别的东西。 我终于想明白了,也搞清楚了,你藏在这地底下的东西,以及这所有诡异现象的源头。 为什么在无间的地底,每个相信昆仑存在的人脑海里都会有关于你的记忆? 为什么无间世界存在着那么多诡异的通路,和时不时出现,消失的道路? 为什么所有人记忆里的你永远都是模糊,朦胧? 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整个无间世界都是你的结界!或者说这地底,就是你的巢穴!” 第389章 昆仑的秘密 跟尹秀之前的推测一样,只要是待在地面上,无论怎样谈论关于昆仑,老母的事情都没有关系。 可只要到了地底下,只要你相信昆仑是真实存在的,或者对这件事过于关心,你便会落入老母散播的模因之中。 之前,无论是嬷嬷,还是陶白石,都因为对老母不同程度的认知,而被植入了某种模因或者幻觉。 在无间世界的任何一处,只要你轻声诵念老母的名号,它便会感知到你,并且将视线移到你的身上。 不止是那些炼气士,而是所有人,只因为这整个无间世界都是老母的巢穴,而其余的生灵,只是这巢穴里跳动的小虫子而已。 “是先有的无间世界,还是这地方是因你才出现的?”尹秀问道。 老母打了个哈欠,冰冷刺耳的声音从它口中传出。 “这不会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尹秀。” 它语气里似乎有些怜悯的意味。 “我先是发现了这个地底世界,然后才发现它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简单,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容身处而已。 所以我后来又逐渐地改造它。 怎么改造?就是驱使那些自称做隐士的小虫子,在这地底下乱挖乱闯,逐渐地扩大并且改造它而已。” 尹秀揉了揉手腕,“这么说,所谓的昆仑,也不过是你编织的骗局而已?” “错了,尹秀,你讲本末完全倒置了。 你以为昆仑是所谓的骗局?实际上,正是为了寻找昆仑,我才扩充了无间世界。 不管是无间世界,还是那些小虫子,都是我寻找昆仑仙山的工具而已。” 看了尹秀一眼,老母突然长叹一声,吐出一阵恶臭的白烟。 “尹秀,你以为这是骗局,这是幻觉的根源,就在于你认为根本不可能了解昆仑对吗? 特别是在看我的这副真实面貌之后,你以为那些太宗皇帝的传说和故事都是我编造出来的,强行插入众人脑海里的幻觉而已? 你以为那些故事确实是假的,是我编造的某种幻梦。 然而,我要告诉你的是,故事和传说是真的,昆仑也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我曾确确实实地见识过那座仙山的存在。 我知道,你想说我也陷入了某种幻觉之中,是发了癫,或者受到了某个谎言的欺骗。 可是,那壁画和幻境中飞升的仙子,事实上是我亲眼见证的。 惟独只有这一点,是不能撒谎,也无可抵赖的。” 尹秀愣了半天,眼神里充满疑惑,随后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蜘蛛精一直把自己的形象跟那个众人心目中非男非女,似人似神的“老母”混淆在了一起。 绝没有人会将眼前这丑恶,可怕的蜘蛛精与那浑身带着神性辉光的神女联系在一起,这或许也是某种叫人简直要惊掉下巴的极致反差。 所以说,这蜘蛛精一直只是在扮演它口中那个神女? 在那漫长岁月的前头,蜘蛛精或许在某处山峦之中看到了那神女的飞升,于是在过去的岁月里也一直以此为憧憬,锲而不舍地寻找昆仑? 不行,不可以相信它…… 意识到这样下去只会再次落入老母编织的幻境之中,尹秀强行压下了内心的种种疑问。 “所以,目前,只有我知道了你的真面目,别人还当你是那神女,对吧?” 似乎是对尹秀这个说法有些抵触,过了一会儿,老母才开始答话。 “也可以这样说,但是尹秀,很快我便会从这丑陋的身体里脱身了,抛下这无意义的躯壳,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那么计划的另一部分,就在我的身上?” “没错,就是你,尹秀。” 老母的声音突然有些亢奋起来,显得十分嘶哑。 “少阳太阴,注定是天选的命格,不是因为你生在某个时辰,而是你的出生,你的命运都是天注定的,不会更改,也容不得改变。 你的前世不是吃样子,但也是别的仙人转世,只是你经历了胎中之迷,所以对此毫无察觉而已。 眼下我有两条成仙的路子,一条是找到昆仑,获取进入它的机缘与资格。 另一条则在你身上,尹秀。 只要你愿意的话,我们两个便都可以飞升,成为仙人,成为逃离这末法时代的最后幸运儿。” 尹秀不以为意,“那我要是不愿意呢?” 老母往前走了两步,“尹秀,没有人能拒绝飞升成仙的诱惑。 即使你嘴上再怎么说不愿意,可这机会已摆在你的眼前,只要你点点头的事情,难道你真的不心动。” 尹秀摇头,“我说了,我不感兴趣。” “那也没什么所谓的。” 老母好像并不生气,只像一个老人家对待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循循善诱。 “尹秀,我说了这是注定的机缘和命运,不管你愿不愿意,事情都会朝既定的方向发展。 黄裳斩人魈而飞升的故事你听说过吗?说起来那还是我那个时代的事迹呢。 说是唐代有个道士,目生重瞳,他通过捉拿五个人魈,游遍五狱,最终得道而成仙。 你说那五个人魈,他们在最初的时候,愿意被黄裳斩杀,经历火烧,穿心,拔舌之苦吗? 可是由不得他们,不管他们有无作恶,或者罪行大小,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机缘。 而且在黄裳成仙之后,这五人也得以飞升,位列仙班,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么大的好事落到我头上来了?” 尹秀干笑两声,“那么,我需要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老母又往前挪动两步,每条腿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你需要的只是接受自己的命运,坦然面对,就足够了。” “成仙之前所需要经历的磨难与考验,老母,你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 老母再次向前,此刻双方已离的极近,老母口中突出的气喷到了尹秀的头顶,身上,凝结出一层水珠。 “尹秀,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解。”尹秀点头。 “很好!” 老母张大嘴巴,一口冲尹秀咬了下来。 咯嘣! 剧痛传来,如老母所预料的那样,尹秀再次卑鄙的躲开了。 与此同时,他手中重新绽放火光,真阳命火催动,一条火龙再次激射向老母。 老母显然已做足了准备,数根蛛矛挡在前头,格挡住汹涌的火焰。 火光炸开,浓烟之中,它正要反击时,却看见尹秀正在飞速拉开距离,向着岩洞的入口跑去。 几十分钟前,那里当然是入口,可现在,那里却变成了尹秀逃生的出口。 “博罗嘛咪烘!” 老母念诵出一串奇怪的咒语后,整个岩洞的地面开始急剧变化,在尹秀的四周,宛若树木一般的石矛从地底接二连三刺出,仿佛是下过了春雨的竹林,竹笋从地底下接二连三地刺出。 与此同时,在尹秀头顶的上方,黑色的火焰像是旋风般席卷而来,带着凌冽杀机。 两种法术,都在瞬间锁定了尹秀,叫他一下陷入上天不得,入地不能的危险境地之中。 天灭地陷! 交趾一带邪术中最强的一种。 不是射出某道符纸或者扔出火球的程度,而是整个区域,都会被这个法术覆盖,使得其中所有生灵都面对无可逃避的灭顶之灾。 就在那石矛和黑炎即将砸中尹秀时,在他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面半透明的盾牌,上面描绘着飞龙苍狗,仙人白鹤,字符和笔画龙飞凤舞。 两样法术砸中盾牌的瞬间,不止是接触到尹秀的那部分,以尹秀为圆心,整个溶洞中的石柱和黑炎都在迅速消失。 地面重新变得平整,顶上原先已铺满了的火焰也在瞬间消失。 老母惊讶地发现,它那无可阻挡,足以覆盖整个区域的法术,竟然在瞬间被没收了。 人王盾! 消耗五分之一法力,可在一段时间内无效并吸收所有法术,无视威力与种类。 与此同时,通过人王盾吸收了超量法力的尹秀,只感觉灵台空明,浑身脉络里又充满了一种爆炸性的法力。 这股法力的源头不在他自身,而是源自刚才被无效并吸收的天灭地陷,此刻已暂时为尹秀补充了法力,并且超过了他自身所能驱驭的法力量级。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紫气从尹秀手中喷薄而出,苍龙咆哮,岩壁震动。 一连串的符纸激射向老母,未到它的身前,便已在空中混合着紫气发出奇异的光芒,照的岩洞宛若白昼,也照的老母八只眼睛都不由地想要眯起来,闭合起来。 但蜘蛛是没有眼皮的,于是在这耀眼的光芒之中,不光是它的身躯受到了炽热的灼烧,就连它的八只眼睛也流出黑色的热泪来,点点滴滴落到地上,生成腐蚀的轻烟。 它的八条腿也在这种灼热的光芒中溶化,腐蚀,塌陷下去,连带着那如山的身躯也在一点点崩塌。 尹秀放出这记法术后,只感觉浑身畅快淋漓,好像刚从热水池里爬起来,便被一下丢进冰水里,全身毛孔放开又收缩。 但很快,那种痛快的感觉戛然而止,呼吸也不由地一滞。 虽然老母在刚才的那波轰击之下确实已受了重创,甚至有一半的身躯已被烧焦,近乎成了灰烬。 可是,尹秀又惊讶甚至绝望地发现,老母的身躯正在一点点的恢复,被炸烂了的肢体里重新生出血肉,出现破洞的地方也在逐渐愈合,聚拢。 几乎是每经过一次呼吸,老母的身躯就在逐渐恢复,血肉渐渐愈合。 任何生灵遭遇这种的重创,不说会不会当场丧命,恐怕也再无一战之力,可老母却是在逐渐恢复,重新站起来。 看来确实如老母所说的那样,只要在这无间世界,它所构造的这个巨大结界里,老母便绝对没有被击败的可能。 它是无间世界的王者,规则上绝对的统御者。 意识到这一点,尹秀便已深知,自己绝无可能在无间世界将老母杀死,消灭。 如此的话,那眼下便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选择了。 毫不犹豫,尹秀又甩出两张符纸,转身便走。 而此刻,老母用残存的两只处在上下两个对角线的眼睛瞪着尹秀,透出森冷的杀意。 “尹秀,你以为自己逃得了吗?你如今跟佛陀手上的猴子一样,任你怎么将这方天地搅得乱七八糟,任你怎样徒劳地挣扎,你都已不可能逃出我的掌心了。” 尹秀没有回话,甚至连稍微回过头看一眼的空暇都没有,只是低头逃跑,给老母留下一个印象深刻的矫健背影。 两团火球炸开,等到火焰散尽的时候,尹秀的身影已钻到了入口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母阴冷的笑声还在背后如影随形地传来,也许这也是因为无间是它的结界,因此在任何地方,尹秀都能感觉到老母的气息就在周围。 也许之前就该有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可如今,等真的体会到了这个事实,那种令人呼吸沉重的压迫感便又像石头一样重重压在了尹秀的心头。 既然决定要逃跑,那就要事先将所有细节做好,一点也不能遗漏,即便他们对无间世界的大部分地带一无所知,有如盲人和聋子。 不光是老母和拙悟他们有两套计划,尹秀在进入无间世界之前,也已将所有的准备做足了,他也有好几套的计划。 找得到刘半仙,或者找不到,抑或者刘半仙已经死了……都有相对应的计划。 尹秀从口袋里拿出一管符纸,那是下来之前马小玉便已给了他的,还沾染着她身上隐隐约约的香气。 将符纸移到鼻子前,深嗅了一口之后,尹秀嘴里便开始低声诵念起来。 “百年眷属三生定,千里姻缘一线牵!” 随着这尴尬与古怪的咒语发出,马小玉所在的位置清晰地出现在了尹秀的意识之中,像是黑暗中点亮了烛火,久久不息。 为了躲开有可能的侦查与探测,马小玉没有选择用道术做定位的工具。 而是用了来自大马的古怪降头术。 这个降头术对“被害人”没有丝毫的危害,只是会使目标的位置被不断暴露出来而已。 此刻,尹秀便在拔腿朝着降头术里显现的方向狂奔! 第390章 屠宰场 尹秀跑了一段,钻过曲折的隧道,又穿过地下河流,已离之前那个岩洞很远。 但他仍感觉到老母的气息在自己的周围萦绕,窥视着。 虽然早就知道这无间世界都是老母的结界,巢穴,但这种一直被注视的感觉还是叫尹秀十分地不爽。 老母不知道是在修复自己的身体,还是像猫咪玩弄猎物一样,不急于露出獠牙。 或许在这无间世界岩壁之中,藏着某些看不见的“蛛丝”,尹秀每走一步,弦上的震颤便会同步传回老母那里,叫它知道任何角落的动向。 但实际上,也许老母真的是“全知全能”,根本不需要别的手段,光凭强大的精神力就可以紧紧锁定,注视着尹秀的一举一动。 如此的话,会不会马小玉他们,其实也并没有离开过老母的视线? 即便它真的对这两人不感兴趣,但老母可是有八只眼睛的,六只眼睛盯着尹秀,剩余的两只一左一右看一眼马小玉他们还有富裕。 如此的话,他便要更快一些到达马小玉身边才好了。 因为那两人只知道无间世界诡异多变,却不曾知道,无间世界的真相。 越过隧道后,尹秀的眼前一下出现了层层叠叠的石阶,它们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堆叠着,东倒西歪。 看起来像是某个景区的山路刚经历了泥石流,以至于登山的路径也被冲毁,无法通行了。 然而尹秀知道,这也是无间的风格,或者说那些炼气士的风格,能用就好,至于美不美观,平不平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尹秀脚下陡然提速,脚尖在石阶上轻轻一点,一拧,眨眼的功夫便能越过三四级台阶,在落到下一处落脚点时,他也毫无停歇,又蜻蜓点水般在那里轻轻一掠便攀到了另一处去。 借着太保神行,还有自身血气的调动,短短几个呼吸间,兔起鹘落,尹秀已攀过近百级台阶,向着高处快步前进。 在攀过不知多少台阶后,眼前的路和身后的路,看起来都已是一样的长,依旧看不到尽头。 也许那些炼气士都是用的土行术,所以才不需要通过这样长的台阶。 那马小玉和罗维两个,真的是这样一步步走上去的吗?或者是有别的通路? 一下子反应过来,尹秀将手按在面前的台阶上,【通明】发动。 周围地表所有的信息都进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石头,土壤,矿物,骨头,还有若隐若现的奇怪菌毯…… 在这土层下,竟然存在着只有在表面,靠着潮湿和空气流动才能生存的菌毯? 之前在别的地方,尹秀发动【通明】的时候,并未察觉到这奇怪的物质,难道这也是老母的某种杰作? 在他打算换一处地方探索的时候,从黑暗的顶端,突然垂下了一根细细的绳索,就落在尹秀的面前。 尹秀抬头,在黑暗之中,突然有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火把的亮光。 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尹秀只看得到火光底下有一张模模糊糊的脸,不是马小玉,也不是罗维,但他又看不清那是谁。 在尹秀将脸凑近火光后,上面的人开口了。 “上来吧,我们还有事情未解决。” 远远听到声响后,尹秀终于知道上面那人是谁了。 雷忠,大内高手血滴子的领头人,四品带刀侍卫。 雷忠在上头催促:“有什么话上来再讲,再问。 或者你想在底下跑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我也无所谓。 只是等到你用两条腿跑到总坛的时候,不知道你的两个同伴还能不能活下去。” 果然,通往总坛的路有许多条,或许这垂下来的绳索便是其中的一条捷径。 就算雷忠骗他,尹秀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大不了再回来,继续前进就是了。 “那我来咯,你可要拉好我。” 尹秀一把抓住绳索,往下拽了拽。 雷忠那头感受到尹秀的力道,立即大喝一声,绳索随着他的呼喝绷紧。 紧接着尹秀整个人都被拉了上去,近百米的高度,只是一下,尹秀便已在他的拉扯下快速接近了岩壁。 在即将撞上岩壁,变成肉酱的时候,尹秀在空中轻轻一转身,调整着身姿,借着火光鱼跃向前,终于钻入了孔洞之中。 一落地,雷忠的手便探了过来,直取他的咽喉。 尹秀早有防备,衣袖鼓起,手陡然伸长一截,拦住雷忠的手臂,与他互相卡住手臂,僵持在一起,互相掣肘。 僵持了一会儿,雷忠率先移开手臂。 “你的功夫不差,可惜没用到正途上。” “什么是正途?”尹秀反问道。 雷忠淡然道:“我问你,九州是谁说了算?” “反正不是我说了算。”尹秀摊手。 “事实上你知道,但你又不愿意承认。” 雷忠将手背在腰后,“朝廷,既是天下玄门的统领,也是九州唐人的共主,你忤逆朝廷,所以我说你走错了路。” “呵?” 尹秀冷笑一声,“九州破碎,黎民百姓吃不起饭,鬻儿卖女的时候,朝廷在哪里? 鬼佬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洋洋得意的时候,朝廷又在哪里? 到底是我们忤逆了朝廷,走错了路,还会是朝廷从根源上就是错的,不管是钦天监还是大内,都已不再有所谓的正当性?” 雷忠剜了他一眼,“尹秀,你说的这些话,跟谋反可没什么两样的。” “或许,我就是在谋反呢?”尹秀笑道。 “你加入了白莲教?” “没有。”尹秀摇头,“我只是想尽一份唐人的心力和责任而已。” “呵,你只是在一味的破坏而已,如果你真的想尽心力,做好自己的责任。 你就不应该屡次阻挠钦天监的计划,要知道,收回龙脉和天下气运,便是朝廷振兴的第一步。” 尹秀摇头,“我并不这样认为,我确实只破坏不建设,但那就是什么坏事了吗?” “我问你,要是一座森林里发生了火灾,将整个地区烧的光秃秃一片,这里是不是从此就变成荒地,寸草不生了?” “你想说什么?”雷忠问道。 “我不说什么,只是继续讲那座森林里的故事。 在火灾烧了三天三夜之后,林中所有的树木都已成了焦炭,就连地底下的蚯蚓都被烤熟了。 可只过了几天,在那些焦炭之中,便有新的嫩芽长出,再过一个月,星星点点的绿苗也在各个地方出现。 后来你猜怎么样?只过了几年,比原先更加茂森,庞大的森林又重新出现在了那个地方,叫人完全看不出原来火烧的痕迹。” “我知道了。” 雷忠的眼里寒光流溢,“你是想说,你的破坏,某种程度会带来新生?” “或许会吧。”尹秀还是摊手,“也可能不会,但我只管先做了再说,至于别的东西,谁知道呢?” “嚯,这未免有些鲁莽了。” “我知道。” 尹秀理了理衣领,问道:“对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不你先让我借过一下?我们下次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 雷忠冷笑一声,“你是要去总坛?我劝你,还是别去的好,不然会一辈子做噩梦的。” 尹秀心里格登一下,看向雷忠,“是你做的好事?” “有一半是,另一半不是,我的本事还没那么大。” “让开?”尹秀的脸已经冷了下来。 “要不,我为你带路吧?”雷忠突然说道。 随即,他也不管尹秀什么反应,突然就自顾自在前面领路,脸上有了些喜色。 尹秀只当他是吃错药了,不管他,但既然雷忠引导的方向和马小玉的位置在同一个方向上,他便也不管真假,只是跟在雷忠后头。 两人在天然或者说只有土石的隧道中奔跑了一会儿,一路上走过两个做了标记的岔路后,终于看到了一些属于人类的痕迹。 青绿色,雕着花纹的廊柱与青砖,显然都是出自工匠的大手笔,不过它们或是倒下,或是残缺,显示出破败不堪的样子来。 “我原先也没想到,这里除了我们三方之外,竟还存在着第四个势力。” 雷忠的声音很是兴奋,“他们比我们大内高手这些所谓杀人机器更加冷酷,也更加的无情,简直是将血肉当做某种战利品或者食粮。” 尹秀跟在后头,问道:“是方隐带来的?” “你怎么知道?”雷忠有些惊讶的回过头来。 “除了她以外,别人哪有那么多后手,就是你,也只是留着一支队伍,在后头远远跟着我们而已。 而方隐,她的手段实在是多的离谱,我觉得只有她有那个能耐,无声无息地将另一个势力带过来。” “尹秀,你远比方隐所说的更加聪明。” 雷忠叹了口气:“只是我没想到,那些家伙是白莲教的。” 白莲教? 朝廷跟白莲教在北方的战争,已持续了数个年头,战火几乎蔓延了整个九州,近来就连省城也人心惶惶,时常有白莲教即将在城内举事的传闻。 如果方隐是将白莲教的人带到了总坛,虽然听起来很是离谱,但这也确实是第四方势力。 “对了,方隐怎么样了?”他突然问道。 “死了,被拙悟一刀捅死,死翘翘了。” “哦。” 雷忠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在前头引路。 终于,在绕过一个弯角后,尹秀终于见识到了雷忠口中的所谓噩梦。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圆盘形广场。 广场每一个扇面都被以星宿五行划分,中间几人合抱的巨大树木,成了指针一样的存在,使得整个广场都成了巨大的风水罗盘。 结合拙悟之前的说法,尹秀已十分确定,软禁着刘半仙的总坛,恐怕就是这里。 只是此刻,那些神圣玄奥,有大玄机的卦象和花纹都已被地上的鲜血,内脏所玷污。 用来推演的罗盘,成了一个大型的屠宰场,各色衣裳,体态不一的人躺在上。 这些人的装束差异极大,尹秀认得出来,穿斗篷的是炼气士,黑衣黑裤的是大内高手,至于那些装扮跟前两者显然不同的,显然就是雷忠所说的白莲教。 原先他们或许还活蹦乱跳,有各自的理想与坚持,但此刻,只是堆叠,交错在一起,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血气在这里几乎是漂浮着的,像是蒸笼上的烟气。 “那边那个,就肠子流出来的那个,我叫他小福子。 在京城的时候,每天早上,我和他叫三碗羊汤,我喝两碗,他喝半碗,另外半碗给城墙底下瞎眼的老太婆。 我常跟他说,我们这样的人,做什么好事都不管用的,积阴德吗? 难道他以为好人就会有好报啊?你看,现在不就躺那里了?肠子流得遍地都是。 还有那边那个,头和身体只有一段皮连着的,他是我的结拜兄弟。 我们本来是结拜兄弟五人,现在就死的剩下我一个了,他有一手好刀法,但只有一柄刀,他砍了别人,自然也会有人来砍他。” “白莲教呢?”尹秀问道。 “喏,那些穿白衣服的就是,都死光了,我一个人便杀了两个护法。” 雷忠微笑着指向其中几个,但是那些人的衣裳都已浸透了鲜血,或是呈现红色,或是琥珀色,唯独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白色。 “明白了。” 尹秀转过头去,在这时候,借着总坛较为明亮的火光,他才看到雷忠的身上也满是血迹,几乎要从袖子上垂落下来。 更令他不安的是,马小玉的气息,就在这总坛之内。 或许她正待在某个角落里,但是这样残酷的屠宰场内,真的会存在着所谓安全的角落吗? 尹秀正要跳入总坛中寻找的时候,雷忠却伸手拦住了他。 “等等,我们还有一场比试呢。” “晚点再比,不好吗?”尹秀皱眉道。 “来不及了。我怕晚点就比不了了。” 雷忠挽起袖子,在他那结实精壮的小臂上,有两个小孔洞,正在往外冒着黑血,边缘也已发黑,化脓。 尹秀认出,那是僵尸留下的咬痕。 第391章 划勒巴子 “在桥上的时候被咬的?” 尹秀凑上前去,发现雷忠手上的咬痕已经深入骨头,四周的血肉已经发黑,散发出一种恶臭的气味。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就那几个僵尸,能伤得了我?” 雷忠啪一下将手收了回来,面色不悦。 “在总坛跟那些乱党厮杀的时候,有个僵尸混进来,咬了几个人。 我没注意,被自己的手下在手上咬了一道。” 说着他又看向尹秀,“是不是已经不能治了?” 尹秀点头,“这伤口本就深入骨髓,再加上你一直在打架,气血流通剧烈,如今尸毒已走遍你的奇经八脉,神仙难救了。” “呵,我就知道,连你这道士都这么说了,那必定是没救了,不过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你问。”尹秀淡然道。 “嗯,我问你,僵尸还是人,哪个更可怕?” 尹秀看了他一眼,“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僵尸啦。” 雷忠干笑两声,“可你不是普通人,所以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的。” “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雷忠神色认真。 “好。”尹秀点头,“其实僵尸不过是人死的时候还有一口气没吐干净,再加上时辰和风水出了差错,所以才起来作怪的。 但怎么说它们也不过是被本能驱使着到处吸血而已,真要论起来,的确也没人那么坏。 有些混蛋就是满肚子的坏水,只想着把别人吃干净,僵尸做不出来这些事情。” 雷忠若有所感,他问道:“这么说,对你来说,还是人更可怕咯?” “不是。” 尹秀摇头,“我只是说这两者,谁更凶恶而已,没说我怕。” “你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有这个。” 尹秀伸出双拳,“不管是怎样的混蛋,坏蛋,就没有一拳打不倒的,如果有,就再来一拳,仅此而已。” “好气魄!” 雷忠点头,“如此的话,你才配得上做最后一个死在我手上的人。” “一定要跟我做生死决斗?我以为你这样的人应该会静静等死的。”尹秀问道。 “你是朝廷的大敌,眼下很麻烦,将来会更麻烦。在你未成气候前杀了你,我不会留名,但足以自豪。” 说着他走到一边,双脚一踩一踢,两张石凳子被他搬了出来,相对而立。 “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坐着也可以打。” 雷忠在一张凳子上坐好,大马金刀,只等着尹秀坐下。 尹秀也没犹豫,走上前去便在另一张凳子上坐好,两人相对而坐,膝盖顶着膝盖,伸手便可以越过对面的肩膀。 划勒巴子,这是流行于北方的一种决斗方式。 决斗的双方赤手空拳,坐在凳子上,膝盖顶着膝盖,只凭腰脊发力,调膀换劲,全然没有步伐和脚步上的较量,生死只在于手上的分毫之间。 尹秀将风衣脱下,整齐地放在一边,只穿着长袖衬衫。 雷忠则是理了理衣领,又用手擦了一把脸,显得很是郑重。 “我小时候,家下边有几家武馆,连成了一条街,附近这一片练武的都往那里走。 或是去学武,或是去打架,踢馆。 这些我小时候见多了,街面上是见不得兵刃的,但是在武馆里这只是切磋,比武而不是打架,所以用什么的都有。 耍长枪的,用双刀的,这些别人看来十分骇人的兵器,我都见多了,也喜欢的紧。 但有天,我看到有人来踢馆,不用兵器,也没使什么拳脚,就是坐在那里打划勒巴子。 两人促膝而坐,像是朋友一样喝茶,聊天,一盏茶喝完,家伙撤下去,又用了半盏茶的时间,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好像很有意思?” 尹秀轻笑一声,将手搭了过去。 雷忠看了他一眼,也伸出手,两人手靠着手腕,手肘抵着手肘,四目相对。 他们这样静默坐着,互相能听见对方沉稳均匀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动手,反正尹秀的手肘开始移动起来,挂向雷忠的太阳穴。 雷忠双手搓圆,像是手中转动着一个盘子,腾转挪移间,尹秀的攻势被他挡下,而雷忠的双手也趁势摸向尹秀的眼睛。 尹秀背后衣裳鼓起,上半身向后仰去的同时,双手伸出,托向雷忠的下巴。 雷忠瞳孔瞪大,脸上青筋暴起,双手越发用力向前。 砰! 一声闷响,尹秀从石凳上栽倒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雷忠则是依旧端坐在石凳子上,面色冰冷。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像先前一样对视着。 尹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随后他又去拿放到地上的风衣,穿在身上。 “划勒巴子?确实是很有意思的打斗方式,我会记住的。” 雷忠盯着尹秀,嘴唇嗡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话来,闷哼一声后,血液从他的嘴唇,鼻孔,眼角流出。 “太乙救苦天尊!”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符纸,丢到雷忠的身上,手指一捏剑诀,火焰便熊熊燃烧起来,将他的身形吞没。 …… 深吸一口气,把刚才生死决斗间急速奔流的气息舒缓下来后,尹秀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寻找马小玉的位置。 但那降头术到了总坛,似乎受到了某种影响。 降头术里的坐标只代表马小玉就在此地,但具体的位置,还得尹秀自己寻找。 看着遍地的尸体,尹秀只感觉头皮发麻。 无论怎样,他都不希望马小玉是其中的一具。 尽管这不太可能,但这可是在无间世界,怎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刚才他和雷忠的动静虽然不大,但也在这里待了足够久。 在这样的时间里,马小玉还未现身,这是否代表。 如此,尹秀心里越发凝重,走入已满是鲜血和碎肉的地面,一具具地检查着那些尸体。 在几乎走了大半圈之后,尹秀的心突然紧紧揪住,竟要喘不过气来。 因为他看见,在角落,马小玉正躺在那里,嘴唇边有一抹鲜血,肤色苍白。 尹秀不知道是怎么走近她身边的,他只感觉是哪里出了错,明明最危险的地方是老母的所在才对,为什么马小玉到了总坛之后又遭遇了这连串的杀机。 想不明白,在这时候,尹秀只觉得原本清晰的脑袋变成一团浆糊,许许多多的的事情都叫他分不清,理不明。 最可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尹秀蹲下身子,将手探到马小玉的鼻子底下,往日那种湿润,熟悉的感觉已彻底消失了。 其实从之前把马小玉揽进怀里时,从对方肌肤上传来的冷冰冰的感觉,就已叫他觉得不妥。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尹秀此刻脑袋是一片空白。 他仍觉得不甘心,解开马小玉的长披风,伸手要再次去确认她的心跳。 一只柔软的手扣住了尹秀的手腕。 “怎么,大庭广众的,你想非礼啊?” “什么大庭广众?这里除了你和我以外,哪里还有什么活人?” “好像也是。” 马小玉的脸和嘴唇迅速恢复血色,从尹秀的怀里起身,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她又看向尹秀。 “你的眼眶怎么红了?该不是刚才哭了吧?” 马小玉指着他的眼睛,突然笑得很开心。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瞪了她一眼,“血腥味太重了,熏的。” “好好好,熏的。” 马小玉还是止不住笑,半天直不起腰来。 尹秀只能无语道:“你没死啊?” “怎么,你很希望我死吗?” “希望,太希望了!”尹秀咬牙切齿,“话说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马小玉瞥了他一眼,脸上陷下去两个梨涡。 “我是用了【假死术】,装死呢。” “假死术?怎么,人太多了你怕了,所以躺地上装死啊?” “你当我是什么人?就那些杂碎,别说伤到我了,就是想碰到我的衣角也难得很,我用得着因为这个装死?” 马小玉双眼圆睁,显然对尹秀的推测十分不满。 “从跟你分开之后,我便感觉到有某个存在正在注视着我。 不是法术或者降头那种,你知道我的灵感一向很强的,要是有人用法术追踪我,我一定会感觉到。 到后来,这种被注视,观察的感觉越发强烈,我开始意识到,或许观察我的人,正是老母。 一路上我用了几种方法,似乎都未能在老母的眼皮子底下躲开。 什么?你说老母没有眼皮啊?那怪不得了。 反正后来这里发生了一场大厮杀,尸横遍野,然后我便发现她对我的注视在我陷入战阵的时候,忽然减弱了。 恐怕是这里的厮杀和血腥气息影响了她的感知,削弱,屏蔽了什么东西。 所以我打到一半的时候,想着反正跟罗维已经失去联系,追不上他们了,所以我干脆用假死术装死,躲开老母的追踪。” “那结果如何?”尹秀有些好奇。 “结果自然就是,老母对我的注视消失了。” 马小玉眨眨眼睛,“而且此刻我感觉得到,老母注视你的程度比注视我更高,但此时此刻,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时候,她也是无法发现我的。 因为我对于老母来说,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除非我和她见了面,不然她暂时都不会感知到我的存在。” “这么利害?” 尹秀不由心生惊叹,“要不你也教教我,让我避开那偷窥狂的注视?” 马小玉摇头,“这是童子功,你现在学未免有些晚了。” “哦,那也是。” 尹秀叹了口气,“我已经不当童子很久了。” 马小玉摇摇头,只把这当做尹秀日常骚扰的一部分,听一听也就过去了。 “话说,为什么老母这样关注你?从我们在地表上的时候,拙悟就一直这样说。 在我们来到无间世界后,我感觉到这种注视更是无时无刻的,特别是在此时,我甚至觉得,恐怕老母就漂浮在你的头顶,观察着你的一言一行。” “你别吓我。” 尹秀痛苦地捂住额头,“老母之所以对我格外上心,是因为我这少阳太阴的命格可以助它成仙,而为什么它可以观察到我们,且听细说……” “原来如此。” 马小玉神色凝重,“那蜘蛛精的本领这样强大,恐怕已不是普通的妖王了。” 尹秀赞同道:“之前我觉得黄三太爷他们已是这地底下的妖王了,现在跟老母一比。 他们不过是某处水塘里的鱼儿而已,而老母,就是那水塘的主人,只是它不吃鱼,所以对于眼皮底下的鱼儿,丝毫不感兴趣,任它们在那里扑腾,游来游去。” 马小玉又眨眨眼睛,“在小时候,我经常听家里的长辈讲故事。 她们说马家的先祖曾经对付过搬山的妖怪,开海的邪魔,我那时候只当做是故事。 在自己学道以后,也只当做是某种夸张的描述而已。 因为不管是道法还是法力,都有它的极限和限制。 水漫金山的白素贞,背上左青龙右白虎的法海,都只是戏文里才出现的角色而已,放在当今的世界上,绝无可能有这样的存在。 但老母,真的让我感觉到了那种可怕的压迫感。 在我所见过的妖魔古怪里,恐怕它会是最难缠的。” 说着她又看向尹秀,“那眼下,我们要怎么办?跟你说的一样,赶紧离开无间世界?” “没错,不过那得是在找到刘半仙和罗维之后。” “他们是朝那方向走的。” 马小玉指向一条通路,“拙悟和白莲教的人,恐怕也往那里去了。” 马小玉说完便要起身,尹秀却拦住了她,认真问道:“说实话,假死术你用过几次?” “这还是头一次用,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 尹秀认真道:“这种法术,一个不小心,可就真的挂掉了。” “可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马小玉见他不放心,便伸手将尹秀的手掌贴到她的额头上,“感觉到了吗?体温正常的不得了。” “只探额头也不一定准,我记得之前有个医生说过的。” 尹秀将手按在马小玉的大腿上。 第392章 咕噜咕噜 “他们是从这方向走的?” 尹秀揉了揉还带着巴掌印的右脸。 “不然呢?”马小玉瞥了他一眼,“这里只有一条路,他们不从这里走,难道顶上还能掉个梯子下来,叫他们爬上去啊。” “这可说不定。” 嘴上这样说着,尹秀还是一马当先,在最前头走进了那隧道之中。 “你觉得,罗维能挡住那些人吗?”马小玉突然问道。 “我不太确定,但我觉得罗维能干掉他们。特别是在他学习了血裔古魔法之后。” “那是什么东西?”马小玉眨了眨眼睛,“就像是吸血鬼用的魔法?” “禁术吧应该是。” 尹秀将火源往前移了移,“反正我看那位老先生拿出那本魔法书的时候,上面积的灰比有些女人脸上的粉底还厚。” “我也有在脸上打粉底。” “但你脸上的不厚。” 尹秀伸手,却被马小玉躲开。 “认真点!” “已经很认真了。” 尹秀耸耸肩膀,“所以我说,那些家伙也许可以从他手上抢走刘半仙,但不一定能活着离开。你相信我的判断吗?” 马小玉认真道:“信,你虽然时常夸大,吹牛,但你从不跟朋友撒谎,也从不忽悠他们。”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尹秀问道。 “这话得问你,你希望是什么关系?朋友?道友,还是夹喇嘛的?” 马小玉眨了眨眼睛,将光源贴到脸上,柔美的线条和五官在阴影的衬托下更加的明显,柔美,仿佛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 “那我当然希望是……” 尹秀话还未说完,便被马小玉用指头抵住嘴唇,“算了,你的时运一向很低,眼下我们又处在很危险的处境里,我怕你一说出来我们两个就走不出去了。” “好,那就等回到地面上之后再……” 他话还未说完,便有一阵腥风从两人的背后袭来,凌冽无比,几乎是穿过衣服直接撞到两人的背上。 “尹秀!”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 “尹秀!!” 尹秀无奈道:“我已经知道了,不用叫我两次,声音还这么凄惨。” “第二声不是我叫的!而且我声音什么时候那么难听,渗人了?” 马小玉眉头紧蹙,看向两人的后方。 在黑暗的尽头,星星点点的绿光亮起,仿佛黑暗小巷中突然出现的灯笼,诡异而又恐怖。 因为此时,你并不知道拿着灯笼的人是什么样子,或者其实有没有人在提着那灯笼。 与此同时,简直叫人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浓郁的妖气,也从通道的那头扑了过来。 “是什么妖怪来了?”马小玉问道。 尹秀叹了口气,“你说呢?” “看不出你还挺受欢迎啊。” “这种受欢迎,我宁愿不要啦。”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出手,从手里射出符纸。 轰隆! 两声巨响,火光闪烁的瞬间,如山的黑影从远处扑来。 马小玉和尹秀都是脚下一点,急速往后掠去,他们原先所站的地方立即炸起烟尘。 老母来了! “我想跟它过过手!” 马小玉从风衣里取出法尺,手指在那如象牙般雪白的法尺上一抹,红黄绿三色亮光随即闪烁起来,照亮她的脸庞。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尹秀亮出双刀,“但在这个地方,是否有些施展不开?” 马小玉望了望后边,依旧是无尽的黑暗,显然这隧道十分的长。 “那你以为,哪里才是最适合施展的地方?” “当然是地表上啦!” “我同意!” 两人迅疾转身,开始朝着后边跑去。 而王母则是紧随其后,八条腿带出无数残影,在两人后头掠来,简直如同在隧道里奔驰的轨道列车,叫人远远看着便已觉得呼吸一滞,好像随时要碾到脸上来。 随着那密集,好像暴雨砸在雨蓬上的声响逐渐逼近,尹秀只觉得心头也像是被安了一面大鼓,老母正在不停地敲击着它。 马小玉也同样被吵的心烦,回过头去就是一道符纸。 “龙神敕令,火神祝融借法,诛邪!” 随着她剑诀一指,符纸上的光芒化作一条火龙,砸向老母的前方。 火焰形成的绒毯立即铺满了地面,将隧道照的通明的同时,也阻碍住老母前进的势头。 就在两人不由地心里松了一口气时,只见老母竟整个调转过来,头下脚上,竟然趴在洞顶上爬了过来,速度不减。 “这是什么怪物?” 惊诧于老母可怕的活动能力,马小玉一时又捏住了两张符纸。 但尹秀拦住了她,“在这里释放法术,恐怕用处不大,空间太狭小了,我们两个会被余波波及的。” “那哪里合适?用来战斗或者逃跑都行。” 眼看着老母逐渐逼近,再加上尹秀之前已跟它鏖战过一次,马小玉也不由地开始相信,老母并不会是那种寻常的妖怪。 “哪里合适?给我一点时间。” 尹秀往前跑出几步,通明施展,蓝色的八卦以他为圆心,在四周展开,蔓延。 与此同时,海量的资料和画面也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知道尹秀已在寻找对策,马小玉也不再多话,只是挺身而出,将他挡在身后。 “马家的小姑娘?” 老母停顿了一下,感觉是在发笑,“就是你的先祖,也就是马家的那些女人,我也见识过,不过像你这样会耍小聪明的,还是第一次见。 我一向以为马家的女人都是大义凛然,不玩花样的。” 马小玉冷漠问道:“老妖怪,你到底活了多少岁?” 老母笑道:“多少年岁?记不得了,应该是比一千多年再多一些,或者多得多的岁月。 怎么?你是找我问长生之法吗?或者驻颜不老之术?” “怎么,马家的女人跟你问过这个问题?” “那倒没有,她们只是跟你一样,举着剑跟我对峙,试图消灭我。 但你看到了,我依旧活着,在漫长的岁月里存活了下来,并且在更加接近我的目标。” “那是因为你没遇上我!” 马小玉猛地蹿出去,手上法尺瞬间被龙虎罡气包裹,如一道银电,激射向老母。 “好,你和你的先祖一样,一样的愚蠢,一样的自不量力。驱魔马家的女天师,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老母似乎是被激怒了,也加速迎了上来。 它张开嘴巴,一口咬向马小玉。 就在它尖利的牙齿即将碰到马小玉的瞬间,只见马小玉拧转身躯,突然鬼魅般向旁边漂移一下,生生躲开了老母的一击,同时手上法尺刺出。 呲! 火光涌现,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马小玉整个人都弹了出去。 【果然,这蜘蛛精的防御力惊人!】 刚一落地,马小玉脚下也不停留,又是一点,原先站立的地方瞬间被酸液覆盖,腐蚀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马小玉甩出几张符纸,分别化作雷火,冰霜,疾风,水纹,四种法术一并砸在老母的头上。 虽然不至于造成太多伤害,但一时间被四系道术攻击,老母也不由地身形迟滞了下来。 一种熟悉的回忆在它的心头涌起。 在它的印象和见闻里,只有驱魔马家的天师能够同时用两种,甚至是三四种相性完全不同的道术,既能使出来,又不会因为互相排斥而损伤自己的脉络,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这些法术还能产生和谐的共鸣。 早在唐太宗的时候,它就和马家人相遇了。 只是那时候老母躲在暗处,只在阴影中行走,并没有那么多与这些同样神秘的女人交手的机会。 在那幅神女升天的画卷中,其实画面中心除了有太宗皇帝外,在画面的远处,也站着一个女人,那人就是李唐的护国法师。 老母只远远见过那女天师一眼,只是一眼,便觉得对方抬手之间就能使自己灰飞烟灭。 以至于在后来的岁月里,每每与那些后来的马家女天师交手,它总有种驱魔马家衰弱了太多的感觉。 而现在,马小玉不止是在眉眼之间与那李唐的女天师有几分相像,就是用法术的灵感,似乎也相差无几。 但是,时代变了! 如今已不是灵气充裕的古早时代,马小玉也没有那么多玄奥,强大的驱魔术! 她只是这末法时代的女天师,而不是能够杀死它的那位。 天师之间,亦有差距。 意识到这一点,老母恍惚的心神又回复过来,看向马小玉的八只眼神都已变得再次冷冽,凶暴。 “黑暗大罗!” 老母呼喝一声,以它自身为圆心,周围的岩壁都开始迅速腐化,变成类似沥青的东西,往下滴落,隧道里好像下了一场黑色的雨。 毫不怀疑,只要在老母的周围,一切物体都会被这可怕的法术所溶化,硬的变成软的,软的化稀的,难逃厄运。 马小玉一下感觉到从老母的身上传来汹涌的法力波动,仿佛山洪暴发一样的法力潮流化作劲风,将她的秀发吹起。 杀机临身,发现自己绝无法从老母的法力之中逃脱,马小玉毫不犹豫丢出一张紫色符纸。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龙神敕令,万法莫侵!” 在马小玉的身前,紫气氤氲聚拢,形成一面近乎透明的保护罩,将那黑气挡住。 随着那保护罩扩大,原本已变得漆黑,往下掉的液体迅速干涸,隐隐恢复了原本的形状。 但这保护罩的范围毕竟有限,在到达一定程度后便再不往前,隐隐还有被老母法术逆推的征兆。 跟人王盾不同,马小玉的护身术不能吸收法术,只能将所有法术阻隔在外。 但随着时间推移,老母源源不断的法力,正在侵蚀那由龙虎罡气组成的防护罩,逐渐逼近马小玉。 “马家的小姑娘,你已经尽力了!” 老母一声嘶哑的吼叫,黑气从它的身上汹涌而出,近乎将隧道充盈的同时,腐蚀的现象也逐步加深,往马小玉脚下蔓延而来。 “人王盾!” 尹秀大喝一声,冲了上来,同时一手张开。 老母见状,一下想起之前被尹秀吸取了法力的遭遇。 不想重蹈覆辙,它一下解除法术,结结实实将法术的反噬接下,混身打了个寒战。 可就在这时,它才发现,尹秀的手上并无任何龙虎罡气或者法力的波动。 被骗了! 老母刚回过神来,便看到尹秀一下冲到马小玉的身边,抱住她的腰肢,向后退去。 “休走!” 老母八条腿在地上一踩,整个身躯又开始急速向前,以更快的速度追了上来,马上就要撞到二人。 在腥风袭面的瞬间,马小玉丢出两张符纸。 就在她准备调整脚步,准备落地的时候,尹秀却是往脚下地面猛的一拳砸了下去。 轰隆! 烟尘之中,老母扑了个空,而尹秀和马小玉的身影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像之前用遁形术一样逃跑了吗?” 老母转过身子,却发现事情并非如它想象的那样,只见原本封闭的隧道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破开了一个口子,而从那口子望下去,是湍急的地下河流。 无间世界千奇百怪的地形,溶洞与地下河流,在之前一直是尹秀的阻碍,而眼下却帮了尹秀一把,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刻,避开了老母几乎必中的扑击。 老母望着底下的流水,只是发笑。 “尹秀,我说了,在无间世界里,不管在哪里,你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猴子以为自己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可不管跑了多远,是海角还是天边,它最终都还是在佛陀的掌心里,你也一样。” 尹秀打了个激灵,张嘴说话。 “咕噜咕噜……” 马小玉在他的对面,被湍急的水流带的东倒西歪,看向尹秀的眼睛也因此瞪得老大,带着明显的怒火。 她冲着尹秀比手画脚,指指点点。 见他实在不明白,马小玉不由地也着急了,“咕噜,咕噜咕噜!?” 尹秀耸肩摊手,显得十分无奈,“咕噜,咕噜咕噜。” 话还未说完,水流又将他们往更深,更湍急的地方带去。 水面上仿佛什么都存在,只偶尔冒出一串串气泡。 第393章 最后的龙脉 “白莲教左护法,七十二地煞地煞星,铜皮铁骨,叱咤青眼尊者!参见!” “白莲教右护法,三十六天罡天猛星,刀枪不入,奔雷咆哮道人!参见!” “白莲教护教法王,黄道十二星次大梁宫,拳脚无双,阳炎雷霆法王!参见!” “旺角警署杂务调查科探长,罗维。” 罗维理了理衣领,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更威猛一些,以在气势上跟对面三个张牙舞爪的白莲教信徒相抗衡。 “唔?你是见利忘义,洋人的狗腿子?” “自甘堕落,为人奴才的翻译?” “辱没祖宗,狐假虎威的车夫?” “都不是。”罗维摇头,“我只是一个好警察而已。” “呔!狡辩!” “呸!胡话!” “哼!妄想!” 这三人一唱一和,声音皆是十分的刚猛有力,以至于罗维还未靠近,便已觉得太阳穴狂跳,耳膜震颤。 他不由地回过头去,问道:“刘半仙,这白莲教是哪个京剧团出来的吗?” 刘半仙擦了擦眼镜,“怎么?你在港岛没遇过?” 这时候他满头的大汗,一半是因为长途奔走累的,一半是因为周围杀机环伺,他紧张。 在总坛那个“安乐窝”里见到罗维和马小玉的时候,刘半仙最开始是很激动的。 因为这两人同尹秀一样,也算是他的朋友。 虽然一个是脑子有点不太正常的警探,另一个是根本懒得答理他的女天师,但无论怎么说,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遇见这两人,刘半仙还是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 可这阵感动稍瞬即逝,他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要离开总坛,从这帮古怪的炼气士手里获得自由了。 但是,除了那日复一日,枯燥复杂的风水术数推算会让刘半仙感到厌烦以外,其实那些炼气士对他的日常起居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 可口的美食,香甜的酒水,可口而又香甜的女炼气士。 要什么便有什么,周围的人也以你马首是瞻,仰望你,崇拜你,依赖你,并且为此而费尽心机讨好你。 这不比在地面上跟那些暴发户,败家子,自以为是的资本家,故作清高的政客打交道舒服得多啊? 一旦你生活里不需要用到钱的时候,一旦周围人也不以金钱衡量你的时候,刘半仙便发现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实在是恶臭难闻,并且碰了就脏手。 拙悟跟罗维和马小玉,简直可以用相谈甚欢来形容。 他只是又确认了一遍两人的意图之后,便站到一边,让出一条路。 “刘大师你们可以带走了,他的工作和任务已经结束了,我们不再需要劳动他了。” 拙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漠,简直好像是出让了一件闲置物品,而不是之前依赖的大师。 直到这时,自尊心受损的刘半仙才发现,他在这地底下已经不是那个最受欢迎的人了。 由此,刘半仙只能叹口气,强作笑容:“两位,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离我而去的!” “这是当然,在我的眼皮底下,绝不能有绑架这回事。”罗维说道。 马小玉没说话,甚至眼角连瞥都不瞥他一眼,只是站在一边。 就在双方都以为事情即将完结时,白衣白裤的白莲教教徒从天而降。 双方顿时混战作一团。 就在场面已然足够混乱时,又有一帮大内高手闯了进来,战团里又添了一抹不祥的黑色。 在混战之中,马小玉和罗维已不知道应该打哪些人才好,每一个看起来都是杀星,带着深沉的敌意。 还是马小玉机智,她突然想起尹秀的名言——谁打你,你就打谁。 由此,两人,或者说三人终于达成一致,开始在混战中寻找脱身的时机。 然后便发生了开头这幕,罗维和刘半仙跑了出来,马小玉则陷入战阵之中,不知所踪。 就在罗维和刘半仙想回去寻找马小玉的时候,白莲教教徒跟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罗维咬牙切齿道:“我以前只管刑侦,办的都是些杀人狂,色情狂,打交道的不是瘾君子便是变态,但是像这些白莲教一样的,我真没遇见过。” “什么样的?”刘半仙问道。 “还能什么样?他们简直不怕死的,一个接着一个追过来,我刚才朝其中一个开了枪,子弹打穿他的的肩膀,结果那人一边跑,一边把弹丸从肩膀里挖了出来,还在狂笑! 你说他们是什么人?” 刘半仙摇头,钻到罗维的背后,“我哪知道,你以为我从北边来的,便比你这土生土长的土著懂得多了?世面见广了? 我在北边的时候,跑路一是因为混不下去了,二则是那时候我那块的白莲教要打过来了,我才跑的。 你觉得我能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我只听说白莲教男的都是三头六臂的大光头,平日里也不吃饭,都是喝滚油吞火炭的。 女的则是三寸金莲的仙姑,圣女,一个个刀枪不入,脱了裤子朝廷的大炮便会炸膛。” “啊?为什么会炸膛?”罗维回过头来,满脸的惊奇。 “这我哪知道?他们就在面前,你自己去问他们咯?”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会给我问的样子。” 罗维叹了口气,随即沉声道:“喂,你们三个,还有你们手底下那一大帮人,算是非法入境了吧?” “你发神经啊?” 刘半仙终于忍不住了,“这三个人,杀人都杀了一打了,你现在跟我说要告他们非法入境。 你怎么不说他们随地吐痰算了?” “但他们确实没有随地吐痰!” 罗维的火气也冲了上来,“刘半仙,我们几个人拼死拼活到地底下来救你,结果你把这当做应该的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道义和良心,刚才我们就已经把你丢下了!结果现在好啦,尹秀下落不明,马小玉也是生死未卜,而你呢,你只会在这里大喊大叫,显摆自己的资历!” “不然你叫我做什么?” 刘半仙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青筋毕露。 “打一架?”罗维脸色冰冷。 “怕你不成?我让你一只手啊!” 两人互相拽着对方的衣领就要离开,这时,那个白莲教护教法王,也就是所谓阳炎雷霆法王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两个以为自己是演京剧啊?” 随后他又指了指罗维,“你走可以,他走,不行。” “为什么?”刘半仙惊讶道。 “因为这个警探没用,而你,很有用。” 见刘半仙似乎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法王干脆开门见山。 “他不懂风水堪舆,而你是卧龙坡刘家的唯一传人,所以我们来找你。” 刘半仙答道:“刘家还有很多人在看风水,不止我一个。” 法王冷淡道:“我说了,你现在是刘家的唯一传人,这是我们找遍整个北方后得出的结论。” 刘半仙不由一愣,随即才明白过来,脸上多了些哀戚的神色。 “是吗?原来变成这个样子了?话说你们找我,也是为了昆仑。” “不是。” 法王摇头,“白莲教是入世的修行,不求飞升也不问来世,不炼丹不修符咒,心怀天下,仅此而已。” “哦,就是说你们只负责造反,倒反天罡嘛。” 刘半仙点头,“既然你们不找昆仑,那就是想找龙脉?” 法王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没错,方隐说了,炼气士们知晓所有的龙脉所在,不管是潜龙隐龙,而你,则是炼气士们的主心骨,定海神针,所以问你的话,你一定能够知无不答。” 刘半仙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无间世界的都是潜龙,隐龙了,这些龙脉还处于未发育的阶段,将来也不一定能长成龙脉。 就是真让它们得了机缘,要长成那少说也是千年后的事情了,赶不及的。” “我知道,所以我说的不是那些未成形的龙脉,而是位于北方,关外的那一条。” 刘半仙倒吸一口凉气,“你们要动长白山?” 据说朝廷之所以能杀入关中,在北边的荒野之地中崛起,便是因为长白山中藏着当今帝室的龙脉。 刘青田当初斩尽天下大小龙脉数百条时,偏偏遗漏了这一处,使得一条苍龙在白山黑水之间悄然蕴养气候,最后成了九州之主。 在得到那法王肯定的眼神后,刘半仙又是心头狂跳。 “毁了长白山的龙脉,会天下大乱的!” “我知道。”法王满不在乎的点头,“就是因为会天下大乱,所以我们才要斩了那条龙脉,破了朝廷的气运。” “不,你不知道。” 刘半仙眉头紧皱,“正是因为你无知,所以你才这么猖狂,愚昧。” 这下轮到那原本志得意满的法王皱眉了,“你是在骂我?” “不然你以为我是在夸你?” 刘半仙掏出墨镜,戴到脸上,再抬头时,原先紧张局促的情绪和表情都已消失,只剩下淡然和从容。 在罗维同样惊讶的眼神中,刘半仙开始解释原因。 “长白山的那条苍龙,是最后的一条龙脉了。 它并不是吸收了之前那些龙气,而仅仅只是因为它是最后残存的一条而已。 我当然也希望朝廷早点完蛋,可如果就像你说的那样,直接去斩了它,使得龙脉陨落的话。 在未来的几百年里,九州将再无真龙,堕入永无止境的黑暗,再无翻身的可能。 到时候那些洋鬼子可不就是欺负我们几十年了,在将来的几百年里,我们都要被鬼佬在头顶上作威作福,任人鱼肉。” 一提到洋人,白莲教众人原本冷漠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对他们来说,世上有两样东西是要灭亡的,一样是朝廷,另一样便是洋人。 刘半仙一提到将来的国运,一提到鬼佬,他们便认真了起来。 法王问道:“那照你的意思,我们不去管长白山的龙脉,就任由朝廷作威作福?继续压榨我们?” “我只是说不能碰,没有说没办法。” 刘半仙摇头,“新龙崛起,往往是旧龙陨落之时。 为何自古以来王朝更替,那么多国破家亡,山河破碎的历史一层叠着一层,九州的大气运却从未陨落,而是越发的强盛,长久不衰? 那是因为新王朝继承了旧王朝的气运,新龙夺了旧龙的根基! 我们眼下不动长白山的龙脉,正是为了等一条新龙崛起,来夺取那长白山龙脉的鳞气,化作九州新的大气运,如此才能让九州重新复苏。 使得原本枯竭的灵气重新生成,如此九州的复苏,唐人的复兴才有可能。” 法王抱着双臂久久不说话,他不开口,背后的白莲教众人变也只是噤声。 过了许久,他轻咳两声,问道:“新龙,什么时候会出现?” 刘半仙平静道:“不知道。” 法王还不死心,“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刘半仙还是那样的平静,“不知道,天机不可预测。” 如此,法王终究是失去了耐心。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我都可以等,因为到那时候,就算新龙没有出世,或者失败了,我还打得动,有这份心气。 可你告诉我,你不知道,不知道明确的期限,那对不起,我不可能只是坐着,等你口中那所谓的新龙出现。” 说着他环视四周,视线从背后众人脸上扫过。 “这里的每个人,他们的家人都曾遭过朝廷的毒手。 或是因为刀兵,或是因为苛捐杂税,抑或者一本普普通通的诗集,我们每个人,都跟朝廷有血海深仇。 眼下你要我们放弃此生仅有的机会,放着也许触手可及的龙脉,而叫我们等着,这绝无可能。” 刘半仙并不感到生气,只是觉得无奈,“那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 法王指向刘半仙,“你跟我们走,去北方找长白山的龙脉,毁了它。 之后,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导致九州陆沉,那就让我们这些人九泉之下不得超生,堕入畜生道,怎样都可以。” “你以为这就是解决的办法?” “我不知道,但这确实是我解决自己心头那道坎的方法。” 法王带着白莲教众人逼近一步。 罗维也同样向前走出一步。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总感觉这或许会是一件改变历史的大事件。 虽然历史本身也跟我没什么关联啦,我也不关心,因为我在学校的时候,历史从未及格过。 可既然刘半仙说了,不能这样做,那必然有不能做,或者他不愿意做的道理,你们这样强人所难的话,有些说不过去了。” 话音刚落,浓郁的血雾便从罗维的身上逸散出来,仿佛是往水里滴了一滴红墨水。 与此同时,随着那血雾弥漫,一种不安定的感觉在白莲教众人的心头震颤着。 第394章 相会 哗啦! 尹秀从水里起身,全身都在湿渌渌地往下滴水。 然后他将手一拽,马小玉便也从水里站起,浑身直哆嗦,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 “尹秀,这就是你所说的逃生路线!?” 尹秀将湿漉漉的头发捋到后边,“怎样?是否足够有新意,出乎意料?” “有!太有了!” 马小玉咬牙切齿,抖了抖袖子,又是哗啦啦的水珠滴落到地面上。 她抹了一把脸,“那现在,我们在哪里?” 尹秀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或许是因为潮湿,四周的岩壁上早已长满了青苔,看着简直像许久未清洗的热带鱼缸。 “罗维跟我说过,在地底下如果找不到方向的话,可以看看那些埋在地下的管道。 据说市政府最初为了方便安装和维修,在许多管子上都添置了铜铸的编号,以此做地区的划分。” 尹秀从口袋里捞出一个防水袋,里面装着一本小册子。 “这本子里,便记录着那些编号,再加上之前方隐给我的坐标资料,这样我就能根据资料,大致推断出我们现在的位置。” “这么厉害?” 马小玉接过册子翻看起来,不由地啧啧称奇。 “但眼下只有一个问题。”尹秀说道。 “什么?” “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地底的深处,而市政局不会将管道埋到这么深的地方来,所以罗维给我这本子的意义,是让我在进入无间时,或者在地下管网中时,用来测算坐标。” 马小玉眨了眨眼睛,“那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派不上用场了?” “在地下的话,确实派不上用场。” “我明白了。” 马小玉手一扬,那小册子便落到水里,被湍急的水流带走。 尹秀看的直发愣,直到那小册子彻底不见踪影了,他才喃喃道:“这可是眼下唯一的手段了。”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呵!所以我就说你们两个靠不住了,看我的吧!” 她的手在口袋里一掏,抓出一捧水的同时,掌心里已整整齐齐地躺好了五个铜钱。 “在无间世界也能算卦?”尹秀惊讶道。 之前,在地上的时候他们便已知道,无间世界并非常理所能适用及衡量的地方。 因此在地上百试百灵的紫微斗数,龟卜,到了地底下都会变得乱七八糟起来,像是天桥底下混饭吃的江湖骗子。 除非像刘半仙一样,使用那巨大的风水罗盘,不然永远推算不出正确的结果。 马小玉低头,只是摆弄着手里的铜钱。 “蓝婆曾经说过,她说我们不管是算命,还是占卜,最忌讳的便是给那些不在世上的人算,比如鬼啊,僵尸之类的东西。 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五行六道之中,所以我们不仅算不出来,同时还会招惹因果,对吧?” “没错。” 尹秀点头,蓝婆确实这么说过。 “那么,我问你,罗维,他还算人吗?” “你骂我可以,不要骂我的好兄弟!” 马小玉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我跟你讲认真的。” “好吧。” 尹秀挠了挠头,“我上次问过明叔和蓝婆,大概是相关的问题。 比如罗维以后还能不能喝凉茶,哦,他们也跟你一样,白眼翻到天上去。 按照他们二位的说法,罗维肯定已经不算人了,他是半个吸血鬼,可即便只是半个,也算是吸血鬼,而不是人。” “唔,这下你明白了吧?” 马小玉点点头,“罗维,这话虽然有些难听,但他在我们这些玄门众人的眼里,跟僵尸,妖怪没什么两样了。 这样的人也算是在六道之外,无间世界本来就异常,罗维也是个异常的存在,异常对上异常,也许占卜之术便能派上用场了。” 尽管总觉得哪里很奇怪,但马小玉这样说了,叫她试试也无妨。 毕竟马家人号称天下玄门法术都与自身亲和,就算失败了也不至于遭遇什么反噬。 至于因果之类的,他们两个跟罗维之间的因果已足够多了。 这样想着,尹秀手掌一张,真阳命火便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火球,供二人取暖,烘干身体。 马小玉便干脆蹲了下来,在火边推算,不时拨弄着手里的铜钱。 过了一会儿,在尹秀感觉浑身已经变得干爽的时候,马小玉终于推算好,将铜钱摆在地上。 “推算好了?”尹秀兴奋地问道。 “你当我是什么人?” 马小玉脸上带着笑意,“不就是推算一个人的行踪吗?难得倒我?” “当然难不倒,什么事能难到马家的女天师啊?” 尹秀也高兴地凑了上前,两人一起蹲在地上看那堆铜钱。 “看得懂吗你就看?” 马小玉揶揄他一句后,便开始解卦。 “坤坤离离艮……按照卦象推演,我们要找的人就在水边,只要沿着这河往前走,必然能够找到线索。” 尹秀抬头,“但这河的前头是三条岔路,每一条都差不多,我们一走岔也不知道会去到哪里,对了,卦象上有没有显示走哪条?” “我们总不能什么都靠算卦,占卜,要不然你怎么不算算自己几岁娶老婆?” “娶老婆这事的关窍不在我,我就是知道了也没用。”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马小玉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尹秀定睛一看,发现是之前那颗十六面骰子。 见尹秀疑惑,马小玉解释道:“在混战的时候,我从拙悟手里借回来的。” “你最好是借的。”尹秀叹了口气,“现在我们要把命运寄托在骰子上,让它帮我们决定了?” “不然呢?” 马小玉有些调皮地冲尹秀眨眨眼睛,好像她正乐在其中。 “我不知道你的数学好不好,反正等下我掷出一个数,看它是只能被一到三之间的哪个数整除,如此,我们便沿着那条路走。” “好!” 尹秀也觉得有趣。 “那我便开始了。” 马小玉丢出骰子,骰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住,数字变成了十三。 “好,有结果……” “三!”马小玉抢先答道。 “三?”尹秀瞪大眼睛。 “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尹秀摇头,“我想你在大马的时候,数学成绩应该不错吧?” “记不清了,”马小玉摸着鬓角,“我记得我们乡下的学校只有一个老师,他是体育专业毕业的,最棒的就是体育课,至于之后的德文和法文之类的,我都是在家里学的。” 尹秀终于恍然大悟,“哦,那怪不得了。” “怎么了?” “没事,不怪你,走吧,就走第三个。” 在马小玉疑惑的时候,尹秀已经举起光源走在了前头。 两人这样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马小玉突然抽动鼻子,停住了脚步。 “好浓重的血腥味。”她深色凝重。 “嗯,”尹秀点头,“而且,这味道不像是人血,苦苦的,没什么咸味。” 马小玉掏出符纸,在前方吹来的风中一晃,符纸瞬间无火自燃,化作灰烬。 “有妖孽啊。”她说道。 尹秀倒是轻松地笑了起来,“也许不是妖孽,是熟人呢?” “熟人?” “没错,而且还是个遇到了妖孽纠缠的熟人。” 话音刚落,尹秀便一把将马小玉扛了起来,快速向前跑去。 玄关八重,加上太保神行的辅助,使得尹秀在短时间内奔跑的速度已经远超过一般宗师境界的高手,此时扛着马小玉,更是如虎添翼,跑的更加快了。 不一会儿,两人便已赶到了一处洞窟处。 马小玉红着脸从尹秀肩上跳下来,低声道:“你下次要先跟我说哦。” “好,我知道了。” 尹秀的笑容稍纵即逝。 在两人的面前,这偌大的洞窟已遍布血雾,视线所及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这是什么,结界还是降头?” “都不是,血裔古魔法而已。” 尹秀这样说着,忽然想起那天见到本神甫推荐的那位老友的事情…… 那位老友叫做汤普森。 “哦,你们是本神甫推荐过来的啊?” 汤普森点点头,“我有段时间没去土瓜湾走动了,特别是光明里一带,那里太偏太远,但还好有本神甫和他的教堂在那里,所以那里的人离天堂也很近。” 寒暄完后,他便开始拆信,看信,然后面色严肃地抬起头来。 “你们二位,哪位需要哪本魔法书?” “是我。”罗维有些局促地举起手来。 “哦,不用紧张,放下吧,放下吧,我只是随口一问,确认一下对象而已,年轻人。” 汤普森点点头,“事实上,那本魔法书不管是在我这里,还是在图书馆里,都只会在角落里落灰,或者被用来垫桌脚。 因为人类不敢用它,大部分吸血鬼也无法使用它,而你,这位朋友,你是【罗刹】,也就是半个吸血鬼,半个人类,所以你误打误撞之间,解锁了使用血裔古魔法的力量。 你摸到钥匙了,至于这钥匙会引领你走向何方,我无从知晓,大概只有阿爷才知道。” 汤普森果然像本神甫说的那样,乐于助人,并且没什么好奇心。 在听完罗维的描述后,他便从书架上将角落里那本书拿了下来。 确实是厚厚的一大本,有两本税法叠起来那么厚。 “你认识这些文字吗?朋友?” 汤普森将书翻开,书页上全是扭曲,玄奥的符号,不是英文,也不是拉丁文,更像是一种神秘古老,已经失传了的文字。 罗维摇头,这反而好像在汤普森的预料之中。 他说道:“不要看,而是去感受,来,将手放在这上面,然后你便能听到,看见,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罗维闻言,将手放在那魔法书上,随后,浓郁的血雾便从魔法书里,从他的手上,身上开始蔓延出去…… 这就是尹秀第一次看到血裔古魔法施展时的情景,跟现在如出一辙。 也是一样的红色,一样的带着淡淡苦味。 见到这个场景,尹秀手里已捏紧了双刀。 马小玉仍不明就里,但在看到尹秀掏出双刀的时候,她的手里也多了一个青面恶鬼面具。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怎么打群架吗?”尹秀突然问道。 马小玉点头,“我现在还记得,你说,谁砍你,你就砍谁,对吧?” “没错了,就是这样!” 说完尹秀一马当先,撞进了血雾之中,马小玉紧随其后,掩护着他的背后。 两人刚钻进血雾之中,便看到了一副骇人的场景。 只见在这不大的岩洞之中,三个血腥的龙卷风正在疯狂地旋转着,好像要将所有的东西摧毁,撕碎。 三个白衣白裤的人在龙卷风之间上下翻飞,似乎是在躲避,又像是在寻找缝隙进攻。 而在龙卷风的中央,是银蓝色瞳孔,正奋力催动魔法,衣角翻飞的罗维。 而罗维的身后,则是正瘫坐在一边,紧抱着头的刘半仙,显然他对于罗维这巨大的反差一时间感到不知所措。 在他们的身边,已躺下了不少白莲教徒。 尹秀没有多看,追着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健硕,衣着也最为装逼的人便冲了上去,尖刀亮出。 那个白衣人看到尹秀冲过来,似乎是没预料到罗维还有援兵,不由地吃了一惊。 “你是何人?我乃白莲教护教法王,黄道十二星次大梁宫,拳脚无双,阳炎雷霆法王!头顶三十六个香炉,家师……” 他话还未说完,尹秀便已操纵着黑光,划向他的胸口。 法王又惊又怒,施展步法连退数步,身形漂移着躲开尹秀的杀机,怒斥道:“你这人,不懂江湖规矩吗?你到底是谁?” “尹秀!” 尹秀大喝一声,再次撞向法王。 而在另一边,戴着恶鬼面具的马小玉也已经与右护法纠缠上了,两人招招夺命,但显然马小玉比他更致命,一下打的对方连连败退。 没了三人围攻的压力,罗维一下从局面中翻转过来,也与落单的左护法对上。 一时之间,岩洞内满是劲风,看的刘半仙又惊又喜。 第395章 九宫真人 白莲教护教法王,精通一手八极拳,在北边的时候,什么样的硬战血战没打过? 一跟尹秀交手,他便知道,尹秀是个近身搏斗的好手,而且招招致命,狠辣,绝不拖泥带水。 躲过尹秀又一刀之后,他往前踏出半步,一个铁山靠顶向尹秀的大腿内侧。 就在这时,原本一刀已落空的尹秀,手里的黑光不知怎么的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刺将回来。 法王吃了一惊,连忙收住势头,往后退去。 刺啦! 法王胸口衣衿裂开,露出底下健硕的肌肉,还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当即抬手,叫住尹秀。 “兄弟,都是五湖四海的异姓兄弟,天南海北的老海,有话好好说!” “说?有什么好说的?” 尹秀冷笑,“我是不习惯跟要死的人说话的,不管是告别还是别的什么,师父还未教我。” 法王摇头,郑重地冲他拱了拱手,“我的意思是,我们白莲教对那两位先生,也包括您和那位姑娘,没什么恶意。” “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用错了地方,会错了意都会是件麻烦。” 尹秀晃了晃手里的尖刀,“我确实跟你们白莲教没有仇怨,甚至大家之前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立场冲突,只是做事的方法和路线不同而已。” “什么路线?何种方式?”法王沉声问道。 “你现在是要跟我讲贯口啊?” 尹秀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们之间没有恩怨,但也没什么好讲的,你们现在走,还可以全须全尾的走,等下要是走,我就不能保证你们是往哪边走了。” 法王怒目圆睁,“兄弟,你是在吓我?” “怎么,吓你不起啊?” “好!” 法王大喝一声,身形急速往后边掠去,而之前在和马小玉跟罗维缠斗的两个护法,似乎也心有灵犀,都与各自的对手分开,快速靠近法王,分别列在他的左右。 “白莲天罡大阵!” 此时法王扎着马步,立在中间,两个护法则在他的左右,做金鸡独立状。 “他们三个要干什么?” 罗维见他们这阵势,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站到尹秀身边,向他低声询问。 “大概就是摆造型吧,高手都喜欢这样的,搞一些奇奇怪怪的阵法。” 马小玉则是说道:“我看他们是想请神。” “请神!?” 尹秀立马联想起之前在屯门关帝庙遇见的暴龙,对方用的正是一手神打的法术,颇为难缠。 破神打最好的时机,便是在对方还未开始神打之前,管他请的是什么大罗金仙还是八部天龙,只要施法者死了,神仙自然也就下不来了。 尹秀刚要冲上前去,却又被马小玉拦下。 “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白莲教三人便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无生老母扶持弟子九宫神功附体,上天下地,刀山火海,铜皮铁骨,鬼神让路,百无禁忌!”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恭请南天门大师傅九宫真人!” “三柱清香摆台前,恭请师傅来驾临,恭请九宫真人法身!” 随着一阵阵的怒喝和低吟,三人口吐白沫,连带着以他们三人为中心的地带也开始扭曲,变形起来。 如果刚才尹秀撞进这奇怪的空间之中,他还真摸不准自己会遇见什么奇异的状况,也许是被撕掉半张脸,也许是整个身体断做两截。 “九宫真人到底是什么鬼?” “不是什么鬼,是神仙,真人啊!” 刘半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了上来,大声道。 “哪里的真人?” “当然是白莲教的啦,难道是茅山派的啊?” 其实九宫真人的所谓九宫,便是对人体九个器官的代称,比如肾为丹元宫,还有其他心肝脾胃的都有专门的名词替代,但刘半仙已不太记得了。 光是风水方位他就已记得脑袋发秃了,更别说关于白莲教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只记得什么“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还有九宫真人这些。 能记得这个,还是从漫画书上看来的。 “厉害吗?”马小玉也是一知半解。 “能被请下来的,哪个不厉害?” 刘半仙摸了摸下巴,“不过我听说白莲教的九宫真人实际上已经下凡了,在北边和洋人打的不可开交呢。 九宫真人刀枪不入,曾有人亲眼见过他被人用火枪抵在身上射击,结果也毫发无伤,还能把枪子当瓜子磕。” “那岂不是铜皮铁骨?”罗维惊奇道。 “是不是我哪知道啊?反正我看这三个混蛋玩的这么大,都快发羊癫疯抽抽过去了,恐怕他们请的神明,不简单啊!” “那你先往后边退一退!” 尹秀将刘半仙推到后边后,三人便形成以尹秀为首的箭头,和白莲教对峙着。 终于,那三人停止了抖动,周边的异样也彻底消失。 可是异样消失,他们三人身上却已带上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那法王原先对尹秀还有些忌惮,此刻连看尹秀的眼神都变了,从鼻孔里喷出白气后,他手一指尹秀。 “如何?再来较量几个回合?” 尹秀咧嘴,冲他招手,“来!” 那法王见状,立即一声怒喝,抢攻上来,一只手做鹰爪状,直取尹秀的面门。 尹秀不退反进,也一下钻向对方。 法王虽是请神上身,可是这时候灵智却十分地清醒,思绪甚至比之前更加活络。 他手上的鹰爪是佯攻,真正的杀招则在膝盖之上,他这一爪逼得尹秀应对的同时,膝盖便要弹起顶向他的胸口。 可就在这时,尹秀却是身形下潜,一下钻入法王的腋下,同时脚在对方膝盖窝上一顶。 子胥过关! 法王身体立即栽了下去,被尹秀双刀砍在后颈上,发出金铁交错的声响。 另外两边的状况也大差不差,马小玉虽然并不是很擅长近战,但那也是跟尹秀这样的绝顶高手相比,与别人相斗,特别是手里有一柄法尺的状况下,她也能占据上风。 但她遇到了跟尹秀相同的状况,那就是包裹着龙虎罡气的法尺,似乎也无法突破白莲教护法的法身。 至于另一头,罗维则是和另一人完全陷入了角力的状况之中,两人双手相接,互相都没有用力的动作,脚下的土地却已寸寸崩裂,两人的脚都深深陷入了泥土之中。 被尹秀在后颈上砍了两刀,法王显然脸上有些挂不住,大喝一声,又是一记炮锤砸向尹秀的肋间。 尹秀轻巧躲开,一刀划向法王的眼睛。 在对方提手抵挡的时候,他的膝盖提起,猛地撞在法王的心口,借力弹开,避开了法王气势磅礴的一记炮锤。 有了之前与神打高手较量的经验,尹秀这次并不心急。 神打并不是没有破绽,完美无缺的。 只是要找出这些人身上的破绽,需要一些时间,也需要一些力气和运气。 而在那之前,尹秀要做的便是试探和纠缠,既不让对方有机会喘息,施展更多的神通,又保证自己不会受太多的伤。 原本他是可以按照之前对付暴龙的手段,使用一些符水或者公鸡血之类的法器,但在之前落水的时候,除了贴身放置的几管符纸,别的东西都已随着水流远去,打了水瓢。 大部分的符纸也在水中泡成了浆糊。 没了便捷快速的方法,尹秀便只能慢慢来,试探着对付眼前的对手。 两人像是在拳台上打比赛的拳手,尹秀只是不停地前后左右,用脚步进行拉扯与跳动,用某种节奏去试探并牵扯法王。 再冷不丁的打出轻快的“刺拳”,趁机在对方的要害上刺上一刀,或者顶那么一膝盖,以寻找对方的破绽。 而法王则是大开大合,一双铁臂舞的虎虎生风,每套拳打出来都像是在岩洞中放了一挂鞭炮,震得在场众人耳膜直发颤。 但打不到人,终究是白费力气。 不管是轻拳佯攻,后手重拳,还是脚下施展功夫,或者干脆张开双手搂抱,尹秀都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轻巧地跳开,避免与他陷入近距离的纠缠之中。 毕竟法王膀大腰粗,又有神打护体,与他陷入那样的角力之中,对尹秀来说相当的不利。 马小玉也知道这一点,但她有武器上的长度优势,对手又不像法王这样强大,所以局面上更占上风,也更显得轻松。 至于罗维为什么陷入这样的僵持之中,除了因为躲不开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也擅长这样的角力,只要是比拼耐力,他绝对有信心战胜对方,不管对方身上的是什么真人还是大仙。 更重要的是,罗维没有尹秀那样灵活的游龙劲,也没有马小玉祖传的独特身法,所以并不能在腾转挪移之间保持姿态,因此只能选择最笨,最直接的方式。 刘半仙在后边看着,只觉得眼花缭乱,脑子里直发晕。 他不是屯门黄飞鸿那样的武术评论家,打架什么的,他看街边那些烂仔,阿叔阿婆打架还比较多,能点评几句。 至于这些高手之间的较量,在他眼里都是一串串的残影,不戴墨镜看不清,戴了墨镜更看不清。 “这可怎么办啊?这些白莲教的高手,功夫太邪门了,刀砍不死就算了,洋枪洋炮都不怕的。” 刘半仙着急地好像要从地上跳起来。 “要不,我们帮帮他们?” “帮?怎么办?我五十多岁了,就是站旁边看着不动,他们一不小心一个拳头蹭我身上,我也得当场躺下啊!” 刘半仙嘟囔着回过头去,却发现后边空空如也,并没有站着人。 “难道是我的幻觉?” “把他们都杀了,就好了。” “哪那么容易,这些都是高手,高手你知道吗?我们这边的是高手,白莲教派到港岛来的也是高手,就是你给我一把枪,打不打得死另说,可我也打不到他们啊。” 刘半仙叫苦,又转过头去,还是没人。 这下他更郁闷了,站在那里直跺脚,“人呢!人呢!难道昨天拙悟给我喝的酒有毒,我幻听了?” “在这里呢!上面!” 听到声响,刘半仙抬头。 一只有小山大的蜘蛛倒悬在洞顶,此刻八只眼睛发出绿油油的光亮,正在看着他。 来者正是老母。 如果是尹秀和马小玉,此刻即便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直面老母,恐怕也会打个寒战,心里发紧。 更别说刘半仙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了。 他张大嘴巴,眼睛几乎要从墨镜的边缘探出来,整个人石化在当场。 老母发出一阵阴冷笑声,随即张开嘴巴。 它的口腔仿佛紫水晶矿洞,尖牙在口腔里层层叠叠,一圈圈的尖牙一层层往里收紧,递进。 狞笑着,老母一口咬向刘半仙。 轰隆! 几乎与它同时,一团火球在老母的背上升腾起来。 趁着老母身形迟滞的间隙,尹秀快步冲上前来,一把抓起刘半仙,跳到旁边,虎口脱险的同时,身后沙石飞溅。 “尹哥仔,这地底下怎么有这么大的蜘蛛精!?” “什么蜘蛛精?这是老母!拙悟口中的大美女,大圣母!” “什么?” 不光是刘半仙震惊,那些原本不知真相的人,一下也都停下了动作,愣在原地。 尹秀见状,对老母冷笑道:“他们似乎都对你的真实面目很是惊讶啊,就好像联系了三年的笔友,信上是窈窕美人,见面的时候却发现对方连餐厅的门都挤不进去。” 老母也笑了起来,“桀桀桀,很快,他们就不会惊讶了。” 一团团的黑气从它的身上弥漫开来,在气势和压迫感上竟然比之前更加可怕。 尹秀看向马小玉,从她严肃的神情反应过来,这不是某种错觉,而是老母确实比之前更猛了。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啊。”刘半仙哀嚎道。 尹秀却只是发笑,“哪来的狼?猛虎我倒是看到一头。” “什么?” 刘半仙望过去,顿时惊讶地发现,之前还打算跟尹秀他们不死不休的三个白莲教,此时也已转向了老母这头,看情势是打算联合起来,跟老母对抗。 “为什么?” “很简单,”尹秀叹了口气,“因为不打倒老母的话,我们就死定了。” 第396章 蝴蝶与老鼠 “这家伙便是那些炼气士口中所说的老母?果然充满了淫祠的所有特征啊!”白莲护教法王感叹道。 虽然身为护教法王,他自认白莲教是正统的宗教,门派。 但由于教众来自五湖四海,各人的出身文化,职业,乃至生活习惯和方言都大相径庭。 以至于好好一句教义,传到别人耳朵里,再从那人的嘴里传出来,总会变成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练功口诀里原本说的是真阳入腹,传到别人那里变成了吞火炭,喝滚油。 锤筋锻骨,是说要人锻炼武功和身体,结果那些人一个个练歪了,天天想着接子弹,让人拿洋枪打自己。 光是上个月,便已有几个颠佬因此一命呜呼,去见九宫真人了。 “叔叔有练过,小朋友不要学。” 法王原本想这样告戒他们,但是白莲教内又有圣女,圣子,还有这个长老,那个真人的,哪里轮到他说话? 说是说护教法王,其实几乎每个省都有几个这样的职位,就跟他这次带来的左护法右护法一样,只是职位而已,不是说只有这两个人而已。 要是一个白莲教只有两个护法,全被他带出来了,那北边还打不打仗了? 更别说要是这两个护法也跟他一起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他看向一边没有什么表情的尹秀。 “兄弟,你已经见过老母一次了?” 尹秀摇头,“要是只算与实体见面的话,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见到老母了。” 法王顿时有些发愣,“也就是说,你已跟它交手过两次了?” 尹秀还是摇头,“不对,不是跟它交手两次,是侥幸逃生两次。” “这么扎手?” 法王眉头紧皱,尹秀的实力在刚才的交锋中他已有了深刻的了解,如果不靠神打与他对抗的话,自己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可即便是这样的人,在老母面前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而已吗? “扎手!特别的扎手!” 尹秀叹了口气,“要是你叫不来更猛的神仙,还是你们白莲教本家那几位仙人的话,恐怕我们全都得交代在这里。” “你在开玩笑吧?” “我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尹秀看了他一眼,“老母很是棘手的,我们眼下,就是闯进了它米缸里的蝴蝶,很难飞出去了。” “这种说法不一般是用来形容老鼠的吗?只有老鼠才在米缸里吧?” 马小玉立即瞪了他一眼,“你自己喜欢做老鼠就做,别扯上别人,我就觉得做蝴蝶挺好的。” “呵呵呵,你们几个倒是乐在其中啊。” 老母发出阵阵冷笑,“眼下你们就算是蝴蝶,也是闯进了网中的飞蛾,扑腾不了多久了。” “蝴蝶和飞蛾是两种不一样的虫子。”尹秀纠正道。 老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虫子。” “当然有!只有飞蛾才会扑火,蝴蝶都是飞向花朵的!” “好,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能碰到什么样的花朵。” 老母话音刚落,岩洞内的各处便开始剧烈颤动起来,像是某种扭曲变形的前兆。 马小玉眉头紧蹙,“它又要开始施展法术了。” 尹秀点头,一把将刘半仙拉到身边,“我们老刘家有没有什么道具,比如什么旗啊,什么图册之类的,可以对付这样的庞然巨物,千年妖王?” “当然有。” 刘半仙点头,“我刘家有风水图卷十二册,伏魔八卦六面,五行旗三,镇妖尺二,斩仙剑一,随便掏出哪一样来,都足以叫这什么老母小母的灰飞烟灭啊!”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尹秀冲他伸出手。 “干嘛?” “掏一件给我啊,”尹秀满脸的期待,“也让我过一把伏魔天师的瘾。” 刘半仙将全身的口袋都翻了出来,“尹哥仔,我身上现在跟我的良心一样清白,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尹秀叹了口气,“刘半仙,在让人失望这方面,你从未叫人失望过。” “别介!我是没办法了,但也许你们有呢?” 刘半仙翻起墨镜,期待地看向尹秀,“你们马家,世代都是降妖除魔的,总不至于怕了这妖怪吧?” “也是。” 尹秀转头冲马小玉问道:“我们马家有没有什么一次性能把那大妖怪轰杀的法术,你还没使出来的?” “谁跟你【我们马家】了?” 马小玉咬牙切齿,“你们两个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要是有那种法术的话,也不会跟你一起落水了!” “也是。”尹秀叹气声更重了。 那边的白莲教众人,原以为尹秀他们是在讨论对策,站在那听了半天,才发现全都是扯来扯去,一堆无用的信息,心里也不由得跟尹秀那样沮丧起来。 终于,对着那老母凝视许久后,最先坚持不住的是白莲教的左护法。 简直像是被吸铁石吸过去那样,左护法大喝一声冲上前去,身上泛出金光,如燃烧的炮弹。 其他几人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左护法冲到老母近前时,身上的金光消散,然后那原本请了师父上身的左护法,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怎么回事?”尹秀低声问道。 “功散了,”马小玉看了那边一眼,“可能老母用了什么手段,把他跟师父的联系断了,被强行散功,施术者一定会遭遇反噬,暴毙而亡。” 马小玉这样解释着,又看向白莲教那边,剩下的两人果然面容十分的难看。 被洋枪打死,被人砍死,或者被眼前的老母一口咬死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如果请了师父上身,结果只是被那老母看一眼,便散功的话。 那还不如红灯照,或者教内那些神打,但是被流弹打死的人呢。 毕竟什么都没做便散功的话,往往会被认为是心不虔诚,或者在神打前沾了五荤,近了女色,没有守戒律。 不管是哪一样,对于这帮敢于抛头颅洒热血,却容不得别人对自身信仰污蔑半分的白莲教徒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 见这两人又惊又怒,老母冷冷道:“什么无生老母?等我成了仙,也把她的脸皮摘下来,看看她和那个九宫真人,到底是怎样的面孔。” 它这话一出,白莲法王和右护法哪里还忍得住,一下各自从左右掠向老母。 轰隆!轰隆! 两声闷响,这两人还未靠近老母身边,便爆成两团血雾,骨肉飞溅。 闻到熟悉的味道,老母不由地颤抖起来,那是兴奋的颤动,连带着它的寒毛也向上竖起。 趁着这股兴奋的感觉,它转头看向尹秀他们,却只看到他们的背影。 尹秀抱着马小玉,罗维肩头扛着刘半仙,两人以比马更快的速度奔跑起来,趁着两个白莲教拖延的空隙,他们已跑出老远。 老母愣了一下,随即又是冷冷发笑,“我说了,在这无间世界,你们不过是蛛网上的小虫子罢了,能跑到哪里去?” …… 尹秀全力施展着体内的游龙劲,别人是一步接着一步的跑,他是前脚脚尖刚一落地,或者说是在地上擦了一下,下一秒身形就已出现在了几米之外。 而罗维,他其实不是跑,在他的脚底,有两团红色的血雾,不断喷洒出来的血液使得他像是在脚底安了两个发动机,不停地向前冲去,与尹秀速度相当。 马小玉还好,毕竟是被尹秀抱着,有所依托。 而刘半仙则是被颠的嗷嗷叫唤,简直连脑浆都要摇匀了。 尹秀和罗维,两个人像是在较劲一样,一会儿你跑到前头,一会儿我超过你。 但实际上他们都清楚,这不是赛跑比赛,而是真真切切的逃命,不是比谁更快,而是看他们能跑的多远。 尹秀的游龙劲终于还是在地面凹凸不平的地带占了上风,不一会儿便跑到前头去,可很快他又停了下来,双手一软,马小玉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干嘛!?” 马小玉捂着屁股,大叫道。 尹秀没说话,而是指了指前头,脸色煞白。 罗维和刘半仙也停了下来,或者说也愣在了原地。 只见在前头,白着脸,胸口一片血渍的方隐,正伸长了手,一步一步地冲他们蹦跳过来。 “真见鬼了!不是被咬的也会成僵尸!?而且这还半天不到啊!” 这无间世界真的怪异无比,叫活人睡下去,让死人站起来,都只需要半天不到的时间。 尹秀捂着头,只觉得头疼。 马小玉倒是兴奋了起来,她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她微笑着举起三色法尺,“变成僵尸了吗?好啊,既然变成僵尸了,那我动手就不算是杀人,而是替天行道啦?” 马小玉说着,举起法尺掠向方隐。 就在这时,原本手臂僵直,蹦蹦跳跳的方隐却停了下来,竖起手掌。 “等等,我没死,也没变成僵尸!” “没事,我可以帮你变!” 马小玉微笑着,再次加速。 “等等!” 紧要关头,尹秀终于伸手,将马小玉的法尺在方隐的咽喉前拦下。 “怎么,还有遗言要她交代的?或者你要跟她告别?” 尹秀摇头陪笑道:“误会,都是误会,你要杀她,随时都可以杀,但眼下可不是打架的时候。” 马小玉闻言,虽然没有收回法尺,但手头的力量还是放松了一些。 冲她点点头后,尹秀转过身去,看向方隐。 只见方隐身上的血渍还是跟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红色的血点在绿色的衣服上,显得格外显眼。 但她的脸色除了苍白一些以外,不管是呼吸还是神采,似乎都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你和拙悟演了一场戏?”尹秀问道。 “和那个杀女人的瘪三演戏,有必要吗?” 方隐显然还十分地气愤,“我带你过去的目的就是见老母而已,这是我和拙悟达成的协议。 既然都已经把你带到了,你也知道我的目的,那我干嘛还要费劲装死,留在外边。” “好像也是。” 尹秀从头到尾打量了她一眼,“你又用了某种奇奇怪怪的术法逃脱了?” “当然,我这人,别的不会,只会交际和逃跑,毕竟交际失败了的话,就得准备逃跑。” 见尹秀还是十分的疑惑,方隐微笑着将衣领拉开一个大大的口子,露出雪白的脖颈,“要是你还好奇的话,不如亲自来检查一下?” “不必了!” 马小玉一把捂住尹秀的眼睛。 “那尹哥仔不方便的话,不如让我来?”刘半仙跃跃欲试。 “不必了。” 方隐冷着脸将衣领拉了回去,又看向尹秀,“话说,你见到老母了?” 尹秀点头,“见了还不见,不过你既然想知道的话,且听细说……”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刚才跑的像见了鬼一样。” 方隐恍然大悟,“原来老母竟是那样的怪物,那些炼气士都上当受骗了。” “不止是那些炼气士,就是你也一样。” 尹秀纠正道:“在无间世界里,只要你相信昆仑的存在,便会落入老母的幻梦之中,继而被它所俘获,用梦境或者幻术催眠。怎样,你有做过那样的梦吗?” “我从不做梦。” 方隐手指敲了敲额头,“在小时候,我从树上摔下来过,大夫说我脑子里某样东西被摔坏掉了,从此以后不会做梦。” 这样说着,她反倒轻松的笑了起来,“如此说来,不会做梦反而使我逃离了老母的陷阱,不受它的影响。” 尽管觉得很离谱,尹秀还是点头道:“是有这个可能,反正你没有沦为它的信徒,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至于别人,就没有那样的幸运了。” “幸运?” 方隐深深看了尹秀一眼,“这样的幸运,我宁愿不要。” 她这个眼神里似乎藏着很多东西,但此时尹秀没有时间和空暇来猜想,探究。 他只是认真道:“方隐,带我们离开无间世界吧,越快越好。” 听到这个要求,方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笑起来。 “离开无间世界?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结果眼下你叫我离开?你觉得有可能吗?” 第397章 九星连珠之夜 “我看你确实是受到了老母的蛊惑。” 尹秀叹了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劝她的时候,马小玉却是抢先一步,扣住了方隐的手指。 “臭娘们,你自己发神经不要紧,但我们眼下可没有跟你在这里胡闹的富余。” 马小玉冷着脸,“我们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向你要求。” “要是我不愿意呢?” 方隐满脸的无所谓,“能不能换点花样?来来回回就是折手指这套,我都有些腻了。” “要不你试试?” 马小玉正要动手,却被尹秀拦下。 “不用折了,她已经断了一根手指,断了一根手指的人,再折断几根她也不会服从你的。” 听到尹秀这样说,马小玉这才发现,方隐左手的小拇指已经断了一截,切面完完整整。 为的只是那一份初心和热忱,第六十五卦,对刘家先祖是一种牵挂,对刘半仙来说,何尝不也是一个梦想? 一个说出来别人都要当他是发疯,或者开玩笑,故弄玄虚的梦想? 方隐死死盯着刘半仙,“怎样?留下来吧?你应该也发现了,无间世界是因果颠倒的世界。 说实在话,我有些想念地上的云吞面,冻柠茶了,此时此刻,我只想跟尹哥仔到夜总会里喝几瓶香槟,抱几个女人而已,跟往常一样。” “你怎么知道的?”刘半仙叹了口气,只能承认。 这只是一个街边流传的,连志异故事都算不上的流言,但刘家先祖似乎当了真,千百年来一直在寻找这个隐藏着踪迹的数字。 它是先有果,然后才有了因,先有了桥,才有了水,先有人饿了,然后才长出果子。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方隐问这话的目的和意义。 “喂,现在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方隐抗议道。 尹秀原本听得还很感动,几乎要掉几滴热泪下来,被马小玉这么一问,原先的感动都荡然无存,只剩下紧张。 “消灭?就凭你?你的那些白莲教和大内高手都已经死完了,难不成你还有一支援兵,足以拿下老母?” 马小玉嘴角挂着笑容,“他确实一向都是很害羞的人。” 顿了顿,刘半仙摇头道:“方小姐是吧?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在推演第六十五卦,特别是在我如今已经名成功就的状况下,我有太多的心力和财力,可以支持我做这件事情。 “难道你真的要当逃兵,在老母的注视下逃之夭夭?你们一个是毛家传人,一个是马家女天师,风水世家的继承人,还有,还有,算了,反正我的意思是,在这里逃跑,未免太逊了!” “但那是我之前的想法了,就算我的这三位朋友没有拼上性命,从地面上钻下来救我。 方隐满脸的不在乎,“我说过了,像我这么弱小的人,想要在无间世界活下去,便需要用尽手段,不管是怎样卑鄙,叫人看不上的,还是代价极大的,只要它好用,我就得使用它。 “没错,这就是我的最终答复,我们会离开这里,远离什么老母,远离这莫名其妙的无间世界。 “怎么?”马小玉突然瞥他一眼,自顾自笑了起来,“你和尹秀经常去那种地方啊?” 方隐得意地抱着双手,“我说过了,我知道许许多多的事情,只要是对寻找昆仑有帮助的,我一件不漏。 “他,害羞?” “呵……” 我有时候抱着女人,那些女人的名字我想不起来,脸孔也记不起来了,我喝的醉醺醺的,头昏脑涨的时候,仍能想起第六十五卦,对我来说,完成它,既是家族的使命,也是我的梦想。” 但说起来,这只是工作而已,只看你称职与否,是否上心而已。 比如相传许多人之所以能穿越历史时空,或者进入某个空间,都是在九星连珠,或者暗星凌日时出现。 “方隐,你的意思是?” 刘半仙叹了口气,“那些炼气士的大罗盘确实很好用,但我也只知道这么多,对于昆仑我没兴趣,但我即便用了心,能推算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只要破解了这个卦象,便可以以此找到昆仑的所在。 因为昆仑同样是独立于常理和因果之外,无法以寻常的手段寻找到。 方隐看向刘半仙,眼神里带着一丝妩媚和崇拜。 今夜,我们在观星台,九星连珠那一刻,所有的真相和秘密都会露出水面来。” 历史上有几个风水先生能做成这样的大事?又有几个能因此青史留名,封侯拜相? 刘青田应该算得上一个,他为洪武皇帝斩尽天下龙脉,劳苦功高,结果最后不也是下场凄凉? “九星连珠,今晚是九星连珠,千年一遇的大日子。”方隐提醒道。 尹秀冷笑道:“等下老母来了,你就是把剩下的九根手指都赔上去,也难逃一死。” “我还未说完呢。” 我把它当做爱好也好,当做某种消遣也罢,推演这个卦象不会妨碍我赚钱,也不会叫我因此饿死,它只是一个业余的执念,或者梦想。 “难道你以为从老母手上逃脱了,我便能到达昆仑?它此刻已经成了拦路虎了,谁要是拦着我,谁就必须被消灭。” 见几个人终于回过头来,她才继续说道:“不管是友情,还是别的羁绊什么的,在这地底下可都不会派上什么用场的。因为这里是老母的巢穴,我们在这里,只是存粮,连斗兽场里的野兽都不如。 轻咳一声,尹秀掏出一个怀表,放在手心上看了一眼。 宁愿把什么梦想,使命之类的东西一并抛弃,丢到一边去。 刘半仙听到这话,脸上还是波澜不惊,但藏在墨镜后的眼睛早已充满水光。 刘半仙摇头,“根本不存在那东西,那不过是一些疯子臆想出来的东西而已!” 传说每当这个现象出现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而且,你们要是想等着以后再来对付老母,我只能说这是痴心妄想,老母在这里,就像鱼儿钻进了大海,你们连它的踪影都找不到。 这下连马小玉都有些迷糊了。 “九星连珠,”方隐难掩满脸的兴奋,“我深信,昆仑如果要降临的话,没有比这一天更好的时机, 九星连珠,指的是太阳系的九大行星,当它们和太阳位于同一条直线时,便会形成特殊的天文奇观。 “早上六点?”方隐问道。 为帝王将相出谋画策,寻一处龙脉宝穴,以荫庇后人甚至逐鹿中原? 刘半仙,你之所以会乖乖待在地下,除了是因为那帮炼气士确实将你看管的严严实实外,另一点,便是你从来都不曾忘记过刘家世代的使命,你也想找到第六十五个卦象,对吧?” 在七年时间里,他通过先天八卦推演出六十四卦,自认已穷尽世间万物,再无遗漏。 “我们?我们眼下只想着离开这里而已。” “我的意思很明白了,今晚不仅是我还有刘半仙的机会,也是你们的机会。 “你到底在说什么?” 卧龙巷刘家,表面上是风水世家,研究的是堪舆命书,可实际上,千百年来,刘家世代都在做的一件事,便是试图找出第六十五个卦象,那个号称不存在于世间的数字。” 像是壁虎断掉自己的尾巴,螃蟹卸下一只钳子那样,这都是必须的代价,以保证我能或者到达昆仑。” 方隐点头,激动道:“没错,就是这样,眼下你应该……” “唔,应该是早上六点,我们下来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十点,中间过了一段很长又不算太长的时间,所以这会儿应该就是早上了。” “没,没有,这只是我的一个想象,或者说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方隐哈哈大笑,“刘半仙,你这样的话岂不是连刘家先祖都一并给骂了? 人在在世,辅助一位明君的机会,可望而不可求。 现在几点? “这是生死大事,不关乎名声和荣誉,只关乎生死。” 这种眼神刘半仙在夜总会,医院里都已见许多女人对他流露过,但在这诡异的地底下,特别是对象还是方隐的时候,他只觉得有些渗人。 对于一个风水先生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帮人趋吉避凶?这既是积功德,也是自己业务能力的一种表现,要是你一帮人埋个先人,摆个风水阵,第二天事主就家破人亡了,那以后谁还找你。 你叫我因为一己的私欲,而把他们带到危险之中,让他们有性命之虞,那我宁愿死掉。 “不是代价,是入场券,长生不死的入场券。” 方隐与尹秀对视着,突然又问道:“现在是几点?” “什么时候断的?”马小玉松开了她的手,“这是你施展那起死回生术的代价?” 六十四卦,是周文王姬昌在狱中所做。 “现在是六点。” “到底什么是第六十五个卦象?” 刘半仙头摇得像拨浪鼓,“尹哥仔的为人,马姑娘你是知道的,他一向很害羞,人多一点的地方都不愿意去的。” “可是……” “那我就更不能离开了,因为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方隐摇头,“没有,我最后的底牌只有你们了。” 方隐倒是没他那样沮丧,而是兴奋道:“怎么,你已得到这个卦象的名字了?” 因为我不能为了这些东西,让我的朋友死掉。” 而刘家先祖听过一个说法,那就是周文王其实不是推演到六十四个卦象便停下,而是在他推演第六十五个卦象时,纣王突然来访,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么,对一个风水先生来说,他所做的事情,无非都是为了职业道德,出于良心或者单纯为了赚钱和名声而已,真正叫他感到热爱的是什么? 对于刘半仙来说,没有什么热不热爱的,在过去的年月里,即使是吃不上饭的时候,他也没改行,去做别的行当。 “刘半仙,这是你的答案?”方隐简直不敢相信。 而且事实也确实如此,我,尹秀,刘半仙,还有那颗骰子,以及老母,我们在这一天相聚于此,难道不是因为某种注定的机缘? 刘半仙!事实上,真的存在那一个数字,对吧? 隐藏于六十四个卦象后头的第六十五个卦象,是真实存在的对吧?” 要想抓到鱼儿应该怎么办?当然是准备鱼饵和鱼钩了,可是过了今晚,尹秀,你以后就将再也找不到鱼钩了。” “只是名字而已。”刘半仙强调道。 尹秀只觉得方隐越来越神神叨叨,无法沟通了。 因此也有人选择在这一天一窥天理命数,或者企图逆天改命。 她话音刚落,刘半仙和马小玉都不约而同地低头掐算起来,然后他们才惊讶地发现,真如方隐所说的,今天在风水学上是个大日子,还是千年一遇的特殊时刻。 九星连珠,将会是牵动整个银河的大事件,到了那时候,因为这伟大的天文异象牵动万物,老母的法力和结界,也一定会出现某种破绽,那是你们杀死它的唯一机会。” “我本来在日历上有标记的,”刘半仙一拍脑袋,“但是我被那帮人关在地底下太久了,一时之间竟给忘了。” 也不止是刘家,在地底下,拙悟那帮炼气士似乎也认为它是真实存在的。 在此后的三千年里,后人再无突破,易卦最终也只停留在六个爻上。 “对于别的,我一无所知。” “这位大师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 “第六十五个卦象,也就是虚无。” “疯子臆想出来的?” 刘半仙打住她的话头,将墨镜从脸上摘下来,眼眶里泛着水光,一双眼睛微微泛红。 “这就已经够了!今晚,九星连珠之时,一切的奇迹都会出现,你只要在无间世界等到那个时刻,便一定能推演出第六十五卦,找到通往昆仑,通往一切因果之外的钥匙!” 自此之后,第六十五个卦象便好像从世间消失了一样,任周文王后来怎么推演,都算不出来。 尹秀这下终于心动了,“方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 方隐笑道:“我说,这是我的推测,或者预言,抑或者是臆想,你信吗?” “你的推测一向很准。” 第398章 看不透你 潮起潮落,日月运转,在地上以肉眼可见的光线或者水位变化呈现着。 而在无间世界,则是通过某个地带,通路的出现或者消失做判断。 “眼下最好的去处,就是我之前准备的一处秘密场所。” 方隐行走在只容一人侧身行走的悬崖之上,一手抓着岩壁的缝隙,另一手拿着光源。 “但是,如果照你们所说的那样,这无间世界每一处地方都不过是搭在老母蛛网上的落叶的话,那我们去哪里,都不会有什么差别。” “那也比待在原地要好得多。”尹秀答道。 “好像也是。” 方隐将重心靠在墙上,小心翼翼地踢落一块拦路的石头。 他们一行五人,尹秀居中,刘半仙颤颤巍巍地抓着他的衣袖,无论如何不会一下就阵亡的罗维则待在队伍的最后面。 如果老母袭来,第一个受到攻击的大概就是他,但罗维是罗刹,只要不受到致命伤,做多几个深呼吸也就缓过来了。 等到尹秀平安走过那段断崖,再次打开怀表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众人光是争论和赶路,便足足花了两个小时。 在这期间,老母似乎都没有任何行动的迹象,也不知道是暂时休息,还是在哪处隐蔽着,伺机而动。 “或许,老母只是想让我们这些小虫子多蹦跶一会儿也说不定呢?就好像你看到桌上爬了一只蚂蚁,手指头轻轻一按便可以碾死它,但你并不着急,只是想看看这蚂蚁要爬到哪里去而已。” 方隐说着,手在岩壁上的一块石头上按了按,随即岩壁出现了一道缝隙,随着轰隆隆的闷响发出,一个可容一人前进的空隙出现了。 方隐率先弯下身子钻了进去,尹秀也不犹豫,紧跟着走了进去。 嗤! 方隐划亮一根火柴,在门口的油灯上一点,整个空间便光亮了起来。 “这里,是你搞出来的?” 方隐看了他一眼,眼神妩媚,“搞?我搞别的还行,搞这个我可没能耐,无间世界无奇不有,我说它是自然存在,只是被我偶然发现的你信吗? 至于原理啊,可能那块石头是某个关窍所在,一碰岩壁就会痒痒的哈哈大笑起来,张开口子。 就跟我一样,某个地方你一碰,也会张开口子,怎样,有兴趣研究一下吗?” 尹秀冷着脸将她推开,“没兴趣,我今天吃斋。” 方隐被他一推,身体便柔若无骨地转到两圈,栽到罗维的怀里,“你呢?神探。” “呃,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这种事情,总得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然后到公园聊一会天,看看海,吃个晚饭,去看个话剧,然后宵夜,喝杯红酒,谈谈文学,听听音乐,然后再讲讲各自的理想,接着才……” “算了,我这几天前面不方便。” 方隐从罗维怀里起身,走到一边的角落,坐在毛毯上。 “在那边,”她指了指岩壁的一处,“有一些我储存的事物,都是些腌肉,要是饿的话,你们可以拿去吃,对了,不用管我,我只想睡一觉。” 说着她便转过身去,将毛毯往脸上一盖,自顾自睡了起来。 “要拿吗?”罗维问道。 “你知道那些是什么肉吗就拿?”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被泡的有些发软的饼干,抛给罗维,“将就点吃这个饼……吃点面糊吧。”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包肉干。” 马小玉抛给罗维一包肉之后,便开始在岩洞内转悠起来。 只见岩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长枪,短剑,弯刀,甚至连弓箭都有。 或许是因为这里相对干燥,空气也不怎么流通,所以这些武器都保存的很好。 “这些武器,都是你收集的?” “算是吧。” 方隐闷在被子里,慵懒地发声,“之前有一家武馆,发大水的时候被淹了,然后里面陈列的兵器便都随着水流了下来,被下游的隐士捡到。 除了几个锤子,剪子那些有用的被人拿走了,其他的人家都不需要。 地底下长久见不到活物的,这些砍人的家伙派不上用场,所以就便宜我了。我用一袋盐跟他们换的,还包送。” 马小玉悠然道:“你把这里装扮的好像一座武库,军火库一样。不过……” 她皱起眉头,“怎么还有绝世好剑,雪饮狂刀?这些也是武馆里的。” “应该是吧,反正那些隐士一并搬来的,怎么你认识这两把家伙?” “认识,大名鼎鼎啊。”尹秀挠了挠头,“你睡吧,等时间到了我们叫你起来吃早餐。” “不必了,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方隐说完转过身子,将被子蒙的更紧了。 尹秀打一个响指,在另一个角落生成火堆,然后便在旁边扯了一张毛毯,脱下大衣躺下。 “你也打算现在睡觉了?”马小玉疑惑道。 “当然,要不要一起?我这张毯子很大。”尹秀笑道。 “不必了,我怕熏到你。” 马小玉这样说着,也拿起一张毯子,在离着尹秀两米的位置躺下,脱去长靴和袜子。 汗水混合着未干透的地下泉水的味道,从袜子里一下都钻进了尹秀的鼻孔之中。 连打了两个喷嚏,尹秀揉了揉眼睛,“看来你确实是有为我着想过。” “这当然,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有公德心啊?” 说完马小玉也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如今惟一睡不着的就只剩罗维和刘半仙,一个是因为体质特殊,一天只需要睡四个小时,另一个则是因为今天是个大日子,激动地有些睡不着觉。 两人干脆就坐在火边烤火,就着饼干一口口地吃肉干。 见三人都是各睡各的,而且几乎是倒头就睡,罗维不由地便有些羡慕了。 “怎么,变成罗刹之后,你的生物钟也被改变了?”刘半仙好奇道。 “不是什么生物钟的事情,我感觉我简直是变成了另一种物种,不是吸血鬼,也不属于人类。 毕竟哪个吸血鬼不怕白银和十字架,哪个人类身上被打好几枪还能活蹦乱跳的?我眼下就处于这种纠结的,不上不下的状态之中。” “让我来为你分析一下。” “你不是算命先生吗?”罗维十分地疑惑,“怎么还用起分析这个词了。” “都是一样的,不管是给人摆风水局,还是算命,本质上不也是一种心理咨询?那些有钱人找你算命,改运,为的也就是一个安心而已。 干我们这行的,跟那些男公关其实没什么两样,当然,我比那些男公关要潇洒一些,也倜傥一些,好好好,说回来。 老话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就是说不管说什么话,都不要把话给说死了。 就像一个算命的跟你说,你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但是他不会说你三日之内死定了,活不了了,准备你的后事去吧。 他不可能这么说的,为什么呢,这就是把话说死了。要不然你三日之后没死,活蹦乱跳的跑到他面前,你还不把他的摊子给掀了,打断他几根肋骨啊? 他只说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也不说你死定了,如果你不花钱消灾呢,那也随你去了,不强求,不硬拉着你,就由着你走。 你什么事都没有,活蹦乱跳的,你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去找哪个算命先生的麻烦,甚至你压根就不当一回事,把这件事情都给忘了也说不定。 可要是这三天内,你不管是挂掉了,还是吃香肉太补,流鼻血了,青春痘破了,这都算是血光之灾的一部分,尽管可能是小问题,小麻烦,你也会联想到这上面来,回头来找我帮忙。 其实我能帮什么忙?我就是安抚一下你,让你没那么担心而已,用那些鬼佬的话来说,这叫做提供情绪价值,有价值自然就有钱,你明白了吧? 所以我说,我们也算是心理医生,心理专家。” 罗维听他说了一大通,自己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一向是知道刘半仙是个话痨的,这人跟尹秀不同,尹秀是时不时讲些癫话,这人一开口就是一正本经地从头癫到尾,听听也就过去了。 但是此时此刻,他又没什么心情跟刘半仙讨论,只是说道:“你说的很对,睡吧。” “怎么,你不让我来帮你分析,引导,疏解一下你的困惑了吗?关于你变成罗刹这件事?” “下次吧,我现在有些困了刘半仙,下次一定找你给我排忧解惑。” 说着罗维连毛毯都没拿,裹了裹风衣,将帽子盖在脸上便开始闭目养神。 “好,那可说好了哦,要知道中环,半山别墅区那些富人,公子少爷什么的,要找我还得预约呢。”刘半仙强调道。 “是,知道了,晚安,啊不对,早安。” 罗维翻过身去。 …… “明叔,你可是很少主动来找我,特别还是孤男寡女的情况下,这样我怕别人误会。” 蓝婆递了杯茶过去,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下。 明叔一手夹着烟,一手拿起茶杯,“蓝婆,你别开玩笑了,这附近几条街,谁不知道你是大美女,我?我怎么看都像是来修水喉的,怎么可能把我跟你联想到一块去。” “倒也不用这样妄自菲薄,虽然你比我小了二十多岁,但是姐弟恋……” 咳! 明叔拍了拍被茶水呛到的胸口,哑声道:“我刚去参加了给摩空做的水陆法会。” “你跟摩空有交情?” “我跟那个死秃驴能有什么交情?论道啊?” 明叔显然也很是不爽,“是大师伯叫我去的,他说自己没空,叫别人去呢,又不太体面,所以就让我去瞻仰一下遗容,尽一下哀思了。” “哀思?”蓝婆笑了起来,“你最好是有啦。” 笑了笑,她又顿住,脸上满是惋惜。 “不过说起来也真是感慨,我还在家里做姑娘的那个年代,我自己感觉恍若昨日,可其实已经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大家都讲道义,讲道理,也讲情分。就算我真的占尽了道理,你说说不过我,打,也不够我打,可我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我要对付你,还得给你留些面子,让你以后好在江湖上行走。 可前些日子,或者说最近的三十年,我感觉一切都变样了,江湖远去了,各种争权夺利,你死我活的勾当倒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来了。 就连摩空这样的人,也免不得陷入这样的纠结,漩涡之中,他原先不是那样的人,可不知怎么的,也变得心狠手辣,做什么事都是机关算尽,很是吓人。” “吓人?”明叔抬了抬眉毛,“你说摩空吓人啊?” “不是,我是说连摩空都变成,洪德寺也变成这样,这个社会和世道,很吓人。” “嗨,不都是这样。” 明叔不以为意,“都这样的,想赚钱的淘汰不想赚钱的,能做事的赶尽不能做事的,以前大家都有肉吃,谁吃多一点,谁少吃一点,也没人在乎。 但后来没什么肉了,肉都被洋人和朝廷那些大人,钦天监那些天师吃完了,底下的人只分得到肉渣,那不就得争个头破血流?跟人家比谁更狠?” “是吗?” 蓝婆若有所思,随后又释怀的笑了起来。 “但我看,尹秀,这个年轻人虽然手段挺狠的,但为人却不怎么狠,就像是一个小孩拿刀子一样,危险的是刀子,而不是小孩。” “你说他啊?” 明叔也笑了笑,“他是什么人,我至今都没搞清楚,但我只觉得他应该算是个好人,至于是不是小孩子,那就不知道咯。” “怎么,你觉得自己看不透他啊?” “我是什么人?你以为我会读心术吗?我要是看得透人心,在过去,便不会有许多的遗憾了,人啊,就是得接受事实,你只能信任一个人,而不能看透一个人。 我们不是在打牌,也不是在猜谜,绝没有那样轻松的事情。” “也是。” 蓝婆望向天空,“今晚,九星连珠,看来是有的忙了,我是说,不止我们忙。” 第399章 长命锁 尹秀再次醒来时,打开怀表一看,已经是十一点了。 只睡了三个小时,尹秀难免地也感到混身的疲劳来袭,浸透身体每一部分,挥之不去。 他转过头看了看,四周已没有人坐着了,不管是话多的不得了的刘半仙,还是不用睡觉的罗维,都已经蒙上毯子躺下。 “王八蛋,要睡觉了也不叫我起来,老母来袭的时候没人站岗怎么办?” 暗暗骂了一声,尹秀走到马小玉身边,小心翼翼地将毛毯往下拉了拉,盖住她雪白的大腿。 “嗨,怎么还落灰了?” 看着那大腿上沾了一点泥星子,尹秀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也许要用手去擦掉,或者轻轻搓掉。 女孩子都是爱干净的,要是身上脏了得多难受啊? 这样想着,尹秀一边护着脸,一边伸出手去,轻轻落在了马小玉的腿上。 没有突如其来的耳光,也没有想象中的柔软,温热,只剩冰冷,僵硬的触感。 这种可怕的触感在之前也曾出现过,并且叫尹秀印象深刻,或者叫他感觉像是噩梦一般。 马小玉,“又”死了。 “又是假死术?” 尹秀叫了一声,像是吐槽,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他拍了拍马小玉同样冰冷的脸,没有得到回应,又叫了两声,周围也没人起身。 这时候他才发现,周围也是一片的死寂,没有罗维因为鼻炎导致的沉重呼吸声,也没有刘半仙震耳欲聋的打呼声响,就连远处的方隐,她窈窕动人的曲线也不再起伏,只是静静地躺着。 难道…… “没错,死了,他们都死了,就因为你,尹秀。” 冰冷,低沉的声音叫尹秀浑身发毛,他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在洞顶,老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吊下来,八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泛出绿光。 “我明白了。”尹秀无奈地点头,叹了口气。 “你明白什么了?”老母突然有些疑惑。 “梦境,或者说幻术,老母,这也是你广大神通的一部分啊。”尹秀咬牙切齿。 “你连一丝迟疑都没有?” “当然没有,”尹秀与它对视着,“你是小看了他们,还是小看了我?” “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人?只会光着大白腿,脾气臭的要死的女道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热血警察?好色怯懦,只会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这些人,不是你这种下三滥一下子就能解决的人。 而我,也不是你略施手段便会被唬住,或者欺骗的软蛋。” 尽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落入了老母的幻境之中,但只要不是出现什么充满神性的女人,某个不明意义的场景,尹秀便还没那么发慌。 “那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老母的眼睛里绿光闪烁,“你在这里,也同那些鱼儿一样,只能在水塘里蹦跶,偶尔跃出水面后又会回落,只有等被钓起来,或者水塘干涸的时候,你才有办法离开。” “你的意思是,我要是死不掉,我就永远离不开了?” “我是这个意思,如何,这个永远温暖,柔软的囚笼,是特别为你而设的啊尹秀。” “我不信,”尹秀摇头,“你信不信,只要我再待久一点,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把我叫起来。” 老母不说话,只是冷笑着。 就在尹秀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鼻子抽动,忽然闻见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酸酸臭臭,直叫他眼里泛起泪花。 “我就说吧马姑娘,这法子准能行。” “好像是挺管用的。” 马小玉红着脸,将袜子收了回来,重新穿到脚上。 呼! 尹秀长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呛的,反正他从老母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打开怀表一看,眼下是九点。 “早上九点吗?” 罗维摇头,“时针已经走过两趟了,眼下是晚上九点了。 大家在这期间陆陆续续睡觉,起床,就只有你一直睡着。 原以为你是太累了,可刚才我推了推你,发现你没动静,然后我就叫马小姐他们来了。 再然后……” “再然后我就起来了,对吧?”尹秀揉揉鼻子。 “没错,中间的过程不用那么详尽。” “是不需要详尽,”尹秀拍了拍身上的鞋印,“想必大家也费了不少的功夫在我身上啊。” “都是好兄弟,不用讲究这么多。” 罗维递过去一个水囊。 “现在出发,去观星台?”尹秀喝了一口清水。 方隐点头,“这里离观星台虽然只有半个钟头的路程,但眼下还是先到达那里比较好,总不能在老母在那里等着我们吧?” “老母知道那地方?” 方隐淡然道:“它什么都知道,这地底下的事情,哪一样能逃过它的眼睛?” 观星台,与炼气士们口中的那个占星台一比,还真是一处不太相同的地点,甚至称得上是洞天福地。 穿过重重水帘后,这里真的有一个露出了空隙的穹顶,可以让月光洒下来,也可以从这里窥见银河的一角。 而且或许是因为这个穹顶开在野外,远离城市的光源,所以星星和月亮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隐隐可以看见那些奇妙的轨迹与变化。 虽然抬头便可以看到星空,但这里应该是离着地面还有很远的距离,中间近乎垂直的光滑岩壁隐隐反射着银辉。 尹秀一行人在这水潭之上的一个岩石平台上站稳,之后便开始忙起各自的事情来。 尹秀和罗维负责搜索附近,查看有没有遗漏的角落或者别的暗道。 马小玉则在一边布置阵法和符咒。 只有方隐,一步不离地跟在刘半仙身边,看他拿着罗盘在地面上不停测算,挪动方位。 与此同时,那颗骰子也被他放于地上一个简略的八卦阵图之中,不时摆弄着。 “怎么,你也会风水术数?” 见方隐一直聚精会神地蹲在旁边,刘半仙问道。 “不会,我不懂这玩意,但是我一向对这些东西很好奇。” 此时的方隐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像是一个好奇的孩子,而不是之前那个手段奇多,满肚子诡计的阴谋家,纵横家。 “你现在学也不晚,喏,这个方位叫做离,也就是所谓的南方,里面还分丙午丁几个分支,在属相上是属火的。” 方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见过许多人,你是第一个认真跟我讲话的人。” “怎么,别人都是在敷衍你?” “不是敷衍,或者也算不上欺骗,”方隐揉了揉头发,“他们压根就不在意我,不爱我也不恨我,似乎只是把我当做可有可无的事物而已,既不是某种存在,也不是某个过路人。” “看来你经历的不少。” 刘半仙摘下墨镜,一双眼睛充满朦胧的水汽,在月光下显得神采奕奕。 “这算不算是我的命运?或许是我的命数不好,也有可能是我的命格缺陷?” 刘半仙摇头,“命数管不了那么多的,而且不是也有人说了吗,人定胜天。 很多时候所谓命中注定,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是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贫富贵贱,没有变数,也没有机缘,一生只是顺风顺水,或者注定颠沛流离,这样的人生,会有意思吗? 再极端一些,要是有的人他请了算命先生,小孩一生下来就铁口直断他会一生碌碌无为,那恐怕孩子还未吃一口奶,就会被溺死在泔水桶里。” “溺死吗?” 方隐起身,不再看地上的风水罗盘,而是走到了水边,在那里,她秀美的面庞和窈窕的身影倒影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荡漾。 也许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她那个做船民的父亲,便是打算把她丢到水里喂鱼的。 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方隐被留了下来,终于靠着自己活到现在。 是因为母亲求了他吗? 不可能,在方隐的记忆里,母亲很少说话。 当那一个又一个的客人钻进她的船舱时,她也不说话,只是随着水波摇晃的时候,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呢喃。 就是死的时候,她也只是叫了前半夜,后半夜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终于在散发着霉味的床褥上断了气。 “你是怕老母从水底钻上来啊?”马小玉看了她一眼。 “怎么,大马的蜘蛛精会潜水啊?” 方隐冷着脸,往旁边走了两步。 “放心,我不会折断你的手指了。” 马小玉说着,往水里丢下两道符纸,那符纸打着旋,像是鱼儿一样,突然钻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莫名地有些讨厌你而已。” “呵,巧了,我看到你的时候也感到很讨厌。” 马小玉笑了起来,“但我不是莫名的,我知道我因为什么而讨厌你。” “能被马家的女天师讨厌,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荣幸啊。” 方隐与马小玉争锋相对,互相对视着。 忽然,她问道:“姓马的,你出生的时候,家族里的人应该很高兴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 马小玉有些奇怪,但还是说道:“在我们马家,男人只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女孩子则是负责降妖除魔,继承家族里的法术。 我的上面,本来还有两个姐姐,但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 所以我出生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姨妈还专门为我求了一条长命锁,只希望我能健康长大。” “真好。” “什么?” “没什么。” 方隐冷哼一声,又走到另一边去,不愿意再跟马小玉有什么牵扯。 马小玉只当是这女人的古怪脾气又犯了,也不理她,只是专心布置着阵法。 在眼下,没有什么比防御老母的来袭,更加重要了。 她转头看向依旧在摆弄罗盘的刘半仙。 “刘半仙,九星连珠大概什么时候会出现?” 刘半仙摇头,“不清楚,从来都只有确切的日期,没有确切的时刻。” 马小玉抿着嘴唇,“也就是说,我们得起码在老母面前,坚持到九星连珠的那一刻,才能知道它是否能起效果了?” 刘半仙也是感叹道:“是啊,这是说不准的事情,虽说九星连珠时会出现许多的奇迹,可是否真能如我们所愿,出现扭转局势,击败老母的契机,我也不好说。”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也许真的是,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吧。” “你不是说你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天命?” “不然你让我说什么?”刘半仙摊手,“我总不能说,大家就拼命试一试,也不管真假了,大不了抱在一起死翘翘咯!” “放心吧,死不掉。”马小玉看了看四周,“这里虽然看起来不像什么观星台,更像是一个囚笼,但我敢说,不是我们的,而是老母的囚笼。” 刘半仙抹了一把脸,“马姑娘,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你越来越像尹哥仔了。” “你是说长相?”马小玉眉头紧蹙,眼里闪出寒光。 “不不不,”刘半仙连连摇头,“你是女生,他是男的,长相怎么会一样呢?我是说性格啊,说话的语气,态度什么的。” “嚯,那可能是近墨者黑了。” 马小玉抱着胳膊,似乎也不怎么生气。 “老话说的好,学好三年,学坏三天。靠近尹秀身边,恐怕也不需要三天,跟他吃顿饭,讲讲话,就是圣人也变流氓了。” “我倒是没想到马姑娘你这么了解他的。”刘半仙惊叹道。 “不是了解。” 马小玉轻咳两声,“只是看透了而已,像他那样的人,谁要了解他啊?” “那是,那是,是我说错了。”刘半仙连连点头。 “对了,马姑娘你设置的这个阵法,那挂在洞顶上的符纸,是不是烧起来的时候,就代表老感应到老母的邪气,也就是老母已经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马小玉有些疑惑。 “我不知道,”刘半仙指了指顶上,“只是它们确实已经烧起来了,还烧的很旺。” 马小玉惊讶地抬头,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红彤彤的火焰,那些符纸接二连三化作灰烬。 九点三十分,九星连珠的夜晚,老母静悄悄地来了。 第400章 统统落下 呼哧呼哧…… 在最后一张符纸燃尽的时候,老母从黑暗中现身了,八只眼睛泛着绿光,长长的腿在水面上带出涟漪。 在场几个人的呼吸都不由得一紧。 月光下,老母像是一座缓缓向前的小山,走过哪里,阴影便将哪里覆盖,遮掩蒙蔽。 与此同时,随着它的靠近,众人心头的压迫感也不由变得沉重起来。 “尹秀他们呢?还没回来?”方隐急切问道。 “也许迷路了。” 马小玉说着,双手交叉在身前,指尖上各拈着一张符纸。 “龙神敕令,水神阴姬借法,诛邪!” 随着她手指松开,两道水柱从水里飞出,瞬间便变成近水桶粗的两条飞龙,咆哮着飞向老母。 老母一声爆喝,以它为圆心,圈圈层层的波纹散开,那两条水龙还未近身便被震碎,重新落回水里,水花四溅。 “看来你是坚持不到尹秀回来了,马家的女天师。”老母阴森森道。 马小玉笑了起来,“是吗?但也许我不用坚持什么,他们就会回来。” 话音刚落,在老母正上方的岩洞上,两个人影落了下来,一个持剑,一个握着刀。 铿锵! 接连两声清脆的声响,绝世好剑,血饮狂刀一齐断做两截。 “尹秀!!!我跟你说过了,这东西一定是那些漫画爱好者做出来玩的,你还不信,这下好了,一下就碎掉了!” “别吵了!你以为用正经的刀剑就能突破这蜘蛛精的防御了?都一样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相信一下奇迹好了。” 话音刚落,尹秀和罗维一人一边,从老母的背上翻下来,堪堪避开它疯狂的翻滚,没被那些寒毛扎成筛子。 真阳命火! 尹秀手头冒出熊熊火焰,一下砸在老母的侧身。 而在另一头,罗维身上也冒出血雾,星星点点的猩红色火光像是银河里的星星一样,在他的手臂上涌出。 邪心陨火! 两团全然不同,正邪相反的火焰砸在老母的身上,形成两股不相上下的热风,一下将老母的身躯极致拉扯着,叫它站立不稳。 “龙神敕令,火神祝融借法!诛邪!” 马小玉剑诀一指,一条火龙瞬即砸了过去,这下不止是老母,就是尹秀和罗维见状也赶紧退开,以免被这冲天的热浪波及。 三股火焰相接,互相分离又融合,终于汇集成了一股可怕的龙卷风,直直顶到洞顶。 尽管已隔着有段距离,但在水的这一头,刘半仙仍然感觉头顶上不多的头发有被热风燎烧的迹象,隐隐散发出某种焦味。 “马姑娘,成了?” 马小玉神情仍然严肃,保持着手捏剑诀的姿势,“只是打中了而已,不是成了。” 尹秀和罗维,在火焰汹涌的间隙,两人已互相掩护着越过水面,来到了马小玉三人的身前。 “你觉得老母,这下会是几成熟?”罗维问道。 尹秀眼里也盯着那团不断鼓荡的火,“也许只是一个烟熏妆,压根就没熟呢?” “这是你的推断?” “不,是事实。” 几乎是刚说完,老母便从火焰中钻了出来,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烟气,身影在岩壁上拉得老长。 “好吧,”罗维摊手,“这家伙好像还真的没那么容易对付,难道它就没什么弱点。” “当然有。” 尹秀低声说道:“我猜之前老母没亲自到地面上去抓我们,有可能是因为它的身形太过巨大,不方便露面被人知道真面目。 也有可能是它一离开无间世界,便不再是无敌的,所以它一直龟缩在这地底下,或者说是它的巢穴之中。” 罗维若有所思,“那我们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主动把它逼到地面上去,比如用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没错。”尹秀摸了摸下巴,“不过我们得保证,那炸弹在把它炸飞到地上之前,我们这些人不会先粉身碎骨,被炸的渣都不剩。” “那有些困难了。” 罗维摇摇头,抛弃这个想法,只是抬头道:“所以我们眼下能指望的,就是所谓的九星连珠?要是它没发生,或者在那之前我们就没顶住怎么办?” “你带枪了吗?”尹秀突然问道。 “带了,警署配给我的那把,但对这怪物应该起不了作用。” “对人有用就行。” 尹秀咧嘴一笑,“但凡你说的两种情况,有一样不幸发生了,记得先对我打两枪,然后还有剩子弹的话,把刘半仙也干掉。” 刘半仙听得怵然,但他没说话。 反而是马小玉皱眉道:“一定要准备这样的后手?” “当然。” 尹秀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虽然我不知道老母说要靠我成仙,是怎样的一种方式,可只要我不是死于它的手上,它的飞升梦大概就断绝了。 而要是刘半仙死了,虽然我不知道真假,但对它来说无比重要的昆仑,它也会永远失去入门的钥匙,一下断绝敌人的所有希望,没有比这更叫人感到愉快的了。” “尹秀,你这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把老母闭上绝路。” “也许吧,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可我确实不想做老母的资粮。” “要不然,我帮你?”马小玉突然问道。 “真的?”尹秀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 “假的!” 马小玉将法尺对准前方,“除了老母,谁都不应该死在这里。” “我觉得也是。”尹秀掏出了鸳鸯刃。 在行进间,老母身上灼烧的痕迹也在痊愈。 终于,当它来到水泊的正中间时,这已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再次发动进攻,张口便吐出一口腥风。 尹秀和马小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往前,罗维则稳稳退后一步,护住刘半仙,同时也在一边掠阵。 老母八只眼睛不停地闪烁着,似乎是要把马小玉和尹秀的动作都一丝不落地收入眼睛之中,又像是在分析要先从哪一边动手。 犹豫片刻,老母一只腿在地上猛地一砸。 足足漫及马小玉小腿的水流开始急剧变化起来,然后一段段水矛从老母脚下开始,不停地从下面刺出,扎向马小玉。 跟之前那招【天灭地陷】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无法躲避的大规模法术。 但马小玉似乎看不到一样,只是拿着法尺往前冲,完全无视了底下汹涌变化,随时要将她撕碎的水流。 就在那水流形成的长矛离马小玉的眼睛只剩一寸时,在她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面半透明的盾牌。 人王盾,即便是用在别人身上的法术,只要距离不远,尹秀也可以施展! 霎时间,原本波涛汹涌,风云变幻的水面突然平歇下来,如镜面般恢复平静,但又很快被马小玉的脚步踏碎。 老母这时的注意力已全被尹秀吸引过去,它不由地想起之前的遭遇,于是只是匆匆吐出一道绿色的酸箭,便转头迎向尹秀。 然而马小玉还是对那足以溶化石头的酸箭视若无睹,只是往前冲。 在酸箭离着她秀美的面门只剩几米时,罗维掷出一团血球,刚好将酸箭包裹在其中,迅速转移向别处,岩壁立即留下溶化的痕迹。 马小玉终于到达老母身前,手中法尺旋转的同时,手心里已捏了一枚蓝色的符纸,上面银色的篆文龙飞凤舞。 人皇符! “天道无极,万法归原,乾坤五行,阴阳逆转,障壁无形,敕令龙神!” 咻…… 众人顿时都感觉身形一沉,脑袋里好像被放入了一根针一般。 一旁做佯攻的尹秀离得最近,感受也最真切,同时也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见在老母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出了一个金甲神将,怒目圆睁,法相庄严。 那金甲神将极近天神威能,一双眼睛闪着金光,既看着老母,又像是在看着马小玉。 老母似乎也有感应,八只眼睛泛出光芒,嘶吼道:“马家的小姑娘,你以为用一道翻版的人皇符,便可以镇压我了?” “能不能,试试不就知道了?” 马小玉手捏剑诀,在法尺上一抹,金光大作,“龙神敕令,诛邪!” 轰隆,金甲神将一身大喝,手掌往老母身上按下。 看似只是轻轻一按,老母八根细长的蛛腿立即断做数截,像是干了太久的竹子,应声崩断,整个身躯砸在地上,溅起无数的水花。 水雾之中,老母好像被按在铁板上的螃蟹,混身冒出白烟的同时,也在不停地挣扎着。 马小玉见状,再次加强法力,那金甲神将身上的金光便隔着水雾刺进众人眼里,叫人瞳孔震动,周围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 而老母,它所在的地方,终于开始慢慢陷下去,如同旋涡的中心,周围都开始出现裂痕,龟裂。 无数的水像是找到了流通的地方,开始往那地方汇聚,然后被空隙吞没。 在那碎裂即将蔓延到马小玉脚下时,尹秀飞身上前,一下抱住她柔软的腰肢,脚尖在地上轻轻带起一抹涟漪后,两人从老母的身边跳开,原先马小玉所站的地方,土崩瓦解。 老母终于被那金甲神将按入了地底之中,生死未知。 “如何了?怎样了?”方隐捂着眼睛,追问道。 看那副神情,不知道她问的是老母的行踪,还是别的事情。 “老母,掉下去了。” “在哪?我怎么看不见。”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因为我戴了这个。” “结束了?” 在尹秀的怀里,马小玉轻声问道。 尽管马家人生来便与天下玄门法术亲和,但人皇符这种顶级的符咒,虽然如老母所说的那样,是“盗版”,可还是消耗了马小玉的许多法力,使她看起来有些虚弱。 “结束了也罢,没结束也好,我们先走吧,如果那老母再爬上来一次,那我们就再杀它一次好了。” “去哪?”马小玉呆呆问道。 “去哪都好,去尖沙咀吃宵夜,然后再去土瓜湾吃早餐,喝咖啡,你要是高兴的话,我们再去吃点燕窝,鲍鱼。” “你知道,我不喝咖啡的。”马小玉显得有些慵懒。 “没事,那就喝点奶茶,奶茶也挺好的。” 尹秀将她往怀里又抱紧了一些。 就在这时,原本只是水倾泻而下的孔洞中,突然开始逸散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不止是那孔洞,就是四周的岩壁,地面,就是水流中也有一缕缕的黑气往上飘升,像是瘴气,又像是喷涌的云雾。 “坏了,老母的妖气开始涣散了。”刘半仙说道。 “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吧?”方隐疑惑道。 “如果我们在地面上的话,这确实会是好事。” 刘半仙忧心忡忡,“可我们眼下是在地底,是在老母编织的蛛网之上,要是这巢穴的主人倒下了,蛛网没有得到保护,你说会怎样?” “风轻轻一吹,网就会散架。”方隐呢喃道。 “没错,恐怕这里……” 话还未说完,众人脚下的地面便开始迅速坍塌,几乎是一瞬间,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他们一并被一股巨力拖拽着,往不可见的地底下栽落下去。 连带着四周的岩壁,洞顶,也在迅速地崩毁,像是被粉碎的蛋壳,只在瞬间,数层楼高的岩壁便化作了齑粉。 真如刘半仙担忧的那样,在老母受了重创之后,不知道远处的地下世界如何,反正整个观星台,都已开始无可抑制地坍塌,粉碎了。 这已经不是刘半仙第一次从高空之上往下坠落了,上一次在九龙拳台,他也是在不知不觉间被爆炸牵连,从那几乎接到云顶的高台坠下,然后断了几根骨头。 这一次,他干脆闭上眼睛,收紧身躯,抱着头颅,只等着有人像上次一样救他,反正上次都没摔死,这次也不一定就会有事! 而方隐,此刻则是张大了眼睛,眼神里带上了一抹迷离和水光。 在不算遥远的过去,她记得在水上的生活也是如同现在一样,小船先是随着浪潮到达一个顶端,好像伸手变呢个摸到云朵。 然后在下次睁开眼睛时,船儿落下,一切复归平静,或者说无可避免地朝着低处落下。 海洋,是深渊。 第401章 水上的顿悟 老母,是否已经死了? 我看未必,它应该还活着。 可我看那道符纸已经将它拍的支离破碎了。 支离破碎不代表死了,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是支离破碎,简直一团糟的,但是它们依旧活着。 “谁,是谁在说话?” 方隐起身,她的声音混合着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回响,在乱石堆里来回碰撞,像是一个个的喇叭,互相共鸣着。 又问了一遍之后,方隐已确认,周边没人,只有她只身一个。 尹秀四人不知道已落到了哪里去,或许是死了,或许是被巨石泥土掩埋着,看不见踪迹。 嗤! 拿出一块萤石,方隐小心翼翼地在这乱石堆中走了起来。 这里几乎已变成大石头和不是很大的石头的聚合,顶上的石头摇摇欲坠,每一块都可以叫方隐头破血流,或者砸断她的脚指。 但还好,这里似乎没有完全堵死,大石头之间层层叠叠,形成了一条条可容一人侧身通过,抑或者蹲下经过的路径。 方隐拿着萤石走了一会儿,便隐约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偶尔短促,偶尔绵长。 “谁?尹秀?罗维?还是讨人厌的马小玉?” “都不是,是拙悟。” 那声音从后方传来,方隐难免感觉鸡皮疙瘩直冒,然后她转过身,朝声音发出的方位走去。 果然是拙悟,此时他正躺在乱石堆里,动弹不得,脸上还有未干涸的血渍。 方隐拿出匕首,看了他一眼,“这是杀我的时候,还未变干的血?” 拙悟苦笑着摇头,“那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了,早干了,至于这点血迹,是刚才被石头砸的。” 他对于方隐为什么还活着这件事,并不感到惊讶,也来不及惊讶,因为这时候他已受了伤,就算有心,也绝不可能再杀方隐一次。 被石头砸到的似乎不止他的额头,此时拙悟的脚也被一块石头紧紧压着,这便是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原因。 “你怎么在这里?我原以为你应该在总坛,或者别的地方。” “没有什么总坛了,”拙悟脸色苍白,“都死完了,不管是之前那批炼气士,还是大内高手抑或者白莲教,全都死光光了。”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方隐再次问道。 拙悟笑了两声,有些凄凉,“我是跟在老母后头来的。” “哦?”方隐露出同情的眼神,“所以你都看见了。” “一清二楚,一清二楚啊。” 拙悟点头道:“原来我被老母编织的幻梦骗了这样久,像是傻子,又像是骗子,被耍的团团转。” “但起码你知道了真相,不是吗?” 方隐看着他,“你比死掉的那些炼气士,你比他们要幸运的多,因为你知道了真相。” “知道真相便是幸运吗?” 拙悟还是笑着,“你知道吗?那些炼气士,也就是我的同志们,一个个,他们在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痛苦,也没有怨言。 他们以为这是自己的机缘,以为自己是为了老母升仙而死的,在老母升天的那一刻,他们这些死掉的人也会随着老母一同升天,变成神仙。 没有一个人怀疑这样的真实性,所以他们虽然死了,但每个人都义无反顾,他们不觉得死亡便是结束了,而是另一种开始。 所以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带着笑容死去的,他们是心甘情愿,而非被逼迫,或者觉得死的冤枉的。” “我明白了。” 方隐也笑了起来,哈哈大笑。 拙悟呆呆看着方隐,终于也被她带动着,笑出了声,两人像两个投机的疯子,只是哈哈大笑,回声在这地底的岩洞之中回响,重叠着。 “所以!” 方隐还是止不住笑,“相比之下,你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 因为在知道真相之前,你还没死。 而在了解了真相之后,你却还活着! 别人的死是幸福的,你的生还却只剩下悲剧,没错吧拙悟!” “对,你说的都对。” 拙悟扬起脖子,“来吧,向我报仇,你说过,你是有仇必报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方隐将手里的匕首转了一圈,像是小孩把玩着木头做成的玩具。 然后她冷哼一声,将刀子插入石头的缝隙中,猛地一撬,匕首弯折,压着拙悟腿的石头也骨碌碌滚到一边。 “为什么?”拙悟问道。 “因为没必要了,不管是杀了你,还是继续跟你争斗,都没什么必要了。” 方隐又拿出一瓶药粉,也不问拙悟的意思,而是自顾自洒在他的额头上。 “之前我们斗得你死我活,是因为我要寻找昆仑,而你,你要帮助老母找到昆仑。 但眼下局势变了,你肯定已不再相信老母,所以你也不会变成我的敌人。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没有战斗的必要了,或者说,我们有了合作的空间。” “合作?” 拙悟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将灰尘统统拍落。 “合作什么?” “当然是干掉老母了!” “干掉老母,只凭我们两个?” “当然不是,”方隐冲他俏皮地眨眨眼睛,“还有尹秀他们,眼下他们才是老母的死敌,而我呢,算是添头。” “你的意思是,我就算是无关的虫子了?”拙悟苦笑道。 “虽然不必这样妄自菲薄,但很可能,在老母那里,它就是这样看的。” “你不用再次提醒我,这是自嘲而已。” 拙悟起身,用力拍拍身上的灰尘,像是要把什么东西驱赶走。 然后他才抬起头,“所谓自嘲,就是自己开自己的玩笑可以,别人要是开我的玩笑,我可就要一拳打爆他的眼镜了。” “那你打吧,”方隐将脸凑过去,吐出一阵香气,“我虽没有戴眼镜,可也足以叫你解气了。” “你这个疯女人。” 拙悟退开一步,问道:“说吧,你到底是要合作什么?干掉老母只是你的目标,不是你的目的。” “你在跟我咬文嚼字?” 方隐笑笑,“眼下看来,老母已经挡住我们的寻仙路了,不杀了它,便不可能看见昆仑的门槛。” “昆仑?” 拙悟失声笑道:“你还当昆仑是存在的?你不知道那是老母编织的幻梦吗?” “为什么不?”方隐直视着他的眼睛,“而且,我知道,对你来说,实际上你也并没有放弃对昆仑的追寻。 特别是在你见到老母的真身之后,你不仅没有丢失信念,反而还因此加深了你对昆仑存在的确信。 因为,老母那样的骇人怪物比所谓的神女更加真实,它真实存在于这个世上,出现在你的眼前,而不是某种幻觉或者癔症。 最重要的是,它编织这个梦境,只是为了前往昆仑,而不是为了吃掉你们,所以你更加相信了,自己的辛勤和努力,并不是白废的,也没有用错方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充满了意义,并且有价值的!” “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啊?” 拙悟脸色冷淡,但是没有反驳。 沉默了一会儿,拙悟认真道:“我可以帮你,和你合作,一起寻找前往昆仑的路径,只是多个人少个人的区别而已。 我并没有打算垄断这份权利,我不是会把蛛丝上的人都踹下去的犍陀多。 但是,想要我和你合作,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执着于前往昆仑?” 方隐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拙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大部分人对于昆仑仙山的追寻,不是为了长生不老,便是得道成仙,就算不是前两者,至少也是对于某个奇迹的好奇与追寻。 这些人的理由,只用“向往”便可以解决,而这个词也注定可以用在大多数探寻昆仑的人身上,不管他是道士还是剑客,诗人。 因此,拙悟的这个要求,或者说疑问,显得有些多余而又突兀。 “你真的想知道?”方隐重复道。 “真的。” 拙悟抿嘴,同时慢慢伸出手,扣住方隐的手腕,“而且你要是说了谎,我马上就可以判断出来,你之前在我面前撒谎,不就已死过一次了吗?” “那你自己骗人的时候就没代价了?”方隐恨恨说道。 尽管如此,方隐还是又用眼神确认了一遍:拙悟确实想知道缘由。 于是,她便叹了口气。 “我多希望你的好奇心能用在别的地方,比如我们现在怎么出去,或者有什么打败老母的方法,这都比打听我的过去,要有用的多。 不过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坦白的告诉你,有多坦白呢?就像我脱掉衣服以后的身体一样坦白,丝毫不隐瞒。 这地底下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我是从水上来的,他们当我是某个航海家或者冒险者,阴差阳错进入无间世界。 但事实上,我已经和海洋结缘已久了。 因为我的父亲是船民,我的母亲是他买来的,我们的家就在一艘小小的乌篷船上,所以我们几乎是永远漂在水面上,不会上岸。 我们偶尔靠岸,看见岸上那些缆绳,泥土,也是因为有客人上了船。 只要两角钱,客人就可以登船,进入船舱里和我的母亲快活一次,我父亲在船头招呼客人,而我则在船尾烧水,做饭。 水上的人家,平日里女人做的就是娼妓的勾当,男的则是划船,大多数时候捕鱼,偶尔捞尸向善堂讨些赏钱,某些时候也会当海盗,赚点刀口上的钱。 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不管是做强盗还是陪人睡觉,不光是我们家,就别的船民也都是这样做的。 我从小看不同的男人在母亲的船舱里进进出出,或老或年轻,有的粗鲁有的虚伪,刚开始还有些好奇,后来也就习惯了。 我并不觉得觉得这是什么丢人或者难堪的事情,这只是为了吃饱饭而已,为了填饱肚子,这不丢人。 在母亲死了之后,她之前是怎么做的,我就也还是那样做,我的父亲还是在前头收钱。 后来有天,船上来了个很白净,文弱的青年,他怯生生的,似乎是未见过这样的场合,也未跟我这样的女人接触过。 我那时候觉得他很可爱,长得也好看,于是在他穿上裤子后,我朝他嘴上亲了一口。 然后我温柔地看着他,他一走出船舱,便朝水面上吐了口口水,还用袖子用力擦了擦嘴巴。 哈哈哈,他妈的!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所做的,并不是什么无所谓的,反而是一件很难堪的,会叫人嫌弃的事情。” 拙悟听完,沉默许久,忽然又难以自制地笑了起来,笑到弯腰抱着肚子。 直到发现方隐在静静看着他后,他才抱歉道:“对不起,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因为这件事,想到了我自己身上。” “你?”方隐皱起眉头,“你也……” “不是一回事!”拙悟脸红了起来,“我是说,我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和遭遇,好像都跟你差不多。” 方隐点点头,“是差不了多少的,或者说,你比我更惨一点。” “好了!” 拙悟拍拍手,“眼下不是诉苦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座谈会,我答应跟你合作了。” “唔?就这么简单,我只讲了一个故事而已。”方隐疑惑道。 “就是这么简单,”拙悟点头,“一个故事就足够了。” “现在几点了?”方隐突然问道。 “十点,眼下是十点了。” 拙悟又看了一眼怀表,“九星连珠,还未出现对吗?” “你已经知道了?”方隐不由地惊讶起来。 拙悟微笑道:“我不知道你们具体的计划,但我推断跟这个息息相关。” 方隐赞叹:“你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聪明人。” 达成协议后,两人并肩,一人举着一块萤石,开始寻找可能的出路。 就在这时,黑暗之中,一串呢喃在两人耳边响起。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方隐和拙悟同时看向对方,两人的表情都在诉说着一件事,那就是他们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同时这也表示:老母真的已经“复活”了。 与此同时,在那片黑暗之中,还传来一声怒喝。 “扑你个街啊!天天玩一样的把戏,你不腻的吗?” 第402章 九星连珠 碎石堆之中,老母的血肉正在重新复苏。 在它的第五条腿从躯干中抽出“新芽”的时候,八只眼睛同时亮起。 “尹秀,这次你又是孤身一个了,跟在梦里的时候一样,可是梦里是假的,这次却是真的。” 尹秀没答话,只是手腕一抖,握住两柄黑刀。 老母见状,不由地又笑了起来,“几个人的时候你们都跑的比鸡还快,眼下只剩你一个,你还不打算逃跑?” “逃跑?” 尹秀拿刀在石头上蹭了蹭,带起火花。 “之前会跑,但眼下没什么必要了。” 一方面是尹秀确实已不打算再撤退,跟老母兜圈子。 另一方面是这里也确实像是一个封闭的囚笼,到处都封闭着,找不到逃跑的路径。 “好,尹秀,不知道该说你是愚蠢,还是说你重新生出了魄力。 但我肯定不能说你愚笨,因为这样的话,等于也是在骂我自己。 毕竟为了得到你,我已花费了许多心力,甚至赔上了所有的财产。” “那些炼气士?” 尹秀瞪大眼睛,“那些可不是什么财产,他们一个个都是活生生的人。” “哦?” 老母突然笑了起来,“你口中所谓活生生的人,你杀的可比我多得多了,尹秀。 你以为你这样讲就显得伟大了?事实上你才是杀人狂魔,而我,我在某种程度上给了他们美梦,给了他们幸福的幻想,并且从过去到现在,死在我手里的人,不到十个。 你呢?尹秀,光是到现在为止,不管是铁心宗的和尚,还是炼气士们,你都已杀了不少吧?” 尹秀沉默,没有答话。 “怎么,被我戳中痛处了吗?尹秀! 你也开始被痛苦和迷惘袭击了,对吧?你自诩正义,可实际上干的是杀人狂魔的勾当。 或者说你也不是干什么勾当,你是天性就喜欢杀人,享受杀人,而不是像那些猛兽一样,只是因为饥饿才狩猎。” 说话间,老母的第六条腿也长了出来,戳进地里。 这使得它终于可以保持身体平衡,站起身来。 “尹秀,你杀死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信念,可是只是一刀,你就摧毁了这些东西,现在你在这里跟我说,那些是活生生的人,那请问,这些人是否都是你杀死的?” 老母一步步走近尹秀的身边,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 就在这时,尹秀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老母的嘴张到一半,颇有些疑惑。 “我是在笑,你总以为,我是那种你三言两语我就会发疯的人,不停地用道德,伦理之类的东西和理念来对付我,企图动摇我。 但我这人是很简单的,谁打我我就打谁。 而且我也不会骗那些人,跟他们说:你们过来让我杀吧,被我杀了的人能位列仙班。 我也不会劝他们不要跟我打,不会给他们什么许诺,我只是让他们知道,你要对我动刀子,那你就会死,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所以我并没有什么愧疚,生死搏杀,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这是天理,也是法则,没什么。 总比你骗着,哄着,让他们上来送死要强的多。” “歪理,绝对的歪理!” 老母怒喝着,全身汗毛像钢针般立起的同时,第七条腿也长了出来,使得它身体往左边一歪。 就是现在! 尹秀高高跳起,一对黑刀裹挟着龙虎罡气,从手中射向老母的眼睛。 老母没想到尹秀又是直接弃刀,庞大的头颅往旁边一躲,刀刃擦着甲壳掠过,带起连串的火花。 它刚一躲开,便见黑暗之中好像升起了一轮太阳! 尹秀的左手,几乎是放出了白日一般的强烈光芒,火焰和烟气从手里急速往外蹿出。 赤鳞·羲和模式! 尹秀从上方像炮弹般落下,途中游龙劲运转,在空中已流转了三回,身形飘飘荡荡如枯叶一般。 老母起身想要迎击,这时候才发现,尹秀为什么之前完全不打算趁着自己伤势还未痊愈时发动攻击,而是拉着它聊个不停了。 因为他等待的,就是老母这身躯还未恢复平衡,将好而未好的时刻! 霸王陷阵! 轰隆! 之前的伤势,伤害,所有积攒的气势随着尹秀这一拳倾泻而下,老母马车般大的头颅被打得直接仰了过去,如山的体型也像是螃蟹般往后翻去。 “怎么可能?” 老母嘶吼着,不甘心地往后倒下,露出肚皮。 但还好,它的肚皮也是同样的坚韧,并不存在什么弱点,并且尹秀挥出这一拳后也已力竭,再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随着扬起的沙尘再次落下,老母起身,凹下去一个坑的头颅慢慢回弹,恢复回原本的模样。 这时候,它的第八条腿也长了出来,身体完好如初。 “尹秀,你似乎什么都没做到啊,尽管挥出了这样重的一拳,可除了让你精疲力尽以后,你什么也没得到。 就好像小孩子对着水面挥拳一样,因为自己炸出的水花而感到洋洋自得的时候,全然没发现水面又在转瞬间恢复了。 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对你这样的人来说,这份徒劳,便算是某种惩罚了吧?” 老母狞笑着,再次凑近尹秀。 这次它的头颅已经凑近了尹秀身前,嘴里的水汽直喷到他的外套上。 尹秀不说话,只是站着,与老母的八只眼睛对视,绿光在他的瞳孔里流转。 “结束了!” 老母仰起头,张开嘴巴,像铡刀一样往尹秀的头顶落下。 “龙神敕令,风神借法,遁形!” 尹秀的身体瞬间变得虚无起来,老母咬了个空,嘴巴直直砸在地上,吃进去一大口碎石。 下一秒,尹秀在马小玉的身边,重新显形。 “怎么,你竟然敢抛下我?”马小玉怒气冲冲。 尹秀咧嘴,“我看你刚才都累得睡着了,干脆让你先休息一下好了,一只蜘蛛精而已,哪里需要马家的女天师出手?” “哼!我要是不出手,你刚才已经成两截了。” “刘半仙说过,我不是那样短命的人。” “他?”马小玉冷哼一声,“他还说你时运高呢,你哪次时运高过了?” 阿楸! 一声响亮的喷嚏响彻岩洞,然后一个有些着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马姑娘,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看我的!在尹哥仔身上不准,那是因为体质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就好像一个人得了绝症,你不能说大夫没医好他就是没本事,对吧?” 岩洞的另一头,刘半仙和罗维并肩出现。 “啐!大吉利是!” 尹秀骂道:“刘半仙,就算你真的算不准我,也不用这样咒我吧?还绝症?” “嗨,言重了,言重了。” 刘半仙拍拍自己的嘴巴,“抱歉,反正我的意思是,我算的肯定没问题,只是在你身上会出错而已。” “哦,那你今天有没有帮我算一卦?” “现在算也来得及。” 刘半仙从口袋里掏出铜钱,在手里摊开,皱眉道:“你今日的运势是大凶,九死无生啊,尹哥仔。” “好,那就借你吉言了!” 回过气来,尹秀和马小玉一左一右,再次冲向老母。 而罗维则是从老母的后方快速逼近,形成三角夹击之势。 “吃死!” 老母怒喝一声,以它为圆心,周边大大小小的石头都在瞬间漂浮起来,像是受到了磁力影响的吸铁石。 然后它又是一声大喝,石头化作箭矢,无差别地向着四周发射过去,如暴风雨般将在场众人都覆盖了起来。 石箭穿透力惊人,几乎能将路上碰到的一切撕碎,有如炮弹爆裂的碎片。 尹秀和马小玉搭住对方的手,脚下同时拧转,两人长长的风衣旋转起来,有如现代版的袈裟功,一下将射向他们的石头碎片弹开。 另一头,罗维只是躲开那些碗口以及更大口径的石头,对于那些“小”碎片却是视若无睹,任由它们划破皮肤,甚至是打入体内。 等他冒着弹雨冲到老母身前时,混身已是血肉模糊,但同时整个人的伤势也正在由内向外,快速恢复着。 矛! 罗维伸手在虚空中一握,飞溅在一边的鲜血便快速组合起来,形成一柄实质的长矛,被他握在手里,借着冲劲直扎入老母的眼睛里。 老母怎么也没想到,它刀枪不破的身体,在魔法构成的长枪面前,竟然如纸片一般脆弱,只是一下便被罗维扎了进去,破开一个血洞。 事实上,老母并不知道,血裔兵器不同于别的武器,它更像是一种概念上的武器。 比如枪是什么东西? 有管子,有弹丸,火药爆炸来推动,这就是枪。 而在这个理念上,不管是像打火机一样小,还是一发能在城墙上开个大洞,需要两三个人扛着的恐怖武器,实际上也算是枪,只是大小有区别而已。 通过血裔古魔法制造出来的长矛,能够被格挡,截下,却无法阻挡。 它命中,就是命中了! 不管是怎样的盾牌,还是怎样的盔甲防护,只要被这带着诅咒的长矛扎中,都一定会命中,并且造成伤害。 老母一只眼里血流如注,另外七只眼睛则写满了疼痛与惊疑。 它怎么也没想到,之前交手中并不起眼的罗维,眼下竟这样的恐怖与可怕。 未等老母反击,罗维的手里再次凝聚起一柄利剑,近乎透明的剑身上,雕着花,铭刻着玄奥的符文。 天灭地陷! 老母一声嘶吼,以它为圆心,整个岩洞中再次起了变化。 地面竖起尖刺,岩洞上落下火焰,几乎将整个洞穴覆盖起来。 罗维不退反进,背上突然喷出双翼一般的血雾,挡住当先而来的攻击的同时,长矛被他手头一拧,一松,再次扎入老母的另一只眼睛之中。 噗嗤! 巨大的冲击力将罗维带飞出去,在空中翻了个身后稳稳落地。 而老母,此时两只眼睛都被重创,插着长矛,看起来竟有几分像是斗牛场里的公牛,鲜血淋漓。 就在罗维刚跳开,远离老母时,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结构不稳定,又或许是因为老母破坏了什么东西,在它的上方许多块巨石落下,顿时砸起尘烟,将它如山的身体掩埋起来。 尹秀见状,知道这下想打也打不了了,毕竟他要是冲上去,没等靠近老母,那一块块比磨盘还大的石头就能把他活活砸死。 于是他也往后退开,和马小玉一起,来到了罗维身边。 “勇探,你这么猛的,流了这么多血?” “有些是我的,但更多是老母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起来我还赚了呢。”罗维摆摆手。 “可是,”马小玉看了他一眼,“老母的血似乎是绿色的,不是红色的。” 罗维听罢,原本还算健康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顿时瘫坐在地。 “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 尹秀原本想安慰他,讲到一半话却噎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见,在他们的身后,刘半仙已躺在了地上,胸口血流如注。 在老母刚才那疯狂的扫射中,刘半仙被流弹击中了…… 看见他那正在迅速失去血色的脸,尹秀心头一紧,连忙跑了上去。 这下马小玉和罗维也忘记了疲累,急忙跟了上去。 在那里,刘半仙躺在乱石堆中,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向外吐着气,并且越来越微弱。 尹秀伸出手盖在他的身上,光明之手发动,可却没什么效果,金光在他身上流溢了一圈后,又消散。 尹秀看向罗维,手指做了个打针的动作。 罗维摇头,示意自己根本没带血清在身上。 这一下,连让刘半仙变成罗刹,赌一赌这万分之一概率的机会都没有了。 尹秀看着刘半仙,心中复杂,但脸上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尹哥仔,”刘半仙挣扎着想起身,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我是不是要挂了?” 尹秀摇头,尽管想显得平静,好像没什么大事的样子,但不管是他,还是罗维和马小玉,眼里的忧虑和失落都已掩藏不住。 “嗨,我明白了。” 刘半仙笑笑,“我之前说过了,我从不给自己算命的,所以也不知道自己会是短命鬼,还是长命百岁,是孤苦终老,还是儿孙满堂。 不过我以为啊,孤独与否还是看选择的。 比如我想有小孩子,我不管是去领养,还是自己努努力,多娶几个婆娘,总能有的。 嗨,扯远了!我的意思是,眼下看来我是死定了。 刘家的那些宝贝,我想来也是凑不齐了,不过我也不打算把这个当做遗愿,托付给尹哥仔你。 那些东西是被我卖出去的,我自己下去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就是了,尹哥仔你要是哪天在拍卖会上碰着了,也不用特意买,就看一眼就可以了,要是能因此想起刘半仙我啊,也算是我在世上留了一点痕迹。 对了,我是相信你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所以如果哪天没事了,可以请你帮我送一束花给圣玛丽医院的莫莉吗? 就是那个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金发碧眼女郎,玲珑剔透,凹凸有致,可惜我进不去的那位,帮我送束花给她,不要告诉她是我送的,这也算是一种浪漫的暗恋。” 顿了顿,刘半仙眼睛里的光彩迅速黯淡,消散,“对了,我没别的交代了,就只有这一件事而已。 尹哥仔,以后我可就帮不上忙了,不管是泡妞还是除妖,你得靠自己了。 哦对了,至于我的财产……” 尹秀听到这里,已不忍心再听下去,只是一把握住他的手。 “你放心,保险柜的密码我上次在你的工作室里已经看过了,你的钱我会好好替你花的。 等我回去了,就去大富豪包场,开最贵的酒,把所有妹妹都给你叫上,包钟,过夜!” “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刘半仙吐出一口浊血,手上的力气渐渐消散。 就在这时,尹秀却又把他的手紧紧抓住。 “怎么了吗尹哥仔,你还有话要说?”刘半仙有气无力道。 “你真打算就这么死了啊?”尹秀突然说道。 “啊?”刘半仙脸上有了些疑惑,“可我已确实要死了。” “你在瞎说什么啊?” 尹秀叫嚷道:“哪那么容易死,你这么高大威猛的,睡一觉就好了啊!” 不止是刘半仙,就连一旁知道真相的马小玉,也只当尹秀是伤心过度,讲了些奇怪的话语。 但尹秀似乎是认真的,他依旧抓着刘半仙的手,“刘半仙,信则有,不信则无,我告诉你,你死不掉的!只要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好,睡,睡一觉。”刘半仙似乎是在安慰他。 “我说真的!” 尹秀强调道:“现在我要你相信,你只要睡一觉就好了。” 见尹秀态度强硬,这下连刘半仙都相信了,点点头便闭眼睡去。 很快,他的呼吸便停了,可又很快,刘半仙的心跳又开始恢复,他的呼吸也重新变得强而有力起来。 砰砰砰! 刘半仙胸口起伏。 尹秀抬头,在他们的头顶,从那破碎的岩洞口子往外看去。 夜空之中,九星连珠! 第403章 飞升(本卷完!) 九星连珠,千年一遇的天文,地理气象。 只要它一出现,便会伴随许多奇奇怪怪的现象。 比如,刘半仙的起死回生。 这时候,随着他身体状况稳定下来,脱离了救无可救的处境,尹秀已可以使用【光明之手】为他疗伤。 金色的光芒流遍刘半仙全身,使得他胸口那碗口大的伤口也开始痊愈,重新恢复。 在那伤口终于看起来只是血肉模糊的“皮外伤”时,刘半仙一把抓住尹秀。 “尹哥仔,可以了,留点力气对付那蜘蛛精吧。” 尹秀低头,对上刘半仙已精力充沛的双眼,“死不了了?” 刘半仙点头,“死是暂时不会死了,至于要在医院躺几天,那就不得而知了。” 尹秀咧嘴,“难不成你还想既会算命,又能打架,文武双全不成?总不能所有好事都被你占了吧?” 说完,尹秀轻轻将他放到地上,让他在安全的角落躺好,自己则起身,接过罗维递过来的双刃。 “刚才跑的时候,在地上顺手捡的,没捡错吧?”罗维笑道。 “对头了。” 尹秀接过鸳鸯双刃,耍出几个刀花。 接着,他冲马小玉递过去一个眼神,“准备好了吗?” “只是在等你而已了。”马小玉微笑道。 “好,那我们快点搞定它,这会儿还能赶上夜茶。” 三人并肩向前,望向前方。 在前方的碎石堆中,正传出一阵阵好像闷雷滚地的声响,一块块碎石不时从顶上落下。 在尹秀于中间站定以后,那堆碎石终于爆开,老母如山的身影立起,将阴影投射在三人的脸上。 原先插在它眼睛里的血色长矛已经消失不见,似乎是随着伤势的愈合,也将那利器一起吸收了,只剩星星点点的绿色血迹还在头上。 老母抬头,看了一眼从缝隙里射进来的月光,八只眼睛似乎都显现出不同的神色。 这时候,她也已经知道,之前并不关心的九星连珠,显现了。 至于这其中是否会蕴藏着奇迹或者杀机,它并不关心。 因为眼下对它来说,尹秀便是它最大的奇迹,也是惟一的转机,只要确实地握住了这个机会,其他的并不会很要紧。 “你们三个,是视死如归?”老母问道。 “错了!是向死而生!” 尹秀抢先攻出,罗维在他侧边,马小玉则落在最后头,一手握法尺,一手拈住符纸。 老母见状,毫不犹豫地张开血盆大口,机关枪般连续射出酸箭。 说是机关枪,是因为它的射速极快,但实际上每一发酸箭都能轻易洞穿巨石,所以应该说这是炮,而不是所谓的枪。 所以这下连罗维也不敢说轻易硬扛一发,而是像尹秀一样在行进间腾挪躲闪,风衣衣摆的一角已隐隐被腐蚀,透出了几个小洞。 马小玉见状,催动法诀,向老母射出一发火幕,只是稍微一晃,借着掩护,两人已迅速越过了中间的距离。 好不容易接近,罗维伸手一握,在虚空中凝聚出一支血色长矛,跳起来向着老母扎去。 另一头尹秀几乎也是同时,亮出双刃,攻击老母的侧身。 老母发出沉闷的嘶吼,八只脚快速移动着,使身体对向罗维那头。 尹秀的手段它已见了太多,并不担心会造成什么伤害,可罗维那诡异的长枪却是实打实能突破它的防御。 所以老母优先决定对付罗维,它转过身去,对着罗维张口,这次酸箭像是霰弹枪一般射出,暴风雨般的绿色酸雨铺天盖地射向罗维。 罗维见状,却是避而不战,身形一扭,轻巧地闪开了。 与此同时,他手上的长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黑刀。 狐手力! 老母身体传来剧痛,转头看去,却见那长矛已被尹秀握在手里,正正扎进了它的躯壳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手中的兵器会在眨眼间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发生了交换,但老母还是反应过来,这就是尹秀众多花招中的一个,还是没对它用过的那一个! 愤怒至极,老母小山般的身形晃动,尹秀手上还握着长矛便被一股巨力甩飞。 他身形在空中转了几圈后稳稳落地,再一看手心,因为血裔古魔法的腐蚀,已经脱了一层皮,露出红色的肉。 自己只是轻轻一摸便受到了伤害,被直接命中的老母,恐怕伤势更重。 确实如尹秀预料的那样,老母在中了一矛之后,已经踉跄倒地。 虽说看起来还是非常的危险,但老母此刻竟显现出某种颓败的气势,好像这一矛确实命中了要害。 更叫尹秀感到有意思的是,不管是自己扎在它身上的长矛,还是马小玉丢在老母身上的火焰造成的灼伤,这一次似乎都没有复原的迹象。 像是方隐所推断的那样,九星连珠之夜,老母对这地底下的掌控彻底失效了。 在之前,无间世界既是它的巢穴,也是它庞大法力的储存器,像是油罐或者某个酒缸。 而眼下,九星连珠好死不死,正好堵住了酒缸的口子,使得老母源源不断的法力断流了。 尹秀再次抬头看向夜空,九星连珠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眼下是不能耽误片刻,分秒必争的决死之局了。 不管这到底是老母装出来的,还是确实如此,尹秀都必须一试。 冲罗维呼喝一声,尹秀再次上前。 老母似乎也发现了异端。 这一次它张嘴,不再射出酸箭,而是吐出一缕缕的白色丝线。 蜘蛛切!? 这是尹秀的第一反应,但随后他又回过神来,这是比蜘蛛切更厚,更结实紧致的丝线,呈现乳白色,并且一看便知道充满了某种粘性。 果不其然,罗维握住鸳鸯切,往前一砍,不仅没砍断蛛丝,反而还被丝线缠住,黑刀一下脱手。 “它又在玩什么花样!?”罗维叫道。 “不是花样,老母打算护住自己,撑过九星连珠!” 说这话的不是尹秀和马小玉,而是在另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方隐。 似乎是默认,或者回应,在方隐喊出了这一句话后,老母吐丝的速度加快,岩洞内顿时好像洒满了春天的柳絮,到处是飘飘扬扬的蛛丝。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回头冲马小玉喊道:“用火!” 马小一下反应过来,立即从口袋里拿出一管符纸,“龙神敕令,火神祝融借法,诛邪!” 与此同时,尹秀和罗维也是同时掷出火焰,三道火线一齐砸在老母身前密密麻麻,仿若瀑布的蜘蛛丝上,到处散发出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老母似乎已打定主意只防御,不进攻,它一心想要拖过这段时间,等九星连珠结束。 不止是在身前制造蛛丝,就是它的脚下,岩石和泥土也像雨后春笋般长起来,似乎要将它的身形覆盖,包裹,化成另一种材质和意义上的“茧”。 方隐从袖子里掏出匕首,飞快地穿过一条条蛛丝连接而成的墙壁或者桥梁,火球与残渣在她的身边不断掉落。 “拙悟,看你的了!” 随着她话音一落,在岩洞之中,拙悟出现了。 他张大双手,露出胸膛,眼睛里光芒涌动,嘴里念念有词。 随着他的念诵,老母身边本已渐渐形成的土石屏障竟然化作了泥浆,又像是融化的雪糕,一点点垂落下去,变成烂泥。 老母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方隐举着匕首跳了上来,直取它的面门。 这下它更是怒不可遏了,别的人就算了,就连方隐也敢与它对峙,甚至近身? “放肆!” 老母一只蛛矛旋转着冲她刺去,带起凌冽的破风声。 矛尖即将刺入方隐面门时,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 一道近乎透明的丝线勾住方隐裙间的腰带,轻轻一扯,便躲开了蛛矛。 不仅仅是躲开而已,在方隐的后方,随着尹秀几根手指轻轻在丝线上拉扯,方隐整个人如同提线的木偶,飞舞的蝴蝶一般,在空中忽上忽下闪躲着老母的攻击,一时叫人眼花缭乱。 蜘蛛切,也就是单分子丝线的另一个用法。 便是利用它本身的延展性和极为敏感的操纵力度,使得尹秀可以动动手指便将方隐在空中拉扯,舞动起来。 他本来就是玄关八重的高手,方隐体重也不过百斤,只靠几根手指拉扯,尹秀便可以像放风筝一样,使得方隐轻巧地避开攻击。 这会儿他立着侧弓箭步,手指像弹钢琴一样不停交换着次序,方隐便一下下躲开攻击,最后竟飘到了老母的上方。 “老母!你也尝到被人戏耍的滋味了吗!” 咬牙切齿,方隐一刀先扎穿自己的手心,在刀尖沾染了一丝奇怪的符咒后,又一下扎进老母的眼睛之中。 那原本金刚不破的绿色眼睛,竟直接被方隐一刀扎穿。 绿色的灯火,熄灭了…… 老母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嚎叫,声浪将方隐震飞。 方隐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身体像破布袋般往后飞去,直直撞向岩壁。 尹秀手指又是几下拨动,承受住吹飞的力道,使得方隐稳稳落地,这时候他手指上已出现了几道血痕。 随着老母受伤,这时候原本像瀑布一样垂下的蛛丝终于停止了,绿色的血洒在这些蛛丝上,使得它们看起来像是常青藤的枝蔓。 罗维一步上前,一脚将还挂在蛛丝上的鸳鸯刃踢给尹秀。 他自己则是又于虚空中握住一柄血色长刀,一刀砍下,老母坚硬的蛛矛竟应声被削断,从断口里喷出绿色的血液。 “万法无终!地狱无门!” 老母眼睛由绿转红,像是点起了七盏红通通的血色灯笼,看起来诡异而又可怖。 随着它那刺耳的啸叫响彻岩洞,整个岩洞的光线,包括所有的东西都在急剧地扭曲着。 最先感受的是离着老母最近的罗维。 他手中无坚不摧的血色长刀,寸寸崩毁。 与此同时,他握刀的手臂也被一股巨力扭曲着,转瞬间便扭成了麻花,骨骼发出爆裂的声响。 意识到自己被某种巨力吸住,罗维毫不犹豫,扯断手臂便往后跑。 但他刚一转身,另一只脚也被巨力扭曲,瞬间像橡皮泥一样,变得七扭八歪。 尹秀见状,将手中一对鸳鸯刃射出,一柄射向老母眼睛,另一柄则射向罗维。 两柄无坚不摧的黑刀,在来到老母身前时,竟也同罗维的处境一样,变得软软烂烂的,一下便成了融化的黑巧克力。 还好,有龙虎罡气附着,虽然射向老母眼睛的黑刀融化了,但另一柄黑刀在融化之前还是切断了罗维被吸住的大腿。 见目的达成,尹秀手中蜘蛛切再出,一下挂住罗维,手上猛地一拉,这才终于使罗维脱离了险境,没有被瞬间粉碎。 “老母正在用自己的妖丹压缩整个空间。”马小玉深色凝重。 一只妖怪,一旦要祭出自己的妖丹,便是打算舍弃自己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修为了。 老母到底活了多久,可能连它自己都不清楚。 但是它此刻祭出了妖丹,那就意味着它要拼命了,即便赢了之后也会根基大损。 祭出这样的代价,威力自然也是不同凡响。 这大概也是规则法术中的一类,无可逃脱,也无可躲避。 “马小玉,你相信命运吗?”尹秀突然问道。 “你这时候问我这个?”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但对上尹秀坚定的眼神后,她又突然安心了不少。 于是她摇头道:“不相信。” “那你相信我吗?” “都……”顿了顿,马小玉认真道:“我相信。” “那好。” 尹秀咧嘴,掏出之前马小玉藏进他口袋里的符纸,“要不我们赌一把?” “好!” 马小玉不知怎么的也笑了起来,眼神清亮,脸颊上陷下去两个梨涡。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后,一同将符纸对向前方,手捏剑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两道磅礴法力从他们身上射出,撞向老母。 隐隐约约间,这两道法力竟形成了一条白龙,一条金龙,遨游咆哮。 轰隆! 一阵巨响后,原先叫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异象消失了,老母那通天的法术好像消散了。 它的七只眼睛由红转绿,似乎变得不是那样可怕,焦躁了。 可是此时,它的眼神里虽已没有暴戾,却又带上了一抹惊疑。 在七只好像祖母绿宝石一样的眼睛上,都倒映着一个身影。 尹秀跃向空中,左拳好像太阳一般熊熊燃烧,他的脸,他的眼睛也一并被这火光照耀着,显得更加充满英雄气概。 霸王陷阵! 一拳砸落老母的头顶,尹秀的左臂支离破碎,无数零件,齿轮和发条在火光之中飞散,连带着那些管线也被撕扯地粉碎。 尹秀终于燃尽最后的力气,重重落地。 而老母仍站在原地,残余的几条腿插在地里纹丝不动。 可它的脑袋却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空空荡荡身躯上的一个巨大破口!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尹秀的耳边响起熟悉却又叫他厌恶的呢喃,可这一次,他再听到,心里却只是平静,甚至还感受到了某种温暖的安慰。 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在夜空之中,有一个巨大的圆盘发着光,好像洁白无瑕的白玉盘一般漂浮在天上。 “那是……” “昆仑!?”罗维和刘半仙惊叫道。 “昆仑?在哪?在哪?” 方隐和拙悟抬头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看到罗维他们的神色,似乎又不是在开玩笑。 一时之间,他们两个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迷惘。 昆仑,昆仑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他们都说看到了昆仑,但我们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到底是骗局,还是他们的幻觉? 就在他们惊疑的时候,尹秀的身躯却被一股柔和的光线笼罩着,缓缓向上飞去。 就在他即将飞到够不着的地方时,尹秀回过头,却见马小玉正站在身旁看着他,眼神脉脉动人,既是惊讶,又是不舍。 不知怎么的,尹秀突然有一股冲动。 他突然伸出手去,马小玉也毫不犹豫地握住。 两人一同往无垠的星空,往那发光的圆盘飞去。 第404章 四个奖励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千年妖王】 【里程碑奖励:破风爪】 【破风爪】:主动技能,除妖术。通过消耗龙虎罡气发动,将龙虎罡气聚集于任意一只手臂之上,强化攻击。 法术施展时,任一处于破风爪状态的手臂无视伤害,不会受损。 破风爪攻击时无视对方任何盔甲,盾牌,法术屏障,伤害削减,击中时必对敌人造成百分百伤害。 当对方处于化形状态/魂魄形态时,伤害减半。 注:可以被任意东西格挡,但击中时必定造成伤害。 激活持续时间:两分钟 冷却时间:十分钟 激活期间持续消耗龙虎罡气,不可调节,不可控制,直到持续时间结束,或者使用者自行结束法术。 不可于强化手上叠加同类法术,施展破风爪时,解除一切叠加法术状态。 【已达成里程碑:飞升昆仑】 【里程碑奖励:斗转星移】 【斗转星移】:主动技能,神行术。通过消耗精神力发动,目视任一视野范围内地点,通过消耗对应的精神力进行瞬间移动,到达该处地点。 距离越远,相对精神力消耗越多。 法术施展期间,无视任何伤害,移动期间不会受任何法术及状态打断。 法术完成后,使用者在未做出动作前,将暂时处于短暂的虚无状态,持续七秒,期间无视任何攻击与伤害。 冷却时间:三小时,一天内最多发动三次。 只有在使用者与目标地点之间的直线上没有阻隔时,方能成功发动。 发动时最多可携带五人一起进行瞬间移动。 发动时除使用者外,每多携带一人,精神力消耗增加百分之五十。 【已达成里程碑:破解无间世界】 【里程碑奖励:灵界沟通】 【灵界沟通】:被动技能,特殊天赋。当你处于风/火/木/土/水/阴/阳,任意一种地形,阵法或者天气中时,你使用的相对应属性法术威力翻倍。 任何一种与属性地形,阵法或者天气相冲的法术,对你造成的伤害减半。 例:晴天时,使用者火系与木系,阳系法术威力翻倍,受到的水系及冰系,阴系法术伤害减半。 使用者于相冲地形,阵法,天气中使用法术时,不受效果减半影响。 特殊天赋,不受结界与规则限制,不会被驱散类法术影响,不受使用者本身所处状态影响。 …… 吵,吵得要死。 连串的语音,将原本沉睡的尹秀吵醒,使他不能再继续躺着,只能挣扎着起身,查看周围的状况。 一坐起来,他便看到眼前站着两个人。 是两个女孩子。 一个长得十分年轻,穿着短裙,白丝,皮鞋,皮肤吹弹可破,身材匀称,到处散发着青春动人的气息。 另一个戴着无框眼镜,脸上有丝丝红晕,从皮肤里浸透出一股成熟可人的韵味,穿着高跟鞋,黑丝,一身职业女性套装紧致地贴合着凹凸有致的身材,前面不平,后面更加不平。 尹秀一下楞在原地。 【这是天堂?我挂掉了? 在地底下那一战后,我虽然干掉了老母,但自己也筋疲力竭而亡? 就算解决掉老母是一件大功德,可以我平生的所作所为,此刻也应该在火炭堆里翻滚,跟那些一样坏事做绝的倒楣蛋互相算计,谩骂对方。 绝不可能会遇上这样的好事,一下实现两个愿望才是。 或者说,这是老母给我制造的幻觉? 只是那混蛋,每次都是搞些奇奇怪怪的梦来对付我,变着法来蒙骗,戏弄我,为什么这一次却做了好心,让我体验这样一个美梦?】 “等等,如果眼前真的是老母编造的幻梦的话,它会不会在最后的关头,最关键的那一步,给我留了一些足以让我一辈子做噩梦的【惊喜】? 也许在这底下,藏着……” 这样想着,尹秀冲那穿着黑丝的女人伸出手,就要去掀起她裙子的一角。 那女人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那穿白色丝袜的女孩子也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复杂。 “啊?怎么回事?”三人同时发出声音。 面面相觑,终于还是那个穿着套装的女人开口了,声音也变得庄重,圆润起来。 “欢迎你,五百年来第一个造访昆仑,哦不对,应该是两位,你们是五百年来唯二登上昆仑的人。” “你说什么?” 尹秀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云气和金色的微光,看不出什么东西。 “你说这里是昆仑,那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神官,我们两个是负责接引的神官。” “我是竹篮采魂上人。” “我是勾陈祖地上人。” “啊!?” 尹秀望着眼前这黑白双煞,极致的双重诱惑,实在很难把她们与昆仑上所谓的神仙联系在一起。 “哦?你是说这身装束啊?” 穿着黑丝的竹篮采魂上人,脚底下的高跟鞋在地上跺了跺。 “虽然我不知道你看见的是什么,但这里是昆仑,一切因果与愿望的终点。 所以像你这样的凡人,只会看见你想看见的,喜欢的东西,并且使得那东西在某种层面上具象化,某种程度上也成为现实。” “那么,大姐姐,啊不对,竹篮采魂上人阁下,你的意思是,你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装扮,你也并不知道这位勾陈祖地上人此时的装扮如何?” “我怎么不知道?” 竹篮采魂上人信心十足地抱着隔壁,使得身上的饱满变得更加饱满。 “我和他,我们两个穿的都是昆仑神官特有的服饰,我们头顶上戴着的黑色高顶纱帽,来自瑶池。 身上穿的白色长袍,袖子和衣摆上镶嵌,印染的,都是用来自北冥之海的燃料和材质做成的。 在你的眼中,是否也算是光彩夺目?” 说着竹篮采魂上人似乎是为了展示,又将原本就短的裙子拉高了一些。 尹秀看的愣神,只是点头,“确实夺目,确实夺目。” 他也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这两位所谓的仙人,并不知道他此刻看到的景象与他们完全不同,不然真的会有性命之虞。 可只是这个瞬间,尹秀又突然醒悟过来:眼前这两位仙人,似乎是男的,而且还是已不知活了多少年,恐怕比化石还要化石,是确确实实的老男人。 一想到这里,他又觉得眼睛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 他赶紧捂头,可刚一伸手,便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 仔细一看,他的左手小臂空空荡荡。 原先一直连接在那里的【赤鳞·改】,在和老母的一战之中彻底粉碎了,连之前的神经线路确实也被切断了。 勾陈祖地上人看了一眼尹秀的手臂,又看了看他周身的血迹,不由感叹道:“通过血战来拜访昆仑,你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 “怎么,之前的人,难道不是打架上来的?” “当然不是。” 竹篮采魂上人摇头,“昆仑是神圣的地方,远离纷争和纠缠,如果要通过打多少场架,杀多少人来到达这里,那某种程度上岂不是昆仑也受到了某种限制,在某个桎梏之中? 如此的话,昆仑与别的所谓福地洞天又有什么区别?它不过是平凡的土地罢了。” “平凡?一点都不。” 尹秀深吸了一口气,直到现在他都不太相信,自己真的到达了昆仑,千百年来修士们追寻的名山,他竟只是打了场架就上来了。 别的人要靠顿悟,靠寻仙问道,或者修炼,而他,连那帮炼气士一样的工作也没做,只是打了一场架就得到了进入昆仑的资格? “那么,为什么是我?”尹秀问道。 “什么,为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是我进入了昆仑?” “唔?难道你不是一直在追寻这个地方吗?” 竹篮采魂上人与勾陈祖地上人,这时候才发现了尹秀的不同之处,或者说同时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了。” 尹秀痛苦地捂住额头,“这样吧,我跟你们两位说明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且听细说……” “原来如此!有意思,真有意思!” “哈哈哈,就是过去的几万年里,我恐怕也未曾听说过这样有趣的事情。” 两位神仙此刻像是遇到什么有趣事情的小孩一样,只是哈哈大笑,用一种十分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尹秀。 只是因为他们两人那“奇特”的装束,尹秀怎么也没办法把他们当普通人看待,所以只能在一边站着,等他们笑完。 “抱歉,抱歉。” 竹篮采魂上人揉了揉肚子,然后才问道:“尹秀,你以为在你之前的人,是如何来到昆仑的?” “当然是像我们知道的那样,通过寻仙访道,遍寻名山大川,要不然就是潜心修炼,有朝一日顿悟,这才进入了昆仑。” “错了!错了!” 勾陈祖地上人勾着脚,冲尹秀摇了摇手指。 “你以为找到昆仑,需要的是什么机缘?什么因果或者功德吗?抑或者到达某个地点吗?错了!进入昆仑的第一个条件,那就是不相信昆仑的存在!” “什么!?”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竹篮采魂上人接过话头,“几千年来,那些饱经风雪,踏上漫漫寻仙路的人为什么能进入昆仑?是因为他们的意志和诚心感动了上天? 错了!古往今来,或者说是在你们的时间长河里,总有这样的苦修士。 如果只是苦修便可以进入昆仑的话,恐怕昆仑仙山便不是什么传说中虚无缥缈的地方了,它只会变成一处触手可及的山脉。 为什么这些人走了一辈子,都没办法见到昆仑的影子?那是因为进入昆仑的第一把钥匙,就是不相信昆仑的存在。 只有你觉得昆仑是虚无缥缈的传说,或者痴人编造的幻梦,你才有错开一系列的因果,在冥冥之中与昆仑建立某种你感知不到的联系。 至于什么机缘,修为,那都是次要的。 我记得上一个进入昆仑的人,他也是找了一辈子,从弱冠找到垂垂老矣,终于就要死的时候,他想通了。 他大声咒骂自己,开始憎恨自己的愚蠢,同时也开始坚定的相信,昆仑是绝不存在的东西,就算犯了癔症,也决不能幻想关于昆仑的一切。 所以,在彻底否定昆仑的那一刻,他终于得到了进入昆仑的钥匙。” “为什么是这样的?”尹秀瞪大眼睛。 “因为,昆仑本身便是不能沾染因果的地方。如果你是因为寻访昆仑,而进入了仙山的话,只会让这里迅速陨落,使得它不再流离于时间和因果之外,从而陷入桎梏之中。” 如此,尹秀终于明白过来。 按理说,如果就连他都进入昆仑了,那一直执着于找到仙山的方隐和拙悟,此刻也应该在这里才对。 可是这里却没有他们两个的踪影,正是因为相信昆仑存在的心,使得他们永远无法看见昆仑的存在。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残酷的恶作剧,而且残酷至极。 因爱生忧,因爱生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惧。 在某种程度上,尹秀对这句话又有了新的理解。 就在他陷入沉思时,竹篮采魂上人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个姑娘,也是同你一样,到达了昆仑的人,所以我说,你们是唯二的两人。” 尹秀抬起头,便看到马小玉正在款款走来,还是跟之前一样可爱美丽。 只是在见到尹秀的时候,她脸上多了许多笑容。 但这笑容稍纵即逝,特别是在看到尹秀身边的两位仙人时。 “呃,”尹秀挠了挠头,“这两位仙人,可能比较喜欢穿一些奇装异服,你知道,当神仙也是很闷的嘛。” “不。” 马小玉摇头,“我感到惊讶的是,在你身边接引你的两位神官,竟然是人,我是说,竟然是人的模样,除了穿着有些奇怪。” “啊?” “吾乃虚节正元上人。” 一面八卦镜从马小玉的身后飘了出来。 “吾乃阖眼观澜上人。” 在他们的上方,悬浮着一套华丽的裙子。 第405章 不见了 四位接引神官围着尹秀和马小玉转了一圈,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直到跟尹秀的眼神对上,竹篮采魂上人材停住了脚步。 “尹秀,马小玉,你们二位,真的就像自己所说的那样,连一丝一毫寻找昆仑的努力都未曾做过?”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摇头。 “这可太奇怪了。” 竹篮采魂上人将手放在胸脯上,摸着下巴,似乎是在摸胡子,但在尹秀看来,她只是从脖子一直摸到沟壑之间。 这景象实在怪异,以至于他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后,便被马小玉一下掐在腰上,清醒过来。 “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通往昆仑的路径改变了。” “或许是在时间长河里,有什么因果改变了。” “他们两个没有骗人。” 大声达成这一共识之后,四个接引神官从围成一圈的状态又散开来,除了竹篮采魂上人外,其他神官都飘飘然离开,似乎不再关心此地的事情。 “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要维系昆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费劲的事情。”竹篮采魂上人解释道。 “明白,干什么都不容易的。” 尹秀表示理解,“就是那些揸fit人,一个个身家几百上千万的,也不敢说一天不在自己的地盘行走了。” 不知道竹篮采魂上人有没有听懂,他只是问道:“你们两位,是同门吗?” “不是。” “那,你们是夫妻吗?” “还不是。” 似乎是预感到自己已然祸从口出,在马小玉想明白前,尹秀赶紧发问。 “上人,我们眼下在哪里?” “昆仑仙山。”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昆仑仙山在哪里?” “在一切因果和时间的尽头。” “……” 见尹秀和马小玉都是一头雾水,竹篮采魂上人解释道:“你也可以这样理解,昆仑仙山是一方特殊的世界,在这里,昆仑就是一整个世界。” “你的意思是,这方天地中,除了昆仑,不存在别的地方了?”马小玉问道。 “昆仑就是昆仑。也许在无限的时间长河,在无尽的世界根源中还存在着别的仙山,比如蓬莱,瀛洲,但在这里,昆仑就是昆仑。” “就是你们这些神仙,也不知道世上是否存在着别的神迹?世上还有你们不知晓的地方?你们难道不是全知全能的吗?” 马小玉连珠炮般问了一串问题,每问出一个,她的神情就更加疑惑。 面对这些问题,竹篮采魂上人并不觉得烦躁,只是像在看着一个不停发问,好奇心爆棚的孩子。 “我们只是仙人而已,全知全能?我们没有那种令自己困扰的能力。” 顿了顿,看出两人的疑惑,他又说道:“你们莫不是以为全知全能是一种幸福?错了,那是诅咒,而且是最恶毒的一种。 正是因为你无所不能,所以你才烦恼重重。” 尹秀一时想不明白竹篮采魂上人这句话的意思,当下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萦绕在他的心头。 “可是,如果昆仑是独立的世界,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会看到昆仑,并得到指引进入昆仑?” “因为相切了,两个世界的投影相切了。” 他说道:“时间长河里的所有世界,都是独立的泡沫,漂浮于无尽虚空之中,在某个时刻,两个泡沫投射在虚空中的投影相互重叠,所以便有了登仙的传说。” “你的意思是,昆仑也是无尽泡沫中的一个?” 竹篮采魂上人还是摇头,“错了,昆仑是最独特的,它并不受规则的影响,它可以是泡沫,也可以是虚空本身。” “我们简直像在讨论哲学问题。”尹秀叹了口气。 而另一边,马小玉也早已听得迷糊了,她只是问道:“那我们来到昆仑以后,要做什么?” “做任何你们想做的事情。” “那我换个说法,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多久?昆仑是独立于时间长河之外的,这一刻,既是过去,也是未来,更是现在。 在昆仑上的人,可以回溯时间长河,一个大罗金仙他在任何时候都是最强大的,不管是刚出生,还是即将消亡,时间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他既是自己的本源,也是自身的终点,是终极的因,也是最终的果。 所以,不是越古老的越强大,而是越强大的越古老。” “我感觉自己现在癫的厉害。”尹秀感叹道。 “你不一向都是这样?” 马小玉翻了个白眼,随即也叹气起来。 尽管跟尹秀这种半路出家的不同,马小玉在小时候便已在家里的要求下读了许多玄而又玄的道家典籍。 可不得不说,竹篮采魂上人的这番说辞,还是叫她此刻也有些迷糊。 “好了,好了。” 竹篮采魂上人拍拍手,“尽管你们眼下有许多问题想问,但你们既然已进入昆仑,那作为接引神官,我有必要为你们做一些介绍和帮助。” “比如……” 随着竹篮采魂上人啪嗒一个响指,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换。 还未等尹秀回过神来,他们便已身处一个任何仪器都探测不到的森林之中。 “这里是青森,过去的一万年,将来的一万年,这些树都是这样的高,树上的花儿也还是那样娇艳。” 竹篮采魂上人迷醉地嗅了一口空气,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红晕,在那无框眼镜的衬托下,比花儿更加艳丽。 “这地方……唔,确实还不错,但是上人,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尹秀,”他眼睛里闪出华彩,“这片森林,是为了你而存在的,先有了你的需要,才有了这片森林的茁壮成长。” “我的需要?” 尹秀满脸的震惊,尽管他已明白,在昆仑,所谓的因果是颠倒,甚至是交叉存在的,像莫比乌斯丝带。 “没错,我们来这里,是为了重新塑造你的手臂。” 他指向尹秀空空荡荡的袖子。 “来到昆仑,你付出了一只手臂做代价,而到达昆仑,你将会获得一只手臂做奖励,互为因果。” “这很好。” 尹秀笑了起来,“当我意识到自己真的进入昆仑后,其实什么长生啊,飞升啊,永恒之类的东西我都不怎么在意。 除了见到她的时候,我感到十分的欣喜以外,关于别的,事实上我也不关心。 关于我这只手臂,有没有,能不能再接一只【赤鳞】上去,我也不是很在意。 大不了我就学杨过,一只手打遍天下,但在你说能帮我接一只手之后,我竟然也没有过于欣喜的感觉。” 竹篮采魂上人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尹秀。 在不知道多少年的时间里,他接待了很多位寻仙者,在他们登上昆仑后,有的人是直接开口,有的人是扭扭捏捏,还有的人故作清高,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有所求。 有的是求长生之法,有的是求上天入地的神通,还有的是求财宝。 无一例外,他们的要求都被满足了,因为对于昆仑来说,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甚至不需要去做。 但尹秀,他的性格并不扭捏,他的行为也跟清高沾不上边,就连他的心思,似乎也跟之前的那些人完全不同。 于是,竹篮采魂上人笑眯眯问道:“尹秀,你想说什么?” “竹篮采魂上人阁下,代价,代价是什么?”尹秀瞪眼道。 听到这话,竹篮采魂上人的笑声更大了,全身颤抖着,整个人几乎要朝后边弯折过去,状若癫狂。 好不容易他才恢复过来,脸上有了一丝玩味的表情。 “尹秀,你说的没错,这不是赠予,而是交换。” “交换什么?” 听到他的话语,尹秀反倒有些安心了。 “但凡来到昆仑的人,都必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或是他的心灵高尚,或是他的觉悟超凡,反正是某样可贵的品质,引领他进入了昆仑。” 竹篮采魂上人踱着步,高跟鞋深深陷入松软的地里,每走一步便像是拔萝卜一般带出些泥土,但她似乎不以为意。 这应该也是因为视角的不同,造成了感觉的不同。 “而你,尹秀,你身上最可贵的便是你的勇气,简直像是星星一样耀眼,坚不可摧的勇气。 作为交换,你要在昆仑将它展现出来,如此,你才会得到昆仑的青睐,真正进入昆仑。” “那么,我要做些什么?” 别的东西,尹秀拿不出来,也有可能舍不得给。 唯独是勇气,特别是关于这条性命,尹秀已将它放在赌桌和天平上测试了许多次,每一次他都顺利地存活了下来。 只赌上自己有的,并且一次全部押注,这也是尹秀的生存之道与觉悟。 “你要做什么?” 竹篮采魂上人微笑道:“很简单,跟我打一架。” 久久无言,在发现竹篮采魂上人确实不是在说笑,也不是在打什么佛偈,而是真的要实打实跟自己打一架后,尹秀释然地笑了。 但他还是坦然道:“可是,我打不过你。” “没事,你只要能伤到我,不管是擦伤,还是别的,都算你赢。” “就这么简单?”尹秀有些不敢相信。 “简单?” 这下轮到竹篮采魂上人惊讶了,“尹秀,不管任何时候,跟一位昆仑的接引神官战斗,都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也许吧,”尹秀咧嘴,“但起码,你愿意让我试试,不是吗?而且打输了我好像也不会死。” 竹篮采魂上人点头,“没错,在昆仑上,不存在死亡。” “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尹秀站直了身体,捏剑诀向他行了一礼,“还请您多多指教,能与您交战,是我的荣幸。” “这也是我高兴的事情,来自凡间的勇士。” “好了,既然不是普通的打架,也不是你死我活的事情,那我们是否可以把这当做一场决斗?” 竹篮采魂上人耸耸肩膀,“尽管我只认为这是一场游戏,但你要是这么觉得的话,我也可以把它当做决斗,并且全力以赴。” “可是……” 竹篮采魂上人的笑容越发玩味,“要是我全力以赴的话,只怕瞬间就会结束战斗,尹秀,这对你来说会是很大的麻烦。” 尹秀咧嘴,“我这人别的不喜欢,最喜欢的就是制造麻烦,招惹麻烦。” “没错,”马小玉在一边赞同,“他这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有麻烦。” “有意思,真有意思。” 竹篮采魂上人哈哈大笑,“要不这样吧,尹秀,我把这也当做是你的愿望之一,昆仑是会实现任何愿望的地方,所以,如果你这次挑战失败了,当然你肯定失败。 不过我的意思是,之后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向我发起挑战。” 这样一说,竹篮采魂上人又觉得自己是否有些残忍了。 在西方的某条时间长河里,有个叫西西弗斯的人,他得罪了神灵,由此被惩罚将一块巨石推到山上去。 可每次他刚把石头推到山顶,那石头又会自己滚落到山脚下,日复一日,西西弗斯永远都没办法将石头推上山,他每天都在重复推石头这项劳作。 这是西方诸神对不敬神者的惩罚,但尹秀又不是那种不尊敬神明的人,再说昆仑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让他抱持着看似触手可及,但实际上又遥远的不得了的所谓希望,是不是实际上是对他的迫害? 就在竹篮采魂上人皱着眉头纠结时,尹秀却说道:“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 尹秀伸出一根手指,“一次,我只要一次就可以伤到你,如果是打倒你,可能还需要很多次,但如果是伤你的话,只要一次我便能做到。” “好,我喜欢你这份勇气!光是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就足以让我感到敬佩了,尹秀。” “对了。” 尹秀好像想起了什么,“要打的话,既然是决斗,我们两个就得正式点,我数到三再开始,没问题吧?” “没有,都照你说的办。”竹篮采魂上人信心满满。 “好,那就来咯。” 尹秀伸出一根手指,“预备,一……” 咻! 只听一声凌厉破风声,尹秀一脚踢向对方。 第406章 受伤了 尹秀不讲武德的抢攻,先是撩起一记鞭腿踢向竹篮采魂上人的头部。 在那腿即将扫到上人面门的时候,游龙劲施展,尹秀突然将腿收回,变扫为顶,一膝盖撞向对方的心口。 竹篮采魂上人面带微笑,身形忽然变得模糊,再现出清晰的身影时,已站在了尹秀的背后。 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细长手指,轻轻点向尹秀,像是在俏皮地跟他打招呼。 那手指只是刚一伸出,尹秀便感觉混身汗毛耸立,好像在极近的距离被一群狮子包围。 就在这时,尹秀瞳孔震动,望向远处的一棵树的树冠。 斗转星移! 尹秀身形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站在了树冠上,冷汗浸透后背。 而他原先所站立的地方,竟凭空出现了条条波纹,好像镜子开裂。 【竹篮采魂上人,刚才真的想杀掉我……】 意识到这一点,尹秀神情更加严峻。 谁知道这些接引神官口中所说的“不会死亡”,到底是怎样一种状态? 要是自己刚才被一击粉碎,打成了所谓的微观形态,一段一段或者一粒一粒的,但又确实还活着,是否也算是所谓的“不死”? 容不得尹秀多思考,因为竹篮采魂上人已轻飘飘地过来了,御风而行。 隔着三十米的距离,她再次伸出一指,轻飘飘指向尹秀。 那只是轻飘飘的一指,威压却瞬间覆盖尹秀全身,好像是忽然闪现而来,脚下树冠当即破碎。 同时遭到重击的还有站在顶上的尹秀,他口里吐出一道血箭,身形往下方坠去,落入森林之中。 竹篮采魂上人也同样轻飘飘钻入密林之中,朝着尹秀落下的方向寻去。 可刚一钻进林中,他便发现自己丢失了尹秀的身影。 尹秀,凭空消失了…… 她漂浮在半空之中,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下斑驳的阴影,与此同时,还有夏天的风吹过森林时的声响和气味,唯独没有尹秀。 就在竹篮采魂上人疑惑时,在她的脚底,尹秀突然出现,手里射出五道血箭。 感受到来自裙底的杀机,竹篮采魂上人又轻飘飘飞起,在空中打了个筋斗,躲开血箭的同时,双手向下轻轻一托。 像是老早就预知了轨迹,伸出手等着,竹篮采魂上人双手伸出,与他双手对碰的那对手臂登时粉碎。 影武者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自己身后紧随而来,正从阴影中现身的尹秀,不见眼球的眼眶中似乎满是愤慨。 随后影武者发出一声不甘的嚎叫,全身被这股巨力粉碎,尹秀借机贴近了竹篮采魂上人。 破风爪! 龙虎罡气奔腾,在尹秀的手上缠绕,包裹,最终像是变成一卷紫色的丝绸,紧紧包裹住他的手臂。 这招一出,尹秀便感觉到了其中的霸道。 不仅是攻击力,攻击方式霸道,就是这破风爪消耗龙虎罡气的速度也极为霸道。 一经使出,他浑身的龙虎罡气便在快速流失,集聚到手上,并且逸散出去。 如此,破风爪的两分钟持续时间,恐怕不是技能只能使用两分钟,而是现在的尹秀,只能支持两分钟! 尹秀使出这一招后,双手在树干上一踏,整棵树便以另一个角度弯下去,与此同时,尹秀弹射而出,再次加速。 竹篮采魂上人见他撞过来,眼睛微眯,似乎是有些惊讶,又感到颇为有趣。 他隔空轰出一拳,飘飘软软,全然无力。 可是一拳轰出,周围的气浪便立即鼓荡起来,化作一股劲风。 尹秀感到劲风急速扑到脸上,他也使出一拳迎击,整个人便立即被劲风裹挟着,打入密林之中,撞断树枝落叶。 “结束了尹秀!” 竹篮采魂上人的声调提高了一些,似乎有些兴奋。 就在这时,火光涌现,青森之中,爆发出红色的光芒。 火!火光冲天而起,噼里啪啦的爆响后,无数的火星子飞出,像是萤火虫一般。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随着风势,火焰迅速弥漫开来,将竹篮采魂上人困在了火场之中。 真阳命火,在晴天之下的威力被增强了一倍,而在这四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别说一团火球,就是只丢下一根点燃的火柴,也足以孕育出滔天的火焰。 四处都是浓烟和火光,马小玉早在两人开打的时候,便已跑的老远。 此刻她站在其中一棵树的顶上,看着那好像熔火地狱一般的场景,也不由得心生震撼。 对于尹秀的做法,她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如今连昆仑的森林都要惨遭火焰肆虐,多少还是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这不是像以往一样,炸掉一栋楼,或者使一艘飞艇坠毁。 这是毁掉昆仑仙山的森林,先不说这里的树会不会是什么天材地宝,万一以后还有人得了机缘来到昆仑,那会怎样? 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其实是到了火焰山,黑风山之类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马小玉只觉得头大。 然而身处浩瀚火场之中的竹篮采魂上人却没有那么多情绪,他甚至也不感到生气,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火光与烟雾。 过去的不知道多少年岁月里,每个来到昆仑的“客人”都把这里的仙人,甚至一草一木,一块石头当做神迹,顶礼膜拜。 只有尹秀,毫不犹豫地使用了火攻,将这个地带也当做了进攻的手段之一,眨眼间便叫几百棵参天巨树被火海吞噬,而且,眼下火焰还在蔓延,更多的树木成了薪柴。 竹篮采魂上人在地上站定,眼睛转动着,四处寻找尹秀的所在。 这漫天的火光与烟雾,特别是那带着尹秀法力的火焰,使得竹篮采魂上人此刻也无法断定尹秀的去处,因为他一闭眼,四周便都是尹秀的法力波动。 也许,这就是尹秀的最终手段,通过火焰来包围,最后达到灼伤他的目的。 “你当仙人是什么了?”竹篮采魂上人感叹道。 话音刚落,火焰组成的参天幕布突然有了一丝扰动。 然后他便看到尹秀从火光中冲出,身上带着灼烧的痕迹,眼里却满是戾气。 原来,他一直藏身火海之中,并且潜伏到了离竹篮采魂上人最近的距离。 一见尹秀蹿出,他立即抬手,又是一阵气浪以他为圆心爆发出来。 尹秀一声爆喝,手上还是龙虎罡气萦绕,脚下却已快速移动起来,几乎是在瞬间擦着边躲开气浪,一下钻到竹篮采魂上人的身前。 竹篮采魂上人双手伸出,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做手刀状,往前探出半步,还未做出出招的动作,尹秀便已被震飞,浑身衣裳鼓动。 尹秀弹飞,手在地上一撑,强行运转游龙劲,回转身形,又是一拳。 竹篮采魂上人刚想接招,便敏锐地察觉到尹秀这一拳可以阻挡,但是自己会受伤。 因此他还是保持同样的姿势,轰地一下,尹秀又被再次掀翻,在地上连弹了几下,每一下都砸起一阵尘烟。 在地上弹了第二下之后,尹秀忽然抬起手,从指缝之间,响起一阵蜜蜂振翅的微弱声响。 竹篮采魂上人将脖子往后仰去,在他的身后,两棵参天大树骤然被切成两半,上半部滑落,下半部的顶上则留下平整的切口。 借着对方后仰躲避的瞬间,尹秀再次上前,单手使出白猿献果,带着龙虎罡气的手摸向竹篮采魂上人的下巴。 与此同时,天龙八音再现。 “粘!” 尹秀一声怒喝,竹篮采魂上人顿时感觉身形一滞,好像上方有什么东西落下。 “夺!” 两人身形骤然拉近,尹秀单手抹向对方下巴。 就在这时,竹篮采魂上人身形又鬼魅般向后移出半步,让尹秀手掌堪堪擦过下巴。 他两指一出,尹秀又被一阵气浪重击,口中一下喷出血箭。 竹篮采魂上人再次抬手,正要追击时,却发现那血箭在空中没有散开,也没有溅落,而是连成了一条紧密的直线! 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刚才那一手并没有打的很重,不会叫尹秀喷出血来。 尹秀事先在口中藏了蜘蛛切,并且用舌头发动了它! 那喷溅出来的血迹,是锋利的单分子丝线割伤他嘴巴时带出来的! 近在咫尺的杀机,竹篮采魂上人的双手终于起了变化,一手伸向前去,在空中一抓,锋利的单分子丝线便被她两根手指轻轻抓住,又在手上绕了几圈,终于止住震颤! 他,毫发无损! 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从另一个方向探去,拍在尹秀的胸口,使得尹秀近在咫尺,用了许多心思和诡计的最后一击落空。 阴谋和算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似乎真的一文不值! 这一次,尹秀口中确确实实地喷出了血迹,飞出老远后重重落地,再无起身的力气。 “尹秀,作为凡人,你确实已尽了全力,真的就只差一点而已了,凭你的勇气和智慧,差点就达成了目标。” 尹秀躺在地上,只是问道:“竹篮采魂上人阁下,您刚才用了几成功力?” “不是功力,是神力。” 说到这里,竹篮采魂上人脸上似乎有些抱歉,“尽管说了要用真本事,可实际上我确实只用了一成而已。” “果然啊,”尹秀长出一口气,“我猜的没错。” “你是说你猜到了我没出全力?” “不,我是说我猜到了阁下失败的原因。” “唔?” 竹篮采魂上人疑惑地抬起手。 就在这时,在她那指节分明的手上,一片沾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从中间断开,掉了一截落在地上。 竹篮采魂上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释然大笑。 偏差,是偏差,视角上的偏差。 尹秀这个凡人的视角和他不同。 此刻的竹篮采魂上人,在自己的眼里是戴着纱帽,衣袖飘飘,仙风道骨的男性。 可是在尹秀的眼里,却是踩着黑丝高跟鞋,戴着眼镜,穿紧身套裙,前凸后翘的都市丽人。 尽管都一样是人,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体态。 可男女之间,确实也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比如在竹篮采魂上人的眼中,他的手很干净,没有长指甲,也不存在什么装饰。 但是在尹秀的眼里,竹篮采魂上人的红色指甲却是异常的醒目。 竹篮采魂上人的手避开了,长长的指甲却没避开,由此终于产生了堪称微妙而又神奇的误差。 而又由于他实在没办法对尹秀认真起来,以至于这位神官在行动中都只是做个大概,忽略了细节,终于也使得自己的一片指甲被尹秀折断。 “你赢了,尹秀。” 竹篮采魂上人打了个响指,四周的火焰眨眼消失的无声无息,就是那已成了焦炭的树木,也再次焕发生机。 与此同时,尹秀身上的伤势也全都复原了。 原来,对于昆仑的神官来说,许多事情真的只是打个响指的事情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尹秀刚刚“战胜”神明的喜悦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无需如此,尹秀。” 看出他的失望,竹篮采魂上人安慰道:“我说过,你已尽力了,现在,我们去给你找只合适的手臂吧。” “奖励也好,试炼也罢,一切都过去了,一切也都是互为因果。” 随着他的手轻轻触碰在尹秀的肩头,两人一下瞬移到了在远处发呆的马小玉身边。 直到看见了两人,马小玉似乎都还未反应过来。 但是尹秀还活着,便叫她没那么担心,她只是小心翼翼道:“赢了?” “你怎么知道?我面对的可是仙人!”尹秀惊叹道。 “我不知道。” 马小玉摇头,“但我总觉得,你不会输,这是女人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 竹篮采魂上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过去做的是引渡落水亡魂的事情,因此有了大功德,成了昆仑的神官,但是时至今日,似乎都还不懂女人。” “你当然不懂,就算你以前懂,在这里待了不知道多久,也该忘光光了。”马小玉直言不讳。 竹篮采魂上人愣了一下,然后才感叹道:“这下,我才是真的受伤了。” 第407章 断臂重生 “你听说过哪吒削肉还母剔骨还父的故事吗?” “听过,”尹秀点头,“就算没怎么看书,也多少听过这个故事的。” “听过就好。” 竹篮采魂上人十分地满意,“如果是这样的话,接下来我要做什么,都不用过多解释了。 哪吒削肉还母,剔骨还父已然算是死的不能再死了,然而他师父也确实是个通天的大人物,还是大的不得了的那种。 所以终究叫他白骨生肉,死而复生了。” “哪吒复生的地点就在昆仑?”马小玉问道。 竹篮采魂上人摇头,“都说是传说了,谁知道呢?但那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 “那阁下的意思是,我很快手臂上就要多出一截莲藕了?” 尹秀看着空空荡荡的左手袖管,不禁感到有些滑稽。 “不不不,”竹篮采魂上人还是摇头,“莲藕只能用来炖排骨,做不了手臂,至于你的手臂,我会给你更强的。” 说着啪嗒一声,随着他又打了一个响指,眼前场景再次发生变化。 三人一下从青森离开,转而站在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之上。 尹秀四处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们脚下是洁白无瑕,雕刻着纹路与瑞兽的白玉。 这整个平台,都是白玉雕琢而成的,在小圆盘的外围,是更大的圆盘,雕刻着衣带飘飘,飞天的仙人和神女。 “这里是白玉京。”竹篮采魂上人解释道。 “我原以为,天上白玉京,白玉京指的是整个昆仑。”马小玉喃喃道。 “你当然也可以这样认为,”神官笑笑,“因为除了这里,别的地方,青森,瑶池,其实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就只有这里,才是整个昆仑最重要,最关键的所在。” 竹篮采魂上人话音刚落,从远处,勾陈祖地上人也轻轻飘了过来。 刚开始看着距离极远,一眨眼便已落到了尹秀他们的身前。 他看了看尹秀和马小玉,又看了一眼竹篮采魂上人,“输了?” “你也知道了?” 勾陈祖地上人轻笑道:“没什么好意外的,要不是因为赢了,他们怎么可能进入白玉京?” 他这样一说,竹篮采魂上人材尴尬地反应过来,转头开始跟尹秀他们解释。 “在昆仑,我们会测验每一个到访者的实力,虽然实力是多种多样的,有人不擅长打斗,有人不通法术。 不过能进入昆仑的人,总会在某个方面有可取之处,所以我们这些接引神官的任务,便是测试你们这些到访者的实力,以此来确定你们有没有资格进入白玉京。” “那我呢?”马小玉突然问道。 “你们似乎并没有对我进行测试。” “那是你的机缘未到。” 勾陈祖地上人抱着双手,“在合适的时候,接引你的那两位神官,也会对你进行测试,至于眼下你为什么能进入白玉京……” 他摊手,“因为你见证了测试,所以连带着也有了资格。”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马小玉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却被尹秀一把拉住,低声道:“你没事问他这个做什么?既然进来了我们就装作没事发生就好了,要是等下他们也给你安排个什么试炼,那怎么办?” “怎么,你心疼啊?” 马小玉瞥了他一眼,“要来就来吧,你只剩一只手都能过,我会过不了? 我问这么一句,只是怕之后出现什么意外,他们不认数而已。” 尹秀无语,“什么时候仙人在你眼里也变得这样掉价了?” “这可说不好。” 马小玉看他一眼,“你不是常说吗?什么仙人,神女不过是换个地方混饭吃而已,跟街面上的社团,字头没什么两样的。”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尹秀瞪大眼睛。 “不是什么时候,你经常都这么说。” “啊?我这么混账的?” “你刚知道啊?”马小玉白眼翻到天上去。 听到这里,尹秀不禁有些心虚,赶紧回过头去。 还好,那两位仙人只是立在远处,既不说话,也不好奇他们两人在说什么,只是站着。 在昆仑上,似乎时间确实是不存在的东西。 从登上昆仑到现在,尹秀并不知道是过去了几天,还是几个小时,他们只是随着接引神官的指引,一会儿出现在这里,一会儿出现在那头,完全没有感觉到时间线的流逝或者变动。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和马小玉交头接耳的时候,两位神官便只是看着,没有催促,甚至也不是等待。 “竹篮采魂上人阁下,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尹秀摊手。 “好,那你过来吧。” 竹篮采魂上人冲着他招招手,指引尹秀来到圆盘的中间。 马小玉则被要求在圆盘的外围站着,不再靠近。 “尹秀,你知道白玉京代表着什么?” “唔,昆仑的最中心?”尹秀重复道。 “不止是这样。它不止是昆仑的最中心,也是所有愿望和因果的终点,因此在白玉京,所有的愿望都会被满足,所有的因果也都会圆满。” 竹篮采魂上人与勾陈祖地上人同时伸出手,摸向尹秀的头顶。 “就像这样……” 三人的身上都泛起温和的白光,渐渐地三人的身体也开始分解,化作星星点点的白光,像是草堆里飞出的发光虫子,又像是漫天飞舞的雪花。 在马小玉看的几乎呆住时,一个声音响起,那是竹篮采魂上人的声音,比起之前的温和闲适,这会儿语气里多了一丝严肃。 “尹秀,我们原本有几个方案,都可以帮到你,并且发挥功效。 逆游时间长河,斩下北冥蛟龙的一只爪子给你安上,这只手臂必然凶横无比,刀枪不破,水火不侵。 取一滴青森的精华,在一方荒蛮世界中孕育万年,成长万年,开花万年,最后结果,到时候你的手臂将是世间最纯净之物,万法不侵,不死不灭。 取无尽世界万剑之魄,为你重铸钢筋铁骨,至此以后,你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一剑移山,一剑平海,有蛟龙处斩蛟龙,有风波处定风波。 但最后,我们决定先给你试试这个。” 竹篮采魂上人显出身形,像是被温暖的日光映照着,他的手里拿着一块圆形,纯洁无瑕的玉璧。 在他的旁边,是一脸专注的勾陈祖地上人。 玉璧的另一头对向了同样现出模糊身形的尹秀。 在这一刻,尹秀只感觉冥冥之中有某种联系,某股冲动在驱使着自己。 他伸出手去,在白玉璧上轻轻一掰,玉璧上立即出现破口,被尹秀掰下一块,握在手里。 两个接引神官一下都瞪大了眼睛,与对方对视着。 良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竹篮采魂上人说道:“尹秀,我们决定了,将白玉京的一部分赠送给你。” “昆仑,白玉京,一切因果的起点和终点,时间长河的源头与尽头,一切的一切,此刻你与它产生关联了。” 尹秀听得模模糊糊,只感觉自己与某种存在,某方天地之间建立了联系。 然后他望向自己的左手。 在那里,白光凝聚,好像月光终于实体化了一样,集聚凝结,最后变成宛若白玉的肢体。 紧接着,那一截白玉上,经络,骨骼,血肉,皮肤都开始具现,连接在一起,发出一缕缕叫人眼睛移不开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尹秀下意识活动着手指,这种血肉之间的连接感,熟悉而又陌生,一时叫尹秀感觉处于某种幻梦之中。 昆仑本身,也许就是一个美丽,玄妙,甚至叫人感到迷惘的梦。 直到马小玉轻轻握住了他的左手,温暖而又柔软。 尹秀回过神来,眼神里仍然有些迷惘,盖过了肢体重生应该有的喜悦和惊奇。 “好了!” 随着啪嗒一个响指,白光消失,两名接引神官束手站在一边。 “这就好了?” 尽管这手臂已确确实实是长了出来,然而尹秀还是有些困惑。 毕竟像之前竹篮采魂上人所说的前三种手臂,一个比一个霸道,一个比一个强,而这用白玉京的一部分做成的手臂,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奇异的地方。 “嗯,已经好了。”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竹篮采魂上人淡然道:“白玉京的力量,并不是常规的强或者不强,能打断某样东西,或者破坏某种存在,它最大的力量就在于能创造所谓的奇迹。” “创造奇迹?” “没错,就跟实现你的愿望一样,这就是白玉京的神奇之处。” “但是……” 尹秀用这新生的手指摸了摸下巴,“为什么要给我这样好的?白玉京的一块?我猜之前从未有访客获得过。” “是没人,不过有人接近过。 大概是很久远的时候,有个写诗的,爱喝酒也爱舞剑,写的一手好诗。 他本有机会像你一样获得白玉京的其中一块的,不过他喝太多酒,把湖边的月亮认作了白玉京,最后跌在水里淹死了。 后来又有个道士,他原原本本看到了白玉京,也触碰到了它。 但不知怎么的,最后那道士改变主意,不在昆仑待着了,也不打算取走白玉京的一块,而是转身回了地面上。 所以,尹秀,你是唯一取得了白玉京碎片的人。” “那么,两位阁下,这所谓奇迹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不清。” “道不明。” “不知道。” “无感觉。” 两位接引神官说了一连串的话语,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打某种哑谜,终究还是没回答尹秀的问题。 “既然你们认为这创造奇迹的能力,你们说不清的话,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尹秀抬起头,望向这两位正漂浮在天上的仙人,“还是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追寻过昆仑,甚至没有为探明真相而做出过什么努力。 即使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因为我不相信昆仑的存在,所以我得以进入昆仑,成为这里的访客。 可是,为什么是我,获得白玉京的力量?” “因为你在因果之外,正是因为你,或者说你们两位毫不在意,甚至丝毫没有想过昆仑存在与否,所以你们才在所有的因果之外开辟了新的路径。 而昆仑,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尹秀。 在时间长河里,昆仑存在着,并且等待着你的到来。 跟别的因果不一样,这不是注定的,而是一种偶然和巧合。 我们并不知道你会不会来,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甚至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你这样的人出现。 但是尹秀,在突破了所有的因果,规律,摆脱了时间的束缚,千万个世界的关联之后,你意外地出现了,超乎所有的意料。 你,是六十四卦外的第六十五个卦象,是不存在的那个数字。” 尹秀瞪大眼睛,“你是说,【虚无】?” “应该说,既是【虚无】,也是【奇迹】。” 竹篮采魂上人和勾陈祖地上人,两人的眼眶里竟都泛出晶莹。 两个在昆仑上不只待了多久的仙人,此刻竟露出了叫任何人看了都要感到惊讶的表情。 他们二位,深陷于某份感动之中。 “那么,昆仑需要我为它做什么?以至于给了我这份力量?” 尹秀深知,即便说好了这是奖励。 但修复了手臂是奖励,可赋予了这份力量,可就不止是奖励那样简单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比如要我镇守天门,或者到达某个时间线,在时间长河之中修正某个事实,或者找回,诛杀什么人物?” “不,你什么都不用考虑,尹秀。” 竹篮采魂上人扶了扶鼻子上的无框眼镜,微笑道:“最重要的不是你为昆仑做什么,而是你要利用昆仑的力量做什么。” “你这样说,我有些迷糊了,阁下。” “我们的意思是,尹秀,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在这期间,你创造了奇迹,昆仑也会因此受益。” “我,我想做什么?” “那得看你自己了尹秀,你此刻最想做什么,服从自己的本心,遵循你的本能。” “这样吗?” 尹秀转头,看向马小玉。 “你想干什么!?” 马小玉双手抱在胸前,往后退出一步。 第408章 瑶池 “我想要做什么?” 青森之中,微风拂面而过,尹秀躺在草地上,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马小玉则是在一边坐着,一言不发。 说来也奇怪,自从进入昆仑之后,不仅是时间的流逝戛然而止,就连饥饿的感觉似乎也一并消失了。 不感到饿,也没有口渴的感觉,但又不是被撑到,此刻他们二人都已进入某种“无欲无求”的状态。 “尹秀,”她摸了摸下巴,“你说,我们两个有没有可能是死掉了,或者说做神仙本就是某种程度上的死亡? 老话不是也有说吗?死了就是仙逝,上天做神仙了。” 尹秀慢慢凑近马小玉的耳边,低声道:“我听说死人是没有体温和心跳的,要不……” “想都别想!” 啪嗒!尹秀的脸上多了一个掌印。 “我什么都没说!” “但你已经这样想了。” 马小玉叹了口气,“说正经的啦,你说我们两个在昆仑能做什么?这里没有妖魔,也没有僵尸,总不能我们两个真的在这里做神仙吧?” “我以为对你来说,这应该不算很糟的事情。” “糟!糟糕透了!” 马小玉站了起来,叉腰说道:“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我们两个在昆仑享乐,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做。 尹秀,你有没有想过,对我们来说,这其实就是一种糟糕的处境。” “那你以为,什么是我们应该做的,应该管的?” “那得问你自己,尹秀。”马小玉严肃道。 看着她紧蹙的眉头,有些严肃的眼神,尹秀又陷入沉思。 他到底想做什么,或者应该做什么? 照那两个接引神官所说的,他眼下不需要接受任何来自昆仑的任务或者指令,只要随心所欲就好。 啪嗒! 尹秀一个响指,竹篮采魂上人突然出现,就站在他的脸上。 “红色,镂空……” 摇摇头,尹秀一个翻滚,从对方的脚下移出来,喷张的血气终于平复。 “怎么了,尹秀?你有什么问题吗?” 竹篮采魂上人轻飘飘落在草地上,高跟鞋踩着青草。 “有,有一个,竹篮采魂上人阁下,我想知道,瑶池是什么地方?” “这很简单。” 鲜红色的指甲靠在一起,也是一个响指,三人便来到了一出云雾缭绕的地点。 此刻他们站在白玉砌成的台阶上,隔着栏杆,底下则是一汪深不见底的碧水。 “这就是瑶池。” 竹篮采魂上人指向水面,他原本的面容便也映照在水面上,但尹秀他们看不见。 而且此刻,尹秀正被另一个倒影吸引着,那是属于他又不像他的倒影。 那个影子不管是面容还是五官,都与尹秀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和神态却大相径庭。 如果站在这边的尹秀是一个所谓的江湖强人的话,那么位于水里面的那个尹秀,似乎只是一个上班族。 他又望向另一头,马小玉在水面上的倒影,则是一个小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神情惊恐,好像刚刚死里逃生。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马小玉第一次从洞穴里回来时的样子,因为至今都不明白的原因,她童年的玩伴永远留在了那个洞窟之中。 “这是……”马小玉目不转睛。 “瑶池,一切幻梦的藏身之所,时间长河的源头和终点。” “阁下你是说在这里,可以逆游时间长河?穿梭过去,未来?”尹秀率先反应过来。 “没错。” 竹篮采魂上人点头,“这就是瑶池的神奇之处,但这只是其中的一个作用而已。” “那么,逆游时间长河的代价是什么?” “代价?” 竹篮采魂上人有些惊讶,“在昆仑,达成愿望不需要任何代价。” “那照阁下这样说,岂不是这里可以任意修改已知的过去?” 竹篮采魂上人笑而不语,没有答话。 “还有,在这水面上的倒影是?” “水面上的倒影代表着过去,每个人的小时候,或者前世。” “原来如此……” 尹秀了然。 水面上的那个倒影,原来是穿越前的自己,一个每天说起来朝九晚五,实际上朝九晚也九的上班族。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身处何地,因为尹秀生性随波逐流,风吹着他往哪边去,他就往哪边飘,既不担心未来,也不怀念过去。 相比之下,倒是马小玉比较令人担心。 顿了顿,尹秀握住马小玉的胳膊,“你没事吧?” 马小玉摇头,从水面上收回视线,“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些过去的事情而已,它叫我记住了教训,也叫我脱胎换骨。”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好,一切都会过去的。” 尹秀将她稍稍朝自己拉近,这一次马小玉什么都没说,只是挨着他的肩膀。 “对了,你们想进瑶池里游一趟吗?” “啊?怎么游?驾船啊?” “不不不。” 竹篮采魂上人做出一个手臂摆动的动作,“我的意思是,游泳。” “哦,原来如此。”尹秀恍然大悟。 在瑶池中游一圈,光是这么做了,就已有了足够的资本在别人面前吹嘘。 古往今来,说自己坐过龙床的有,偷过哪位贵妃头顶夜明珠的也有,可在瑶池里游一圈,实在是一件讲出来别人都要惊掉下巴的事情。 这样想着,尹秀便开始脱掉外套,然后是靴子,腰带,手套,衬衫的钮扣。 “你要干嘛!?”马小玉瞪大了眼睛。 “游泳啊。” “游泳?我看你连底裤都要脱掉了!” “不这样怎么游?” 尹秀一本正经,“我听说了,曼玉和青霞时常在欧洲的海滩上裸泳的,你要是经过某处沙滩,朝海里大喊她们的名字,她们就会浮出水面给你打招呼。” “你吃错药啦?” 马小玉这样骂着,脸上却陷下去两个梨涡,然后她的手轻轻一推,尹秀便一头栽入了瑶池之中。 冰冷,刺骨,好像在蒸汽机组里转了一圈的冷凝水,尹秀顿时感觉呼吸一滞。 与此同时,他的气管里感觉一下被冰碴灌满,就连肺里也产生了奇异的气泡。 他抬头往上看去,马小玉在上头跳下,倩丽的身影破开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 雨,磅礴的暴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幕,打的这钢铁与木头拼接在一起的船儿似乎也颤振起来,随时要散架。 李崇虎拨开已经发潮,带着霉点的帘子,往外看去。 铁一般的大海上风起云涌,一个高过一个的浪头如山一般撞来,好像是无数座山峰倾覆,随时要将这蒸汽轮船掀翻,吞入海里。 他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怀里尚在襁褓之中,啼哭不止的婴孩。 “这位兄弟,你是来帮我的,还是劫我的?” 李崇虎突然转过头来,看向正坐在船舱里发呆的尹秀。 尹秀愣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问道:“这个小孩,起好名字了吗?” 李崇虎高兴地点点头,“李子雄。” “李子雄……” 尹秀喃喃念道:“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 “你听过也不奇怪。我是修道的,对钱财,地位之类的并没有什么想法,也没什么奢求。 我自己都是这样子,自然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希望他有天大富大贵,光宗耀祖了,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就像我说的,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求别人完成,本身就是很过分的事情,所以我对他没什么要求。 甚至他以后做不做道士,那也没什么要紧的。 我只希望他能做个正直,热心,善良的人,做个对得起自己的人。” 尹秀一脸唏嘘,“要对得起别人很简单,别做错事就行,可要对得起自己,实在是难上加难。” “朋友,你年纪轻轻,却似乎有很多感慨啊?”李崇虎好奇道。 “说不上感慨,只是一点无聊时的思索和臆想而已。” 尹秀望向窗外,这时外边的风雨依旧,只是在远处,隐隐有了一些港口的轮廓。 尽管离得很远,但尹秀依稀认出,那是天星码头。 原本不是海员,绝没有一眼就认出哪个港口的本事。 可是恰巧,上一次尹秀到达天星码头,还是去杀袁天望的那次,所以他难免印象深刻。 这个港口,三十年来未曾有过什么变化,只是此时的港口,少了几艘大船,多了几架舢板而已。 “朋友,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尹秀回过神来。 “我问,你是来拦我,还是来帮我的?”李崇虎重复了一遍。 尹秀淡然道:“我帮不了你,也不会拦你。” “嚯!” 李崇虎有些惊讶,“我原以为所有人都对那东西感兴趣的。” “天师令剑,是吧?” 尹秀看他一眼,“一柄有些重,没开刃的剑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哦?你见过?”李崇虎一下来了兴趣。 “不止见过,还拿过,我之前用一本账本换了它,原以为有什么厉害的地方,结果后来我发现它用来砍人也费劲,所以干脆就躺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吃灰了。” 李崇虎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尹秀胡说八道,还是笑别的东西。 顿了顿,李崇虎赞同道:“天师令剑,确实是一柄没什么大不了的短剑,但它是一个象征,属于天师的象征。 除了马家的天师,还有龙虎山天师府里的那几位不需要这东西外,这天下之间,任何一位天师的册封仪式,都需要这东西做象征。 比如钦天监的大国师,册封典礼上除了要有皇帝的册封,还要有天师令剑,如此才算是得了上天承认,正式继承国师之位。” “但是,你把它从大内偷了出来对吧?本来太后第二天就要将这天师令剑赐给申公胜的,因为你这么一搅场,北派三十年的气运就算是彻底断绝了。” 尹秀没来由地说出了这句话。 与此同时,他也惊觉,自己正身处一段三十年前的往事之中。 “也可以这样说。” 李崇虎无所谓地点点头,“我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难道还能是你进去大内溜达一圈,正好少一件小孩的玩具,随手带走了不成?” 尹秀还是看着海面。 “你自然是走了,可是很多人要为此脑袋搬家,就是不死,很多人的余生也要为这件事情负责。” “朋友,你能预知未来?”李崇虎突然问道。 “不能,”尹秀面色如常,“我要是有这本事,我应该在天桥底下摆个摊子算命,而不是在船上摇来摇去。 这件事一做,你的朋友,小孩,许许多多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李崇虎低着头,“你是说,我对不起他们?” “对得起自己就好,你说的嘛。” 尹秀敞开领子,使得自己胸口没那么烦闷。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问一句,为什么?” “我不是个擅长说清道理的人,不管是除妖还是捉鬼,我只管做事,不管说。” 李崇虎笑笑,“我只是觉得,有这么一件事情摆在眼前,我不做的话,以后可能会后悔,而且这还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 在道家的学说里,一棵树老了,枯了,那就该物尽其用,不管是把它伐倒做肥料,还是劈成柴火,都算是善用了它的好处。 唯独不应该做的,就是让它烂在地里。 我门伐了树,看似是破坏了林木,违反自然,可实际上,却是用刀斧为别的林木开了一条生路。 朝廷已经太老,太过腐朽了,像是一棵已在林中伫立了许多年,但是不再生长,从内里到外边都在渐渐腐烂,干枯的参天巨树。 它已是死物,但偏偏又挡住了别人的光,所以我想将它伐去。” “仅凭你一人之力,做不到,而且你只是偷出了天师令剑而已。” “我知道。” 李崇虎点头,“总得有人做一个,不管是往里头投下一颗火星子,还是发出一声喊叫,一个人做了,别人就会跟上,这就足够了。” 尹秀没答话,而是望着海面。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靠岸了,走吧。” 他率先起身。 第409章 你走还是我送你走 暴雨仍未有停歇的意思,但船已到岸,乘客就必须下船。 尹秀跨过栈桥,率先上岸,又不知道从哪里随手拿起一把油纸伞,站在前头。 在李崇虎父子上岸的时候,他又把伞往他们头上移去,遮蔽雨点。 李崇虎将襁褓中的婴儿往怀里裹得紧些,冲尹秀点头,“多谢。” “不用客气。” 尹秀回答,眼睛却没看他,而是盯着前头。 在岸上,正站着一群人,黑衫黑裤白袜,腰间扎着红色的腰带,头戴毡帽,将半张脸盖住。 这些人淋着雨,脸上也同雨水一样冰冷。 “这些人应该是在等你。”尹秀说道。 李崇虎点头,脸上不以为意,“人不少。” “也不多。” 尹秀说着转过头来,“你现在把天师令剑交给他们,也许还有一条活路。” “我要是愿意交给他们,那最开始就不会去大内把它偷出来。” “好像也是。” 尹秀摸摸下巴,“没有因哪来的果,没有开始哪有结束,对吧?” 李崇虎望了一眼那些人,低声道:“有件事,不知道朋友你能不能帮忙?” “你说说看。” “我在土瓜湾有个朋友,也是个道士,叫毛小明,他们家在光明里有一栋楼的,你问问那里的街坊便知道了。 我想请你帮我把孩子送到那里,交给我的这位朋友。 这些人要对付的是我,要拿的也是我身上的天师令剑,不会为难你。” 尹秀眼神一动,“要我帮你带话吗?对你那位朋友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 李崇虎沉吟一会儿,终于又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八卦牌,塞到婴孩的手心里。 “我辈中人,没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事情要交待,看到这块牌子,他就会懂我的意思。” “好。” 尹秀点头,接过孩子看了一眼,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冷,这孩子的面色有些发白,但看起来仍十分的健康。 轻轻摸了摸婴孩的脸,尹秀又将孩子递还给李崇虎。 “朋友,你这是。” “我改变主意了,带着小孩是很麻烦的事情。” 尹秀将伞递了过去,“我一向喜欢做简单,轻松的事情,所以你走,这几个人我来对付。” “几个人?” 李崇虎望去,岸上少说得有二十人,一个个腰间或是插着斧头,或是系着佩刀,看起来都不好惹。 顿了顿,他还是接过伞,“那就麻烦你了,哦对了,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过路的旅人而已。” 尹秀走上前去,用手推推他,示意李崇虎可以离开了。 李崇虎见状,也不再犹豫,咬咬牙带着小孩快步离去。 岸上那些人一下都把眼睛转向李崇虎,像是十几把刀子转了方向。 李崇虎刚踏出几步,溅起水花的同时,人群中立即有人抬手,袖子鼓动,两抹银光眼看着就要从指缝间钻出。 尹秀脚尖下意识转向那人,抬手带起一串残影,紧接着那人便闷哼一声倒地,两只冷箭从指缝间飞出,钉入地面之中。 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再看那使暗器的人,眉心到嘴唇之间,整整齐齐有五个印子,每个印子都从面门钻入,后脑穿出,手法干净而又利落。 可是这里的每个人都只是看见他抬手,却未曾看见暗器从哪里射出,是藏在手心里,还是衣袖之中? 但他们又看不见死者身上的暗器,难道是凝水成冰的功夫?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很是棘手。 “是个使暗器的高手……” 领头人面色凛然,看看正在逐渐跑远的李崇虎,又看向尹秀。 他怒喝道:“大内高手血滴子办案!” “我知道。” 尹秀淡然应了一声,从台阶上走下,随手抓起一把不知道谁丢在岸上的残破纸伞,将它举在头顶,聊胜于无地遮挡着狂风骤雨。 “既然你知道我们是血滴子,可你又伤了我们的人,看来你是要跟朝廷做对咯!?” “废话!” 尹秀冷哼一声,“我人都杀了,难道还能是路过手痒而已啊?” “尊驾可留下姓名?” “一个过路的刀客而已。” “嗯?你的刀呢?” “你手上握着的不就是吗?” 尹秀咧嘴,“我看那刀就挺合我用的,要不借我用一用?” “想借?那你自己来拿吧!” 领头人一声爆喝,脚下犹如蜻蜓点水,连连点地,一朵水花还未落下另一朵水花已经炸开,显然他的步法以及对体内气血的运用已臻至化境,恐怕已达玄关八重的境界。 对方来势汹汹,尹秀却是站着不动,一手拿伞,一手往前伸出。 在离着只有几步时,领头人将手按在刀上,奋力一拔,一抹白虹从乌黑的刀鞘中钻出,破开水幕,等刀尖即将触及尹秀咽喉时,他的背上龙虎罡气汹涌而出,赫然是一头眼睛猩红,张牙舞爪的豺狼。 就在这时,尹秀终于动手,举着伞的手腕轻轻转动一下。 狐手力! 眨眼之间,领头人便感觉手上触感骤变,瞪大眼睛看时,手里不知什么时候确是握着一柄破伞。 与此同时,一抹寒芒袭来,又准又快,还未到达便已叫他后背寒毛直竖。 他来不及想,举起手中纸伞便去抵挡,龙虎罡气瞬间化形,走遍全身奇经八脉,形成一层近乎实质的铠甲,覆盖在他的体表。 咯嘣! 纸伞被尹秀一刀劈做两半,连带着,领头人的脸上也出现一道深刻的血痕。 一个错身,尹秀站直,领头人扑通倒地,血水漫到尹秀的脚下。 豺狼消散,白龙咆哮,尹秀的身后,一道不显眼的云气逐渐消散,只是眨眼闪过,随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人看的呆住,只觉得周围的雨越发变得冷冽,叫他们从皮肤直发寒到骨髓里,好似深冬冰霜。 “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们走?”尹秀问道。 “走不了。” 又有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走了出来,尽管全身几乎都包裹在黑衣底下,但从他手腕和脖子处的肤色,便可以看出这人应该是常年在海上航行的。 “是走不了,还是你们不想走?”尹秀又问了一遍。 “确实走不了。” 汉子叹了口气,“找不回天师令剑,拿不到李崇虎的人头,不管哪一样都是死罪。” “反而是我错了。” 尹秀啧啧称奇:“我还以为朝廷不至于那么狠辣,没想到他是两样都要,呵,混蛋中的混蛋。” 说着他又看向在场众人,弹了弹手里的钢刀,铿锵作响,“那就辛苦各位了。” 汉子淡然道:“没什么,刀口舔血的活计,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要是无灾无痛,长命百岁了,反倒显得我们是吃干饭混日子的,没做事。” “好!” 尹秀不再多话,脚下疾冲起来,张口吞入一口冷雨,手里钢刀划开雨幕。 恐虐链接! 一条无形的红色锁链将尹秀与众人连接在一起,心口攥着心口,眼睛对着眼睛。 “杀!”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声,血泉喷涌,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落在水里,溅起泥水。 还未等那圆滚滚的头颅停下,尹秀滚刀,又是翻转着砍向另外一人,来人从肩头直到腰间,径直被砍做两段,看得人瞠目结舌,两腿发软。 …… 直到双目所及,发现再没什么人是站着的,尹秀才停下来,望一眼手里的钢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柄钢刀已经卷了刃,豁开了好几个口子,此刻看起来像是一把干了许多农活的锯子,上面沾满了“泥泞”。 借来的东西,果然不太好用。 尹秀将钢刀丢到一边,又溅起如血的水花。 因为【恐虐链接】的效果,即便已砍了这么多人,但尹秀依旧精神抖擞。 甚至因为活动开了的缘故,原先身上发冷,手脚迟缓的感觉还因此消失一空。 然而,即便已解决了眼前的这波敌人,尹秀还是眉心狂跳,似乎有某种不详的事情正在远离他所在的地方发生着。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李崇虎离开的方向。 尹秀拔腿狂奔,只身破开雨幕,一下好像扎入深海之中的鱼儿,几下便蹿出老远,身上的血腥气瞬间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可逐渐的,他又闻见了一股更加浓重的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不是他身上的,而是来自远处,被冷风席卷而来。 尹秀加快脚步,过了几个转角,立即看见了李崇虎的身影。 此刻他跪在地上,身子摇摇晃晃,在他的身边,还有几个人站着,似乎在互相对峙。 尹秀靠近,停了下来,这才在雨幕中看清几人的面孔。 李崇虎脸色惨白,胸口被人破开了一个血洞,污血流了一地,显然是已经在弥留之际。 在他的身边,则是一个很瘦的年轻人,身穿道袍,背后背着两把长剑,戴着一副圆框眼镜,嘴里叼着一根烟,烟纸已被雨水打的糊做一团,但仍被他紧紧咬在嘴里。 在他的对面,则是两个人,身上都裹着披风,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袍,一个则是藏蓝色短衣,露出高耸的胸肌,一个魁梧有力,一个贵气逼人。 这两人不管是面貌装扮还是气质,都天南海北,大相径庭,但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瓢泼的大雨似乎一滴都无法落到他们的肩头。 这两人的装束,尹秀之前见过,如果没看错的话,他们分别是钦天监的司星丞和昆仑卫。 见到尹秀走近,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瞪大通红的眼睛。 “靓仔,你是哪一边的?” 尹秀摸了摸头,“我没留辫子。” “那你来的正好。” 他突然将怀中的婴孩递过来,“你帮我照看一会孩子,走远点,等我把这两个扑街砍成十八段以后,再回来找你。” 尹秀如先前一样摇头,“照看小孩这种事情,我不拿手。” “不拿手?哼!我看你脚步虚浮,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样子,除了看小孩,我实在也想不出什么是你拿手的了!” 被他这么一骂,尹秀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这叫那年轻人越发感到奇怪,“被骂了还笑,你脑子进水了啊?” 尹秀摇头,只是冲他说道:“小孩我确实看不了,不过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抱着小孩先走,别的我来搞定。” “你?” 那人看他的眼神这时候没了敌意,反而有了一点敬佩,但他还是摇头道:“不行,我朋友的仇,我得帮他报。不然我就不能算是他的朋友。” 听到这话,对面那两个钦天监的灵官眉头一皱,神情都变得冷峻起来。 “毛小明,你最好是把话说清楚了,你可知道,你刚才这样讲,就相当于是要和朝廷作对!” 果然跟尹秀想的一样,这个脾气火爆的年轻人就是明叔,此时他还未穿着那身常年不换的睡袍,但到那里,嘴里都会叼着一根烟。 “怎么,你在唬我啊?” 毛小明瞪大眼睛,“你当我是从小吓大的?我说要报仇,就是要报仇,天皇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毛小明说着,将手按在了剑上,手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像随时要拔出来。 就在事态即将激化时,尹秀上前。 “明叔,啊不对,明哥,我看要是继续在这里耗着,这小孩恐怕要感冒了。” 毛小明听到他这样讲,赶紧低头,这时候他才发现小孩的脸色越发苍白了,并且似乎进入一种嗜睡的状态之中。 咬牙切齿,毛小明看了一眼已死去的老友,又狠狠瞪着眼前两个灵官,冲尹秀问道:“那我走了,你来对付他们?” “当然。” 尹秀微笑,“你尽管去,让我来干掉他们。” “你?” 毛小明脸上有些错愕,总觉得自己是被抢了戏份,但怀里的婴孩已容不得他继续拖延了。 他赶紧用袖子罩住他,往后走去。 走了一半,他又回过头来,冲尹秀问道:“我没照顾过小孩,要是他饿了,怎么办?” “你问我?” 尹秀也犯了难,这么小的小孩,是吃奶粉还是怎样,他也搞不清楚。 思索良久,他喊道:“烧鹅腿,给他一只烧鹅腿好了。” “好嘞!” 毛小明抱着婴孩,消失在雨中。 第410章 瑶池一梦 “钦天监司星丞,袁天佑。” “钦天监昆仑卫,李淳生。” 没理会这两人,尹秀只是冷着脸走到一边,将李崇虎已僵硬的尸体轻轻放倒,又在脸上盖上一件外衣。 “太乙救苦天尊……” 他低声吟诵,然后才起身,冷冷看着钦天监的两个灵官。 “我有件事想问你们。” 尹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我有件事,想向你们问清楚。” “你可以问,但我们不会答。”李淳生抱着肌肉虬结的胳膊。 此刻毛小明已经抱着小孩,李崇虎已死,天师令剑不知所踪。 正因为他已确认天师令剑不在毛小明的手里,所以连带着杀死毛小明和那个婴孩也成了没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钦天监和大内高手,他们是从不过问意义的,也不知道意义是为何物。 所以,在解决眼前这莫名其妙的搅局者后,那个婴孩得死,毛小明要是还想阻挡,那他也得死。 “听好了,我问你们,你们两个是人吗?” 噗嗤! 袁天佑哈哈大笑,“你好像在说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不过你想听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们两个当然是人,还是那种很正直,为江山社稷做出极大贡献的人。 而你,地上躺着的,加上刚才跑了的那个,你们这些人,从头到尾都只会制造混乱,给人添麻烦。 有的人补天,扶大厦于将倾,有的人忙着添乱,相比之下,你们这些混蛋,更像是蛀虫。” 尹秀冷笑,“补天?就你们这些向别人摇尾乞怜,手里有骨头就是主人的乌龟王八蛋,也敢妄言补天?你们分得清天在哪里吗?” “放肆!给我把头抬起来,看看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李淳生爆喝一声,单手张开迅如鹰爪,钢如铁钩,一下抓向尹秀头颅。 尹秀躬身,弯腰沉踵,如炮弹般射出。 两人对轰一拳,雨点以他们为圆心,向四周散开。 争锋相对互对一拳,尹秀连退三步,李淳生则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双腿牢牢陷入地面之中。 “哼,不过如此……” 李淳生脸上浮现一抹轻蔑的笑容。 可只是瞬间,他的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尹秀后退,不是被击退,而是主动卸力。 因为这一拳的对碰,李淳生用势已老,不能再回转一步,尹秀却是借力打力,脚尖在地上拧转一下,以更迅捷的速度往他怀里撞去。 白猿献果! 电光火石之间,尹秀张口吞入一口冷雨,嘴里呼喝着双手齐出,刚从身前伸出,下一秒双手好像陡然变长,一下碰到了李淳生的下巴。 李淳生心中大呼不妙,龙虎罡气随即爆发而出,在他的头顶上,一只巨大的黑色水龟现形。 金钟罩铁布衫! 尹秀双手在李淳生下巴上一撞,只感觉是打到了一块巨大的山石上,对方纹丝不动,他手腕却感觉到丝丝酸麻。 但只是一瞬,尹秀的双手因为力道回弹过来,再伸出手时,双手已裹上浓郁的龙虎罡气。 破风爪! 李淳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他来不及阻挡,也不用阻挡,只是沉哼一声,头顶水龟身形越发明显,从云雾中探出头来,大声咆哮。 还是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破! 李淳生这样自信,但在尹秀手摸到他太阳穴的时候,除了被破开的雨幕,李淳生身上的龙虎罡气也像一层白纸那般,被尹秀轻易撕碎了。 咔哒! 尹秀手腕一转,李淳生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转了两圈后,落到袁天佑的怀里。 袁天佑看着怀里的头颅,刀眼圆睁,正与李淳生那不甘心的双眼对上。 “好手段!” 袁天佑将头颅随手丢到一边,身形往后一带,背后披风鼓荡起来,猛地刺向尹秀。 尹秀此时双手都在【破风爪】的状态之中,身上龙虎罡气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流逝着。 此前他用破风爪时是单手,没想到这次使用了双手,才发现可能两分钟都撑不过去。 这一招一用,果然只能速战速决,容不得拖延。 袁天佑不逃,反倒还要向他还击,他以为这是抓住了一个空隙,可实际上,对于尹秀来说却是求之不得,对方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单手破开披风,尹秀往前踏出一步,脚还未落地,另一只拳头已然轰出。 半步崩拳! 袁天佑眼望着这一拳打来,不由的瞳孔震动,他刚想起抬手阻挡,那一拳已鬼魅般瞬移过来,径直砸在他的脸上,溅起红的黄的黑的各种点滴。 袁天佑闷哼一声,身体被这一拳打的腾空而起。 可几乎是刚一腾空,尹秀又是一脚紧跟着踏出,还是一样,脚尖刚着地,拳峰便已撞到袁天佑的脸上。 半步一拳,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尹秀手上便已不停地打出了连串残影。 打的雨点飞溅,破风声呼啸,打的袁天佑五官变形,口吐血箭。 不知道打了多少拳,等破风爪状态结束,尹秀双手龙虎罡气消散时,他终于停下,长出一口气。 这时,袁天佑的脸已破碎不堪,仿若被一帮小孩肆意破坏的土偶草人,既无生气,也无先前的贵气。 一种无力的感觉突然在尹秀心中涌起。 他通过瑶池来到三十年前,却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李崇虎身死,天师令剑不知所踪,明叔和菜花雄的命运,即便因为自己的突然闯入,也还是按照预定的方向走去,似乎没什么变化。 如果说,他的到来能泛起涟漪,那也不应该是眼下这个结局。 如此,尹秀终于明白,在自己问起瑶池是否能改变时间长河中的过去时,竹篮采魂上人脸上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 那笑容分明就是在说,瑶池,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并不能真的逆天改命。 一切的结局,因果,还是照着原来的路径走,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如此,从上岸开始的这番连续搏杀,除了疏解掉一些尹秀心头的愤懑以外,似乎并没有任何意义,可能多了一些该死的人,但希望活下来的人,还是没活着。 “你有很多事情放不下?” 雨幕之中,一个颇为高大的身影出现,举着油伞,另一手抱着茶壶。 尹秀转头看去,却见那人是南宫白星,当代茅山天师,明叔和阿发道长的大师伯。 南宫白星的容貌和身姿跟三十年后没什么差别,只是这时候他的头发和胡须还是黑的,而不是跟眉毛一样,雪白一片。 “我们似乎见过一面,攀谈过几句,但我想不起在哪里了。” 南宫白星举着伞缓步走近,看着尹秀的眼神十分平静,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审视他。 而尹秀的表情则十分精采。 自尹秀突然出现在这里后,“似曾相识”这样的话,只有南宫白星说了出来,别的人似乎看不出他的异样。 包括明叔他们,他们更像是固定在某个场景里的人,尹秀则是突然闯入了画卷或者小说中的搅局者。 可是南宫白星,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跟尹秀一样,或者说身份比尹秀更加离奇。 尹秀手捏剑诀,冲他行弟子礼。 “哦?”南宫白星眼睛弯成月牙,“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走岔了道的旅人。” 尹秀摇头,“没有走岔道,不过我来到这里,确实是因为偶然。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我来的? 而且我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你是为了李崇虎而来的?” “李崇虎?” 南宫白星看向躺在地上,被衣衫盖住的那具尸体,不由叹了口气。 “太乙救苦天尊,我不是为他来的,人世纷争,我管不了那么多。生死有定数,世道有兴衰,个人又怎能力挽狂澜? 他的事,我无能为力,说起来这世间那么多事,任凭你掌握伟力,又能改变多少呢? 见的再多,懂的再多,最后不也还是随波逐流,如虫子,落叶一般?” 顿了顿,南宫白星脸上悲戚的表情消散,再抬头时,眼里只剩波澜不惊的平静。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你,为此赶了一段路。” 南宫白星没说的是,其实在一刻钟之前,他还在远离都市的深山之中打坐,只因为感受到尹秀异样的气息,他才缩地成寸,赶到了码头上。 “老天师,在这之前,你也有遇见过像我这样的旅人?” “老?” 南宫白星皱起眉头,“没有,你是第一个,所以我想来会会你。” “会会我?” 尹秀咧嘴,“错了,是晚辈茅山派尹秀拜见老天师才对!” 南宫白星听到这话,眼里的笑意更甚,轻轻抬手冲他招呼,“来!” “好!” 尹秀心潮澎湃,浑身热血不由地沸腾起来。 但对手是茅山天师,尹秀虽然激动难抑,可心思上还是得小心翼翼,以防出现什么差错。 特别是在之前见识过那样强横的雷法之后,他更加确定,在南宫白星面前,只要一步走错,便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 因此,虽然看起来其实强横,身形横冲直撞,但实际上尹秀脚下还是保留着会转的余地。 在离南宫白星只有几步时,尹秀火力全开,龙虎罡气将他的双手包裹,挽上一层紫色的丝绸。 破风爪! 尹秀脚下一点,带起连串残影,快速绕向南宫白星的背后,同时递出一拳。 南宫白星一手拿着纸伞,转过身来,一拳轰向尹秀。 以南宫白星为中心,一圈有形的气浪喷涌而出。 还未触及尹秀,瓢泼的暴雨便被这一拳的气劲轰散,化作利箭打在尹秀的身上脸上。 暗影穿行! 尹秀身形化作虚无,几乎是在南宫白星拳头打过来的一瞬间,他堪堪躲开。 南宫白星一拳罕见地落空,被气浪鼓动的雨幕长达十米,形成一条显眼的圆形通道。 与此同时,尹秀从他的后头再次跃出,一拳砸来。 南宫白星大喝一声,尹秀凌厉的拳峰顿时被一股无形气浪顶住,掀飞,连带着那些雨点一块,落出几米开外。 尹秀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地的同时,正好跟南宫白星的眼神对上。 那是一双平静,但暗潮涌动的眼眸,好似还未爆发出热风的太阳。 “奇门遁甲·奔雷!” 随着南宫白星举手,雷声翁动,云层之中,数道雷光落下,一道打中南宫白星的身躯,肉眼可见的蓝紫色电光立即在他的身上流溢,串联,溅出可怕的星点。 而另外几道雷光,则落在他的身边,没有消散,而是逐渐凝聚,显形,白光将街道照的通亮。 随着亮度降低下来,尹秀终于看清,环绕在南宫白星身边的是什么东西,不由地瞳孔震动。 由雷电凝结而成的豺狼虎豹,好似都有了灵性,是活生生的野兽一般,在老天师的身边逡巡,走动,不停发出叫人头皮发麻的电流声。 南宫白星还是一手拿着伞,冲尹秀招手,“来,正式开始了。” …… 哗啦! 尹秀冒出水面,浑身湿漉漉,不停地吐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还未回过神来,便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抓住了他,轻轻一拉,便把他从瑶池里拉到了岸上。 尹秀这时候才看清,刚才拉他的是马小玉。 这时候的马小玉脸上,头发中也有些湿润,显然她也是刚从瑶池里上来没多久。 “我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是梦?” “在瑶池里面的是,我也跟你一样做了一场大梦。” 马小玉微笑,“虽然开头不怎么样,还有些恐怖,不过结尾不错,叫人感到愉快,释怀。” “那你的运气不错。” 尹秀长出一口气,“我可没有你那样的好运,就算真是一场梦,也是噩梦,十足的噩梦。” 他这样一说,马小玉不由地来了兴趣,“梦见什么了?怎么连你这样的人都会被吓到?” “什么叫做我这样的人?” 尹秀有些不满,“难道你以为我是天生铁胆不成?” “起码在色胆这方面,东亚大概无人能出你之右了。”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尹秀幽幽看她一眼,“其实我是梦见跟人打架了,一个强的可怕的对手。” 他这样说,马小玉的兴趣更加浓厚了,“结果呢,你打赢了?” 尹秀咧嘴,伸出两根手指。 “我逼他使出了双手。” 第411章 九州的前因后果 “只是让那人出了两只手,你就这么高兴?” 马小玉越发感到好奇,如果不是在梦里的话,恐怕尹秀这时候已经鼻青脸肿,爬不起来了。 按照以往,尹秀虽不会感到沮丧,但也说不上愉悦。 可是他此刻竟然十分的高兴,甚至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那人到底是谁?以至于你被痛打了一顿还能这样高兴?”马小玉追问。 尹秀还是笑笑,“能在他手上逃脱,任何人都将以此为荣。” 见尹秀不说,马小玉也不再追问,只是点头道:“你开心就好。” 过了一会儿,尹秀终于从之前的亢奋和震撼中回过神来,看向马小玉。 “小玉,我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了,我想做一些有意义的,重要的事情。” 马小玉眼神里有些惊讶,这还是他们两个认识这么久以来,尹秀第一次用两个字称呼她,显得既亲昵又有些认真。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尹秀,等待他说出自己的决定。 望着瑶池的水面良久,尹秀终于起身,打了个响指。 啪嗒! 竹篮采魂上人应声出现,高跟鞋踩在水面上,像是真的踏着实质的地面。 他笑眯眯地看着尹秀,“尽管这不是召唤接引神官的方法,也不是我们两个约定俗成的暗号,但不管你是愿意用打响指的方式,还是朝哪个方向上三炷香,我都会如期而至。” “阁下,您神通广大,自然是在哪里都能感应到我的请求的。”尹秀微笑。 “那么尹秀,这次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竹篮采魂上人问道。 尹秀整了整衣领,严肃问道:“阁下,之前来昆仑的那些访客,他们现在在何方?是老死了,抑或者到了别的地方去?” 竹篮采魂上人似乎早已被无数人提过这样的问题,因此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开始解答。 “昆仑是不受时间约束的地方,像你们这样的访客,在进入昆仑的时候就已受到了庇护,所以不受时间和因果的约束。 会杀死你们的,困扰你们的,在昆仑不再存在。 因此,访客们既不会死亡,也不会以某种形式消解。 之所以这里你们见不到别的人,是因为最后一位居住在昆仑的访客,已在三百年前离开了。” “为什么离开?” 尹秀这话不是疑问,反而像是要验证自己的某个猜想。 果然,竹篮采魂上人的回答如他所料。 “昆仑是能实现所有愿望的地方,因此在这里,每个人都渐渐地会变成没有愿望的人。 因为没有所求,自然也就没有所想。 他们中的很多人最开始跟你们二位一样,在这种状态里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自己已变得跟之前不太一样。 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尹秀,他们中的很多人跟你一样,进入过瑶池,在这所有幻梦之中畅游过一遍之后,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事情。” “果然如此。” 尹秀若有所思,“在昆仑的每个访客,最后都因为昆仑强大的力量,反而越发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或者说自己的野心。” “没错。” 竹篮采魂上人点头,“在你什么都有的时候,你会失去斗志,可正是因为你什么都有了,你才会想的更多,也发现更多,那么尹秀,眼下你的愿望是什么?” 尹秀与他对视着,神情坚毅。 “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竹篮采魂上人阁下,以您的见识,能否告诉我,九州为何会堕落至此?” “堕落?” 竹篮采魂上人轻抚着下巴,“也许不是堕落,而是一种自然演化的过程呢?” 见尹秀似乎不解,他不疾不徐道:“事实上,也有人工干预的部份存在,这一部分使得演化的过程陡然加速,以至于到了一种不可控的地步。 最先感受到这一变化的是炼气士们,然后才是妖魔,紧接着的是你们这些玄门中人,对于平常人来说,日子只是难过了一些,仅此而已。” 竹篮采魂上人的手在瑶池上方一挥,池水之中,立即出现了一幅影像。 那是一片巨大的土地,层峦叠嶂,大河汪洋,平原深谷俱有,日与月,照耀着地上巍峨的五座山脉。 这便是九州的版图,辽阔无垠,数不胜数的宝藏,眼眸望不尽的奇观,双脚丈量不完的山川湖海…… “九州。” 竹篮采魂上人指着那图画,“过去的许多年里,我们一直在观测着这片土地。这是秦岭,这是黄河,长白山,太行……” 像是一个地理老师,又像是一个旅行家,竹篮采魂上人的手指拂过水面,带起点点涟漪的同时,也将那图画点亮。 “不知道地上的人怎么想的,但是作为昆仑的接引神官,时间显然已无法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们不存在所谓的【厚古薄今】,并不认为如今就不如古代,当代的人就不必比之前的人。 因为对我们来说,随时可以逆游时间长河,所以也就所谓现在古代。 那些神话传说中的大罗,诞生于天地初开之时的强者,于我们而言,不是虚无缥缈的神话,也不是传说,只是时间长河里的同行者而已。” “阁下的意思是,您们跟那些大罗金仙差不多?”马小玉好奇道。 “哈哈哈,你误会了。” 竹篮采魂上人微笑,“逆游时间长河,对大罗来说不过是一项很简单的能力而已,许多大罗从他成圣开始,便已斩开时间长河,回到最初诞生的一刻。 因此大罗们并没有所谓弱小的时期,他们的强大是由始至终的,从天地诞生之初一直强大到星海寂灭那一刻,他们的存在不是个体,而是某一种规则。 而我们这些接引神官,不过是活在规则底下的仙人而已,在大罗面前,我们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然而,也正因为我们没那样的伟力,所以也使得我们有更多的空隙,用来观察九州的变化。 万物皆是有起有落,有如潮汐,九州的灵气已氤氲数千年,自然也会有衰败的时刻,只是刘青田尽斩天下龙脉,终究还是加快了进程,以至于如今九州灵气凋零,陷入泥泞。” “这是前因。” 尹秀接过话头,“阁下,我想问的是后果如何?” 竹篮采魂上人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尹秀,你其实是想问,你能做什么,对吧?” 尹秀眼里闪出精光,“没错,竹篮采魂上人阁下,我想问的是,拯救九州的办法!” “救不了,”竹篮采魂上人摇头,“灵气衰竭是注定的,太行,秦岭,长白山,所有的名山大川都在衰竭。 你可以认为,这些山脉是一个个巨型的蓄水池,水池里的水干了,那些依靠它输送水源的河道,自然也会干涸。” “不,我问的不是灵气,是气运,阁下,我问的是如何振兴,修复九州的气运。至于灵气啊,法力这些,我并不关心。” “哦?” 竹篮采魂上人惊讶地瞪大眼睛,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罕见的东西。 一个道士,不关心赖以维生的灵气是否充足,也不问将来的灵脉走势,而是关心起了一片土地的大气运。 这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因为自古以来,修士便被要求清心寡欲,一心修炼,不要过多涉足红尘,特别是角逐天下这样的大事件。 虽说从商周之争起,先是有姜子牙下山,然后又有张良放下荣华富贵,随赤松子,也就是黄大仙入山修炼,最后得道。 但在如今,九州显然是已灵气快要枯竭的池塘。 从两百多年前开始,有为的修士都在潜行钻研如何得道,怎样飞升,但也大多只落了个兵解成鬼仙的下场。 尹秀,一个“小人物”,关心的未免有些过于宽泛,空大了。 只是,在昆仑,就是这样不切实际的理想也可以被实现。 于是,竹篮采魂上人说道:“如果你是问气运的话,那倒是有机会的,而且尽管很难,但你也有机会做到。” 气运,关乎一个民族,一个帝国的存亡。 在九州历史上,存在过的那些王朝,不管是存在几百年还是几年,皆是因为气运而兴亡起伏,起于蛟龙出世,最后又亡于龙脉断绝。 因此,历朝历代的术士,几乎都是为王室所服务的。 远古时代的祭司,老巫,如今的钦天监。 从部落时代到帝国王朝,这些人的身份一变再变,职责却未曾发生过什么变化,那就是为当权者观察天象,梳理地气,寻找可能存在的变数。 “尹秀,如今有一个新的变数出现了。 不管是那些观星士,还是风水术士,渐渐地都会发现这一变数的存在。 它,既有可能带来九州的毁灭,也有可能让九州进入新的轮回,至于是消亡还是新生,不在于天意,而在于你们。” “我们?” 尹秀眼睛发亮,“你是说,我们这些玄门中人,有可能左右这个变数,让它朝好的,或者坏的方向发展?” “错了。” 竹篮采魂上人摇头,“尹秀,我说的你们,是指你还有马小玉。” “什么!?” 马小玉瞪大眼睛。 从刚才到现在,她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虽说她也关心九州的未来,可她原以为这次会话的对象应该是尹秀和竹篮采魂上人,自己则只是在一边看着。 没成想,这位接引神官竟在这样的状况下提到了她。 “没错,就是你们两位,能够决定九州的未来。 当然,这是你们插手的情况下,如果你们不想管的话,那九州会怎么样,还不好说。 可如果你们想要做些什么的话,所有的局势便都会和你们产生关联。” “为什么?”尹秀和马小玉异口同声。 “很简单。” 竹篮采魂上人眯起眼睛,“因为,你们二位身上继承了白帝子与阳帝子。” 看着二人惊讶又有些迷惘的神情,竹篮采魂上人还是微笑着伸出手指,在二人的额头处轻轻各点了一下,好像在帮他们涂抹膏药一般。 紧接着,他轻飘飘往后飞去。 他几乎是刚一飞出去,在尹秀和马小玉的头顶,龙虎罡气不可抑制地喷薄而出。 紧接着,二人的头顶出现白色与金色的云气,逐渐聚拢,成形,显像。 在尹秀的头顶,是一条张牙舞爪,怒气冲冲的白龙。 马小玉的头顶,则是一条微微眯着眼睛,好似假寐的金龙。 尹秀与马小玉,两人通过瑶池的水面,看到了这一异象。 与此同时,尹秀脑海里关于这白帝子的记忆,终于清晰了起来。 九龙拳台,风水尸,钦天监,和铁口李的死斗,明叔的惊讶,昏迷时蓝婆的呢喃…… 一切都串联在了一起,在九龙拳台,尹秀干掉铁口李的同时,也斩断气运,夺取了白帝子。 而在另一边,马小玉仍旧不知所措。 尹秀确切知道关于自己身上这气运的来由,而马小玉,她却实在想不起自己身上这所谓阳帝子的气运是从何而来的。 虽说驱魔马家一直被人称作驱魔龙族,那是因为她们马家确实有一条神龙守护着。 但那是一条先祖在秦朝时候收服的蛟龙,传到马小玉这一代,所谓的神龙,已经成了某种图腾或者精神上的象征而已。 某种程度上也跟各家道观拜的祖师爷或者师父一样,有是有,但是平时也指望不上。 但实际上这话也不对,因为道士们要是法力深厚,像明叔那样的话,他可以靠神打请祖师爷帮忙。 而马小玉,每每念出咒语里的那个【龙神敕令】,实际上也是和某个她不曾见过的存在,建立某种冥冥之中的联系。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越发迷惘。 见两人神态不一,竹篮采魂上人只是笑笑。 “不如我请几位接引神官一起,我们来解答你的疑惑,如何?” 竹篮采魂上人打了个响指。 啪嗒! 阖眼观澜上人与虚节正元上人同时出现在他们的左右。 而在二人的身后,勾陈祖地上人也漂浮着,满脸笑容。 四个接引神官一同出现,庄严神圣的气息在瑶池上空氤氲,环绕。 第412章 最后的愿望(本卷完) 四大接引神官齐聚。 尽管此刻他们的样子有些怪异,穿着白丝的青春少女,黑丝高跟鞋的办公室白领,一面八卦镜,一条裙子。 但被他们围着,还是令人有一种安心,神圣的感觉。 “不如,就由我来施展一下法术?”勾陈祖地上人愉快道。 “什么法术?”马小玉有些好奇。 她隐隐感觉,这四位接引神官齐聚于此,其实是要做一件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果然,勾陈祖地上人很快就说道:“时光回溯大法,马小玉,你想知道的一切,很快就会有答案。” 说着他抬起双手,层层隐隐约约的波纹立即以他双手为圆心,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将尹秀和马小玉笼罩在其中。 “也关我的事!?” 尹秀话音刚落,双眼便立即涣散,整个人栽倒在竹篮采魂上人的怀中,被一团巨大的柔软托着。 马小玉看到这一幕,赶不上生气或者觉得怪异,因为此刻她也昏昏欲睡。 见她还站着,四个神官似乎各自交换了眼神,啧啧称奇:“凡人之躯能抵挡住神官的术法,你还是第一个。” “抵挡不住?呵,你当我是什么人?” 马小玉微笑,随即也失去意识,身子软倒。 再睁开眼睛时,马小玉和尹秀已身处云端之上,脚下的云雾变成了实体,被他们的脚坚实地踩着,牢固而又柔软。 这真有一种仙人站在云端俯视大地的感觉,叫尹秀感到惊讶。 可很快,他便发现,这不过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罢了,因为在他们脚下,存在着更夸张的事物——全景的九州大地! 不是图幅,也不是单纯的土地景观。 而是九州的气运,灵气迁移变换的实时影象。 勾陈祖地上人悄然出现,将手往前轻轻一伸,九州大地汇聚的灵气便悄然升腾,凝聚于手指之上,被他轻轻握住。 “喏,这就是灵气。” 勾陈祖地上人的手轻轻一放,萦绕在他指尖的灵气便悄然消散,一点一滴钻入两人的眉心。 马小玉和尹秀顿时感觉灵台一清,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纯粹的,轻灵的灵气,原来是这种触感。 但勾陈祖地上人显然不是为了他们感受所谓灵气的不同。 他的手划过九州版图,手指沿着太行秦岭,长江黄河,长白山,各名山大川被他的手指轻轻划过,便都散发出光芒来。 紧接着,那些光芒流溢向九州的各处,又在某些地点逐渐消散,汇聚,再次消散。 最后,在九州大地上,出现许多成形的,未成形的大的小的蛟龙。 而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青红黑白金五色龙脉。 “白帝子,阳帝子就是你们,至于其他的三条龙……” 勾陈祖地上人的手移向长白山,“白山黑水之间,青龙腾跃。” 尹秀明白,这所谓的青龙,便是朝廷的气运,当今帝国的龙脉所在。 “至于青帝子,”他的手又指向南疆,“青帝子正在此沉睡,还未苏醒。” “至于赤帝子……” “红帝?”尹秀突然问道。 勾陈祖地上人被打断了也并不生气,只是笑道:“也可以叫红帝,毕竟是一条红龙,赤帝子,不在九州之内。” “我知道,红帝子此刻确实不在九州,甚至也不在泛亚。” “嗯,那他在哪里?”马小玉好奇道。 尹秀的视线转向九州之外的大片空白处,“欧罗巴。” 之前,为何远东,甚至气候湿热的东南亚也会出现吸血鬼的踪迹,便是因为一个被叫做“红帝”的人,他正在欧洲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吸血鬼战争。 这场战争使得几乎所有古老的吸血鬼家族都被卷入其中。 按照罗礼臣他们的说法,红帝的实力之强,以至于那些与他敌对的吸血鬼家族,除了臣服便只剩下毁灭这一条道路。 红帝想做什么,似乎长久以来都没人能搞清楚。 头铁的死在他的手上,而像罗礼臣这些头脑灵活的,干脆便离开欧洲,背井离乡,到陌生的远东自寻生路。 如今想来,红帝或许是最先知道了自己命运的人,或许在遥远的欧罗巴,他正计划着做些什么事情。 “有些人承接龙脉,气运是天生注定,所以他们自然知晓自己应该做什么,要怎么做,而你们二位,或是偶然,或是被人安排,所以你们懵懂无知。” “你这样说的好像我们是两个傻子一样。”尹秀有些无奈。 而马小玉却是惊觉出勾陈祖地上人话语中的意思。 “尹秀是偶然获得龙脉,而我,阁下你的意思是,有人为我安排了这件事?” “没错,就是安排,或者说这是一个家族秘密进行了上千年的事业。” 勾陈祖地上人点头,“你的先祖在秦朝时守护的那条神龙,其实只是龙脉未成形的那一部分,虽说它也是帝子。 但那时候天下群龙并起,多的是霸主,多的是主宰,因此你们马家的这条龙,不成气候。 而如今,经过千年的孕育,当初的幼龙,潜龙已然成型,而你,马小玉,你就是这计划最关键的一部分,马家列祖列宗决定了,由你来承接这份命运。” 马小玉听的呆住,“从未有人跟我说起过这样的事情,我从小到大也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或者特殊的地方。” 勾陈祖地上人眼带温柔,“马小玉,那是因为你从小到大就身处那样的环境里。 所以你全然没有理解,光是成为天师,便已经是许多人想都不敢想,说出来怕被人笑自不量力的愿望了。 马小玉,在你的身上,到底背负着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 迷惘,还是迷惘。 就在这时,虚空中出现两个身影,或者说两个“马小玉”。 但仔细一看,这两人不管是神态还是服装,都与马小玉完全不同,除了那张脸,眉宇之间都和她有几分相似。 这两个人,一个梳着发髻,穿着白色长袍,一手抱着八卦镜,另一手执着拂尘,仙气飘飘。 另一个人则是顶着头冠,穿着一套古朴的盔甲,背上背两把古剑,手上还缠着红艳艳,挂着铜钱的捆妖索,咄咄逼人的英气之中还带着一些秀美。 很显然,这来自久远时代的两人都与马小玉有些关联,而且是不小的关联。 “马家的列祖列宗……” 马小玉喃喃念着,心神不由更加恍惚起来。 “如何?” 勾陈祖地上人眯起眼睛,“马小玉,是你自己问,还是让这两位来说?” 马小玉这时候还在呆滞的状态之中,她怎么也没想到,勾陈祖地上人竟然用出了搜魂大法,将这两位画像挂在家族祠堂里的先祖请了出来。 马家的祠堂,只放女人的牌位和画像,也并不是每个女人的画像都放,因此小时候她便已听说过这两位的事迹与传说。 秦的护国大巫,刘秀的幕后军师。 马家在过去的历史中,一直在背后默默参与,直到当今朝廷统御了九州,这些神秘的女人才终于退出历史舞台,当起了旁观者。 而现在,这些过去的人,不再是历史里的阴影,而是变成了活生生的存在,来到她的面前。 似乎她们真的会说:“马小玉,你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一想起自己可能是被一路算计,设计而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她的内心便开始动摇。 马小玉不由往后一步,直到撞进尹秀的怀里。 她这时候才醒悟过来,转头,正好与尹秀的眼睛对上。 “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起来背负什么的,不是大家都有的吗?” 尹秀微笑着:“农民盼望他的儿子有天不用再耕田,读书人自己考不上秀才便把希望也寄托在儿子身上,望他有天封侯拜相,光耀门楣。 每个人都会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托付给子孙后代,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有没有事先了解过,就一厢情愿的这样做了。 你可以这样做,也可以不照他们的意思来,都没关系的。 我的父母就曾希望我能出头人地,成为一名音乐家。 但很可惜,我到现在,也没有展现出音乐方面的天赋。” “可我听刘半仙说,你的歌唱的很不错。” 马小玉脸上陷下去两个梨涡,神情已恢复如常。 只是寥寥几句,尹秀便纾解了她心头的迷惑。 轻轻拍了拍尹秀的手示意自己已经无恙,马小玉起身走到前头,眼神与那两位先祖对上。 “如果,一切真的只是计划而已,那么,计划的终点是什么?”她淡然问道。 那两人眼里带上了深沉的笑意,露出一种看着自家孩子的慈祥意味。 “宿命,马家千年来只为了驱魔而存在,历代都在跟妖魔鬼怪作斗争,看起来这像是我们自愿的选择,可实际上,这是一种诅咒。 不能爱人,也无法被人爱,马家的女人好像只是一件法器,或者消耗品罢了,我们都觉得,是时候终结这样世世代代的宿命了。” “所以,你们选择了我?” 两人摇头,“不是选择了你,而是从最开始已经注定了,一切的因,一切的果都是你。” 马小玉点头,“那我明白了,所以这也变成了我的【命运】?” “没错,正是如此。”两人异口同声。 “那我明白了。” 马小玉点头,往后退出一步,深吸一口气后,她笑了。 爽朗,清铃的笑声,不止是尹秀,就连勾陈祖地上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在尹秀想要上前时,马小玉却是指着那两人说道:“两位,变换成这副模样,开这种玩笑,可是一点都不好笑,还请你们现出真身吧。” 那两人面面相觑,最后终于达成共识地点点头,转过头说道:“这不是玩笑,而是试炼。” 说着她们的身形变换,显现出裙子和八卦镜的模样。 阖眼观澜上人与虚节正元上人现身,两名接引神官看着马小玉,眼神里满是赞赏。 “接引神官的法术,即便你是马家的传人,也绝无可能看出来,因为你是凡人,是水里的鱼儿,与我们隔着一层纱,所以你绝对看不清真假。 可正因为如此,你是怎样看出来我们两个的伪装,这才叫吾等感到好奇。” “很简单。” 马小玉认真道:“我们马家人世世代代都在跟所谓的命运作斗争,眼下两个马家人跟我说,我是最初的因,最后的果,并且对我已认命这件事丝毫不感到惊奇。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两人不是马家人。” “很有意思。” 勾陈祖地上人掏出一块古朴的玉佩,递给马小玉。 “这是?” “如你所见,这是一块玉佩,仅此而已。” “只是这样简单?”马小玉有些怀疑。 “要说简单,倒也不是那样简单。” 接引神官说道:“这玉佩也是来自于白玉京的一部分,至于有什么作用,往后你可能会知道,也可能不会知道,全然看你自己的机遇了。” “好。” 也许是因为女性天生对珠宝玉石的喜爱,马小玉毫不犹豫地接过玉佩,满脸的欣喜。 “就这么简单?这就完了?” 尹秀不由想起自己之前按的经历,单臂大战接引神官,几次在生死之间辗转,费尽苦心与脑力,好不容易通过了试炼。 结果奖励还得看自己跟白玉京有否投缘,有那个契机,掰不下来还不一定给。 而马小玉,只是过了一关不用动手,纯靠思索的试炼,仙人便将白玉京的碎块拱手送上。 到底是对尹秀的恶意太深,还是白玉京的碎块其实跟山路边的雨花石一样,路边的老农随手就能送你一把。 可是马小玉可以轻易获得馈赠,尹秀则需要一番苦斗,最后还要看运气? 一想到这里,他不由觉得更加气闷。 马小玉倒是没看出他的变化,只是问那神官:“所以,刚才阁下说的那番所谓气运变化,是假的?” “是真的。” 勾陈祖地上人笑眯眯道:“都是真的,虽说马家确实没有所谓千年的计划,但马小玉,你确实是那个变数,正好在马家的龙气长成之后的那个变数。 一切当然都是巧合,可要是没有马家先祖在秦朝时候收服的那条神龙,便也没有你今天入局九州龙脉之争的机会。” “九州龙脉之争?” “没错,如果你们想要拯救九州的话,这便是百年里最后的机会,或者你们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在昆仑上一直待着,抑或者找一处别的好去处,远离纷争。 不过,尹秀,你从瑶池里醒来之后,一直问我们的不就是如何使九州避免沉沦吗?” 说着他转向尹秀,“可是,这是一件艰苦卓绝的事情,而你,随时可能失败,甚至付出惨重的代价。 如果你眼下什么都不做的话,仍然有百年的快乐时光可以享受,至于百年之后的事情,已与你,与马小玉无关了。” 尹秀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毅然神色。 “阁下,您尽管告诉我怎么做就可以了。” “你决定了?尽管这事跟你算不上是息息相关?”接引神官又问了一遍。 “没错,不管结果如何,我想试试。” “虽然过程很艰难,但做法其实很简单。” 勾陈祖地上人将视线转向九州大地。 “尹秀,试着将五色龙帝子收入囊中吧。” 第413章 吸血猎人 “扑你个街啊,九点上班,九点半了还没人来!没人发你们工资的啊?” 罗维一把推开房间的门,走到外面。 偌大的办公室里,那零星几张桌子上空空如也,人也没有,资料也没有。 他再将视线转向墙上,警棍没有,制服也没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哪间新装修的屋子,而不是杂务调查科的办公室。 正感到气不顺时,罗维却瞥见在前头的报案处,静静站着一男一女。 看像貌平平无奇,衣着也颇为朴素,大概是附近的居民。 他立即整理着装,迎上前去。 “两位来报案的啊?是家里的猫丢了,还是被人偷了内裤?” “不是的,阿sir。” 男人有些怯懦,不太敢看罗维。 “没事,尽管说,这里是警署,有困难找警察嘛。” “但是,长官,这件事有点怪异,我怕说了你会告我们妨碍公务。” 罗维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胸口,“这里是什么地方,杂务调查科啊,不怪的事情我们还不接呢。 说吧,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半夜听到女鬼在叫,还是高跟鞋被鼻涕虫爬过?” “都不是,是我们家的狗,死了。” “哦~” 罗维捂着脸笑了起来。 “长官……” “哦哦,我是在难过,为你们家那条狗难过,不好意思,失态了。” 捏了捏嘴角,罗维正经道:“怎么死的?吃到老鼠药了?” 女人摇头,“不是的,我们家洛奇很乖的,平常就是出去遛狗的时候,我跟它说【no】,它立马就不动弹了,又怎么会乱吃地上的东西呢? 不像我们隔壁那个臭娘们啊,她人骚,养的狗也骚。 长官你是不知道啊,她养的那条吉娃娃啊,平常就喜欢跟街上那些大黑狗混在一起。 有一次啊,我看见嗷嗷的惨叫声,我就很担心的出门去看,结果发现它那条吉娃娃被几条大狗围在一起。 您知道怎么回事吗?原来那条吉娃娃跟那几条大狗,白的黑的黄的,正在跟它们…… 哎哟!哈哈哈……” 啪! 女的话还未说完,脸上便多了一个鲜红的印子。 然后她立即安静下来,缩到后面。 “臭娘们,阿sir在问话,不是在听你讲八卦的!” 男人瞪了她一眼,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对罗维笑笑。 “不好意思,长官。” “没事。”罗维习以为常的抬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是这样的,我老婆确实也没说错,洛奇是一条很聪明的狗,不会随便吃东西的。 我叫它吃,它才吃的。 而且平日里也很健康,活蹦乱跳的,昨天晚上我老婆还跟它一块玩呢。 谁知道今天起来就白发人送黑发人,阴阳两隔了,唉。” “两位要节哀啊。”罗维劝道。 “知道,我知道。” 男人不由有些哽咽,“长官,我的意思是,洛奇的死绝不是什么意外,它是被人谋杀的!” “谋杀啊?” 罗维摸了摸下巴,“你们知道谁有这个嫌疑吗?” “我们要是知道了,就不用来报警了长官!” “也是,那你们有什么线索提供吗?”罗维问道。 “有!” 女人抢着说道:“那凶手很变态的,每次作案的时候都要在狗的脖子上扎两个洞,把脖子那里弄得血肉模糊的!” “为什么说是每次?”罗维皱眉。 “因为就是每次啊,我们村里从上个星期到现在,每天晚上都会死两三条狗的!每一条都是这样死的。” “你是说血肉模糊?” 罗维摸了摸下巴,又突然问道:“我的意思是,伤口处有血吗?” “那当然……” 女人还未说完,又被男人拉到后边。 “长官,说起来也真是奇怪,那些死掉的狗,昨晚上还活蹦乱跳的,等到早上被发现的时候,一只只都是浑身僵硬,连舌头都发白了,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全身的血都被放掉了一样,对吧?”罗维说道。 “对……” “对什么呀!?” 女人抢过话头,“阿sir,你当那是猪血吗?人家好端端地要狗血做什么?做毛血旺啊? 依我看,这案子不用查了!肯定是隔壁那个臭娘们做的! 那个臭娘们搬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古怪了,胸前好像两个布袋一样,走路摇摇晃晃的,不知道是要晃给谁看! 最烦的是每天晚上啊,她都在那里大喊大叫,一会儿喊不行了,一会儿又叫快死了,这不是有古怪是什么? 怎么就不见我晚上……” 啪! 又是一巴掌。 男人涨红了耳根,转过头去时,那恼怒的眼神把罗维都吓了一跳。 “抱歉,长官,我不是对你……” “我知道。” 罗维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回去吧,警署这边已经知道了,马上就会去处理。” “那需要我们做什么配合吗? 阿sir!我虽然是妇道人家,可是在村里是说得上话的,哪个女的不给我面子。 就是那些哥仔,阿叔,阿伯,太公啊……” “不用,不用。” 罗维摆手,“很快就解决了,你们回去告诉大家,这几天晚上就别出门了,把问题交给阿sir!” …… 夜晚十点,热闹和繁荣便只留在了市区,山村则陷入短暂的寂静之中。 除了偶尔有几声高亢的啸叫,整条村子一片死寂,耳边只有夜虫的叫声。 月光下,一男一女抱着一条毛茸茸的大狗,将头埋在它的脖颈处,如饥似渴地吮吸,吞咽着。 “不是吧?混成这样子了?怎么连狗血都吸了?” 听到一声颇为惊讶的询问,男人回过头来,金发碧眼,鲜血把他的嘴染得通红,看起来像大了一圈,十分骇人。 “没办法,最近有个吸血鬼猎人,也不知道是从审判庭还是哪里冒出来的,港岛这里有点名气的同胞都被他干掉了。 本来想着去医院打野食的,但又怕那混蛋盯着,所以就只能来这里喝点狗血了。 不过,今晚是最后一餐,明天就得换地点了,不然会引起注意。 兄弟,你运气不好,来晚了。” 男人再次抽动鼻子,确认眼前这面容被风衣和帽子遮挡的人,身上也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而这么浓厚的血腥味,只有资深的吸血鬼才有,用多少香水都掩盖不住。 “哦,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懂规矩。” 穿着风衣的男人走到一边,靠在墙上。 “除了你们两个,没别人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女的终于停止进食,放下了那条狗。 她的头发是棕红色,脸上有几点雀斑,眼睛则是深沉的褐色。 “不干什么?就是好奇,好奇而已。” 金发碧眼的男人顿了顿,用衣袖擦去嘴边的血迹。 然后他起身,“我们已经跑到边远地带了,你还不愿意放过我们?” “唔?这都被你认出来了?” 罗维将毡帽拿下,露出那张线条硬朗的东方人面孔。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吸血鬼会像你一样,见了血连丝毫的悸动都没有。 你既然不是吸血鬼,而身上又有这么浓郁的血腥味,那你便只能是近来很出名的那个吸血鬼猎人了。” “我很出名?” 罗维笑笑,“但我自认已经很低调了。 果然就像我一位老友说过的那样,优秀的人,走到哪都像是夜里的萤火虫,即便他自己想知道,别人也会很快认出他来。” “我们关心的不是这个!”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对着罗维露出尖牙利爪,惨白的眼睛里满是猩红的血丝,寒气逼人。 “你究竟想怎么样,送上门来是要做我们的敌人,还是朋友?” 罗维双手抱在胸前,淡然道:“我跟会吸人血的家伙,做不成朋友。” “明白了,”男人冷笑,“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去死吧!” 话音一落,这对吸血鬼几乎连眼神都不用交流,几乎是在同时,从左右两边掠向罗维,一个攻击他的胸膛,一个袭击他的裆部。 “未免有些过分了。” 罗维高高跃起,带起一阵劲风的同时,已从那两个吸血鬼的头顶一跃而过,到了他们的身后。 速度之快,以至于那两个吸血鬼都还未开始加速。 惊觉背后有异,最先回过身来的反而是那个女吸血鬼。 她刚一转过头来,便被罗维一手扣住面门,猛地砸进地里,半边脑袋成了碎西瓜。 男吸血鬼见同伴一瞬间便遭遇重创,又惊又怒,咆哮着一脚扫向罗维的头颅。 几乎是他刚一抬脚,罗维便已钻进了他的胯下,肩膀往上一顶,吸血鬼双脚离地,高高飞起。 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罗维一记重拳已紧随而至,轰在那吸血鬼的面门。 吸血鬼的五官立即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凹了下去,发出一声沉闷的筋骨折碎声,随着罗维这一拳倒飞出去。 只是一个回合,两个吸血鬼都躺在了地上,也同时明白了现状。 那就是他们绝不是眼前这男人的对手,吸血鬼猎人这个名号,其实还是低估了他的能耐! “大人,有话好好说,没必要打打杀杀的,大家都是文明人。” 躺在地上的女吸血鬼小心翼翼地答话,随着脑袋逐渐修复,她的话语也变得清晰起来。 “别叫大人,叫我阿sir!我当然想好好说话了。” 罗维转动手腕,“就像你们说的那样,大家都是文明人,我也想当文明人,而且文明人是不打女人的。” 另一头的吸血鬼,他的眼睛正在费劲地从鼻子里挤出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咬着耳朵。 尽管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伸出双手举在头顶,表示自己也不敢再造次。 见他们两个这样通情达理,罗维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己交代吧,最近咬了多少人,在哪咬的,还有别的吸血鬼的活动地点?” 罗维这样询问,两个吸血鬼一下都面露苦涩。 “大人,不对,阿sir,我们已经很久不咬人了。 自从你开始执法以来,现在港岛哪里还有活跃的吸血鬼啊? 之前认识的那些家伙,一半死在了你的手上,另一半早就跑路了。 不像以前,周三搞个晚会,周五来个俱乐部聚餐什么的,今时不如往日了,阿sir!”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罗维瞪大眼睛,“也就是说,你们两个打算改邪归正,从良了?” “差不多,都差不多。” 女的点头如捣蒜,“现在市面上血价也贵,除了那些大家族出身的吸血鬼,像我们这种平民,哪有资格去喝血啊?” “哦?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罗维又问道。 两人面面相觑。 “爱人。”男人答道。 “搭子。”女人回答。 “到底是什么关系?” “帮手。” “工具。” “明白了。” 罗维将帽子戴好,双手插进兜里,转身离开。 那两人看的呆住,一时之间想不明白眼前这吸血鬼猎人到底要搞什么鬼,不杀他们了? 就在这时,罗维转身打了个哈欠,“对了,我最近一直有个问题,大肚婆的血和小孩子的有什么区别。” “一个腥一点,一个甜一点。” “好的。” 罗维抬手,两个吸血鬼的头颅应声而断,齐齐滚落在地上。 “扑你个街啊,没有一个好东西。” 罗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抬头,满天的繁星。 都一个月了,尹秀和马小玉依旧音讯全无。 虽然明叔他们总说不要着急,时机一到就会遇见他们。 但什么时候是时机一到?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 对于一个罗刹来说,活个几百年轻轻松松,简直不费什么力气。 可是尹秀整天打架,再加上一副脚步虚浮,面色苍白的样子,一看就是损耗过度的,能不能活过五十都不一定。 如今一别,一个去了天上,一个还在地面上,是不是意味着大家永远都看不到了? 一想到这里,罗维又在繁星中漫无目的地搜索着,终于把视线停留在最亮的那颗星星上。 “我罗维,想许个愿。 那就是早日见到我的好兄弟尹秀,还有马小玉,要是老天爷你能实现我这个愿望,就是让我走路上被陨石砸死,我也甘愿啦!” 轰! 尹秀突然从天而降,重重砸在罗维的身上,叫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还未缓过来,又有一个身影落了下来,好像是马小玉,刚好落在尹秀怀里。 加上她的冲击,罗维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被砸进地里。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第414章 白莲圣女 “祖师爷保佑!” 明叔将五炷香恭敬地插在神位前,转过身来看向尹秀。 “所以你和马姑娘失踪了一个月,就是去昆仑了?” 尹秀点头,“勇探和刘半仙没跟你们说吗?” 刘半仙摊手,“我说了,明叔不信而已。” 明叔递过来一碗符水,“不是我不信,是事情太过离奇了,我怕我要是信了,也变得跟拙悟和方隐一样了。” “他们?他们怎么了?”马小玉好奇道。 “疯了。” 罗维摸摸下巴,“罗维和方隐,在九星连珠,你们两个凭空消失的时候,他们两个都疯了。 现在他们在精神病院里当病友,整天指着天上问别人有没有看见昆仑。 也真奇怪啊,明明我和刘半仙都看见那个遮天蔽日的大圆盘了,这两个人硬是怎么都说看不见。” “不奇怪。” 尹秀挠挠头,想了想还是没将看见昆仑的必要条件说出来。 他只是说道:“可昆仑,明明是一座到处都树立着大烟囱,靠外部的大齿轮和杠杆驱动的大型钢铁城,不是什么白玉盘啊。” “才不是。” 马小玉反驳道:“昆仑,明明是银河的形状,玉盘大的月亮挂在正中间,四周则是绕着它旋转的星海。” “怎么,昆仑仙山不应该是一座很大的山才对吗?”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山上得有很多大屋子,宫殿楼阁,雕栏画柱,然后有一个个飞天的仙女,神官,琼浆玉液,珍奇珠宝。” “或许昆仑也会是这个样子。”尹秀点头道。 偏差,还是因人而异所产生的偏差。 如果刘半仙也上了昆仑,那他眼中的昆仑必定就是这个样子,接引神官恐怕也会变成夜总会的头牌或者妈妈桑…… “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明叔一把坐下,将桌上的烧酒拧开。 “既然活着回来了,不管是去昆仑,还是去哪里,活着回来便应该高兴一些,不过你们到底是怎么下来的?” 说着他指了指身上满是泥印的罗维。 尹秀无奈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跟上面的接引神官说,我们准备好回来了。 然后再一睁眼,就在空中自由落体了,我在下面,马小玉在上面。 还好有勇探在底下接着啊。” “还好?” 罗维皱着眉头,“一点都不好!我这身新做的衣服,这下算是报废了。” “没事没事。” 尹秀推过去一杯烧酒,“再做一套就是了,荣金行的首席裁缝,做一套结实耐用的衣服给你,不难的。” “荣金行?很贵的哦。” “你这个探长,一个月也几百块了,怕什么?而且有刘半仙介绍,还可以打折呢,是吧?” 刘半仙理了理衣领,“没错,荣金行的裁缝,做西服的,裁大褂的,车长袍的,缝马褂的,跟我都很熟。 上星期才定做了一套唐装,标识服帖的很!” “喂,大口,你今天特意带了这么多东西,不是为了请我们吃饭的吧?” 明叔拆开一个油纸包,一只香喷喷冒着油气的烧鸡便从纸袋里被拿了出来,看的马小玉直发愣。 “当然是请大家吃饭了。” 刘半仙接过盘子,拿起手边的油纸包一抖,一只只拇指粗细的大虾便都落在盘里。 “庆祝尹哥仔和马姑娘平安归来嘛,大家都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好战友,你们回来了,我高兴的很啊。 对了,别喝烧酒了,喝喝看这瓶,十八年的白兰地。” 明叔接过瓶子,看了看里头红褐色的液体,摇头道:“洋酒啊?我喝不惯的,会不会闹肚子的?” “放心,没这回事。” 刘半仙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个玻璃杯,给每个杯子都倒了一半酒液进去。 “都试试看吧,喝不死人的。” ……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 等到马小玉将最后一只鸡腿的骨头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原本堆的满满当当的桌上,也已空空如也。 桌子上堆着两只白兰地的瓶子,除此之外的则是烧酒的瓶子,让人下不了脚。 明叔满脸通红,打了两个饱嗝,将一支烟塞进嘴里,这才问道:“说吧,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 如此,刘半仙才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那封信被整齐服帖地藏在内袋里,显然对刘半仙来说极为珍贵。 “是这样的,我们上个月在无间世界遇到那些白莲教,总叫我感到很奇怪。 按照现在的局势,白莲教应该在北边和朝廷打的不可开交呢,白水河,青城,两边在这里已经拉锯了半年不止。 朝廷八个最精锐兵团里的四个也都卷入了这两地的战争之中,按理说,朝廷都这么不惜下血本了,白莲教就能如此轻松应对,以至于还有余力让护教法王带那么多人来港岛? 所以我想,这大概是一件很近要的事情,以至于他们不惜花费如此的代价。 因此我写了封信给北边的朋友,叫他帮我查证一下。 昨天,那封信来了,我拆开看了一遍,顿时便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今天必须过来一趟。” “本地的邮差,都是早上就送件了,最晚不超过下午三点。” 明叔咬着烟头,“大口,你就是晚上回去,看了信,也绝对来得及到我这里来,怎么今天才过来?这反而让我觉得这好像不是很紧急?” 刘半仙挠挠头,“昨天晚上,安娜小姐在我那里……” “开珠宝店的那个?”罗维惊讶道。 “没错。” 刘半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我们在一个酒会上聊的投缘,所以就……” “行了!” 明叔敲敲桌子,“你还是先把信念一遍吧,那些风流韵事,晚点再讲。” “当然,当然,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刘半仙将信纸在桌上铺开,“那我就念咯,且听细说……” 等刘半仙念完,过了半晌,房间里还是没人说话,只有香烛燃烧的声音。 顿了顿,还是明叔开口了。 他夹着香烟,眉头紧皱,“白莲教这帮人还真是死脑筋,一心想挖了朝廷的龙脉。” “那帮家伙动不动就是喝滚油,吃火炭的,肯定精神正常不到哪里去。” 刘半仙双手交叉在一起,若有所思。 “只是我没想到,按照信上的说法,掘断龙脉的行动,还是白莲圣女带头的。 怪不得能两头开花呢,一帮在北边折腾,一帮跑到港岛来搞事。” 白莲教从唐宋时兴起,以无生老母为信仰。 信仰里是佛教的东西,以东土净土宗的佛理为源头。 而仪轨上又偏道教,特别是符咒法器之类的东西。 然而,在佛道两派修士看来,白莲教又是纯纯的淫祠,只因他们的一些做法,就是邪修看了也要直摇头。 白莲教里有大法力的,得了无生老母赐福的,普遍都会一手神打,能请神仙,诸如哪吒三太子,托塔李天王,齐天大圣孙悟空。 也能请师父,也就是九宫真人。 诸多能人异士,站在最高处统领他们的却不是一个人。 白莲教的上层结构由圣子圣女,加上数量不一的护教贤王组成。 圣子,圣女自称是无生老母的代言人。 不论真假,也不看实际的权力,光是在象征意义上,这两人的地位便已经超群,无人能相提并论。 但圣女能调动这么多的资源,显然她的地位也不仅仅只停留在象征意义上。 “这个白莲圣女,姓甚名谁,家庭住址,经常活动的地方,你知道吗?”罗维问道。 刘半仙有些无语地擦了擦镜片。 “勇探,我们眼下不是查案,更不是查户口啊。圣女叫什么?不就是叫圣女咯,白莲教内部都这么叫,那外边的人自然也跟着这样叫了。 至于别的信息啊,恐怕就是那些经常接近她的人,也只知道她的面容而已。 我们这会儿能知道她人在长白山一带,便已经是做足了情报工作了。” “好吧。” 罗维这才反应过来,就算真的能掌握到一些资料,这圣女也远在北方,这边的手段对她也起不了作用。 尹秀这时候也喝的醉醺醺的,但一听到长白山,他的酒便已醒了大半。 “刘半仙,你是担心那些白莲教还来抓你?” “抓我?” 刘半仙哼了一声,“抓得到我吗?我是什么人啊?我有这么多兄弟,不止是他们,别人也不会有下次机会。 而且恰恰相反,不是他们来找我,而是我去找他们!” “啊!?” 在场四人都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喊,嘴型一个比一个大。 尹秀拿起酒瓶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不是假酒。” 马小玉摇头,“没有中邪。” 罗维和明叔则只是淡淡看着他,当刘半仙是在开玩笑。 “是真的!” 刘半仙有些着急了,“我这人,别的事情可以说笑,这种关乎生死,涉及国家社稷的大事,可是一点玩笑都开不得的。” “哦?” 尹秀也认真起来。 “刘半仙,之前白莲教找你合作的时候,你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说是朝廷在长白山的龙脉不能断绝,不然会天下大乱。 你这趟想去北方,莫非就是为了阻止白莲教对龙脉动手?” “没错。” 刘半仙郑重点头,“我说过的,风水先生对别人是职业,对我来说则是爱好和梦想。 既然尹哥仔你是第六十五个卦象,那我这个大半生的愿望也算是因此顺遂了。 接下来的事业啊,当然是用尽我这一身的本事,竭力守护九州气运了。 有人做遍斩天下龙脉的勾当,我就做守护,培养龙脉的活计,让九州重新活过来。” 顿了顿,刘半仙拿起酒杯,却发现其中已经空空如也。 还是马小玉推给他一杯茶,刘半仙才感激地一饮而尽,吐出一口白气。 “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做这么一件事的。 至于从何做起,那便是先阻止白莲教掘断长白山龙脉了。 但是,我只是个看风水的,要跟人打架我也不成,之前三番两次,要不是你们护着我,我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所以……” “放心!” 尹秀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刘半仙,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过命的兄弟! 一瓶酒两个人喝,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一只烧鸡,我吃了两个腿,也一定留个鸡屁股给你的。 不用说了,虽然我没去过长白山,也不知其中的艰险,但你要是能出路费的话,这事情包在我和马小玉的身上。” “就这么简单?” 刘半仙瞪大眼睛,简直怀疑尹秀其实是被人夺了舍,不然什么时候叫他办件事会变得如此简单了。 马小玉在一边则只是低着头喝茶,一言不发。 “尹哥仔,叫你为了我的事情出力,又相当于打白工,合适吗?” “合适,太合适了!” 尹秀拍着胸膛,“拯救九州于水火之中,我辈义不容辞啊!” “好,那就好……” 刘半仙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我已经打听好了,最快的船大后天晚上就能出发。 我们沿着海路出发,一路绕过粤东,闽南,江浙,津门,直接在关外的港口登陆,然后再走陆路,搭乘马车到长白山周边。 在那里,有同行会接应我们。 我们可以先进山,也可以在周边打听白莲教的动向,怎样都方便,怎样都容易行事。” “都听你的。” 尹秀打了个哈欠,一手搭在马小玉肩膀上,“我们俩,没什么问题。” “谁跟你我们俩了?” 马小玉肩膀一翻,将尹秀的手抖落。 “那我呢?我也一起去?”罗维问道。 “你去什么?不上班了?” “上班?”罗维瞪大眼睛,“你们把状况说的这样紧迫了,然后你让我上班?” “那你不上班,谁养你啊?” 尹秀翻了个白眼,“我们这一趟,怎么说也有几个月要忙,你不在本地的话,那些妖魔鬼怪作乱怎么办?” “唔,好像也是。”罗维有些无奈。 “不过,”尹秀突然笑了起来,“其实你在这里也不是闲着,有件事我想找你帮忙的,而且你能帮上大忙。” 听到这个,罗维原本暗淡下去的眼睛又开始发亮,“你尽管说。” “很简单的,你帮我查一个人,他最近在欧罗巴的黑暗世界很是出风头,叫做红帝。” 第415章 看遍北方的刀 尹秀坐在夜宵摊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烧酒。 明叔则在炉灶边忙活,火光将两人的脸映的通红。 “你去过北边吗?”明叔问道。 “省城算不算?” “省城?那是南的不能再往南的地方了!省城再往下是什么?是海啊,你说呢?” “那就是没有了。” 尹秀摊手,“我这人,天生就不爱旅行,到处走动。” “不爱走动,那你还去长白山?” 明叔翻动锅铲,将刚出炉的糯米饭扣在盘子上,冒出蒸腾的热气。 “我总觉得九州应该能更好一些,所以我想去看看。” “嗯?” 明叔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烧酒,“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想法。” “那你为什么没去?” “我去了!” 明叔仰头,将灼舌的烧酒吞入喉咙之中,吐出一口白气。 “去了又怎么样呢?不清不楚的,像是无头苍蝇。 什么都看见了,都瞧见了,见天地也见自己,有什么用?见得越多心里就越难受,也越憋屈。” “所以才有人说,知道的越少越幸福啊。”尹秀感叹道。 “衰仔!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 明叔扣了扣桌子,示意尹秀继续给他倒酒。 “反正你要去呢,我也不拦着。 离着这么远,我也不指望能帮上你什么了。 不过你要是想捅什么大篓子,闹出什么大乱,那也尽管闹,不用怕株连九族还是有人来港岛找我麻烦。 我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而且那些人想动我,还得看自己有没有那能耐。” “好,”尹秀点头,“那明叔你还有什么嘱托吗?” “嘱托?” 明叔看了他一眼,“男人老狗,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的东西,你这趟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别人,这就可以了。” “明白了。” 尹秀也吞下一口烧酒,眼眶发热。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步三颤地跑了过来。 尹秀抬头一看,是菜花雄。 “尹秀,你回来了!” 菜花雄热情地一把抱住尹秀,身上几乎浸出味来的油腻直往尹秀鼻子里钻。 尹秀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把他推开。 “雄哥,好久不见了。” “嗨,一个月而已,没多久,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啊,一眨眼就过去了。” 说完他也不顾明叔的白眼,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来,尹秀,给我看看。” “什么?” “给我看看你的左手,一个月没保养,它肯定已破破烂烂了,让我来好好呵护一下它。” “雄哥……” 尹秀将手慢慢抽回,藏到身后,“要不就算了吧?” “什么算了?我听罗维他们讲,你在地底下可是经历了一番苦战的,来,乖,让我看看。” “不要,雄哥……” 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尹秀的手竟被菜花雄单手按住,丝毫动弹不得。 “来,让我看看。” 兴奋地撸起尹秀的袖子,菜花雄低头一看,却是楞在原地。 “手呢,手呢?” “手不就在这里?”明叔不耐烦道。 “不是的,不是这只。” 菜花雄有些发呆,摸了摸尹秀的手,又敲了敲,甚至捏起一块皮肉。 “尹秀,赤鳞呢?”他抬起头。 尹秀脸上浮现一抹红晕,“雄哥,赤鳞碎掉了,然后昆仑的仙人,帮我接了一只真手上去……” “什么!?” 菜花雄猛地起身,把明叔吓了一跳。 “赤鳞,是我们友情的见证,是我们理想的结晶!结果你把赤鳞丢掉了,你这样跟把女儿推进火坑有什么区别? 我没想过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尹秀,我们两个不是兄弟了!” “你发神经啊?” 明叔瞪了他一眼,菜花雄这才悻悻坐下,叹了口气。 “嗨,可惜了,原本我还想着给你试一下我的新成果呢,要不然……” 他将视线转向灶台上的菜刀。 尹秀顾不得嫌弃他身上的油腻,一把抱住菜花雄,“雄哥,雄哥,使不得啊,你这双手是用来做机械的,不是砍人的。 虽然我眼下用不上了,可说不定我这趟去长白山,回来就用上了呢。” “啐!” 明叔怒目圆睁,“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我罚你吐口水重说啊。” “长白山?” 菜花雄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去?” “唔,刘半仙说大后天晚上。” “大后天啊,那应该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菜花雄一溜烟跑了,也不管明叔和尹秀在后边招呼他。 “嗨,这衰仔,我还以为他多少转性了,性子还是这样毛躁。” “这样不也挺好。” 尹秀又将酒杯满上,“有时候一心奔在自己的事情上,不被别的杂音影响,也是一种幸福。” “是,就跟道士想抓一辈子僵尸,而不是去给人看风水,做法事一样。 可是,要是抓那么多僵尸,那不就说明天下大乱了吗?这种生灵涂炭的事情,我又不愿意见到。 所以我也希望我们这些道士就帮人家做做法事,看一下风水,或者干脆就炒糯米饭都行。” “那不就是那狐狸精出现之前的事情吗?” “才不是!” 明叔摇头,“你以为除了妖怪,我们就不用对付别的了?” “好像也是。” 想起明叔家里的满满当当的法器,还有除魔笔记上的那堆记载,尹秀只能感叹一声,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有除不尽的妖魔鬼怪。 两人又喝了几杯烧酒,正想休息时。 又有一个人来了,今晚来的人好像特别多。 明叔懒洋洋地朝来人看了一眼,在看清来客后,他却不由地站了起来,身板挺直。 “怎么了,明叔?” 尹秀这时候还在低头夹盘子里的粉肠。 “还吃!快起来啊!” 随着明叔一声呼喝,尹秀抬头,看见一个年纪比明叔小一些的中年道士。 那道士头戴发冠,身穿一身蓝色道袍,手上持着一支长杖。 尹秀在一些画像上看见过那长杖,权杖的顶部是一个翠绿的龙头,张着嘴巴吐出一个红色的绳结,绳结的末端则是几颗绿色的玉珠。 在道家的仪轨里,这东西叫做“节杖”。 明叔当然比尹秀更清楚这东西的作用了,一般只有在会见重要客人,或者清理门户的时候,才会有一个道士专门拿着这玩意走到那人面前去,以示庄重。 “青云道长,你这是……”明叔对他十分的客气。 青云道长朝着明叔回了一礼,随后一双凤眼瞥向尹秀,“天师要见你,不着急,把粉肠吃了再走。” …… 南宫白星要见我? 实在是不清楚原因,尹秀一头雾水。 在跟着青云道长走之前,明叔那眼神,显然是在跟尹秀说:“有什么自己担着,不要连累我。” 他想跟青云道长套话,问出点什么来。 但一路上青云道长只是拿着节杖在前头带路,一言不发,好像又聋又哑的夜行人。 他的步伐节奏稳定,即使偶尔遇上前面有几个陷坑,他的步伐也没有什么改变,轻松便跨越了过去,而没有丝毫停留。 两人从夜里一直走到拂晓,从市区一直走到郊外,再到深山之中。 在越过了一片茂密,杂草丛生的森林后,尹秀随着他来到了山坡的顶端。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个泛着绿色水光,圆镜似的大湖泊,湖泊边上有一座不大的二层阁楼,古朴而又典雅,被晨间的迷雾遮掩,环绕着。 那里,显然就是茅山天师南宫白星,在这大山的住处。 到了这里,尹秀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反而消失地无影无踪。 两人沿着湖泊走了一段,耳边尽是潮水拍打着礁石的声响,悦耳而又神秘,叫人心情放松。 来到阁楼前,青云道长朝着那端坐于二楼的身影行了一礼后便快步离开。 很快便消失在云雾之中,只留下一脸紧张的尹秀。 “上来吧!”南宫白星说道。 语气像是邀请,可实际上却是一种命令。 尹秀几乎是毫无抵抗力地被这话召唤着,走上了楼阁,来到南宫白星的面前。 直到脚踏在了地板上,他才清醒过来。 “弟子茅山派尹秀,参加太师伯!” “太师伯?” 南宫白星转过身来,抚了一把胡子,双眼打量着他,“你之前好像不是这样叫的啊。” !! 尹秀蓦的瞪大眼睛,顿了顿,十分光棍地说道:“弟子之前做了件错事,特此向天师请罪!” “哪一件?” 南宫白星看他一眼,“你做的错事太多了,以至于你突然要向我谢罪,我也不知道你是为哪一件错事道歉,要不你自己说说?” “……” 见尹秀不说话,南宫白星倒是来了兴致。 但他却不是问炸塌洪德寺,也不是问洪门大会的事情。 “如果我没老糊涂的话,半甲子之前我们见过一面?在一个雨夜?” 尹秀顿时感到头皮发麻。 那难道不应该只是瑶池的一个幻梦而已吗? 即便那是真实发生的历史,存在那段时光里的人也不过是剧本或者小说里的人物而已,“明叔”还是明叔,却应该只是一个类似戏里角色一样的人物才对。 可南宫白星却…… “是,我还曾跟太师伯你交过手。”尹秀坦白道。 “交手?” 南宫白星笑了笑,“那得是能跟我过上几回合的才叫交手,你那样子,充其量只是逃窜而已。” 说着他也不看尹秀的表情,只是问道:“怎么做到的?”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是昆仑,我借助了昆仑的力量。”尹秀如实答道。 “原来如此。” 南宫白星好像不感到意外,他只是问道:“既然去了昆仑,为什么又回来?” “因为我总觉得那样的生活没意思。” “哦?那怎样才算有意思,在昆仑上长生不死,不老不灭,要什么便有什么,不好吗?” “好,但是也不好。” 尹秀说道:“我想,光是一两个人好,总是没什么意思。 我从昆仑回来了,虽然享受不到昆仑的伟力,也无法用它的伟力造福人间,但我想,也许我能让所有人过的好一些。” “好大的口气!” 南宫白星瞪大眼睛,“尹秀,你以为自己有什么大神通不成?你不过是一个道士而已,肉体凡胎,也敢说决定天下人的命运?” “不,他们的命运,我左右不了,也不能决定。” 尹秀摇头,“但我能叫他们有选择的权利。 如今的世道,十个人里九个都是坏人,也许我做些努力,以后十个人里便只有八个坏人,这多少也算是好事。” “怎么,你以为好人就会有好报吗?” 南宫白星双眼里闪出寒芒,“尹秀,世间许多事情到头来都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你以为你做足了努力,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只是白费心机,虚度时光而已。 如此,你将来不会后悔?” “将来的事情,谁知晓。” 尹秀咧嘴,“我只觉得,眼下我要是不做的话,多少会后悔。晚一点,迟疑一刻,都会后悔。” 南宫白星摸着胡须,似乎是在琢磨尹秀话语中的意思。 过了许久,他突然抬头问道:“要不,我们两个再交手一回?” 尹秀摇头,“打不了,你也说了,只有能过上几个回合的才能叫做交手。 眼下我就是想逃,也逃不回昆仑去,而在地上,没有任何一处地方能逃出天师您的手掌心。” “我要是这么利害,就不会只是在这里钓鱼了。” 南宫白星罕见地叹了口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我要去北方一趟。” “北边?” 南宫白星皱眉,“尹秀,那里可不比港岛,港岛满打满算也就几百万人,在北边随便一座都会都不止这个数了。 那里强人林立,可藏着许多厉害的刀。” “无所谓。” 尹秀咧嘴,“既然已决定要去了,那我便打算看遍北方的刀。” 话音刚落,四周的树林中突然响起凄厉的啼叫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响起无数翅膀扑朔的声响。 黑的白的鸟儿从树林之中钻出,飞向天空。 南宫白星望向东方,在山的另一头,晨曦露出了耀眼的一角。 第416章 雨夜离港 天星码头,暴雨瓢泼,四处被雨幕覆盖着,一片黑暗,像极了三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明叔撑着伞,眼镜片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看什么。 罗维和春代一人拿着一柄黑布木柄伞,一如在警校时候的习惯。 “你不是一直说想出去看看,怎么不跟尹秀他们一块去?”罗维问道。 “去北边,找死啊?” 春代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啦,打几个小混混还行,跑到北边?一砖头丢下去都能砸出几十个高手来的,我去了,只是累赘而已。” 罗维摊手,“看来我们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也不一定。” 春代突然冲他眨眨眼睛,“你知道那个本杰明神甫吧?” “我知道,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怎么了?” “我是最近遇上他的,跟他还挺聊得来的,他就教了我一招,即使远在天边,也能帮上尹秀他们。” “什么?”罗维惊讶问道。 春代将十指交叉在一起,低头虔诚道:“祈祷。” “……” 罗维理了理衣领,看向远处。 在码头的边缘,马小玉和尹秀站在一起,共同撑着一把伞。 “你的肩膀湿了。” 马小玉用手轻抚掉尹秀半边肩头上的水珠。 “没什么大不了的。” 尹秀又将雨伞往马小玉那头移过去一些,“其实……” “其实什么?” 马小玉抬头看向他,耳朵上长长的银色耳坠便摇曳起来,晃得尹秀眼神迷离。 顿了顿,他才说道:“其实我是想说,北边不是什么好去处,眼下我这一趟,想必也艰险的很。 我虽说不是必须去,但我去,是因为我想去。 可你呢,小玉,我实在想不出你必须去长白山的理由。” “想不出来你就慢慢想。”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一个女孩子收拾出一趟远门的衣服有多麻烦吗?我带了两个行李箱,现在你问我能不能不去? 怎么,你是在消遣我啊?” 尹秀连连摇头,“不敢,我消遣谁也不敢消遣你啊。” “你最好是!” 马小玉又瞪了他一眼,随后将视线转向海面。 夜雨飘飖,连带着这片海也变得黑暗,神秘起来。 两人又默默无言地站了一会儿,船家便开始喊人了——开船的时候临近了。 尹秀与马小玉便走到了船边。 那是一艘中型的船舶,两边安装着巨大的,强力的金属轮机。 这些用蒸汽驱动的轮机,越大动力便越强。 在燃料充足的时候,这些船会像飞鱼一样在水面上腾飞,颠簸着穿过海浪,在别人的视线里迅速消失。 为了做长距离的快速航行,几乎将所有阻碍航行的设备都拆除了。 没有观赏台,也没有救生艇,连窗户也只是小小的,紧窄的几个,用来透气。 只在船的尾部,立了一根碗口粗的桅杆,供水手爬上顶端眺望海面上的动静。 水手吆喝两声,船舱里钻出一人,正好与尹秀的视线对上。 “是你?” “你是,海狗?” “多亏你还记得我啊,皇帝。” 海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光秃秃的头。 “你不打拳了?” “还打什么拳啊?九龙拳台都没了,而且……” 他摸了摸腹部那长条状的刀口,“这道伤疤,你给的,一辈子提醒我,拳台比海上更凶险。 我原本是想再打几年拳,但这道伤口管住了我,让我不敢胡思乱想。 刚好船王李的徒弟,也就是那个长衫,他上星期吃完宵夜掉海里淹死了,留下这艘船和一帮不知道怎么办的水手,我就接手了。” “继续做海盗?” “可不敢乱说!” 海狗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做海盗被抓住是要被绞死的,而且那是夕阳行业,赚不了什么钱了。 在海上称王称霸,结果上了岸销赃还要受那些二道贩子的鸟气?我做不来。 所以我眼下做的是最有前途和光景的行业,行内人称这叫做人口运输。” “就是偷渡嘛!”尹秀了然道。 “随你怎么叫啦!” 海狗脸上有了一丝红晕,“反正眼下啊,整个港岛能接这么一单的,就我一个。 要不是刘先生钱给够了,我们真不愿意跑这么远,从港岛到关外哦! 一整个九州都跑遍了!一路上还要遇到海盗,水警,朝廷的水兵,洋鬼子的军舰,换了别人,多少钱人家都不敢接啦!” 说着他又看了尹秀一眼,“不过有皇帝你在的话,大家也能安心点,起码我晚上守夜的时候敢睡觉了。” “你可别睡觉才好!” 尹秀提醒道:“要是你睡着了,半夜里撞上冰山,我们整船人都完蛋了!死翘翘了!” “嚯,亚热带哪来的冰山?你骗我没学过地理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时,明叔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 青云道长又来了,一手持着纸伞,一手拿着那代表着天师权威的节杖。 见杖如见人,明叔和尹秀,马小玉三人都肃然起敬,站直了身体冲他行礼。 青云道长冲他们回礼,朝尹秀和马小玉说道:“天师说,叫我来送你们一程。” 听到这话,明叔颇为诧异。 要是青云道长自己来了,那也就来了,这是他个人的选择。 可要是他持着这节杖来了,那就是代表着南宫白星,代表着整个茅山派的门面。 整个茅山派都来给尹秀一行人送行? “老天师,对我们有什么指示吗?”尹秀问道。 青云摇头,“天师只叫我来送你们,什么话都不用说,什么事也不用做,只是目送你们离港而已。” “哦,明白。”尹秀点头。 这像极了南宫白星的做事方式。 什么嘱托都没有,什么话都没有,但让青云道长拿着节杖来,便已是一种表态了。 与此同时,雨幕中又来了两个人。 为首的人是林虎,他披着蓑衣斗笠,脚步在雨中带起泥水,但丝毫没有表现出凝滞的样子。 在他的身后,则是一个体型跟他差不多,显得清瘦一些的男人。 “尹秀!今天我特地来送你一程!”林虎豪迈道。 “有心了。”尹秀冲他点头。 不等尹秀询问,林虎又让出一步,让身后的男人显出身形。 跟之前见到的一样,这人大概三十出头,十分的清瘦,脸色苍白,似是长久不见日光。 刚才看他走路的步伐,尹秀便已看出对方内里的虚弱,显然是根基已有些损伤,而又长久没有疗愈。 这人长着一对刀眼,只是淡淡看着你的时候,便像一把刀子,从你头顶划开,一直切到脚底,似乎要把你整个人看穿看透。 最特别的是,他的背后背着六把长剑,黑白青蓝红紫,六色剑柄显得格外刺眼。 “这位是任七。” 林虎尴尬地笑了一声,“他要来见你,我打输了,所以只能带他来。” “你打输了?” 尹秀不由地有些惊讶。 林虎玄关七重的境界,加上那一手日益精进的沧州大枪,只论兵器的话,尹秀自认连近他的身都很难。 而这样一个几乎找不到什么对手的人,竟打输了,而且身上还没受什么伤。 有时候赢了对方,却又不叫对方受伤,是一种更可怕的实力展示。 因为这意味着他能收放自如,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等等!” 尹秀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情,“我们要离港这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他就这么凑巧,在这时候来了?” “其实……” 刘半仙从船舱里钻了出来。 “其实,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我想去长白山这种大事哦,出发之前怎么能不宣传一下,于是我就跟夜总会里几个认识的妈妈桑,还有几个老板和记者说了。” “几个?” 尹秀恨不得现在就把刘半仙的头按到水里。 “刘半仙,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秘密行动啊!?” “我以为,消息不会传这么快的……”刘半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服了。” 马小玉也叹了口气,走到一边看着尹秀,一副“你交友不慎”的神情。 “我叫任七,我想跟你们的船去关外。”这剑客突然开口道。 尹秀看了他一眼,拒绝道:“我们这船不是卖票的,不是你有钱就能来的。” “我也没钱。”任七十分的淡然。 “你为什么要去关外?” 尹秀与他对视,两人不说话便已让人感觉到凌冽的杀气。 “跟你们一样,我要去长白山。” “就这么简单?” “也不简单。” 任七说道:“我要去长白山,然后做掉白莲圣女。” “你跟她有仇?” “谈不上跟她有仇。” 任七淡然道:“我是跟白莲教有仇。原先我是在大内当差的,四大名刀之一的冷雨,也许你听过这个名号。” 尹秀看向马小玉,又看向明叔等人,得到的回应都是一脸迷糊的摇头。 “没听过。”尹秀摊手道。 “没听过也不要紧。” 任七干咳了两声,“反正白莲教跟我有仇,我一半的家人都是死在白莲教手上的,所以我想报仇。” “但你是朝廷的人,我不相信你。” “我还没说完。” 任七脸色平静,“我另外一半的家人,则是死在了朝廷的手上。” “为什么找我们?”刘半仙也莫名其妙。 “因为你们有船,而我没钱。” “可酒楼里吃饭的人不会因为看到一个乞丐饿肚子,便把自己的饭菜也分他一半。” “我不是乞丐!” 任七瞪大眼睛,“我眼下不是什么大内高手,也不是别的,只是一个想找朝廷和白莲教复仇的人而已。 但是朝廷太大,一时之间我还没理出头绪来,白莲教不大,所以我想先从他们入手。” “你的野心不小。” 尹秀咧嘴,“那你说说看,我在船上多了个累赘,有什么好处。” 任七抱着胳膊,一脸淡定。 “我只是个同船的,你们要做什么,我不问,猜到了,我不说。 你们一路上遇到什么事情,我帮你们摆平。” “你来港岛多久了?” “七年。” “七年?为什么以前不去做这件事情,而要等到现在?只是因为没钱?” 任七只是望着雨幕,“七年不短,也不长。我消沉了一些时间,只是喝酒,抽烟土,把身体搞废了。 直到近来才想清楚,有些事情要是现在不去做,往后就没那心思,也没那力气去做了。” “你平常是用哪把剑的?” 尹秀望向他背上的剑囊。 “七把都用。” “给我看看?” 任七摇头,“剑出了鞘就得见血。” “好!” 尹秀点头,“我可以带上你。” 他这样干脆,任七反倒有些意外了,“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 尹秀指了指刘半仙,“你给我把他护好,在到达长白山之前,要是他少了一根毛……” “我还你一条命!”任七瞪大眼睛。 “好!一言为定!” 罗维和明叔在一边看的不解,只是连连摇头。 这样一个身份不明,半路闯进来的人,尹秀竟然只是问了几句便让他上船了。 而林虎则是在一边看的眼眶泛红,什么叫做侠义,什么叫做江湖,眼前不就是? 海狗在检查了一遍船后,便示意尹秀可以登船了。 “雄哥没来?” “这衰仔估计还在生气呢。” 明叔抱着胳膊,“不过也没什么,他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在意。” “我知道,帮我跟他说声抱歉。” 在一一向众人告别后,尹秀扶着栏杆,先将马小玉送入船舱,接着自己也一头钻了进去。 船儿的轮机发动,推动着它缓缓离港了。 就在这时,雨幕中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 “尹!秀!” 尹秀从船舱里探出头,看见岸上有一个臃肿的身影正在狼狈地大步奔跑着。 等到他跑近,尹秀才认出来人是菜花雄。 可是他这时候眼睛通红,满脸的胡渣,看起来十分的憔悴,像是几天没睡觉的样子。 “尹!秀!”他又喊了一遍。 “在这!在这!” 尹秀不顾风雨,站到甲板上同他招手,同样眼眶泛红。 “尹秀!接着!这是我给你做的!” 菜花雄用尽全身力气,将一个长条状的包裹丢了过来,堪堪落到尹秀的手里。 “这是什么!?”尹秀大喊道。 岸上的菜花雄也张大了嘴巴,似乎是在说什么,但雨声将一切隔绝,除了水波被破开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声响。 连带着,菜花雄的身影也渐渐被雨幕隔绝,终于四周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再看不见明叔众人,也看不见岸上的灯火了。 尹秀他们,终于踏上了前往北方的旅程。 尹秀站在雨里,只觉得手中的包裹沉甸甸的,压的他手直发抖。 第417章 封心 刘半仙依靠在船上,墨镜倒映出翻腾的水波与远处的天空。 闻着海风与煤烟的味道,他不由得有了些许感慨,拍着大腿摇头晃脑。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唉!” “哇!!” 马小玉趴在船头,将早上刚吃下去的两个三明治,一杯奶茶,三个鸡蛋尽数吐进海里。 海狗在一边看的直皱眉头。 虽然马小玉确实是个很漂亮,标致的女人,但保质期只有三天的三明治也同样宝贵。 要是出海时间久了,他们可吃不上这些原汁原味的美食了。 刘半仙看着这一幕,神情间却是有些担忧。 “尹哥仔,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小心的,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人命?年轻人是需求旺盛,情投意合的,但也要做好措施嘛,不然搞出什么后果就很麻烦了。” 尹秀瞪他一眼,径直走上前去,将一条毛巾递给马小玉。 “你之前从大马去到省城,不也是走的水路吗?怎么突然就晕船了?” 马小玉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一下嘴巴,又丢到一边,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极为不舒服。 尹秀见状,识趣地蹲下身子,往前迈出半步。 马小玉瞥他一眼,终于还是软绵绵地靠了上来,低声道:“这船太小了,又太快了。 我从大马来的时候,搭的是那种几百人的大轮船,开的也慢,不至于这样难受。” “哦,原来如此。” 尹秀手腕一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多了一颗软糖,递到马小玉手上。 “哪来的?” “用法术变的。” 尹秀咧嘴,“我小时候,坐车晕,坐船更别说了,也晕的利害,所以时常就带点糖果或者话梅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那要是都被我吃完了呢?”马小玉笑颜如花。 “你要是吃完了,等靠岸的时候我就下船买,买到了我再上船来就是了。” 马小玉看他一眼,不再说话,只是将那颗糖果塞进嘴里,气色眼看着便好了许多。 尹秀这才放心地走向船尾,往任七旁边坐下。 从昨夜到现在,任七一直保持双腿盘坐的姿势,将六把剑抱在胸前,一动不动。 他喝水很少,吃东西更少,只是这样坐着,闭目养神,不说话也不四处看,活活像庙里的一尊雕塑。 见尹秀在身边坐下,任七也不挪动,只是动了动眼缝,露出半边瞳孔,看他一眼。 “你似乎不爱讲话?”尹秀问道。 “我天生就如此。” 任七沉声答道:“我一出生就不会哭,急的接生婆把我半边大腿都打红了。 到了三岁的时候,别的小孩都在念诗,背顺口溜,唱童谣,我一个字都未吐过,我爸妈以为我是哑巴。 我当然不是,只是天生就不爱说话,我觉得说话比挥剑更累。” 尹秀抱着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但我看你从昨夜到现在,说的话就挺多的。” 任七瞳孔转动了几分,“没办法,因为要应酬你。” “好!” 尹秀干脆也不坐着了,而是一双脚朝向船尾,头则枕在软乎的靠垫上。 “我这人一向不难为别人,也不愿意看到别人难做,你不想说话,我也不会勉强你,因为这是你不想做的事情。 可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讲的话,有空我会听的。” 任七脸上似乎有些惊讶,眼睛向下方转动,看向尹秀。 “你想跟我搞好关系?” “你想太多了。” 尹秀笑笑,“就像你说的那样,你只是搭我们的船,做个半路的保镖而已。 等你寻到了目的地,大家一拍两散,做回之前的陌生人,别做仇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倒是想的通透,像你这样的人,怪不得会是高手,而且是一个命大的高手。” “哦,怎么说?” 任七双眼睁开,一对刀眼放出精光,打量着尹秀。 “高手之间的争斗,只在毫厘之间,长一寸短一分的差别而已,有时候双方的境界相同,路数相仿,比的便是心境上的胜负。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没有心结的强人,不会有什么悔恨,也不纠结于过往。 像你这样的人,比武可能拿不了第一,但要是决生死,你的命大得很。不过……” 他脸上出现一抹古怪的笑容,“你还不够强。” 尹秀毫不避讳地承认,“我当然自认只是初出茅庐而已,这世间的强人,哪个不是刚出道就天下无敌,再过三年寸步难行的?” 任七却是摇头,“我说的不是境界,我说的还是心境,你的心境不够强。” “嗯?怎么说?” 这下尹秀来了好奇心,干脆坐了起来。 “你还有牵挂,所以你不够强。” 任七瞥了一眼正坐在船头看海的马小玉。 “我看得出来,她就是你的牵挂,因为有她在,所以你可以做一流的高手,但你到不了顶尖,因为你心中有爱,爱,便是你的弱点。” 见尹秀脸上似乎有不同的意见,任七却是不以为意,只是继续开口。 “我知道你想反驳我,说我们又不是和尚,断绝亲缘,六脉清静的。 可实际上,这是我自身的经历与感受。 我原先有家人,一大家子,一个四合院住不下那种,热热闹闹的,每次煮饭要下三斤米才够吃,菜肴把桌子铺的满满当当。 我有四个老婆,八个小孩,后来朝廷和白莲教一边砍了一半,还把我那座大宅子充了公,叫我变成孤家寡人。 我为此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 可后来,我才发现,原先一直停滞不前的武功境界,我以为此生都滞留的层面,竟一下突破了,还是跨了一大步,登堂入室。 我知道,这是因为我放下了牵挂,斩断了所有羁绊,封心锁爱而换来的。 所以我说了,有那个女孩子在,你的天赋再高,境界再强,也终究成不了绝顶的高手。 可世间有些事情,比如你要做的那些事,便只有绝顶的高手才能做成,差了一丝一毫,你都成不了,死无葬身之地。” 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尹秀却无意辩驳,只是笑笑。 拍了拍肩膀,他起身,又要走出船舱。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在这里休息吧,要吃饭的时候水手会来叫你的。” 任七却是眉头一皱,“怎么?你不打算反驳我?以你的性格,不应该与我做一番争辩?” “不了。” 尹秀摇头,飒然一笑,“你讲的事情,从源头上就是错的,我和你辩什么?没什么好辩论的。 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就由着你想就是了,我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无谓多费口舌。 我说过,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就可以了。” 说着尹秀将双手插进口袋里,转身就要离去,顿了顿,他又问道:“既然家人对你来说已成了被丢掉的枷锁,那你为何还要找白莲教和朝廷报仇? 虽然说称不上帮忙,可他们确实也在某种程度叫你的境界提升了。 如果你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封心锁爱的话,为什么要帮他们报仇?” “这是两码事,他们要杀我,所以我就得杀他们,就这么简单。 不管是过去了多久,十年,二十年,只要这些人还活在世上,这些组织或者力量还存在着,那我就有动手的理由。” “好,明白了。” 尹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抱着剑的任七,目光冰冷。 刚走回船头,海狗就迎了上来。 他包着红色的头巾,身上只穿一件麻布做的马甲,露出坚实黝黑,泛着油光的肌肉。 腰间则扎着一条布袋,同样的粗糙,既用来绑着裤子,也用来充当汗巾,裤子则是一条七分裤,脚下踩一双脚面上只有两条草系着的轻盈草鞋。 在海上,别的衣料沾了海水容易腐蚀,变重,只有这种轻便,耐磨的衣裳才是水手的标准打扮。 这个常年在海上闯荡的海盗,如今的运输船长,在见到尹秀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一些敬意。 以至于有些关于行船的事情,他也事无巨细地向尹秀交代。 “皇帝,我们现在是顺着海风走,船上的这三吨煤,能比预想的烧得更久。” “海狗,我说了,你可以叫我尹秀的。” 尹秀挠挠头,“皇帝,是我在九龙城寨时的艺名嘛,在港岛叫叫也就算了,要是在北边你这样喊我,我们两个人的脑袋第二天就被城墙底下那些小孩拿去当球踢了。” “好的,皇帝。”海狗点头。 “算了。” 尹秀叹了口气,“我记得昨晚你说过,我们这一段路,时常有海盗出没,对吧?” “没错,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 海狗连连点头,“原本这一带海面上的船,都应该走另一条路线的,方便快捷,也安全,但那条线上时常有官府的船只巡逻。 只有那些交了保护费的货轮,客船才走,也正因为那条线路有官府的船,所以才安全。 像我们这种喜欢自由自在的,喜欢冒险的才走现在这条航路。” “什么自由自在?” 尹秀白他一眼,“偷渡就偷渡,走私就走私,说出来很丢脸吗?” “是是是。” 海狗无奈点头。 在以前要是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这会儿已经在水里喂鱼了。 但他如今已经改邪归正,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了,只是走私,只是帮人偷渡。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确实也打不过尹秀,不是他一个人打不过,这一整船的水手恐怕都不够他一只手打的,自然态度上也就只能“尊重”一些了。 叹了口气,他又继续介绍:“这片海上的海盗啊,就专门抓我们这些船的,玩黑吃黑那一套。 干我们这行的,被抢了就只能自认倒霉,运气好就是货物被洗劫一空,运气不好连船都扣在他们手上,等着老大出赎金啊。 皇帝你说怎么不跑? 不是不跑,是跑不掉啊! 我们的船快,他们的船更快! 因为我们这些船还要考虑给养,水源啊,食物啊,睡觉的铺位啊,一个不能少,更别说船底下还堆着几吨煤呢。 那些混蛋就不一样了,他们平时就把船藏在哪个无人荒岛的港湾里,有生意做了就点火出发,船上最多带几瓶水,一块饼子,这就够了。 下午出来,晚上回去,哪里需要什么给养啊,这船上除了家伙就是轮机的,能不快吗?甘霖娘啊!” 尹秀止住他的牢骚,问道:“那他们也是船跑的快而已,是很厉害吗?叫你这样担心。” “也不是担心。” 海狗摆摆手,“就是这伙海盗的头子叫秀才,是个刀口舔血的狠角色,杀人不眨眼的,就是官府和鬼佬也得定期向他交保护费啊。” “这么厉害?”尹秀惊奇道。 他又一把抱住海狗的肩膀,恭维道:“海狗哥,怎么说你以前也是在海上闯荡的铁血真汉子,响当当的大人物,海~贼~王海狗啊!这样的狠角色,你不认识?” 海狗摊手,“他是后起之秀,跟我不是一个辈分的。” “哦,”尹秀了然,将手松开,“也就是说,你跟他说不上话咯。” “也不是。” 海狗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我跟他是不熟,但我跟他的老爸熟啊!他老爸状元!是我的结拜兄弟!烧过黄纸斩过鸡头的!” “嗨呀!我就说海狗哥你有本事嘛!” 尹秀的手又搭了上来,“这可算是世交啊!这关系太铁了!这什么秀才不就是你的世侄吗?大家见面了多高兴啊!对了他老爸现在在哪?” “状元啊?几年前,被我干掉了。” 海狗又摸了一把胡子,“分赃不均,那混蛋一定要多拿一颗珍珠,一怒之下,头被我剁下来丢海里了。” 尹秀这下彻底死了心,转头便向船舱里走去。 海狗一下迷糊起来,“皇帝,我话还未说完呢,你要干什么去?” “干什么?” 尹秀没回头,白眼却已翻到天上去。 站在船舱门口,他冲里头喊了一声,“任七,今晚守夜,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第418章 海盗秀才 海狗他们所用的这条船,是长衫的遗产。 而实际上,这条船原来的主人是一个鬼佬,那个鬼佬之前用这条船参加北大西洋竞渡赛,拿了不少冠军。 直到他们遇上一次超大的海上风暴,整条船上没一个人活下来,这艘船便被拖到港岛出售,用来支付抚恤金。 原先这艘船的船名叫做“惊叹雅典娜”,长衫也是这样跟着叫的。 直到海狗接手的时候,觉得这名字太拗口,加上又有两任船主都在船上丧命,所以为了图吉利,将它改叫成了“黑寡妇号”。 这船虽说不大,可是也有近十米长,前面窄后面细,不高的船舱分作上下三层。 最上面的是船长室。 说是船长室,其实就是在船头有个舵盘,加了个遮顶的雨蓬,有两把挤得满满当当的椅子而已。 在船长室后头的则是船舱,前半部份是睡觉的地方,后半部分则留给了硕大的蒸汽机。 将几张散发着霉味的床褥铺在潮湿的木板上,船舱便可以容纳几人睡觉。 尹秀和刘半仙挤在一角手搭着手,头抵着头。 马小玉则睡在另一边,用一个软一些的包袱当枕头。 任七用不到床铺,因为他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几乎都保持着双腿盘坐的姿势,所以不占什么空间。 其实很多时候,也没人能确定他是否是在睡觉。 床褥晚上铺在木板上,白天则要收起来,因为船舱里边除了睡觉,还要用来走动,吃饭,偶尔大汗淋漓的水手还要捧着一堆工具跑来跑去。 船舱的第二层,则是水手们睡觉的地方。 马小玉进去参观过,里头浓郁的汗味以及各种食物发酵,还有动物尸体腐烂的味道,加重了她晕船的症状。 看着那狭窄,阴暗,逼仄的空间,马小玉曾惊讶地问道:“这个地方能睡得下十个人?” 尹秀则不以为意,“十个人肯定塞不进去的,但这里是十个水手。” 最下层的船舱,放着的则是煤炭,机械配件以及各种航行所需的生活物资。 要不是刘半仙出大价钱包下了船,这里还要匀出一半的空间用来装各种各样的违禁品。 就是这样一艘船,如今成了众人这漫长旅途上的唯一依仗。 直到太阳晒到脸上的时候,尹秀才终于睁开眼皮,头晕目眩。 昨晚的海浪有些大,他硬生生枕在木板上,几乎把脑浆都摇匀了。 而马小玉那头,似乎已习惯了这种颠簸,反而这时候还在睡觉,嘴巴微微张开,发出一些隐隐约约的呼吸声。 尹秀正想凑近一些看她有没有流口水,余光却瞥到了正在一边默默啃着薄饼的任七。 “哎呀!” 尹秀一拍额头,“我说过了,你守前半夜,最难熬,最想睡觉的后半夜由我来守的!你没叫我,独自守了一整夜,这不是陷我于不忠不义吗!?” 任七淡淡看他一眼,“我叫了,但你没醒。” 尹秀脸上一红,“你怎么叫的?” “这样,”任七眼睛转动,视线在尹秀身上画了两个圈,“这样叫的。” “哦。” 尹秀连装出来的愧疚都没了,冲他摆摆手,“没事,不怪你,你吃饭吧。” 他刚说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醒过来的刘半仙又冲他招手,眉宇之间似乎忧心忡忡。 “怎么了,刘半仙?” “尹哥仔,我给你算了一卦。” 刘半仙张开手指,掌心上正躺着五个铜钱,“大凶啊,今天你可能会遇上些麻烦。” 尹秀叹了口气,“刘半仙,要不你以后别帮我起卦了吧?” “啊?为什么?” “不为什么。” 尹秀颇为无奈,“因为你每次帮我算卦,我不是有血光之灾,便是大凶,在你这里我似乎永远出不来好卦,别说走路上捡到钱了,就是【今日无事】这种普普通通的卦象都没有! 难道我的时运,真的这样低!?” 听他这样说,刘半仙也长叹一声,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尹秀的肩膀。 “尹哥仔,有些人天生就是时运低,没办法的。或许等回去我可以帮你摆个风水阵,看看避开,消解一些霉运。” “多谢,这就不用你费心了。” 尹秀已经死心,只是问道:“算得出来是什么吗?” “刀兵加身。”刘半仙扶了扶墨镜。 “哦,就是打架嘛。” 知道是这个结果,尹秀反而长出一口气。 打架什么的,他一天就是走去吃个饭,什么都不干也会有冲突找上门的,所以一听到是打架,他反而放心了。 这时候,马小玉也已起身,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 “怎么,是那些海盗来了?” 尹秀摇头,“昨晚任七守了一夜,没什么动静。 能不能安全过去,就看这两天了,我们的船很快,再走一段就离开闽南了,那时候海盗就少了。” “希望如此。” 任七突然开口:“这年头,采药的当山贼,渔民做海盗是常有的事情,就是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农闲的时候也会去盗墓的。 没办法,为了活下去,他们什么都干。” 尹秀又来了好奇心,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 “我是问,你怎么就成了宫里的大内高手,带刀侍卫了。” “就跟这算命的先生,捉妖的女天师一样,我祖上三代都是为朝廷出刀子的,到了我这,不能断了。” 说罢,任七似乎是又觉得好笑,脸上挤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不过越是想守住什么便越守不住,祖上的荣耀和脸面,到了我这里,终究还是断绝了。” “不后悔?”刘半仙也来了兴趣。 “后悔什么?” 任七看了他一眼,“人只有做错了事才会后悔,我又没做错事,所以不该后悔,也无需后悔。” “明白了。” 刘半仙点头,“跟我以前一样,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 我把家里的产业败了,只当这是祖上留给我的,败了也没什么可惜的,直到现在我也是这样想。 可实际上我知道,这不过是在骗自己,给自己一个好过的借口而已。” “我跟你不一样!” 任七瞪大眼睛。 “一不一样都好。” 尹秀插到两人中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观念,并不冲突。” 马小玉捂嘴笑道:“你此刻很像那个本杰明神甫。” “你说我像个老头?” 两人嘻嘻哈哈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解。 刘半仙继续研究自己的风水图册,任七则还是抱着剑坐在一边闭目养神,像一尊雕像。 过了一会儿,甲板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几声含混不清的呐喊。 几个人刚起身,海狗便撞了进来。 “来了?”尹秀问道。 “来了!很多艘船,很多个人!很多面旗子!”海狗上气不接下气。 “知道了,去看看吧。” 尹秀率先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往外望去。 在远处的海上,十几艘船好像片片落叶,随着海浪的起伏而上下浮沉着,在往这边赶来。 在海上,尽管有时候看着离得很远,像是远在天边。 可借着风势和海波,远处的人其实只要一眨眼便可以向着这边迅速靠近,就像现在一样。 最开始那些船儿只是一个个小黑点,在众人都站出来的功夫,那些船上的旗帜竟都已隐约可以看清了。 那是一面面黑色的旗子,用白色的油漆画着一对男女的骷髅骨架。 之所以看得出是女性,那是因为这两具骷髅一个是书生的打扮,另一个则穿着纱裙。 才子佳人,在这种时刻,突然变得格外渗人。 “没错了,是秀才手底下的海盗!” 海狗放下望远镜,抹了把汗。 “跑得掉吗?” “跑不了了,我们是逆风,他们是顺风,而且他们的船要快得多。”海狗答道。 刘半仙皱眉,“海狗,你昨天不是还说我们是顺风吗?今天就变逆风了,你是不是在耍花样啊?” “耍什么花样!” 海狗也急了起来,“这大海跟那些娘们是一样的,一会儿一个性情,上一秒还对你笑嘻嘻的,下一秒就一巴掌甩你脸上了。你问问从古至今那些先人圣哲,哪个搞得清楚女人在想什么了?” 他这样一说,尹秀和刘半仙倒是同时点头,间接地也承认了海狗的这套理论和判断。 “那么,有的谈吗?”尹秀又问道。 “没有,”海狗面色凝重,“秀才那混蛋是出了名的的不留后路,遇上船一定会洗劫一空,要是心情不好,还会杀人。 他认识我的,跟我这么大过节,就是把脸抹黑了他也认得出我啊。 而且就算能放过我……” 他看了一眼马小玉,“我们的船上有女人。” “哦,我明白了。” 尹秀的脸色冷了下来,“那么,他有找死的理由了。” 听到这话,任七将原本抱在怀里的剑都背在了身后,同时挽起袖子,显然已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马小玉则是抓住了那个青面恶鬼面具,显然听到尹秀刚才的对话,叫她此刻更是火冒三丈。 只有刘半仙在一边担忧地问道:“在地上的话,我们肯定不怕他们的,来几个打几个,可这是海上,我们最好要留点后手。” “什么后手?跳海啊?” 尹秀这样说,刘半仙只能摊手,他知道这下刀兵之祸真的来了。 跟刘半仙讲完后,尹秀又看向任七,“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来,那些海盗你不用管,可要是刘半仙掉了一根毫毛……” “我立刻从这里跳下去。”任七答道。 几人说话间,那些船儿又离得更近了,一些嚣张的海盗已爬上桅杆,将枪口对准这边,呼喝着要他们停船。 “怎么办?” 这会儿海狗只问尹秀的意思。 “还能怎么办?照他们的意思来咯,熄火,停船,抛锚。” “好!” 虽然听起来像是打算投降,叫对方予取予求,可说这话的人是尹秀,大名鼎鼎的九龙拳台皇帝,那这话便叫人感到放心。 此刻,海狗隐隐产生一种错觉,不是那些海盗包围了自己,而是他们包围了海盗。 随着一系列操作下达,黑寡妇号的烟囱很快便不再往外冒煤烟,急速运转的轮机也停了下来,孤零零地停在了海面上。 海盗们见状,兴奋地抛出锚索,勾住黑寡妇号的船体,将他们的船紧紧连接住了这艘无助的小船,使它再无可能逃脱。 紧接着,又有一艘船从这只舰队中慢悠悠飘出,轻轻靠上来,伸出一块长板。 长板一靠上甲板,便有三四个海盗一马当先跳了过来,那狭窄的仅容两只脚并排,摇摇晃晃的木板在他们脚下如履平地,几个人都是轻点几下,便来到了这边。 这些人一手持刀,一手抓着枪,个个凶神恶煞。 马小玉这时候已率先进了船舱之中,躲在暗处。 而黑寡妇号上的水手则躲到了第二层之中,像他们这些技术工种,在海上是宝贵的资源,不管是自己这边,还是那些海盗,都不愿意误伤了他们。 此时甲板上便只有尹秀,刘半仙,死死捂着脸的海狗,与双手抱在一起的任七。 “你们谁是船长?”海盗大声呼喝道。 “他是!”尹秀指了指刘半仙。 刘半仙不由一愣,在尹秀眼神的鼓励之下,他才恍然大悟,鼓起胸膛道:“没错,我就是船长,刘~易斯!” “还是个假洋鬼子!哈哈哈!草!” 这粗暴的声音磨砺,蹂躏过众人的耳膜之后,众海盗的首领,秀才终于出现。 他穿着一身早年间读书人常穿的青色长衫,却只穿了一半,露出健硕,黝黑的半边胸膛。 头上戴着发冠,折了一半。 手上捏着扇子,露出几根光秃秃的扇骨。 带着云纹的袖子和衣角沾着一层琥珀色的厚厚污垢,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他慢悠悠地走上来,像是喝醉了酒。 “我感觉这人不太对劲。”刘半仙低声道。 “还用你说?” 尹秀看了他一眼,“光是他走路这架势,我就知道他不是平凡人了。” “这都被你们看出来了?” 海狗这时候还是捂着脸,从指缝间露出声音,“他一向都是这么不正常的。” 第419章 红老爷 秀才是这伙海盗里惟一长得眉清目秀,脸上收拾的十分干净却又衣着邋遢的一人。 三摇五晃走上甲板,像是喝醉了酒一样,他眯着眼睛瞪了一眼刘半仙。 “你是船长?” “正是在下!”刘半仙挺直了胸膛。 “我也是船长!” 秀才摸了摸下巴,“那我考考你,北风偏北,应该走什么航向,挂几节风帆?” 刘半仙也同他一样,摸着下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不知道!” “好!” 秀才满意地点头,“什么都不懂,看来你确实是船长。” 放过了刘半仙,他又看向尹秀,上下打量着他,嘴里啧啧有声。 “长风衣,皮手套,长靴白衬衫,不是大副就是男模,但这里是船上,女模还有用处,男模没有,所以你是大副咯?” 秀才一对眼睛滴溜溜转动着,“要不,我考考你,风向……” “老大,”尹秀笑眯眯打断他,“我这个大副,是花钱买的,也不懂风向那些。” “嗯?” 秀才瞪大眼睛,“那你在这船上做什么?” “我虽然是个男的,但在这船上,做的是女模的工作。” “嗯!?” 秀才顿时浑身恶寒,往后退了几步,不安地打量着尹秀。 顿了顿,他说道:“你晚上可以到我房间,我最近也想换点口味。” “好的!” 秀才跟尹秀问答完,又踱步走到任七身边,斜眼看着这个浑身散发出冷意的男人。 “背这么多剑,你是卖家伙的?” 任七没理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一脸,只是抱着胳膊,望着远处海面。 秀才不死心,绕着他转了一圈,然后又问道:“要不,卖我一把?我也是使剑的好手。” 任七还是不看他。 自觉没劲,秀才又看向一直站在旁边捂着脸的海狗。 “喂,你为什么一直把脸遮着,见不得人?” “这位老大,我一向害羞,很怕见到生人的。”海狗捏着嗓子答话。 “还有这种毛病?” “有的,娘胎里自带的,十里八乡的郎中都看不好。” “可怜,实在可怜。” 秀才叹了口气,将那柄扇子在手心里敲打一下,“要不,我帮你治一下,换张脸!” 半边衣袖鼓动,秀才的手裹挟风雷,探向海狗面门。 尹秀瞳孔震动,手刚一抬起便后发先至,拦住秀才手掌的同时,他往前滑出半步,趁势一肘撞向对方的心门。 秀才吃了一惊,另一只手将扇子打开,片片锋利的细薄刀片探出,像是一朵莲花绽开,切向尹秀手指。 尹秀视若无睹,深吸一口气,龙虎罡气立即从手臂涌出,一直包裹到手指尖上。 破风爪! 刀片在与尹秀手指接触的瞬间当即寸断,与那纸扇一块,化作一堆破烂,四处纷飞。 秀才见状,眼角欲呲,还未喊出声来便被尹秀一拳轰在胸膛上,倒飞出去,如破布袋般落入海里,炸起滔天的浪花。 站在黑寡妇号上的四个海盗近距离目睹这一幕,一下愣住。 其中一个毕竟身经百战,很快就回过神来,持刀冲向刘半仙,马上要劫持这位船长。 “任七!”尹秀大喊道。 话音刚落,任七抱在一起的手看起来像是抖了一下,紧接着,那名离着他好几步以外的海盗身上突然喷溅出污血,好像喷泉一般涌出,身子也随之断作两截。 这一下,就连远远将船包围的海盗也终于看清了。 毕竟那么大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断作两截,是谁都会一丝不漏地将这恐怖画面刻在眼里,心里。 “怎么做到的?” 连尹秀都有些惊讶了,因为作为旁观者,他也看不清任七的动作。 任七只是淡然道:“很简单,拔剑,砍人,收回来,仅此而已。” 另一艘船上,几个海盗连忙跑到后头,推出一门火炮来。 尹秀刚想抬手,只见一个黑影掠出,径直站到那尊大炮上,把炮管往下一压的同时身体如莲花般旋转了一下,那几个海盗便在瞬间以用样的姿势倒地,断了生机。 几乎是所有人都望向了那个戴着青面獠牙恶鬼面具的人,或者说从海底沉船里爬出来的索命夜叉,不敢大口呼吸。 尹秀微笑着冲马小玉竖起一个大拇指,示意她暂时留在那里,不用急着动手。 然后,他慢悠悠看向剩余的三个海盗。 “你们三个,谁能说了算数?” “我们三个都差不多,就是……” 答话的人还未说完,头颅便腾空而起,落到了甲板上。 尹秀回头看向任七,“我没叫你砍他吧?” 任七摆手,“我以为只剩两个的话,会好选一点。” “好吧!下次我做完手势你再杀。” “什么手势?” “什么手势?我还没想好,要不……” 尹秀一下没想到,苦苦思索间挠了挠头。 呲! 又一颗人头滚落到甲板上。 “停!” 尹秀连忙制止任七,他的剑实在太快,尹秀自认如果不是冲自己来,而且做好心理准备,恐怕他也接不住一剑。 看着仅剩的一人,尹秀叹了口气,“你说话管用吧?” “我平常也不……” “嗯!?”尹秀皱眉。 那海盗看到尹秀皱眉,又看到他身后那个高手一对刀眼转动,不禁又是头皮发麻。 他连忙颤声道:“能,我讲了能算数。” 见他这么合作,尹秀反而有些意兴阑珊了。 “妈的,真是什么人都能出来当海盗了。” “是这样的。” 海狗摇头晃脑,“时无竖子,使英雄成名啊!” 尹秀没理他,只是从地上捡起一把刀,一下拍在那人脸上,留下一个红印,冰冷而又热辣。 热辣是脸皮上的热辣,冰冷是透到骨髓里的冰冷。 “你们来了多少人?” “八条船,每条船大概有五六个,你说有多少?” “仆你个街啊!” 尹秀又是一下拍了上去,对方的脸上立即有了肉眼可见的红肿。 “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就是大概五十人多点……” 海盗话语里带着颤音,“我们那时常有搭伙的,有时候多几个,有时候跑路几个的,谁也不知道到底一次出来几个啊。” “哦,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你了。” 尹秀将刀移开。 “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回去了。” “回去?” 海盗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老大,你真的就这样放我们回去?” “不然呢?” 尹秀白了他一眼,“这世上的混蛋是杀不完的,你都说了你们有五十多个啦,就是排着队让我杀们也要一会儿,我们没空。” 顿了顿,尹秀又长叹一口气。 “当然啦,像你们这些刀口上舔血的,指望你们改邪归正也不可能。 我也不是圣人菩萨,不可能感化,点拨你们这些王八蛋,把煤炭和水留下,然后你们滚吧!”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我们这就走。” 海盗转头,扯着脖子,朝同伴们用黑话大声喊了一遍后,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得轻松了一些,松弛了下来。 “真的不杀?” 任七突然问道:“杀五十个人,对我来说很快,一盏茶的功夫而已。 而且这还是五十个穷凶恶极的人渣,混蛋,算不得人。” 尹秀只是摇头。 “我不怎么喝茶,之前跟你约定的内容也不是杀人。 而且,我说了,这世上的混蛋是杀不完的,抢匪,色情狂,连环杀人犯,你杀了这个还会有下个。 你就是把这伙海盗的头都挂在城墙上晒咸鱼,明天这片海上还是照样有骷髅旗出没,都一个样的。 杀几个人,什么都改不了,就好像是烂肉上,你把这批蛆虫挖干净了,只要腐烂还在,没一把火烧掉,那一定还会有下一批苍蝇过来产卵。” 任七与他对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我原本以为你是怕触犯戒律,就是和尚道士所说的不要杀生。” “哼!戒律是给那些不守规矩的人准备的!” 尹秀指了指自己,“不过我是因为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所以才忘了那些清规戒律。” “你最好是有这样坦然。”任七又回过头。 【这人时冷,时更冷,真是个怪异的人,或者是座不断漂流的冰山。】 尹秀抓住一根缆绳,朝马小玉所在的船上抛去,轻轻挂在桅杆上。 【器之主】使得尹秀使用任何可以称作兵器的东西,都会显得得心应手。 马小玉轻轻跳上绳子,脚尖在绳子上轻点几下,整个人便一下蹿出老远,往黑寡妇号上轻盈跑来。 尹秀看着这奇妙,美丽的一幕,只觉得水面反射的阳光打在马小玉线条优美的身躯,玲珑剔透的脸上,还有那对银色耳环反射的微光,都像极了油画。 嗝! “扑你个街啊!你都是吃饱了才出来抢劫的?” 尹秀瞪着那个海盗,在这时刻被打扰的他显然十分生气。 “不是我……” 嗝! 又是一声如闷雷般的打嗝声,海盗跌坐在甲板上,脸色惨白! 接着,海盗群里也起了骚动,大大小小的船上都发出尖叫和呼喝声。 “怎么回事?” 尹秀一把将海盗从甲板上拎了起来,像是抓着一只小鸡。 “红老爷,是红老爷!” “什么红老爷黑老爷的?”尹秀皱眉道。 与此同时,沿着绳子跑来的马小玉刚跑到一半也停在了中间,望向底下的海面。 此时的海水,像是被什么煮熟了一般,不断从地下冒出脸盆大的气泡,刚开始是几个,后来是一串连着一串,不停地冒出海面,发出令人心里跟着打鼓的声响。 已经有几个海盗察觉到了什么,砍断勾住黑寡妇号的绳索,就要驾船逃跑。 尹秀看向海狗,“什么红老爷,你听说过吗?” 海狗也是一脸的茫然,“我只听说有拜妈祖,拜海龙王,甚至哪吒的,但就是没听说过什么红老爷。 红老爷,或许是某个港口的土地,也有些水手把巨大的白鲸,寿命极长的抹香鲸那些看做是神仙或者龙王的,见怪不怪了。 在海上什么稀奇古怪的错觉都会有的,我记得听一些鬼佬说过,有的船经过大雾弥漫的海峡时,还会听到海妖唱歌的声响呢,然后船员们就把船长绑在船上,不停地拷打,鞭笞他,以让他保持清醒。”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尽管觉得海狗没有在开玩笑,但在海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更加不能大意,即便有时候只是常识性的谬误。 于是尹秀又抓起那个海盗,“到底怎么回事?” 见那人神志不清,尹秀手在虚空中画了几个剑诀,一道清心符便成型,打入了海盗的眉心之间。 那人稍微冷静了一点,颤声道:“红老爷,是秀才老大的干爹!是有大法力的神仙,海洋的霸主,深海的屠夫,眨眼之间就能游遍七大海洋的大神通者!” “大鲨鱼?”刘半仙突然问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多称呼,你说的是同一个人?” “不是人,”海盗摇头,“是神仙。” “如果真的是神仙,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一般的神仙!” 海盗瞪大满是血丝的眼睛,“上一次,有两艘洋人的军舰一直追着我们,秀才老大只是朝海里喊了一声,红老爷便立即掀起滔天巨浪,将那些鬼佬和那上千吨的铁甲舰吞入了大洋之中。” “上千吨?只有千吨的也能叫军舰?那是巡逻艇吧?”海狗不屑道。 “先不管那两条船有多重,我只想问,远处那个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红老爷掀起的滔天巨浪?” 尹秀视线望向远处,在那海天相接的地方,一道水波逐渐从远处袭来,几乎是一眨眼便已来到眼前,变成了滔天的巨浪。 尹秀手上一抖,马小玉便踩着绳子一下被尹秀接到怀里,然后她也不由地深吸一口凉气,被眼前这一幕景象惊呆。 在他们的头顶,那海浪已像是一座山峦倾倒而下。 “海狗!想想办法!” 海狗这时候也已看傻在原地,直到尹秀提醒,他才赶紧向藏在船舱底下,还不清楚情况的水手喊道:“都给我滚出来,调转船头,全速前进!” 第420章 改变 由远及近,滔天的巨浪瞬间将之前以为耍了小聪明,逃在前头的船儿卷进海里,激起滚雷般的声响,震得众人耳膜发颤。 那些先遇难的船儿连惊叫和挣扎都未做出,便被瞬间吞没。 海狗看着这一幕,眼角欲呲,口中对船员们的呼喝越发急促,大声。 几个水手在后头拼了命地往火炉里填充煤炭,手擦着手,铲子碰着铲子,发出绝望的喘气声与金属磨擦的声响。 连带着那不断鼓动的蒸汽机,也呼哧呼哧地地吐出某种叫人心里发紧的声响。 但这些声响又迅疾被浪潮席卷而来的可怕声音盖住,很快,阴影投射到马小玉和尹秀的脸上,将他们的身形覆盖,一如黑夜降临。 “刘半仙,试试你们家那个宝贝!”尹秀喊道。 “可我之前只在小池塘里用过,眼前可是汪洋大海!八层楼高的滔天巨浪!”刘半仙有些犹豫。 “没什么好犹豫的了,用不出来,或者用了没用,我们就都死这里!” “好!” 刘半仙从包裹里掏出一面蓝色的令旗,上面用金线黑线描画着一只看似麒麟,又像犀牛,正在海面上弄潮的巨兽。 正是之前在拍卖会上得来的,卧龙岗刘家传家宝之一,三面五行旗中其一——龙王御水令! 刘半仙站直身躯,口中念念有词,对准眼前的滔天巨浪猛地一挥。 霎时间,金光大作,龙吟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眼前一花,好像看到一头凶猛的巨兽从令旗上突然跳出来,跃然于眼前。 紧接着,浪潮退却,海波平息。 原先像山峦一样倾倒下来的巨浪骤然平息,只剩下无力的海潮将黑寡妇号连带着周围剩余的海盗船往上托高一截,像是小孩手心里捧着玩具。 “海龙王!?” 所有人看向刘半仙的神情都起了变化,原先不把他当一回事,如今全都带上了一种崇敬。 就连之前看同伴被尹秀和任七砍瓜切菜一般的震撼,也比不上此刻看着刘半仙瞬息之间平息惊涛怒浪的叹服。 伟力!无可匹敌的伟力!伟力之上的伟力! 已经有海盗跪在床上,对着刘半仙不住磕头,口中念诵着一连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佛号,尊称。 “未免有些夸张了。”马小玉低声道。 “你是说他们对刘半仙的反应?”尹秀问道。 “不是,”马小玉摇头,“我是说刘半仙使出的这一手,是否像极了传说中的那些神仙大能,比如抬抬手就叫大海从中间分开,一个剑诀一指,便令江河断流。” “这么说,他应该不止是半仙。”尹秀摸着下巴。 “怎么,你以后打算改叫他刘神仙了?”马小玉眨了眨眼睛。 “那也不好,他要是刘神仙的话,我们两个岂不是成了他身边的那对金童玉女了。” “去你的!谁跟你是一对了?” 马小玉作势要给尹秀一肘子,动作做到一半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嗝! 马小玉脸上一红,顺势捂住嘴巴。 嗝!! “是……” 她松开手,转头看去,这下尹秀他们的神情全变了,都是满脸的紧张,错愕。 “又来了?” 不知道是谁带着颤抖问了这一句,海面上突然炸开一朵浪花,随着一道黑影闪过,一个海盗瞬间被拖入水里,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在那海盗身边的其他人都不由一愣,紧接着,又有一个人被拖入海潮之中,带起另一个水花,随后水面复归平静。 只是海面上稍微恢复了平静,一颗重磅炸弹却在人群之中炸开。 “红老爷!红老爷又来了!” 原先朝着刘半仙叩拜的众海盗,调转身体,开始朝着海面叩拜,嘴里重复的还是那套念诵和称号。 “这也变得太快了。” 刘半仙嘀咕的时候,又有一个海盗被拉了下去。 “看清了吗?”尹秀向任七问道。 任七点头,“是触手,某种粗大的触手,也有可能是蛇,红色的,竹子那样粗。” “你这都看的清楚?” 刘半仙将墨镜摘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却还是看不清下一个海盗是怎么消失的。 “到底怎么看到的?”他还是感觉难以置信。 任七只是淡然答道:“从十二岁起,每日挥剑六百次,不论刮风下雨,寒来暑往,这六百剑,长了我的剑技,也磨砺了我的眼睛。 两个月前,我突然发现自己看东西很慢,一只苍蝇,一只飞燕,即使飞掠而过,在我眼里看来都像是做着慢动作。 我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所以去找了洋郎中,他检查了一遍后说我的视力很好,两只眼都是五点零。 在那以后,我才明白,不是我看东西越来越慢了,是我的剑,越来越快了。” 说着任七突然出手,握住背上其中一柄剑,向前猛地一挥。 刘半仙只感觉一抹冷意擦着耳朵边掠过,在被斩下几缕头发的同时,一条碗口粗的红色触手也赫然落在甲板上,仍在不停地扭动。 任七说的是真的! 而且要不是他出手,刚才刘半仙恐怕也已像之前那些海盗一样,在瞬间被拖入了海里。 尹秀走上前来,看向那一段不停蠕动,正在渐渐失去活性的红色触手,终于明白那些海盗口中的“红老爷”是何物。 “是章鱼,大的不得了的章鱼。” 马小玉抬头,“在大马的港口,有时候渔民们下网的时候,就会网到磨盘大小的章鱼,呆在网里,吃光鱼儿后,又巧妙地逃脱出去。” “没错。” 海狗也神色凝重,“在海里,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我听人说过,有一些水手落难的时候会漂流到荒岛上。 正当他们以为自己是落难,只能等人救援时,第二天睡醒时,那荒岛却已突然出现在了港口附近,使他们绝境逢生。 后来便有人推测,那些所谓的荒岛,其实是巨大的海龟的背部,堆了土,长出了草木而已。” “那这红老爷,也应该是某只巨大的章鱼吗?”刘半仙问道。 “它或许是章鱼,或许不是,当我眼下可以确定的是,它比之前更加生气了。” 尹秀望向船下的海面,这时候已经像是锅里沸腾的水,开始不断往上冒出气泡,白烟,简直好像真的有个烧的极猛的炉灶正把他们架在上面烘烤一样。 从海底下传来的声音也不再像是打嗝,而是某种叫人跟着打颤的雷霆滚动的声响。 不得不令人怀疑,他们眼下是否不是在海上,而是在某处云层之中,面对着即将到来的雷暴。 轰隆! 这次众人都看清了,三条巨大的触手探出海面,高高立起,然后像竹竿般拍落,一艘海盗船在这样的拍击下立即解体,断做两截,床上的海盗尽皆落入水里。 几乎是刚一落水,这些人还未来得及呼救,便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们拖拽下去,一下子就没了身影,只在那个位置浮起一串气泡。 看来,这红老爷的体型恐怕比尹秀他们所想的更大,尽管原先他们就无法确定这海面底下的存在到底有多么庞大。 “皇帝,我们继续加大马力逃走?”海狗问道。 尹秀摇头,“海上对我们来说是冒险的场所,对它来说是后花园,我们两条腿的能跑得过那么多条腿的? 而且眼下,恐怕我们都还未离开它的身边呢,这小船再怎么折腾都好,我们到头来都不过是佛陀手上的孙悟空而已,跑不了的。” “那怎么办?”海狗已陷入绝望。 两人说话的时候,又有两艘小船被那庞然触手拖入海里,消失地无影无踪。 眨眼间,原先浩浩荡荡的船队便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三艘小船,在无边无际,风云涌动的大海上漂浮着,显得极为无助。 “要不我们潜到水下去,直接找到本体,把那什么红老爷干掉?” 马小玉眼里寒光闪动,显然不想坐以待毙。 “要去的话,你们去就是了,我不去。”任七抱着双手。 “唔,你怕了?”马小玉有些惊讶。 “不。” “那到底是为什么?你没有这种自信?所谓的带刀侍卫,怕了一条章鱼?”马小玉追着他问。 “我什么都不怕。” 顿了顿,任七转过脸去,“我不会游泳。” “……” 尹秀愣了一下,突然向海狗问道:“最近的陆地,离着这里有多远?” “来不及的,”海狗摇头,“远得很,最近的岛屿,没有半个小时,也绝没有办法到达那里。” “我只问你,要多久才能看到陆地?” “看到?”海狗满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没错,看到!” 尹秀一把抓起旁边的海图,拍到海狗的胸前。 尽管还是一脸茫然,可是尹秀叫他这样做,他便下意识接过海图,视野迅速扫视了一遍。 海图对于船长来说,简直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所以只是看一眼,海狗便根据航速和时间,算出了他们当前所在的位置。 “五分钟,只要视线良好,我们往东南方向开五分钟,就能看见最近的岛屿,虽然是在十三海里之外,可望而不可及!” “没问你这个!” 尹秀瞪着他,“现在,往那个方向全速前进,不管怎样,坚持五分钟!” 说完他转身跑入船舱。 “尹哥仔,这时候了你干什么去!?”刘半仙这下也惊恐地叫嚷了起来。 “很快,你们先顶着!五分钟!” 尹秀头也不回,开始在船舱里寻找着什么。 听到这话,任七和马小玉眼神也不用交流,各自转向一边,看着海面。 在接连吞噬几艘海盗船后,几条较细的触手又试探性地攻了过来,不攻击船体,也不往任七和马小玉身边来。 而是试图抓住那些惊恐的水手。 但无一例外,都被马小玉的符咒打得粉碎。 一旦自己亲自交手,看着那被符咒激发出的缕缕黑气,马小玉立即察觉出了其中的端倪。 “红老爷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大章鱼,它是妖怪!” “大章鱼妖怪!”刘半仙补充道。 不管怎样,只要知道了对手的性质,一切便没那么可怕。 马小玉和刘半仙,之前可都是在无间世界里直面过老母的,如今对于那种庞然巨物,不管是法力遍布整个区域,还是身形如泰山一般的巨物,都有了某种心理上的免疫力。 于是她立即拿出一管符纸,朝着周围挥舞一圈,“龙神敕令,雷部借法,诛邪!” 轰隆一声巨响,数道天雷从马小玉指尖迸射而出,打在那些露出的触手上,将它们炸的粉碎的同时,水下的红老爷似乎也遭到重创,一下躁动起来,暂时平息了攻势。 果然,对妖邪来说,不管是在地上的,还是在水里的,只要是天雷,便是最可怕的东西,是属于天性里的克制,不管怎样修炼,都无法避开。 这时候,尹秀终于从船舱里钻了出来,一手抱着那长条形的包裹,一手拿着一个稻草人。 长条形包裹,是菜花雄给他的。 稻草人,则来自于蓝婆。 将稻草人塞给马小玉后,尹秀转头看向刘半仙。 “刘半仙,你不是时常帮人逆天改命吗?现在有办法吗?” 刘半仙摇头苦笑,“尹哥仔,你也知道我们算命的喜欢夸张的,哪那么厉害,能叫淹死的活过来呢?” “我啐!大吉利是啊!我才不要做喂鱼的呢!” 尹秀将那个长条状包裹夹在手里,又看向重新沸腾起来的海面。 “现在,你和小玉试试,能不能给那什么红老爷安个生辰八字上去。” “什么?”刘半仙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是说,让那红老爷也变成【人】!有没有办法?” “有!” 刘半仙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眼发出亮光,“但这需要时间。” 马小玉也同时点头。 “五分钟够吗?不对,五分钟之内搞定,不然我们就全部都准备喂鱼吧。” 尹秀将包裹撕开,终于露出藏在里面的那一柄奇形怪状的剑,寒光闪闪,刺着众人的眼睛。 第421章 名剑嘲风 这实在是一柄奇形怪状的剑,以至于从小跟刀剑打惯了交道,几乎是抱着它们吃饭睡觉的任七看了也不由地有些惊讶。 看起来是刀,但感觉上是剑,既像是绝世好剑,也像是别的漫画里随便抄下来的几柄古怪兵器的混合体。 这柄剑剑长一米出头,通体银白,泛出一种金属特有的寒光,有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科技感。 它的剑刃大概掌心见宽,前头细后头粗,在阳光照耀下剑上有隐隐约约的阴影,显然是高低起伏各有不同,看起来更加有临时搭凑,打磨而成的感觉。 尹秀的手在剑身上轻轻抚过,那里头竟隐约传出机械轰鸣的震响,离得近了甚至可以听到链条运作的细碎声响。 “这是剑?”任七瞪大了眼睛。 “剑名,嘲风。” 尹秀转动长剑,呼呼的风声里,剑身上反射着若隐若现的火光。 “好兵器,好剑法!” 任七不由赞叹,双手再一抖,两条靠近的触手再次被斩落,掉进海里,炸起水花。 “没想到雄哥给我的这把剑,第一次用竟是用来砍一条章鱼。” 尹秀咧嘴,又看向马小玉和刘半仙。 他们两个,一个手里正拿着罗盘命书,不停地翻阅,查看着。 另一个则是往四周丢下符咒,似乎正在布设结界。 船上的人也一个不得闲,不是跑来跑去发号命令,便是头也不抬,机械地往蒸汽机里填充煤炭。 “五分钟,有问题吗?”尹秀问道。 “没什么问题,”任七不以为意,“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只怕再多几个五分钟,这红老爷就要被我生生砍成鱼棍了。” “但愿如此!” 尹秀头也不回,手在剑刃上轻轻一拍,以他的手为支点,嘲风回转过去,刺向他后心的触手应声而断。 这一下似乎终于激怒了红老爷。 汹涌的水声响起,海面之下,连绵不断的触手向上伸出,像是红色的竹笋接连从地里长出来。 一瞬间将剩余的几艘小船连带着掀翻,黑寡妇号在最中心,所承受的攻击也最为激烈,但却没有任何被摧毁的迹象,偌大的触手并没有刺穿甲板,从众人脚底下冒出,反而是被结界挡住。 但在他们的头顶,这种攻击却无法阻挡。 红色的“暴雨”倾盆而下。 这一次,任七终于叫人看清他的剑了。 青红两色长剑被他拔出,紧接着便是一阵恍若彩虹的亮光骤然闪现,看得人眼花缭乱。 无数触手整齐利落地砸在甲板上,看起来像是饭店里厨师切好的葱段,每一段都是均匀的长短,一样的整齐利落。 尹秀则没有像他那么快的剑,尽管【器之主】使得他每样兵器使出来都随心所欲,但每样功夫比拼到最后,靠的还是个人的天赋。 但尹秀也不求快。 真阳命火! 尹秀的手指在剑上抹过,嘲风本身竟像是着了火一样,被一层绚烂的火焰包裹。 “龙生九子,好险又好望者,即为嘲风。 尹秀,原本为你所制作的那只手臂,我参考了我父亲留下的,堆在杂物间里发霉的大堆典籍,终于是改造成功,使得它可以与各种法术配合,生出新的花样来。 在这两天改成剑以后,我发现这种特性越发明显了,也许这会是最适合你的一件兵刃。 但它本身的用法多种多样,也许你需要多用一段时间才能搞得明白,但无论怎样,它一定会帮到你,因为这是我的心血之作,我有这种自信。” 菜花雄在信上如是说道。 真阳命火附着在嘲风上,使得这利刃不仅变得更加锋利,甚至在它劈砍的时候,那火焰还可以随着剑风延伸出去,攻击距离到达数米之外。 尹秀将嘲风舞的泼水不进,那火焰形成的龙卷便以他为中心,将所有触手席卷而过,发出阵阵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可尽管两人都已使出砍瓜切菜的劲头和威风,触手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天空中降下,不一会儿那些触手便已满满堆了一层,盖过他们的脚踝。 甲板上几人脚上一下都是粘稠的粘液,既恶心又感到别扭,寸步难行。 海狗在这期间,一直死死握着舵盘,好几次那些黏腻的出手从他背后,耳边擦过,带来痛楚的同时也留下难闻的粘液,叫他心里直发麻。 而身边不时拍打过来的海浪,更是叫他混身发冷,发颤。 别的水手还可以躲避,或者用手里的铁铲反抗一下,海狗却不能离开这里半步,甚至他的手也不能松开一会。 因为在红老爷掀起的滔天波浪中,黑寡妇号的航行方向几乎每分每秒都在起着变化,它时时刻刻都在偏离着航向。 倚靠海图和多年的经验,海狗奋力调整,控制着船行驶的方向。 此刻他感觉天上的白云和太阳完全是某种幻觉,某种在极端绝望的暴风雨中才会出现的幻觉。 “妈的!果然这些道士神婆出的钱多了就不会有什么好事!以后这种奇奇怪怪的活,加多少钱老子也不接了!!” 这样声嘶力竭地怒吼着,海狗即将精神崩溃时,在他的视线里,东南方向终于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黑点。 努力瞪大眼睛,发现那确实是他们苦苦寻找的“陆地”,而不是飞鸟或者别的东西时,海狗声音里已带上了哭腔。 “皇帝!东南方向!陆地!” “好!” 尹秀大笑起来,挣脱脚下束缚,一把冲向马小玉所在的方向。 虽然不明白这笑声的缘由,但任七也不由得精神一振,肩膀一动,第三把白色长剑出鞘,斩断刺向尹秀后心的几条触手。 马小玉见他跑来,毫不犹豫将手指咬破,用指尖血在稻草人上写写画画,终于写完生辰八字,往里注入一股紫气,稻草人不由发出震颤,好像有了生气。 在她将一枚银针钉入稻草人的瞬间,尹秀一把接过稻草人。 斗转星移!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黑,随后一切复归平静,海面上再没有滔天的浪花,也没有如雨的红色触手,风平浪静。 而甲板上,尹秀和任七也同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 “为什么是我?” 任七冷冷盯着坐在一边,脸色发白,虚汗直冒的尹秀。 在如此远的距离使用斗转星移,并且还带两个“人”,显然已耗尽了尹秀的精神力,叫他差点晕厥过去。 斗转星移当然是不能用在妖怪身上的,特别是像红老爷那样几乎看不到身形就已让人觉得是庞然大物的巨型妖怪。 但尹秀取了巧,让刘半仙和马小玉暂时改了它的命数,使得红老爷也成了“人”,因此才能一并使用斗转星移,将它转移了过来。 至于任七为何也会在这里,自然是因为施展斗转星移的最后一瞬,尹秀也同时抓住了他。 “不是故意的,我事先也没有把你算进计划里。” 尹秀抬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但我要是不把你一起带过来,万一我死在这里了,刘半仙和马小玉他们可能不会再前往北方,而你又是一心要去关外的,他们打不过你。” “所以,为了防止他们出现意外,你把我拉过来做个垫背的?让我跟你一起上路?” 任七叹了口气,“我原以为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可恶的。” “你是没那么可恶,”尹秀也叹了口气,“可是你很可怕。” “你怕不怕我,我不知道,但这红老爷,好像确实不怎么怕我。” 任七抬头,那身形巨大的章鱼怪已如小山一样立在这小岛上,压垮不少林木。 光是这样趴着,它便有五六层楼高,至于多大? “你有去过九龙城寨吗?我觉得这章鱼光是趴着,便有九龙城寨那样大了,或者说是活着的,移动的九龙城寨。” 尹秀说着,又不由想起之前在无间世界遇见的,那棵根须盘综错节,同样大到没边的千年树妖。 “去过一两次,找东西吃的时候。”任七冷淡道。 “那你现在,戒了?” 尹秀做出一个抱着烟斗的手势。 “你怎么做的这么熟练?你也碰过?” “你可别乱说!”尹秀连连摇头,“在九龙城寨打黑拳的时候见人家搞过,玩这个的,没好下场的。” “怎么,”任七看他一眼,“你是在咒我还是笑我?” “都不是,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尹秀摊手。 “跟喝酒一样,那只是一种麻醉自己的方式而已,我并没有上瘾,也没有离开它就不行,你信吗?” “我信!”尹秀眼神真诚,“你的剑没有犹豫,很快很干净,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弱点的。” “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 任七别扭地回过头去,似乎有些生气。 两人谈话的功夫,那巨大的红色章鱼渐渐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表皮上开始出现破损,脱落,像是长久没人打理的墙壁,到处是斑驳的裂纹。 紧接着,二人听见某些东西破碎的声响,秀才从红老爷的躯体里走了出来。 像是刚出生的羊羔,他浑身裹满了粘液。 尹秀原以为他没死,但看到他这副模样的时候,又突然不确定秀才是否还活着。 只见那原本面容还算清秀的秀才,此刻半边脸上像长满了活动的红虫一样,一只眼睛血红,另一只眼睛则泛着死鱼一样的白光。 更为糟糕的是,原本是个活人的他,现在在尹秀的眼里却是在往外冒着黑气。 这一切都足以说明,秀才被红老爷附身了,或者说,他其实就是红老爷,只是一直伪装成人类的模样。 秀才往前走出几步,身上的粘液被风吹干,那半张在水里浸了太久的脸越发显得苍白。 他张大嘴巴,一条带着棘刺的长舌头伸了出来,伸出半米后,舌头的顶端竟是另一张嘴巴,一张开便是满口尖利的牙齿,往外淌着粘液。 “你叫什么名字?” 尖利,嘶哑,低沉,好像刀子在玻璃上划的声响叫尹秀和任七耳膜发痒。 尹秀看到那张嘴对向自己,应该是在问他的话,但他没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那张嘴又问了一遍,这次似乎有些急躁了,红色的粘液喷溅出来。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任七。”尹秀沉声道。 任七顿时皱起眉头,看了尹秀一眼,但还是忍住没说话。 “任七?” 秀才脖子歪到一边,“在海上的时候,我好像听到有人叫这么个名字,看来你没骗我,那我问你一次,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尹秀还是笑笑,没回答。 “我知道,你是怕自己报出名字,结果遭了我的道,被我用口宪诛杀吧?毕竟这是我们这些邪魔歪道常用的手段。” 听到这里,任七眉头皱的更紧,微微向尹秀抬手,沉默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尹秀摇头,示意他先稍安勿躁。 然后他转向秀才,“该怎么称呼你,秀才,还是红老爷?” “都随便。” 秀才轻笑,“要不是被你用那个大神通一下带到地上来,恐怕所有人都无缘得见我的真身。他们把我当做秀才,或者认准了红老爷,又有什么差别? 平日里我藏在海底下,秀才就是我看外面的眼睛,向外面说话的嘴巴,听消息的耳朵,而我呢,我保他平安。 可惜他又过分差劲了,只是一个回合就被你干掉,溺死了。” “原来如此。” 尹秀点头,“你不是秀才,你是红老爷,那只巨大的章鱼怪,怎么,我把你的传话筒干掉了,是否叫你很伤心?” 红老爷脖子僵硬地左右摇头,发出骨节咔咔作响的怪异声响,那舌头便随着他的转动甩动着,打着转儿。 “无所谓,我有更好的选择了。 像他那样的海盗,我跟他结盟,一辈子都只能待在海里,吃那些鱼虾蟹。 但如果是你的话,你有那样瞬间移动的大神通,我就再没有任何地域上的局限性,你会变成我指路的明灯,引路的青鸟。” “又是一个想去昆仑的疯子。”尹秀嘀咕道。 似乎没听到尹秀的话,红老爷僵硬地抬起一只手,冲着尹秀大喝:“任七,献出你的灵魂吧!” 任七眉头纠结在一起。 第422章 可以上了 自顾自灌下一口烧酒,等到暖意流遍全身时,尹秀的精神已恢复许多。 深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海风,尹秀朗声答道:“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红老爷歪过脖子,“不可能拒绝我的要求?” 尹秀伸出手指在身前晃了晃,“不可能带你走,你的葬身之地,只在这里而已。” 他指了指脚下。 “你以为红老爷是什么?” 他的声音里寒意更甚,“我是这整片海的主人,只要是在这片海面上的,就是一只鸟儿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活了多久了?”尹秀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我之前遇见过许多妖怪,有的是活了上千年,有的则忘记自己的岁数,岁月对于这些怪物来说,成了一种毫不相干的东西。 因为不管是它们的心智还是力量,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发生的变化都不算多,只是一点点积累,哪天就突然开花,哪天就突然蜕变。” “记不清楚只是因为那些妖怪的智力太低而已,不是一天到晚吃东西,就是一睡睡个大半年。 全然不知道外头春来秋往,云起云落,这些家伙与其说是妖怪,不如说是某种会呼吸的石头更加合适。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有无数的触手,那也就意味着我有无数个脑子,即便这些脑子大部分也同其他妖怪一样,沉溺于进食或者睡眠,可仍然有一部份能做清醒的思考和记录。 比如现在,我就清楚地记得,今天是我,红老爷降生于世上的第一万零二百年。” “万年老妖?” 尹秀不由瞪大眼睛,之前在无间世界遇见的,那从李唐时代活到如今的老母就已足够惊世骇俗。 而如今,一头宣称自己活了万年的妖王,实在是令人头皮发麻,即便尹秀并不怕它,但也要为这悠长的岁月所折服。 “其实也没做那么久妖怪。” 红老爷望向海面,“一千年用来成长,一千年用来沉眠,紧接才是得了超然的智慧,等我从深海冒出头来的时候,海面上已经全是人类的船舶了。” “哦?这么说其实你此前一直待在水下?” “没错,不见日光,也不见月光的深海之中,如果你在里头待过一段时间的话,你就会知道我的孤寂,其实我是一个怕寂寞的妖怪。” “所以呢?”尹秀问道。 “所以,我想去陆地看看,用你这更加完美,有大神通的躯体去看看。” “知道了。” 尹秀将嘲风横在身前,“因为在水下待了太久,所以你也疯的厉害。” “哦?” 红老爷嘴角挂起一抹奇怪的笑容,随后他的手往喉咙里一伸,再一拽,一柄满是锈迹,挂着藤壶,只有模样像剑的兵器被拉了出来,沾着点点滴滴的粘液。 “任七,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他问道。 “我们是名门正派的嘛,肯定是一起上咯!”尹秀咧嘴。 但任七却没有回应他,只是抱着手,往旁边走了两步。 “什么意思?”尹秀有些错愕。 “他叫的是你的名字嘛。你才是任七,我只是个路人而已。”任七又往后退了一步。 “好!做的好,你做的好啊,尹秀!” 尹秀手指在嘲风上轻弹一下。 下一瞬,嘲风划出一道锐利的寒光,直取红老爷的头颅。 红老爷手持锈剑迎了上来,两把剑碰在一起,迸射出火花。 借着反弹的力道,尹秀游龙劲鼓动,再次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力道挥砍下来,在空中弯折出一个诡异的锐角,砍向对方的肩膀。 红老爷见状却是不打算闪避,甚至也不格挡,而是以几乎相同的角度,慢了尹秀半拍,砍向他的脖子。 【这家伙不怕死的!】 尹秀当即反应过来,手在剑柄上轻轻一按,嘲风原本看起来完整的刃体立即四分五裂,从剑尖开始绽开,从主体上分裂出来,挂在剑上。 尹秀顿时像是手捧着一束花,又像是拿着一把扇子,挥舞之间虎虎生风。 变了形的嘲风挡住锈剑的同时,也将红老爷靠外的几根手指齐整整切断,飞溅出乌黑的血液和惨白的肉片。 遭受重击,红老爷往外退出几步,但他又好像并不感觉到疼痛,只是朝伤口处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好奇。 然后又迅速地抬起头,冲着尹秀生硬地咧嘴,“再来!” “好!” 尹秀手一抖,扇子便折回来,在他手上重新回复成一柄利剑的模样,被他再次抡出。 红老爷抬手挡住这剑,正想发力时,却见嘲风剑上突然冒出绚丽的蓝色火花。 雷符贴在了嘲风剑上! 这便是菜花雄之前所说的那样,他将嘲风变成了可以承载任何法术的利器,染上真阳命火便是火剑,贴了雷符便是雷剑! 红老爷突遭重创,还未反应过来,尹秀已一膝盖撞在了他的心门上。 咯嘣一声,红老爷的胸口立即凹陷下去,几根尖利的骨头在皮肤下隐约可见凸起。 但红老爷还是没有任何感觉,他甚至用双脚钉入地里,硬生生吃住这冲击的力道,浑身噼里啪啦,发出因为受到重击而筋骨断折的爆响。 吃住尹秀一击的同时,他伸出另一只手来,扣住尹秀的手腕,另一只手一松一抓,握住剑刃,像是抓投矛一般扎向尹秀面门。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手在柄上一滑,嘲风这次立即破开,散落成无数碎片,暴风骤雨射向红老爷。 呲! 污血冒出,锈剑落地,红老爷的一只手臂被嘲风的碎块撕得粉碎。 与此同时,尹秀的手在剑柄上一按,在他的周围,隐隐有缕缕银光乍现。 那是蜘蛛切反射着阳光时的奇异闪光! 嘲风的大部分模块都是用单分子丝线或者相互之间的磁力连接在一起的,这使得它们结构紧密的同时,也可以更轻松地改变用途。 尹秀将剑一提,随着剑柄内发出轮机转动的声响,所有碎块又在瞬间聚合,结合在一起,嘲风重新焕发光芒。 红老爷见状,嘴巴突然往左右两边撕裂,一条猩红的舌头从喉咙中直钻出来,刺向尹秀的咽喉。 破风爪! 尹秀手上紫气氤氲,伸手一下抓住那条满是棘刺,往外滴着粘液的舌头。 如果是寻常的血肉,恐怕这时候已经被它刺穿,将血肉全部削落,只剩白骨了。 但破风爪使得尹秀的手无视任何伤害,只像是抓着一条黏腻的鳗鱼而已。 尹秀抵消迎面而来的杀机,沉肩弯腰,一个铁山靠撞向红老爷怀中,他同时将剑刃往前一推。 原本在这种近战中过于长,过于宽大的嘲风被他轻轻一推,大部分剑刃脱离,只剩下一柄狭长,状若柳叶的短刀。 呲! 血光飞溅,红老爷的舌头被利刃从中间直直切开,沿舌尖开始,一直切到下巴上,尹秀毫不停留,手腕往左边一提,连带着将下巴也削掉一块,露出骇人的豁口。 红老爷捂住嘴巴,腥臭的黑血不断滴落。 这时候,他那好像永远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闪过丝丝惊诧。 “道法不像道法,兵器不像兵器,这到底是什么?”红老爷已有些抓狂。 尹秀咧嘴,“道法和兵器,再加上一点点的高科技,过去的一万年没有这东西,以后的一万年里,恐怕也不会再有像如今奇怪的环境来成就一个科学狂人。 哦对了,刚才展现的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管用玻璃管封起来的符纸,“这个,才是发挥嘲风真正威力的秘诀。” 随着他的手在剑柄的底部轻轻一扭转,厚实的剑柄底部被轻轻旋开,露出一个隐蔽的接口。 尹秀将那管符纸塞了进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嘲风通体蓝光流溢,有形的电浆顺着剑刃延伸,蔓延,最后在尹秀的手上汇聚成叫红老爷心惊肉跳的雷光,空气里都是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住,住手!我们还可以谈谈,任七!” “谈谈?” 尹秀转头看向在一边袖手旁观的孤高剑客,“他说谈谈哦,你怎么说?” 任七这时候只是颇有兴趣地注视着尹秀手上的剑,全然没有看一眼已近乎陷入绝望的红老爷。 被这么一问,他刀眼转动,终于还是冷漠地摆摆手,“可以上了。” “什么?”红老爷还搞不清楚状况。 尹秀此刻笑容更加灿烂,“他说,可以上了。” 轻轻松松一剑挥落,红老爷的身躯断作两截,一截立着,另一截落在地上,属于人类和海鲜,两种不同的内脏流了一地。 【里程碑已达成:击杀千年妖王(海妖)】 【里程碑奖励:水龙诀】 【水龙诀】:道家符咒法术,规则类法术,主动/被动技能。 主动技能:消耗法力并通过符纸发动,接引任一地点之水,攻击对手,可携带龙虎罡气,击中时可造成精神攻击并对目标进行标记,使其接下来对水系法术防御降低百分之五十。 具体威力由所消耗法力及攻击距离决定。 被动技能:当你使用水龙诀时,将展开结界,任何水属相妖物都将受到压制,降低百分之五十攻击力。 在施展法术期间,任何目标无法调用你当前所控制水域使用权,此权限无法被更改,抹消,驱除。 施法状态持续时间:半小时。 每日最多调用:三次。 “有空的话,我们打一架?”任七突然问道。 尹秀回过神来,冲他笑笑,“怎么,手痒了啊?刚才让你打你又不打, 打是可以打,但不是现在,我们可得赶路呢。” 任七点头,依旧显得很冷淡,“那就以后,等我把朝廷和白莲教那些人都砍死以后,我们再交手。” “你觉得自己有几成胜算?”尹秀好奇道。 “对那章鱼怪?” “不,是跟我打的话。” “九成九。” 任七认真地看着尹秀,“我说过,你会是个搏命的好手,但是你有牵挂,所以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你说是那就是咯!” 尹秀叹了口气,这个剑客虽然实力和品格都很可靠,可唯独他的性格很是糟糕,或者说这人活着就是为了复仇,所以对其他的事情反而容忍度很高。 顿了顿,尹秀又问道:“要是刚才,我打不过这章鱼,你也打不过…… 我知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肯定打得过的,我是说,要是我把他带到这岛上来,他还是那样巨大,没有脱水,然后我们两个人都死在这里的话,你会有怨言吗?” “无聊!” 任七瞪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什么人?打不过就死,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砍死过那么多人,要是每个人我都得问他有没有什么遗言或者嘱托,那我岂不是成了医院里做临终祷告的神父了?” “神父?可我看你又不像喜欢小孩子的人。”尹秀摊手道。 “什么意思?”任七盯着他。 “没什么,你不知道也挺好。” 尹秀望向海面,远方黑寡妇号的烟囱正在往外冒着煤烟,显然是正在全力加速,往这边赶来。 “他们对你倒是很有信心。” 任七也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逐渐靠近的船儿,“要是我没来的话,一定认为你已死定了,让船长调转方向,怎么,你有什么他们必须依赖的东西,或者把柄吗?” 尹秀摇头,也不多解释,只是冲着那艘船儿挥手,也不管船上的人能不能看见。 但船上的人显然是看到了,马小玉和刘半仙都已挤到了船的最前头,兴奋地冲着他挥手。 任七抱手看着这一幕,突然又说道:“抱歉,是我搞错了。 我还以为所有人都依赖那套残酷,冷漠的规则活着。” 尹秀这时候只是冲那边招手,加上风儿渐渐大了,吹动着沙子和林木,所以他没听清,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只言片语。 “你搞错什么了?”尹秀还是微笑。 “没什么!” 任七一脚将脚下的石头踢飞,转身往沙滩走去,阳光照在他的半边脸颊上,发射出一种刚强,红润的光芒。 第423章 护教法王 “水龙诀!” “不对,你得这样,先画一个圈,接引法力,然后再让它们在七经八络里流转一遍,如此才能确保法术的释放成功。” “那我这手要怎么比?” “是这样!” 马小玉抓着尹秀的手,牵引着他的手指在空中画圆,绕圈,从北斗划向南天。 “怎样,学会了吗?茅山术的基本术式?” “算是学会了……”尹秀迟疑道。 “什么叫做算?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马小玉瞪大了眼睛,在讨论到术法和衣服的时候,她的认真劲儿总是超乎想象。 尹秀只能赔笑道:“要不,再来一遍?” “当然是再来一遍了!给我练到会为止!” 尹秀和马小玉在船头操练术法,刘半仙则和任七坐在后台。 “天造地设啊!天造地设啊!”刘半仙不住地拍着大腿。 顿了顿,他又看向旁边一直闭目养神的任七,“老兄,你怎么看?” “怎么看?” 任七眼皮微微抬起,露出一点眼珠,随后又紧紧闭上,“眼不见为净咯!” “嗨!不懂得欣赏!要不是看你头发长那么长,我还以为你是和尚呢。”刘半仙不住摇头。 事实上他听到这话的时候,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慨在里头。 但面前的是剑术高手任七,打的话,人家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摁死他,骂呢,任七又像极了石头,你怎么说他都不会有反应。 就在他恼怒的时候,一直站在桅杆上瞭望的水手喊道:“温陵就在前方了!” 众水手立即欢呼起来,船上干活的速度和气氛都变得热烈起来。 “怎么,我们要在温陵停留吗?”任七张开了眼睛。 “是的,之前跟皇帝商量过的,可能大爷你那时候没在听。 我们之前遭遇红老爷的时候,绕了一段远路,又用了最大的功率,损耗有些多,所以最好就是在温陵进行补给,休整一下,以免后面耽误时间,大爷你的意思是?” 对于这个出剑快到叫人看不见出手,轻轻一砍就叫人断成两截的剑客,海狗对他的敬畏比对尹秀更多。 毕竟尹秀虽然能打,可看起来跟天生杀人狂沾不上边。 而眼前这位连剑都要背着六把的人,实在让人很难不把他跟冷血屠夫联系在一起。 海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就被他当场砍死。 “既然尹秀已经知道了,那你们照做就是了,不用问我。” 任七淡淡说了一句,又闭上了眼睛。 倒是刘半仙来了兴趣,冲海狗招招手,“船长,我们要在温陵待多久?” “两天!” 海狗比出三根手指,“最多待两天,补充完燃料,再做一个养护,立马就能走。” “动作够快的!” 刘半仙点头,“温陵,我以前跑江湖的时候到过一次,是个不小的港口啊!” “如今更大了!” 海狗笑道:“通了商以后,这里多的是些外国人,波斯的商人,东瀛的买办,多的是这些人在这里往来,所以越发热闹,快赶得上港岛和魔都了。”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刘半仙呢喃道。 “嗨,这谁说的明白啊,我们这些海上讨生活的,只管今天在哪里停靠,明天在哪里上岸的,别的事管不来也轮不到我们管。” “你不管,我也不管,怪不得九州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刘半仙呢喃道。 “大师,你说什么?” “没什么,”刘半仙摆手,“算了个卦而已。” “说起算卦。” 海狗搓了搓手,“不知道大师您什么时候得空也能为我算上一卦?这几年我总感觉自己运势平平,想要您这位世外高人为我指点一下迷津,当然能指出一条路,助我逆天改命就更好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 刘半仙抬头看了一眼太阳,“不过今天不是好时机,等过段时间,可以吗?” “当然!当然!” 海狗点头如捣蒜,“只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啊。” 说话间,船儿已逐渐随着海流飘进了港湾之中,马小玉和尹秀停下操练,四处观望着海湾里的船只。 跟海狗说的一样,各国的船儿,大的小的,旧的新的,都在这里停靠了。 他们这艘黑寡妇号在这其中简直像一只小丑鸭,一不小心就会被那些大船挤得粉碎。 “皇帝,两天,大概是两天,我们就算是收拾妥当了。” 海狗还是伸出三根手指。 “明白!就照你说的来就是了,在海上,你是老大,你觉得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了。” “可是,我们终究是要上岸的。” 海狗咧嘴,“像现在,船儿靠了岸,我们要怎么做,那还得你老大说了算。” 两人这样互相奉承着,倒是也其乐融融。 其他水手则是急匆匆地收拾着缆绳和货仓,将船停靠在一个固定的泊位上,并做好标示。 在完成工作后,一大半水手急匆匆地跳上岸去,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他们跑的这么快,见鬼了啊?”马小玉疑惑道。 “见鬼是见鬼,不过是见色鬼而已。” 尹秀指了指前面,只见原先在船上显得十分敬业认真的水手们,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和岸上的妓女厮混在一起,放浪形骸。 或是一边走路一边说话,或是急不可耐地拉着女人就往宾馆走去。 看来在海上的那波生死瞬间,确实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以至于他们此刻急需释放。 “怎样?”尹秀转过头来。 “什么怎样?”马小玉侧头问道,滴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我是说,我们要不要也上岸找个旅馆休息?” 马小玉愣了一下,随即眼里寒光闪动,“你!” “是该找个地方休息了!” 刘半仙伸了个懒腰,“在船上摇来摇去的,我脑浆都快被摇匀了,而且也好几天没洗热水澡了,这谁顶得住啊?” 听到刘半仙的话,再看向尹秀真诚的眼神,马小玉才意识到自己搞错了,顿时红了耳根。 “马姑娘,你耳朵这么红,被风吹到啦?”刘半仙疑惑道。 “没有!” 马小玉随手拿起一个包裹,三下五除二跳到岸上,又转头看向尹秀,“还不快点?” “好嘞!” 尹秀也一个鹞子翻身从船上跳了下来。 “嗨,年轻人就是心急。” 刘半仙探头往下看了一眼,摇头道:“我们这船虽然小,可离地也好几米了,你们是真不怕把腿摔断啊,有功夫了不起吗?” 说着他也晃晃悠悠扶着船梯下到岸上,再抬头时,马小玉已经拉着尹秀走远了。 而在刘半仙的背后,任七也背着剑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 “伙计,住店!” 尹秀一马当先,来到柜台前,拍了拍桌子。 这会儿是下午,还未近傍晚,本就是旅店生意最冷清的时候。 毕竟这里又不是旅游的地方,来住店的除了行色匆匆的旅客就是满身鱼腥味的水手,这两类人或是为了省钱,或是时间上紧张,都不会在这时候来住店。 所以伙计原本正在柜台里边打盹,被这么一吵也不由得有些烦躁。 “知道了,一间房八毛,十二点前退房,超过一点钟收双倍!” “要两间!” 尹秀拍过去三块钱。 伙计愣了一下,又看向他身后正站在旁边,欣赏壁画的马小玉,随即心领神会的冲尹秀点点头。 他大声道:“抱歉,只有一间了,客人。” “你是不是在耍我,这个破地方,还能这么快就住满了?”尹秀瞪大眼睛。 “嗨,您有所不知啊,海上要起风浪了,附近的船儿一下都进港避风了,这一间要不是我看两位是俊男靓女,天生一对啊,我还不租出去呢。 要住就快点,不然等下有别的客人来了,你们可就得睡街上了。” 尹秀为难地回过头去,冲马小玉说道:“来的路上,我确实也已见到许多人,看来这伙计没说谎,港口的旅店恐怕真的住满了。” “那怎么办?”马小玉有些纠结。 “要不这样吧。” 尹秀叹了口气,“要不你就在这里住着,我回船上将就几天就是了,反正很快就要走了嘛。 我一个男的,不洗澡,失眠,得风湿,晚上冷,都没什么要紧的。” 说着他用力舒展了一下腰身,全身噼里啪啦作响。 “这不好吧?”马小玉有些纠结。 “怎么不好?” 尹秀摆摆手,“就只剩一个房间了,难道我还跟你争不成?我们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地板也不好吧?” “那要不……” 顿了顿,马小玉露出贝齿,轻轻咬住嘴唇,“要不你就先回船上,这里有空房了我再叫你好了!” “……” 尹秀回过身去,瞪了一眼那个在偷笑的伙计,顺手将放在柜台上的三个硬币拿回来两个。 “好,那你有什么事情就叫我!午安!” 尹秀转身就走。 刚回到船上,尹秀便看见刘半仙站在码头上,不住地张望着四周,直到看到尹秀,他立马跑了过来。 “怎么,你那里也客满了?”尹秀无精打彩道。 “不是,我是跑回来了,有人在跟踪我!”刘半仙焦急道。 “跟踪你?” 尹秀皱起眉头,“这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嗨!以我的本事,要是有人跟踪我,我能发现吗?” 刘半仙叹了口气,“不是我发现的,是任七告诉我的。” “哦,那就说得通了。” 尹秀转头看看四周,“那任七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他让我回来找到你,然后他自己去追那两个跟踪的人了。” 尹秀一下捂住额头,“靠!他不会等下当街把人砍死吧?” 这不是夸张的想象,而是合理的推理,以任七的作风,干出这种事情才不会叫人觉得意外。 但眼下不管怎样,尹秀都不可能先去找任七。 因为他们一行人中,目前如果说谁会被特别关注,那当然就只有刘半仙而已。 朝廷要得到他,白莲教也需要他,至于像尹秀他们,在别人看来,不过是刘半仙的“打手”而已。 谁会没事把力气浪费在这些一个比一个难啃的骨头上?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证刘半仙的安全,其他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想到这里,尹秀站的离刘半仙更近了一些。 “我们先回船上,找海狗。” “对!”刘半仙不住点头,“他是地头蛇,也是过江龙,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管有没有办法,总比站在岸上要好得多。” 尹秀快步走到黑寡妇号的泊位前,冲船上喊了两声,“海狗!海狗!” 海狗没有回应他,船上的水手也没有丝毫动静。 按照海狗的说法,即便是靠岸的时候,就算他这个船长也上了岸,也应该有至少一半的人待在船上才是。 可是如今,竟然完全没人回应他的喊话。 就在尹秀觉得不妙时,船舷上有人探出了头,那是个面目清秀,脸上施着薄粉的女人。 “帅哥,上来坐坐?” 尹秀摇头,“孤男寡女的,第一次就在船上谈话,不合适吧?” “哦?” 女人轻轻捂住嘴巴,像是笑了一声,“在旅店时候,怎么就不见你这样保守了?” 见她连自己身边都安插了眼线,尹秀不由笑了起来,“搞这么多花样,只是为了叫我上去聊聊?” “还有你旁边那位。” 女人伸出红色的指甲,指向刘半仙。 “这……” 尹秀话还未出口,便被刘半仙抢过话头。 他走到前头,扶了扶墨镜,理了理衣领。 “我刘半仙,刘~易斯虽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走到哪里都难免因为无心之失,叫几个女人为我伤心,但实际上我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像你这样来路不明的女人的邀请,恕我直言,我很难接受。” “来路不明?好!” 女人轻笑两声,脚下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跟斗,随后金鸡独立,脚尖立在船舷之上。 “白莲教护教法王,莲姑,携白莲教众人恭迎卧龙岗刘先生,请先生上船一叙!” 尹秀和刘半仙对视一眼,都不由觉得,事情有趣起来了。 降温生病了 嗨,气温一下降到只剩十度,前几天还短袖短裤呢,遭不住,病了,请个假 第424章 庞然大物 闽南多山,在许多个世代之前,即便是与它相邻的岭南,也不走陆地,而是通过海路与它互通有无。 即便如今通了铁路,因为那高昂的通行成本,从海上走依旧是最便捷的交通方式。 温陵,便是闽南这群山环绕的山地之中,少数几个可以进出的口岸之一。 正因为如此,这里也汇集了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人,比如白莲教。 莲姑立在船舷上,冲刘半仙和尹秀招手,语气颇为轻视,“两位,莫不是怕了我这个小女子?” “小?小吗?” 尹秀笑嘻嘻与刘半仙对视一眼,又看向莲姑,“白莲教的护教法王哦,谁敢说你是小女子?” “确实。” 刘半仙也摸着下巴,不住往莲姑身上打量,“虽然上了点年纪,可确实不是什么小娘们。” 这话一出,不止是莲姑瞪着他,就连尹秀也惊讶地回过头来,“刘半仙,你干嘛?大家都是斯文人,你讲这种话?有些想法你私底下讲讲就算了嘛,你这样讲,别人怎么看我们?” “啊?不是……” 刘半仙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尹秀,“尹哥仔,你变了。” 尹秀叹了口气,“刘半仙,是人都会变的。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肯定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我已经变了,但你还跟以前一样,拿着那样的招数来自欺欺人,你当这一切,很好玩吗?” “不然呢?” 刘半仙摘下墨镜,眼里满是血丝,“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尹秀!” 他奋力一推,人高马大的尹秀竟被他推动着,往后踉蹡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尹秀脚踝拧转,箭射向立在船舷上的莲姑。 莲姑瞳孔发颤,显然是没料到尹秀这么阴毒,做了这么一场兄弟割袍的戏码只是为了前来袭击自己。 她当即大喝一声,一双手对着尹秀拍出。 尹秀在空中与她对了一掌,不仅没被拍回来,反而是将莲姑推回了甲板上。 莲姑怒极,站在甲板上双脚硬撑着地面,全身筋肉绷紧,发出咯嘣脆响的同时,又有一股新力升起,向尹秀反推回去。 可刚一出掌,她便已感到怪异,因为尹秀没有再次发力,强捍这一掌,反而是被自己像个破布袋一般推了出去。 这阵怪异感还未消散,莲姑便已察觉到尹秀的目的。 只见他在空中借力翻转,一个鹞子翻身,如炮弹般落到了莲姑的身后。 知道已无法阻止,莲姑当即双脚交叉,沉腰转身,八卦游身掌一手向上,撩向尹秀下巴,另一只手则掏向他的裆部。 “尹哥仔,小心了,八卦手黑!” “还用你说啊!” 尹秀不管莲姑探来的手,一脚直直戳向她的面门,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莲姑见状,将头往旁边一撇,躲开这一脚后,脚下又交替转了两圈,撞入尹秀怀中,双手就要探出,再取他的肋下。 就在这时,尹秀游龙劲运转,戳出去的一脚转为下压,一下压在莲姑肩头。 她身形当即矮下去一截,连带着脚底下的甲板也发出咯吱惨叫声。 莲姑双手搭在一起,略微有些发酸。 “甘霖娘!连女人都打,你是不是搭啵(男人)啊!?” “那你不打不就没这么多事咯?”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尹秀似乎没有收力,将腿挪开的意思。 “你也会八卦掌?”莲姑的手有些发颤。 “会的不多,北边宫家的路数。” 尹秀说着话,又将腿上的力道加重几分,莲姑脚下甲板已有一块微微翘了起来。 莲姑不得已,压低了声音,“喂,少年人,怎么说我也是白莲教护教法王,响当当的人物,你这样搞我,我面子不要了?” “面子,面子能当饭吃啊?” 尹秀不屑道:“出来混,挨打要立正,你既然技不如人,那就得受着。” “我是能受着,可你那些水手呢?” 莲姑轻声一笑,“你现在回头看看,马上你就会知道要不要给我面子了。” “我要是回头看了,你偷袭我怎么办?” 莲姑皱眉,“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好歹也是护教法王,会做这么卑鄙的事情?” “混的越好越卑鄙,你不知道吗?” “……” 两人只能僵持不下,保持着这个颇为怪异的姿势,直到刘半仙艰难爬上船,拍拍尹秀的肩膀。 “尹哥仔,要不先放了她吧,大家有事好商量,人家怎么说也是白莲教的护教法王嘛,跟那些揸fit人差不多了,你这样压着她,我担心那些人真的会把我们砍了。” “哪些人?” 尹秀回过头去,不由瞪大眼睛,紧接着叹一口气,终于放松力道,收回了腿。 只见在甲板上,黑寡妇号的水手都横七竖八躺着,显然都中了迷药。 而在他们的身边,那些白莲教徒正举着钢刀和红缨枪,对准水手的胸膛和脖颈,显然是在等莲姑一声令下就把他们当场斩杀。 “没必要吧?” 尹秀伸手,将腿脚已有些发麻的莲姑扶了起来。 “怎么,少年人,你现在也会跟我说没必要了?” 莲姑一把甩开他的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 然后她不看尹秀,而是看向刘半仙,显然她也跟别人一样,把刘半仙看做一行人里的老大。 眼下她没必要跟尹秀这个“打手”啰嗦什么的。 刘半仙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他突然想起之前明叔说过的,本杰明神甫教他的闽南这边打招呼的方式。 于是他又龙精虎猛起来,模仿着本杰明讲话的音调,跟莲姑,跟白莲教众人招手示意。 “各位白莲教的兄弟姐妹,大哥大嫂,甘霖酿!白莲教的阿伯小孩,我是说,甘霖酿!!” 没人说话,甲板上只有一阵阵牙齿互相摩擦的声音。 尹秀脸色煞白,悄声向刘半仙问道:“你不是说你以前到过温陵的吗?老江湖了你是!?” “我乱讲的。” 刘半仙得意地点头,“像海狗这种很狡猾的船家,我不跟他讲我到过温陵,他还以为我很好骗呢。” “那你跑路的时候,就没经过这里?” “当然没有,我那时候是从深月游泳过去的嘛,就隔着一条河,游泳健将我是!你是不知道啊,那天的水好冷啊!” “有像这把刀这么冷吗?” 莲姑将刀在他们面前晃晃,眼神并不比钢刀温暖多少。 “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刘半仙有些发蒙。 “你先别说话……” 尹秀转过头,瞪着莲姑,“你到底想怎么样?有种就把那些水手放了,我们一对一单挑!” “有够好笑的。” 莲姑捂着嘴巴,“我一个女的,怎么会有种呢?我又打不过你,当然也不可能跟你单挑。” “那你想怎么样?”尹秀问道。 “很简单,刘半仙跟我走,然后你也走,或者你们两个都不走,让这些水手走。” 莲姑低头,用手指轻轻波弄着刀尖,“怎么样?这些水手是死是活,全在你们怎么想。” “那你把他们杀了吧!” 尹秀拉着刘半仙转身就走。 这一下,反倒是莲姑愣住了。 在尹秀真的要和刘半仙走下船时,莲姑才终于开口。 “哇靠!你有没有人性的!这里几个人,怎么说也是和你们同船的,经历,搏斗过多少惊涛骇浪的,你就这么放弃了?” “不然呢?” 尹秀回过头来,“你看到了吗?你脚下的甲板已经裂了。” “然后呢?”莲姑有些摸不清头脑。 “我的意思是,换一块甲板比换一个水手要麻烦的多。” “好吧。” 莲姑无奈,将刀收进鞘中,又示意众人将武器收起。 “怎样,这样够有诚意了吧?也许我们可以聊两句?” “有什么好聊的。” 尹秀还是十分冷淡,“你们要刘半仙,我们不会给,仅此而已。” “你误会了,来之前圣女的意思是,能抓住刘半仙最好,但她又觉得我们抓不住,所以就嘱咐我,让我遇见你们的时候,跟你们聊聊,了解一下你们的目的。” “唔?” 刘半仙将墨镜拉下来半截,“你们那个白莲圣女,也有铁口直断,未卜先知的能耐。” “圣女是可以和无生老母沟通的,而无生老母,通天晓地,无所不知。”莲姑满脸虔诚。 “祂最好是,你所说的圣女也最好是。” 刘半仙对于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颇为不屑。 就是让他来,不用在什么无生老母,还是元始天尊面前跳大神,或者托梦,他也能算到某个人差不多会在哪个时间过来了。 更何况他们一行要从水路去关外的话,温陵就是必经之路,有可能停靠,也有可能经过,但绝没有绕开的道理。 没有在意刘半仙话语里的不敬,对于白莲教众人来说,他们早就习惯了被外界当做怪力乱神的巫婆神汉,甚至是发了疯的癫子。 别说不管别人怎么说了,就是别人做了,只要别做的太过分,白莲教也懒得理会他们。 在大业面前,一切都只是小事而已。 “圣女叫我问你们,你们去关外,是为朝廷,还是为自己。” “为众生。”刘半仙朗声答道。 “何谓众生?” “就是你我他,还有他,她,它。” “所以,为此,你要与我们白莲教为敌?” “不是与你们为敌,是谁挡住了我的道路,我就得把谁打倒,容不得商量妥协。” 刘半仙语气斩钉截铁,就连尹秀也不由觉得钦佩。 此刻他好像真变了一个人,不是那个猥琐,怯懦的江湖骗子了。 “好,那我已经知道了。” 莲姑挥手示意众人撤退。 “这就走了?”刘半仙不由有些意外。 莲姑叹了口气,“打不过你身边的那个高手,不走干什么?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啊?” 顿了顿,她又看一眼尹秀,“你也别得意,我白莲教的几位护教贤王,哪个都不是易于之辈,有他们在,你到不了长白山。” “护教贤王?” 尹秀咧嘴,“管你们是什么护教贤王还是圣子圣女,只要是挡住了我的路,都一样得乖乖走开。” “好!” 莲姑竖起一根大拇指,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一道寒芒闪过,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柄剑架在了脖子上。 来人正是任七,此刻他长发飞扬,瞪大着眼睛,好像地狱来的死神。 “任七……” 尹秀小声叫了一声,示意他别冲动。 但实际上,尹秀也不知道此刻他还能否叫得住任七,毕竟他跟白莲教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血仇。 任七看了一眼尹秀,又用视线扫过船上白莲教众人。 然后他将手里的剑往莲姑脖颈上靠了靠,那雪白的脖子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妖婆娘,我问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白莲教? 船上有,街上也有,在几个弄堂里,我还看见了无生老母的牌位,那东西可是总坛级别才会有的。 我记得你们一直是在西北一带作乱,怎么突然就到温陵来了?” “当然是来起事啦!难道是来旅游啊!?” 莲姑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畏惧。 任七一愣,将剑又收了回来,插进背后的剑囊里。 刘半仙不由地也瞪大了眼睛,“任七,你不应该是……” “我只有六把剑,斩不尽这么多愚夫!我只杀白莲圣女和圣子!” 任七又瞥了一眼站在身后不忿的莲姑,突然冷笑一声。 “而且,这些家伙马上就要死了,何苦脏了我的手,损耗我的力气呢?” “唔?” 莲姑皱起眉头,“剑客,你是以为,我们这次起事会失败?” “不是以为,也不是认为,是确定。” 任七这时候已不想理她,背着剑慢悠悠走回船舱。 “你们在温陵这样大摇大摆地在街上乱逛,不就是因为朝廷即便知道了,以他们的运兵能力,也绝不可能在两个星期内将足够的兵力送过来吗? 等大批援兵来的时候,你们早就攻下温陵,并且控制住码头了对吧? 哼!哪那么简单!” 任七眼角泛着寒光。 “朝廷,可是你们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啊。” 第425章 温陵起刀兵 (一) “你怎么就知道白莲教死定了?你跟官军告的密啊?” 问完这话,尹秀也不指望任七会回答,只是自顾自将一个扁食丢进嘴里。 热食配冷酒,惬意的享受叫他一时懒得多说话。 任七也同样拿着一杯酒,斜了尹秀一眼,“告密没有用剑直接,也没有用剑来的快。” “我知道。”尹秀抿了一口酒。 “知道了你还问?” 任七也将那口酒咽入喉咙之中。 “随便问问而已,不然跟你老兄没什么话聊啊。” “那你就这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下这样的判断?”任七刀眼瞥着他。 “当然,一个人应该要有起码的好奇心。” “好吧,要是白莲教那帮人也跟你有差不多的好奇心,他们就不至于死在这里。” 任七摸了摸放在手边的剑。 即便在这样轻松的时刻,他也仍将剑放在手边。 “他们以为这是明谋,可是这些白莲教,跟北边的完全不同,这些愚夫,既没有足够的火枪,也没有大炮,就只凭着刀剑,能做什么? 虽然我是个剑客,可我也得承认,刀剑已经是落伍的东西了,如今就是大内高手,也都得考虑如何使用火枪。” “明白了。” 尹秀转头看向门外,这会儿不知道是因为天黑了,还是快下雨的原故,天空阴沉沉一片,看起来比以往更为阴沉。 过了一会儿,刘半仙和海狗走了进来,一把在桌子上坐下。 “你解释一下吧!”刘半仙有些气恼。 “嗯?” 尹秀看向海狗,只是淡淡一瞥,海狗便打了个冷颤。 终于,海狗还是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冲他解释道:“皇帝,轮机的其中一组汽缸,破了个洞,还有几条管线也因此被毁了,可能是之前被红老爷弄破的,眼下到了港口才坏掉。” 尹秀顿时皱起眉头,“早不坏玩不坏,偏偏这时候坏,有人玩花样啊?” “就算是,也绝不可能是我!” 海狗连忙向尹秀做出保证,“你知道,拖延了时间,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处的,还要增加成本,甚至很危险,我从不在海上开玩笑,而且你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哪敢跟你玩花样?” 海狗此刻俨然是把尹秀当成顾客,全然忘了这艘船其实是刘半仙花钱雇的。 尹秀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老兄,我也没说是你玩的,不用紧张。不过,得多久才能修好。” “最快要后天。” “不行!” 尹秀语气严肃起来,“明天,明天我们就得走,不管是你们,还是叫哪个技工,让他快点。” 海狗刚想回话,尹秀又叮嘱道:“明天不走的话,我们都会很麻烦。” 虽然还不知道前因后果。 但在会来之后,发现自己的水手全都被迷倒的时候,海狗便已知道,这趟温陵之行,与以往那些轻松愉快的旅途全然不同。 也许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前所未有的危险和混乱。 “今晚我让他们通宵,但那零件不太好找,需要一些时间。” “尽快吧,”尹秀点头,“对了,别让水手离开了船,不然我们就需要一批新的水手了。” 海狗没问原因,只是隐约猜到可能和之前的事情有关,所以他点头表示明白后,便大步离开了酒楼。 刘半仙看着尹秀,问道:“真的会打吗?在已经被人知道的状况下?” “干嘛不打?” 尹秀咧嘴,“任何大规模的行动,总会有走漏风声的时候,白莲教自认已做好了准备,那他们必然就会行动。” 说着他又起身,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 “任七,你把刘半仙看好了,这回要是有什么人跟踪,你也别管,更别去追,反正你们就在船上老实待着就是了。” 任七抿了一口酒,没有应话。 “那你呢?”刘半仙问道。 “我?”尹秀挠了挠头,“我总得先去把马小玉带回来吧。” “叫个跑腿的去传信?” “不了。” 尹秀又看了一眼天空,“天色已晚,她一个人走夜路,我一个人回来,两个都不叫人不放心啊。” “明白了。” 刘半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们,不对,我们就明天见咯?” “承你吉言。” …… 夜色已深,除了东边那块洋人的聚居区里仍有着灯火和音乐以外,温陵大部分地区的夜晚只有星星和狗的叫声。 伸手不见五指的瓦房里,一根火柴划亮,随后是一盏青灯点燃。 火光映照出莲姑那张薄施粉黛,五官分明的脸。 她正处于最好的年纪里,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里都带着成熟的韵味,像是树上红透了的柿子。 莲姑紧盯着灯火,在灯火的那一头,有许多个身影显现出来,影影绰绰,像是从哪个窗户上揭下来的纸人。 “五哥,六哥,,还有诸位,一路辛苦了。”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客气了姑姑。” 马五和孙六,两名护教法王冲着莲姑抱拳。 火光随着他们抱拳的动作摇曳了一下,也映照出这两张颇为沧桑的脸。 马五的眼角到下巴底下,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不深但是显眼。 孙六则比他高一些,也强壮不少,整张脸同他的手一样黝黑,活像是刚从矿里出来。 这两人,便是闽南地区白莲教最大的头头。 他们两个是本地的常驻法王,而莲姑,则是从外地特意赶来的。 三人之间在位阶上一样,但因为莲姑见过圣子圣女,所以马五和孙六自然也就高看她几眼,将莲姑当做更高级别的领导,而不是与他们同级的存在。 所以二人对莲姑言语神态上也颇为尊敬。 莲姑早已习惯接受这种敬意,但她知道,这不是因为别人尊敬她这个人,而是因为他们对圣子圣女在教内的地位,以及某种特殊神性上的崇敬。 三人见礼之后,莲姑将一张地图铺在桌面上。 这显然是一张城防图,而不是城市规划图或者单纯的路线图,图上清晰地标注着各个街道,地区所驻扎的守军的位置,规模及配置。 看到这张图,马五顿时有些惊讶,“姑姑,连这种图都能搞到手,这可是军事机密。” “机密?” 莲姑一声轻笑,“是机密,但无论什么秘密,最后都是要给人看的,不是吗?” 她讲的轻描淡写,马五和孙六对她的敬意却是又加深了一层。 这图如果不是有人夜入军营盗取的,那便是在官军的将官里,存在着白莲教的内应。 前者证明莲姑此行所带的人之中,有擅长轻功的高手,后者则只能说明,总坛的手腕远比他们这些本地人所想象的更加厉害。 莲姑没有在意他们的想法,只是用如葱段一样的手指在图上比比画画。 “两位请看,整个温陵的布局,注定了港口的位置是重中之重。 不管是用它作为切开防御的突破口,还是用它来充当临时的防御和休整据点,我们都必须保证,行动之后最快时间内抢下港口,将港内的官军清理干净。 南边则有两个骑兵大队,大概一千人左右,马五哥,一旦行动开始,你把你的人部署到街上,不管用什么办法,设置陷阱,掘断道路,怎样都好,拖住他们。” “尽管放心,有我在,一个鞑子都过不去。”马五拍着胸口保证。 “然后是东边。” 莲姑的眉头皱了皱,“东边是洋人的聚居区,只要我们在码头上的动静一起,我们便要有一队人去进攻这个区域,以此吸引鬼佬那些军队的注意力。 不管是放火也好,抓人也罢,反正我们要让他们顾头不顾尾,都去保卫聚居区。” “让我去吧。” 孙六眼神如炬,“我平生最恨的就是鬼佬,红毛的,金毛的,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可恶,一样的该杀。” “切记不要恋战,意气用事。” 莲姑神色里有些担忧,“你们只要拖住他们,等到我们打下港口,大部队就可以回头去对付那些洋鬼子,在那之前……” “姑姑你放心。” 孙六点头道:“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我以人头担保,绝不会擅自行动,破坏了计划。再多的仇恨,再怎样的怒火,我都会暂时压制下来,为了理想!”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有人低声呢喃道。 随后这话好像咒语一般传开,所有人都这样复诵着。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在一声声呢喃中,莲姑眼睛转向一边,在院子里,几个少年少女模样的年轻人点亮火把,眼神里反射着兴奋的火光。 一盏孔明灯摇摇摆摆升上夜空,紧接着是在温陵的其他地方,一点点火光升起,摇晃着升上夜空。 原本灰暗一片的天空,突然遍布星星。 尹秀站在街上,望着漫天摇曳的星光,他突然感觉到,某种从过去到现在,他习以为常的状况,即将要在今夜消失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在这无人的巷道中快速奔跑起来。 沉重的皮靴踏地声,惊起屋脊上的几只飞鸟,也惊扰了一些人此生中最后的一个良夜。 很快,尹秀便来到了旅店前,白天没什么人气的旅店,到了夜晚也只剩几盏孤灯亮着——这些匆忙的旅人总是很早便上床睡觉。 尹秀清楚记得,马小玉的房间在三楼,靠里面的一间,不会对着街面。 在他冲进去的时候,那到了夜里也照样昏昏欲睡的伙计抬起眼皮,模模糊糊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垂下。 就在他的眼皮即将紧密地合上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的眼皮上下拨开。 伙计因此只能瞪大着即将凸出眼眶的眼珠子,又惊又怒。 “钱在右边第三个抽屉!老板藏的,不关我的事!” 伙计那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慌张,直到他看见来人是尹秀,白天那个使了小伎俩但是惨遭失败的倒霉蛋。 不知怎么的,想到这个,他竟然放松了下来。 “老兄,大晚上的玩哪一出啊?英雄救美啊?英雄救美也不这样玩的,我告诉……” 尹秀捂住了他的嘴巴,“三零二,住在三零二的女人,到哪里去了?” “%&*#……” “什么?” “*&%#%……”伙计指了指自己被捂住的嘴巴。 “妈的!你不早说!”尹秀一把松开了手。 这时候,伙计才好像终于从水里浮起来一样,深吸了一口气。 “老兄,像那位小姐那样漂亮的女人,我别说搭话了,就是看一眼都不敢多看啊,我哪里知道她去哪里了?” “那么大个人走出去你都不知道是去哪,你这个前台是怎么干的?”尹秀瞪着他。 “我只是混个饭吃而已啊老兄,你见过哪个旅店的前台是敬业的?” 伙计叫着苦,终于想起一件事,一拍脑袋,“对了!老兄,那位小姐,在前台留下了一张纸条,说是要给你的。” “那你不早点拿出来!?” 尹秀接过纸条。 “吸血鬼,教堂。” 马小玉娟秀的字体写在这皱皱巴巴的纸条上,显得有些凌乱,显然她写的很匆忙,肯定是事出有因。 “教堂?喂!” 尹秀又看着那个伙计,“温陵有教堂吗?” “有!索菲亚大教堂,就在东边!离这里五里路。” “好!” 尹秀抛下两枚硬币,转头就走。 伙计看着柜台上的两枚硬币,不由吐出一口长气,虽然遭遇了惊吓,但这也算是弥补了他的精神损失。 就在他带着些庆幸准备将硬币收下时,尹秀却又返身回来,在门板后探出半个身子。 伙计见状,叹了口气,将两个硬币推了出去,“都在这里,没动你的。” 尹秀却还是站在外头,只是看着他,“今天晚上找个地方藏好,没事别出去街上凑热闹,也别乱开门。” “什么?” 伙计还未反应过来,尹秀便已撩开脚步,快速在他眼前消失。 “真是个怪人啊……” 这样嘟囔着,他鬼使神差一般真的抓起门板,开始给旅店上门板,即便旅店一年到头从没有关门的时候。 第426章 温陵起刀兵(二)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连路边有些风吹草动就要惊叫起来的野狗,这时候也没了动静,只偶尔发出几声细不可闻的呜咽。 尹秀脚步没有丝毫凝滞,不一会儿便钻过几处巷子和弯角,终于在他的视线里,索菲亚大教堂那白色的尖角隐约可见了。 “站住!红灯照办事!闲杂人等,擅闯法阵,见而不避者,不恭不敬者,伤天害理者,杀无赦!” 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随后一盏盏红色纸灯笼亮起,从屋檐底下,屋顶及街角处飘出,像是一只只红色的眼睛。 在这些灯火的映照下,一队女人身上白衣白裤绣花鞋,头顶和腰间扎着红绸带,手里擎着灯笼,从八岁的娃娃,到四十左右的妇女,年岁和形貌各不相同。 站在最前头的就是刚才发声的娃娃,大概只到尹秀的腰间。 她的头上除了那红色绸布,还有一顶银色的头冠,往下垂着珠帘,显得颇为可爱。 小女孩瞪着尹秀,大声道:“你可知此处是红灯照法阵,擅闯者,军法从事!” 尹秀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江湖上的传闻:红莲白藕青荷叶。 原本这一句是用来形容佛道儒三家,因为下一句是:三教原本是一家。 但是在近年来,它变成了像是道上的一种黑话,贯口。 白莲藕指的是白莲教,青荷叶则是青帮,红莲,一说是红花会,但江湖上普遍认为,其实应当是红灯照。 红灯照是由女人集结而成的拳会,独立于所有男性团体之外,颇为神秘。 见尹秀不说话,那小女孩更加生气了:“大胆,我乃黄莲圣母,你竟敢对我不敬!?” 说着她将手一抬,一条红色绸带从袖子之中飞射而出,直取尹秀面门。 那条绸带在空中飘飞着,到达尹秀身前时,已变成一条张大着血盆大口的毒蛇,朝他吐出猩红的信子。 尹秀瞳孔微张,双手向前一伸一抓,一手抓住蛇头,另一手抓着尾巴,手上龙虎罡气贯通,那蛇立即发出咯嘣响声,变成一条红绸带,被他抓在手上。 “好身手!” “好戏法。” 尹秀将红绸布随意一掷,那轻若无物的物件便笔直射了过去,如一只箭,返回黄莲圣母的身前。 在她的身边,一个女人伸手,将绸布抓在手里,瞪着尹秀。 “你是朝廷的走狗?” “我这人,从不做狗,就连狗肉也不怎么爱吃。” “那你在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路过而已,你们挡在了我的路上。”尹秀淡然道。 “我已经说过了,这里是红灯照法阵,任何人不得擅闯!”黄莲圣母喝道。 “没得商量?”尹秀歪了歪脖子。 “没有!”她斩钉截铁,“要过这里,除非你身手够硬。” 话音刚落,红灯照众人亮出手里兵器,亮晃晃的一片,照的她们面容越发雪白。 “虽然我不打女人,但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在完成之前,不管是谁拦着,我都得叫他让开。” 尹秀眼里也闪过一缕寒芒,缓缓抬手,冲众人拱了拱手。 “那么,各位姐姐妹妹,阿姨小孩,嫂子婶婶,在下得罪了!” 砰! 宛如炮弹在空气中划过,上一秒尹秀还站在这里,下一秒便带起一串残影,直接袭向黄莲圣母。 “大胆!竟敢对黄莲圣母不敬!” 黄莲圣母左右两边,两个女人最先反应过来,疾步上前,手里钢刀直刺尹秀胸口。 破风爪! 尹秀手上紫气氤氲,往那两柄刀上轻轻一贴,一滑一扭,两柄刀刃瞬间旋转着从两人手上脱离,被拧成了麻花。 钢刀脱手,那两人不由一惊,但手上却没慢下来,立即使出咏春拳法,一左一右就想架住尹秀。 说时迟那时快,尹秀也同时伸出双手,竖起大拇指在两人脖颈上一划,一抹,那两个女人当即身体软倒,瞪大着眼睛躺在地上,眼里满是不甘。 其他女人见状,不禁都是秀眉紧蹙。 刚才与尹秀交手的那两人,其实是黄莲圣母的左右护法,红灯照内都称她们做大师姐,二师姐,许多姐妹的武艺也全凭她们教授。 可就是这么两个在江湖上也不容小觑的女人,只是一个回合,便都被尹秀按中麻筋,软倒在地。 这还是对方不愿意开杀戒的情况下,她们才不至于当场丧命。 即便如此,众人还是没有一个往后退却,她们将手中红灯往尹秀掷来。 一时间,星星点点的红灯笼好似暴雨般砸向尹秀,一阵热风扑面而来。 真阳命火! 尹秀没有被这灯笼阵吓住,脚步反而越发加快,躲过一个个袭面而来的灯笼时,双手往后一抓,便擒住其中一个灯笼,向她们砸了过去。 几个女人顿时往后退开,躲避火焰。 而尹秀顺势继续向前,将几个女性手中兵刃打飞,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前,便已来到黄莲圣母身前。 这大概只有八岁的小女孩脸上毫无惧色,双手在腰间一摸,再出手时两只通体乌黑,尾部带着红光的蝎子飞射向尹秀。 “好一个蛇蝎美人!” 尹秀两根手指左右一点,那两只蝎子当即碎成粉末,在空中散做两股红色轻烟。 随着尹秀眨眼间出现在眼前,这一次,黄莲圣母终于脸上出现一丝惊慌,手在腰后一摸,一柄镶嵌着绿色翡翠宝石的银色匕首被她抓在手里,刺向尹秀。 尹秀伸手在刀上轻轻一搭,匕首旋即从黄莲圣母手上脱落,被他抓住,收进口袋之中。 黄莲圣母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在地上,再转过头看去时,尹秀几个起落之后已经跑远。 “还给我!”她叫道。 尹秀闻言,脚下不停,转过身子,冲她炫耀似地晃晃那柄匕首,“小孩子玩刀不好,叔叔先帮你保管着。” “你叫什么名字!?” “茅山,尹秀!”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黄莲圣母终于止不住眼泪,带着哭腔喊道:“尹秀,等我长大!一定亲手杀了你!!” …… 索菲亚大教堂,这里原先是一处佛寺,香火鼎盛。 后来有个富商想把此处改成妓院,因此便买通官府,打了一场官司,又拉上鬼佬,想着顺理成章把这里拿下。 没成想被那个洋人算计,在地契上做了手脚,官府又万万是不敢跟洋人计较,掰手腕的,因此那富商一番苦心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自此之后这块地纷争不断,直到一位洋教士来到这里,在此地建了一座教堂,事情才算平息下来。 毕竟那什么玛利亚怎么看都像是洋鬼子的妈祖,在闽南,谁会跟妈祖作对? 因此这里也被看做是洋鬼子的天后宫,没人打它的主意。 尹秀来到教堂门前时,这里的门窗紧闭。 沉重的木门和那彩色的玻璃窗户,顶上的十字架,每一样在这黑夜里看起来都极不寻常。 没有思考会不会有什么陷阱,尹秀伸手便去推门。 他刚一推开门,一个女人便撞进了他的怀里。 感受到那股温热与柔软,还有淡淡的香气。 尹秀拍了拍那女人光滑的背,“小姐,喝多了?” 下一刻,那女人好像真的喝多了一样,哇的一声吐了尹秀满身的温热液体。 尹秀顿时皱眉,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拍这一下,也不应该问她。 因为按照惯例,一般这样做,这样问了,大概率就会被人吐身上。 对方吐了两下之后,整个身子竟渐渐软下去。 尹秀伸手去扶,却发现对方身上已渐渐僵硬,有些发硬。 “怎么,舍不得放开啊?” 听到马小玉那熟悉的声音,尹秀立即松手,怀里的女人摔倒在地,露出惨白的脸色和猩红的眼睛。 尹秀抬头,冲马小玉笑笑:“我是帮你拦住这女吸血鬼。” “不需要了。” 马小玉随手拿过一块布,在手中法尺上擦了一下,那块布立即被染红。 她将布丢在地上,“两男一女,一个子爵,一个男爵,另一个不入流,全解决了。” 尹秀立即靠了上去,围着马小玉打转,一边关切问道:“你没受伤吧?” 马小玉转过头去,瞪眼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这几个也伤得到我?而且我看你在查看的地方好像不太对劲。” “你背后又没眼睛,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地方。” “感觉!” 马小玉看着他,也不再计较,只是笑着问道:“来的这么急,也不怕遭埋伏,怎么,你是赶着英雄救美啊?” “确实是英雄救美,而且还是特别紧急的那种。” 看到尹秀神色认真,马小玉也不再与他说笑,只是问道:“现在就说,还是我们在路上一边走一边说?” “船上说!” 尹秀立即转过身去,将双手向后伸出。 马小玉见状,便知道这是很紧急的状况,当即俏脸一红,在地上一跳,在尹秀肩膀上轻轻一搭,便被尹秀背在了身上。 感受到背上传来的温热与丰盈感,尹秀不禁咧嘴一笑,“抓好了,等下我会跑的快一些。” “放心。” 马小玉张嘴,在他耳边吐出一口热气,“你只管跑,路上有什么人,我会解决。” 说着她的腿下意识夹了一下,叫尹秀跟着也抖了一瞬。 “你抖什么?”马小玉疑惑道。 “有点冷。” “那我靠的近一点好了。” “好嘞!” 他放开脚步,一下冲出教堂的大门。 与此同时,在更东边的地方,一团火球冲天而起,将黑夜照亮。 马小玉的眼里映照着那可怕的火光,终于明白尹秀为何会这样匆忙了。 一场大动乱,随着这团火球的出现,展开了。 先是有几声零星的枪响,随后是一阵急过一阵的号子和敲锣的声响。 四处都开始响起急促的枪声,间杂着隐隐约约的人声。 尹秀背着马小玉,在屋顶上快步奔跑着,这时候已有一些睡得浅的居民从屋里走出来,好奇地张望着。 似乎在寻找这声响的方向。 他们纷纷以为这时候的声音是鞭炮声,可能是哪位神明的仪仗队回宫或出巡,只是没有通知他们。 也有人认为这是住在东边的鬼佬在放鞭炮,过洋鬼子的新年,正在庆贺。 就在他们议论纷纷,做着各种猜测时,闷雷滚动的声响将他们震得跌坐在地上,震得屋顶上的灰直往下落。 一声,紧接着是第二声,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从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中找出真相。 “放炮了!白莲教打过来了!” “打仗了!洋人火枪队来了!” “倭寇,是倭寇进城了!” 喊什么的都有,直到有一发炮弹打进街区,在瞬间将一间瓦房轰成废墟。 这时候,所有人的睡意都消散一空。 有的人往屋子里跑,将大门紧闭。 有的人则相反,怀里抱着孩子,另一边收拾着包裹物事,疯了似的往外跑去。 街上成了沸腾的鱼塘,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只知道要是呆坐着不动,什么都不做的话一定会死。 马小玉耳边满是风声,枪炮的声响,民众的惨叫呐喊质问声,再抬头看向那漫天的火红星光,她终于反应过来。 “打仗了?” “没错,白莲教正在进攻温陵!” 尹秀头也不回,继续赶往码头。 而那个地方此时的火光最为强烈,冲天的枪声,雷鸣的巨响,都在围绕着那个地方,愈演愈烈。 “尹秀。” “嗯?” 马小玉有些迷茫,她实在不敢相信,原本平静的小城,为何一夜之间就被战火覆盖。 “尹秀,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 尹秀喉头吞动几下,回过侧脸,看着马小玉,“小玉,你相信我吗?” “我一向都相信你。”马小玉认真道。 “好,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尹秀咬了咬嘴唇,“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 马小玉张大眼睛,她实在想不到,有天会从尹秀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语。 什么都不做,那不就是放任兵火横行,看着战事扩大吗? 他们要是什么都不做,那这满城的百姓,又将如何? 马小玉视线一转,突然瞥见街上挤着满满当当的人,拖家带口,将这街面上挤得满满当当。 而在另一边,是装备齐整,正在往前赶的官兵。 这时候,望着尹秀沉默的背影,她才意识到,眼下,他们确实只能什么都不做。 第427章 温陵起刀兵(三) 港口上,连串的枪声,团团的火光,乱做一片。 停泊在港里的船儿争抢着发动机器,一时间四处都是蒸汽机嘶鸣的声响,夹杂着水手的叫喊。 两艘巨轮争先出航,在波浪里摇摇晃晃并行着,终于在一处狭窄的弯角,不知怎么地竟撞在一起,宛若山石滑落的巨响后,一团耀眼的火球升腾而起。 更多的船,有的来不及解下缆绳,有的走错方向,还有的未点亮灯火照明,碰撞,爆炸,沉没,港湾里一下成了水手和船的地狱。 海狗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全身颤抖。 在过去的年月里,他自认在海上闯荡的时候就已见过无数混乱的场景,炮击,枪战,血腥的跳帮肉搏…… 可那些场面也不像今天这样混乱,可怕,带着毁灭的气息。 浓烟,烈火,无尽的哀嚎,慌乱的喊叫,都在搅动着海狗已饱受煎熬的神经。 “嘿!”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喊叫,海狗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才发现是刘半仙。 “现在怎么办?”海狗问道。 “怎么办?” 刘半仙挠了挠头,“这话应该我们问你才是啊,你是船长,尹哥仔说过,在船上的时候,你揸fit的嘛!” “他什么时候都这样讲啦!” 海狗叹了口气,不得不开始思考眼前的对策。 白莲教和官军的战火,似乎集中在港口的出入口处,而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正在港口的外围,也就是离门口更远的位置。 放炮的,放枪的,都是官军的人,这某种程度上也就意味着,其实身处港口外围的他们,其实遭遇流弹的风险更小一些。 而且此刻冒然出航或者开动船只的话,这里的船吨位不一,他们这首小船要是被那些万吨巨轮轻轻一碰,顷刻间就会散架。 也许,此刻原地不动,修船的同时做好出航准备,会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又不免有些不安,于是带着一些期望,看向船上武力最高的那个人。 任七察觉到他求助的目光,只是冷冷说道:“我不懂船,也不会游泳,你问我,没用。” 海狗见状,不由长叹一声。 可紧接着,任七又说道:“尹秀说了,等他和马小玉回来,那我们就等着就是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船修好,越快越好。 你以为战事只是打一晚上吗?等到了明天,还会更加激烈,不止是这个港口,整个温陵都会被卷入战火,到时候朝廷的军舰,各处的援兵来了,这里只会更加混乱。” “那要是这会儿有人摸过来了怎么办?还有那些炮弹?”海狗满脸忧虑。 任七看他一眼,“敌人来了,我会砍死他们,要是炮弹来了,哼,官军的水准我很清楚,就是站在那里给他们瞄,他们都打不到,更别说眼下的战况紧张了,那帮人能不能把炮弹装明白都不一定。 要是真不巧有一颗流弹打船上了,那就当我们时低好了。” 刘半仙倒是颇为自信,“放心,只要尹哥仔不在船上,我们的时运就不会低。” “那倒也是。” 海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在海上跑了那么多年,就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红老爷黑老爷的,偏偏载一回皇帝就遇上了,这难保不是他时运低的一种体现。” “不是难保,是事实如此!” 说话间,刘半仙突然感到头顶上传来呼呼的破风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扇动翅膀。 抬头看去,顿时楞在原地。 只见在他们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悬浮了三艘巨大的飞艇。 这些好像大气球一样的飞艇篷顶被漆成绿色,底下吊着的舱室却是黄色的,在夜里显得格外显眼。 事实上,它之所以显眼,主要还是因为飞艇的周围都被点上了灯火,一盏盏巨大的探照灯好像眼睛一般,在港口的上方扫过。 “是【登龙】……”任七眼里全是那明亮的火光。 “登龙?那又是什么?”刘半仙问道。 “朝廷的新科技,由洋人工程师克虏伯设计制造,专门用来对付各地叛乱的飞行兵器,主要用法是……” 任七还未说完,漂浮在空中的三艘登龙便已展示了自己的特殊用途。 从吊舱之中,每边打开四个门户,从左右两边伸出四门串联机枪,每门机枪的枪口都由四根枪管组合在一起,像是四只眼睛。 “难道是?” 刘半仙的话还未问完,便被一阵好像山洪滚动的声响所盖过去。 原本已被炮火映红的天空,此刻被彻底点亮,恍若有四颗太阳亮起。 带着火光的弹丸倾泻而下,犹如狂风暴雨,从上方直往港口正门前的街道上落下。 处在登龙的正下方,因为这咆哮的机枪,每个人的太阳穴和心脏都跟着狂跳,血管喷张,眼睛发红。 远处的街道很快被明亮的火光所覆盖,好像在那里有一团火正在蔓延,燃烧,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那个地方应该是官军守卫的前线,而在这条阵线的前方,则是浪潮一般扑来的白莲教。 因为没有防备,此前的那些岗哨,卫所已在第一波进攻中被尽数夺下,摧毁,城防部队几乎在第一时间被摧毁了大半。 只是在这时候,这从天而降的天火已彻底将浪潮扼住,使得那凶猛的进攻终于被彻底平息,街面上变成了燃火的地狱。 登龙,朝廷的新式兵器之一。 每一艘飞艇乘员五十人,配备左右一共八门轮转机枪,备弹数十万发。 不仅可以用机枪射击,还可以通过底部的舱门一次投下数十发炸弹,把目光所及之处统统化作焦土地带。 燃料充足时,这庞然大物可以漂浮在五百米高空以上,叫任何单兵武器都够不到它。 唯有重炮,可能对它造成威胁。 但白莲教,有的只是炸药,长枪和弯刀,还有符咒弓箭,唯一没有的便是重炮。 这三艘登龙平日里便停留在与港口对望的山上,在它未充气时,只有一个干瘪的骨架,并不那么显眼,所以叫人无法注意到它。 而在此刻,在它升上夜空之后,全城人的目光都往这里聚集! “这就是你认为,白莲教会失败的原因?” 在登龙暂停开火的间隙,刘半仙仍感觉耳朵发蒙。 “我并不知道他们会在这里停着这玩意。” 任七目光也有些呆滞,“七年前,我在朝廷当差的时候,看到这玩意儿一眼,当时就吓住了我,只是那时候,它未像现在这样凶险,嗜血。” “凶险?” 刘半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简直是凶恶,发明这玩意的人,就该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啊。” “人家是外国人,十八层地狱管不到他。” “开飞艇的,开这玩意的也得下去!” …… 莲姑躲在一堵墙后,身边是满脸烟尘的白莲教徒。 “姑姑!那三艘怪东西一升上天,天空就变了色,我们的人还未知道是哪里打过来的弹丸,便全都被一排排扫倒。好像割稻米一样,满身的血洞!” “甘霖娘!” 莲姑一掌拍在墙上,她之前从未收到过关于这些兵器的情报。 原以为这样的怪东西,大杀器,只应该在帝京,而不在这帝国南边的城市之中。 可很显然,那三艘飞艇也不是从别处调来的,而是原本就在某处驻扎着,这是情报的失误。 朝廷这庞然大物,果然不是他们所能揣测的。 可此刻无论是懊恼,还是后悔,都已无济于事,并且有些拖累。 咬紧嘴唇,莲姑望向左右,视线扫过众人。 “风师兄!云师兄!” “我们在!” 两个汉子并肩走了出来,脸上都是无畏的神色。 “是时候让铁马队登场了!” “可是姑姑,铁马队不是应该在最紧要的时刻,用来从后方冲破对方阵线的吗?这是圣子说过的。” “眼下就是最紧要的时刻了!” 莲姑望向前方的那片火光,和火光映照下的遍地尸体,在一盏茶的功夫前,这些人都还是活蹦乱跳,可如今已在街上流干了血。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眼下就是铁马队登场的时刻,犹豫不得!”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随后都神情凝重,坚定地点头。 “好,姑姑,还请您看我们众师兄弟演这么一出大戏。” “好!小妹在这里祝各位师兄弟,马到功成,一战成名!” “好嘞!铁马队集合!” 两人走到前头,将身上的披风一把丢到后边,露出坚实的肌肉与筋骨。 这两个铁塔一般的汉子,此时脸上神情更加显得坚毅,无畏,目光里满是一种虔诚,坚定的神采。 在他们的身后,也同时站出近一百人,同他们一样,也将衣裳丢到一边,露出绑在腰上的两柄尖刀。 不止是两柄绑在腰上的尖刀,还有那好像腰带一样系在腰间的白色符纸,每人都有一对,分布左右。 “弟兄们,上甲马!” 随着一声呼喝,众人将那白色符纸取下,绑在脚上。 风云二人站在最前头,嘴里念念有词,双手合十捏出一个手印,举过头顶,同时另一只脚在地上连点。 与此同时,有几人拿着烧的通红的檀香围了上来。 两个头领接过一半檀香,囫囵塞进嘴里,瞪大眼睛,好像吃红薯一样咀嚼,吞咽,眨眼间便将那滚烫的檀香吃下去大半,摇摇晃晃地甩动起了头颅。 其他人见状,立即左右手各持一把檀香,拍打在两人前胸后背,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 在这时,这两人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同时将手举过头顶,再次单脚在地上踩踏。 “哎呀呀呀呀!无生老母扶持弟子九宫神功附体,上天下地,刀山火海,铜皮铁骨,鬼神让路,百无禁忌,畅通无阻,太保神行!” “太保神行!”众人应和道。 呼呼风声咆哮,重重呼吸萦绕,所有人顿时都陷入一种失神状态里。 这时,一位老者走了出来,他穿着白色长袍,头上绑着翎羽,手上持一面红色令旗,嘴里咬着一柄匕首。 他摇摇晃晃,蹦蹦跳跳好像唱戏一般跑到前头,将手中令旗挥舞几下后,取下嘴里匕首,从手腕开始,一刀刺下,一直划到手肘处,鲜血淋漓。 但这老者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苦,只是将染了血的匕首丢到地上,奋力挥舞令旗。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杀!杀!杀!!” “杀!!!!” 震天的喊杀声中,铁马队人人手持双刀,奔向前方,带起漫天的烟尘。 这些人的速度极快,简直好像骑着战马的骑兵,一下便从街面上席卷而过,快的叫人眼花。 枪声再起,连串的火光从天上落下,与街面上官军的火力汇合到一处,几乎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网,向众人笼罩过来。 铁马队的前方立即被火光吞噬,特别是风云二人,几乎是一下就已倒地,被后来者踩踏而过。 而后来者也只是踏出一步,便被骤雨般的弹丸放倒。 莲姑在后头,同众白莲教徒看的眼眶泛红,心里越发悲戚。 可就在这时,却有几个人闯进了官军的阵线之中,一个两个,紧接着是一队又一队的人,扎进了营垒之中。 众人见状,士气不由大振。 与此同时,在白莲教的后方,喊杀声再起,一面面旗帜高高竖起。 “北斗拳门主率众弟子前来助阵!” “神拳无敌通玄门,前来助阵!” “大刀会王兴在此,特来襄助白莲教,谁敢阻拦!” 一声声呼喝,一杆杆旗帜,看的莲姑眼眶发热。 她当即跳到墙上,冲众人挥手,“上!杀光鞑子!” “杀光鞑子!” 震天的声响再起,白莲教举着手中兵刃上前,越过防线与火墙,冲杀入阵线之中。 尹秀背着马小玉,站在屋顶上,身边是冷酷的夜风,耳边则是混杂在枪炮声中的尖叫与哭喊。 整座温陵,已在战火中化作修罗地狱。 不止是那些厮杀的官兵和白莲教,这些逃命的百姓,也被卷入战火之中。 尹秀和马小玉望着远处港口的火光,思绪良多,眼神复杂。 第428章 温陵起刀兵(完) 温陵的东城区,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聚居的地域。 这会儿里头的灯火已在白莲教的第一波打击下熄灭,街面上零星散落着灯笼和长枪,大刀,以及几顶沾了灰尘的西式毡帽。 蓦的,原本黑暗的街头蹿出一条火龙,那是一个个手持火把,身着制式军装,背着枪械的西洋军人。 这一队列大概有数百人之多,成左右两列,步伐一致,制式齐备,显然是训练完备的精锐。 为首的两人,一个是中校瓦尔德。 一个是他的翻译,唐人罗爱民。 他们此刻正在温陵城区最高处的一个平台上,俯视战火频仍的市区。 瓦尔德站在队列的最前头,酒槽鼻红通通的,往外喷着热气,显然十分的气愤。 在用靴子将地上一面白莲教的令旗碾了两脚后,他棕色的瞳孔里映出翻译罗爱民那慌张的面容。 “罗,白莲教这些暴民,巫婆神汉,狂信徒,毁了我的美梦,要不是他们这时候打过来,我会和罗小姐度过一个美好的晚上的。” “罗小姐,是之前我给您介绍的那位吗?阁下?”罗爱民陪着笑。 “不是。” 瓦尔德有些得意的拨弄着胡子,“那个是晚餐后的,这个是上半夜的。” “阁下,您真是龙精虎猛啊!”罗爱民竖起一根大拇指。 “什么叫做龙精虎猛?” “呃,强壮!就是非常强壮的意思,说您像老虎一样健壮,巨龙一样威武。” “别扯那些没用的了!” 瓦尔德摆摆手,又看着罗爱民,“领事先生刚才告诉我了,叫我配合官军,讨伐那些白莲教的暴民,你明白吗?” “明白!我绝对配合,身先士卒!”罗爱民站直了身躯。 “可是……” 瓦尔德挠了挠头,“那些白莲教的暴民,此刻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白莲教?” 罗爱民伸手指向街面上乌泱泱的人群,“不到处都是吗?” …… “这边!” 尹秀伸手,将一个即将被车轮碾过的小女孩拉了出来。 这时候那早已被吓傻了的父母才想起要过来接住孩子,冲他连连道谢。 尹秀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转头便对上马小玉带着水光的眼睛。 “你不是说,我们什么都不做吗?”她问道。 “我说什么都不做,是我们帮不了他们,但我没说见死不救啊。怎样,是不是很帅?”尹秀冲她眨眨眼睛。 “你觉得帅,那就帅咯。” 在经过最初的紧张和纠结后,马小玉的心情也变好了不少,笑眯眯的同他讲话。 “那我们走吧?” “嗯,是得走了,在情况变得更加混乱前,到达港口,找到刘半仙他们,然后我们出航离开这里。” 尹秀一把抱起马小玉,叫她惊呼起来,“不是背着吗?” “都一样!抱着我好控制。” “控制什么啊!?” “就是控制要控制的东西。” 这样说着,尹秀蹲下身子就打算跳上屋顶。 这时,街道里突然传来了一阵不祥的枪声,然后是一声声惨叫和哭泣的声响。 尹秀转头望去,却是抑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在前方,已倒下了一片人,其中就有刚才那个获救的小女孩和她的双亲。 在刚才,她来不及哭,如今则再也哭不出来,同别的人一样,只是躺在那里,身上逐渐变得冰冷,僵硬,血水将地面染的通红。 “大英军队奉御旨,协助官军捉拿白莲教!违抗者杀无赦!” 只听见一声高昂的叫喊,紧接着又是一排排的枪响,火药烟雾弥漫之中,一波接着一波的平民百姓倒下。 远处的港口枪声仍未平歇,而在近处这些更急促的声响却好像是另一场战争的号角。 与白莲教和朝廷的争端无关,单纯只是军队对手无寸铁民众的屠杀。 瓦尔德站在队列的前头,神情颇为得意。 “罗,我们对白莲教的讨伐,显然战果颇丰。” “前所未有的成功,阁下。” “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很大的一份。” “全归功于您的领导,阁下。” 罗爱民正奉承他的时候,金丝圆框眼镜里反射的火光突然抖动了一下,然后他瞪大了眼睛。 只见在火光之中,有一个身影猛地冲了出来。 “妈的,还有自己跑上来送死的蠢蛋!” 他骂了一声,不出所料,那些士兵也举枪对准了那个身影。 咻! 那人突然抬手,然后举枪瞄准他的几名士兵一下全都倒地,断了生机。 罗爱民瞪大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那人又撞进了一队士兵之中。 “五鬼运财!” 尹秀往前丢出一张符纸,随着白烟蒸腾,他的手往里一伸,再一拉,嘲风已被他拉了出来,握在手上。 几乎是刚抓在手里,寒光闪动,几个士兵已经从喉咙处喷溅出鲜血,倒在了地上。 恐虐链接! 一条只有尹秀看见的锁链以他为中心,向着周围十数个士兵挂去。 回转完毕,他又大步奔跑起来,手中嘲风剑每上下翻转一次,便有一人被收割性命,同时也有一个人的血气为尹秀所猎取。 瓦尔德看的直发楞,直到身边的人发出惨叫,他才反应过来,冲着手下大声呼喝:“把那个唐人干掉!” 连串的军靴踏地声,急促似雨点,周围街区的军人都已受到差遣,成小队围了过来,搜索,集结。 尹秀见状,却完全没有丝毫退意,在砍翻一人后,他一个鹞子翻身撞碎玻璃跳进室内,躲开了暴雨般袭来的弹丸。 那些士兵不由有些惊讶,小心翼翼围上来查看的时候,尹秀却已从另一边跳了出去,又带起一蓬血雾。 大批大批的士兵,一把一把的火枪,尹秀在巷子里七拐八绕,借着灵活的步法与各种障碍的掩护,那些士兵往往未发现他的所在便被他一击斩杀。 即便如此,在又砍翻一队人后,他的肩头和腹部还是已经鲜血淋漓——几发冷枪,或者流弹击中了他。 要不是【恐虐链接】加上【野性复苏】一直在治疗着他的伤势,恐怕尹秀已经倒下,同先前那些冰冷的尸体一样。 “让我来!” 瓦尔德从士兵手里抢过特制的狙击枪,岔开步子,将它架在一边的墙上,对准尹秀兔起鹘落间跃动的身影。 砰! 他眼前突然一花,一枪打偏,在尹秀身边溅起几块碎石。 瓦尔德清醒过来,顿时傻眼,他是军队里出了名的神枪手,多年的枪法加上特制的枪械,还有十分安全的位置,绝没有失手的道理。 而且说起来他刚才也不是失手,而是失神! 在瞄准尹秀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一花,眼前出现多个虚影,竟然一枪打空了。 事实上很多士兵在瞄准尹秀的时候,也出现了跟他一样的状况,离得越近,瞄准他的时间越久,这种状况出现的概率越高。 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使侥幸打中,只要不死,或者不叫他丧失行动能力,在杀死一人几人后,他便能迅速恢复,好像没事人一样。 这不得不叫人怀疑,尹秀是不是传说中不死不灭的魔鬼,只要一直杀下去,便会靠着血肉的力量变得越强。 如此下去,阵线终于开始动摇起来,越来越多的士兵不再向前,而是占据着各处街角,楼房,从进攻变成了防守,依托地形想要阻止尹秀。 但这也是徒劳的挣扎,在一盏茶的功夫里,随着几处冒起火光,又有几人殒命。 然而实际上,【恐虐链接】的恢复能力虽然夸张,但尹秀也是肉体凡胎,过多的伤势也会拖垮他。 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杀穿一条阵线,或者找到领头的人。 刚才瓦尔德那一枪,便叫尹秀注意到了他,这只军队的领头人。 终于找到了! 尹秀脚下一点,飘飘洒洒像落叶般朝瓦尔德飘飞而来。 疾风骤雨般的弹丸立即从四面八方朝尹秀射来,可下一瞬他的身形却变得透明,遁入了影子之中。 瓦尔德看着他凭空消失,已然吓傻,举起手中信号枪不管不顾便往空中发射。 随着一团火球在空中炸开,全城的人都看到了那个信号,在火光照耀下,尹秀也再次现身。 几个手快的士兵立即调转枪口,射向尹秀。 尹秀被弹丸射穿身体,肋下肩头迸出血花。 但他仍盯着瓦尔德,双眼满是不灭的怒火。 “仆你个街啊!王八蛋!” 嘲风剑在手里转了一圈,瓦尔德头颅飞起。 罗爱民在看到中校阵亡的那一刻,早已吓破了胆,将手里用来防身的枪丢到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跑出去好长一段后,他才终于停下,大口吐着气,感觉喉咙里有了甜味。 就在这时,阴影流动,一个人从里面现身。 罗爱民低着头,最先看到的是那女人曼妙的身姿。 于是他不由松了一口气,说道:“小姐,这里很危险,不如让我……” 罗爱民抬起头来,却跟一张张牙舞爪,红着眼张着嘴巴的青面恶鬼面具对上! 他被吓的脸色煞白,却隐约听到那面具背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什么?”他下意识往前探出头。 卡哒! 罗爱民的头颅被一双细手搭上,轻轻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我是说,借过一下。” 马小玉在对方的衣服上擦了擦手,将这冰冷的尸体推到一边。 尹秀在街区中掀起的杀戮狂潮,已将大多数士兵引走,而反应迟钝的那些,也被马小玉轻而易举杀死。 由此,那些民众终于得以逃走。 就在她松了一口气时,空中却突然响起死神的咆哮! 只见一艘登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飘到了他们的上空,正在往街区倾泻着火力。 与此同时,那红色的吊舱也被打开,一颗颗炸弹从那上面落了下来。 马小玉还未来得及躲避,便有一道身影向她扑来,一把将她抱起,跳开出去,几个起落间跑出老远。 随后,她原先所站的地方被爆炸产生的气浪吞没,席卷。 火光将整个街区点亮,也叫它在火海中消失。 马小玉伸手,刚才搭在尹秀肩上的手已满是鲜血。 “你受了很重的伤!” 她盯着刚刚救下自己的尹秀。 尹秀喘着粗气,不以为意的擦了一把同样满是血污的脸。 “不只是我的血,更多的是那些敌人的血。” “尹秀,我们得离开这里了,在那飞艇下次投弹之前。”她轻声提醒道。 尹秀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盯着眼前的火海发呆。 “尹秀……” “小玉……” 尹秀开口道:“这些民众,好像羔羊,又好像鱼腩,官军杀他们,洋人杀他们,白莲教也杀他们,怎么都是死,谋反是死,不谋反,城陷了也是死。” 他的声音低沉,眼神迷惘。 “尹秀,眼下你想为他们做什么,我都会配合你。” 马小玉知道,此刻只能这样安慰他。 或者说,这也不是安慰,而是她真切的想法。 “我不想为他们做什么,也不能为他们做什么。” 尹秀看了一眼手里的嘲风剑,“我能做的就是为自己而杀!杀出一条道路!杀出一个公理!杀出一个未来!” 杀! 尹秀抬头,目光锁定那正在喷吐火舌的登龙。 斗转星移! 下一瞬,尹秀身形在原地消失,登龙那巨大的舰体好像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团火球冲天而起,那艘巨舰化作一颗流星,从空中陨落,栽在地上。 马小玉紧盯着天空,除了零星几盏灯笼,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她几乎要掉出眼泪的时候,尹秀又飘飘扬扬落了下来。 她立即伸出手去,在他手上一托一搭,卸去冲击力后,终于将这已力竭,精神和肉体都已极度疲惫的男人拥进怀里,紧紧抱住。 …… 刘半仙和任七,黑寡妇号上的众水手,还在眺望那巨大火球陨落的方向。 而另外两艘登龙,似乎已开始逃离战场,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港口和督府,就要被白莲教攻下了。 就在这时,马小玉终于背着尹秀踏上了船。 “现在,可以出航了吗?” 第429章 天师道 “还好在最后真的修好了船,不然我们真有可能跟那些留在港口里的船儿一样,被增援官兵的无差别炮击撕成碎片。” “王八蛋!那些人简直是忠奸不分啊,从港口跑的就是贼船,留在港口的就是贼兵,那不就是跑不跑都该死的意思?”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朝廷一向是这样的。” 任七坐在栏杆边上,看了一眼港口的火光,即使船儿已马力全开,跑出老远,但那火焰仍旧在老远以外都能看见。 “我在大内当差的时候就听说了,或是为了多报军功,或是防止奸细混进军营,总会杀很多人的。 反正只要破了城,落在白莲教手里还好,他们只看百姓家里有没有洋货,什么西装领带,钟表皮鞋啊,就是挂一张洋人剧团随意派的传单,也会全家遭殃。 相比之下,官军可就简单利落多了,还未进城就开始杀人了。 在路上遇到三五成群的,不管是农夫还是商人小贩,统统当做探子给砍了。 进了城,城墙边上几百米范围内的也不留活人,只要能动的都杀了。 这只是开胃菜,更别说进城抢三天,杀三天这种,那才是杀的河面水位都上涨了。” 刘半仙啧啧摇头,“王八蛋啊!你们这些人真的没人性啊!” 任七皱眉,“不关我的事,我是大内的,不带兵也不打仗,最多只抓过几个白莲教的头目而已。” “那也了不得了!” 说这话的是海狗。 先是刘半仙莫名其妙被白莲教的跟踪,然后是温陵的大战,紧接着是混身浴血,被马小玉背回来的尹秀。 直到这时候,他仍未搞明白状况。 “对了,尹秀醒了吗?”任七突然问道。 在这船上,他只关心尹秀和刘半仙的生死。 “醒了。” 马小玉在船舱里应话,随手拿一条毛巾擦着雪白的脖颈,又不时伸进胸前的衣服里擦拭几下,似乎很是疲劳。 在得到马小玉的回应后,几个人才终于点头,揭开帘子走了进去。 这时候尹秀已换了一声干净的衣服,半躺在床铺上,面色如往常一样透着一种虚弱,血气不足的样子。 但他平常也是这样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所以刘半仙倒也没在意,只是坐在一边,递过去一壶酒。 “在酒馆时候打的,原本想等着吃宵夜的时候喝的,但现在看来你比较需要它。” 尹秀也不说话,接过酒壶灌了一道口,吐出一口酒气后,脸色转而红润了一些。 “水手们,没事吧?”他最先向海狗询问。 “好的很,全都手脚健全,一个都没【潮】了,不耽误接下来的航行,要是挂掉几个,下个港口再招也就是了,水手嘛,不值钱。”海狗点头。 “这么说,你是打算跟我们继续走下去了?” 海狗笑道:“刘大师只付了一半的钱,我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的,而且岸上的事情不好说,可要是在海上,那我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好胆魄,不愧是上过九龙拳台,当过海盗的人。” 尹秀转头看看,终于从马小玉的手上拿过毛巾,在脸上擦了擦。 “这条,我用过的。”马小玉低声道。 “我知道,能用别浪费嘛。” 说着尹秀又将毛巾盖在脸上,重新躺到床铺上,用被子盖住身体。 “那尹哥仔,下一步呢?” “这是海上的事情了,交给海狗吧,他说怎么走我们就怎么走,接下来就安心睡觉,休息吧。” 尹秀似乎已从先前那种愤怒的情绪里脱离出来,此刻跟往常差不多。 马小玉见状,也不由地安心了一些,往旁边挪过去,也扯过一张被子盖身上,假寐起来。 “那我们接下来,就是一直往江浙一带航行?”海狗问道。 “你是船长你问我?” 刘半仙也已经因为前半夜的风波而累坏了,几乎是一躺到地上便呼呼大睡。 海狗无奈又看了一眼任七,在被那个剑客冷冷一瞥后,他便不由打了个激灵,借口巡夜往外边走去。 …… 过了五天,等船终于因为热带风暴,摇摇晃晃在江浙一带靠岸休整时,他们终于从同行那里听到了那场大战的后续。 跟任七说的大差不差。 总不过是白莲教攻下了港口,都督府后,官兵只是一个昼夜后又将整个温陵夺了回来。 街上遍地的尸体,有些是白莲教的,更多的则是平民百姓。 红灯照的黄莲圣母失踪,或是跑了,或是在进攻洋人那一区的时候,被火炮轰的尸骨无存。 这次起事的乱党头子,白莲教的护教法王莲姑被生擒,押往帝都发落。 至此,闽南一带的白莲教算是因为这次动乱而全被肃清。 也因为这次动乱,连带着江浙一带也变得紧张起来,还未进港,港口的水兵便摇着船儿上来检查。 “黑寡妇号,对吧?” 负责检查的水兵头领是个膀大腰圆的胖子,一对眼睛只看得到黑仁,在满脸的横肉里好像嵌进去两颗龙眼核。 他一爬上船儿,黑寡妇号便整个往下沉了一截,吃水更甚。 无视满脸讨好的海狗,胖子铁面无私,立刻就叫人开始艘船。 “唔?这几个人的证件上可没有入关的许可,你就这么运着他们从南边开上来,难道你不知道规矩吗?” 胖子尽管对船上出现这么漂亮的女人颇为好奇,可被马小玉冷冰冰瞪了一眼后,他就只能红着脸转向一边,对着海狗盘问。 “我知道,怎么不知道呢?” 海狗笑嘻嘻地递过去几个银元,没想到却被胖子一手拍掉。 “你当我是什么人!?我铁面无私的,你想贿赂我?妈的!就是有你们这些人乱搞,才叫我们被洋鬼子看不起!” “不敢,不敢。”海狗陪着笑。 两人说话的时候,那些持着火枪和长刀的水兵也已将船搜了个大概。 “怎么样,有发现吗?” “没有,除了从船舱里发现的几本假证件,几柄刀剑,还有两只火枪,两桶炸药,一捆假钞外,没发现别的。” 胖子听完汇报,当即脸色一黑。 尹秀马小玉连眼神交流都不用,便都已做好了准备,一个将青面恶鬼面具轻轻捏在手上,一个沉下膝盖,随时就要暴起杀人。 任七则颇为淡然,只是时不时一对刀眼转动,从这些人身上的要害扫过。 深吸一口气,胖子大喝道:“你是不是不懂规矩!?” 海狗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银元,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初来乍到,确实不懂,不知道官爷可否指教一下。” 胖子还是不看他,只是抖了抖衣领,“你违规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那些家伙啊,都是同行托我运的,我就一个开船的,要火药火枪这些做什么啊?” “不是这个。”胖子指了指桅杆,“进港之前,要将桅杆放下,你不知道?” 海狗愣了一下,随即才连忙招呼水手做事。 胖子看了一会儿,确认桅杆已被放下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回到自己的那艘小船上。 临行前他又说道:“除了桅杆没放好以外,没想到你这个跑船的一脸凶相,行事倒是挺遵纪守法的,记住!千万别私藏白莲教的典籍和传单,别说藏了,看都不能看一眼,明白吗?” 海狗连连点头,“大人,我都不识字的。” “看画也不行!” 在又警告了他一遍后,胖子双手背在身后,指挥手下摇船往下一艘货轮前进。 “那个胖子,他到底在干什么?”就是任七也感到有些错愕。 “可能是在北边,也有像勇探那样的人吧。” 尹秀挠了挠头,实在也搞不明白这胖子的想法,既不要钱,也不是来找茬的,压根跟之前遇到的官兵是两类人。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异,真的比人和妖怪之间的还大。 送走了水兵之后,船儿终于可以在港内停靠了。 海狗见任七似乎因为行程再次耽搁而有些不悦,连忙冲他解释。 “这个时节,是最容易刮台风的,有时候你看着万里无云,别说刮台风啦,就是雨也不会落一滴的时候,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这代表着即将来的风暴会很大,而且海上的风暴啊,你上午看它那云团还远在天边呢,等中午刚吃完饭它就到你眼前了,跑都跑不了。 我们在海上讨生活的,跟那些海盗,水兵打架也没事,唯独就是不能跟老天爷作对,也没办法跟它较量,只能顺着它的心意来。 别看刮台风岸上只是刮风下雨,可要是到了海上啊,那可是山一般高的巨浪,四面的水都往船上灌,所以……” “我已经知道了。” 任七淡淡点头,“我说过了,有什么事我只问尹秀,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多口。” 顿了顿,或许是为了叫海狗放心,他又说道:“辛苦你了。” “嗨,您能理解我,那真是天大的荣幸啊。”海狗陪着笑。 两人说话的当口,尹秀和马小玉已经一左一右,跟在了刘半仙的身后。 “江浙一带,你来过吗?” 马小玉摇头,“没有,我只听姑妈说过,西湖醋鱼是一道很好看的菜肴,越正宗的越好看。” “那你姑妈确实是吃过见过的!” 刘半仙转过头来竖起大拇指,“不过我们眼下在海边上,醋鱼估计是吃不着了,清蒸鱼,煎鱼倒是可以吃个够。” “净扯淡,这几天要刮台风了,哪里还会有渔民出海,想被龙王爷拉下去了?” 说这话的却是前头的一个粗壮男人,高的好像铁塔,胡须拉茬,两只眼睛黑白分明。 他的皮肤黝黑,手掌上有些开裂,蜕皮,显然是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而造成的。 刘半仙被他这样抢白,也不以为意,只是笑嘻嘻道:“那倒是我没见识了,老兄还请你说说,这码头上有什么好吃的?” “哼,吃来吃去左不过就是蟹黄豆腐,鲜虾汤面这些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顿了顿,男人又说道:“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那个胆气喝神仙汤了。” “神仙汤?” 三人面面相觑,神仙汤是什么东西?哪有人吃个饭喝个汤还需要什么胆气的。 “神仙汤,是江浙一带天师道的出品,据说喝了之后可以叫人在一觉之内游遍五狱,看尽人生生老病死,既可以叫人得道,也可以叫人疯魔,因此少有人敢尝试。” 任七背着剑走了上来,看一眼那黝黑男人,“怎么,你是天师道的?” “好说,徐钰道长是我的师父。” “哦,那你是到码头上来招摇撞骗,还是招收信客来了?我听说你们天师道的信客,消耗速度比海上的水手还要快,过几天就可以死一堆人。” “老兄,这不关你的事吧?你又是哪里来的,难道不知道到了别人的地头,就该低调些吗?”男人悻悻道。 他原本是想动手,但看见任七的背上背着足足六把剑,身上气质又冷冽逼人,终于不也不敢放肆,只能在语言上试图占些便宜。 但任七哪里是会叫人占便宜的人,也哪里是别人敢占他便宜的? 他刀眼一转,男人便往后退出几步,愤愤转身离去。 “别理他们。” 海狗这时候也走了上来,“天师道在江浙一带虽说是不入流的教派,朝廷不承认他们,龙虎山茅山也跟他们没有瓜葛,可在当地却很有声望,别说居民了,就是官兵也有很多加入他们的。” “哦?参加他们的讲座会派大米啊?”尹秀问道。 “嗨!派什么米啊,不收你钱都不错了,还派米给你,他们又不是那些鬼佬修士。” “那是能治病救人,往符水里撒点香灰,药到病除?”刘半仙问道。 “差不多吧,不过不是符水,而是一把尺子。据说天师道的那个天师啊,拿着那尺子在病人头顶上擦一擦,不管是什么病,中邪啊风寒啊,回家休息几天便能痊愈。” 海狗见多识广,随便就能答上几句。 “什么尺子!?是不是上面刻着天干地支,七十二星象,黑白相间的那种?” 刘半仙突然激动地抓住海狗的衣领。 第430章 三大天师 台风说来就来,下午的时候还是万里无云,等到了晚上,淅淅沥沥的雨便从云端降下,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作响。 雨打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似乎仍没有变小的趋势。 就连野狗也躲在屋子底下,不敢往外探出头去。 刘半仙推开屋门,将黑布伞夹在腋下,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 “起风了。” “是啊,马上就要刮大风了。” 刘半仙呢喃着,回过头去,看到尹秀和马小玉也撑着一把伞,站在另一侧的屋檐下。 “尹哥仔,你们是要去吃早餐啊?” “早餐已经吃过了,只是出门散步。” “散步?” 刘半仙往外伸出一只手,立即被瓢泼的雨滴打湿。 顿了顿,他笑道:“尹哥仔,马姑娘,这是我的家事啊,你们这样上心,我不好意思的。” “你也会不好意思?” 马小玉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刘半仙的脸皮天下第一呢。” “这好像不是在骂我。” 刘半仙挠挠头,“那你们两个,就真的跟我一块去了?这一趟我可是下定决心要取回我刘家祖传法宝,【山河锦绣尺】的。” 之前住在客栈里的时候,借着海狗打听情报的能力,刘半仙已确定那件宝物确实是刘家的镇妖尺。 尹秀咧嘴,“涨涨见识。” “那你呢?” 刘半仙又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的任七。 “凑热闹,看热闹。”任七道。 …… 天师道,说起来大概是跟地方上那些什么宗,什么坛差不多的淫祠,不为正统道士所看得上。 这种组织,有时候只是一个小镇,甚至一个村十几户人家的信仰而已。 这类组织的头人或许被人称作道长,或者是巫婆神汉之类的角色,神神秘秘的。 但天师道在江浙一带,又实在不是一个小组织,反倒是本地的僧道被他们压下去一大截,成了小众的存在。 据说天师道有三个天师坐镇,负责扶危救困,教化民众。 “就是茅山派也只有一位天师,天师道竟然有三个。” 讲起这个,马小玉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肩膀直抖,将一边的尹秀又往雨里挤出去一截。 尹秀擦了擦肩头的雨滴,“要不怎么说是天师道?我还以为他们至少得从上到下都是天师才够气派呢。” “这么多人,册封得过来啊?”马小玉眨了眨眼睛。 “这有什么难的?” 尹秀笑道:“有的人可以是麻将天师,也有人可以做扫地天师,做饭天师,很难吗?” “这么说,你是撑伞天师咯?” 尹秀无奈,“谁叫你出门自己不愿意打伞的?” “嗬?” 马小玉抓着耳边的坠饰,看他一眼,“怎么,叫你打伞,你不愿意?” 尹秀瘪嘴,“要是以往我肯定不愿意的,但今天是你这个马家天师去见那三个野鸡天师的日子,要是天师出门还要自己打伞,那未免太没面子了。” “哼,算你识相!” 马小玉又离他近了一些。 这会儿大雨瓢泼的路上,可不止他们两个。 除了分开行走,装做跟他们不认识,走在前头的刘半仙和任七。 街面上已多出了三五人群,或是撑着雨伞,或是身穿蓑衣的人,一个个在雨里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走着,显然并不急着避雨。 不时还有一辆辆用篷布包的严严实实的马车从路上驶过,激起一阵慌张的脚步与骂声。 看来,前往天师道的虔诚信徒还不少。 几人这下不用寻找和问路了,只是慢悠悠跟着人群往前走,不疾不徐。 不用四处张望,他们这下看起来刚像是本地的信徒,不叫别人怀疑或者好奇了。 又走了一段,在前头出现了一个牌坊。 几个人正身穿道袍,举着伞在那牌坊底下接引信徒。 大部份人都已被那几个“道士”所熟识,在打招呼的时候双方还会说上几句家常,气氛颇为温馨。 等到尹秀和马小玉走上前去的时候,几个道士都不由得愣了一下,冲他们投来注视的目光。 这是尹秀意想不到的。 之前刘半仙和任七上前的时候,那道士似乎也想盘问他们。 但被任七冷冷一瞥,又加上刘半仙一副富家翁的做派,所以对方也就以为是外地的富翁带着保镖来参观,再不敢拦他们一下。 而显然,尹秀和马小玉这对年轻男女在这里是颇为格格不入的。 来这里的也不是没有年轻人,但从未有一对像他们一样气质出众,夺目的。 一个道士走上前来,嘴上客气,眼神却警戒。 “两位,是第一次来?” 尹秀点头,“第一次来,想着天师道颇为灵验,所以想来瞻仰一下天师的风范。” “这么说,两位也不是我们教内中人了?” 另一个道士也凑了上来,不住打量着尹秀。 马小玉这时候已微微将脸挪到尹秀那边,不为人察觉地用眼神询问他。 尹秀轻轻摇头,然后冲那个道长说道:“其实,我们是听说天师道的天师能为人消灾祛病,颇为灵验才来的。” “什么病?我看二位容光焕发。” 另一人补充道:“就是我看兄台你有点气血不足,脚下虚浮,显然是肾水……” 道士还未说完,便被同伴拦下,然后几个人冲尹秀投来一个都懂得的眼神。 “唉!” 尹秀叹了口气,一把搂住马小玉的肩膀,“其实不瞒几位仙师,我们夫妻成婚几年,膝下一直无子,而我呢,又是六代单传,日耕夜作,努力耕耘几年也未有所出,如何不叫人神伤,心痛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这样,怎么对得起祖宗,对得起父老乡亲啊?” 尹秀说着眼眶已红了起来,简直要滴出热泪来。 马小玉则是在一边银牙紧咬,双拳紧握,脸色发白,看起来也是十分悲痛的样子。 “唉,都懂,都懂!” 几个道士看得动容,连连点头,又赶紧将路让出来。 “两位,里边请,天师一定能解决你们的问题的。今年拜了天师,明年就三年抱两,百子千孙啊!” “多谢!” 尹秀擦了一下眼角,又冲几人连连点头,拥着马小玉便走了进去。 “嗨,苦命人啊。”道士们连连摇头。 “苦命,很苦吗?我看你刚才倒是演的挺开心的。” 马小玉突然低声笑了起来,露出一抹叫尹秀感到脊背发寒的笑容。 尹秀赶紧装作安慰的样子,抓住她顶过来的手肘,“我也是有苦衷的,出来混身不由己。” “好一个身不由己,”马小玉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下次,要不换个由头?” “什么由头?” “就说你是命不久矣,来求一贴仙药的?”马小玉说道。 尹秀咧嘴,“可我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短命的人啊。” “不像?你要是再这么胡编乱造,满嘴跑火车下去,很快就会是了。”马小玉微笑道。 两人就这样,在一个颇为温馨,愉快的氛围里随着人流进了法坛内。 说是法坛,其实就是一个类似祠堂的院落而已,有影壁,高墙,角上隆起几个平台,正往下流着水。 在前厅里,有几个打扮得颇为精致,头戴黄花的女孩正在给人佩戴鲜花。 那是某种类似喇叭花,又像菊花的黄色小花朵,跟那些女孩头上戴的一样。 这大概是某种标记,而不是装饰,女的别在耳边,男的则是戴在胸前。 “也不知道这花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马小玉低声道。 尹秀则是不以为意,“你不喜欢花啊?” “在大马,黄花都是上坟时候才用的。”马小玉眼睛转了转。 “不止是大马才这样子。”尹秀咧嘴。 两人随着人流涌向另一个地方,终于进入了一处大堂之内。 这厅堂颇大,看起来像是一个可以容纳几百人的演武场一样,除了墙上雕刻的神佛仙人外再没别的装饰,就连脚下也只是黄土,而不是青石板。 一进了门,便有几个穿着道袍的人示意众人坐在两侧的墙边,留出中间一大块地方。 尹秀和马小玉装作随意的样子,在刘半仙和任七的身后坐下。 “这位姑娘,男左女右,还请你坐到那边去。”一个道士说道。 “那她们怎么没坐过去?” 马小玉指了指这边紧挨着男人坐着的几个女人。 “他们是夫妻,夫妻可以坐一块。” “我们也是。”马小玉一把拥住尹秀的胳膊。 “好吧,那打扰了。” 直到那道士走开,马小玉才满意地直起身子坐好。 “这回可不是我占你便宜了。”尹秀说道。 “怎么,你觉得自己受了损失?”马小玉看他一眼。 “不至于,我奶奶跟我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吃亏是福啊。”尹秀摊手。 在他们四人坐定后,其他人也大概照着道士们划定的位置坐好,分裂左右,或是盘腿,或是双膝跪着,颇为虔诚。 “好了!人都到齐了吧?” 随着一个雄厚的男声,昨天在码头上搭讪他们的那个男人又出现了。 他不跟别人一样穿着道袍,而是只穿着一件麻布做的马甲,露出健硕的肌肉,脖子上挂着项链,同背后的图案一样,都是一个倒转的八卦。 这就是天师道的纹章,透着一种怪异,极不协调的感觉。 他一出现,众人便纷纷称呼他做“陈师兄”,也有人低声说起他的本名——陈天友。 “你把头低下去。”尹秀在任七背后说道。 “为什么?”任七将头拧转过来,满脸的不解。 尹秀看他一眼,“还能为什么,昨天在码头上跟人家吵的快上天了,今天就能翩然悔悟,立地成佛了?” “可在佛教的故事里不就是这样?昨天还是恶贯满盈,杀人成性,今天早上起来就变大好人了,这些事迹,比比皆是。” “那些故事,你信吗?” “也是,我都当小说看的。” 于是任七也低下头,装出认真思考的样子来,不叫陈天友有可能认出他来。 此刻任七已将常带的六把剑都裹在一个包裹内,看起来更像是包着一个竹席或者枕头,他低着头,别说只是有一面之缘了,就是认识他,恐怕也够呛能从人群里认出他来。 安定好任七后,尹秀便坐回来,认真听陈天友说话。 在听到众人此起彼伏冲他打招呼后,陈天友脸色平静,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各位,今天是咱们天师道每个月的显圣日,是三位天师给教众,信客,弟子赐福,讲演的大日子,还请各位重视,踊跃的参加,有病治病,无病解惑,要不然错过了这次机缘,下次可不一定能赶上了。” 这番话又激起人群的骚动,显然已有人蠢蠢欲动,要从人群里走出来求助了。 陈天友示意众人别着急,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名帖,高声诵读起来。 “恭请执掌天雷,赏善罚恶大天师,灵宝山张天灵大真人!” “恭请水火不侵,移山填海大天师,青城山张望虚大真人!” “恭请阴阳御行,通天透地大天师,明镜山张凤阳大真人!” 话音刚落,四处响起尖锐的唢呐声,紧接着是密集的鼓点和胡琴声响,夹杂着铜钟的低沉奏鸣,构成恢弘盛大,神圣的乐曲声,震得人心口狂跳,耳膜发颤。 在这音乐声中,有三个身穿杏黄色道袍的道人腾云驾雾而来。 事实上,更叫人惊异的是,这三人不是站着,而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而且也不是一个人,在他们的身后,有举着大如磨盘的华盖的童子,拿着蒲扇的两个童女,每一个都是仙人的做派,神仙的风采。 他们在云端飘摇而来,底下的信徒简直是要发疯了,对着他们不住地磕头,顶礼膜拜。 在尹秀的身旁,几个老者把头磕的震天响,嘴里反复地呢喃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咒语,胡乱念着,十分的激动。 “这又是什么套路?”刘半仙惊讶道。 “不知道。”尹秀摇头。 马小玉也在一边看的直发愣,就是昆仑的那些神官,也没有这样的做派啊。 第431章 山河锦绣尺 那三个天师,带着身后的金童玉女,摇摇摆摆到了法坛之前。 等到一阵缭绕的云雾散去后,他们已安然坐在那里,一个个是仙风道骨,俨然世外高人的做派。 三个天师坐稳之后,立刻就有人从人群里蹦蹦跳跳出来。 没错,是蹦蹦跳跳,因为他瘸了一条腿。 一个丐儿拄着拐,一条包着绷带的腿拖在地上,三步一蹦地跳到三个天师面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天师救我!天师救我!” 陈天友一下露出怜悯博爱的神情,大步走到那个丐儿身边,将他扶起。 “这位朋友,不用行此大礼,你有什么就跟三位天师说,只要心怀虔诚,必能得救!” “真的吗!?” 丐儿激动地抓住陈天友,在他手上留下一道显眼的黑色掌印。 “天师道,从不骗人!”陈天友面色严肃。 这样说着,他将脚步挪开,让背后的天师看到面前这凄惨的丐儿。 三位天师之中,端坐于中间的张天灵伸出手来,冲那丐儿招了招手,“来,上前来。” “天师救我!” 丐儿呜咽一声,在地上拖着腿跪行,匍伏在三个天师身前,不住磕头。 张天灵从太师椅上走下来,轻轻扶住丐儿,让他起身。 “来,跟诸位说说,你有什么难处,苦衷?” “我叫李二狗,从小孤苦无依,靠要饭长大的,前几年要饭的时候不小心被马车碾了一下,从此瘸了一条腿,雨天的时候钻心的疼,听说天师救苦救难,所以到处来求法师搭救!” “唉,也是个苦命人。”张天灵摇头。 众人听到李二狗的遭遇,都不由地摇头叹息,慨叹命运对苦命人不公。 张天灵环视四周,终于伸出手来,“来,取我回春尺来!” 刘半仙听到这话,立即坐直了身子,伸长脖子往前看去。 随着张天灵叫了一声,一个童子立即从屏风后面走出,双手恭敬地托着那柄黑白相间的法尺。 “是它没错了,我们刘家两把镇妖尺其中之一!”刘半仙牙齿打颤。 “就是那柄回春尺啊?” “什么回春尺?山河锦绣尺!” 刘半仙声音高昂,一下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尹秀赶紧拉住他,冲众人做出抱歉的手势,又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这下那些人才投来释怀的目光。 另一边,童子已将山河锦绣尺恭敬地递到张天灵手里。 张天灵拿过法尺,在手里挥了挥,口中念念有词。 紧接着,他将法尺抚过李二狗的头顶,在那瞬间,尺子上亮光大作,像是举着一根灯管一样。 众人见了这一幕,都啧啧称奇,只有刘半仙颇为不屑。 “那人法力颇深啊?”尹秀有些惊讶。 “有个屁!” 刘半仙瞪大了眼睛,“刘家的山河锦绣尺,只要碰的不是死人,都会发出这样的光芒来的,天材地宝!天材地宝都是这样的!” “好好好,别激动,先看下去。” 尹秀在他背上轻拍几下。 只见张天灵拿着尺子在李二狗头上抚过一圈后,那乞丐立即双眼失神,摇摇晃晃随着他的引导站了起来。 “来,走,走走走……” 张天灵将尺子扛在肩上,一步接着一步,慢悠悠地走,李二狗便跟在他后头,那条原本好像已报废的腿也渐渐变得有力起来,支撑着他往前走。 “奇迹,真是奇迹!” “张天师大展神威!” “李二狗这个瘸子,能走了!” 护声一波高过一波,虽然李二狗逐渐熟悉走路的力度和方式,他如今已和平常人看不出什么两样来了。 激动之下,李二狗跪倒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受到他的感染,已有许多人双手合十对着天师顶礼膜拜。 “你怎么看?”马小玉看向尹秀。 尹秀摸着下巴,一时之间也摸不清其中的路数。 刘半仙则是更加懵圈了,山河锦绣尺何时有治病救人,让瘸子断腿重生的功效了? 要是真的这样神奇,刘半仙当初就不会把它卖了换钱,就是看风水看不明白,拿它治病救人也好啊!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被他唬住了?”任七突然说道。 “哦?怎么说?”刘半仙摘下半边墨镜,看着这个冷酷的剑客。 “很简单,不是他的法力如何,也不是这尺子的作用怎样,你们全都在思量这人是何方神圣,用的什么法术,何门何派,只有我全然不在意这三个混蛋是什么来路,所以我看的清楚。” 任七冷笑,眼神里全然是对眼前这出闹剧的轻蔑。 “啧!” 刘半仙瞪着任七,“高手,我们问你,是为了让你给我们答疑解惑,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装潇洒,显得我们很无知的。” “我有这样想吗?”任七疑惑。 “可你确实是这样做了。”尹秀叹了口气。 “好吧。” 任七清了清喉咙。 “很简单,那个叫花子身上的衣服那样破旧,这里黑一块那里脏一点的,绷带却是无比崭新洁白。 怎么他有钱,有精力去看病换药,却没想到在今天参加如此重要的法会时收拾一下自己? 还有李二狗确实是个贱名,乡下人为了孩子好养活,起个阿猫阿狗之类的名字也不足为奇。 但他是一个乞丐,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乞丐,要什么名字? 我见过很多乞丐,都是叫什么阿q,啊什么的,随便从哪里找个字便可以充当称呼了,而这个李二狗,有名有姓,对于一个乞丐来说,未免有些太过奢华了。 所以我推测,这乞丐是天师道的人叫来的,特意在信客和教徒面前配合,唱一出妙手仁心的戏码而已。 跟那些跳大神的巫婆神汉没什么差别。” 听罢任七的分析,刘半仙不由竖起一根大拇指,“高手,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样能言善辩,心思细腻啊?” “那是因为你没问我而已。” 任七双手抱在一起,不以为意,“在北边的偏远县城,那些白莲教的什么法王护法就经常搞这一套的。 不是用红薯皮做成火炭的模样,就是把醋放到锅底下,假装是滚油,表演铜皮铁骨的骗术,比跑江湖胸口碎大石的那些还不如。” “所以,他们是假的咯?”马小玉喃喃道。 “当然是假的。” 任七瞥了三人一眼,“你们玩多了真东西,又是移山填海,又是呼风唤雨的,所以看到别人使了点寻常人不敢想象的神通也不以为怪,只因为你们会的法术更多,更妙。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法术,神通?大半都是装神弄鬼的而已。 像我们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最不信这些鬼蜮伎俩了,放到眼前都不信。” “那也算是一件好事啊。”尹秀点头。 然后他看向刘半仙,“怎么说,现在动手还是等散会啊?” “散会?”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我等得了吗?看我这就拆下他们的西洋镜!” “不是西洋镜,是八卦镜才对。” 尹秀跟着刘半仙一块起身,顺手将旁边已要先站起来的教众又按了回去。 陈天友看见是他们两人,一下就认出是昨天在码头上遇到的,不由地嘴角一弯。 他笑道:“两位,是有什么需要天师答疑解惑,消灾祛病的吗?” “有,有的是!” 尹秀率先走到场地中央,转头看了看四周,高声道:“我~有病!” “我知道。” 陈天友点头,“什么病,三位天师都能解决,只要你足够虔诚。” “虔诚!我一向虔诚的紧。” “那你呢?”陈天友看向一边脸色不忿的刘半仙,有些不解。 “我也一样!我一出生就是拜关二爷做干爹的,没有比我更虔诚的!” 陈天友挠了挠头,实在想不明白认神明做干爹和虔诚不虔诚有什么关系,但看到尹秀和刘半仙的表情又不像在开玩笑,于是也只能点头,让开一条路。 “好,那请二位面见天师,由天师为你们赐福。” 尹秀和刘半仙齐步上前,走到三位天师座前。 张天灵点点头,伸出手示意,却见两人纹丝不动。 “唔?就这?” 他愣了一下,然后才有另一位天师声音威严道:“到了天师道的法坛,见了本座,为何不跪啊?” “我膝盖弯不下去。” “我腰板硬的像铁板。” “看来病的不轻啊,”张天灵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位年轻人,你先来吧。” 尹秀闻言,便再往前走出一步。 “来,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我天师道口诀,眼观鼻,鼻观心,灵台空明!” 尹秀照做,于是张天灵一手握着法尺,另一手偷偷捏住什么,双手同时抚过尹秀的眼前。 “大慈大悲元始天尊~~救苦度难!大显神通啊!!!” 他宽大的袖子猛地一挥,收回法尺的同时手掌冲着尹秀张开。 就在这时,尹秀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出,又把张天灵的手合了回去。 “这是?”他错愕道。 尹秀咧嘴,“没有,就看看天师用的是哪家西药厂的药粉而已。” 随着他手轻轻一扭,张天灵便被他拧着松开了手掌,手心里灰色的药粉一下洒落在地上。 “你怎么知道的!?”张天灵瞪大了眼睛。 “因为在我那里,也有一个洋教士是这个路数的,但是给的是圣水。” “他也和我一样,一包药粉收十几块?” “不收钱。”尹秀摇头,“还补贴你一包面粉呢。” “那人是傻的?” “也许是。”尹秀咧嘴。 张天灵见他笑了,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突然将手一转,手中法尺直刺尹秀面门。 “大胆妖孽,竟敢在本座面前猖狂!” 尹秀视若无睹,只是任由张天灵将法尺刺来,近在眼前的距离,对方竟然刺空了,直接从他耳边擦过。 “再来。”尹秀说道。 “放肆!” 张天灵回转过法尺,用力扫向尹秀太阳穴,这一次却是从他的头顶扫过。 随着尹秀顺势将他的手放开,张天灵用力过猛,踉跄摔倒。 “妖孽!妖孽来了!” 其他两个人反应过来,尹秀是来找茬的,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而这时候,尹秀没看他们,只是慢悠悠将法尺从地上捡起,交给刘半仙。 “山河锦绣尺,对吧?” 刘半仙将法尺抱在怀里,激动地像个孩子,“没错,没错,山河锦绣尺!我刘家的传家法宝之一!” “这次你可拿好了。”尹秀咧嘴道。 两人说话的间隙,那三个天师已经汇聚到了一处,成品字形站好。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路过的道士和算命先生罢了。” 张天灵瞪着尹秀,“阁下跟我们既然是同行,为什么要来寻衅?” “谁跟你是同行了?” 尹秀瞥了他一眼,“我是正经的道士,他是正经的风水先生,你们三位呢,整个天师道呢,也再正经不过,不过是正经的骗子!” “天师道,没有天师,也没有道。”刘半仙补充道。 “放肆!” 三个天师互相对视,点点头后同时手捏剑诀,高举过头顶,左脚在地上连点。 “师父救命!恭请元始天尊,太白金星显圣,特赐法力,急急如律令!” 霎时间,烟雾缭绕,一阵阵白眼从三人的衣袖,裤管里往外喷涌而出,将周围地面覆盖。 随着尖锐的唢呐声响起,胡琴和大鼓的奏鸣声中,三个天师和背后撑着华盖,举着蒲扇的童子童女腾空而起,再次立于云端之上。 站在云端,张天灵俯视着二人,“你们两个,到底是受了何方妖孽的指使,前来圣坛捣乱的?难道真不知道本座的厉害?” 尹秀和刘半仙都不言语。 众教徒再次叹服,原先被尹秀搅乱而动摇的信念再次坚定起来,不由对着三个天师顶礼膜拜,有如叩拜仙人。 只有马小玉和任七依旧坐着,不为所动。 “姑娘,你怎么不拜?拜了神仙延年益寿啊。” 一个阿婆抬起头来,拉了拉马小玉的衣袖。 “婆婆,我今天不方便。”马小玉笑道。 “那你呢,这位小,哦,这位大爷你呢?”阿婆又问道。 任七原本不想理她,可是周围匍匐在地的人都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忍无可忍,任七从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子,猛地朝着那边一甩。 石子钻入三天师底下好似龙卷一般的云雾之中。 随着一阵叫痛的声音此起彼伏,烟消云散,原先躲在云雾里支撑着台子的人纷纷倒地,三个天师和那些金童玉女一同从云端跌落在地。 第432章 最好的修行 随着云雾消散,三个天师从云雾顶上落下,跟死狗一样摔在地上,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陈天友站在一边,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是上前呵斥,还是搀扶那三个“天师”。 “怎么,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啊?”尹秀站到身边,用手肘捅捅他。 陈天友头摇得像泼浪鼓,“我是热心肠,为了做点好人好事才入教的。” “热心肠?” 尹秀看他一眼,“你是想说你一片好心,全用到错事上了?” “怎么,我看起来不像好人吗?”陈天友问道。 “像吗?” 两人说话间,三个天师已经从人堆里爬了起来,不知道是踩到谁的脚或者脸,又引发一阵惨叫和喝骂声。 张天灵起身,望了望周围一脸怀疑的群众和正在发愣的同伴,赶紧清了清嗓子,大喝道:“有妖孽!” 他指向尹秀二人,“这两个妖孽使了障眼法,破了本座的法力!快!把他们两个抓起来!火烧!油炸!” 张天灵那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这样一喊,许多人由原先的怀疑观望,反而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仙师不会骗人!” “我邻居的病哪个郎中都瞧不好,确实是仙师给看好的。” “仙师是有法力的,玉树临风,法相庄严,怎么都比这一老一少看起来好的多!” 这样喊着,已有许多人起身,就要朝尹秀他们走来。 就在这时,任七已抓着之前那个乞丐,将他一把推到会场的中间。 “你自己坦白,还是我把你连同他们三个一起砍成肉酱,让你们把秘密保存到最后,当仁人志士,兵解飞升,自己决定?” 任七这样低声警告李二狗后,便将双手兜在衣袖里,自顾自走开,像是从旁边路过的行人。 李二狗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不用催促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和勾当的来龙去脉。 “五块钱,张天师,呸,张赖子给了我五块钱,让我演这一出戏,然后他再给我十块钱,让我离开江浙,我不离开的话,他就会帮我离开,这是铁打的规矩。 嗨,说起来还降价了,上个月我哥们儿,你们都认识的,就是那个头上长两个流脓大疮,其实是拿鸡蛋和臭豆腐抹上去的那个,他演这一出的时候八块钱呢。 到我这,只有五块,那我自然不能遭那罪,给脚上帮个绷带,蹦几下就已经算是对得起张赖子给的这五块钱了。 至于流眼泪鼻涕啊,他没出这钱,所以我也就懒得搞,这是规矩,我不能坏了行规!” “你倒是挺仗义的。”尹秀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李天友在一边听得眉头直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终于按捺不住心情,将身上那件代表天师道的马甲丢在地上,露出健硕的肌肉。 一把揪住张天灵的衣领,“怎么回事?那神仙汤,我喝了确实是看见了五狱,那也是假的?” 张天灵原本已是面如死灰,听到李天友的询问,顿时好像活了过来,高声道:“对啊!神仙汤,神仙汤怎么解释!?” 其他两个天师也叫嚷起来。 “神仙汤是我等从丹炉里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炼出来的,只要一口便能叫人遍游五狱,上入天庭,下游冥府,这做得了假?” “做不了!怎么作假?这两个妖孽说我们是假把式,江湖骗子,那你们敢喝我们的神仙汤吗?” 说着张望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子,里头装着大半罐绿色的液体。 “来,试试?喝完真假立判!” “没错,真假立判,看看本座的法力!” 张天灵接过瓶子,递到刘半仙面前,双眼直瞪着他。 “如何,试试?”他又把瓶子往前一递,凑到刘半仙嘴上。 “试!试!试!”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叫了这么一声,会场内所有人都跟着高举双手,呼喊起来。 骑虎难下,刘半仙只能愣愣接过瓶子。 张天灵三人退后一步,都抱着手盯着刘半仙,显然是胸有成竹。 “试!试!试!” 又是一阵喊声。 “这些王八蛋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刘半仙低声叫苦。 “有乐子看的时候你也不会拒绝啊,像是胸口碎大石,吞炭那些,谁都爱看的。”尹秀咬牙切齿道。 “那怎么办?要不你来?” 刘半仙将瓶子递给尹秀。 “不是我来,难道你来啊?” 尹秀叹了口气。 别说这来路不明的药剂了,刘半仙就是酒喝多一点恐怕都得进医院,尹秀真怕他一口干下去直接死在这里了。 原本最好的做法就是理都不理他们,一拳轰在对面这死神棍的脸上,叫他直接躺下就是了。 但他们之所以站出来,也是为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拆穿这死神棍的八卦镜,要是打人,岂不是落了下乘? 哪有人话都未说明白就把人打得半死的?这样的话他们真就成妖孽了。 于是尹秀只得先拧开瓶子,查看里头的明细。 一拔掉盖子,他便闻到一股令人目眩神迷的草药味,差点连眼泪都夺眶而出。 尹秀抬头,立即看到人群里马小玉冲自己摇头,她那略显忧虑的神情显然也是在告诉尹秀,不要乱来。 尹秀冲她眨眨眼,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搞得定。 然后他抬手,“任七,你来!” 任七刚坐下又被叫起来,不由地脸色阴沉。 他走到尹秀身边,一双刀眼瞥着他:“东西是什么,你清楚了。” 尹秀点头,“大概就是一些草药。” “大概?”任七看了他一眼,“乌头和马钱草也只是草药之间的区别而已。” 尹秀淡然道:“怎么,你不信我?” “我能信你就有鬼了。” 任七撇撇嘴,“有时候你连自己都能骗的,现在你叫我信你?” “放心。” 尹秀压低了声音,“以我猜测,其实那些人喝了神仙汤之后满目都是妖魔鬼怪,神仙鬼魂的,可能是中了幻觉而已。 就跟南疆那些人吃蘑菇看见小人一样,这里头大概是有某种致幻的成分。 寻常人喝了肯定晕晕乎乎中招的,但你老兄是什么来路啊,抽的吹的,土的洋的你都玩过,那些洋鬼子炼金术师搞出来的化学药剂不比这玩意更强,也没见你老兄落下什么病根啊?” 任七瞪大眼睛,“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我已经不碰那些玩意很久了。” “哪敢骂你?”尹秀摇头,“我的意思就是,别说我们四人了,就是在场所有人,也没哪个比你更适合碰这玩意的。” “我还是觉得你在骂我。” 任七看他一眼,“说吧,对你的判断,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尹秀比出手势。 “呵,那不就是一成的意思?” 任七拿过药瓶,瞪了一眼尹秀后,昂头灌下。 尹秀和刘半仙在一边盯着看,只觉得那瓶子里的绿色不是消失了,而是转移到了自己的脸上,不由地喉头发苦。 终于,任七一声大喝,将瓶子丢在地上,砸的粉碎。 众人都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寻常人喝神仙汤,那都是喝一汤勺的,有时候还兑了水,像任七这样,拿神仙汤当凉茶喝的,真是闻所未闻。 呼! 长出一口气后,任七突然捂住了脖子,咳嗽起来,身体也随之摇晃起来。 “糟了!”尹秀脸色一变。 正要上前搀扶的时候,任七却抬起手,示意他别动。 然后他又咳了几下,从嘴里取出一根细细的草叶。 “神仙汤啊?” 任七冷笑,“除了难喝以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喏!真假立判!真假立判啊!” 刘半仙高声呼喊着,将张天灵他们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下诸位信了吧,什么神仙汤,天师道,骗子!我这位兄弟喝了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这样喊着,任七只是冷冷看他一眼,又像先前一样将双手插进袖子里,显然是继续参与这场闹剧。 就在这时,尹秀身边冒起火焰,随着他手指牵引,一条火龙在他身边盘旋,腾飞,看的在场众人瞠目结舌。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开始对着尹秀顶礼膜拜,齐刷刷拜倒一片。 “真仙!这位才是真仙下凡啊!” “我就说这位仙师玩的才是真玩意儿!不像骗子!” “通天!通天的本领!” 尹秀见状,不由地叹了口气,将火焰散去。 刘半仙拍拍他的肩膀,“尹哥仔,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尽力就行了。” 与此同时,那三个天师终于再也装不下去,颓然地坐在地上。 打架,打又打不过,花招,玩也玩不明白,这下他们只能承认自己的失败,束手就擒了。 尹秀却是没看他们,而是冲李天友招招手,“你来。” 李天友这时候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可对上那些围观人群的时候,又只剩下愧疚,因此不由地低下头红了耳朵。 “你帮他们做事很久了?”尹秀问道。 “两年半吧,大概,我在这里做了两年半的执事。”李天友答道。 “那他们借此敛财,你知道?” “我知道。” 陈天友这时候已破罐子破摔,“我那时候想着三位天师都是有本事的人,他们要钱,恐怕是别的用途。 别说那些集会的花费了,就是平常施药,炼丹也是要钱的吧?所以我那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 这世上啊都是有钱就做兄弟,没钱都臭狗屎的。” “嗯,你倒是诚实。” 尹秀点头,“那你现在什么想法?” 李天友叹了口气,扑通跪在地上,腰杆挺直,“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我错了,成了这些骗子的帮凶,怎么做,你说了算。” “怎么能是我说了算呢?” “什么?”陈天友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 尹秀挠挠脸,“我又没被他们骗钱,凭什么我说了算?” 说着他指了指在场众人,“要怎么做,是你们说了算!” 我们! 我们!! 我们??? 众人先是情绪激动,随后又迅速从山顶坐过山车一样跌落下来,陷入迷惘和沉默之中。 渐渐地才有了一些讨论。 “怎么做?把那三个骗子送官吧?” “骗了我们那么多钱,钱要怎么处理?” “大师兄(陈天友)呢,他是个好人的,没道理把他也一块送进去吧?” 一下子会场好像麻雀开会,叽叽喳喳一片吵闹。 刘半仙看向尹秀,“尹哥仔,现在就看你想怎么做了。” “我吗?” 尹秀挠了挠头,实在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然而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割掉脓包是一步,可之后的清创和包扎也不能不管。 顿了顿,尹秀又看向陈天友,“以后,还做好事吗?还敢做好事吗?” 陈天友点头,“错的是人,不是心,我是脑袋出岔子了,不是人走了岔道。” “很有意思的说法。” 尹秀咧嘴,“那三个人的金库,你能找出来?” “当然可以,每笔都是我做的账目,分毫不差,钱除了被他们挥霍掉的,大部分都放在银号里。” “那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尹秀抬头,冲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然后尹秀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本座这次下山,为的是扶危救困,清正世道!既然世间有人敢出来招摇撞骗,本座便不能不管,也不能任由你们被骗!” 众人听得迷糊,只有任七猜到尹秀接下来的意图,不屑地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哼。 尹秀一把将跪在地上的陈天友拉起来,指着他道:“以后,李天友还是你们的大师兄,执事,本座还升他做护法,副掌教!” 陈天友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在说【闹了半天,你们还做原来的勾当?】 然而尹秀接下来的话却叫所有人跌破了眼镜。 “以后天师道改名了,叫仁心会,也不求仙问道了,就是做善堂,扶危救困,有病治病,无病发粮。” 他这样一说,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 “如此,如何有福报啊?” “不求仙问道了,那哪来的功德啊?” “那我们岂不是没了依仗?” 尹秀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救人于水火,就是最大的功德。好人不会有好报,难道坏人就会有好报了?做事无愧于心,就是最大的依仗。众人以后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便是最好的修行。” 一番话令人深思。 就在这时,马小玉手上捏碎一管符纸,一道金光笼罩在尹秀头顶,又叫众人的呼喊高了起来。 第433章 超级愿望 “所以说,你们没把他们三个送官?” 尹秀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下,低着头的陈天友。 这已是尹秀能接受的最大程度的礼遇了,原本陈天友见自己的时候总是要跪着,好不容易才说服他站着。 但陈天友仍固执地表示,两人不能并肩,也不能站得太近,因为他是执事,护法,副掌教,而尹秀是教主,尊卑有别。 “我们是【会】,不是什么【教】。”尽管尹秀这样说过。 “是的,尊上,原本想着交由官府处置的,但是尊上您说过的,我们要慈悲为怀,所以我们把他们三个混蛋王八蛋打了一顿,给赶到外地去了。” “也行吧。”尹秀挠挠头。 “对了,尊上,这是帐本,请您过目。” 陈天友双手托着账本,弯腰躬身,踏着小步将账本递上。 在尹秀接过账本后,他又目不斜视地退了下去,依旧低着头。 尹秀接过那厚厚的账本,风吹书页一般在手里正着翻一遍,又反着翻过一遍,终于点头道:“不错,很是仔细。” 陈天友低头用余光看着他,身体又不由一颤,显然是被尹秀这神乎其神的阅读速度吓了一跳。 马小玉在一边看的直皱眉,低声道:“你真看明白了?” “我上学时候,选修过会计专业的。”尹秀冲她眨眼。 “但是你拿倒了。” “哦……” 尹秀不动声色地将账本倒转回来,轻轻一抛,丢回给陈天友。 “我已经知道了。” 陈天友听到尹秀说的是“我”,而不是“本座”,不由地又是身体一震。 这大概是某种关系亲昵的表现,比如有些皇帝在朝臣面前就是“朕”,到了后宫,在亲昵的妃子面前便叫做“四郎”。 当然他们两个也不是那种关系,而是一种神圣的上下级关系,一个隐世高人和他忠实,虔诚的信客。 尹秀倒是没想到特意塑造所谓的光环或者威信。 然而他也明白,要控制一个这样半宗教化的组织,光靠制度或者条例是远远不够的。 在这个古典的社会状况里,只有依靠个人的威望或者神力才能使这样庞大的组织维持运转。 既然他已被迫成了“教主”,尹秀就得继续保持这种威望与光环。 因此尹秀并不像对海狗和别人一样,跟他们搞好关系,而是谨慎地和陈天友以及仁心会的各个干部保持着距离。 只要隔着屏风,不管有意无意,人都会变得越发的神秘。 “我听说,闽南一带有些灾民过来?”尹秀问道。 “是,温陵大火,一夜之间成了废墟,白莲教又在乡下四处打劫,烧杀抢掠,许多人被迫逃荒,有的就坐着船儿到了咱们这儿。” “明白了,安置好他们。” “是,尊上。” 陈天友郑重抱拳,表示已领受了命令。 尹秀点头,接着问道:“关于白莲教,你们知道多少?” 陈天友答道:“不多,除了闽南和省城一带,南方少有白莲教活动的踪迹,但尊上您想了解的话,属下便发动兄弟去查。” “小心一点,别引发冲突。”尹秀叮嘱道。 “遵命!” 顿了顿,陈天友又说道:“属下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你觉得当讲的就讲,不该讲的就不讲,只需考虑这个。” “属下明白。” 犹豫片刻,陈天友开口道:“本地还有一些无名小宗,属下猜想他们估计也跟之前那三个天师,哦不对,跟那三个骗子一样,不过是装神弄鬼的勾当而已。 属下想恳请尊上法旨,将他们铲平,以让那些迷途信众都皈依我仁心会门下。 这些神棍留着,只会是祸害而已,属下建议……” 尹秀瞥他一眼,“怎么,你在教我做事啊?” “不敢!” 陈天友浑身一震。 在马小玉轻轻掐了他一下后,尹秀才反应过来,自己架势捏的有些高了。 于是他又清了清嗓子,冲陈天友说道:“你做事,我放心,不然也不会留你下来,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属下一定尽心竭力!” 陈天友将这两件事一起记在心头。 “好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先退下吧。”尹秀摆摆手。 “是,属下告退!祝尊上和尊上夫人一路顺风!” 沉默了一会儿,马小玉才察觉到异样,不由问道:“他刚才叫我什么?” 尹秀双手背在身后,瞥她一眼,“怎么,你对本座的这个称呼不满意?” “满意!”马小玉笑颜如花,“十分的满意呢,尊上大人。” 随着她逐步走近,眼里流露出奇异的光芒,尹秀才终于装不下去,冲她叫苦道:“这也不关我的事,我没叫他们那样叫,是那个陈天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线,突然就这样叫我了,要不我去跟他们解释一下?”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谅你也不敢胡说八道,算了,解释的明白吗?要是你说我不是,他们把我当做你的贴身侍女,暖床丫头了,那不是更糟糕?” “苍天为鉴!我不敢这样说!” “但你在心里已经这样想了!” 马小玉深吸一口气,终于叫自己镇定下来,压抑住了在这里干掉尹秀的冲动。 两人正争锋相对的时候,海狗在船上喊了一声,“两位,已经可以了。” “可以什么?” 马小玉转过头去,将站在船上的海狗吓了一跳,差点从栏杆上栽倒下去。 冲尹秀投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后,海狗赔笑道:“马小姐,风暴停了,眼下趁着风力强劲,真是顺风启航的好时候。” 行船的事情不归马小玉管,所以她只是扭过头去,不管他。 尹秀轻咳几声,冲海狗点头道:“走吧,因为风暴耽搁了几天,眼下不要再拖延了,得把进度补上来才好。” 说着他率先跳上船,冲马小玉伸出手来。 马小玉不看他,只是注视着海面,将指节分明的手在尹秀手上轻轻一搭,便飘也似地落到了船儿上。 在两人登上船后,刘半仙和任七才慢悠悠地从寂静萧条的码头上走来。 这会儿暴风雨刚过,码头上到处是纷飞的落叶和从海里被卷上的其他杂物,乱七八糟的。 刘半仙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随时可能划破他脚踝的木板和铁钉,一边跟走在身后的任七说话。 “很诧异吧?” “我应该诧异什么?”任七仍旧冷着脸。 “我是说尹秀。”刘半仙扶了扶墨镜,“你是否没想到,他会成为一个教派的领袖,真正成了所谓的神棍?” “我应该诧异吗?” 任七摸了摸鼻子,“之前就已经达成了协议,你们要做什么,我不问,知道了我也不说,上船前就已定好的规矩,我不会违背。” “所以你也没有自己的看法咯?” “无所谓。” 任七摇头,“有或者没有,都没什么要紧的。就像是孔夫子那些,以为自己教书育人那一套很管用,有一套王霸之道,可实际上,没什么要紧的,也没什么用。 世界怎么样,个人怎么样,不会因为你怎么想就会有变化。” “那倒也是。” 刘半仙点头感慨道:“我年轻时候,也经常想着自己能逆天改命,振兴家学的,可到头来还是穷困潦倒,以至于变卖了家产,成了一个败家子。” 刘半仙轻轻抚着手上失而复得的镇妖尺,感慨良多。 “你是怎样一个浪荡法?”任七突然来了兴趣。 “跟你之前差不多,醉生梦死罢了。” 刘半仙摸了摸鼻子,“我只是没跟你一样抽那玩意而已,但是牌九,女人,蛐蛐,哪一样不比它折损心智和精力?都一样的,等到我醒悟,或者说没钱的时候,已经不存在什么卧龙岗刘家了。” “有点意思。”任七突然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刘半仙看他一眼。 “怎么,我不应该笑?” 任七脸上的笑容又瞬间消失。 刘半仙只是淡然道:“笑,都可以笑,有时候自己那点事可以被别人拿来当笑料,消遣的谈资,不也算是一种贡献和帮助吗?哪位圣人就说过要乐于助人,把自己当做笑料的话,也算是贡献的一种。” “这也算是你的机缘和命运?” “机缘?”刘半仙笑了一下,“狗屁!这全然是我咎由自取罢了,自己作的,怪不到别人身上去。” “你倒是豁达。” 任七点点头,又将背后的剑拉紧了一些,“走吧,别叫船等我们了。 要是在大内,是皇帝,太后那些,倒是有船等他们,他们不抬一下眼皮,那些船夫便不敢动一下。 可要是哪个太监,侍卫敢迟到了,直接按在湖里溺死的都有。” “嗨,服务行业不都这样?” 刘半仙将山河锦绣尺小心翼翼裹好,在怀里放的更紧了一些。 “走吧!确实不能叫水手们等了,不止是水手,整个天下都在等着我们呢。” 任七听到这话,眼神波动一下,随即又平复过来,点头不语,只是跟在刘半仙的后面走,尽保镖的职责。 …… “船头,今日天气如何?”海狗站在船头喊了一声。 “顺风顺水!旭日高升!宜远航!满载而归!功成名就!”底下有人以同样高昂的嗓门回应他。 “好!起锅炉,解缆绳!” 呜!!! 在一声声呼喝和命令中,黑寡妇号冒着煤烟,从港里慢慢驶出。 尹秀和马小玉坐在船舱里,手头上正研究着水龙诀的用法时,海狗隔着帘子叫了一声。 “皇帝,岸上那些人好像是来找你的。” “岸上?” 尹秀第一时间想到是不是有仇家在岸上架着大炮准备攻打他。 但仔细一想,这又太过荒谬了。 甩甩头,他将这些想法抛诸脑后,然后起身走了出去,马小玉也一脸疑惑地跟在身后。 尹秀钻出船舱,便看到刘半仙站在甲板上,啧啧称奇。 “尹哥仔,你终于来了。” 刘半仙神情激动,指向岸上,“你看!” 尹秀随着他手指所指看去,只见两边的码头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与此同时,还有一支支旌旗摇曳,人声高沸,男人抓着旗子,小孩捧着花,老人则握着檀香。 尹秀眼睛扫了一圈,终于从人群里看到了陈天友和几个干部的影子。 他们正站在最前头,一看到尹秀注视过来,顿时都齐刷刷跪下。 其他人这时候也才发现尹秀,都跟陈天友一样,人头顿时矮倒一片。 “这是干什么?”尹秀有些不解。 不管怎样,他还是不乐意看到人跪着。 “还能干什么?给你送行咯。”任七在一边说道。 尹秀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脑子里却响起了一连串的声响。 【里程碑已达成:获取愿力】 【里程碑奖励:天人通感】 【天人通感】:被动技能,规则。 随着你对纯净信仰之力的获取数量,将对天地万物,世间规则的感悟加深,间接提升你的精神力,命格,神性。 当前等级:初化 “神性?” 尹秀这样呢喃着,一知半解的时候,刘半仙却是将墨镜拉下来了半截。 此刻在他的眼中,尹秀除了身上那丝丝缕缕往外散发的龙虎罡气外,身上竟多了一缕金色的气流,像是传说中龙的麟气,又像是深居于宫中的王者的气运。 还有些像是城隍庙里的土地,关二爷身上的光芒。 凡凡种种,都显示着尹秀与他人的迥然不同。 就像是站在他身边,似乎也有所察觉的马小玉,身上似乎就没有这样的气息。 “尹哥仔,你没事吧?”刘半仙问道。 “没,”尹秀看着自己的手,“好像没什么事,又好像有什么事。”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刘半仙呢喃着。 “什么意思?”尹秀看向他。 “没什么,吟诗作对而已,我这人就喜欢吟诗作对。” 说着刘半仙走到了一边。 尹秀这时候还是懵懵懂懂,在马小玉轻轻拉了他一下后,他才反应过来,走到栏杆边上冲人群挥手。 众人见到尹秀回应,不由得是越发激昂,兴奋起来,呼喊声一波高过一波。 这时,尹秀身上金光更盛了。 第434章 谁是老大 “黄海,掉下去就是侥幸爬上来了也得沾一身的沙子和泥浆,没办法,上游的沙子都被带过来了。” 海狗这样说着,又将船的方向调转,避开前方的乱流。 此刻他们正在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行船,稍微往天边一看便可以看到魔都模模糊糊的灯光。 “跟别处不一样的,魔都最自由,也只认钱,而不认圣人夫子,就是管制最严格的时候,这里给白莲教运大米的船也从未停止过。” “可是,那个禁令不是确实下达了吗?”刘半仙问道。 “是下达了,张贴在码头上呢。” 海狗笑道:“但是运粮的船都有大人们的股分,挡了他们的财路,什么禁令都是废纸一张啊。” 顿了顿,他又笑的更灿烂了,“本省的提督,巡抚,将军,鬼佬的领事,通判,这些人可是花了大钱投资航运的,怎么可能因为朝廷说不运,他们就不搞了呢? 反正谁也不信白莲教能打到这里来,北边的战事,关那些大人什么事?又轮不到他们去的。” “嗨,够混蛋的。”刘半仙咬牙切齿。 尽管刘半仙既不喜欢朝廷,也不支持白莲教,但仍旧觉得这些人靠着战争发财,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帮畜生。 “嗨,想赚钱那就得当混蛋啊。” 海狗摇头晃脑,“这年头,你不混蛋,那就别怪别人对你混蛋了。 跟在道上混是一样的,靠的就是够丧,够没底线。出卖兄弟,怼烂老大,照顾阿嫂,那些身居高位者,玩的比这狠多了。” “怎么,你也经常玩这一套啊?” 尹秀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怎么可能?” 海狗连连摆手,“我就是因为不够混蛋,现在才在跑船做运输业啊,说我干这些事,未免冤枉我了。” “不是运输业,是偷渡,走私。” 尹秀纠正了他一句后,又站在甲板上远远望了一眼魔都。 这座远东的不夜城,光是在海上看一眼,便已叫人觉出它的伟大来。 海狗正想狡辩的时候,右舷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锣打鼓的声响。 一听到这令耳膜震动的声响,海狗不由地头皮发麻。 因为一艘船儿,它上面会嫌弃敲锣打鼓的声响,绝不是因为有人中了状元,或者谁结了婚。 只有在大雾或者夜晚,当两艘船儿离得极近,有即将撞上的风险时,水手才会拼了命的在特定的方向敲锣打鼓,大喊大叫。 眼下右舷响起了锣鼓声,也就意味着有一艘船正在他们的右边,朝着他们不可控制地撞来! “风紧!” 海狗呼喝一声,立即转头看向右边,然后他便看到,在月光照耀下,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恍若大山一般朝他们撞来,身影几乎遮蔽月亮和星星。 怎么可能!? 在这月光明媚的夜里,风平浪静,船儿上点着灯火的时候,还有一艘巨轮撞来。 而且他们未发现自己也就罢了,怎么他也未发现这脱离了航线,脱序疯跑的大船? 所有人都大声呼喊起来,或者是因为害怕,或者是愤怒。 只有海狗紧咬着牙关,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加大马力,左转向!” 随后他也不管别人,只是双手交替,迅速转动那木质的舵盘,把它转的哗啦啦作响。 水手们依旧头皮发麻,但手上动作却不慢,有的人往锅炉里添加煤炭,剩余的人则和尹秀马小玉他们一块,往船的左舷跑,拼命用体重将船往左边压,协助船儿转向。 在众人众志成城的协作下,最后一刻,那黑漆漆的巨轮擦着黑寡妇号的船舷划过,将水花溅到甲板上来。 呼! 在终于避开后,众人都不由地长吐了一口气,跌坐到甲板上。 海狗更是手掌直发抖,拿过一边的酒囊灌下一口烧刀子后,他才破口对着那离去的巨轮大骂。 “混账王八蛋!开船还喝酒,不要命了!?” 似乎是听到海狗的叫骂,从船尾突然探出一个身影,挑衅似地冲船这边招手。 “什么意思,求救啊?”海狗疑惑道。 “什么求救,”尹秀冷笑,“分明就是叫我们有本事就跟上去,讨个说法。” 海狗原先还怒气冲冲,简直像是要杀人,但他是个海上的人,海上有海上的规矩。 对方是大船,而他们这是条小船,海上航行,向来是只看吨位和人数的,也就只有在港口里才分先后和泊位。 而到了海上,小船如果被大船撞了,先不说有没有命找他们理论计较,就是真发生了什么,同行也习惯性地偏向那些大船。 跟在岸上谁拳头大说话就大声一样,在海上,也是谁的吨位大谁更有底气。 对上尹秀冷峻的目光,海狗有些不知所措。 “皇帝,要不算了吧,这些混蛋人多,而且这样的巨轮,都是有正规手续的,我们就这么贸然上去的话,出了什么争端的话不太好。”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瞥了他一眼,“给我把船靠上去!” 没办法,除了航行上的实际操作以外,事实上这艘船,全船从上到下,都得听尹秀的。 即使明面上出了钱的大老板是刘半仙,但只要他不发话,尹秀就是最大的。 他下了命令,即便海狗心里有一万个顾虑,也只能遵守,这也是船上的规矩——谁地位高就谁说了算。 众水手这时候早憋了一口气,哪里管你是巨轮还是军舰,只是憋足了一口气在心上想要讨回来。 尹秀一发号命令,他们便鼓了劲往里填煤炭,推动轮机。 “等下一起?” 尹秀看向任七。 “怎么,你怕自己打不过啊?”任七问道。 “我只是看你刚才盯着他们的时候,手心直发痒,怕你等下没砍到那些混蛋,先把我们船上的人砍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任七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掌,然后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等下有什么要求吗?”他又问道。 “要求?” “对,要对方的左手还是右手,还是一起砍了?” “用剑鞘吧。” 尹秀挠了挠头,“只是打个架而已,犯不着杀人,要是玩太大,搞出了个魔都血案,官府追查起来,反倒影响我们的航行计划。” “这你倒不用担心。” 海狗咧嘴,“对于那些大人来说,死一批水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船还在就行。 你们现在上去把人砍了,我叫手底下这些人上去帮忙收拾一下,统统丢海里,怎么也得过几天才能被发现呢,到官府开始搜查的时候,我们已经可以望见港城了。” “这会儿你倒是支持我动手了?”尹秀笑道。 “嗨,既然要打,我除了支持你老大以外,还能做什么?总不能你老大说要打那些王八蛋,我跪下来求情吧?要我真是那样的混蛋啊,你直接把我丢海里喂鱼算了。” 说着海狗将船舵打了一圈,黑寡妇号钻入了巨轮的阴影之中。 不能离得太近,以免发生意外。 也不能离得太远,以免水手没办法将锚钩丢上船去。 这些跟着海狗的水手,哪个不是兼职偷渡,主业杀人越货的? 两三个人只是试了一两回,便轻而易举地将锚钩挂在了那巨轮的栏杆上,牢牢抓住。 然后大副恭恭敬敬地冲尹秀问道:“老大,我们先上去探探路?” “我不是你老大,海狗才是。” “海狗老大是老大,你也是老大,我们分的清楚。”大副将手放在胸前,显得很是认真。 “好吧!” 尹秀叹了口气,“你们将绳索抓牢,我和任七上去就可以了。” 尹秀回过头去,正好和马小玉的视线对上。 考虑到她的个性,尹秀又问道:“要不,你也搭把手?” “算了,我不凑这个热闹。” 马小玉摆手,“杀人可以,打架我不会。” “为什么?”刘半仙突然有些不解。 “因为打架太过野蛮,而我们马家的女人,一向是很淑女的。” “哦哦,了解。”刘半仙机械式的点点头。 马小玉既然不上去,那就只有他和任七了。 “记住了,只用剑鞘!” 再次叮嘱这个叫他杀人比呼吸还要简单的剑客后,尹秀一跃而起,脚尖踩在绳上。 抓着绳子的水手们刚感觉手头上传来重量,尹秀已在绳子上飞跑起来,眨眼间跑出去了一半距离。 任七见状也跟着跳了上去。 众水手绷紧肌肉,准备承受两个人重量的时候,却发现任七也同尹秀一样轻巧迅速,好像一只攀住藤蔓的猿猴,身形也灵活的可怕。 就是这些平日里抓着绳索跳帮抢劫的水手,看到这两人在一条绳索上如履平地,跑的飞快,也觉得自己之前那所谓的英姿,不过是婴孩在地上爬行而已。 脚下再次一蹬,尹秀已稳稳落到甲板上,然后是任七,也悄无声息地到了船上,好像一片落叶。 “先去船头,还是船尾?”任七问道。 “不用,人已经来了。” 尹秀话音刚落,在他们的周围,从黑暗处钻出十几个壮汉,人人手持钢刀,鱼叉,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这些人,好像不是水手?”尹秀说道。 “嗯。” 任七点头,“即便天天日晒,这些人的皮肤也比水手白的多,而且看其中几个人握鱼叉的姿势,更像是某门枪法或者棍法,正统的水手,都是反手握的。 这些家伙,显然都是在岸上讨生活的,没怎么在水面上行走。” “这么说,我们也遇上同路的了?”尹秀感觉事情有了些意思。 “你是说他们也同我们一样,是偷渡客?”任七问道。 “什么偷渡客?我们是旅行家!” 尹秀强调道:“我之前读过一本武侠小说,有个人在八十八天里环游了地球,从欧罗巴到远东,再到非洲,好望角,环游了一圈!我们干的事跟他差不多,怎么能叫偷渡客呢?” “你说的是。” 任七面无表情点头,“旅行家,对吧?” “没错,正是这样。” 尹秀正和任七探讨着的时候,人群里走出来一人。 是个眉清目秀,双眼如明烛,头上包着水手常戴头巾的俊朗青年。 尽管在船尾的那个身影有些模糊,但尹秀总觉得,眼前这人,大概就是那个冲他们挑衅的人。 “就是你,那个指使船撞我们的混蛋?”尹秀问道。 “我没有指使任何人。” 那人摇头,“这船,刚才就是我开的。” “那我明白了。” 尹秀突然笑了起来,“你这混蛋倒是也诚实。” “别一口一个混蛋的!” 那人瞪大了眼睛,“我叫林云,想挨一顿打,还是想被丢到海里,你们尽管可以直说,我是爽快的人,绝不跟你拖泥带水,必定满足你的愿望。” “那我眼下的愿望只有打你一顿,不知道能不能满足我啊?” “可以!” 林云一招手,那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将任七和尹秀团团包围。 未等尹秀发话,任七从背上取下一柄青色的剑,带着剑鞘往前随意一递,立刻有一人面门遭受重击,颓然软倒在地上。 尹秀回过头去。 “放心,只是晕过去了而已,没死,躺两天就好了。” 说话间任七又将剑往后一砸,又有一名打手头上发出闷响,应声倒地。 “你做事,我放心。” 尹秀这样说着,一步跳上去,全然不看那些跳上来围攻他的打手一眼。 只因任七正在旁边掩护着他,那些人几乎是刚挪出一步,或者刚一抬手,便都牙关一响,翻着白眼昏睡过去。 所以尹秀只是心无旁骛,像雄鹰般扑向他的猎物——林云。 林云见尹秀扑来,瞳孔骤然紧缩,也毫不犹豫地撞了上来,双拳击出,风雷涌动。 太极炮捶? 尹秀嘴角一抹冷笑,脚尖在甲板上一滑一拧,身形以一种古怪的节奏停顿又冲上前去。 林云一下把握不准,被尹秀抓住间隙,骗过了拳头的同时,一手抓住他的头颅就要往甲板上按去。 随着尹秀的手将他的头巾掀飞,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瀑布般垂了下来。 林云,竟是个女人? 第435章 天理教 头巾脱落的那一瞬间,随着林云清秀的脸庞露出,尹秀按住对方头顶的手指隐约沾上了一抹柔软和丝滑。 但尹秀的手依旧没有放松,还是按着林云的头往地板上压去。 就在这时,在他的背后,一阵劲风响起,显然是有一个劲敌正在袭来。 只是一瞬间,尹秀便已决定,按住林云的手陡然加速,以更快更强的架式将她往甲板上按下。 果然,背后那人放弃了袭击尹秀,而是陡然加速,绕到正面,一把护住林云的同时,另一手戳向尹秀的眼睛。 尹秀顺势将手从林云头顶上放开,戳出一脚,踢向那来袭者的心口。 对方显然没料到尹秀这样的阴毒,双手在胸前交叉格挡,堪堪顶住这凶险的一击,往后退出几步。 在两人交手的间隙,林云单手撑地,身子反弹而起,转过身来一对重拳击向尹秀下巴。 “还敢来!?” 尹秀双手毒蛇般探出,抓住对方递来的双拳,双手掌心像是旋转皮球一样猛地向里一拧,八卦掌起承转合的劲力狂泄而出。 林云当即在空中不可控制地旋转了两圈,等她视线终于从天旋地转中恢复过来时,尹秀已经一脚像战斧一样从高处劈落,直砸向她的天灵盖。 还是攻敌所必救! 如尹秀预料的那样,那人为了救林云,还是只能迅速迎上来挡这一脚。 尹秀一脚落下,借着反弹的力道回复身形,同时游龙劲使出,以更快的速度托出一掌,打在那人心口上。 在接触的一瞬间,对方身上衣服无风自动,猛地鼓荡起来。 尹秀当即感觉这一掌如泥牛入海,一下打在了棉花上,劲力全空。 【横练铁布衫?】 尹秀收手,再击出时手上已附着了浓郁的龙虎罡气。 林云见状,立即失声叫道:“小心了师兄,他是玄门中人!” 被叫做师兄的那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身上冒出一阵金光。 尹秀毫不犹豫地加快速度,【破风爪】只要命中便是伤害,不管对方是横练铁布衫,还是别的神功护体,只要避不开,都会受伤。 然而出乎尹秀意料的是,对方并不打算格挡,而是真的在考虑避开! 在金光大作的瞬间,对方的身形刹那间虚化,变作稀薄的影子。 糟糕! 尹秀双拳当即落空,整个身体穿过对方的影子,脚尖刚一落地便立即借着游龙劲旋转回来。 好在或许是因为施法的缘故,对方仍旧处于虚无状态之中,没有攻击他,而是飘飘荡荡落到了桅杆之上。 林云这时候也跑到了一边,弓腰含胸,盯着尹秀的眼神满是警惕。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问道。 “在问别人名字之前,先把自己的名字报上,这是常识吧?”尹秀答道。 “你没长耳朵?还是那只是一个挂饰而已?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叫林云。” “我问的是他,那个跑得比鸡还快的人。” 尹秀指了指站在桅杆上的男人。 那人生的高大健壮,剑眉星目,显然也不是平常之资。 “我叫孔青鹏,是天理教的护教法王。” 孔青鹏从桅杆上跳下,又指了指林云,“这位,是我们天理教的护教圣女。” “哪来那么多圣女圣子的,又哪来那么多这个教那个教的?” 敲倒最后一人后,任七将剑拿在手上,“而且,天理教不是早完蛋了?还是我爷爷他们亲自动手的,一个不剩。” “你是朝廷的走狗?” 孔青鹏瞪大了眼睛,再看向尹秀的眼神也只剩下仇恨。 “他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只是我雇来的保镖而已。” 尹秀看了他一眼,又问道:“所以,就照他所说的那样,天理教不是早应该完蛋了?怎么你们还在这里打着它的名号,招摇撞骗?” “完蛋?” 林云剜了尹秀一眼,“笑话!天理教的仁人志士遍及九州各处,岂是一两次便能杀干净的?” “那看来还是我爷爷学艺不精了。” “你!” 林云刚要上前,便被孔青鹏拦住,他看着任七,“阁下看来确实已不像是为朝廷效力的人了,为何出言还要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 任七冷笑,“性格如此。” “说了这么多,你们两个还没报上名字,怎么,这时候就忘记常识了?” “我叫任七,他叫尹秀,两个无辜的过路人而已。”任七答道。 “无辜?” 林云眼球转动,“像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尹秀就来气了,“臭娘们,要不是你开船撞我们,眼下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争端,你以为我是天生暴力狂,这么喜欢打人?” 林云也是气的脸色煞白,“我不是开船撞你们,我压根就不会开,好不容易转正了你们却挡在了路上。” “这么说,是我们不小心进了你们的客厅了?” 尹秀转过头去,对任七说道:“所以我说,跟女人是讲不了道理的。” “也包括她吗?”林云手指指向尹秀后边。 尹秀闻言正要转过头去,任七却突然按住了他,“小心,这是江湖伎俩。” “跟天上有流星一样?” “没错,看腻了的伎俩,就是如今的小孩也不会上当了。” 尹秀看他一眼,“其实我刚才是在将计就计,诈她,你看出来了吗?” 任七摇头,“那你的演技很逼真,连我都骗了。” “只是一点生存所需要的诡计而已,不算什么。” 尹秀说着又看向林云,“臭娘们,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泡过的妞,就是这条船都装不下,你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德行?嗯?哪个女的能逃脱我的手掌心?” “那我倒是小看你了,有时间听听你的风流史好了,看看你的手掌心有多大?” “好!” 尹秀转过头去,却看到马小玉正站在栏杆上。 轻轻一跃,她落到甲板上,笑颜迷人地看着尹秀,“很威风嘛?” “这……” 尹秀一时有些发愣,任七则是默默地退到一边,将身子隐入阴影之中。 “抱歉,说来说去原来是我们不对,我刚才在底下,还把你们认作是海盗了,所以才出手。” 孔青鹏突然开口,从衣服里取出两根黄鱼子,放在手上。 “给,这算作是补偿,对不住了。” “你当我是什么人?”尹秀伸手去接,“就这么点小事,我不至于……” 就在他要拿到金条的时候,马小玉的手却伸了过来,将他拦住。 尹秀不解,马小玉这才盯着孔青鹏,淡淡道:“我们的补偿是到手了,那这一船人的补偿又怎么说?” “唔?” 孔青鹏和林云都不由眉头一皱。 咯吱! 随着甲板底下的舱门推拉声,海狗从甲板底下钻了出来,他先朝尹秀打招呼。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不是在底下待命吗?”尹秀奇怪道。 “原本是的。” 海狗挠了挠头,“但阿姐说感受到法术的动静,不放心,所以就跑了上来,然后叫我从底下潜入,查查这艘船。” 说着他转头冲马小玉说道:“阿姐,除了那些被绑住的乘客外,在底下我还发现了一大堆的炸药。” “一大堆?” “没错,就是小山那样高的,一大堆。”海狗张开了双手示意。 顿了顿,他又解释道:“就是能把这艘船的桅杆掀飞到天上去的炸药,一大堆!” “嚯,怎么,要去打仗啊?” 尹秀这时候也已察觉出不对劲,将两根金条装进口袋里后,与孔青鹏对视着。 孔青鹏冷着脸,突然又笑了起来,“你们未免有些多管闲事了。别人要做什么,怎么做,跟你们又有什么干系?” “你说的这什么话?” 海狗瞪大了眼睛,“我这人,混蛋透顶,坏到骨子里了,可我也一向只是谋财,绝不害命。 像你这样的混蛋,不图钱,只用这船来运炸药,我倒是闻所未闻,怎么,你是想把这一船人都炸死?” “不是炸死这一船的人。” 孔青鹏手指指向远处的魔都,“不是一船人,是整个港口。” 这话一出,就是任七也脸色微变。 显然他也没料想到,眼前这些天理教徒竟有这样疯狂的想法,想将整个港口炸掉掉。 即使是在夜晚,海港里进出的船儿依旧络绎不绝,码头上的工人昼夜不停地轮替着,装货下货,好像雨天搬家的蚂蚁。 要是这样一艘装满炸药的巨轮撞进港湾之中,引发的爆炸和火灾恐怕会叫许多人命丧于此。 而且,不论是码头上的船工,还是这些乘客,都是无辜的人。 不等他说什么,尹秀便开口了:“喂,不是要玩的这么狠吧?杀几个官员,把他们的头挂在城墙上也就算了,好端端地炸港口干什么?会害死许多人的。” “我知道。” 孔青鹏显得十分淡然,“这艘船上的,码头上的,包括我们,都会死。” “那你还打算这样做?” “不是打算,是已然这样做了。” 林云飒然一笑,“这是我们教主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通过这冲天的火光,宣布天理教的回归。” “回归?” “没错,你知道港湾里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林云的手指向远处,在那个方向上,有一艘不比这船小多少的游轮,灯火通明,泛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将那附近的水面照得通明。 “在那里,弗兰西的大使罗伯逊正和肃亲王在举办宴会,我们打算给这些家伙一个贺礼,当做宴会的余兴节目。” “肃亲王?”尹秀将这个名字在嘴里重复了一遍。 “肃亲王,是皇帝的第五个弟弟,温禧太妃的儿子。” 任七对这个亲王似乎有些印象,因此此时能对尹秀说出一些大概。 “在宫里的时候我见过他几面,肃亲王是真正的强权派,不管是军政大臣,还是那些洋人的大使通判,老的新的,土的洋的,都喜欢与他打交道。 他在玉京的时候,就经常在桂金湖上开这样的宴会,来往的客人将桂金湖的水位都抬高了一寸。” “这么说,他算是交际花咯?” “宫里,官场哪来的交情,无非是他势大,有利用,讨好,依附的价值而已,皇帝就曾说过,肃亲王一个人便当得上朝堂上半壁的文臣武将,洋人也把他看作是帝国的中流砥柱。” “嚯,一条大鱼。” 尹秀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理教徒选择在这个时候做这件看似十分疯狂的事情。 不管是对肃亲王恨之入骨,还是单纯想靠着这样一个大事件,将那些大人物一并用炸药送上天以壮声势,都足以叫他们为此赔上性命。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放过。 因此,在理解了这一点后,尹秀已然明白,他们没有讲话,沟通的必要了。 双方处于不同的道路上,全然不是对错,立场上的对立,而是一种基于本源的不同。 他面对的是一帮疯子,而不是一群可以讲道理的人。 即便这林云面容姣好,孔青鹏高大帅气,但某种程度上,这些家伙也与恶鬼无异。 “你想怎么做?”尹秀突然看向任七。 “为什么是问我?” 任七有些不解,“我以为,这些事情总归是你说了算的,你只管发话,我只管做,仅此而已。 我要是不认同,我就不做,因为我们的协议里没有这么一条,说我必须服从你的任何命令。 但即便我不做,我也不会问你的原因,因为这也是我们协议里的另一条,我绝不过问你想做的事情,在做的事务,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那你以为,当下我会怎么做?”尹秀问道。 “这得看你自己。” 任七眼皮跳了两下,“我对你所知道的并不深,因为我们讲的话也并不多,所以我并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也就没办法以为你会怎样。”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绕口令一样。” “我最恨的就是绕口令,它让我显得像是一个结巴或者白痴。” “不如,让他们来决定吧。” 马小玉突然捅了捅尹秀,“我看他们已然在教你怎么做了。” 尹秀抬头,与孔青鹏要滴出血的双瞳对上。 第436章 白莲圣子 黄金夜晚号停在港湾内,船身上的油漆似乎还未干透,到处散发着一种新船的气味。 它已经下了锚,又与岸上保持着一段距离,以至于无时无刻都有许多驳船来回在船边和岸上,接送那些络绎往来的客人。 肃亲王站在船舷边上,手里托着水晶高脚杯,酒杯中的琥珀色酒液随着他说话的节奏与力度,不时摇曳,摆荡起伏。 即便今夜的风并不是很大,但站在这船儿上也说不上是如履平地,船上的人儿此刻也随着波澜摇摆,起伏。 只是大多数人沉浸在热烈,欢快的宴饮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就跟现在没有人注意到肃亲王从酒会里脱身,来到了甲板上一样。 他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身穿着宽大的黑色大氅,肩膀上垂下一些羽毛做装饰,显得整个人极为高大,威猛。 这是帝国贵族的传统服饰之一,尽管如今是上流人穿西装打领带的时代了,肃亲王同大多数的老派人一样,还是穿着这样的礼服,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也鲜明地凸显出他与周围那些洋人的不同。 在边上站了一会儿,在月亮渐渐隐入云中的时候,肃亲王似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肩膀没动,头颅拧转过去。 “高先生,你来了?” “高天羽,参加王爷。” 随着一边的火光摇曳,另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那人比肃亲王更加的年轻,看起来只是二十五六的年纪,面如冠玉,鼻若悬胆,穿着白西服,脚下踩一双牛津风格的镂空棕色皮靴,踏在甲板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我说过了,私下里的时候,你我不用这样客气。” 肃亲王将身子也转了过来,“你今夜会来,我倒是有些意外的,我以为你现在还应该待在玉京,跟那些罗刹人扯皮。” 高天羽笑笑,“和那些蛮子有什么话好讲的?讲不明白的,我只是跟他们喝了两次咖啡,马上就察觉到,再拖延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所以,你到了魔都来?” “不只是我。” 高天羽将手指向后方,在后方的黑暗中隐约还站着两个身影。 “英吉利亚最大的两个军火商,他们手上有比罗刹人更好的武器,价格也好得多。” “所以你把他们带来了?在我没发出邀请函的情况下?” 尽管听起来是责备,但肃亲王的语气又很是轻松,还带着笑意。 “请王爷恕罪。” 高天羽拱手弯腰,也不正经地做出一个赔罪的姿态。 这惹得肃亲王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我没想到,白莲教的护教圣子,竟是个这样有本事,而且风趣的人。” “我常常认为,这并不矛盾。” 高天羽挺直身形,微笑道:“白莲教,只是我的身份而已,不是我的爱好。倒是我好奇王爷,您身居朝廷要职,怎么会愿意与朝廷的大敌打交道?” “要职?那只是我的职业,不是我的爱好。” 肃亲王也是神色轻松,“我这人喜欢跟别人打交道,但很少跟人交朋友,而你高天羽,尽管我们只认识了一年不到,但我认为你已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是十一个月又十三天,王爷。” “呵,算的精细。”肃亲王眼睛一亮。 高天羽的头脑,恐怕是这九州最可怕的。 即便肃亲王从小就被人认为有七窍玲珑心,又是文武双全,然而他自认,跟高天羽相比,似乎还是差了不少。 而且这还是高天羽藏着自己,或者说没到需要他展现所有才智的状况下。 肃亲王背着双手,“有你辅佐,这九州落入我的囊中,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不止是九州。”高天羽微笑,“以王爷您的器量,九州满足不了您的胃口。” “那总不至于是整个泛亚吧?”连肃亲王都觉得有些夸张了。 “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高天羽神色依旧平静,“有个神算为我铁口直断过,说我有两百岁的寿元,两百年,足够了。” “哦?” 肃亲王不免有些惊讶。 他惊讶的不是高天羽能活两百岁,而是竟有这样神算子,还能断出人的命数,寿元。 “这样的神人,我倒是想跟他见一面,听听他怎么说。” “没机会了。”高天羽摇头,“那个算命先生已经死了。” “可惜,”肃亲王感叹,“大概是泄露了太多天机,短了寿元吧。” “不是天谴,是人祸。”高天羽淡然道。 “哦?怎么说?” “王爷,我的意思是,那人是我杀的。” 高天羽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轻松到好像刚拍死一只蚊子。 “为什么杀他?”肃亲王问道。 “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这世上,知道我能活这么久的,只要王爷你一个就够了,别的人,没有知晓的必要。” “嗬,有点道理。” 肃亲王淡然一笑,将手里酒杯递给高天羽。 高天羽仰头,将杯中酒液喝的一干二净,又随手将杯子丢入海里。 那水晶高脚杯这时候在海面上随着摇曳,倒映着灯火与月光,显出温暖而又冷清的感觉,像是人生,又像是某种奇异的现象。 扑通! 一声脆响后,高脚杯沉入海里,在肃亲王的视线里消失无踪,好像是被什么藏在水底下的怪物吞噬了一样。 紧接着,一个更大的黑影出现在水面上,将水波荡开。 黄金夜晚号也跟着摇曳起来。 肃亲王抬头,一艘巨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近在咫尺,船头正朝着他们二人所站的部位撞来。 “当心!” 高天羽飞扑而来,抓住肃亲王的同时脚尖在地上一点,带着他飞速跳开。 两人原先所站的位置此刻已被船首撞的粉碎,塌进去一块,露出内里的构造。 剧烈的震荡,黄金夜晚号好像要翻过去一样,生生位移出去数米后才重新回稳,将众人从一边甩到另一边,又甩回来。 四周都是盘子杯子,酒瓶摔碎在地上的刺耳声响。 高天羽刚一落地,便感觉到自己被一点寒星锁定。 “圣子!” 迎着他咽喉而来的是任七手上利剑! 第437章 龙蟒之争 黄金夜晚号,这艘上个月才刚出航的邮轮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破碎的声响和凄厉无助的哭喊。 高天羽拉着肃亲王往后跃去。 他显然没料到,刺客的目标不是肃亲王,而是自己。 其实他更加没想到的是,这个认出自己身份,并且向他一剑刺来的人,也不是刺客,而是仇家。 就连尹秀也没料到,局面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原本他和马小玉,任七正在讨论的时候,孔青鹏突然发了癫,疯了一般的向他们发动攻击。 或许是因为巨大的压力,或许是孔青鹏在出发之前便已服用了某种药物,在前半段的时间里他还能保持清醒,而到了后边则成了嗜血的猛兽,疯子。 只有一个疯子倒也还好,问题是另一个人——林云,她也病的不轻。 趁着混乱,这个天理教的护教圣女将船舵完全破坏,至此局面终于完全失控了。 满载火药的巨轮直挺挺往港湾里撞来,目标恰恰是处于直线上的黄金夜晚号。 一路上它掀翻无数小船,甚至将两艘货船从中间撞成两截,即便海狗将蒸汽轮机停下,仍未能阻止这庞然巨物倚靠惯性和风力撞上来。 这船一开动就没打算停下,因此船锚早早就被抛弃,丢进了海里。 剧烈的撞击不仅影响着黄金夜晚号,黑色巨轮这始作俑者也几乎在这瞬间天翻地覆。 尹秀抱着马小玉,两人一同重重摔到甲板上,使得他头晕目眩。 “咦,我还以为会爆炸的。”尹秀松了一口气。 “哪那么容易。” 马小玉向他展示手中的蓝色符纸,“在刚才,我已用法术把整条船的货仓都浸透了水,现在底下就像泥塘一样,就算把那炸药丢火力烤,也没办法爆炸了。” “这么利害!?” 尹秀欣喜,抱住马小玉的手不禁加大了一些力气。 马小玉低头,看见自己胸口凹下去一块,立即冷声道:“菜花雄给你做的手,有备份吗?” 尹秀愣了一下,“没有。” “没有,那你还不赶紧把你的手放开,不想要了!?” 尹秀闻言,这才恋恋不舍的将手放开。 马小玉起身,瞪了他一眼,“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会负责的。” “不是说这个,”马小玉耳根发红,“我是说,我们眼下是走是留。” “当然是走了,我们眼下可没空陪天理教那些王八蛋发癫啊,反正没有爆炸,海狗这会儿也将那些乘客救出去了,我们只管跑路就是了。” 说着尹秀也起身,正要将任七叫过来,施展斗转星移把他们带回黑寡妇号上。 就在这时,他却不由一愣,因为任七已经不在这里,而是跑到了对面船上,正与一人搏杀。 …… 放过近在咫尺的肃亲王,一眼都不看他,任七眼中只有白衣飘飘的高天羽。 高天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尽管仍旧感觉莫名其妙,可眼下显然不是发呆的时候了。 生死之间,容不得丝毫的犹豫马虎。 他袖子张开,一柄黑色的铁扇已然被握在手里。 呼! 扇叶展开,片片利刃摇曳着绽开,道道寒光映在任七的眼中。 任七将一切看在眼里,手腕转动,剑尖抖出两个利落的剑花,荡开高天羽手上扇子的同时,一剑从缝隙之中穿过,直刺他的眼睛。 高天羽上一刻看到剑尖,下一瞬那剑已是到了眼睫毛处。 他将头猛地一拧,眼角下溅起一串血珠,堪堪避开这凶险的一剑。 “来者何人!?”高天羽又急又怒。 然而任七没有答话,又是一剑刺来,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在后背上一挑,另一柄赤色的剑已被他抓在手里,往后一递。 在他的身后,一个身形骤然闪现,像是专门往剑上撞一样,与任七磕了一剑后,又带着血迹飞速退开。 “好剑法!” 高天羽不由感叹的同时,手中玄色铁扇上下翻飞,又堪堪挡下任七另一剑,离眉心只有一寸! 这样的一个高手杀到船上来,不仅是潜伏在暗处护卫圣子的白莲教众暗桩,就是那些在肃亲王身边的大内高手也十分惊诧。 眼下他们只能护着肃亲王快速离开甲板,往另一边跑去。 就在这时,孔青鹏如猎豹般蹿出,直取肃亲王。 “肃亲王,休走!” 两个大内高手立即拔剑上前几步,两柄利刃扎向已浑身血迹的孔青鹏。 孔青鹏双眼好似要滴出血来,在利刃即将扎入胸口的瞬间,他身上符纸燃烧,整个人虚化,两柄利刃,两个护卫同时从他身上穿过,扑了个空。 意识到自己被法术耍了,两个护卫不由大吃一惊,以最快的速度回转过去。 但已然太慢,孔青鹏此刻已到了他们的背身。 但他也不理这两人,而是脚下再次加速,现出实体,奔向肃亲王。 肃亲王眼见着孔青鹏如嗜血猛兽奔来,他眼中不由戾气暴起,浑身筋骨噼里啪啦作响,身形涨大了一圈。 与此同时,在他的肩膀上,一条青色四爪蟒若隐若现,冲着孔青鹏吼叫起来,声音隐约可闻。 孔青鹏突遭震撼,浑身法力在对视的瞬间失效,心神涣散,身形动作顿时凝滞。 他慢了下来,肃亲王却是不退反进,往前滑出一步,伸出一手正好搭住孔青鹏的手腕,脚下不停,手背青筋暴起,孔青鹏的手腕立即粉碎,耷拉在一边。 还未来得及喊痛,肃亲王已然撞入他的怀中,双手托住他的头颅,一拧一转。 咯嘣! 孔青鹏的脖子拧转如麻花,一下便断了气,重重摔在甲板上。 只是一个回合,便将天理教的护教法王杀死,即便是尹秀也看的有些惊讶。 而这时候,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的肃亲王却鬼使神差地拧转过脑袋,与藏身在角落里观战的尹秀和马小玉对上。 他的双眼突然绽放出不可思议的七彩精光,脸上表情微变。 “白帝子,阳帝子,竟全都叫我遇见了。” 尽管离得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在视线对上的瞬间,尹秀已然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威压。 马小玉也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这个肃亲王,不太对劲。” “嗯。” 尹秀点头,“他的眼睛好像能看见什么一样,而且看我们的眼神,好像盯住了什么猎物一样。” “是吗?” 马小玉从尹秀背后探出身形,望向肃亲王,立刻看到眼前有一条青色巨蟒冲她扑来,张开血盆大口。 就在那青蟒即将扑到眼前时,尹秀骤然扑出。 他和肃亲王在空中撞到了一起! 尹秀抬手探向肃亲王下巴,即将碰到对方的刹那又变探为抓,直取他的咽喉。 肃亲王眼里精光大作,手上裹挟风雷,双拳挥出呼呼作响。 形意拳! 尹秀探向他咽喉的手被隔开的同时,肃亲王一拳已砸向尹秀面门,迅捷而有力。 两人在空中互换不下十拳,宛如放了一连串的鞭炮,然后才落地分开。 刚一弹开,尹秀的背后便劲风骤起。 四五道身影朝着他的背后扑来,几个人更是衣袖鼓动,显然是冲着他后心射出暗器。 就在这时,一道水波急涌而来,擦着尹秀的后颈掠过。 将那些暗器全部打飞的同时,也将袭来的几个人逼退。 水波平歇,戴着青面恶鬼面具的马小玉已经手持法尺,与尹秀背对背相依。 “人有点多了。”马小玉藏在面具下的声音有些笑意。 “是不少,这边几个大内高手,加上那边的白莲教,两只手数不过来啊。”尹秀也笑了起来。 “要不,这些人交给我,你负责把肃亲王解决了?” “他可不只是朝廷命官了,皇帝的弟弟,铁帽子王爷,这样的人,杀了他,我有几条命赔啊?” “那你有几条命?”马小玉侧头。 “只有一条。” “这条命,是我早定下了的,没有那什么狗屁亲王的份。”马小玉认真道。 “当然!” 尹秀应了一声向前冲出,与此同时,马小玉一手持法尺,一手捏着符咒,迎向后方几人。 肃亲王见尹秀竟敢抢攻自己,眼睛不由地瞪大,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后,他快步上前,前脚踏出还未落地,拳头已捏成一个凤眼砸出。 半步崩拳! 恰巧,尹秀也是如此递出一拳! 两人对了一拳,身形纹丝不动,脚下甲板却是骤然崩裂,飞溅出无数的木屑。 喝! 似乎是对接连和尹秀有来有回极为不满,肃亲王一声大喝后,身形又肉眼可见地涨大一圈。 那用来装饰肩膀的羽毛随着气劲翻飞,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张开了一对翅膀,格外的震撼。 最显眼的是他的太阳穴,向两侧高高隆起,像塞进去两颗核桃。 这是横练功夫练到极致的表现,缩阳入腹,太阳穴高耸如山峦。 随着形体涨大,肃亲王一拳接着一拳,力气也变得更大起来,挥拳的破风声鼓荡着尹秀的耳膜。 尹秀瞳孔骤缩,心神转动的瞬间,【凶煞鬼面】发动,将肃亲王的攻击力削去一些。 然而,肃亲王的力量似乎还未到达顶点,或者说正是因为隐隐感觉到了被某种法术削弱,他手上力气越发强盛起来,攻向尹秀的力道和速度节节攀升。 尹秀见状,却只是越发觉得战意鼎盛。 也不管肃亲王如何在势头上,脚下往前一跨,顶住肃亲王大腿的同时,肩膀顺势往里一撞,抬手弓腰,铁山靠击出。 肃亲王脚下稍微一迟滞,手上动作便随即变阵,双手在身前画了个半圆,再回转过来时,已稳稳接住尹秀递来的一肘,同时也踏出半步,和尹秀鼻子对着鼻子,脚尖抵着脚尖。 两人互相角力,身上筋骨噼里啪啦作响,眼角泛红,像两头分不出胜负,但又不肯稍微松口的丛林猛兽。 “之前在港岛,就是你把钦天监的人杀了一波又一波?”肃亲王从牙缝里挤出问话。 “怎么,这已经成了你们这些大人物终日念叨的新闻了?”尹秀也从鼻孔里漏出回应。 “不是,”肃亲王瞪大了眼睛,“那些人,我赞助的!” 轰! 两人分开,肃亲王张口吞入一口冷风,一拳直直戳向尹秀。 尹秀也毫不犹豫,抬手的瞬间,龙虎罡气已经在手上氤氲缠绕。 再次对碰,劲力以两人为中心向周围倾泻,块块木板上传来龟裂的声响。 尹秀借力,一记鞭腿扫向肃亲王面门,肃亲王身体反弓,躲过鞭腿后再如弹簧回正,抬手的瞬间,青色巨蟒显形,朝着尹秀张开血盆大口。 尹秀这下体会到同之前马小玉一样的恍惚感,好像被毒蛇在脚面上爬过一般。 但他又立即反应过来,身上龙虎罡气勃发,一条白色蛟龙同时从肩头升腾而起,腾云驾雾的身影若隐若现,反而将那青蟒震慑住。 这时,肃亲王再无之前的冷静与从容,他瞪大眼睛,身上原先的护体罡气随着青蟒的消散同时退去。 尹秀跃起,一掌拍在肃亲王的头顶上。 仙人抚我顶! 彭! 肃亲王脚下甲板开裂,破开一个大洞,使得他整个人从上往下坠落入黑暗之中。 他的帽子如碎片般裂开,与此同时,肃亲王腰间佩戴的玉佩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瞬间粉碎。 高天羽心神不宁,回过头来便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幕,肃亲王竟被尹秀打倒了! 眼角欲呲,高天羽身上突然爆发出磅礴气劲,凌冽的龙虎罡气随着他的气质倾泻而出,在那一刹那,竟比任七身上的杀气更重,生生将他逼退。 只是一瞬,高天羽如流星射出,浑身往外冒着蓬勃气劲,撞向尹秀。 “来得好!” 尹秀此时已杀的兴起,见他撞来,毫不犹豫地也是一下迎了上去,不管不顾底下肃亲王的生死。 事实上他也没办法管,因为刚摆脱了肃亲王,新的杀机已然临身。 五鬼运财! 尹秀双手往前一伸,烟雾之中,嘲风剑被他握在手里,顺势往高天羽砸去。 白色蛟龙,四爪白蟒纠缠在一起! 第438章 探云手 肃亲王躺在甲板底下,只感觉头疼不已。 在刚才,他直面了白帝子之力,心神不宁间混身气力溃散,这才被尹秀一击打倒。 然而败了就是败了,生死之间从来没有借口和理由。 之前他驱动身上的龙虎罡气,取巧一招败了孔青鹏,刚才对尹秀故技重施,却被他反将一军,打得丢盔卸甲。 这何尝不算是一种聪明反被聪明误? 然而,打架嘛,不是赢了便是输了,终究只是赢多少输多少的问题而已。 况且他又没死,也没受什么不得了的重伤,这便已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了。 还要别的做什么? 只要没死,天大的事情也会过去。 一想到这里,肃亲王竟颇为光棍地将这一口闷气纾解了。 深吸一口气,他从地上坐起来,将腰间那残存的一小块玉佩随手丢到一边。 这是他九岁的时候,母亲温禧太妃在莲花台求来的。 那道人说这块玉佩可以挡一劫,抱他长命百岁,可如今悠长岁月只过了三分之一,它就已经粉身碎骨了。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上头那个无名小卒! 想到这里,肃亲王这口气又在胸口翻腾起来,双眼直勾勾盯着上边。 在那儿,高天羽正和尹秀缠斗在一起,往来交错间火花四溅。 “尹秀,那混蛋是我要杀的!”任七厉声道。 “那你倒是自己来杀啊!” 尹秀这样一喊,任七便立即从背上再抽出一柄剑,脚下生风,踩踏着就要跟上去。 “休伤圣子!” 一声呼喝,原先那几个没机会加入战斗的身影一齐上前,将任七团团围住。 这些人都是白莲教的高级人员,除了几个护教法王外,甚至还有一位地位超然的护教贤王身处其中。 护教贤王,是除了圣子圣女以外,白莲教里最高级别的存在之一。 事实上很多时候,护教贤王和圣子圣女都是平起平坐的,不管是话语权还是权柄都大差不差,只是那两位在宗教意义上更加的尊贵而已。 “想死就尽管上来。” 任七举着两柄剑,眼神阴狠,显然已是杀心泛滥,任谁都叫不住他了。 “白莲护教贤王,黄道十二星次析木宫,忠义无双,擒风掣雷大贤王在此,谁敢放肆!?” 一个头上包着白色头巾,浓眉大眼,眼里冒着精光的健硕男人走出,手上持着一柄大枪。 “妈的,又是一个表演吞炭喝油的死神棍。”任七不屑道。 被任七这样贬低,护教贤王也不恼,只是淡然道:“刚才,你与圣子交战的时候,我们怕影响了圣子,下不了手,可如今我们几个对你一个,已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是吗?” 任七指向其中一个衣衫染红的汉子,“刚才要不是我顾着杀那个什么狗屁圣子,只是一剑,你就已经死了。” 那人脸上微变,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反驳。 护教贤王却不以为意,走到最前头,用手心擦了擦枪头。 “刚才看了你那几剑,我就觉得熟悉,后来才想起,你是一位故人,十年前我们见过。” “我杀的白莲教孽障很多,就是什么法王,贤王也都杀过,记不起你来。”任七面色冷淡。 “你记不住我没关系,我记得住你!” 护教贤王双眼突然涨红,“十年前,我的结拜兄弟就是死在你的手上。你是当天那些走狗里的其中一个,还是带队的那一个!但那时候,你的剑法和武功似乎并没有如今这样可怕。” “记不清了,我说了,我杀过的白莲教很多,多到我砍坏了十几把剑。” 任七脸色平静,似乎也不是为了讥讽对方,他只是淡然道:“其中有很多人的父母,兄弟姐妹,儿子女儿,但你要是问我有什么遗憾的话,我只恨杀的太少,没把你们这些妖言惑众的混蛋尽数杀光。” “那你眼下就有这个机会了。” 护教贤王往前走出一步,神情冷峻。 “我知道。” 任七有些无奈地往尹秀那边看一眼,视线转回这些白莲教高手身上。 不将这些人,特别是那个护教贤王干掉的话,他绝没有到圣子身边去的机会。 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尹秀别那么快败下阵来,因为那白莲圣子七年前就已经是个极为可怕的人,如今时光荏苒,作为一个年轻人,他进步的速度恐怕有如流星一般。 在刚才的交手里,虽然高天羽看起来险象环生,但任七只要一步走错,仍有可能会被他抓住机会反杀。 对方就像一条毒蛇,尽管看起来像是被逼入了墙角,可实际上只是在等待机会亮出毒牙而已。 只要抓住了机会,高天羽随时可以一击致命。 事实上不用任七提醒,在交手的几个回合之中,尹秀便已察觉到对方的狠辣可怕。 之前在与肃亲王的较量中,他没有召唤出【影武者】助阵,便是因为对抗那横练高手所需要的精力和体力消耗极大,没有分心的余地。 而眼下,高天羽看起来似乎更加的危险。 那一柄既短而又薄如蝉翼的铁扇,上下翻飞之间不仅叫人眼花缭乱,还随时可能在那个瞬间,借着翻转削掉他的几根手指。 尹秀嘲风剑轻轻一磕,高天羽便被他轻易压制,往后退出一步——即便这看起来也像是他故意卖的破绽。 逼退高天羽,尹秀袖管鼓张,一管画着深红色篆文的符纸被他捏在手上。 “这是特别给你的。” 打开剑柄下方的空槽,尹秀将符纸装进里头,嘲风剑上立即遍布火焰,变成了一柄火炬。 “呵,有意思的奇淫巧技,道法不是道法,科技不是科技,这到底算什么?”高天羽笑道。 他似乎完全不为自己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危险而考虑,只是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询问,查看着。 “这是要你命的玩意!” 尹秀挥动嘲风,向着高天羽砍去。 着火的长剑与铁扇碰在一起的瞬间,火花四溅,与此同时,一条火舌沿着接触的痕迹往高天羽的手腕燎去。 这时候,他才感觉大事不妙。 手上包裹一层龙虎罡气,将烈焰隔绝开后,抽身急退,拉开距离。 然而尹秀哪里会给他这种机会,抬手的瞬间五道猩红血箭射出,直取高天羽的面门。 高天羽将手中铁扇像手帕一样翻转,将那些血箭挡下,同时那扇子也因为冲击的力道而高高飞起,落向一边。 尹秀趁机再往前赶,一剑往高天羽肩头劈落。 高天羽见状,瞳孔震动,脚下一点,不退反进,撞进尹秀怀里。 一手扶剑,另一手探向尹秀的咽喉。 尹秀看在眼里,不管他,只是将手里长剑挥落的速度陡然加快,逼迫高天羽收手。 然而高天羽的手仍旧不闪不避,反而也是加速迎了上来。 拍在剑刃上的瞬间,他手上银光大放,好像是沾染上了什么东西一般。 紧接着嘲风剑被硬生生挡下,而他的手也毫无凝滞地从剑刃底下滑过,毫发无损。 【难道这是类似于破风爪的法术?】 尹秀见高天羽另一只手已然探来,这时候也来不及细想,而是同时伸出手去与他对拳。 两拳相对的瞬间,高天羽手上再次银光大作。 而在那光辉之中,尹秀的手似乎也要在瞬间消解,随着那光芒一同分崩离析。 就在这时,尹秀手上紫气氤氲,破风爪发动,原本已经快被消解的手又恢复原样。 高天羽也不由有些惊诧,自己这无可匹敌的【探云手】竟也有失效的时候。 尹秀手恢复的瞬间,手臂像是陡然增长了一截,也向前往高天羽心口探去。 高天羽手往前一转一回,将尹秀来势化解的同时,自己也往后急退,带起剧烈的破风声。 经过刚才那凶险的博弈,尹秀心里已有了个大概。 高天羽手上的银光,大概也是规则类法术的一种,这使得他的手在某个瞬间无敌,免疫法术与兵刃,并且可以消解掉任何与他接触的肢体或物品。 但那应该仅限于有机物,要不然在刚才的接触中,嘲风剑也应该一并被溶解了才对。 要是没有用破风爪护住的话,恐怕尹秀又得接一只手了,或者也没那么简单,不止是与高天羽接触的部分,恐怕他整个人都得被一并消解了。 然而也不知道刚才那一招有没有使用上的限制,但尹秀却十分清楚,他的【破风爪】一旦开启,便没有中间停下的可能。 龙虎罡气会不停地从手上流失,而在之前跟肃亲王的交手里,尹秀已消耗了许多。 如此的话,除非眼下立刻解决对方,不然的话便只能用嘲风剑加上各种法术来限制高天羽,以求下一个时机能分出胜负来。 尹秀选择了后者,嘲风剑转动,带起滚滚杀机迎向高天羽。 …… 黄金夜晚号上打的热闹,码头上也是热火朝天。 一队队戴着斗笠,身穿绿色军装,胸口写着一个大大的“水”字的兵卒持枪列队,在码头上站定。 两个统领模样的人戴着白色的三棱军帽,十分焦急地来回踱步。 准确的说,是一个踱步,另一个没完没了地抽烟。 “知道吗?那游轮上都是些大人物,商会的老大,洋人的领事通判,地方的文武官员,还有那位!谁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都在上面了,我们已经摊上大麻烦了,还是最大的那种! 几百颗脑袋掉完也不够赔的!” 其中一人连连拍手,不断地叫苦。 另一人嘴里仍旧咬着烟,似乎已认清了自己的命运,不打算做徒劳的挣扎了。 “林大人,眼下的状况对我们两个来说,确实是幸运而又可悲啊。” “高大人!” 那人跺脚,“可悲!当然可悲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劳心劳力,才收得到几个钱? 以前还好,打仗是陆军的事情,咱们就只管抓走私,在后方看着就是了,偶尔也就打打海盗。 自从白莲教学会从海上入侵以后,这种在被窝里睡觉的安稳日子也没了,我们彻夜巡逻,不停地巡查每个泊位,只是担心那些疯子从海面上过来。 说真的,有时候我都盼着白莲教早点打过来,以此解决我这无尽的失眠。” “可是林大人,白莲教不是已经在船上了吗?” 他指了指远处已然开始有火光燃烧的黄金夜晚号,神情冷漠。 “白莲教已经在船上了,不管他们是刺杀肃亲王,还是随便拿了哪个洋人的头颅回去祭旗,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两个已然完蛋了。” “这就是你之前所说的可悲?” “错了!林大人!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而感到可悲的?大错特错!” 那人将烟头丢进海里,死死注视着那着火的星点,即便它转瞬便被海波吞没。 “我说的是可悲而又幸运。 我们两个没有在那艘船上,成为死者或者被劫持的人质,这难道不是一种幸运? 可是又很可悲,因为我们两个不是因为幸运而留在码头上的,我们只是因为职位太低了,没人想到我们而已。 像我们的上司,甚至那些洋行里的经理,管事!狗一样的人,他们或是被邀请,或是被顺手带上船去,可从没有人能想到我们两个,把我们两个丢到码头这里吹冷风,站在这里被蚊子盯得直挠痒。 然后那些白莲教有路不走,偏偏开一艘大船从海上撞进来,谁能想得到?嗯? 世界上有比我们两个更倒霉的吗?我们只是两个小人物,却被卷入这样的惊涛骇浪之中?这还不可悲?这还不可怜?” 此刻岸上水兵们的呼喝和脚步声依旧密集,许多人已在准备救生艇,打算靠近黄金夜晚号。 两人靠在绳子边上,看着这一幕,却只是沉默,似乎与他们无关,即便他们是这里位阶最高的两个统领了——其他高官都在船上赴宴。 良久,有一人叹气。 “我没你想的那么多,只想到了我的女儿林云。希望她躲的远远的,到内陆去也好,去北边旅游也罢,千万别被我牵连了。” 第439章 良将名相 黄金夜晚号,火光汹涌。 伴随着无数的尖叫声,还有接连的扑通落水声响。 或是往靠近的救生船上跳,或是失误落入水里,或是干脆直往海里一个猛子扎下去。 十月的夜晚,水已渐渐凉了,达官贵人,小姐夫人哪个经受得住这样的寒冷,不少人落进水里只是呻吟几声,手在水面上挣扎几下便沉了底。 仓促之间,水兵们并没有找到那么多的救生艇,再加上混乱的秩序,人挤着人,船撞到船,四处是撕扯着人神经的惨叫声。 尹秀对这些惨叫声充耳不闻,他只听到呼呼的风响与铁器相碰的震鸣声。 嘲风剑上火焰燃尽的瞬间,高天羽立即贴上来,一支铁扇戳向尹秀面门。 尹秀将嘲风剑一转,用护手卡住铁扇,手指在剑柄上一抹,嘲风顿时四分五裂,锋利的碎片喷向高天羽周身,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高天羽眼角欲呲,往后跳开的同时身上脸上迸射出无数血点,眨眼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尹秀并不急着追击,而是在剑柄上又是一按,嘲风剑又被联接紧密的单分子丝线拉回,重新组合在一起,泛出闪闪寒光。 高天羽怒视着尹秀,又看了看身上,原先洁白无瑕,高洁典雅的白色西装此刻已破破烂烂,成了血衣一件。 “除了刚才那个剑客,你是近来第二个叫我受了伤的人。” 高天羽将西装外套丢到一边,身上的伤口已停止流血,渐渐有了愈合的趋势。 “这才刚开始而已呢。” 尹秀又拿出一管符纸,装入嘲风剑中,剑刃上顿时雷光萦绕。 高天羽瞪大了眼睛,显然对尹秀现在所做的事情感到无法理解。 法术不是法术,科技不像科技,一个捉摸不透的人加上一把奇形怪状的剑。 眼前这人不像是道士,反而像是一个魔术师。 此刻他在舞台上拿着手帕变出花朵,又随手拿过一顶帽子,叫里头飞出鸽子来,眼花缭乱。 然而,高天羽此刻可不是当观众来的。 如果他只是在台下看的话,是很乐意于欣赏这样的把戏的,可当自己身处于其中,成为表演的一部分的话,那就只剩下厌恶,满满的厌恶。 躲开尹秀一剑,高天羽将铁扇高高抛起,双手再次放射出银辉来,显然是要再次施展那可以分解有机物的探云手。 尹秀不理会他,一手抓着剑柄,另一手托在底部,看起来像是举着一柄长枪,往高天羽扎去。 就在这时,脚底一阵风雷响动。 紧接着是木板破碎的声响,肃亲王从尹秀背后跃出,一拳砸向他的后心。 原来高天羽只是佯攻,以争锋相对的架势来掩护肃亲王! 前后夹击,尹秀陷入双重杀机之中。 一个在前方施展探云手,另一个从后方向他砸出崩拳,在头顶,还有正朝着头顶飘摇落下的铁扇。 暗影穿行! 尹秀身形瞬时虚化,遁入影子之中。 肃亲王和高天羽反应不及,撞到一起。 高天羽探云手与肃亲王双手相接的瞬间,后者的手立刻开始变得透明,逐渐瓦解,如朽木一般分崩离析。 “王爷,当心!” 高天羽手上银光立即消散,肃亲王的手这才重新恢复完整,现出原本形状。 与此同时,高天羽眉头一皱,嘴角流出一抹血迹,显然是强行停止法术,受到了反噬。 高天羽刚松了一口气,肃亲王却将他猛地一拉,同时一脚踹向他的身后。 在他的身后,尹秀从阴影里探出,擦着肃亲王的裤子,将这一脚让过去,一剑斩下。 呲! 雷光破开大氅,带起大片血花。 肃亲王被一剑从肩膀直砍到腰间,身体摇晃。 高天羽看见这一幕,眼角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伸手反接住铁扇,猛地一刺,扎进尹秀腹中,又是一蓬血花溅出。 然而尹秀手上动作毫不停滞,一手抓住铁扇,不叫那利器再入一寸,另一手持剑,往肃亲王胸口一递,利刃穿胸而过。 肃亲王双目圆睁,身上气劲散尽,轰然倒地。 高天羽听到背后的声响,不禁大怒,抽出铁扇的同时,大喝一声,气势磅礴的一掌拍在尹秀胸口。 噗! 尹秀胸口凹陷下去,吐出一道血箭后整个人往后边倒飞出去。 高天羽正想追击,却见尹秀的后方飞来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将他接住。 正是马小玉和任七。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便将尹秀拉住。 尹秀强作精神:“斗转星移!” 三人身影瞬间在高天羽面前消失,下一瞬等到高天羽再感受到尹秀三人气息时,他们已重重落到了黑寡妇号的甲板上,将众人吓了一跳。 海狗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声嘶力竭道:“开船!走!” …… 火光冲天,上好的雪松木制成的甲板,在烟熏火燎中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圣子殿下,我们该走了。” 护教贤王走了过来,低头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高天羽,随后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上无悲无喜。 高天羽此时跪在肃亲王的尸首边,语气很是寂寥。 “那位算命先生说过,我这人没有成为帝王的命,只能是名相良将,为一位明君开疆拓土,这是我最好的命。 当我寻遍整个九州,以为终于找到了一位值得辅佐的贤君时,他却在我的面前被人杀了,这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呢?” 护教贤王叹了口气,“殿下,生死有命,还请您节哀。” “节哀?伯光,真正叫我感到悲伤的,不是肃亲王死了,而是我又得重新寻找一位值得辅佐的人物了。只是这种能够将天下纳入怀中的器皿,又哪是这样容易寻得的?” 高天羽将肃亲王圆睁的眼睛抚上,终于起身望向护教贤王周伯光,“其他人呢?” “属下无能!” 周伯将双手抱在一起,躬身向高天羽谢罪,言语里有了一些沉痛。 “明白了,”高天羽点头,“那剑客不是等闲之辈,能拖住他这么久,已经不错了。” 话音刚落,有两个身影从远处跑来,兔起鹘落间已到了高天羽的身边,两人不看他,而是望向地上。 “王爷!!!” 扑通两声,仅存的两个已精疲力尽的大内高手跪在地上,几乎要晕厥过去。 周伯光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毕竟这一仗,他们白莲教自己还损失了好几位护教法王,跟在他身边的同伴一个不剩,全被任七杀死。 他也同样心情沉重,没有安慰别人的心思。 更何况,他的主子是圣子,而不是什么肃亲王。 “高先生,王爷是谁杀死的!?” “死?你们在说什么?王爷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吗?” “什么?” 周伯光惊讶地抬头,便看到高天羽双手探出,击碎了那两名侍卫的咽喉。 “殿下,这是……” 话说到一半,周伯光又咽了回去,他是十分清楚高天羽的为人处世的,有些事情众人只管做,而不要问,因为就算你问了,他回答了,你也有可能完全听不懂。 闭嘴,保持沉默,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那两名侍卫几乎是在瞬间便倒地断气,连多余的挣扎都没有。 高天羽这时候才露出微笑,伸出一只手在肃亲王的脸上一抹。 周伯光眼前顿时一花。 再看清楚时,只见躺着的成了高天羽,而肃亲王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 可实际上,这两人身上的衣服依旧没变,甚至气质也截然不同,只有脸起了变化而已。 顿了顿,他弯腰行礼,“殿下,我们下一步要如何进行?” “不是殿下。” 高天羽笑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下世上没有高天羽这个人了。” “是,王爷。”周伯光再次行礼。 “对了,这几天你叫人收拾一下,我们要离开魔都了。” “是!” 顿了顿,周伯光小心翼翼道:“接下来我们去哪,还请王爷提前告知。” 高天羽望着远处的海面,淡然道:“长白山。” …… “林大人,恭喜啊!” “何喜之有?” 林立文将头顶的白色三棱帽取下来,拿在手里,这水兵统领的活计,算是做到头了。 “如何不是喜呀?” 旁边那人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您想想,这一波啊,虽然死了不少人,但这都是算在白莲教头上的,那些领事通判,一个没死。 最重要的是肃亲王也平安无事,这还不是大喜啊?” “这只能算是没那么糟而已,哪来的喜?”林立文十分的烦躁。 “您不知道,”那人凑近他耳边,“那么多大官都在游轮上,他们是地方上顶着天的人,就是要就追责任,也是先找他们的麻烦。 陆地上的自然要找陆军,水上的当然是水师的问题啦! 您的那些顶头上司都是玩忽职守,跑到船上开宴会,喝的五迷八道的,这才叫白莲教攻了过来,他们有天大的责任,要掉脑袋的! 相比之下,林大人您是奋勇舍身,冒着大火和白莲教的威胁去救驾,不仅救下了那么多人,保得肃亲王平安,还顺手擒拿了白莲教众匪首,这不是天大的功劳吗?” 林立文听到这里,不由地眼睛一亮,但他还是摆手道:“嗨,我就是一个小角色,黑锅我来背,可功劳什么的,哪里轮得到我啊?” “怎么就轮不到了?大人,眼下是遭了天大的劫难了,那些大人总得找个立了功劳的人报上去,这才能免去祸端。 而您,不就是最有资格的人吗?这回恐怕整个魔都的水师都得归您掌管了,因着这功劳,您那是一路青云直上啊,将来就是做到两江总督,那也是有望的事情!” “嗨,不敢想,不敢想!” 林立文连连摆手,“越扯越远了,还两江总督,给我加几块钱月俸就足以叫我乐半天了。” 他正和人说笑的时候,一个水兵跑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林立文疑惑道。 “大人,抓到了!抓到了!”那水兵喊道。 “抓到什么?白莲教啊?”林立文问道。 “不是普通的白莲教,是白莲圣女!” “白莲圣女!?” 林立文瞪大眼睛,这下两江总督是跑不了了。 “活的?”他赶紧问道。 “活的,只是受了轻伤而已,是个娘们。” “废话!都叫白莲圣女了还能是带把的?” 林立文大手一挥,“走,带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这白莲圣女是三头六臂还是夜叉转世,竟然敢刺杀王爷!” 水兵在前头带路,林立文跟在后边。 此刻那艘黄金夜晚号已经完成被烧成了一个壳子,正在渐渐往海里沉没。 岸上的景象各有不同,左边是躺在地上等待救治的伤者或者还未断气的人。 右边则是齐刷刷跪在地上的人,被绳子牢牢捆着,抬不起头来。 “你老娘我不是什么白莲圣女,在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是天理教的!” 一个女生响起,随后又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呸!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是白莲教?你以为换个名头,军爷就不认识了?白莲教余孽,就是扒了这层皮,我们也认得出来!” 水兵殷勤地把林立文带到那里,只见两个身穿黄色军装,胸口写着一个大大的“特”字的军人正拽着一个女人的头。 那是特务部队的标志,表明这些人并不归当地管辖,而是直属于朝廷,是朝廷的人。 就是林立文见到这些人,也得客客气气的。 “两位大人,辛苦了!” “哟,林大人,您这样可折煞我们了,我们就是两个卒子而已,称不得大人的。” “嗨,哪里哪里,您们这是为国效力,像我这样混日子的,不得尊称您们一声大人啊?” 寒暄完毕,林立文又靠近那个已经披头散发,显然吃了不少苦头的女人,“这就是白莲圣女?” “是天理圣女!” 林云抬头,正想说什么却一下愣住。 林立文脸上笑容凝滞,一时间好像石化了一般。 两个兵士在一边看的不解,好奇问道:“林大人,你跟这妖女认识?” 林立文瞪大了眼睛,脸上肌肉抖动,“这,这是……” “不相干!” 林云咬碎舌头,将一口黑血喷在林立文的脸上。 第440章 同行者 刘半仙和海狗坐在船头,一个无精打彩,一个满脸的愁容。 “刘大师,你有在码头上打过牌吗?”海狗问道。 “码头上也有牌打的吗?在中环的时候,我倒是经常跟那些富豪,阔太太一起玩梭哈,桥牌这些,不过更多的时候就是打麻将。” “码头上当然有牌打。” 海狗挠了挠头,“但是码头上那些人打牌的规矩很多,也复杂的很。” “哦?”刘半仙来了兴趣,“怎么复杂?难不成是鸡胡不能自摸?” “不是,是投降输一半啊。”海狗说道。 “投降输一半?还有这么奇怪的规矩的?” “是啊。” 海狗点头,“我说也真的是很奇怪,怎么会有投降输一半的规矩呢?也不知道谁发明的,只要你认输就可以拿回一半的钱,这么奇怪的哈哈哈。” “海狗,”刘半仙回过味来,“你想说的不是打牌吧?关外,你不想去了?” 说到这个,海狗立刻皱起眉头。 “刘大师,我是想过这趟会很难,从港岛偷渡到关外哦,水兵,海盗,机械故障,大风大浪,哪一样都很麻烦。 但是再麻烦也不比眼下这些经历过的事情麻烦,离奇。 我们从出航以来遇到的是什么,比山还大的红色章鱼,打的半城人死翘翘的兵祸,白莲教天理教,什么乱七八糟教都来了,然后是那么大的两艘船撞在一起,火灾哦!” “海狗,撞船的时候,你可没在船上。” “我那时候不在,可我之前在,我都听到了,刺杀肃亲王哦,这种就是听一耳朵都得全家脑袋搬家的事情,我成了参与者!” 海狗越说声音越大,吓的刘半仙一把将他的嘴巴捂住,“你疯了?这样的话都敢讲出来?” “刘大师,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海狗轻轻将他的手拿开,“这里是海上,就我们几个,没别人了,你喊破喉咙都没人听到啊。” “那你就喊喊看咯。” 刘半仙将墨镜拉下来半截,盯着他,“海狗,你可是收了我的钱的,这样半路毁约,以后谁还敢找你做生意啊?出来混的,名声最重要。 特别是你们跑船的,手上掌握着一船的性命,你们要是不可靠,还有谁可靠? 以前别说船王李,就是他的徒弟长衫,去暹罗的时候就算是翻了船,也没有半路把客人丢下,自己跑路的做法。 我听说长衫在驾驶室水淹到腰的时候,都还握着舵盘,没有自己逃跑哦。” “他倒是想跑!” 海狗叹了口气,“船就在水中间呢,前后都是水,他弃了船能跑哪里去?喂鲨鱼啊? 而且长衫那混蛋一年要翻三四次船的,不是触礁就是失火的,他什么没见过?” “要不这样吧。” 刘半仙搓了搓手,伸出两根手指,“我给你加钱,再多这个数,就当做补贴你的维修费了。” “刘大师,不是钱的事情。”海狗不为所动。 “不是钱,那就是我不够面子咯?” 刘半仙指了指后头,“我是个文明人,最喜欢的是讲道理,摆证据,但里面三位可不是,他们杀人比你吃饭还多。 尹秀,不是,皇帝你知道他吧,九龙拳台冠军!总冠军! 你有烟瘾吗?哦你没有,所以你不知道烟瘾犯了有多难受,皇帝,他也有瘾,不过不是烟瘾,是杀人的瘾。 他每天睡觉前都要杀几个人助兴的,不然根本睡不着。 你有没有发现他半夜爬起来的时候眼神古怪啊?那是在想着从我们这些人里挑一个杀呢,还好我跟他交情深,这才劝住了他,没有让他大开杀戒啊。 还有那个马姑娘,你别以为她看起来可爱,漂亮,就觉得她是什么好人了。 我告诉你,她在东南亚有个外号的,人家都叫她天生杀人狂!她最喜欢的啊,就是抓那些小孩啊,大肚婆啊去炼降头,做法器。 不然你以为皇帝那样的猛人,为什么这样怕她? 还有那个任七,算了,一提起他,连我都是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啊。” 刘半仙用力搓了搓两臂,又看着直发愣的海狗,“怎么样,你现在感觉到冷了没?” 海狗浑身激灵一下,“冷。” “冷就对了!” 刘半仙拍拍他的肩膀,“那你还走不走?” “走!但是……” 海狗晃了晃三根手指,冲刘半仙挑挑眉毛。 “这未免有些过分了。” 刘半仙将海狗的食指和无名指按下去,“其实我也可以只给你这个。” 海狗看着仅剩下的中指,不由皱眉,“刘大师,这趟工作可是很艰险的。” “所以我才给你这个数啊。”刘半仙又将海狗的食指放出来。 海狗仍觉得不满意,“可……” “唔?” 刘半仙突然凑近海狗的脸,张口便是一口大蒜混合着韭菜的味道,语气阴森。 “海狗,你以为我能和这几个天生杀人狂和平共处,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我心地善良,为人忠厚老实而已吗?嗯?” 海狗这时候才回过味来,把胸口拍的震天响,“出来混的都是讲信用的,我海狗说要把你们送到目的地,就绝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好兄弟!讲义气!” 刘半仙拍拍他的肩膀。 两人正愉快的交谈时,尹秀走了过来,“聊什么这么开心啊?” 这时候他之前在黄金夜晚号上所受的伤都已痊愈,只是又废了一套衣服而已。 事实上虽然此刻看起来已然无恙,但高天羽极致愤怒之下的一掌,还是差点把尹秀拍死,要不是用龙虎罡气护住了心脉,恐怕三人绝没有回到船上的机会。 见尹秀出来,任七也站起了身,看着他。 “怎么,你用这个眼神看我,是想杀我,还是想谢我?”尹秀咧嘴道。 “你过来。”任七道。 “好,你先等下。” 然后尹秀转过头来,冲海狗问道:“屏山港,你知道在哪里吗?” “知道,那地方只有我们这些跑船的才知道。” 海狗点头,“就长江三角流域的一个小岛而已,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岛上常住人口不超过三百人,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就连海盗找地方避风头都不往那里去的。” “好,我们就去那里,开船吧。” “真要避风头啊?皇帝,我有更好的选择。” “不,就去那里,不避风头,停两三个钟头就可以走了。” 尹秀这样说了,海狗便不再说什么,转身去驾驶室开船。 然后尹秀又朝任七比比手势,“走?” “嗯,到桅杆上面去。”任七指了指上头。 事实上黑寡妇号的桅杆只是一根比竹竿大不了多少,中间穿几块细小板子做支撑的小台子而已,平常就连那些水手都不往上面走。 “呵,搞得这么麻烦。” 这样说着,尹秀和任七一起起跳,抓住缆绳几下便翻到了顶上。 马小玉刚从船舱里走出来,看见两人站在高处,相对而立,也不由觉得奇怪。 “他们两个干什么,看风景啊?” “也许是谈判吧。”刘半仙摊手,“你知道的,这些强人总是性格古怪,有些我们平常人理解不了的习惯和规矩。” “这我倒是认同。” 马小玉往上头又望了一眼后,自顾自走开。 尹秀享受着海风,不看任七,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海面。 “说吧,你把我叫到这么高的地方,是打算向我认错,但是又舍不开面子,怕隔墙有耳,所以才要在这么高的地方讲话的?” “你当我是什么人?” 任七眼睛微眯,“我找你上来,只是想跟你说,我之所以跳下去对付圣子那个混蛋,没有跟你们一块跑路,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因为我一定会那样做,再来一次也会!” “我知道。” 尹秀微笑,“你这混蛋冷的像一块冰一样,要你冲动一回不比走路上被雷劈更难啊?”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也该清楚,我会是个麻烦,而且是天大的麻烦。” “这我也知道。” 尹秀不以为然,“我这人一向是跟麻烦形影不离的,就是我不主动闯祸,麻烦也会找上门来。” “所以你是想说,你不怕麻烦?” “不,”尹秀看向他,“我的意思是,老大你下次想搞这种大动作的时候,能不能先知会我一声,让小弟我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被吓一跳。” 任七鼻子抽动两下,“圣子出现的太突然了,我怕我要是把握不住这次机会i,下次又不知道他会跑哪里去,以何种面目见人。” “怎么,他会易容术?” “也许会。” 任七抱着双手,陷入回忆之中。 “你也知道我之前的职务就是捉拿白莲教。 这些家伙隐藏的很深,杂货铺,药材店,客栈面馆,哪里都有可能是他们的法坛,堂口。 因此搜索起来也十分的费劲,特别是圣子,他和白莲圣女一直是我们通缉,寻找的头号目标,或者说我们这些大内高手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抓到这两个人。 我们找了他好久,大江南北。在这期间,他曾以多种面目示人,有时候是富翁,有时候是书生,千奇百怪,神龙见首不见尾。” “也许,你们撞见的不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 任七目光坚定,“尹秀,你以为我是怎样认出他来的?如果只是看脸的话,我绝对会被他骗过,甚至他包一块头巾我都有可能认不出他来。 恰恰相反,我之所以能远远就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认出他,正是因为那混蛋身上与别人迥然不同的气质。 那眼神那神态,就是化作灰我都认得出来。” 尽管听起来未免有些夸张,但是有时候第六感就是这么奇妙的,特别是当它关乎某些特殊的人时。 自从与白莲圣子交过手后,尹秀也已十分确定,对方身上确实有一种与寻常人不同的气场。 下一次要是双方遇见,恐怕不用任七提醒,尹秀也能在人群里将他认出来。 “尹秀,我说过的,那家伙是我要杀的。” “我知道。” 尹秀叹了口气,“你以为我就喜欢跟人结怨吗?要是你能杀了他,我反倒落个轻松。可是,你为什么突然不打了?” “什么?”任七问道。 “就之前,你差不多已将拦住你的人杀了个精光吧?就剩一个拿枪的家伙而已,再拼一拼白莲圣子你也有可能做掉他。但你没有,反而跑过来救援我,怎么,不后悔啊?” “后悔。” 任七瞪了他一眼,“十分的后悔。” 顿了顿,他又释怀道:“可不止怎么的,我当时就那样做了,想都没想一下。” “你是说那是你的直觉吗?” “差不多,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没什么不好的。” 尹秀咧嘴,“那混蛋嘛,下一次再杀就是了,反正我看就是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那混蛋当然会。” 任七眼神森冷,“你可得小心了,我觉得他更想杀你,而不是杀我。” “我知道。” 杀死肃亲王后,尹秀便感觉身上的白帝子已掠夺了属于肃亲王的那份龙虎罡气,变得越发强盛。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种龙蟒级别的争斗,失败者失去的可能不只是性命,应该还包括他身上的那份大气运。 之前在昆仑的时候,那些接引神官叫他集齐五色帝子的时候,尹秀就曾向他们询问过方法。 但那时候接引神官什么都没讲,只说等到时候尹秀便会知晓了。 如今看来,直接击败对方或许也是方法的一种。 于尹秀而言,即便有心避开纷争,恐怕在夺取了白帝子的那一刻起,也已不太可能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仗终究叫他知道了更多的东西。 想到这里,尹秀不由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就在他要从顶上翻下去时,任七却又叫住了他。 “怎么了?” 尹秀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任七,这比冰和铁还要冰冷的剑客今天格外的不爽利。 任七抿着嘴,憋了半天终究还是嘴唇嗡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抱歉。” 第441章 一辈子的刀 屏山港,真如海狗所说,是个实实在在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所以这里甚至也不用镇或者村,只是被叫做海港。 然而这个名字,也只在那些水手之间流传,往往是在讲到某个地方有多大时,将屏山港当做计量单位来使用。 好不容易,尹秀和马小玉才在这小岛上找到一间餐馆。 “五块东坡肉,一只鸡,蒸一条鱼,六只大闸蟹,再来一壶黄酒,两碗米饭,一碗用海碗装,对了,为了补充维生素,再炒一碟青江菜,好了,这就够了。” 伙计咽了一下口水,“两个人?” “嗯,两个人,东坡肉我两块,她三块,有什么问题吗?” 说着尹秀又转头看马小玉,“够吗?” 马小玉满意地点头,“不多不少,刚刚好,再加个汤吧。” “好的,稍等……”伙计逃也似地跑开。 过了一会儿,饭菜便摆了上来,将桌面填满。 “如何,这下满意了吧?”尹秀问道。 “总比在船上吃咸鱼和肉干要好得多。”马小玉拿起筷子。 只过了一会儿,二人便将桌上的饭菜扫的一干二净,只留下几个光洁如新的盘子。 擦了擦嘴巴,尹秀说道:“我听人家说过,女孩子会吃都是有福气的。” “我的好福气在遇见你的时候都已用完了。” 尹秀眼睛微眯,“你是说,遇见我花光了你所有的运气?” “不,我的意思是,自从认识你以后,我就没撞见过什么好事。” 马小玉将纸巾在手上叠两叠,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巴。 尹秀尴尬地笑了笑,又转头看向餐厅里坐在另一边的中年男子。 这会儿不是饭点,餐厅里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就只有那个中年男人。 那人身材有些发福,嘴巴上留着两抹胡子,修剪的十分细致,身上又穿着寻常人不曾穿的丝绸大褂,显出一种华贵优雅的感觉来。 “方便吗?” 他冲尹秀笑笑,又看了一眼马小玉,“这会不会打扰你们二位的约会了?” “什么约会?不过是吃个饭,说说话,逛逛街,一起在外面走走的关系而已。”马小玉冷淡道。 “来吧,不用客气。”尹秀冲他摇摇手里的酒壶。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中年人走了过来。 “伙计,把台面收拾一下,上几盘下酒菜,再打一壶酒来。”尹秀招呼道。 “客气,太客气了。” 中年人点点台面,戴着绿扳指的食指格外显眼。 “哦失礼,还未做自我介绍吧?在下名叫阮天元,是个四处行走的商人。” “在下尹秀。”尹秀同他拱拱手。 马小玉则不理他,只是吃着零食。 阮天元倒也不以为意,只是跟尹秀攀谈。 “我听老兄你是玉京那边的口音,你是帝都生人?”尹秀问道。 阮天元摆摆手,“生意人,走南闯北,逐利而居,哪里有钱就往哪里去的,也学着那地方讲话罢了,其实我祖上是江浙本地的。” “哦。” 尹秀点点头,将一条卤粉肠丢进嘴里,“眼下时局混乱,做商人可不容易啊。” 阮天元叹了口气,“这年月,哪有容易的事情?” “倒也是,来,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喝酒。” “来!” 尹秀给两人各倒一杯酒后,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阮天元则是将酒杯捏在手里,凑在鼻子底下嗅闻。 转悠着闻,摇晃着闻,又分别用左右两边的鼻孔嗅闻一遍,然后他才慢悠悠地将酒一饮而尽,从鼻尖发出一声酣畅淋漓的叹息。 一口饮完,见尹秀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他不好意思道:“黄酒,有花香气,陈年时间越久,香气越足,入口越发温和,这里的酒虽然只是小作坊里酿出来的,但也有一股独特的韵味。 含在嘴里发苦,吞了下去又觉得反酸水,可中间就是有这么一股若隐若现的甜味,叫人心情舒畅。” “乡愁,是乡愁的滋味。” 尹秀又倒了一杯,“这东西,离家久了的人,难免都会有。” “原来如此。” 阮天元恍然大悟,又将手里的酒杯看的越发珍惜了。 “在外行走,少有这样悠闲喝酒的时候吧?” 尹秀又为他添上一杯,“就像这些日子,天下就不太平,大大的不太平。 先是温陵白莲教叛乱,然后又是肃亲王遇刺,闹翻天了,搅得众人不得安宁。” “谁说不是?”阮天元笑笑,“然而外边就是闹翻了天,也不妨碍老百姓在家里吃饭不是?就跟咱们现在一样,眼下的时局里还能喝上一杯热酒,就已是最好的恩赐了。” “你的意思是,好人有好报?” 阮天元愣了一下,又微笑道:“我没这样说,但你可以这样想,要是世上好人都没好报了,难不成还能是坏人有好报啊?” “说不好的,世上的事本来就是如此的,对吧,解元?” 尹秀突然将酒壶放在桌上,淡淡看着对方。 阮天元,或者说解元举杯的手突然停住,良久,他才笑笑,“怎么知道的?” 尹秀没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解元接过一看,发现是自己商行的名片,也是一个假名字。 “仅凭这个,你就找到我了?”他晃了晃手里的名片。 “仅凭这个,绝无可能。” 尹秀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那是江浙某地港口职员的登记表,然后他指向其中一个名字。 “为什么林云和孔青鹏能够如此顺利地截下一艘船,为什么他们的航线如此精准,不仅是因为你是办理这艘船通关手续的人员,为了保险起见,你甚至还多买了一张船票。 然后你用这伪造的身份登船,却又在上一站离了船,搭乘小艇离开,避开了接下来的祸事,只留下一堆天理教徒在船上。 而在任务失败后,你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那里,跑到屏山港来避难,这是你为自己准备的第二步计划。” 听见尹秀的分析,解元笑笑,转动手里的名片,“这么快便能查到我身上,你的办事效率说明你不是朝廷的人。所以说,你到底是谁?” “怎么,自以为能操控人心的天理教教主,也有感到疑惑的时候?” “呵,全都给你们查明白了。” 解元笑笑,“所以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尹秀没说话,而是将一张符纸盖在名片上头。 “哦?茅山道士?” 解元眼皮微抬,“钦天监那些道士,大多是龙虎山出身的,所以你也不是钦天监里某位大人的暗棋,不是钦天监的,也不是朝廷的密探,所以说,你是多管闲事的人咯?” “大差不差吧。” 尹秀将符纸收回,“不过眼下是我来询问你,不是你来问我。”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什么?” 解元将双手抱在一起,直往后仰,直到靠在椅子上,显然是很不想与尹秀讲话。 尹秀笑笑,“我只是来跟你讲几句话,讲完就走。” “唔?你不是来找我报仇的?”解元有些不解。 “报仇?今天是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你觉得我们能有什么仇怨?而且我这人的亲朋好友也少得很,报什么仇?” “早说嘛,害我还紧张起来了。” 解元松了一口气,自顾自拿起酒壶,又开始倒酒,“话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尹秀不答他。 他当然不会跟解元说自己是用了【血腥回忆】,直接接触孔青鹏的血液获取了大部分与他相关的记忆。 要不然再给尹秀一个月时间,他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中年商人,跟那个诡计多端的天理教教主联系在一起。 顿了顿,解元又说道:“好吧,各门各派个人都有自己的方法与手段,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反正你确实已找到我了。说吧,你有什么话要跟我交待的?” “不是交代,是叮嘱,或者说警告。”尹秀敲敲桌子。 “哦?” 解元眼里放出寒光,“洗耳恭听。” “这是一件比杀了你更叫你难受的事情,很简单,我说一遍,你听一耳朵,晚上回去躺床上想想,就能明白了。” 尹秀深吸一口气。 “放弃你争夺天下的幻梦吧。” “唔?” 解元突然吃吃笑了起来,“凭什么,就因为一次两次的失败?你听说过一个叫刘玄德的人吗?这还是我在一本武侠小说里看到的,他到二十多岁还在编草席做鞋子,以为这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了。 后来他同学资助了他一笔钱,一队兵马,他得以加入追逐天下的行列之中,跟魏武那些豪杰并肩。 但是在这期间,他还是一直失败,颠沛流离,从一个地盘跑到另一个地盘,一直在给别人做小弟,直到四十多岁的时候才有了自己的地盘,后来成就霸业,被后人称作昭烈帝。” “你以为自己是刘备?” “我不姓刘,但我以为自己的器量也足以将天下纳入手心之中。” 解元张开手掌,上下翻了翻,“乱世,群雄并起。” “确实是乱世,但你已经结束了,我找得到这里,朝廷会找不到?” 尹秀不理会解元惊讶的表情,只是继续说道:“所以我才叫你放弃幻想,直接跑路,这样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你以为我看重的是这条性命?” 解元解开衣袖,将两柄只有手掌长的匕首放到桌面上。 “我家是经营商铺的,从大米到杂货,什么都卖。 传到我老爹这一代的时候,还有一块御赐的牌匾挂在总店的门口,当地人一提起生意人就只会想起我们家。” 但我从小对算盘珠子不感兴趣,我喜欢玩的是刀,大大小小的刀,从街头卖艺的环首大刀到只用来做木工的锉刀,我都喜欢把玩。 后来有天老爹把我的刀都丢进了河里,他跟我说,玩刀子,靠刀子搏命的都下贱。 我哭着说,那些玩刀子的都是武林高手,江湖强人,威风得很,也帅气的很。 但他只是笑笑,跟我说,就算把刀子玩的再好,也还是下贱,不值得尊重。 我又问他,那什么才算作不下贱?才叫做叫人尊重? 我父亲指了指牌匾,跟我讲:能叫别人为你出刀子的,一句话就叫别人为你出生入死的,这才令人尊重,你以后要做这样的人,而不是那些下贱的人。” 解元将其中一柄匕首推到尹秀的面前,“你想要什么?” “海防图,从港城到津门的海防图,我想要那东西。” 之前天理教的行动之所以如此顺利,便是因为解元的手上有这么一份东西。 而眼下尹秀想要前往戒备已越发森严的关外海域,那首先便得突破港城之间的水面,避开巡查。 所以标示着巡查范围的那份图纸,格外重要。 “你也是为了争夺天下而来的?”解元问道。 “我跟你不一样。”尹秀淡然道。 “好,”解元将图纸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到桌上,“赢了我,海防图归你。” “不跑路?”尹秀看他一眼。 “一码归一码,一样东西换一样东西,多了没有。” “好。” 两人坐着分别拿起匕首,将刀尖贴着手臂,倒转向自己,以刀柄迎向对方,轻轻碰在一起,并不分开。 马小玉似乎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只是坐在尹秀的身边磕着瓜子。 她气定神闲,从盘子里挑出一颗,放进嘴里。 磕! 寒光闪动。 解元手上绿扳指破碎,脸上多了一道血痕,一直从下巴划到眼睛底下,不住地流血。 “这道疤,我留的,你以后可以跟别人提起,当做后半辈子最大的谈资,引以自豪。” 尹秀将刀放回桌上,拿过海防图放进口袋里。 马小玉也起身,轻轻搭住尹秀的手,同他一块往店外走去。 在他们走后,解元仍呆坐在桌子上。 这时候他脸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挂上了一层黑色的血痂,看起来颇为可怕。 嘴唇张合几下,眼泪从眼角流下,又将衣服染红。 解元看向一边满脸惊讶的伙计。 “有没有去东南亚的船,一辈子不回来的那种?” 第442章 两江总督 离开江浙一带的海面之后,水面上的状况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的一样紧张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从南边接连发生的白莲教的叛乱和对肃亲王的刺杀,也有可能是朝廷察觉到了近来长白山一带诡异的气氛。 反正巡逻的舰艇逐渐增多,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海防图便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 平日里那些货船,邮轮从任何一处海面经过,偶尔撞见几次官船,也只当那是偶然的相遇。 其实那是因为他们驶入了朝廷早就规划好的防御区之中。 只是那时候情势并不紧张,双方连擦肩而过都不算,所以来往的水手也不当回事,没有将它记录下来。 而如今,每一艘从江宁到津门外海经过的船儿都会受到朝廷的严格盘问与追查,这就使得那些地方不再像以往一样通行无阻。 当然,如果你有合法手续的话,最多也就是被水兵敲诈,勒索一手而已,终究还是能通过这片区域。 而海狗,他别的本事通天,惟独搞不到的就是合法的手续。 堂堂封疆大吏,被一个无名小卒刺杀了,这成何体统啊? 刘半仙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嘴,显然是在说两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 刘半仙讶异道:“真崩了啊?” 但是他的死是我们三人一起见证的,绝对错不了。 “我只问你一句话,知道你就说,不知道你就不说,不要乱答,我这人不爱听吉祥话,也不喜欢别人骗我。” “大人,那我……” 水面变成了一个大筛子,将所有的非法勾当拦住。 那只手稍微加大一点力气,何真人的脖颈上立即出现五个指印。 “可以。” “怎样,何真人?” “嚯,你倒是想得开。” 刘半仙刚想再说几句,海狗突然挤开他,凑了上来握住任七的手。 “不是他们喜欢认真。” “过来。” 海狗反正看起来是松了一口气。 “嚯,说这话?” 老头将头伏的更低,将声音压低了一些。 对于道上混的来说,肯定是没底线的更难对付,因为他们癫,不讲规矩。 “你就这么确定这是真货?”尹秀问道。 结果那帮水兵说,把你崩了钱也是我们的。” 何真人紧张地掐算着手指,计算着今生最为心惊胆战的一卦。 前几年,他给白莲教运一船物资,从南往北运,洋人的货,一路打通了关节,畅通无阻的。 “本来是这样的。但上一任两江总督刚一上任就被人当街刺杀了。 也不管被握住手的任七脸色极度厌恶,海狗讨好道:“高手哥,从你登船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器宇不凡,贵气逼人啊,有这样的同学,怎么不早说呢? “大人,草民卜卦半甲子,街坊抬爱,给了个何真人的爱称,意思就是离半仙只有一步之遥,三十年间卜卦过万,寻人寻物,占卜吉凶,阳宅风水,阴宅福祉从未出错,算无遗漏! 而且……” “好!”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是关于肃亲王的,很奇怪。” “从小到大,我从来都不做梦。” 可官兵不一样,恰恰相反,这些身穿制服的,他们没底线也就意味着这些人不受规条的控制和束缚,要贿赂他们很简单。 哦,演武堂就是朝廷练功夫,学兵法的地方。” 海狗摆摆手,“就算是他真的飞鸽传书了,等那什么狄杰找过来,我们早就远走高飞了已经。 何真人跪伏在甲板上,一步步往帘幕前移动。 “说!” 海狗顿时被吓了一跳。 船头,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将双手摊开,几枚铜钱立即从手掌上落了下来。 “而且,照肃亲王的密信上说的,那刺客是刺杀肃亲王的人,近距离沾染了王气,更是凶光大作,命中带煞,如此的人,全九州恐怕近五年来就只有这么一个,错不了。” 尹秀只是在一边,看着觉得好笑。 “还好皇帝你搞来了这一张机密图纸,要不然我们恐怕这会儿已经喂鱼了。” “有件事,我还想问你,希望你认真回答。” “嘘,小声点。” 任七冷哼一声,“他跟我,是演武堂的同学。 似乎是看穿了尹秀的想法,任七又说道:“狄杰的玄关九重,不是道人或者和尚那种凭顿悟获得的,有如空中楼台的境界。 不管是去暹罗还是大马,带人还是带货,都是使命必达。 红袍仗着有鬼佬撑腰,也不怕那些水兵,就一五一十跟他们说白了运的是什么东西。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一旦被官方的船只撞见,恐怕避免不了被炮击的下场。 顿了顿,帘幕后伸出一只带着黑色扳指的手指,冲他招招手。 而且解元不至于带一份假图纸在身边害人的。 江宁的水兵虽然也收黑钱,嗨,钱这东西,谁会跟它过不去,你说是吧?他们当然收的,不然一个月就吃那么一点兵饷啊? “有道理。” “绝对有这个可能。虽然肃亲王身死的消息被盖住了,有人说他大摇大摆的从码头上岸了,第二天还在沪上出现过。 “很好。” “那会不会是刚巧没撞见他们而已?”刘半仙摸着下巴问道。 “嚯!” 虽然最后把他凌迟处死了,可也叫朝廷丢尽了脸面。 他刚到江宁任职的时候,几乎把江宁的水兵清洗了个遍,杀的人头滚滚,这才叫水兵们脱胎换骨了。” 尹秀看他一眼,“这人,你这么熟的?” “照你这什么说,他岂不是成了我的死敌?”尹秀说道。 “当然熟。” 不知怎么的,在他的认知里,那些高级的文官武官,绝无可能有太高的修为。 任七又是一声冷哼,“你当是选武状元啊?就是选武状元,除了骑射举重外都还得考兵法策论呢。 “也是个狠人。” “也就是所谓的文武双全咯。”刘半仙摇头晃脑。 “有底线?还是混蛋?”刘半仙不由得有些好奇。 任七冷笑,“狄杰,他七年前就已经是玄关九重的大宗师了。” 以后在江宁的地面上行走,我就靠你了,踢你的名号,别说海上了,就是陆地也是横着走啊。” 握住他脖颈的手放松了一些,“我问你,肃亲王是否已经遇刺,身死魔都了?” “所以我才这么问你,那封密信不管是笔迹,印章还是暗号,没一样错漏,可就是因为太过准确,我才起了这样的疑心。” “是!” 他是武人,踏踏实实,一刀一枪练出来的,没那么简单。” 一个是帝国九位封疆大吏之一,另一个只是大内高手的其中一个统领而已。 直到他的脸被帘幕的边角碰到,他才停下,依旧没有抬头。 因此,才有了我这位同学的走马上任,九品大宗师,在重重护卫之下,谁动的了他? 一旦这些人跟你讲起底线,那可就难搞了,而江宁的水兵就是讲底线的混蛋。 “是,大人请说!” 他跟长衫不一样,长衫是一年里要沉好几条船,他呢,他是向来不会失手啊。 帘幕的后头传来问话的声音,低沉而又带着威严。 水师把不管是偷渡的,还是运送违禁品的船只一视同仁,不跑的抓住丢进牢里,逃跑的则直接开炮击沉。 “大人,您尽管问,草民不敢欺瞒。” “当然是圣子的咯。” “要不然,这张图纸送我?反正你也用不着。” “这么说,他只是因为能打才当上了两江总督?” 帘幕里头,那只手突然探了出来,轻轻捏住何真人的脖颈,叫他惊出一身冷汗。 “这样奇怪的水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打份工而已,这样认真做什么?” “你真以为那么简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错了!” 目前不知道朝廷那边是怎么盖下这个死讯的,可狄杰作为两江总督,肃亲王遇刺,他一定会有所反应,也很有可能会查到我们身上。 任七突然颇为感兴趣地看向尹秀。 海狗对着这张海防图啧啧称奇。 而且有你们二位在,什么两江总督,三江总督的,不都是一剑的事情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吧,我听一个同行说过这个一个故事。 “那可能是……”何真人满头大汗。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现在大家只知道长衫,没提到过什么红袍绿袍啊?”海狗脸色复杂。 海狗挠了挠头,“然而眼下有这么一张图纸在,即便只对了一半,只要没撞见,那也是正确的。” 两江总督的位置,就是肃亲王力排众议,保举他上来的。” “一个封疆大吏,位高权重也就罢了,还有这样可怕的武功?”刘半仙简直不敢相信。 任七冷冷瞥他一眼,“跟别人提一个朝廷钦犯的名字,你的胆气也确实值得佩服。” 在他手底下,别的兵马衙门烂掉,水兵也不可能出事,因为那是他的家底,也是他的门面。 他也是会点拳脚,在九龙拳台跟尹秀交过手的,自然知道玄关九重是什么概念,那可是叫人望而仰止的高山啊。 任七突然插话,“是两江总督狄杰逼得他们认真,他这个人水师出身,铁面无私。最看重的就是水兵的纪律。 “是……” …… 因为世间的琐事缠身,使得这些人难得有时间抽身修炼,有几招能用的护身招式就已算勤奋了。 当然啦,他也讲规矩,该孝敬的也孝敬他们,跟这些水兵说,只要你们把我放过去了,这笔钱就是你们的了。 “你还别笑,我听说,他和肃亲王往来密切。 “嗨,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头立即转过身去,下跪道:“禀告大人,确定了,刺客就在西南方,正是我们船头所对的方向。” 尹秀咧嘴,“怕什么?总不至于现在就掉头走了吧?” 从这一点上考虑,即便这图纸不完善,有什么纰漏,眼下也是最好的参考情报。 良久,他颤声道:“肃亲王,薨了。” 这种事儿也不会是首例,之前他就已从别的同行那里打听到类似的消息了。 尽管海狗的判断方式太过粗暴,但却很是实用。 我跟他的交情不错,知道他是带兵打仗的料,我呢,就只会舞弄刀子,当个统领已然不错了。” 与其怀疑它的真假或者是否完善,不如就踏踏实实的利用它。 “可是,您还接到了肃亲王的密信。” “是。” “很好。” “怎样,怕了吧?” 狄杰,他是武人里最有头脑的,是有头脑的人里最能打的。” 海狗听到这话,浑身寒毛竖起,赶紧将手收了回来,当做无事发生躲到后头去。 就是白莲教那几个老家伙出手,恐怕也得掂量一下是否划算,愿意为刺杀一个两江总督而丢下几条性命。” “你尽管算,算完但说无妨。” 据说刺客也是跟白莲教有关的,我们为此还查了一段时间呢。 任七眼神冰冷,“肃亲王的死并未被公布,恐怕也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说不定他已接到了密信,会来搜捕我们。” “谁的密信?” 结果到了江宁的水面上,被这些水兵拦住了。 “是真是假很明显了,要是是假的话,我们这会儿就已经被抓到了。” 其实除了长衫以外,船王李还有一个徒弟,叫做红袍。 “大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思念过度。”何真人低声道。 里头的声音依旧十分的淡然,又问了一句:“确定是那个刺客吗?” 尹秀仍旧不以为意,玄关九重,洪德寺的摩空也是玄关九重,照样被他干掉了。 “嗯,就是混蛋,而且是很难对付的混蛋。 任七不以为意,“就是一个村子的,还有人一辈子放牛,有人做了皇帝呢。 “反正目前没撞见什么,确实是相当幸运了,江宁的水兵同别处的不一样,骁勇善战,也机警的很,最重要的是,他们是一帮有底线的混蛋。” “那怎么那个狄杰成了两江总督,而你?” 总不至于选一个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人吧? 如此的话,给两江总督写上一封密信,似乎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掐住他脖子的手不由一紧,叫何真人瞬间涨红了脸。 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那手又收回了帘幕之中。 “抱歉。” 第443章 你欠我的怎么还 海面上,在那浩浩荡荡的船队出现以后,海狗的笑容戛然而止。 “这是否有些过于不幸了,皇帝?”他怔怔问道。 尹秀摊手,“不幸是不幸,但是否【过于不幸】,我就不好说了,因为【不幸】这东西是常伴我左右的。” “没错。”刘半仙点头,“尹哥仔的命格里自带的,逃不掉。” “那眼下怎么办,我们真的不逃?”马小玉问道。 海狗看了一眼前方旌旗飘扬的船队,光是前头,就大概有五艘,组成一个箭头往这里驶来,至于后头还有多少,他则不得而知。 “那些铁甲舰是从欧罗巴进口的,黑寡妇号全船的造价顶不上那些船的一块装甲,我们拿什么跑?”他绝望道。 “但我们这船总归比他们快吧?你不是说过这船是为了逃跑而诞生的吗?” “是,”海狗越发绝望,“我们之前的运气很好,出发的时候是顺风,可眼下要掉头逃跑的话,便会变成逆风,那些铁甲舰庞大无比,有如一头头巨兽,不管是顺风还是逆风,都无法影响它们的速度。 而我们呢,我们的船轻,轻到好像落叶一样,在逆风的情况下,即使这艘船的轮机开到最大马力,也会被削弱百分之二十的航速。” “所以说,优势越大,劣势也就越大。” “没错,所以我才说,这是我们的不幸。” “还有件更不幸的事情。”任七突然说道。 “唔?在你这样的高手眼里,还有所谓更加不幸的存在?”尹秀有些惊讶。 “你这是什么意思?”任七瞪大眼睛。 “哦哦,我没别的意思,不要误会,我是说像你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至于看到几艘船便同我们一样,大惊小怪的吧?” “如果只是几艘船的话,我当然不在意。” 任七嘴角突然有了一抹奇怪的笑容,“可我要是告诉你,我好像看见两江总督的帅旗挂在了上头呢?” “哪艘船?” “最大的那一艘。”任七指向那边。 众人视线望过去,果真模模糊糊有一面不一样的旗子挂在那上头,随风飘扬。 “那黑色的旗子上好像是一头狮子,上面写了个大大的【狄】字。”海狗将望远镜拿下来。 “还真是,”尹秀点头,“这么说,我们是正正撞上了铁板?” “正的不能再正了。” 任七将双手抱在胸前,“尽管已掌握了海防图,可我们还是自己跑到了两江总督的面前,这便是所谓的命数。” “呵,在我面前谈风水术数,岂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刘半仙不忿道。 “那你说,这叫什么?”任七指了指前面。 “嗨,命运。”刘半仙这会儿也是不住地摇头。 “怎么,两江总督是有三个脑袋,六只手臂不成?大不了就跟他打一架就好了。” 马小玉掏出青面恶鬼面具,看向尹秀,等他做决断。 海狗叹了口气,也看向尹秀,但他并没有马小玉那样的气魄。 “皇帝,要不我们还是掉头逃跑试试?也许运气好,逆风变顺风的话,我们可以在被炮弹击沉前把那些铁甲舰甩掉?” “逃跑?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看他一眼,“把船靠过去!” …… 十五分钟后,比预想的时间更早,双方的船只交汇在一起。 更准确的说,是黑寡妇号,和江宁水师八艘大小不同铁甲舰组成的舰队汇合了,这艘小船被舰队团团包围。 “前面的船,熄火下锚!” 一个水兵站在船头,用大喇叭冲他们喊道。 “照做就是了。”尹秀吩咐。 “好勒!” 海狗转身看向众水手,“熄火,下锚,都到甲板上来!” 船员很快行动了起来,不一会儿黑寡妇号便在水面上稳稳停住,随着海波悠悠起伏。 与铁甲舰相比,这实在是一艘太小的船了,以至于等了一会儿,才有一艘巡查船从水师舰队里被放下来,搭载着几个官兵慢悠悠靠了过来。 一个水兵抛过来一段绳子,黑寡妇号上的水手将绳子稳稳接住,又暗暗看了一眼海狗。 海狗面无表情,只是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那水手动作快一点。 于是两艘船便被联接在了一起,一个统领带着两个荷枪实弹的水兵敏捷地跳到了黑寡妇号的甲板上。 “江宁水师巡查!” 那统领趾高气昂,并不看这些水手一眼,“所有人把证件拿出来!不许躲藏,隐瞒!造假!” 海狗刚想迎上前去应付几句,尹秀便拦住了他。 然后尹秀冲任七甩过去一个眼神,“搞定他们。” 任七原以为尹秀站在船头沉默许久,是有什么良策,没想到到头来竟是叫他想办法!? 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 任七将手按在剑柄上。 然而尹秀却冲他摇摇头,示意任七别用剑,而是用话语来解决。 这叫任七更加为难了,他这人一向习惯用刀剑解决问题。 这是很早以前就养成的习惯,有时候路上和人撞到一下,他不在意也就罢了,要是那人敢和他“啧”一声,任七便毫不犹豫地拔剑就砍。 眼下尹秀却不叫他用剑了。 憋红了脸,任七终究还是服软,端起架子,冲那个水兵统领冷淡道:“两江总督狄公明在旗舰上吗?我刚才远远看见他的大旗了。” “狄大人……” 水兵统领的话头生生刹住。 公明,是狄杰的表字,少有人这样称呼他,除非是朋友或者上级。 而狄杰贵为两江总督,头顶上已经没有几个上司了。 那么眼前这人,神情倨傲,又毫不犹豫地称呼狄杰的名字,恐怕不是他的朋友,便是玉京的某个能人。 不管哪样,都不是他得罪的起的。 “这位大人,是否方便出示一下身份证明,不管是委任状还是腰牌什么的都可以?”他谦卑道。 然而任七却是直接冷哼一声,“你是什么职位?区区一个九品的水兵统领,也敢查我的腰牌!?” 那人和身后几个水兵显然被任七震住,一时手足无措。 不说是那些水兵,就是黑寡妇号上众人,看任七的感觉也只觉得陌生,好像是他终于卸下了伪装,表明真实的身份一样。 顿了顿,任七好像是原谅了他们一样,只是嫌弃地摆摆手,“罢了,跟你们计较什么?你!” 他手指指向统领,后者立即震了一震。 “大人,有何吩咐?” “你,”任七语调又提高了一些,“去跟狄公明禀告一声,就说任七来了,请他过来一叙。” “是!” 那水兵统领头也不回地跳回船上,往舰队里奔去。 过了一会儿,那水兵统领又调头回来,向任七弯腰行礼,比之前更加谨慎,恭敬。 “任大人,总督大人请您上船一叙。” 任七没有答话,而是用眼神瞥了一眼尹秀。 直到尹秀悄咪咪地点了头后,他才冷哼道:“呵,这还差不多,前头带路吧!” “是!” 任七率先跳上船去,紧接着是尹秀拽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刘半仙也跳上了船。 虽然多出两个人有些莫名其妙,然而那水兵统领哪里敢跟任七多说一句什么,只是当这两人是任七的随从,任由他们跟着。 比他更莫名其妙的是刘半仙,他怎么也没想到,马小玉被留在了船上,反而是他被带了上去。 难道是尹秀见死期已到,学起了洋鬼子遇上船难那一套,让女人先走? 可刘半仙自己也半个老头子,怎么尹秀就没想到也把他送走呢? 莫非是因为两人关系太铁,尹秀舍不得自己? 真是造孽啊!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刘半仙脚下好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一喘气的跟着尹秀他们上了船。 任七冷着脸,在前头人的领路下,来到了舰桥上。 舰桥是一片个空旷的高台,两边站着荷枪实弹的十几个水兵。 中间则是一个深黑色的帘幕,将里头与外界完全隔绝下来。 帘幕边上站着一个老头,瞎了一只眼,丝毫没有遮挡,配上那干枯发瘪的面容,看起来颇为可怕。 他们三人一上船,那老头便盯着刘半仙看,眼神恶毒。 任七带着尹秀二人往前再走出一段,在离着那帘幕剩下二十步时,领路的人示意他们停下。 “来者何人?”帘幕里传出询问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任七上前一步,“任七前来参见狄大人,久违了。” 里头不冷不淡地问了一句:“你以何种身份参见?” “同学,故友,知己。”任七答道。 “错了!” 帘幕后传来一阵劲风,呼呼作响,在这狂风中,一个人的身影若隐若现,“任七,眼下的你,是朝廷钦犯,乱臣贼子!无耻的叛徒!” 噼里啪啦一阵声响。 众水兵纷纷举枪,对准三人。 然后狄杰从帘幕后现身。 他的年纪同任七相仿,身材高大,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挺拔的鼻子像是用刀刻出来的。 一出来,他便瞪着任七,“从你背叛朝廷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不是什么朋友了,你令故友蒙羞。” 任七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摊手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愿意见我?我原以为你会直接下令对我开炮的。” 他这样一说,尹秀和刘半仙都瞪大眼睛看向他,眼神里写着脏话。 “因为我想听你的解释。” 狄杰又向前一步,“在我的印象里,任七是最可靠,忠诚的人,你叫他背叛朝廷和手足,他宁愿去死,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 “以前我没有背叛朝廷,但现在,我跟朝廷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 任七还是不愿意多说,冷着脸站在那里。 “你是加入了白莲教?” 任七摇头,“没有,当我眼下要做的事情,跟白莲教也没什么差别。” “前几天,魔都的事情与你有关?” “有关,并且是很大的关系。”任七淡然道。 “呵,很好。” 狄杰好像是被任七气笑了一样,浑身发颤,“既然如此,那我在这里摘下你这个国贼的脑袋,想必你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了吧?” “要是有助于狄大人升官发财,那尽管拿去就是了,也当做是我这个故人对你最后所能尽的绵力了。” “对了,”任七又指向一边的尹秀二人,“记得把他们两个的脑袋也一起摘了,这两人也是罪大恶极。” “……” 刘半仙看向尹秀,“尹哥仔,你知道我是很有涵养的绅士,平常是不骂人的。” “我知道。”尹秀拍拍他的肩膀,“想骂就骂吧,不怪你。” “好!那就把你们三人的脑袋一起摘了!” 狄杰手一抬,所有士兵都已将子弹上膛,只等他一声令下便把三人打成马蜂窝。 任七冷笑起来,“呵,真他妈没义气,都说道上混的不讲义气,其实这些做官的更是混蛋中的混蛋,畜生中的畜生。” “你说什么?”狄杰皱眉道。 “我说你是混蛋中的混蛋,一点义气都不讲的。” “我跟你一个朝廷钦犯讲什么义气?你是一个无耻的叛徒。” “我无耻?”任七摊手,“我当然无耻了!可你别忘了,当年要不是我拉了你一把,你早死了。 在你染了时疫,快病死的时候没一个人管你。 因为你家不过是个外任的小吏而已,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而你呢,只是一个庶子而已,家里光兄弟便有七八个,你排不上号,压根没人在意你的死活。 要不是从我家药房里给你偷出那三贴药剂,管你是什么武林高手,江湖强人,早就病死,被人用草席随便裹一下,丢到乱葬岗去了。 哪里还能当什么两江总督,光宗耀祖啊? 你说你有今天,是不是当年我这无耻的人给的?” 狄杰涨红了脸,“任七,这个人情我之前已还给你了。” “放屁!” 任七看他一眼,“你还我?你拿什么还我?你以为提携我当上大内统领,便算是还完了人情?我那可是救命的恩情,你给三瓜两枣便算是还完了,好便宜的买卖!” “尹哥仔,你说要是有人救了你一命,你会怎么报答人家?”刘半仙挖了挖鼻孔。 “嗨,这要是女的,我肯定得以身相许,男的啊,我一定两肋插刀啊!” 尹秀义愤填膺,“要是谁救了我的命,然后要求我跳楼,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问他:从几楼?” “嗨,谁说不是,救命之恩大过天!” 刘半仙拍了一下胸膛,震天响,“以前我快饿死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一个馒头,后来为了这个馒头,我一个人拿刀砍翻了一条街,为此断了三根肋骨,被挑断了手筋脚筋,至今还是半个废人。 我后悔过吗?没有!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啊!” 尹秀不禁动容,红了眼眶冲刘半仙竖起一个大拇指,“仗义!好汉!” “你也不差!”刘半仙眼含泪光,扭头过去冲尹秀抱拳。 狄杰叹了口气,“所以,你想我怎么还这个人情?” 第444章 亲手终结 众水兵已有不少,因为尹秀和刘半仙这慷慨激昂的表演和演讲而红了眼睛。 仗义每多屠狗辈,水兵们想起了之前在每个码头听到的那些英雄故事与武侠小说。 狄杰统领江宁水师,一是靠铁打的军规,二则是坚不可摧的同袍义气,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因此,即便不是他本人仗义,眼下也不是可以轻易做选择的时候。 顿了顿,狄杰皱眉道:“任七,你一向知道,我是个有底线的人。” 任七点头,“就因为你是有底线的人,所以我才跟你讲这么久的话,而不是一剑杀掉你。” “我的意思是,今天我绝不可能因为要还你人情,就这样放你过去。如果你觉得我实在对不住你的话,在将你们依法治罪之后,我必定自裁,还你这条命!” “好!不愧是我认识的狄杰。” 任七瞪大了眼睛,“我不用你放过我们过去,也没想过你能做到这个地步,我想要的很简单,给我们一个跟你公平对决的机会,一对一!” “可以,你们赢了我放你们过去,你们输了,全给我束手就擒,伏法认罪。”狄杰好像松了一口气。 “好,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跟谁单挑,得由我来选。” 狄杰摆摆手,所有水兵便都收起枪支,从舰桥上退了下去。 霎时间,宽广的舰桥上只剩下狄杰和何真人二人,尹秀则是三人站着,和他对视。 莫名地,刘半仙压低了声音,“尹哥仔,他说随便挑一个单挑,不至于等下挑我吧?” “怕什么?” 尹秀看他一眼,“你不是一向铁拳无双的吗?”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不是现在!”刘半仙急了。 “你们当他是什么人?” 任七看了他们一眼,“狄杰要是做得出这样无耻的事情,以他的器量和心境,就当不上大宗师了,也做不了两江总督。” 果然,狄杰并不看刘半仙一眼,只是对任七说道:“肃亲王,是你刺杀的?” “我当时没来得及杀他。”任七道。 “你没来得及杀他,他却薨了?”狄杰眼神怪异。 “呵,我还以为你会同别人一样,被蒙在鼓里呢,然而我确实没碰过他,在场的也不止我一个高手。” “哦?” 狄杰看向尹秀,“那么,你才是那个刺客?” 尹秀点头,“我也无意杀他,只是顺手的而已。” “好一个顺手!” 狄杰眼神冰冷,“那我顺手将你杀了,你没意见吧?” 尹秀将双手抱在胸前,淡然道:“你有这本事的话,无任欢迎。” “好!” 狄杰抬手指向尹秀,“我跟你单挑!” 说着他把披风往旁边一丢,跳到尹秀面前也不打招呼,而是一下蹿出,眨眼就一掌带着呼呼风声拍到了尹秀的面门上。 “来得好!” 能用拳脚就解决的危机,尹秀高兴还来不及呢,他当即也迎了上去,滑出半步一拳轰出。 两人撞在一起,炸起劲风。 刘半仙看的眼皮直跳,往任七身后躲了躲。 “怎么,你不上去露两手?”任七问道。 刘半仙连连摆手,“下次,下次总有机会的,这次就让给尹哥仔好了,话说,他为什么不选你?” “因为狄杰是个性子很别扭的人。” 任七眼神复杂,“他嘴上说跟我只剩下仇怨,非抓了我不可,可在我口中得知,我没有杀肃亲王后,他明显有松了口气。 原本他应该是怕我真的杀了肃亲王,所以得跟我生死较量,可如今知道不关我的事,你没发现他表情都轻松了不少吗?” “他是轻松了,尹哥仔可要受苦了。”刘半仙摇头道。 “也不一定,玄关九重是利害,但尹秀也是高手,没那么容易落败。” “听你这话,好像对尹哥仔信心不大?不是信心不大,是我对我这同学了解的太深了,他在军中的时候就已是一座令人仰止的大山了。” “大山?你不知道吗?尹哥仔一向是登山的人。”刘半仙扶了扶墨镜。 “你这说的好像我不希望他赢一样,要知道,尹秀现在腰带上可是系着一串的脑袋,包括你我。” “不是吧?” 刘半仙惊讶的看了一眼任七,“你不是真打算要是尹哥仔输了,我们就束手就擒吧?你可是咱们这伙人里的大高手啊,你要是投降了,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不是投降。” 任七脸色严肃,“愿赌服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一定是搞错了什么。” 刘半仙不住摇头,“愿赌服输,那是名门正派做的嘛,我们是名门正派吗?我们不是啊,结果你现在告诉我愿赌服输? 我告诉你,要是你上去打,然后输了,尹哥仔一定会趁机挟持住那个大官的。” 尽管知道尹秀和刘半仙诡计多端,但在听到他这样淡然的说着自己的打算,并且试图劝服自己也加入时,任七还是瞪大了眼睛,太阳穴狂跳。 “你们,不至于这样无耻吧?” “嗨,无耻?这才哪到哪啊?”刘半仙不以为意。 原先任七以为自己是靠软磨硬泡上了船,如今看来,是否他的加入,以及协议的达成,都是他落入了尹秀的算计之中? 其实自己并没有占到便宜,反而是成了某个被利用的人? 就在他心里大呼不妙时,何真人却走了过来,直直盯着刘半仙。 刘半仙冲他拱手,客气道:“这位先生,有何贵干啊?是要寻人还是测算八字,答疑解惑呀?” “你!?” 知道何真人也是算命先生,刘半仙还故意这样问他,岂不是在折辱他? 何真人涨红了脸,“你是卧龙岗刘家的后人?” 听到这话,刘半仙脸上的几分戏谑悄然消散,神情认真了一些,“我们见过?” “当然见过,在你刘家的祖宅里,当时中原一带的风水先生,哪个不是以你们卧龙岗刘家马首是瞻,你及冠那年,我有幸跟着师父去见识过那场面,吃过你们家一杯酒。” “哦,原来是故人。” 刘半仙颇为感慨,“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他乡遇故交,是古人所说的三大乐事之一,我也是不胜的欣喜啊。” “欣喜个屁!” 何真人猛地一挥衣袖,“刘半仙,当年你怎样当众折辱我的,我到现在可还记得呢!” “嗨,年少轻狂啊!不管怎样,确实是我不对,我混蛋!” 刘半仙满脸的错愕与自责,但他又实在想不起自己是怎样得罪了眼前的人。 于是他小心翼翼问道:“我是说兄台你面相丑陋,不堪入目?” “不是!” “那我是说你墙头草,长得一副天生的奴才相?” “不是!” “那……” 刘半仙打量着他,苦苦思考,“我是说你衣着老土,穿着坟里都刨不出来的衣服以为自己品味超绝,很新潮?” “也不是!” 何真人脸色越发红了,从衣袖里掏出一本册子,丢给刘半仙。 “这是?” “这是我当年编写的风水集注,我自认已倾尽了心血和才华,可你却当众羞辱我,说我这本册子全篇胡说八道,错漏百出,就是丢到村头茅厕里也有人嫌硬!” “啊?我那时候真说过这样过分,这样混蛋的话?” 刘半仙额头上满是冷汗,赶紧拿起册子快速翻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将册子合上,长舒了一口气,“嚯,吓我一跳,我还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什么?” 何真人还未反应过来,刘半仙已将本子还给了他,“很抱歉,然而我自认也没有说错,这确实是不入流的水准,而且在这上面我还看到了一些日期是近年来的签注。 一坨大便,你再怎么精心修饰,也还是大便。 而且你那些修饰本身也错的离谱,完全没有使得这本册子变的好些。” “你这是什么意思?”何真人问道。 “你听不明白?” 刘半仙擦了擦眼镜,“那我就直说了?我的意思是你完全没有风水术数上的天赋,于其浪费时间在大风水和寻龙点穴上,不如精进一下自己,学学怎样摆桃花阵。 帮别人求桃花求子,取名摆家具,这些做好了对你来说也有的赚,已是你的极限了。 不要在那种你完全不懂的领域里死磕,就跟一匹驴配再好的骑师也上不了赛马场一样,以你的天分,就是刘青田再世,看到你也只会摇头,劝你放弃。” “你!” 何真人胸口气血急涌,霎时间连剩下的一只眼睛都变得血红,好像要滴出血来。 深吸一口气,他厉声道:“刘半仙,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小时候你是,没想到老了以后更加混蛋了!你绝对要为你今天所说的话付出代价! 今天,在这里,我就叫你刘家的血脉断绝!从此世上再无刘家的风水堪舆术,世人只会知道我何真人,而不是什么卧龙居士!” 说完他将袖子甩的震响,转头离开。 刘半仙却还楞在原地,看向任七,“他为什么这样激动?” “当一个人引以为豪的事业被自己的对手这样折辱的时候,是个人都会像他这样激动。”任七无语道。 “当我没有侮辱他,我说的是实话啊!没有一句夸大的,全是实话!” 刘半仙只觉得委屈,“这世道,难不成说不得真话了?就跟我们算命一样,有什么就说什么,总不能他命数已尽,我不叫他回家准备后事,反而说别人长命百岁吧? 这不是骗人是什么?我们风水先生,在别的事情上可以含糊,这种铁口直断的事情,说不得慌的。 我说他没天赋,确实是事实。” 何真人已走远,听到这话,浑身不由又是一颤。 然后他吃吃笑了起来,阴森道:“刘半仙,不管你要去哪里,不管你之前的梦想,计划为何,今天在这里,注定一切都会结束! 我何真人,将亲手终结你所有的美梦!而你刘半仙,你将会成为我成就大风水堪舆的最好养料!” 说着他走到角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绑着黄符的稻草人和一根银针。 用口水润湿银针后,他将针头对准尹秀的方向,不断地画着圈儿,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弟子坛前请真神,燃香三柱显诚心,请得灵圣来襄助,奉请太阳太阴,共同变化,放出飞打神猖。 对人一放,如飞箭穿心,普通一放,如飞刀乱杀,有人当身,难脱身。 急急如律令,敕!” 何真人深吸一口气,将银针扎入稻草人体内,那稻草人竟好像活过来,有了知觉一样,不住地颤抖起来,冒出屡屡青烟。 与其同时,尹秀正与狄杰交战。 躲过对方势大力沉的一掌后,尹秀身上游龙劲转动,鬼使神差踢出一脚,直取狄杰面门。 狄杰显然没有料到尹秀招式,气力如此的别扭奇怪,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能沉心静气,用内力护住经脉,硬吃这一脚。 然而就在这时,尹秀脚下所踩的那块甲板突然断裂,在地上支撑的脚一下陷了进去,一脚踢空,擦着狄杰的头顶掠过。 【用力过猛,将甲板震碎了!?】 【造船的技师偷工减料了?该杀!】 两人一时之间心思各异,但也都反应了过来。 狄杰抓住时机上前,双手擎着风雷,呼呼作响对着尹秀打出一套连环拳,好似流星锤接踵而至。 尹秀没有后退的余地,也不打算将脚从缝隙之中拔出,而是双手在甲板上一拍,就要飞身起来。 谁知随着他双手在甲板上一拍,又是两个碗口大的破洞,尹秀双手也落入了缝隙之中。 狄杰见状,脸上顿时是又喜又怒。 喜的是尹秀连连出错,叫自己捉住了决胜的时机。 怒的是这些负责造船的,维护甲板的,购买材料的,从技师到工人,供货商,负责监督的官员,统统该杀! 情绪交错之下,狄杰一拳打在尹秀胸口,将他打飞了出去,重重砸在甲板上。 任七看的直皱眉,“尹秀,今日的时运这样低?” “他就从没有高过,然而这未免太过于离谱。” 刘半仙看向何真人。 第445章 风水堪舆 “奉请如来震天大圣,化天化地化乾坤,弟子手拿五佛震天地,拜法之时有原因,南无真德佛,释迦如来佛,南海观世音!” 何真人手捧一尊巴掌大小的金佛,摇头晃脑,不住地念诵。 不同于之前,感觉舰桥上处处有如沼泽地般泥泞湿滑,如今尹秀只觉得狄杰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要快出花来。 这当然是一种视觉上的“错觉”了,因为在任七眼里,不是狄杰快了,而是尹秀慢了。 也不是单纯的速度慢,而是节奏和时机的把握上好像出现了什么问题,迟了一截。 尽管不致命,但足以叫尹秀感到难受。 影武者! 桅杆上,红色武者出现,五十米的范围内,尹秀得以免疫任何负面状态,不受攻击特效影响。 一看到桅杆上的身影,狄杰立即皱眉道:“一对一?” “没错,一对一!” 尹秀应了一声,又是一拳挥出。 然而,即便已召唤了影武者,那种叫人混身不适的迟滞感还是如影随形,仿佛就附着在骨头上。 “呵,摆风水阵,改别人的命数,这种阴德损完了的事情你也做,怪不得没落着一个全相啊。” 刘半仙慢悠悠走过来,对何真人的手法颇为不屑。 “怎么,你们卧龙岗刘家,祖上帮这个枭雄那个皇帝寻龙点穴,不也是改人家的命数,怎么没见你们阴德损完啊?” “不是已经折损了吗?” 刘半仙摊手,“不然怎么如今会只剩我一个呢?” 顿了顿,他问道:“刘家的其他人,那些分支你有见过吗?” 何真人虽然极度讨厌刘半仙,但却是有问必答。 “之前见过两个,其中一个是你的堂弟,哦对你的堂弟众多,可能你也不知道是哪个。 就是那个不看风水,喜欢舞刀弄枪的,在南卢的时候,白莲教攻陷了那里。 他作为当地的军官,本来想乔装打扮成农民跑路的,谁知道他舍不得那个风水罗盘,走街上的时候掉出来了,被白莲教抓到了。 农民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藏一面镜子,一把梳子也就差不多了,风水罗盘,那些人连字都不认识的,要它做什么? 所以当即就被拿下,和别的大官一样,被吊死在了城楼上,没人敢收尸,叫他在上面挂了足足一个月,白莲教败走了之后才被当地善堂给收殓了,随便裹张草席,也不知是烧了还是埋了。” “嗨,那罗盘,是我送他的。” 刘半仙摇头,“我跟他说,虽然你不爱看风水,但怎么说也是刘家的儿郎,带个风水罗盘在身边当做纪念吧。 其实我是看出他命犯邪煞,怕他命薄,所以送了那个祖传的罗盘给他防身的,没想到反而是这罗盘害了他的性命。” “嗨,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何真人摇头,“有些人注定落水死的,就是喝汤也注定呛死。” “还有一位呢?”刘半仙问道。 “哦,那个是你的三叔,你及冠宴上我见过他的,潇洒风流的很,我记得当时他戴着一顶镶嵌了绿翡翠的毡帽,云纹马褂,手上是云绢的扇子,扇面上画着山河湖海,好不气派。” 何真人一只眼睛闪闪发光,好像想起了之前的辉煌时光。 那时候,算命先生出尘脱俗,为人所敬重,哪个员外大官新建物业,迁坟修陵的,不找他们这些人去看风水啊? 叹了口气,何真人继续说道:“你三叔,当时人家都说他得了你祖父三分功力,有他当年的半分风采,因此人送外号病凤雏。 哦对,你祖父当时还健在,但他立过誓言,一生只帮人算五百卦,之后绝不会再出手,所以后来别人有什么需求,都是找的你三叔。” “最后一卦,祖父留给了我。”刘半仙说道。 “这我不清楚,但我当时只觉得你三叔确实是咱们算命先生的荣耀,门面,要是能追随他,我就是折寿十年也甘愿啊。 可是几年前,我又与这位故人重逢了。 不是在九州,而是在南洋,不算命了,他在那些鬼佬开设的橡胶园里做苦工,一天赚一角钱,头脑也不似以前清楚了,连自己名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干活吃饭,多的不会。 我那时候只觉得他或许是受到了某种因果的牵连,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后来时隔半年,我再去南洋的时候,听说那橡胶园里发了疟疾,工人全死了,你三叔也在其中,尸体我没见着,说是全被堆一块烧了。” 刘半仙站在那里,良久没说话,最后才摘下墨镜,冲何真人鞠了一躬,“多谢!” “没什么。” 何真人摆手,“我虽然视你为仇寇,可你得意的那会儿,确实是咱们算命先生最好的时代。 如今,宴席散了,当年在宴会宴饮达旦的高人贵宾们也不知所踪了。 我不是说狄大人不好,他是人杰,是英雄。 然而作为一个算命先生,我终究是想辅助一位帝王,指点江山,而不是被当做可有可无,混一口饭吃的幕僚。 刘半仙,哦不对,那是你的外号,刘杰荣,如今已不像往日了,你我老了,风水堪舆也落寞了。 如今就是真的成了一番事业,得以入了大内,在钦天监任职,也再无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了。” 何真人的语气里充满悲戚,有一种郁郁不得志的烦闷和愤慨。 刘半仙则只是感叹:“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两人沉默一会儿,刘半仙掏出一根香烟递过去,“抽一根?” “我记得你好像不抽烟的。”何真人问道。 “三十岁之前,我只有三项恶习,喝酒,与女人厮混,往来于赌坊之中。 三十岁后,家财散尽,没钱喝酒,之前的朋友知己都消失不见了,自然也没钱去豪赌一场。 于是有了这抽烟的习惯,当然也不是经常抽,因为这烟草也是要钱的,只是喉头发苦的时候才来上一只。 所以,我如今可以一个礼拜都不抽一支,没有所谓的烟瘾。” “呵,有意思。” 何真人掏出火柴,划拉一下点着,先给刘半仙递火。 刘半仙双手护着火,在何真人的手背上轻拍两下,表示感谢。 之后,他也接过火柴,反过来给何真人点烟。 何真人同他一样双手护火的同时,膝盖还弯了一下,态度更加的恭敬。 两人各自吐出烟圈,不再言语。 在抽了大半支香烟后,刘半仙将香烟丢在甲板上,用脚踩上去,转了两圈。 何真人见状,也将香烟往手心里一卷,火光当即被掐灭。 甩了甩手里的烟灰,何真人问道:“你终于还是打算插手了?” “你搞这么多花样,不就是想在风水堪舆上跟我比个胜负吗?老何,你那点心思,瞒得过谁?” 何真人笑了起来,“看来,我还是少了些养气的功夫。” “所以我说你没天赋嘛,这不是在骂你,而是事实!” 刘半仙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印着八卦阵图的方布,摊在甲板上。 几乎是与他同时,何真人也将一块一模一样,带着各种图示和星宿位置的布拿了出来。 这是算命先生的吃饭工具,尽管并没有什么作用,更像一块用餐的餐布而已。 然而它是最重要的,甚至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一个算命先生,可以没有罗盘,算筹,龟甲,但这块布一定要有,不然就好像上街没穿底裤一样,叫人感觉浑身不自在。 “我说过了,今天要在这里将刘家最后的血脉斩尽,从最开始到最终,我和刘家的因果全在你身上,由你这里终结,最好不过了。”何真人冷笑道。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没空在这里陪你过家家,什么恩怨情仇的,不过是些恼人的小事罢了。” 刘半仙说着从口袋里又掏出几个铜钱,在手里合着摇了摇,然后放到布上。 “嗯,太阳太阴啊?还有南海观世音?你怎么连南湖一带神打的路数都学了?就不能学点正经的?” 刘半仙摇头,从口袋里掏出柳枝,在图上几个铜钱上都洒了一点水后,忽然有一阵凉风轻轻吹来。 然后在任七的视线里,尹秀的动作突然变快了,变得跟以往一样,好像之前那些晦涩只是他演出来的一样。 “真就这么简单就破了我的术法!?”何真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然呢?” 刘半仙语气颇为不屑,“是个人都会这些咒术,而你偏偏连玩这些东西,都透露出一种叫人绝望的平庸。” “收起你的伶牙俐齿吧!” 何真人在口袋里一摸,掏出一个透明的水盅,盖在布上。 随着他轻轻念咒,那本来空无一物的水盅里突然水波急涌,生成了一个小漩涡。 何真人见状大喜,拿着水盅就要盖向尹秀。 刘半仙立即拿出两根算筹,一左一右分别用中指和无名指夹着,挡在前头。 那水盅里的水立即凭空消失,刘半仙手上算筹无火自焚。 未等刘半仙将算筹丢掉,何真人奇招再出。 只见他两只手上,一只手抓着玉雕的狮子,另一手则抓着串红色的念珠。 “唔,麒麟戏珠?这可是折寿的阴损术法。”刘半仙惊讶道。 “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叫你把命交代在这里?” 何真人说着毫不犹豫就要对尹秀祭出玉狮子。 刘半仙连忙去拦。 他们此刻用的不是法术,而是所谓的【术法】,比起法术那种“明枪”,这种受害者不知不觉间便会被妨害的就是所谓的“暗箭”,阴毒的很,防不胜防。 但也正因为阴毒,使用这些方法必定折损寿元。 看来何真人不止是要跟刘半仙比一比风水术法上的造诣,还真的想要取他们一行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刘半仙不再犹豫,他捏出一个梅花印控住玉狮子,另一只手结出般若印,就要去控住何真人的天灵,封锁他的灵根。 何真人一个弯腰,堪堪避开,手里念珠刚一掷出,便被刘半仙用折扇于半空中切到连接处,散落一地。 “如此,你这害人的勾当,终于也还是做不成了。”刘半仙松了一口气。 “是吗?你以为这两样真的是我的目的?” 他将手中已灵气尽失的玉狮子丢到地上,砸的粉碎,然后指了指刘半仙身前的八卦阵图,“你好好看看吧!” 刘半仙低头,只见放在他面前的那块黄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燃烧了起来,冒出滚滚浓烟。 “你未免太卑鄙了!”刘半仙怒喝道。 直接烧了人家吃饭的家伙,在某种程度上是极为过分的。 而且刘半仙之所以愤怒,也不是因为吃饭不吃饭的,而是被烧了八卦阵图,那也就意味着接下来何真人做什么都会比他快一截,更便利,有效一些。 “出来混的,靠的不就是卑鄙和无耻吗?” 何真人冷笑着,将自己所在的位置离刘半仙挪远了一些,开始专心施法。 就在他念念有词时,一个冰冷的物体突然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何真人睁眼,发现刘半仙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握住了一柄黑色的手枪,锃光瓦亮,泛着危险的寒光。 “刘半仙,你这是做什么!?” 何真人叫了起来,“风水堪舆的规矩,算命先生只斗法,不打架,赢了不声张,输了自己拆招牌,你这么做,跟街头的混子瘪三有什么区别?” “出来混的,还讲什么规矩?” 刘半仙咧嘴,“你也说了时代不一样了,斗法什么的只能当做兴趣爱好,真想混饭吃啊,还得靠这些真家伙!” 他用枪口点了点何真人的额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觉得自己算命准不准?”刘半仙突然问道。 何真人愣了一下,随即硬着头皮答道:“准,我至今还未失手过。” “那现在你给自己算一卦吧?” “算什么?” “唔……” 刘半仙摸了摸下巴,咂咂嘴道:“就算算你今天会不会中枪。” “什么??”何真人张大了嘴巴。 “怎么?没听清啊?你不是说自己一向很准的吗?快算!”刘半仙又点了点他的额头。 意识到刘半仙是认真的,何真人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说,不会。” “我说,你算的不准。” 刘半仙取下枪上的保险。 第446章 好大的官威 这年轻人这样利害,能跟总督大人过上两手? 不止是两手,依我看已经近五十回合了。 五十回合?就是站着不动这时候也得流汗了吧?更别说拳来脚往的。 所以说人家是高手,我们是水兵啊。 水兵们或是在舰桥底下仰望,或是站在别的船上,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两人的决斗。 风声雷动之中,狄杰挥出一拳,直取尹秀面门,尹秀脚下拧转,欺身上前,一手伸出,夹住狄杰的胳膊后又是一下顶向他的面门。 狄杰瞳孔震动,见无法抽手离身,干脆也撞了上来,化拳为爪,盖向尹秀面门。 尹秀在这时,却是突然将架住狄杰胳膊的手抽回,使得后者身上束缚瞬间解除。 劲力过猛,狄杰身位不由向前,正在这时,尹秀跳起,一个膝撞顶向他。 狄杰双手格挡,踉跄后退一步,中门大开。 尹秀滑步向前,伸手正正锁住狄杰咽喉。 狄杰大惊,抱着必死的决心对着尹秀拍出一掌。 就在这时,尹秀却鬼使神差地松了手,转身退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狄杰脸色难看。 “没什么意思。” 尹秀摊手,“不如就算平手,如何?” “平手?” 狄杰刚想拒绝,转头又看到众水兵正睁眼望着自己这边。 顿了顿,他将话语咽下,冲尹秀点头道:“这回,我放过你一次。” “谢大人!”尹秀抱拳行礼。 何真人在一边看的直发愣,似乎从未想过狄杰竟会这样输掉对决。 “很是惊讶吧?” 刘半仙将手枪收回口袋里,拍了拍何真人的肩膀。 何真人这时候仍有些恍惚,问道:“那人,到底是谁?” “他啊?尹秀啊,一个茅山道士而已。” “茅山道士啊,这场景我仿佛似曾相识。” 何真人若有所思,“十年前我在龙虎山游学的时候,曾经在一间古庙里睡过。 睡到半夜的时候,梦见一个道人,头戴逍遥巾,身穿黄色道袍,驾七彩祥云而来。 我起身冲他行礼,问他:仙师从何而来? 那道人只是笑而不语,伸出手在我脑门上点了三下,随后又飘然离去。” “这两者之间好像没什么关联。” 刘半仙看了一眼何真人额头上的红印,又看一眼放在包里的手枪,不禁摇头。 “或许没有,但或许也有呢? 有的梦只是惊鸿一瞥,没有什么预示,也不是什么征兆,但它就是一个很奇怪的梦,不为了启发什么,只是叫你梦见而已。” “越发玄乎了。” 刘半仙起身,冲何真人说道:“反正你记着,以后少做损阴德的事情,不然这一枪终究会打到你身上的。” 何真人不理他,仍在回味那个或真或假的梦中。 任七走到尹秀身边,假意将他扶住,低声道:“我原以为你会杀了他的。” “杀了他?” 尹秀有些惊讶,“我要是干掉了他,你信不信那些水兵会把我们撕成碎片?” 任七看了看周围,“我信。” “你信那还不快帮我把狄杰稳住?” 任七咬牙切齿,“这不在我们的协议之内吧?” “这是协议的一部分,因为关乎刘半仙的生死。” “好!” 任七瞪了他一眼,“但下次我希望你是要动刀子的时候才想到我,而不是整天叫我做这些奇怪的勾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尹秀摇头道。 “好一个身不由己!” 任七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冷哼,转头走向狄杰,“真就这样放我们一马了?” “不然呢?” 狄杰脸色不善,“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会说话不算话?” “但是我会。”任七冷笑道。 “我知道,你一向都是如此的,跟白莲教斗,心思太纯,容易着了他们的道。 而我跟你又不一样,我要做的是一省的主官,所以我得光明磊落,不然没有人服我。” “呵?做官的也要光明磊落?我一直以为只要有钱有势,有一口吃的也分别人一口汤,这就可以了。” “所以你做不了官,只能做兵。” 知道这位老同学只是实话实说,任七摊手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这人头脑简单到只能打打杀杀,舞弄刀子而已。” “你没自己所说的那样简单。” 狄杰笑笑,又看向尹秀,眼神随即阴沉起来。 “我之所以能当上两江总督,就是因为肃亲王的举荐,当时我甚至都没有被皇上考虑过,是他力荐,我才得以出人头地。 可你杀了他,叫我那些恩情无处可报了。” 尹秀坦然道:“江湖上的事,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的了,实在气不过,尽管找我报仇就是了。” 狄杰拳头咯嘣作响,又看看一边脸色有些紧张的任七,然后他长叹了一口气,“报仇肯定是要报仇的,但不是今天,我说过了,今天我会放你们走。” 说着他又突然冲任七问道:“你们到底是要去哪里?要知道这条航线之所以没有被规划在海防之中,纯粹是因为它阵风多变,水文复杂。 正常的船只都会避开这一段,因为它费力不讨好,而且是兜了远路。 我相信你走这里,绝对是事出有因,但我仍有些无法理解。” 任七看向尹秀,那眼神明显是在问尹秀,可不可以讲。 尹秀不在意,只是冲他随便挥挥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任七讲或者不讲。 “放心,这只是闲聊,绝不会讲出去。”狄杰保证道。 “好,我们要去长白山。” “长白山?” 尽管之前已隐约猜到,但当这个答案从任七口中脱口而出时,狄杰难免还是感到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为什么是去长白山?” “知道的越多,对你来说越危险。” “我保证守口如瓶。”狄杰伸出三根手指指向天上。 “所以我时常说你是个麻烦的人,特别麻烦的那种。” 任七叹了口气,“且听细说……” …… 像是听了一桩志异故事,剧情跌宕起伏,千回百转。 直到任七讲完,狄杰仍沉浸在里头,没有回过味来。 “不用这样惊讶,我只当这是一趟再寻常不过的复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你来说,这可能仅仅是复仇而已,可对于其他人,这是一件再伟大不过的事情。” 狄杰看向尹秀和刘半仙的眼神,再无之前的警惕和敌意,反而有了一种肉眼可见的敬意。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衷心道。 “世上本来也没什么事情是容易的,许多人以为今天的一饭一食是从自己手上来的,殊不知父辈,祖辈,许多人在其中已付出了许多的心血,断不是一个人稍微有点实力便能收拾明白的。” 刘半仙不以为意,“而且成与不成也不好说,世间许多事都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法顺遂人的心愿。” “然而即便如此,几位还是这样做了,义无反顾。” “都说了,只是赌一把而已。” 尹秀摆摆手,“其中当然免不了有许多艰难险阻的。” 见尹秀饶有意味地看着自己,狄杰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这“艰难险阻”的其中一个,而且还是颇为麻烦的一个。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即便知道那封信是假的,但我效忠的是朝廷,不是肃亲王,知道你们有干系,我自然不可能放着不管了。” “那现在呢?”尹秀问他。 “虽然朝廷确实已落后了,不管是它的精气神,还是别的,都已明显不适应这个时代了。但我也相信,在朝堂上有孙中堂,李将军那样的人在,一切就还有救。 有人精于改革,那也要有人守土,我自认只能做后者,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里,总要有人保住一方平民百姓的。 尽管这只是落日前的余晖而已,然而能让这些人多吃几年的安乐茶饭,我这个一方的父母官便也算是尽到责任了,至于别的,说实话,我分不清对错。” “人于世上,又哪里分得清对错是非,这不是断案子那样简单。” “断案子也绝对称不上简单。” 狄杰摇摇头,袖口一张,一枚金晃晃的腰牌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帅哥,你有东西……” 刘半仙话还未说完,便被尹秀一下捂住嘴巴,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拿起了腰牌。 “嚯,好好的东西怎么不要了,只是沾了点灰而已。” 尹秀将牌子藏在手心里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江宁府通行”五个大字,显然是一面通关的令牌。 任七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瞥了一眼,“这面令牌整个江宁府只有五面,是最高级别的通行令牌,随便流出去一枚都要掉脑袋的。” “谁敢来砍两江总督的脑袋?” 狄杰笑笑,“而且我的令牌被乱臣贼子盗取了,走路上掉了,被人仿造了,我不找底下人的麻烦就不错了,还有人敢找我的麻烦。 更别说,告我的那些状子,要递到玉京还得经过我的手呢。” “嚯,狄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任七罕见地笑了起来。 “好了,走吧!” 狄杰摆摆手,“怎么说我这回也是徇私枉法,你们不走快点的话,我跟上面不好交代。” 任七点头,带着尹秀和刘半仙转头离开。 “喂!”狄杰叫了一声。 “怎么了?”任七转过头来。 “没什么,”狄杰面带微笑,“早去早回,赶快点的话,明年江宁的桃花开的灿烂时,我们还可以在江边亭子里喝酒,聊天。” “你都发神经的!” 任七笑了起来,“跟一个朝廷钦犯喝酒,你真当你这个两江总督是土皇帝了啊?” 说着任七摆摆手,转身离开。 刘半仙正想也如法炮制跟狄杰打招呼时,却被尹秀一把拉住,催促他快走。 “人家跟你什么关系啊?你又是什么身份,跟一个朝廷大员打招呼?你不怕他等一下以为我们是在挑衅他,反悔了把我们扣下?” “好像也是。” 刘半仙吐了吐舌头,赶紧低头跟随尹秀下船,搭上接驳的船,往黑寡妇号上回去。 几乎是刚一回到黑寡妇号上,那好像座座小山一样的铁甲舰队便往左右游弋出去,给这艘小船让开了航线。 “三位真的是黑白通吃啊。”海狗竖起一根大拇指。 他们所在的位置偏低也远,全然不知道在舰队的旗舰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此期间只是焦急地等待着结果,坐立不安。 倒是马小玉全然不在意,只待在船舱内睡觉。 “不算什么。” 刘半仙将双手背在身后,“两江总督什么的,也是人嘛,只要是人,总会有些信仰。 他本来想动手的,听到我的名号之后,终于反应过来我是何方神圣,赶紧叫人放行了!” “那是,那是,刘大师的名号,省港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海狗应和道。 尹秀和任七则不管他们二人在那里讲些什么,只是站在栏杆边上眺望着,和欢腾的水手分隔开来。 在他们的身后,几艘铁甲舰的烟囱上黑烟喷薄而出,同时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是奏响一个个巨型的号角,给他们送别。 狄杰站在甲板上,双手捂着耳朵,等到声响平息下来后,他才看向旁边的何真人。 “刚才你扯着嗓子喊什么?我没听清。” 何真人瘪了瘪嘴,立即挤出一个微笑,说道:“大人,我是说我们就这样放他们走,不好交代吧?” “交代?我一个两江总督,要向谁交代?” 狄杰睁大了眼睛,“而且不过就是几个乱臣贼子而已,这天底下,随便丢块砖头下去都能砸出几个白莲教,几个乱党来了,多他们几个,很多吗?乱贼是杀不完的!” “是是是,您说的是。” 听狄杰这样说,何真人不知为何,反倒松了口气。 他也同狄杰一样望向远处的海面,黑寡妇正带着长长的尾巴往远处驶去,破开水面,摇摇晃晃离开。 “真好啊。”何真人感慨道。 “什么?” “大人,我是说他们这样,真好,能随心所欲地走。” “是挺好的,他们走了也就走了,不像我们,还得回去对付那些乱臣贼子呢。” “啊?”何真人有些不解。 “就是那个【肃亲王】,明天晚上我给他们准备了晚宴,白莲教是吧?少他们几个还真不少。” 第447章 翻脸 尽管已是尽量低调,但肃亲王的车队,在城头上还是能远远看到。 支支飘扬的淡黄色四爪蟒旗由一队骑兵扛在肩膀上,随着马匹的跑动而快速飘扬起来,发出猎猎声响,远远就在提示路人闪避,以免冲撞了车驾。 在骑兵队的后头则是几台马车,一样的装饰,一样的大小,就连拉车的马儿也没有任何的差异,叫人猜不出肃亲王坐在哪一台马车之中。 等到了离城墙还有百步的距离时,前头的一个骑兵大喝道:“肃亲王出巡,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在他身后,几个骑兵也铿锵有力地复诵了一遍,使得整条道上都是整齐威严的呼喝声,伴随着马蹄落地的独特声响,叫人心头发慌,眼睛却又不知不觉地往声音的来处张望。 迎接车队的兵马早早在城门边候着,两个统领穿着礼服,站在最前头,含着胸低着头。 在军队改制了之后,原先的那套军装或者说服饰,已被换掉,只有在这种隆重的场合,他们才会穿着马褂,戴着斗笠出来迎接客人。 肃亲王到来,自然是几年里最隆重的时候了。 皇帝的第五个弟弟,铁帽子王爷,军机处大学士,洋人的座上宾,改制派的领头人,哪一个身份都叫他打个喷嚏,大半个九州都要抖上三抖。 领头的骑兵到了城门前仍没有下马的打算,只是一手拉着那匹往外喷着热气,躁动不已的高头大马,叫它不停地在地上踩踏,转圈。 高天羽将双手交错在一起,问道:“伯光,在你的眼里,那两江总督是什么人?” “然而魔都又比这里更加怪异一些,不是吗?”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下。 如此,高天羽心里竟有些庆幸,那晚在黄金夜晚号上死去的都是些法王护法之类的人,而不是这些不曾跟上船去的奴仆。 “哦?” 而这圣子,只是一味的隐藏自己,岂不是比这些畜生还不如?” 没想却到是个疯女人,不仅咬碎了自己的舌头,还趁着看守不注意把自己的脸给划花了,叫人无法辨认。 高天羽则是翘着脚,身子随着马车的前进晃晃悠悠,似乎颇为享受这种难得的闲适。 “肃亲王”高天羽坐在马车里,将帘幕拉开一角,往外看去,眼里到处是古色古香的楼宇。 “唔,畜生?”高天羽皱起了眉头。 “我的意思?” 如此的人,又怎么会是白莲圣女呢?” 狄杰顿了顿,点头道:“不是微臣推卸责任,但在听说抓到那个白莲圣女的时候,我也为此高兴了一会儿。 高天羽将手往上面轻轻一搭,脚刚放下,便有一只凳子出现在鞋底,好像是凭空长出来的一样,轻轻拖住他,时机恰到好处。 “比畜生还不如?”高天羽问道。 高天羽摆手,“本王不是还好好的在这里?那些白莲教不已全部伏法了?为此再搭上你的名声,实在不值,毕竟那只是几个小角色而已。” 过了片刻,何真人才停下计算,长舒了一口气。 “那王爷,您觉得白莲圣女应该是个怎样的人?”狄杰突然问道。 所以他只是沉声道:“前头带路吧,去总督府!” 高天羽看了一眼二人,随机明白过来,咧嘴一笑,“原来如此,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从你写那封信的时候就察觉到端倪了,然后昨天我又遇见了【杀死】你的那人。” “哦?” 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狄杰在他身边亲自为他引路,一直往前伸着手。 “没什么所谓的。” 周伯光十分拗口的叫了他一声,“属下实在觉不出这地头的好,只感觉不土不洋的,有一种跟魔都相同的怪异感。” 原先被识破身份,高天羽只是无所谓的笑笑,毕竟就算他再怎么了解王爷的生活习惯,饮食起居,有些东西,还是学不来的,容易被人看出端倪来。 高天羽拿过茶盏,抿了一口,满嘴的香气。 “当然,本王也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圣子很感兴趣。” 狄杰笑笑,“我只是这样猜测的而已。” 高天羽苦笑,“之前在魔都遇刺的时候,要不是他们尽心护卫,恐怕本王已经遇刺了。” “嗨,都是一帮忠心耿耿的好二郎啊。” “没错,草民是这样认为的,不知道王爷的意思是?” “这也是那个逆贼告诉你的?” 能做到这种事的,还真只有肃亲王府里训练有素的仆人。 然而即便再怎么不满,他一个肃亲王府里的侍卫统领,最多也就是跟这些底下的人发发脾气,真叫他去跟两江总督说些什么,又万万是不可能的。 狄杰也颇为激动,连忙迎了上去。 还有前两年,在广府,也有个自称是白莲圣女的起事,人还未凑齐便先被官府拿下了,这年头好像是个女的就是白莲圣女一样。” “是,纯粹的畜生,您想他长年累月的南躲北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就像极了那些穴居的畜生吗? “遵命。” 骑兵挽着缰绳,又居高临下,瞥了一眼两个那两个必恭必敬的统领,语气里颇有些不满。 狄杰突然将茶杯掷在地上,滚烫茶水四溅的同时,一队队士兵带着枪冲了出来,将大厅附近的人团团围住,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众人。 周伯光不答话,只是小心谨慎地闭着嘴,以免再出什么差错,祸从口出。 “是的王爷,草民只是有点虚名而已,实在不值一提。” 在他的身边则是那个只有一只眼睛亮着的何真人,似乎是为了不失礼,他另一只眼睛上戴了黑色的眼罩,镶着金边,显出一种残酷的华贵来,更加不伦不类了。 “是啊,玉京的水土与江宁截然不同,江宁府和魔都,又是天差地别。” “王爷,上次见面可还是在玉京呢。” 高天羽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睛却时不时往左右看看,等到进了大堂,分主客坐下后,他才终于开口问话。 “唔?” “你觉得呢?这回轮到本王问你了。”高天羽眼神玩味。 “算到了,”何真人表情轻松,“这白莲圣子,是个畜生。” “我?两江总督狄杰狄公明!” “谢王爷!” 河两边的柳条随风轻轻摇摆,若即若离地在水面上点起涟漪,江南的深秋,大概也就是如此的一番风景。 嘴里咬着球的狮子站在檐上,远处则是一些华丽的洋楼和教堂。 瞥了一眼那两个统领,骑兵问道:“狄大人,怎么不见他来参见王爷?” “狄大人正在处置公事,未能抽身,特意嘱咐我等向王爷请罪。” “都差不多,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如此的话,倒确实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品种不一样的狗儿而已。” 高天羽这样问着,连周伯光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放在了和真人的身上。 如此的话,两江总督岂不是比皇帝更加气派了? 然而这茶叶的清香纯净,又真的叫人觉得还不如留给自己喝呢,玉京水苦,也煮不出这茶的清香来。 要是换白莲教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别说做了,就是见也没见过这些礼仪,恐怕一下就漏了馅儿。 何真人弯腰行礼,然后大拇指在四只手指上不停地掐算着,眉头紧锁。 “尽管算算看,本王很是感兴趣,你说那白莲圣子,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负责伺候他下车的人。 高天羽望向一只侍立在旁的何真人,“就是你?” 其实以草民看,就是穴居的畜生,也有往外露出獠牙,面目的时候,或是为了觅食,或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地盘。 “属下不敢。”周伯光连忙低头。 “公明,许久不见了。”高天羽喊出这个亲昵的称呼。 狄杰又问道:“圣子是个怎样的人?” 狄杰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也是微臣失职,竟叫白莲教那些乱臣贼子在眼皮子底下作乱而不知,如此的失职,我一定向玉京递折子,参自己一本。” 高天羽慵懒地伸出手去,立即有人双手托着一块手帕上前,也跪在地上。 狄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两个月前,我和肃亲王见过一面,但不是在玉京,而是港城,那时候有一个西洋军火商正在搞展览,我们在那里见过一面,怎么,他没告诉过你吗,高先生?” 人马汇集在一处,浩浩荡荡往位于城东的总督府而去。 “嗯,不错。”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而更叫他惊讶的是,狄杰竟然还一眼识破了他的身份。 “那圣子呢?” 高天羽不以为意,“这年头,做什么都比做人舒服。温陵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打仗的时候倒是没死多少人,无非就是有些倒霉蛋被当做白莲教给杀了,或者谁被流弹打中,死了。 “公明,你是话中有话?”高天羽脸上变了神色。 “处置公事,未能抽身?” 将帘子放下,他看向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双手交错,插在袖子里的周伯光。 尽管很是怪异,但高天羽知道他在讲什么。 高天羽轻声笑了起来,“白莲圣女很多的,在温陵的时候也说抓住了白莲圣女。 “是,实话实说是不应该有罪的,这世道,还能不让人说真话不成,还能叫人一直装着,躲着不成?” “别的官员呢?怎么不见他们来参见本王?” 狄杰脸色也骤然变冷,同何真人一起,直视着高天羽。 “微臣没有那未见人便先知其貌的本事,但这里有个算命先生,算命颇准,也许可以解答一二。”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江宁,实在是个有趣的地方。” 高天羽看了他一眼,随即跟着狄杰笑了起来,“那本王从何得知?也许是个丑八怪,大肥婆一类的人,反正能聚众造反的肯定不是什么小家碧玉的角色。 “尽管如此,但那是几个逆贼说的话,我不可能全信。所以……” 将茶盏放下,狄杰看了看高天羽周围的侍从:“这些人,之前都未曾见过啊,王爷换了一批手下?” “遵命!” 一个侍从奔到马车前,单膝下跪,“王爷,总督府到了!” “俗人呱噪,这些人只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偏偏一个个还是老学究,叫他们来岂不是坏了王爷的雅兴,我已叫他们明日再来参见。” “大概在你的眼里只有两类人,一类不是走狗,另一类则是彻底的走狗?” 可战后当官军进了城,那才叫尸横遍野,满城疮痍,像这种时候,做狗就远比做人要好得多。” 高天羽摆摆手,“实话实说,何罪之有啊?” 这是正宗的明前龙井,从西湖边上采的,据说那里的茶叶,除了每年送一份去玉京以外,剩下的都被历任两江总督包圆了。 “王爷。” 毕竟只是几天的时间,从高天羽的随从摇身一变成了“肃亲王”的随从,许多规矩和称呼,甚至行事的风格也得随之转变,叫一向沉默的周伯光颇为不适应。 “王爷,您想知道?” “怎么,算出来了?” 高天羽突然笑了起来,“本王的意思是,你说的很好,该赏!” “包括我也是?”高天羽满脸微笑,指了指自己。 下了地之后,两江总督已站在门前,低着头冲他行礼。 “九州辽阔,千奇百怪啊!” “你,是什么人?”高天羽起身问道。 “不,他们几人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只叫你圣子。” “属下并不清楚。”周伯光似乎不愿意多谈。 “知道了!” “王爷,微臣的属下言词粗鄙不堪,狂妄无端,还请王爷恕罪。” “小角色?” 搞不好是母夜叉转世,看一眼便能吓死人。” 高天羽见状,不禁笑了起来,“你这是要跟我翻脸啊?” “错了。” 狄杰起身,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是白莲教的乱臣贼子,我是朝廷命官,我抓你不是翻脸,只是奉公执法而已,而你冒充宗室亲王,光是这一条,就是把你剐十次都不够了!” 高天羽不再看他,只是冷冷发笑。 第448章 风华大陆图 威海卫,差不多是整个东边最突出的一段,过了这里,船只也就从黄海一头扎入了渤海里,朝着津门前进。 因此,这里也成了一个交汇地,南来北往的船只来这里聚合,补给或者卸了货,装满了船舱之后,又喷吐着煤烟往别处航行。 这地方,说起来是帝国的疆土,但实际上则是被克虏伯公司所“租用”。 这个巨大的工业托拉斯来自莱茵河畔,创始人克虏伯出生于一个古老的容克地主家庭,后来凭借着胆魄与运气,还有超人一般的手腕成就了今天的事业。 在克虏伯公司进驻了这里之后,教堂,工厂,巨大的烟囱,蜿蜒的铁路,随处可闻到的煤烟味,叫这里和九州的全然不同,充斥着一种叫人窒息的冲突感。 老学究丁金群提着酒壶,晃悠悠地走在路上,叫不少人一见到他便嫌弃地躲开,毕竟没有谁一大早就想被一个老酒鬼撞上,沾染一身的酒气。 他自己倒是不在意,只是继续走他的路,没人挡路便不用绕道,反而舒坦。 直到他被人撞上,这种闲适的感觉才终于消失。 “喂,你没长眼睛吗?” “不好意思,天太黑了,看不清楚。”对面那人扶了扶墨镜,嬉皮笑脸。 “天黑?” 丁金群抬头,太阳正大的不得了,看一眼就要叫人流眼泪出来。 “好吧,就当做是天黑好了,反正我看什么都是黑蒙蒙一片的,没差,下次小心点。” “等等老兄,撞到你是我的不对,要不我请你喝顿酒,赔罪?” “我早上就已经喝过了。”丁金群举起手上的酒囊。 “那是早上的事情,我要请你喝的是中午的酒,隔着顿儿呢。” “隔着顿儿?”丁金群摸了摸下巴,“好像也是,但……” 他双眼转悠,打量着眼前这个戴墨镜,穿着绸缎马褂,打扮颇为体面的人,“我好像不认识你。” “喝顿酒就认识了,对了我是个算命先生,别人都叫我刘半仙。” “那他呢?” 丁金群显然更在意刘半仙身后,那个背着剑,一脸凶相的男人。 他刚抬头与对方对视,便立即被一个凶狠的眼神压回来,好像看到了一头凶恶的狮子。 “他啊?是我的保镳,叫做任七。” 刘半仙冲后面打了个手势,示意任七将杀气收敛一些。 直到任七不再看他,丁金群身上感受到的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迅速消失。 “嚯,还有保镖?看来你这个算命先生挺有钱的。” “有钱?谈不上!只是仇家多而已,带个保镖防身,走江湖的,难免得罪人啊。” “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丁金群仍有些警惕。 “当然不是!” 啪一下,刘半仙将纸扇打开,气势磅礴的山水图出现在扇面上。 “我要是在本地的话,你就不会说没听过我的名号了。 因为我铁口直断,不管是阳宅风水,阴宅福祉,都算的精准,没有差错,任何人只要找我算上一卦,便已知晓我的本事,还会满大街传颂,以至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丁金群眯着眼睛看他,显然是未曾听闻过这样豪迈的自夸自卖。 顿了顿,他问道:“那先生,你看我的面相,像是能飞黄腾达的人吗?” 啪嗒! 刘半仙将纸扇收回,捏在手里,慢悠悠道:“飞黄腾达,有很多种,并不一定是有了钱,才算是飞黄腾达。 比如武人,疆场立功,得了大赏赐,成了将军,一方的封疆大吏,这算不算是飞黄腾达?” “没有比这更算飞黄腾达的事迹了!”丁金群应和道。 “还有这个商业家,生意人,做生意,贩米卖布,做到十三省流通,算不算是飞黄腾达?” “唔,”丁金群摸了摸下巴,“商人之流,终究是差点意思,名声不好!” “还有这个文人墨客啊,古来圣贤皆寂寞,可他们苦心孤诣,写了一首词,做了一篇好文章,千古留名,算不算是飞黄腾达?” “算!这怎么能不算呢!” 丁金群瞪大了眼睛,“我想向先生问的就是这个! 如今虽已不流行科举了,但我自觉自身十年寒窗,二十载游学所学的东西,绝不可能只是一堆陈旧纸张而已,它们必然是有用处的,只是还未被深挖,得人赏识而已。” “这个好说。” 刘半仙用纸扇点了点丁金群的鼻子,又横过来测量了他脸的长度,五官的位置,然后说道:“我看先生你这面相,不似常人。” “当然不是!” 丁金群连连点头,“我祖父说过,我出生时,家里百年不曾开放的铁树也开了几朵奇葩!” “这自然是好兆头的证明了!” 刘半仙亲昵地拦住他的肩膀,“我看跟先生有缘,不如我们去酒楼一叙,把酒言欢啊?” “甚好!我知道有一家酒楼价钱公道,美味至极啊,特别是他家的烧刀子,整个威海卫独一绝!有劲!我前头带路?” “烦请先生带路!”刘半仙向前伸出手。 于是丁金群便兴高采烈地在前头带路,全然没注意背后两人的窃窃私语。 “你不是说在相命这一回事上,算命先生是不骗人的吗?”任七问道。 “我也没骗人啊。”刘半仙答道。 “可你刚才说这人面相【不似常人】,这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吗?难不成每个人都像刘玄德一样手长过膝,或者跟黄裳一样,目生重瞳?” “一定要目生重瞳才算是不似常人?” 刘半仙笑笑,“西洋有位哲学家说过,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我说他不似常人,是说他跟别人长得不一样而已,就算是亲兄弟亲姐妹,你说他们长得像,其实也没有相像到认不出来的吧?” “好像也是。” 尽管还是觉得哪里有说不通的地方,但任七还是放下纠结,专心地在刘半仙身后,当起了保镖的职责。 “伙计,三个烧饼,两壶烧刀子,一碟花生米!” 丁金群一进门便兴高采烈地喊了起来。 但那伙计只是冷冷走上前来,冲丁金群伸出手。 “什么意思?”他问道。 “先给钱,再上酒。”伙计晃了晃手心。 “什么时候改成这样的规矩了?”丁金群皱起眉头。 “特意为您老改的!” 伙计指了指墙上的黑板,“从端午到现在,十六个大子,你一个都未还,能让你坐下来点菜,便已经算是我们掌柜的好心,尊重你了。” “这也叫尊重?”丁金群手指在桌上烦躁地敲了敲。 “好了,之前的账我帮他结了。” 刘半仙拿出三个银元,拍在桌上,“剩下的帮我上点菜吧,烧饼是正餐吃的,这时候只能算点心,先别上,给我改成烧鸡,蒸一条鱼,再上几个肘子,这钱够吗?” “够!富裕着呢,三位稍等!”伙计将钱扫进围裙里。 “还有猪头肉,猪头肉别忘了上!”丁金群扯着嗓子喊道。 然后他才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您是外地来的客人,还让您请,多不好意思啊?” “不算什么!” 刘半仙摆摆手,“钱财是身外之物,本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趁着能享受的时候花,留着做什么?” “唔?” 丁金群神色里有些惊讶,“您这话,说的好像我之前的一位故人说的。” “故人?”刘半仙拿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嗨,其实也不算是故人,就是有一面之缘而已,那人……” “他是不是卖给了你一副山水画?” “不是山水画,”丁金群摇头,“是《风华大陆图》。” “没错,《风华大陆图》!”刘半仙的声音也提高了一截。 “咦?”丁金群这时候才感觉不对,“老兄,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幅图当年就是我卖给你的。” 刘半仙摘下墨镜,双眼泛着水光。 丁金群瞪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好半天才把刘半仙给认出来。 “真是你!” 丁金群啧啧称奇,“我还以为,跟你见了一面之后,再没有重逢的机会了,数一数,我们也已有十年时间未见了吧?” “嗨!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刘半仙举起酒杯。 丁金群也是颇为感慨,“来,喝!” 杯子相撞,情谊随之摇晃一下,再入喉时只剩下满嘴的心酸苦楚。 “老兄,你怎么落到如此地步了?以前,你可是这地方知名的人物。” “知名?”丁金群摇摇头,“称不上知名,顶多只是体面而已,比现在要体面的多。” 事实上,这也有些谦虚了。 在以前,丁金群是威海卫一带出了名的秀才。 使他出名的是年纪轻轻了便成了秀才这回事,虽说这个奇迹也只在他成为秀才以后便戛然而止了。 往后的几十年里,他屡试不中,终于还是没有做官员候补的资格,只留下一个“神童”的称呼。 一个人年纪小的时候,被人称作“神童”,是一种荣誉,而且是不可多得的那种,因为这个称号限定在一定的岁数,超过了便不可能再被称作神童。 可要是一个人三四十岁了,人们提起他,还是只称他做神童,那这就是一种悲哀。 无论怎样,虽然做不了官,但一个读书人,在商人和手工业者云集的威海卫,还是颇为体面的。 毕竟“士农工商”虽不是明面上严格的阶级划分,可在传统的思想中,依旧有它的痕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是,你怎么就沦落到了如此地步呢,朋友?”刘半仙问道。 “唉,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以前我搞个小私塾,靠着家里的产业和学生的学费过活,还教出过几个举人,既有钱又有地位。 逢年过节,那些举人老爷还要送几挂猪肉到我的家里来道贺呢。 可自从科举没了以后,天地好像一下子就翻转了,没人读那些圣贤书了,都去学算数,外文,什么科技,那些是读书人该读的书吗?误人子弟! 然而时代大势如此,不是你我凭一己之力能改变的,既然没人读书,都跑去学生意,做生意去了。 那我既然如此的聪明,别人能发财,我又凭什么发不了财?唔? 所以我也学着去跟那些洋人做买卖,玩股票,期货。 有个叫富兰克的美洲人,我从他那里买了一船的威士忌,那东西在美洲不值钱,一桶玉米能酿好几斤酒,可要是运到远东,它就能翻十几倍,论两来卖的。 我原本是跟他做这门生意的,指着靠它发财,结果路上船遇到风暴,沉了。 不止是我的本钱赔里面了,就是那些水手的抚恤金也得我出。 我问他,船没到岸,我凭什么赔付?而且我自己的本钱也折里面了。 那混蛋却是跟我说,我们做的不是一锤子的买卖,在之前我签的几分契约里,已注明我成了这艘船的股东了,还是最大的那个。 所以我不仅是把家里的宅子赔了,还欠了一身的债,从此人家见了我都像见了瘟神一样。 呵,见鬼的世道!” 丁金群愤愤饮下一口酒,呛的胸口起伏。 刘半仙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就是汉高祖,也有被项羽打的落荒而逃的时候呢。” “我们是什么人,能跟汉高祖比?”丁金群愤愤不平。 “都差不多的,都是人,他难不成比我们多两个脑袋不成,有什么不能比的。” 刘半仙继续安慰他,然后终于讲到正题。 “朋友,我以前卖给你的那幅《风华大陆图》,如今我想赎回来,价格不成问题。” “价格当然不是什么问题。” 丁金群有些酒劲上头,懒洋洋地摆手,“问题是,那幅画现在不在我的手里了。” “什么!?” 刘半仙顿时紧张了起来,一把揪住丁金群衣领,“可不能开玩笑啊,这是要命的!没了《风华大陆图》,我去了长白山不等于也是大海捞针!?” “没开玩笑。” 丁金群打了个酒嗝,“我把它卖给了克虏伯先生,抵债!” 第449章 一见钟情 “所以我说,好端端的玩什么股票,期货,安心买地产不好吗? 起码它不会一夜之间变成废纸一堆,地产再不行,房子还是在那里,塌不了的。” 刘半仙走在路上,一边跟任七嘟囔,抱怨着。 “这个交易所,那个公司,哪个不是吃人的地方?照我说,有那钱你还不如去赌坊爽一把,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用钝刀子割肉,费心费力的。” 任七被刘半仙吵的不行,只是冷淡道:“我们家世代都是吃铁杆庄稼的,不用赚钱,也不能投资,发不了大财,只是上面有人养着而已,旱涝不愁。 什么投资理财的,你别跟我讲,听不明白。” “呵。” 刘半仙摇摇头,“所以才说你们这些人,只管挥刀子砍人,别的你们也想不明白。” 任七看他一眼,“既然我这只会舞枪弄棒的武夫这样叫你失礼,不如我就先回船上去,你在这里慢慢逛一会儿?” 刘半仙赶紧拦住他,“这可不行,没你这样一位高手在身边保驾护航,遇上白莲教的话,我就是脑子再好,也不过是砧板上的肉而已。” “我还以为凭你的机智,这种只是小场面而已,自己就能应付。” 刘半仙赔笑道:“我以前也不知道高手哥你是这样风趣的人,见笑了。” 见他如此,任七也不再逗他,只是问道:“现在怎么办?找尹秀他们帮忙?” “不需要。”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似乎胸有成竹,“不是什么事都得靠打打杀杀解决的。” “那靠什么?”任七有些不解。 刘半仙见任七竟是认真的,当即叹了口气,“当然是头脑啦!走吧!” “去哪儿?” “扎打银行!” …… 在小心翼翼的验证过刘半仙的信息后,柜员这才如释重负。 不然他身后站着的那人,怎么看起来都是打算来抢劫银行的江洋大盗,而不是所谓的保镳。 “哦,这位小姐,你不要误会。” 刘半仙尽量使笑容显得和蔼优雅,“像我这样的有钱人,双手是用来赚钱的,而不是提东西的,所以自然需要有一位高大威猛的保镖帮忙了。” 刘半仙抬起双手,十根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套了十一个戒指,金的钻的玉的,晃得人眼睛生疼。 “明白,完全明白,刘易斯先生。” “错了,”刘半仙比出一根手指,上头翡翠戒指闪闪发光,“请叫我,刘~易斯先生。” “好的,刘先生。” 柜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然后低头看了一眼信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先生,一百万的存款,都要取出来?” “没错,回乡下一趟,总得给亲戚朋友,乡里邻里的发点红包吧?乡下不认什么存单支票的,就认现金,而且一人就发一万块,写支票多费纸啊?” “一万块?” 柜员又是一口凉气入喉,从喉咙到胸口,都是寒气凌冽。 她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块,这还是挤破了头,过了好几关的面试考试才进来的,如履薄冰。 结果眼前这个富豪随手就是丢一万块出去,不禁叫她觉得对方的黄牙也有些可爱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刘半仙问道。 “先生,我们这里没那么多现金,可能需要请示经理,然后借调一下,您看……” “没有?” 刘半仙敲了敲桌子,声音清脆,“我在你们银行放了几百万,只取一百万而已,你就跟我说没有?怎么,怕我跑了不成?” 见柜员被吓得不说话,刘半仙又指着身后的任七,“你以为我带一个保镖,只是为了拎东西而已?这位,十三省武术大赛殿军!他发起火来我可拦不住啊!!” 任七一下感觉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不由地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尽管如此,他第一反应还是低声问刘半仙道:“为什么是殿军?说个冠军亚军也行吧?” “我要是这样说岂不是露馅了?我说你是殿军,历届比赛,别人能记住冠军是谁就差不多了,谁会去关注哪个是殿军啊? 你眼下只要挺直了胸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可以了。” “好吧。” 任七挺直腰身,扫视着四周。 尽管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像是天生杀人狂,来抢银行的,而不是所谓的保镖。 就在刘半仙想着等下怎么吓唬这里的经理时,有个金发碧眼的人走了过来,操着一口颇为流畅的国语。 “这位先生,据我所知,整个威海卫的银行都没办法在一天内凑齐一百万的现金,这笔钱的数额太大了,叫那些营业员把手指点破了也点不完。” “那怎么办?”刘半仙眉头紧皱,显得很是苦恼。 “也许我可以帮上您的忙。”那人递上来一张名片。 刘半仙拿过名片:克虏伯公司商务部经理富兰克·梅林。 “哦,你就是富兰克啊?”刘半仙喃喃道。 “怎么,先生您认识我?” “从美洲到远东,您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刘半仙伸出手去,用力地与对方握了握手。 尽管不知道刘半仙这说法的由来,但感觉到这是一种过于夸张的恭维后,富兰克还是感觉到了愉悦。 “你说你可以帮上我的忙,指的是?”刘半仙又看了一眼名片。 “克虏伯公司,整个渤海最值得信任的外贸公司,就是魔都的那些企业,也绝没有像我们公司那样的现金流。 实话实说,在克虏伯公司的保险库里,随时就堆放着几百万现金。” “哦?” 刘半仙双眼发光,“克虏伯先生,哦不对,富兰克先生,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我们两个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就是你们唐人所谓的【一见钟情】?”富兰克也是笑容满面。 “虽然有些不恰当,但如果您能帮上我的忙的话,我们将会是很好的朋友。” “那当然,那当然,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四只手紧密地握在了一起。 …… 克虏伯公司是典型的西式建筑,门口是大理石雕成的巨大回廊,里面则是一间间装修华丽,典雅的房间,铺着红色棕色的地毯,给人一种安静,温暖的感觉。 刘半仙和富兰克分别坐下,穿着得体的秘书立即送上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富兰克刚拿起糖罐,刘半仙便已将咖啡杯凑到嘴边,浅浅抿了一口。 “刘先生,我以为本地的唐人都是只喝茶,不喝咖啡的。”他说道。 “只是看个人的习惯而已,我跟那些土老帽不一样,在魔都的时候,我时常去那些夜总会里听乐队演奏,看白俄女人跳舞的。 那线条,那肌肉的运用,总有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和哲理在里头。” “刘先生,您还会国术?” “国术?”刘半仙摇摇头,“我一个娇生惯养的,哪会这些东西?就是喜欢看,养几个武师而已。” “原来如此。” 富兰克看向站在走廊上的任七,“您的这位手下,看起来就是一位功夫极好的人。” “你说他?” 刘半仙随意指了指任七,“不差!” 富兰克将视线从任七身上收回,好像多盯着他看一会儿,眼睛就要受伤一样。 然后他看向刘半仙,眼神温和,“不知道刘先生您是做哪一行的?” “什么发财我就做什么。” 刘半仙翘着二郎腿,“近来我是做卖牛皮的生意,北边的屠宰场里将牛肉切割完后,剩下的牛皮好好的不要了,我就把它们整张收购回来,吹一吹然后再卖出去。” “吹一吹?”富兰克不解。 “对,风干,烘干嘛,我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牛皮不吹不行的。” “哦,原来如此,刘先生看来您跟那些牛仔很相像啊。”富兰克半懂不懂。 “牛仔啊,哦差不多,我一向是很狂放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聊了聊对近来时装界,艺术界的一点意见后,原先倒咖啡的秘书又走了进来。 那也是个极漂亮高挑的外国女人,穿着高跟鞋,包臀的裙子,扎着金色的头发,一双眼睛楚楚动人。 进来以后,她看了一眼刘半仙,面有难色。 刘半仙见状,正要起身,富兰克却伸手示意他别动。 “刘先生是我的朋友,这里对他来说,不存在着秘密。” “是。” 秘书点点头,然后说道:“富兰克先生,我们五天后有三支股票要上市了,首发价都在一块钱,克虏伯先生的意思是,希望收盘的时候它们能涨到三块。” “知道了。” 富兰克随意地点点头,又冲秘书说道:“告诉克虏伯先生,我已经知晓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先下去,我还有朋友在这里。” “是!” 秘书转身离开,腰肢曼妙地扭动着。 刘半仙看的失神,直到富兰克轻咳了两声,他才回过头来,尴尬地笑了笑。 “那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富兰克道。 “哪方面?” “任何方面。” 这话一出,两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然后刘半仙借机问道:“刚才你们谈到了股票?” “那个啊?” 富兰克摆摆手,“那都是公司的业务,金融市场嘛,本来就是玩各种私盘交易的地方,有些秘密其实是公开的,没什么好遮掩的。” “那是。” 刘半仙点点头,又意味不明地摸着下巴,似乎在思量什么。 “怎么,你有兴趣?”富兰克问道。 “要是我说,有呢?” 刘半仙笑了起来,“这年头,谁也不会嫌自己钱多的,我就喜欢那种钱烫手的感觉。” 刘半仙伸出舌头,笑的有些刻意。 富兰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他只是皱眉道:“但是股票这玩意,也不是小打小闹的,它需要资本。” “唔?” 刘半仙看他一眼,“莫非富兰克先生觉得我是那种喜欢小打小闹,口袋里掏不出多少钱的人?” “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富兰克摊手,“我当刘先生是朋友。” “那既然你当我是朋友的话,提携朋友赚钱不应该是很应该的事情吗?”刘半仙反问道。 富兰克纠结一番,终于还是叹气道:“好吧,不过这件事天知地知,可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你放心。” 刘半仙拍了拍胸口,“我这人的嘴巴,紧得不得了,我不愿意说的事情,就是用撬棍也撬不开啊!” “那就再好不过了,你打算投资多少?”富兰克眼睛发光。 “这个数!”刘半仙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万?三只股票的话,也有不错的收益了。” “你当我是什么人?” 刘半仙有些不满,“二十万,不是打发叫花子?我说的是两百万!” “两百万?”富兰克满脸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 “没错,就是两百万。” 见对方似乎有些不信,刘半仙又从口袋里掏出支票本和钢笔来,龙飞凤舞地在上面画上几笔后,推给富兰克。 富兰克接过支票,却发现那是一张期票,可以兑现的最快日期在三天以后。 “这是?”富兰克脸色有些不佳。 “没别的意思,最近我的资金被南非那边的银行借用了,不然我不至于取个一百万还要上银行来拿的,没办法,那边的总统跟我是老熟人了,不借说不过去! 算一算,三天后那笔钱正好汇进来,刚刚好啊!” 刘半仙说着又扶了扶墨镜,“怎么,你不信我?” “怎么会!?” 富兰克又是满脸的笑容,“如果这世上我只能信任一个人的话,那人一定是你,谁叫我们两个是一见钟情啊!” “那最好不过了。” 刘半仙拍拍他的肩膀,“这几天我都住在东区那边的维也纳酒店里,有空找我喝茶?我们再讨论一下细节?” “那当然,我肯定拜访!” 富兰克起身相送,眼里已满是闪动的绿光。 “跟他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任七颇有些不难,“我直接把他砍了不就完了,连带克虏伯还是谁,都一并砍了。” “怎么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的?” 刘半仙回头,看向正冲着自己微笑招手的富兰克。 “他们要文明,喜欢自诩为文明人,我们便跟他们用文明的规则就是了。” 第450章 特异功能 “你说的不是法术,而是特异功能。” 马小玉叹了口气,顿时觉得嘴边的大葱卷饼都已不香了。 “马姑娘,你帮帮忙嘛。” 刘半仙搓了搓手,“我那张支票上的数字,真的只是随手乱写的,要是被那鬼佬发现了,会是个大麻烦。” “所以你就叫我想办法,把它改一改?”马小玉问道。 刘半仙搓着手,“正是这样,我希望你把日期延后个三天或者更久,等到我们离开威海卫的时候,那张支票也就作废了。” “可我是个正直的人,法术这东西怎么能用于歪门邪道呢?” “怎么能算是歪门邪道呢?” 尹秀走进来,将刚买来的糖果放在桌上。 “那鬼佬骗了刘半仙朋友的钱,我们替他讨回公道,那是天经地义啊!怎么能算是歪门邪道,只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而已。 而且没有那《风华大陆图》的话,我们去了长白山,恐怕也是大海捞针,什么都找不到,不然白莲教在那里逗遛那么久,不至于到现在还未掘断龙脉。” “真的就如此重要?” 马小玉看向尹秀。 “当然是真的,珍珠都没有这么真啊!” 尹秀微笑着,走到马小玉身边,“所以说起来还得是你帮忙,换做其他人绝没有这样的能耐。” “总不能我半夜去把那张支票偷出来吧?” “好像也确实不合适。” 马小玉点点头,“好吧,那就当做是为了找回《风华大陆图》做的一点小手段好了。”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了!” 刘半仙连连点头,“那你就快施法吧,啊不对,使用特异功能吧!” “特异功能?” 马小玉却是突然说道:“我不会。” “啊?你不会?” 刘半仙几乎被惊掉下巴,“你刚才这样讲,我还以为……” “我本身确实不会,但是我可以模仿。” “模仿?”刘半仙和尹秀面面相觑。 “没错,就比如茅山术里的神打,说是说请神,但很多只是在观想,模仿想象中祖师爷,各路神仙的动作与形貌而已。 关于特异功能,我在大马的时候有见人用过,不过不是在道观或者佛堂里,而是在一处赌场。 哦说起来那也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些烟雾缭绕,鱼龙混杂的赌坊。恰恰相反,那是一个礼堂,当地有什么重要的活动,宴席,都会在那里举行。 原本赌博这种事情,跟我们女孩子是沾不上边的,而且我那时候也还小,哪里可能会被允许去这种场合,是我姑妈带我去的。 在那里,有一场世纪豪赌,两个人赌身家,有个男的,在场的人都称他做【赌圣】,我就是在他那里知道什么叫做特异功能的。 那场牌局很精彩,两个人从中午打到电灯,都没有停下的迹象,观众们也看得入迷,连喝水吃饭都给忘记了。 我至今仍记得最后一手牌,双方都赌上了全部身家,那个叫赌圣的人,还拿出了银行本票和美洲一座商业大厦的地契,显然是拼尽了所有。 对家先亮出四条8,在他亮出这手牌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几乎是顶天的牌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赌圣即将落败时,他却迟迟没有开牌,而是将底牌握在手里反复揉搓,直到最后,他翻出了一张方块三,用同花顺赢下了这场牌。 我很确定,他不是靠运气或者千术,而是用特异功能偷换了对面的底牌,因为我的眼力极好,那张方块三我在对面的时候就见过它。” “特异功能……” 尹秀点点头,不由地也有些惊讶,“所以你眼下要模仿的就是这么一个绝学,把【牌】换出来?” “差不多。”马小玉眯着眼睛。 说着她看向刘半仙,“写张支票吧,把日期改一下。” “好嘞!” 刘半仙兴奋地掏出支票本,又照着之前的手法,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张。 “现在就换吗?”马小玉又同他确认一遍。 “等今晚吧,今晚是最好的,因为今晚我要去找他喝酒,把他灌的五迷六道的,明天醒过来以后就会觉得自己是看错,记错了。” “你灌他?” 尹秀怀疑的看了刘半仙一眼,“我记得你的酒量,一向不是很好。” “我是不行,可这不是有你吗?”刘半仙笑道。 “我?” 尹秀指了指自己,“你要我代替你去喝?” “当然,你不是会那一招吗?” 刘半仙将手在脸上一盖,又一掀,“你变成我的模样,替我去喝。” “但我没见过那个叫做富兰克的人。” “没事。”刘半仙看向一边的任七,“他见过富兰克的,有他照应你,没什么问题。” 见任七满脸的不悦,尹秀瘪瘪嘴,“谁照应谁,还不一定呢。” …… 时间很快便到了晚上,华灯初上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维也纳酒店的门口。 刘半仙,或者说尹秀带着任七,大摇大摆地在车夫的迎接下,登上马车。 一进马车,便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坐在那里,笑颜如花。 尹秀愣了一下,在任七于背后小声提醒了一下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哦秘书小姐,还劳烦您亲自来接我。” “刘先生,您是尊贵的客人,我当然得这样做。对了,富兰克先生已经在玫瑰餐厅等您了。” “好!那我们出发吧!” 尹秀挨着秘书坐下,鼻孔里顿时有了奇异的香气,带着某种奇特的氛围,像是置身于花果市场之中,叫人头昏目眩。 “对了,先生,我叫杰西卡,还请您多多指教。” “我叫刘易斯。” 尹秀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只感觉那手细若无骨,好似稍微一用力就会被捏碎一般,叫人看重的紧,不敢久握。 可在松开那只手的瞬间,又有一种冰冷的感觉从指端传来,好像流入了骨髓之中。 这时候任七正坐在车厢外面,显然还不知道内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半睁着眼看前方。 毕竟他眼下护卫的对象并不是“刘半仙”,有什么事用不着自己出手,所以他只是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像一个保镖而已。 马车晃悠悠到了门口的时候,任七率先跳下来,视线随即与对面一人对上。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脚踩木屐的东瀛武士,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眼角直到鼻子。 长长的头发垂到肩膀上,看起来潦草之中又有一种野性。 “你们认识啊?” 尹秀一下车,便看到两人互相盯着对方,似乎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他脸上那道疤,我砍的。”任七答道。 “唔?你怎么有这么多仇家?”尹秀惊讶道。 他有些后悔真的叫任七跟着来了,平生多出这个事端。 “也许不是我仇家多,是这世界太小了呢。” 任七冷着脸,仍未有移开视线的意思,与那东瀛武士对视着。 “这位是克虏伯先生的保镖,黑木三郎先生,他来自大阪。”杰西卡介绍道。 “看的出来,”尹秀点点头,“是个身手不错的人。” “毕竟他得为克虏伯先生的人身安全负责。”杰西卡微笑道。 “那你的意思是,今晚克虏伯先生也会在这里?” “他当然会,实际上今晚这场酒宴,就是克虏伯先生专门为您准备的。” “为我准备的?荣幸之至啊!” 尹秀摸了摸下巴,跟着杰西卡的指引往里走去。 尹秀走了,任七便没有站着不动的道理,只能随着跟在他的身后。 在经过黑木三郎的身边时,那好像雕塑一般的武士终于开口了。 “在关外的时候,你砍过我几个兄弟。”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六个,一剑一个。” “什么一剑一个?我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黑木三郎瞪大了眼睛。 “总要留一个人回去报信吧?不然怎么有人记住这回事?” 被任七气的发笑,黑木三郎说道:“在之后,我一直在找你,可那些人说你成了朝廷钦犯,跑路了。如今再见你,倒也还是那样的讨厌,你不做逃犯了?” “现在我跟你一样,都是保镖。” “呵,连自己手下都保不住的人,能做保镖?”黑木三郎一脸的嘲讽。 “都差不多,你保不住兄弟,我保不住手下,不都是一样的吗?” 任七笑笑,不再理他,而是走了进去,只留下一脸愤怒的黑木三郎还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马车停下,黑木三郎迎了上去。 从里面走出一个打扮精致,将头发梳到脑后,一丝不勾的中年人。 “克虏伯先生。”黑木三郎低头向他问候。 “黑木先生,我之前说过,不用这样拘谨。”克虏伯摆摆手。 在他的右手上戴着一枚金戒指,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狮子头颅。 “克虏伯先生,根据您之前与我们甲贺的协议,只要您还没有解除协议,我就会一直保护您,直到您什么时候回欧罗巴去。” “回欧罗巴?” 克虏伯笑笑,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最近几年,我没有这样的打算,因为我感觉远东其实是一块比那边好得多的地方,黑土地里随处埋着金子,伸手鞠一捧土就能找到金粒子。” “似乎这里的人并未发现这一点。”黑木三郎平淡道。 “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探险家来发现,发掘啊。” 克虏伯一边往里走,“在年轻的时候,南美的热带雨林,非洲大草原我都去过,在北极的冰原上,我差点被冻掉一只耳朵。 但如今你问我,还愿不愿意走一趟,跟那些食人族,猎头的土著,丛林猛兽打交道,我只会跟你说:尽管来吧,克虏伯从来没怕过这些!” 黑木三郎低头,“克虏伯先生,这也是我格外尊敬您的地方。 在东瀛本土,许多的大名虽不及您富有,但他们也是称霸一方的人,却连住所附近的小山丘都不敢进去一步,生怕被林中沉睡的恶鬼抓走。” “恶鬼?” 克虏伯笑笑,“如果有那种东西的话,我倒是想试着跟他交朋友试试。” “刚才就已经有一个走进去了,先生。”黑木三郎压抑着声音。 “唔?你是说那个刘易斯?我虽然还未见过他,但富兰克说那是一个十分和蔼的人。” “只要对方有钱,在富兰克先生的眼里,哪个人不和蔼?我说的是另一个,在他身边的保镖。” 黑木三郎摸着脸上的伤疤,“那家伙是十分危险的人,而且是真正的披着人皮的恶鬼。” “哦?那家伙杀人如麻?”克虏伯抬了抬眼皮。 “杀人如麻于他而言是一种褒奖,甚至是一种抬举。我见过他在关外对于那些白莲教的手段,不分男女老幼,只要还喘口气的,他都会补上一刀子,直到对方身上再流不出一滴血来。” “呵,这样的狠角色,如今变成了一个富翁的保镖?” 克虏伯笑容玩味,“看来我们今晚要招待的这位客人,不是非常的有魄力,便是有某种本事能叫那杀人恶鬼甘心听命咯? 有没有可能,对方有一个假身份在身上?” 黑木三郎应道:“您接见客人的时候我确实不应该指手画脚,但那两个人也确实不叫人放心。” “我明白。” 克虏伯接过一边工作人员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而且白莲教的那些狂信徒,我知道他们。这些家伙比热带雨林里的土著更加难以沟通。 他们妄图摧毁一切跟文明有关的东西,教堂,学校,洋行,股票交易所,在他们的眼里都邪恶无比,这些家伙很是可怕。 你知道美洲吗?最开始那些绅士去美洲的时候,美洲的土著们,那些头顶戴着羽毛,衣不蔽体的人也并不欢迎他们,然而那又有什么关系? 最后我们不还是把美洲变成了一个文明的地方?艺术,文学和诗歌,还有健全的金融体系,才是让世界更美好的桥梁。 那家伙我得跟他谈谈,如果他愿意继续杀白莲教的话,我有兴趣支持他的事业,比如为一张头皮出一个银元。” 黑木三郎停下脚步,看着克虏伯离去的身影,不知怎么的,他竟在这个商人的身上,感觉到了比任七更可怕的气息。 或许,这也是一种特异功能? 第451章 宝物的搜集者 “不止是在威海卫,在远东,我们克虏伯公司的业务也正在拓展,比那些新兴的暴发户,陈腐的老式资本集团做的更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克虏伯先生的个人领导与卓越的手腕。” 富兰克拿着酒瓶,亲自走到克虏伯身边,往那透明的水晶酒杯里倒酒。 “这是雪莉酒,刘先生,葡萄酒存于木桶中酦酵的时候,我们再往里头加入白兰地,增强它的口感和劲力,但又不至于使它变得如同威士忌那样辣口,所以有位大文豪曾将它称作【存在瓶子里的阳光】。” 富兰克也给此时扮作刘半仙的尹秀倒上一杯酒。 “今天在这里吃饭的就只有我们三人?”尹秀笑嘻嘻道。 “我一向不喜欢太过复杂的场合。” 克虏伯摊手,“尽管我时常举办,参加宴会,可实际上我并不爱出现在这些场合。 我更喜欢的是丛林,沙漠和冰原,这些地方更有意思,有意思的多。” 尹秀点头,“我也深有同感啊。” 说着他举起酒杯,“敬可畏可敬的大自然!” 克虏伯眼皮抬了一下,似乎对眼前这看起来土气的老式地主能说出这样的话感到惊讶,但他还是跟着举起了酒杯。 “敬人类的勇气!” “干杯!” 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尹秀和克虏伯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酒气。 这叫克虏伯对眼前这人的兴趣越发浓厚起来。 “不知道先生你打算在威海卫待多久?” “至少一星期。”尹秀伸出一根手指,“因为我在此还有一些事务要做。” “是因为股票的事情才留下?” 克虏伯开门见山,不止是尹秀,就连富兰克也不由吓了一跳。 因为这是一个秘密,虽然他偶尔会告诉几个人,让他们入局,但这都不是克虏伯的授意,而是他自作主张。 如今他的暗箱操作竟然被克虏伯知晓了,叫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个男人,并不像表面一样和蔼可亲,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能在威海卫,这个各国都盯着的地方拥有一块自己的地盘。 想要在这里立足,不管是明面上的钱,还是水面底下见不得光的那些手段,都得兼备,缺一不可。 想到这里,富兰克不由地看向秘书杰西卡。 那女人却只是冷漠的站着,好像事不关己。 “确实不关杰西卡小姐的事情。” 克虏伯低头对付餐盘里的牛排,一刀下去血水便涌到了餐盘之中。 “有的事情,做一次两次的不要紧,既可以是别人没发现,也可以是有人发现了但不在意,只是如果你没有这种被抓到的觉悟的话,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些勾当。” “克虏伯先生……” 富兰克站了起来,差点把面前的酒杯打翻。 “不要紧张。” 克虏伯冲他招手,示意富兰克坐下。 “令我真正在意的不是你借此收受了多少利益,而是你用我的名头坑蒙拐骗,明明是你骗了钱,结果到头来人家把账算在我的头上,因此记恨我,每天诅咒我十几遍,在背后咒骂我的家族和为人。 你知道的富兰克先生,我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家族名声受损,所以……” 富兰克这时候哪里敢坐下,只是站在那里,手紧紧抓着桌布,将它揉成一团。 “克虏伯先生……”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没办法解释什么,因为你确实已经做了,而我们这里又没有一个律师帮你辩护,不过你放心,东方有一句话叫做【家丑不能外扬】。 在罗刹,也有一个笑话,说是一个富人发现管家多年来贪污了自己许多的钱财,要开除他。 然而那管家却跟他说:请您不要开除我,因为您再请一个管家的话,他还得再从头贪污起,不像我,我已经满足了。” 噗嗤! 尹秀突然将一口酒喷在桌面上。 克虏伯转过头来,疑惑地盯着他,“我说的,好笑吗?” “这不是一个笑话吗?” 尹秀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巴,“或许我不该笑?” 克虏伯愣了一下,随即释然道:“这当然是个笑话,您尽管笑。” 不知怎么的,因为这个插曲,克虏伯原先有些烦闷的心情竟疏解了不少,然后他冲仍站着的富兰克说道:“坐下吧,但你要记得,没有下一次了。” “我完全明白!” 富兰克赶紧坐下,但那座位他只坐了三分之一,不敢再往里面坐一点。 就在气氛缓和时,尹秀却又突然问道:“那这一次呢?” 富兰克刚放下的心又随着他的问话被提起,惴惴不安。 “这一次?” “对,这一次还算数吗?我目前只关心这个,至于其他的,我都当没听到。” 克虏伯凝视着尹秀,在察觉到他没有在开玩笑后,点头道:“如果你愿意玩下去的话,没人会阻止你。” “那我就放心了。” 尹秀自顾自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又斟上一杯,“祝我们的合作顺利!” 克虏伯举杯,富兰克便也只能合群地举起酒杯,跟这两人一同饮下,嘴里满是劫后余生的苦涩。 …… 酒宴结束后,几人喝的大醉,脸上都染了红晕时,克虏伯却突然提议去参观自己的私家画廊。 这叫尹秀和任七不由地眼里发光。 这一趟,尹秀只是来代替刘半仙赴宴,喝酒的,没想到却突然有了接触更多情报的机会。 进入克虏伯的画廊,也就意味着,他将有机会看到刘半仙心心念念的《风华大陆图》,那是他们这趟长白山之旅的重要依仗。 尹秀当即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跟随克虏伯前往他那处私家画廊。 “美洲,西欧东欧,东瀛,九州,我全都有收集,因为我喜欢艺术。” 或许是因为兴奋,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克虏伯的嗓门抬高了一些,一下把尹秀被琳琅满目艺术品晃花的心思拉了回来。 他扶了扶墨镜,“九州的?我这人肤浅,看不懂什么印象派,抽象派的,唯独就是对山水画情有独钟。” “那正好。” 克虏伯伸手,“在我的画廊里,正好就藏着藏着许多的山水画。 有郑克柔的竹,李思训的水,石涛的花鸟,都是十分精绝,应该摆进大英博物馆里典藏的珍贵艺术品。” 尹秀打断他,装作十分急不可耐的样子,“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这边请!” 克虏伯已迫不及待,带着同样心情雀跃的尹秀往内间走去。 一进内间,尹秀便在众多幅古色古香的字画中一眼发现了那幅《风华大陆图》。 虽然那幅画挂在角落,底下也没有标注名字,刘半仙也没跟他描述过上面的内容。 但从那已经有些泛黄的图纸上,尹秀感觉到了某种玄奥,熟悉的气息。 跟以往那些法器,符纸一样,带着久远年代的味道与法力,显然非凡品。 图上画的是青山绿水,一朵朵山花在枝头绽放,似乎要从画卷里钻出来,探到别人的鼻子底下,活灵活现。 不知怎么的,在尹秀有意无意看那幅画的时候,克虏伯却是突然就转过了头来。 “先生,你对这幅画感兴趣?” “有一点研究,但不多。”尹秀装出兴趣寡淡的样子。 但落在克虏伯的眼里,又似乎是另一副模样。 这个鬼佬一对蓝色的眼睛,好像是在鹰隼脸上长出来的,一直盯着尹秀看,却又不叫人感觉到某种局促与紧张,但也谈不上安心。 “我倒以为,你研究的挺多的,刘半仙先生。” “唔?”尹秀心头一紧。 刘半仙其实是一个外号,或者说“艺名”,只有在算命的时候才会被提起。 而在平常,银行户头,各种文件上写的都是刘半仙的本名,或者他的英文名——刘易斯。 在这里,刘半仙是绝不可能跟人提起自己的这个艺名的。 “很有趣,”尹秀眯起眼睛,“我只觉得这幅画很有趣。” 见尹秀还在扮迷糊,克虏伯干脆开门见山:“这幅《风华大陆图》,是我从丁金群手里拿过来的,他肯定跟你说抵债,但其实我还多付了一笔钱给他,因为我这人是个文明人,做事只讲究公平公道。 每一件我要买的东西,我都得切实的问清楚它的来路,以免买了贼赃。 虽然说大部分也确实是来路不干净的东西,从宫里流出来的,哪个王侯的墓里埋着的,甚至是来源于某场灭门惨案的战利品,这些字画艺术品哪样不沾血? 但只要我问清楚了,那便算是过问了,而不至于被人说来路不正。 好吧,我承认这确实很虚伪,但又像是握手的礼节一样,不是朋友之间才相互握手的,都一样,只是做个样子,走走过场而已。 丁金群这个酒鬼脑子被酒精损害的太严重了,以至于我问他这幅画的名字时,他全然答不上来,只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给我。 这我当然不死心了,于是我便找了几个古董艺术界的掮客,当然如今叫他们【艺术品猎人】会更加恰当。 我跟他们讲说,这幅图卷不会只是孤品,肯定有一个系列在里头,这是我的预感。 后来,他们调查了许久,终于给了我一个地名,也就是卧龙岗,刘半仙先生,你就是卧龙岗刘家的嫡系传人。 我还因此知道了更多的东西。 在你的手上,有风水图卷十二册,伏魔八卦六面,五行旗三,镇妖尺二,斩仙剑一。 这些都是无可复制,价值不可估量的宝贝!” 【原来不是刘半仙算计他们,是他们算计了刘半仙。】 联想到这一系列事情的来龙去脉,尹秀已然了解,或许从最开始,富兰克便已成了这个局里的牵线人,而他自己又不自知。 “怎么,克虏伯先生原来是黑手党,专门干绑票,勒索的勾当?” 尹秀冷笑,“搞半天我以为真的是合作,结果是想骗走我的宝贝。” “彼此,彼此。” 克虏伯的笑容温文尔雅,带着一种精致的冷酷,“我相信刘先生对钱财其实也不感兴趣,真正吸引你的,还是这幅《风华大陆图》。 那个混蛋显然落入了你的圈套之中,自以为是骗人入局,实际上却是被你反将了一军。” “那你带我到这里来,其实是因为你已经做好准备,在房间里埋伏好了手下,准备对付我?” “我没你想的那种能耐,我愿意做个正当的商人。” 克虏伯走到一边,敲了敲墙上的某个位置,那个地方便裂开一道缝,出现一个不大的空格。 克虏伯将手伸进去,拿出一份名单递给尹秀看。 “这是我近年来搜集到的清单,你可以看看。” 克虏伯指引着他一行行看过去,“《庐山飞龙图》,《冰火两仪八卦》,《南天群星图》,这是我手上有的两幅风水图册,加一面八卦,也许比你手上拥有的宝物更多。” 原来除了刘半仙以外,也有人在搜集刘家失落在民间的那些宝物。 “你搜集这些,是为了什么?” 尹秀看向他,“除了刘半仙,哦不对,就是除了我本人以外,绝没有人能够使用这些玩意儿。” “不一定吧?” 克虏伯笑笑,“你肯定以为,九州的刘家人只剩你一个了,但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也有一些刘家人同你一样,隐姓埋名,流落在了民间?” “你的意思是,你已找到了?能够使用这些宝物的刘家人。” “还没有。”克虏伯摊手。 “……” 尹秀看了他一眼,“没有的话你跟我讲什么?” 克虏伯还是微笑,“我是鬼佬嘛,我们又不看风水的,我们讲的是物理地理,化学反应,摆风水阵有什么用?所以其实我对你的那些法宝能发挥的功用也不感兴趣。 原本我搜集这些东西的初衷,只是因为我想集齐这些东西而已,就像是收集邮票,或者某部小说的各个版本而已。 但上个月,在我听到一个消息后,一切都变了。” 克虏伯讲目录取回来,拿在手上。 “我听说你要去长白山?”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尹秀皱眉。 “这是一个白莲教的人跟我说的,他说他们在长白山寻找皇帝家的龙脉。我当然不关心那些气运什么的,我只关心里头的财宝,一大堆的财宝。 然而长白山太大了,我不可能地毯式地对那里进行搜索,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我都消耗不起。 直到你的到来,刘半仙,你是能找到龙脉所在位置的人。” “这又是谁跟你说的!?” “你自己啊,你自己告诉我的朋友的。” 克虏伯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刘半仙和几个富商的合照,地点显然是一家夜总会。 照片上的刘半仙眼睛微眯着,显然是喝醉了。 “……”尹秀叹了口气。 “其实我从白莲教那里听说了,有几个地点可能确实存在着龙脉,不管你来不来,我都已准备组织探险队出发了。” 克虏伯笑笑,“不过你来了更好,这样可以省去许多的功夫。怎样,我们做个交易?等事成之后,目录上的宝物我会双手奉上,全还给你。” “你是要我带你找到龙脉?” “没错,这是交换的唯一一个条件。” 克虏伯双眼发出迷人,残酷的光芒。 第452章 人间恶鬼 夜风微凉,听到里头玻璃破碎的声响,任七立即奔上去,一脚踹开大门。 然后几只黑洞洞的枪管便对准了他。 都是长枪,从军队里流出来的货色,精准而又威力强大。 事实上,在十几米的距离上,就是一个小孩也能操纵这杆枪打中人那么大的目标。 持枪的人西装革履,白衬衫皮鞋,戴着黑色礼帽,俨然一副黑手党党徒的做派。 “尹,刘半仙,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紧急事态,摔杯为号?”任七看向尹秀。 尹秀将手里只剩半个瓶口的花瓶随手丢在地上,“没错,谈崩了,得麻烦你来救场。” “不麻烦,不过是几个杂碎而已。” 任七将手放在剑上,那些黑衣人枪口立即压下来一点对准他,发出机械结构特有的段落声响,干脆而又冷酷。 克虏伯舔了舔嘴唇,“刘先生,大可以叫你的手下把家伙先收起来,我们之间并不需要成为敌人。” “要让别人收手前,自己得先放下武器,这是常识吧?” “我是可以叫人放下武器,但是你的那位保镳……” 克虏伯又看了一眼任七,眼神里满是忌惮,“他似乎并不会听你的命令。” “他确实不会,”尹秀摊手,“他只负责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别的事情他不管。” “那你的意思是?”克虏伯问道。 “我的意思很简单,只要你别在我身上动心思,大家只当聊聊天,喝喝酒的话,这里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出事,大家都可以回家睡觉。” 听到这话,克虏伯却是挠了挠头。 “你这个要求,我们很难办啊。” “难办?” 尹秀冲任七递过去一个眼神,任七将其中一柄黑色的剑取下,系在腰间。 “难办的事情,我来做!” 随着房门彻底被粉碎,黑木三郎踱步进来。 他将双手缩在胸口附近抱着,任由两条长长的袖管飘荡在身侧,脚下木屐随着走路的节奏咯吱作响,在这寒冷,寂寥的夜晚显得十分清晰。 一走进来,他的眼睛便只盯着任七,每向他走近一步,身上的气机都进一步强化,逐渐攀升,以至于叫人感到他的一举一动中竟有了实质的杀机。 “他是柳生新阴流的高手,也有人称他做【大阪之鬼】。” 克虏伯走到尹秀的身边,语气愉快。 “我在大阪旅行的时候,伊贺的忍者向我推荐了他。好几年来,不管是罗刹的间谍,黑手党,还是那些狂信徒,许多人想杀我,但最后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菊水一文字,那是他的佩刀,这把名刀每次出场都意味着有人会丧命于此,黑木三郎的剑,快到连闪电都能斩断。” “怎么,这是他的生平啊?打算刻在墓碑上?”尹秀颇为不屑。 “刘先生,你的嘴硬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克虏伯笑道:“不如我们看看,是你的保镖厉害,还是我的助手更胜一筹,亦或者说,究竟是东瀛剑术更强,还是你们的九州剑法仍然保有生命力?” “你觉得他一定赢?”尹秀问道。 “当然,他没理由输的,因为黑木三郎是真正的恶鬼,披着人皮的杀人恶魔。” 尹秀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不理解什么叫做恶鬼,什么叫做杀人恶魔啊。” 两人谈话的时候,黑木三郎已经一步步走近任七身边,两人脚尖近乎抵在一起,都在对方瞪大的瞳孔里看到自己那张冷酷的脸。 “在关外的仇,今天我要报了。”黑木三郎咬牙切齿。 任七脸色一如往常那样冰冷,“不要做无望的幻想了,心无挂碍,安心去死,这是你第二好的出路。” “第二好的出路?” 黑木三郎瞪了他一眼,“那所谓第一好的出路又是什么?” “不要出生。”任七答道。 听到这个回答,黑木三郎闭上眼睛,似乎真的细细品味了一番,然后他睁开眼睛,眼神突然变得清澈,坚定起来。 “我已了解了。” 见他如此,任七反而是将眼睛闭上,似乎看不见对方一般。 两人都进入一种禅定的状态,双手稳定而干燥,呼吸均匀而有力。 他们二人气定神闲,在场围观的众人却好像心口被压了一块石头一样,稍微定力不足的已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手指微微发抖。 黑木三郎将手从衣服里拿出来,弯腰含胸,轻轻握住剑柄。 任七则还是站的笔直,如一棵劲松。 众人紧盯着他们,就在克虏伯感觉心跳漏了一拍时,寒光闪动。 黑木三郎眼里射出精芒,手指猛地绷紧,菊水一文字出鞘,划出一道白虹。 几乎是在同时,任七睁眼,双眼有如石雕的一般,毫无感情,也无生气。 铿锵! 呲!! 菊水一文字从手中脱落,随着一声撕裂的巨响,黑木三郎腰间血水如喷泉一般涌出,直喷到天花板上,好似无穷无尽。 沐浴在血雨之中,任七依旧同石佛一般,面无表情的站着。 他的剑应该出鞘过,格开了菊水一文字临头杀机的同时,又一剑将黑木三郎腰斩。 但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的剑,因为那剑还好端端地待在剑鞘之中。 “如何?” 尹秀话音刚落,几个黑手党几乎同时举枪,对着任七就要突然袭击。 铮!! 任七闪身向前,随着枪管一起被斩断的,还有那些黑手党的躯干和咽喉。 整齐划一的刀口,干脆利落的动作,等到任七抖去剑上的血滴,收回剑时,那些人才一个个断气倒下。 “好剑法!” 尹秀竖起一个大拇指,“克虏伯先生,如何?你觉得我们眼下该用何种方式谈判?” 还未等到回应,任七却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别问了,那混蛋已经跑了。” 尹秀回头,只见克虏伯真的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似乎他是在哪个地方被人凭空抽走了一样,以至于尹秀和任七都未能反应过来。 但在有那么一瞬间,尹秀也还是感觉到了些微的魔法波动,可能是谁使用法术带走了克虏伯。 如果是某种空间类的瞬移法术的话,确实也无法阻挡,就像五鬼运财和斗转星移一样。 更何况,在使用【千变万花】的状态下,尹秀也断不可能出手。 “刚才你只是在那里看着,害我还以为你已经背叛了我们,加入克虏伯一伙了。” 任七将那柄黑色的剑也收回背上。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瘪瘪嘴,“我只是不愿意暴露而已,他要是发现刘半仙不在这里的话,说不定已经往维也纳酒店去了,那样的话,会更糟糕。” “所以,其实你在这里,也算是一个诱饵?” “什么诱饵?简直是往鱼塘里洒了一大包苞谷,就等着那些鱼儿扑上来呢。” 尹秀说着,脚下已加快几步,去取墙上的《风华大陆图》。 就在这时,火光闪现,一发子弹穿过尹秀的肋下,直钉入地板之中! 尹秀身上当即溅血,猝然倒地。 “狙击手!” 任七见状,眼角欲呲,怒喝一声后,他抽出长剑往周围一扫,带起劲风。 灯火通明的画廊一下陷入黑暗之中,只有依稀的月光通过窗台照进来,将几个区域照亮。 彭! 又是一颗子弹打在离原先的落点不远的地方,溅起土石。 还未等任七踏出去,又是一颗子弹落在他脚前。 任七意识到危险,立即将身子藏在廊柱后头,然后他在黑暗中问道:“尹秀,你没事吧?”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才传来回应。 “你看看被打一枪有没有事?还没死而已!” 尹秀愤然在地上翻过身来,取出一颗尖头子弹。 不同于广泛使用的平头,这应该是一种用于狙击枪使用的特制弹头,尖头使得它的飞行轨迹稳定,后端的加强设计也使得它能承受更多的火药当量,射程因此更远。 使用这种子弹的狙击手,恐怕即使在五百米外,也能精准地命中他。 要是这一枪是瞄准头颅的话,恐怕在【千变万花】形态下,不能快速反应的尹秀已当场毙命了。 事实上,那个狙击手也是这样想的。 杰西卡此刻已换下了那身性感迷人的办公室秘书装扮,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色的紧身衣。 金色的头发被她扎在脑后,显得干练而又美艳。 此刻杰西卡在钟楼上,透过分针与时针之间狭小的夹角观察着对面。 她面前摆放着特制的高精度狙击枪,旁边还有几种规格不一样的子弹,大的小的,长的短的都有,显然是为了应对不同的状况而准备的。 她拿着望远镜,试图借助月光的帮助,在画廊里找出任何关于尹秀他们的蛛丝轨迹。 可在试探性地射了几枪之后,对方似乎也丝毫没有露出活动的痕迹。 “明明瞄准的是头颅,在即将扣动扳机时,手却抖了一下,打在了胸口?” 这是杰西卡从未出现过的失误。 先瞄准再开枪,屏息开火,在以往她都是这样做的,可这一次却出现了这样明显的偏差。 如果是对付别人的话,即使这一枪没有命中头颅,打中胸口,对方也必死无疑。 但对方是一个怪人,那便不能以寻常的想法去看待他们。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有丝毫的侥幸心理! 不光是杀手不能有侥幸心理,此刻被杀手猎杀的人也不能有这种侥幸。 任七将头从廊柱后稍微探出来一点,露出半只眼睛,试图搜寻狙击手的位置。 但没有光源,加上射击的位置十分隐蔽,任七也不能确定对方的所在。 “怎样?有什么头绪吗?”尹秀躺在地上问道。 “没有,”任七摇头,“我只知道那狙击手很厉害,刁钻。” “这种事情,你挨一枪自然就知晓了。” 尹秀捂着伤口,这一枪似乎打的太深,一路破坏了他的许多肌肉,甚至在肺上穿了一个孔,要不是【先祖血肉】正在治疗他的伤势,刚才那一会儿他便已流血而亡了。 “把那个混蛋找出来?”尹秀问道。 “好,我知道怎么找他,只要再一次机会。” “嗯,一次差不多了,等我伤好一些了,瞬移过去干掉那个混蛋。”尹秀咬牙切齿。 “你一定有这个机会的。” 说着任七拿起放在一边的花瓶,拿在手上,在心里数到三之后,他往空中一抛。 啪! 地板上响起一声闷响。 “唔?那个狙击手没上当?” 任七顿时疑惑,“我以为只要丢出去,那家伙一定会对着花瓶开火的,这样我们便可以借着开火的火光,找到他的位置。” “王八蛋,你漫画看多了啊!?” 尹秀捂着被花瓶砸到的额头,痛的直磨牙。 “那眼下怎么办?我要是出去扶你的话,恐怕我们两个必然会有一个人中枪倒地。” “那你希望是我中枪,还是你来替我挡一枪啊?” 任七摇头,“我希望两者都不要。” “那就等着吧。” 尹秀叹了口气,“等我伤势恢复了,那家伙就是有十条枪也留不住我。” 就在两人与黑暗中等待的时候,杰西卡也握着枪耐心等待着动静。 “怎么,这是克虏伯最后的杀招?没办法抓到人了,干脆就把人杀掉?” “你以为我是克虏伯公司的秘书,就一定是克虏伯的人?实际上,我是白莲教的人。” 杰西卡一边回着话,手腕轻轻一抖,已抓住了另一柄手枪。 她没回头,而是借着余光观察。 在她的身后,正站着一个戴着青面恶鬼面具,身穿黑色长风衣,身材窈窕的女人。 不知怎么的,那青面恶鬼面具明明十分的可怕,可配上这样的装扮,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好像真就是夜叉降临了一般,却又只叫人感到心惊肉跳,而不至于觉得丑陋。 “怎么,你也是刘半仙的保镖?”杰西卡问道。 “刘半仙请不起我,但里面有个人,我得保他。”面具底下的声音十分温柔。 “是吗?可惜你谁都保不了,包括你自己!” 杰西卡回头,手枪从袖中钻出。 就在她的手指勾到扳机时,对方指节分明的手也已经搭上了她的脖颈。 咯嘣! 金发美人吐出一口浊气,身体软了下去,倒地身亡。 第453章 三个拒绝 黑暗里,感觉到陷入一种危险的处境中,尹秀微微翻过身来,看向躲在廊柱后的任七。 “我听过一个说法,说是最优秀的狙击手从瞄准到开枪,只需要三秒,任七,你呢?” 藏在廊柱后的任七沉默了半晌,冷冷答道:“我不玩枪。” “什么?” 尹秀从地上坐起来,“身为大内高手的统领,你竟然不用枪?那可是最快的杀人工具。” “我干嘛要用枪。” 任七看他一眼,“那些白莲教一个个以为自己神功护体,火烧不伤,枪打不入的,我要是拿出枪来,恐怕他们会更加的兴奋,直接朝我扑过来。” “好像也是。” 尹秀挠了挠头,“那眼下,我们岂不是没有接近那狙击手的办法了?” “但我看你已好的差不多了。” 任七翻了个白眼,“于其去找那好像老鼠一样藏在暗处的狙击手,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克虏伯,他就在公司里,哪里都跑不了。” 尹秀有些惊讶,“任七,你什么时候心思如此的缜密,细腻了?” “有没有可能,这是因为我时常不是在抓人,就是砍人,所以有这种一下搞清楚症结和重点所在的嗅觉和本领。 要不是因为这个本事,恐怕在砍那些白莲教的脑袋之前,因为办事不力,我这个大内统领的脑袋会先被拿去祭旗。” “如今你的本事还真派上用场了。” 尹秀起身,抖了抖衣领,将最后几滴血珠抖落到地上,然后便小心翼翼地要去拿《风华大陆图》。 就在他小心戒备着从外头射进来的枪线时,又有动静出现。 尹秀无奈地转过头去,却发现是马小玉从窗台翻了进来。 “怎么,看见我来了,很不高兴?”马小玉问道。 “怎么会呢?如果早知道是你来的话,我该把这里收拾一下的。” “你最好是。”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快走吧,我看到外头已经来了大批的军警,马上要将这里包围了。” “看来那混蛋真是准备充分啊。” 尹秀将《风华大陆图》取下,卷了卷,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 马小玉自然也感觉到了那奇异的波动,双眼不由放光,“没想到那混蛋竟亲自把《风华大陆图》奉上了。” “他是个好人嘛,这些洋鬼子最喜欢予人玫瑰,手有余香了。” 尹秀将图画收拾好,“你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喜欢的画作,我们顺手再挑几幅回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马小玉瞪他一眼,“快走啦!要不然等下这么多尸体,任谁摊上了都不好解释。” “可是那个狙击手……” “哦?你说那个穿紧身衣,打扮的像是登台的模特,而不像是杀手的女人?” 马小玉眨了眨眼睛,“她已经不会再打扰我们了。” 尹秀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马小玉眼睛大了一圈。 “我是说,可惜这个臭娘们没落在我的手里,不然我一定亲手报这一枪的仇!” “你最好真是这样想的。”马小玉将头发拨到耳朵后边。 尹秀这时候哪里敢再讲点什么,只是换了个话题。 “刘半仙呢?还在酒店里?” “他也去不了别处,这时候他大概还在酒店的夜总会里萧洒吧。” 马小玉看了眼窗外,“恐怕很多人都想找他,刚才那个对你们开火的女人,就是被白莲教雇佣的。” “白莲教神通广大啊,连洋鬼子都找得到。” 尹秀这时候才想起来,“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待着了,也等不到新股票上市了,现在就得走!” 说着他拉起马小玉,一下从外头的阳台窜上了屋顶,任七也跟在他们的身后。 这时候他低头往下看,街道上已都是绿衣服的军警,既有本地的官差,也有洋人的保卫队,一个个荷枪实弹,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显然十分的紧张。 看来克虏伯公司在威海卫的地位确实十分的特殊,以至于克虏伯一出了事,不管洋人还是官府,都十分的重视,生怕中间出了什么闪失。 也许他们本来应该找克虏伯问清楚一些事情的,比如刘半仙家另外几件法宝的下落,关于长白山克虏伯到底知道多少?还有他情报的来源。 但既然尹秀已决定离开,他便没有继续询问,调查的必要。 就像之前说的一样,直到到达长白山,一切的源头和线团都会随之解开。 就好像是赛跑一样,不管对方跑出怎样曲折的路线,使用了何种古怪的方法,但只要是比赛都会有终点,而且终点一般只有一个。 眼下不管是白莲教,还是那克虏伯,其实他们并不用怎样在意这些人,尹秀他们只要先一步到达终点,并在那里等着就是了。 怀揣这种想法,任七将杀心暂时收起。 …… “你是救了我,欧文,但我原以为,你会有办法把他们全杀了的!” 克虏伯一口将杯中的威士忌吞下,脸上再无之前温文儒雅的绅士风度,只是涨红着脸,像一头愤怒的狮子。 “这很难的。” 站在他对面的那个青年有一头红色的头发,眼睛则是褐色的。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像是斗篷,也像是雨衣,胸前则是一个圆形的银色吊坠,中间镶嵌着一颗不大的蓝色宝石。 欧文·金斯凯,来自审判庭的资深魔术师,只有二十七岁便已是审判庭十二位高桌法师中的其中一位,并且颇有话语权。 对于克虏伯的抱怨,他只是笑笑。 “那个剑客很可怕的,连黑木三郎都被他一剑砍死了,还有你的那些枪手,明明都已瞄准了他,却连扳机都为来得及扣动便被杀死,你觉得我有什么能耐能对付这样一个恶魔?” “可你们审判庭不就是专门对付恶魔的吗?狼人,吸血鬼,亡灵法师,这些怪物你们明明可以轻猎杀的。” “但那个剑客是人啊。” 欧文看着酒杯里的液体,手晃了晃,“像那样可怕的家伙,恐怕就是审判庭那些圣骑士来了也得考虑一下自己能不能出手,你要我一个魔法师去对付他,未免有些难为我了。” “好吧。” 克虏伯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像你这样的魔法师,绝对可以在远距离上召唤一道雷电,或者火球,把他们消灭干净的。” “那样你也会死的,克虏伯先生。” 欧文摊手,“而且,那个刘半仙,你不是希望他活着吗?” 克虏伯冷笑道:“我希望他活着的前提是他能跟我合作,要是他不愿意和我合作的话,那还是死了对我比较有用。” “好吧。” 欧文微笑,“我是没想到,像您这样卓越的商人,竟然也会有被人拒绝的时候。” “这样的事情之前也发生过两次。” 克虏伯竖起两根手指。 “当我在军队里照例服我的三年兵役时,正好赶上和法兰西的战争。 那不是一场能够青史留名的战争,但对参与的每个人都很重要,因为你一旦选错了,或者运气不好,就会立刻丧命,连后悔,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我当时是一个上尉,指挥着一个连队,大概百人,有五门口径不大的火炮。 当时我们正在试图夺取法军的一处高地,我看得出来,其实那高地上的法军因为之前的攻击已几乎被损耗干净了,在援军到达之前,他们没有机会组织起足够的防御和进攻。 而我手头又有足够的情报,法军的援军会在明天下午才抵达,也就是说我们进攻的时间十分的充裕。 完全可以吃完早餐,喝一杯咖啡,然后再慢悠悠地列队前进,当做是郊游或者散步,走一段路便能将高地拿下。 所以我向上校建议,在明天早上发动进攻。 但那上校是个迂腐的胖子,他才不管什么情报还是别的,只说叫我们做好准备再行动。 还要准备什么?不管是枪支弹药,还是香槟,我们都已经备齐了,只等着过去,占领那块高地然后庆功而已。 可那个混蛋只说还要调集兵力,他绝不可能只用三个连队,二十门炮便去进攻法军的高地,那对他来说【风险过高】。 他还需要骑兵的支援,而骑兵队最快在明天下午才能到达。 在那混蛋的命令下,我们的进攻被延迟到了第二天下午。 前来增援的不止那只骑兵队,还有另外两个齐装满员的连队,于是我们五百多人,四十门炮,加上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队,向着那处高地进攻,在明知道法军的援军已经到达的状况下。 然后,几乎是刚到达战场的中央,迎接我们的便是暴风雨一样的火力,炮弹溅起的沙石,子弹爆裂带来的热风,我们的人像麦子一样一排排倒下。 我很幸运,没死,但手下的士兵几乎折损了一半,就连我的好朋友也死了,在刚开始,他就被一颗流弹击穿了额头,被削掉半个脑袋。 至于那个上校啊,也就是我口中迂腐的胖子,他经过这一战后,被调到了后方,后来还升任参谋,过得顺风顺水。 直到前年,他才在郊游时,坐着马车过桥时,不小心栽进水里溺死了,这个混蛋。” 听完克虏伯平静中隐忍着火气的描述,欧文抹了一把脸。 “这件事我听说过,其实说是郊游,不过是去一位伯爵的庄园而已,巧合的是,那位伯爵我也认识。 那座桥就在伯爵的庄园里,其实并不高,因为底下的水也只有膝盖深,就是给小孩子玩水都不太尽兴。 只是这样的水深,怎么会淹死一个人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克虏伯眼睛转动几圈,“有的人就是莫名其妙死了,比如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不小心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脑袋,然后你的头因此埋进汤碗里,那你很有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被罗宋汤淹死的人。 还有每年在太平间里,都躺着许多被一块糖噎死的小孩,这些事不足为奇。” “是吗?” 欧文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正摆弄酒杯的克虏伯,但他并不打算深究下去。 毕竟是死了一个胖子,一个参谋而已,并不关他的事。 这样毫无交集的人在这世上多的是,而且与欧文有交集的,多半是他的仇人,这些人要是死个一打半打的,他反而还要高兴一些。 “那第二个呢?”欧文又问道。 “第二个?” 克虏伯抬头,“是一个和尚。 当时我刚到威海卫,看上了一块地,正好可以做我的货仓或者中继站,但那和尚想要在那里建造佛寺。 我原以为本地的官府会偏袒我的,你知道他们一直是为我们这些鬼佬做事的。 不管是钱,还是找关系,我都做的充分,到位。 但没想到本地的知府是个疯子,他竟然宁愿听那个和尚讲两顿叫人晕晕乎乎的佛经,也不愿意接受我的那一盒金条,还有之后的股份。” “这世上还有不要钱的人?”欧文惊叹道。 克虏伯显然也是有些想不通,“那家伙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常年吃斋,信的是来世,而非今生。 大概他觉得这辈子做个知府也就到头了,再无长进了,倒不如听那和尚的话,修修佛寺,多结点佛缘,下辈子能搞个两江总督做做。” “后来呢?”欧文越发的感兴趣。 “后来啊?那和尚和知府被人发现死在酒店的冷库里,被一堆冻牛肉埋着,是工人进去搬货的时候才发现的,浑身都是血水和牛肉的腥气。” “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谁知道呢?” 克虏伯摊手,“也许他们是想去试试牛肉的味道?但我总以为,这些唐人应该更喜欢香肉才是。不管怎样,那个知府和和尚顺遂了心愿,去投奔来世了。” “那你呢?你的心愿达成了吗?”欧文问道。 “我的心愿?” 克虏伯敲了敲桌子,“眼下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当年的那个仓库,如今我的办公室。” “那我全然了解了。” 欧文点头,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所以这第三个拒绝你的人,我很期待他会有怎样的遭遇。” 第454章 飞黄腾达 威海卫的股票交易所,即便是敦灵的大富豪来了,也要感叹一声它的高级与专业。 这里使那些怀有乡愁的人难免感到亲切。 墙上挂着四个钟表,分别显示着世界上四个最重要的股票期货交易所当地所处的时间。 在这里,放置着数台精密的巨型差分机,有许多工作人员围在这些铁疙瘩的周围,时刻记录着上面输出的随时发生变化的市场指数。 在这些人的背后,则是一面面的黑板和排排列着的电报机。 每个人都显得极为忙碌,刚一开市,黑板底下便堆满了断掉的粉笔头和或红或白的粉末。 富兰克走进交易所里,神情不像往日那样轻松,反而是显得极端烦闷。 他把刘半仙带到克虏伯面前,原本是想着收一些好处,顺便让克虏伯看到他的成绩,没成想这件事情却成了他自身的噩梦和丑闻。 谁知道那个刘半仙竟然敢跟克虏伯翻脸的? 不仅杀了他的手下,连那个从东瀛请来的保镳也被他的人杀了。 如此的话,不止是重大的恩怨,简直是血海深仇。 富兰克十分清楚克虏伯的手段,他这个人绝不像表面那样的和气。 恰恰相反,这人的手段最为铁血残酷。 在有的谈的情况下,他彬彬有礼,并且为每一个合作的伙伴都显得十分周到,绝不叫对方吃亏或者感觉吃亏。 可你要是叫他感觉到自己搞不定你,而且你正在成为麻烦的话,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绝没有挽回的余地。 克虏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穿西装打领带的时候是绅士,然而脱下西装,便会是最可怕的恶棍,杀人魔王。 然而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件后,克虏伯却似乎没有惩戒他的意思,只是叫他继续做事,对于别的,他毫不关心。 这不免又叫富兰克感到不安了,因为克虏伯可不是那样糊涂,并且好心的人。 而且如今那刘半仙又已经跑路,不知所踪了,之前想骗他的钱入局反而成了一件小事。 更为关键的是,也无从骗到了,他今天去取钱的时候,才发现支票上的日期又变成了三天以后,难道是他喝酒太多,以至于出现了失忆的症状,才将一切给搞错了? 这酒,确实误事。 “富兰克先生,恭喜啊,请代我向克虏伯先生问好。” “恭喜?” 富兰克眉头皱在一起,“恭喜什么?” “当然是恭喜你们公司,旗下又发行了三支子公司的股票。” “原来你是说这个,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我劫后余生的事情了,特地来祝贺我。”富兰克显得意兴阑珊。 “您说什么?” “哦?我有说什么吗?” 富兰克回过神来,“我的意思是,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克虏伯先生又让许多人赚到了钱,他一向是这样的,有他一口肉吃的时候,绝不会忘记朋友。” “一个高尚的人。” “没错,高尚的人。” 与那人寒暄完后,富兰克收拾精神,开始准备今天的工作。 就在这时,在那些穿着股票交易所特有红马甲的人员里,他又看见了一个熟悉。却又在此显得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人是丁金群,穿着长袍,拿着纸扇。 不像以往那样邋遢,今天他把面容收拾的干干净净,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手里拿着纸扇,像极了之前家境还富裕的时候。 见到丁金群,富兰克反而有些高兴了起来,走过去冲他打招呼。 “金先生,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丁金群冷哼一声,“确实是好久不见了,自从你把我的家产骗光之后,我在威海卫一次都没见过你,这明明是个不大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我们两个生活作息不一样,不得拜。 还是你一直躲着我,不敢与我见面?” “金先生。” “是丁,我姓丁。” “都差不多的,你知道我们这些洋人的发音并不标准,所以念错了也正常。丁先生,股票和期货都是有风险的。 你既然参与了,就得知道这世上没有稳赚的买卖,这是上桌游戏的基本原则。” “你是当我不识字,还是来这里胡搅蛮缠来了?” 丁金群瞥他一眼,“是被骗,还是自己损失的,我清楚的很,不用多说。而且我今天来,也不是来跟你算账的。” “那你来这里是?”富兰克越发感兴趣了。 丁金群毫无疑问是个腐儒,除了教书,过年过节写几条对联,编一点酸溜溜的诗文外,便不会别的。 事实上出于某种读书人的矜持,他就连算盘也用的很一般,时常算错数。 “来交易所,当然是来玩股票了,难道是玩女人啊?” 富兰克显然被丁金群这粗鄙的话语吓了一跳,往后退开一步,确定是本人,对方的精神状态也正常后,他才继续问道:“可你有钱吗?” “有,不多。” 丁金群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拆出被揉的皱皱巴巴的多张钞票,甚至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硬币,都是些一块两块的散钱。 顿了顿,他冲富兰克说道:“富兰克先生,街坊都知道您是个慷慨的绅士,优雅的慈善家,彬彬有礼的富豪。” “你到底想说什么?”富兰克不耐烦道。 “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借我十块钱。” “十块钱?”富兰克愣了一下。 “没错,十块钱,发行价是一块钱,最低买一手的话需要一百块,而我只有九十块,还差十块钱。”丁金群坦然道。 “哼,这恐怕已是你所有的积蓄了吧?”富兰克冷笑道。 “嗯,我借了高利贷。” 丁金群点头,“要是下个星期之前不能连本带利还上两百块,他们会砍死我。” “呵,你简直是个疯子,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发财,如此而已,我想东山再起。” “好,就为你这份执念,我借你十块钱,哦不对,我给你十块,不用还了,就当做是以前你请我吃饭的回礼。” 说着富兰克从钱包里掏出十块钱,递给丁金群。 就在丁金群的手即将触到那十块钱时,富兰克捏着钱一角的手指却突然松开了,钱晃悠悠落到了地上。 丁金群看了他一眼。 富兰克笑道:“不好意思,早上咖啡喝的有点多,手抖了,而且你知道我们洋人膝盖硬,弯不下腰捡钱的,所以还麻烦你……” 这时候周围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都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出奇怪的戏码,等着看丁金群的反应。 “不麻烦。” 丁金群面无表情的弯下腰,将那十块钱捡了起来,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后收进信封里。 “你真的变了,丁先生。” 富兰克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之前的不快都在丁金群弯腰捡钱的瞬间消解了。 “要是换做以前,你肯定会愤怒地把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人,可现在你却毫不犹豫地弯腰捡钱,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丁先生。” “也没什么。” 丁金群脸上还是波澜不惊,“钱这东西,不管是落到了污水里,还是被多少人踩过,揉过,都不改变它本来的价值。十块钱,即使缺了一角,本身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失。 就像人一样,不管是穿的西装革履,长袍马褂,还是衣衫褴褛,重要的是人的品质和新兴,而不是衣着。” “呵,换做以前,我会认真听的,你的这些长篇大论。” 富兰克冷笑,“但现在你只是个十块钱都要找人借的穷光蛋而已,我不觉得你说的话会令人信服。” “你信不信没什么所谓。” 丁金群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马上就要开市了,没人有耐心在这里听人讲道理的。” 话音刚落,象征着开市的钟声便急促地响了起来,原先站在这里看热闹的人一下散开,注意力全到了股票上面,再不关注两人。 富兰克当然是个专业的金融玩家,绝不因为那些有的没的事端而影响自己的生意和业务,所以钟声一响,他便急促地走了过去,开始关注那三只股票的走向。 丁金群则是平静地走到窗口前,将那一堆散钱递了进去。 “一百块,买莱茵实业。” “还要一块的手续费。” “手续费?” 丁金群这时候才着急地翻遍了全身上下,可全身比他的脸面还干净,竟找不出一分钱来。 “小姐,能不能……” “不能!” 听到这话,丁金群的脸色终于灰暗下来,再无之前的平静,反而有了种无助的仿徨。 业务员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确实窘迫,终于还是叹气道:“大家都是威海卫的本地人,我帮你一把,不过你可别跟别人讲。” “放心,我跟谁都不说。”丁金群双手合十,感激道。 “唉,也不知道到底是帮你还是害你,一百块,能做的事情多得很,做点小生意也好,买点吃的囤着也好,都比投进股市里要好得多。 股票这玩意,别说一百块,一百万丢进去都砸不起一个水花啊!” “我知道。” 丁金群笑笑,“但我不是为了溅起水花来的。” “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争口气?和人有仇?” “飞黄腾达,只为了飞黄腾达而已。”丁金群笑道。 听到他这样讲,业务员不知为何反而松了一口气,将已写好的单据交给他。 “喏,好了。” “谢谢。” 丁金群冲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时候,富兰克提过的三支股票之一——莱茵实业已经开盘了,开盘价是一块钱。 “各位,看紧一点,这支股票今天要大涨的!” 一人挥动着手里卷成一团的单据,“盯好了,可别错过发财的机会,各位老板。” “李员外,你这说的好像是菜市场里促销的货品一样。”有人嬉笑道。 “那你们岂不是成了菜市场里抢菜的大妈大婶?” “嗨!有什么差别?他们赚小钱,我们赚大钱,没什么区别!” 这话引起了一片豪迈激昂的笑声。 当然人们也不止是因为这句话而发笑,主要还是因为,在他们手上的那些股票,价位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了。 莱茵实业从最开始的那个小点开始,随着营业员在黑板上画线的手一起,节节攀升,渐渐成了一条笔直向上的直线,好像一个人往上不停地攀登,渐渐要登顶。 “二块二,两块三,富兰克先生,这只股票涨势强劲啊,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止是威海卫,津门的交易所,就是魔都那边也要因此震动了。” 富兰克只是微笑,“投资有风险,谁知道这只股票什么状况,我还是建议大家见好就收。” “怎么,富兰克先生您没有内幕消息?”一人冲他挤眉弄眼。 富兰克摊手,“股票市场不是一场会议,几个数学家坐一块就能玩明白的,它不靠这个。” “那股票到底靠什么?” “靠上帝吧?”富兰克指了指天上。 这又引起了一片笑声,各路的玩家在欢乐的气氛中走开,回到自己的座位前,继续鏖战。 富兰克笑罢,又发现丁金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到了他的身边,沉默无言。 顿了顿,富兰克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语气轻佻,好像是在逗弄傻子一般。 “丁先生,你真的买了,哪一只?” 丁金群脸色如常,“就是你们在讨论的那只,莱茵实业。” “原来如此。” 富兰克脸上笑容顿时更加耐人寻味,“你这算是赌上了养老的棺材钱?” “不止,是倾家荡产,赌上这条命,顺便把明天吃饭的钱也赌上了。” “那怪可怜的,”富兰克笑笑,“这样的话,晚上喝酒的钱岂不是也没了?” “等明天这只股票再涨一些,什么都会有的,而且我已戒酒了。” “你只是今天没喝而已。” 说着富兰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丢到地上,“喏,这一块钱给你吃饭,剩下的买酒喝,足够了。” 这一次丁金群却没理他,只是转身朝外走去。 走出去几步后,在富兰克的注视下,他突然回头,认真道:“明天见。” 富兰克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第455章 决心 到了收盘的时候,莱茵实业已涨到了三块钱,同富兰克之前说的一样。 所有买了这只股票的人都好像飘在云端上,连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富兰克随着这些脚步软绵,脸上泛着潮红的人一起走出股票交易所,登上停在一边的马车。 一钻进车箱,原先在他脸上的微笑便凝固了,转而换成一种谦卑,恭敬的神情,小心翼翼。 因为克虏伯正坐在里头,脸上带着一种优雅的冷意。 “克虏伯先生,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富兰克小心翼翼问道。 “一收市就来了,一切都好像进行的很顺利啊。” “是的,”富兰克的心情终于放松一些,“如您原先计划的那样,在收盘前升到了三块钱,创造了本地交易所的记录。” 克虏伯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表情。 一是因为这是已经计划好了的事情,而且计划只走到了一半,在全部计划完成之后,他才会真的放松,并感到满足。 眼下,只是待在岸上的渔夫等着螃蟹爬进地笼里而已,要是他是这样容易满足,并且为此高兴的人,那他就注定只能是一个小角色。 而且他的心情也处于一种阴郁之中。 前几天,刘半仙进入了他的圈套里,踏破铁屑无觅处,他没想过要找到刘半仙,对方却误打误撞自己送上门来。 原本这是一场无意间的狩猎,就好像猎人回家路上突然撞到一只兔子,只要轻轻举枪朝那里扣动扳机,可没想到落荒而逃的反而是作为猎人的克虏伯,这何尝不是一种耻辱? 本来想着找到机会便立刻再次复仇,这也不算损失太大,结果对方却已逃之夭夭,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这件事虽然在民间的版本只是克虏伯遇袭而已,除了叫人感到惊讶外,并没有对他的声誉造成什么影响,然而于他自己而言终究是巨大的耻辱。 一想到这里,他又眉头一皱。 富兰克见到他这表情,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以为是自己过于得意忘形,而叫克虏伯不高兴了。 他赶紧低头道:“克虏伯先生,您请放心,我绝对不会出任何的失误,叫那些网中的鱼儿逃跑了。 明天早上开始,我们就会做空这只股票,放出几条负面消息,让它从三块跌到两角以下,跌破发行价,这样的话,我们能从中获得的利润,简直无法想象啊。” 克虏伯这时候才被富兰克说的话吸引回来,他挑动眉头,“你在说什么?我全然没听懂。” 富兰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对,都是我胡言乱语,您只当听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回头就把它忘了就是了。” 克虏伯点头,“我已经忘了,对了,声明写好了吗?” “已经准备妥当了。” 富兰克从公文包里掏出另一份文件。 “事实上莱茵实业您只占了一成的股份,并未参与其中的管理和经营,对于坊间和该企业所声称的【属于克虏伯集团的子公司】,这全然是未经证实的谣传而已,对此您毫不知情。” “把我撇的干干净净了。” 克虏伯挠了挠头,“富兰克先生,等这件事办完了,你陪我去湖上泛舟吧。” “克虏伯先生,我记得您之前没有这个爱好的。”富兰克感到有些奇怪。 “之前是没有,但人的兴趣是会随着时间和境遇的变化而改变的,最近,我就觉得去湖上泛舟挺好的,听听鸟叫,看看水波,挺好的。” “好的,克虏伯先生,您什么时候要去,只管叫上我就是了。” 富兰克并没有将心头的疑惑打消,但克虏伯是大老板,大老板发了话,他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走吧,我们去吃个饭,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克虏伯先生您更辛苦,我只是跑跑腿而已。” 富兰克低头弯腰,“我们去哪里吃饭?” “西西里人餐厅。” “克虏伯先生,但是今天我不能喝太多的酒。” “随你的心愿,走吧!” …… 第二天,交易所一开门便涌进了比昨天更多的人潮。 除了购买的凭证和一些分析以外,更多的人手头还多了一份两份的报纸。 报纸上的头条都是关于昨天莱茵实业开盘的暴涨。 所有人的心情都难免带着一种激昂和振奋,争先恐后地朝前挤,尽管此时还未开市,已有许多人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我昨天见过克虏伯先生的,他说莱茵实业还会涨,昨天是三块钱,今天是六块,七块都有可能!” “嗨,怎么昨天就不叫我撞见这发财的机会?没人知会我一声!” “呵,谁叫你只顾着带女人去海岛上玩,莱茵实业这只股票,关于它的利好消息早就炒上天了!然而老话也有说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许今天你还有机会。” “那肯定有!要是今天还赶不上这波行情的话,我真是饭都吃不下了啊!” 铃铃铃! 所有的吵闹和纷扰,随着开市的钟声再次响起而消散,有的人拿出本子记录着实时的数据和走向,有的人则大声地与身边人交谈,吼叫着什么东西。 黑板前,一丝不苟的工作人员又开始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描绘那条牵动着无数家庭与财产的线条。 丁金群踱步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比昨天衰弱了一些,显得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双眼里仍冒着精光。 在交易所里扫了一圈,他找到一边正被几个人围着,询问消息的富兰克。 富兰克脸上满是春风得意的笑容,与这个应酬一会儿,又跟那个聊几句,没完没了。 好不容易那些人才走开,只剩下他站在那里。 看到丁金群又过来了,富兰克不由有些厌烦。 “怎么,又来找我借钱了?这次要借多少啊?丁先生?” “你搞错了,”丁金群摇头,“我不是来找你借钱的,恰恰相反,我是来劝你收手的。” “收手?” 富兰克感到莫名其妙,“什么收手?” 丁金群不看他,只是盯着黑板,“这只股票,今天还会涨。” “会,当然会!蹭蹭蹭往上涨啊!” 在他们讲话的间隙,那股票已经涨到了四块二,然而仅仅开盘才三十分钟而已,速度比昨天还快。 “我劝你多买一点,”富兰克微笑,“像这样的机会,你一辈子都遇不上一次,不把握住的话,可就真的翻不了身了。” “我当然会买,赌上一切!”丁金群神情坚定。 “很好!” 富兰克拍拍他的肩膀,“丁先生,我一直很佩服你的,像你这样的腐儒,我见过不少,他们总是矜持着身段,觉得自己是读书人,是这个帝国最高尚,地位最高的人。 尽管农民比他们强壮,商人比他们富有,手工业者比他们精明,但他们仍觉得自己是这个帝国最聪明,最重要的人。 今时不同往日了!就连你们的皇帝也不再用儒家学术治理天下了,在玉京,津门,西式的学堂正在普及,里面可不教什么《春秋》啊,《论语》一类的书。 他们教什么?算数,物理,化学,这三样东西才是立足于这个世界的根本,至于你们的诗词歌赋,一点用都没有。” 丁金群并不感到生气,只是摇头,“你错了。” “唔?错什么?”富兰克的手停了下来。 “你说诗词歌赋无用?” 丁金群将扇子展开,上面是一幅水墨的山水画,很是简单,除了远处的青山和几只飞鸟外,便只有湖上的一叶扁舟。 这扇子是他在地摊上看到的,用一酒囊的酒,连同那跟在身边许久的酒囊本身一起换来的。 “诗词歌赋纵然是比不过刀兵火器的,然而它自有自己的用处和意义。 许多人征服过九州,有我们这些唐人,也有从大草原上来的人,可不管他们以何种手段,何种目的征服,统御了九州,把地上的人屠了大半,杀的江河堵塞。 我们的人死了,城市毁于一旦,变成残垣断壁,然而诗词仍旧被保留了下来,春秋时少女吟唱的歌谣,秦朝人见过的月光,今时今日的人仍在唱着,看着,并没有什么差别。 不管是在如今,还是往后,时间和刀兵能消灭的永远只有一个朝代,一堆肉体而已,而那些真正的瑰宝都将会留下。 你嘲笑我们这些读书人无用,只是因为你看见的,只是我们这些孱弱不堪,不思进取的废物而已,我们这些人在哪个朝代,无非是能当上官,当多大官的区别而已,压根对历史造成不了什么影响,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而真正的金子,你却没有机会遇到,这不得不说是你的悲哀,也是因为你眼光的局限性,你看不到星星,是因为你不曾抬头而已。 我们唐人有句话,叫做夏虫不可语冰,你不曾遇见那些大儒大侠,是你的悲哀,而不是他们的不足。” “哦?” 富兰克被他一通话噎的说不出来,只是冷着脸走开。 “丁先生,珍惜你现在的愉快吧,很快你就要笑不出来。” 丁金群淡然道:“是因为这只股票很快就要下跌了吗?” “你怎么知道?” 富兰克回过头来,有些惊讶,这明明是内部的消息。 这会儿这只股票已经涨到了四块五,行情火热,不管是专家还是普通的股民,都觉得它炙手可热,绝没有现在放手的道理,更别说下跌了。 下跌,可是内部消息。 “你怎么知道的?”富兰克又问了一遍,压低声音。 丁金群却没回答,只是跟他说道:“我说这只股票不会照你们所希望的那样下跌,而且它还会涨,涨到八块钱去。” “八块钱?” 富兰克冷笑道:“你是在痴人说梦,简直是患上了癔症。” 说着他看了一眼钟表,“看着吧,马上,马上你们这些跟着热度进场,像苍蝇一样横冲直撞的白痴就要吃到苦头了。” “不会的。”丁金群目光坚定。 几乎是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个炸弹在交易中心的舆论里爆开。 “莱茵实业业绩造假,是套壳上市的!” “财报有问题,证监会马上就要停掉莱茵实业的牌,不让它继续交易了……” “克虏伯公司已经将自己持有的股份抛售了!” 一个个消息在火热的行情上浇了一桶冰水,叫众人猝不及防。 很快,这种不安就出现在了股票价格上。 有一个人抛售,便有许多人跟着抛售,恐慌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 莱茵实业的价格,很快从四块五跌到了四块,然后是三块七,两块八,越来越低,在接近一块时,交易所内已是一片的哀嚎声。 许多人的财产在几个小时内蒸发了,神情恍惚。 富兰克冷笑道:“怎样?如今你还嘴硬吗?或者那些诗词歌赋能救你一命?” “它们救不了我,能救个人性命的只有自己而已!”丁金群神情坚定。 “你还在这里表演!” 富兰克颇为不屑,“再不把手头那点股票卖掉的话,你那点棺材本也没了。” “你以为我的决心只是如此而已?” 丁金群突然将长袍掀起,露出瘦弱的身躯上一道骇人的刀口。 “这是?”富兰克瞪大了眼睛。 “我说它不会跌,会继续往上涨,不是随口说说而已,我就是这样认为的,并且为此赌上性命。” 丁金群展示着伤口,一下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住。 “其实我那九十块钱不是通过高利贷借来的,整个威海卫已经不可能有人借钱给我了,所以我是在黑市卖掉了自己的一颗肾脏!” !!! 所有人都感觉太阳穴狂跳,口干舌燥,同富兰克一样瞪大着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丁金群只是扫视着众人,“各位,我说,这只股票还会涨上去!” “对,克虏伯先生说会涨的!” “利空消息,每个公司都有利空消息的啦,怕什么?” “不可能跌下去的,肯定还会往上爬,我确定!” 已经被浇灭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熊熊燃烧起来,再加上许多人都声称昨晚在酒吧里见过克虏伯,他亲口保证股票绝对会涨,所以人们信心大增。 在这样的推动下,莱茵实业股价再次攀升,从一个低谷以更快的速度往上爬去,不止很快越过了三块钱的开盘价,还在继续往上涨着…… 人们的欢呼声一波高过一波, 而富兰克却已有些崩溃了——克虏伯从来不去什么酒吧,而且昨晚他吃完饭就已经回去了,哪里会去外面逗留? 一定是有人散播谣言,可同一时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承认呢? 甚至还有人说自己跟克虏伯亲切攀谈了好一会儿? 怎么可能!? 富兰克只感觉头昏脑胀,赶紧扶住桌子,这才没晕倒。 第456章 同行者 “莱茵实业于开盘当天,从一块涨到三块,涨势喜人,引起市场哄动,第二天开盘继续高涨,一度冲上五块高位。 在中间因为诸多利空消息的影响,股价出现雪崩式下降,一度逼近跌破发行价。 后来又因股民信心回稳,大盘整体提升的影响,又开始继续增长,于当天收盘时突破八块,最终停在八块三,已预定本年度最佳新股宝座,成远东股市近十年来开盘以后最为轰动的一支股票。” 将消息念罢,尹秀倚靠在栏杆上,将报纸放到一边。 刘半仙站在一旁,脸上戴着红色的猴子皮影面具,遮住上半张脸。 恰逢最近一支有名的剧团进入威海卫演出,街面上到处都是这样装扮的人,所以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在一边听完报纸上的消息,刘半仙当然为老朋友丁金群感到高兴。 因为正是他鼓动丁金群去买莱茵实业,并且保证一定会赚的盆满钵满的。 “我跟老丁说,叫他无论如何也不要放手,坚持到最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他当然会照做的。” 尹秀微笑,“他心头可是憋着一口气呢,而且他没要你的钱,正说明于他而言,重要的不是钱,而是那一口心气。” 刘半仙点头,“老丁确实是个犟脾气,他有风骨,也有操守,只是没赶上好时候。” “那你以为,什么时候才是好时候?”尹秀问道。 “我不知道,”刘半仙摸着下巴,“正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察觉到克虏伯他们设下了一个骗局一样。” “我为你保住了养老的钱啊!” 尹秀咧嘴,“其实也不难猜到,要是连街面上擦鞋的小孩都知道莱茵实业开盘会涨的话,那么它的下跌不也是意料之中的吗? 后来我还查到,克虏伯他们用三块钱的价格做空了莱茵实业,套现了几百万,想着等股价跌到底时再买回来还给证券机构,小赚一笔。 这当然是把如意算盘打的响亮了。 可惜,我们也不傻。 在回来的当晚,克虏伯那混蛋以为我们会跑路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变作了他的模样,在几处地点散播股票会涨到八块钱以上的消息。 而且不止是一天,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依旧在做这样的事情。 而克虏伯和富兰克,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一个只顾着躲风头,另一个则是全身心都放在了搜索我们这件事情上,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动。 所以,莱茵实业涨得越多,他们也就亏得越多,恐怕现在他已经在考虑怎样把资产变卖掉了。” “我怎么好像听不懂。”马小玉在一边问道。 “听不懂很正常,”刘半仙咧嘴,“你只要知道,我的身家已经因此翻了好几倍就可以了。” “这一切都要多亏你啊,尹哥仔!” 刘半仙用力拍了拍尹秀的肩膀,“你呢,你赚了多少?” 被他这样一问,尹秀却是叹了口气,神情郁闷。 “怎么如此的惆怅啊?”刘半仙有些惊讶。 “我没买。”尹秀答道。 “没买!?” 这下连马小玉也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尹秀笑笑,“因为这只是一个推测而已,有可能根本就不是我所猜想的那样,所以我……” “所以你就让我去冒这样的风险!?” 刘半仙的错愕从面具里流露出来,“尹哥仔,这里面可是我往后十年去夜总会泡妹妹的钱啊!” “不是没亏,而且大赚特赚了吗?”尹秀陪笑道。 他这样笑着的时候,却感觉背后有一道寒光刺来。 尹秀回过头去,发现马小玉正在盯着自己,目光里隐隐有杀气流动。 就在他疑惑时,刘半仙轻咳了两声。 “马姑娘也托我买了二十万。” “二十万!?” 尹秀几乎惊掉下巴,“你一个女道士,哪来那么多的钱?” “怎么,就不能是我平时省下来的?”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我平时吃饭不怎么花钱的。” 【你当然没花钱,因为都是花我的。】 尹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还好他猜对了,不然要是连马小玉的钱都赔进去了的话,他恐怕根本没可能活着离开威海卫。 就在尹秀感到背上满是冷汗的时候,船上喊了一声。 “已经可以启航了,皇……黄先生。” 往北边走得越远,海狗口头上的称呼便也跟着变了,但仍有些拗口。 “走吧,”刘半仙冲尹秀招呼,“那克虏伯神通广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过来了。” “他找过来?” 尹秀咧嘴,“我还想找他呢,把他干掉,然后帮你把另外几件传家宝夺回来。” “那个不着急,毕竟有很多高手护着他。” 刘半仙大拇指在几根手指的关节上点过,接着抬头道:“而且煞星迫近,我们不去找他,克虏伯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你是说他会追杀我们?” “不,”刘半仙摇头,“他也会去长白山。事实上他对长白山那批宝藏的兴趣,远大过对我那几件传家宝的兴趣。” “确实是这样。” 尹秀也深以为然,毕竟对克虏伯那样的人来说,不管是艺术品还是别的东西,最终都还是要以金钱来衡量,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可那所谓藏在长白山的宝藏,又是怎么一回事?” 尹秀看向任七。 任七有些不满,“你当我是百科全书还是导游?” 尽管如此,他还是耐着性子解说起来,“如今的朝廷,是从关外白山黑水之间发源,崛起的,跟以往那些不同。 因此他们时常准备着后路,想着也许有朝一日需要退回关外去,所以相传在长白山龙脉里,他们埋下了一大堆的宝藏,以此作为再次起兵的资金储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它。 我在宫里的时候偶尔听几个老人隐晦地提起过,说其实宝藏的地点被分成了几份地图,一直被几个宗室亲王收藏着,只有那些地图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是一张藏宝图,显示出龙脉的所在。” “不是应该是七本经书,每个亲王一本,凑在一起才可以找到宝藏吗?”尹秀问道。 “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啊?” 任七翻了个白眼。 “总之呢,说就是这么说,但具体是哪一位亲王藏着,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样东西,也没人知道。要不然你干掉肃亲王的时候,不应该会掉一份藏宝图出来?” “你以为是在打怪物啊?” 尹秀也回敬了他一个白眼。 看来任七也并不知道关于宝藏的的更多信息了。 “无所谓,要是真的是有金山,银山那我们还得头疼呢,因为根本就搬不走,一人背一麻袋就已经够沉的了。”刘半仙说道。 “谁说的,”尹秀颇为不服气,“难道我就不能一个法术把这些东西全搬走?” “你会?” “我不会,但是……” 尹秀笑眯眯地看向马小玉。 马小玉怒目圆睁,“马家的驱魔术,不是让你用来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的,小心走路上被雷劈啊!” “就是!” 刘半仙也附和道:“尹哥仔,不是我说你,你作为道士呢,就该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专心修道嘛,一整天就想着发财,就想着搞点横财,岂不是有违本心啊? 你说你偶尔从我这里拿点,骗一点我也不在意,因为咱们两个是兄弟,我的就是你的嘛! 可你不要把主意打到龙脉的宝藏上头去,这样人家还以为我们几个是摸金校尉,倒斗的呢,多掉价啊? 我们可都是正经的玄门中人啊!匡扶正道的!” 尹秀不忿道:“既然你说咱们两个是兄弟,你的就是我的,不然这次股票的收入,你分个两成给我,就当是过年提前给我包红包好了?” 刘半仙好似没听到一样,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掐着手指。 “吉时!现在就是出发的好时候了!” 说着他头也不回,逃也似地跳上了船,身手好的像小说里的武林高手。 “那你呢?钱财对你来说也是身外之物吧?” 尹秀又回过头去,马小玉的身影也已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一抹若有若无的清香。 “嗨,真是人心不古,一个个都这么现实的。” 尹秀叹了口气,看向任七,“还是你够意思,竟然没跑。” 任七面色淡然道:“我没有走,只是因为我比你更穷。” …… “陈师兄他们,没有回来?” 岩洞里,火光映照着一个女孩的脸。 那张脸温润可爱,像是玉石雕刻出来的一样,却又不显得突兀。 这是一种好像置身林海之中,阳光白云不刺眼,周围一切都好到叫人注意力涣散,却叫人惊鸿一瞥间就难以忘记,心头狂跳的美丽。 脸型温润,在她的眉宇之间,却是有一种男人身上也少见的英气,好似初入江湖的少年侠客,又像端坐堂上的山庄主人。 在她这样问话以后,洞窟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随后,才有个年长的女人小心翼翼答道:“圣女,陈师兄他们从昨天早上就已进入了那些岩洞之中,可到现在,日头已经西斜了还不见踪影,大概是……” “我知道了。” 圣女叹了口气,“又跟先前的去的师兄师弟一样,失踪了对吧?” 她起身走到洞口,望向不远处。 在她们的前方,立着一面近乎笔直的苍白岩壁。 岩壁如同被刀刃细细打磨过,又用锉刀和砂纸修整了一遍,以至于上面近乎光滑似镜面,只有零星几棵树生长着。 岩壁上已有许多人工开凿的痕迹,还垂下许多的绳索,甚至在一些地方,还用木头搭建了简易的休息平台。 显然近日以来,许多人在这片岩壁上活动着,探索着什么。 如果再往上看一点,便会发现这岩壁的上半部分则是坑坑洼洼的孔洞,大大小小都有,有的看起来能容火车穿过,有的则只能容一人匍匐着钻进去,所有的洞窟凑在一起,使得那岩壁的上半部分看起来像一个奇特的蜂巢。 这些日子以来,白莲教为了探索这一个个古怪的洞穴,已折损了不少好手。 这些人里,有些是教内的高手,有些则是从江湖里招罗来的九流三教的人物。 这些人里,有的是梁上君子,干的是昼伏夜出的买卖。 有的是江洋大盗,在官府里的档案摞起来比小孩子都高。 还有的是土夫子,为了所谓的宝藏而来。 更多的则是前来助拳的仁人志士,只凭一腔热血来干这杀头的行当。 因为连日来的损兵折将,众人的士气都已有些低沉。 特别是几个江湖老大,他们代表着自己所在那一方的势力,有的是土夫子,有的是绿林客,这些人可不管你白莲教要做什么,只讲究一个收钱办事。 你出钱我办事,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至于我为你做事了以后要是少收到一个字儿,那就别怪我把你也一起干掉,这是江湖的规矩。 可眼下确实也碰上了一个难啃的骨头。 圣女口中的那个“陈师兄”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失踪的,他带着的人其中可不少都是各门各派的个中好手,少一个便算是伤了底子的那种。 今天折损一批,明天再折一批。 再这样下去,没等摸到那什么秘宝,各大门派的俊秀可就都得在这里耗完了。 白莲教的人是无所谓,念佛念傻了的,不把死当一回事。 可他们这些人都是要养家糊口的,各门派,各个家庭的支柱,重心,少了一个都是毁了一个家,上了一个门派。 就这样,怎叫那些老大不着急? 其中一个人站了出来,冲圣女拱拱手。 “圣女殿下,我们白猿门是在场的各大门派里最小,弟子加上师傅也就不超过三十人,要不是因为有一手攀援的绝活啊,就是开武林大会都不会想起我们啊! 我呢,年纪也是最小的,不好听的话我来说,照这样搞下去,别说什么宝藏找不找得到啊,我们这些人全都得栽在这里了,一个都走不了! 我们不像你们白莲教啊,你们是不怕死的,以死为荣,我们这条命啊,还得留着赚钱呢。 不然就算了?我们各回各家,圣女你也找个人嫁了算了。” “放肆!” 立刻有几个护教法王站了出来,怒目圆睁。 白莲教徒们也纷纷围了过来,眼神像是要把那出言不逊的人吞下。 “等等。” 圣女抬手,止住教众。 然后她环视在场众人,这些人的脸上都颇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悲戚感,先前一队人的失踪确实已大大动摇了他们的士气。 “昨晚,在梦中,无生老母已向我托梦了,祂说只要再一个月,我们便能找到龙脉,并进入其中。 各位如果不信,尽管走就是了,只是到时候我们真找到了什么,各位也别问,别看。” 她这样一说,现场顿时陷入沉默,原先脚尖已转向洞口的人又转了回来。 白莲圣女之所以是白莲圣女,正是因为她能感应到无生老母的法旨,并且时常准的惊人。 就算是不给白莲圣女面子,无生老母的面子总得给吧? 见在场众人已没了异议,白莲圣女说道:“李师兄,明天你带一队人,继续查探!” “遵命!” 一个护教法王走了出来,双手抱拳。 第457章 船儿入港 举目望去,四周都是皑皑白雪的时候,尹秀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此前心心念念的关外。 此时船儿正在慢悠悠地吐着煤烟,以一种极舒缓的速度往泊位飘去。 见到了港口,即使寒冷逼人,海狗的心情也十分的开心。 “水手们把这儿称作老木头港,因为所有从长白山伐来的木头,都会从这里登船,然后被运到九州的各地,甚至出口到东南亚去。” “东南亚也缺木头?”马小玉好奇道。 马小玉从小在大马长大,已适应了炎热湿润的天气,到了这冰天雪地里本能地感觉到了不适应。 这时候她不再是之前皮靴短裙的装扮,而是全身上下都裹在一件白色的反绒大衣底下,头顶也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不叫一寸肌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这紧身的装扮使得她的身形更加显得高挑,窈窕,气质里也带上了一抹冷艳。 海狗笑道:“阿姐,东南亚出口的大多是些梨木,酸枝一类的东西,适合做家具。 而长白山的木头多是楠木,桦木,大而且硬,可以用来建房子,深受那些富商的喜欢。这也算是一种互补嘛。” “原来如此。”马小玉恍然大悟。 尹秀也看了看周边,张口便吐出一团成形的白气。 “我们这趟恐怕得准备更多的御寒衣物才行了。” “嗯,得雇几架雪橇,再带几条狗才行了。”刘半仙缩了缩脖子。 “还不到时候。” 任七依靠在栏杆边上,双眼只是看着这熟悉的山海,“现在长白山还不到下雪的时候,再等一个多月才差不多,到时候大雪封山了,就是一只狍子我们也见不到了。” “这么说,眼下是最后的进山时机了?” “没错,大概白莲教的人也是盯紧着这个时间点。” 任七点头,“我们得快点,骑马也行,雇几辆马车也罢,总之要在大雪封山之前进山,再留一两个礼拜在里头搜索一番,不管有没有找到什么,反正得在雪落下之前撤离出去。 再有别的打算,也要等到开春之后再说了。” 他说完这番话回头,却看到众人都冲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满脸的钦佩。 对此,任七只是挠了挠脸,“我在宫里的时候,一年里总有几个月在关外做事的,所以对这些节气记的很清楚。” “所以我说,找你真是找对人了!” 刘半仙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明是我自己上船的。”任七转过脸去。 “刘大师,皇帝。” 海狗将驾驶的工作交给别人,然后走过来,点着了一根自制的卷烟。 “这港口附近有一个老猎户,他上半年是在山里打猎,等到下半年,没什么猎物了就到码头来当装卸工,对山里的状况,他熟悉的很,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们。” “当然需要!” 尹秀咧嘴,“没想到海狗哥你人脉这样宽广,什么人都找得到。” 海狗摇摇头,示意尹秀别用奉承别人的那一套来对付自己,“我没见过那个猎户,只是大概知道他叫什么,住在哪个区域而已,至于他行不行,去不去,我可不敢保证。” “放心,我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尹秀说着又看向海狗,“你们呢?我们进山这段时间,你们做些什么?”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海狗微笑道:“刘大师付的钱已足够我们一船人什么都不做,在这里玩上两个月了,所以我们会按照约定,在这里停两个月,直到你们回来,或者托人捎信说用不上我们了,我们才开走。” 海狗所说的“用不上我们”,其实已藏满了对前路的隐忧,但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海上的儿郎本来就是时刻与危险为伴的,风浪越大,他们的工钱也就越高。 “放心,肯定会回来的。就算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会托人捎个信回来,肯定不叫你们白等。” “那我就放心了。” 海狗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等你们回来了,我……”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尹秀止住,“有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海狗顿了一下,点点头,“好,那就等你们回来。” 说话间,船也已经靠岸了。 这里不像那些大码头,什么都有规则和条例,所谓的泊位只是简单的一两根桩子和一个稍微宽大点的地方而已。 岸上这时候已站着一个老头,全身裹在好似龟壳一般的棉袄底下,手里拿着指挥停船的红色棒子,正哆哆唆嗦地朝这边挥舞,有些无精打采。 顺着他的指挥,黑寡妇号慢慢靠近泊位,然后扔下一条缆绳。 那老头便慢悠悠地将绳子捡起,套在桩子上,缠了几圈。 做完这个手续之后,黑寡妇号便算是稳稳地停在了港口里。 海狗一下船,老头便来跟他要钱。 “泊位费,一天五角,先收你五块,多退少补。” “这么贵?” 海狗瞪大眼睛,“前年不是才三角?” 老头看了他一眼,“你也会说是前年了。” “我认识阿彪的。” “阿彪?上个月在河里游泳淹死了。”老头冷淡道。 “这么冷的天,还游泳?”海狗疑惑道。 “哦,他喝了鹿血酒,浑身燥热,他相好的进城去了,羊又被烤了吃了,所以他去河里扎个猛子,消消火,没成想抽筋,给淹死了。” “真是好人不长命啊。” 海狗摇摇头,“好吧,我们要在这里待上两个月。” 他数出二十块钱。 “两个月应该是三十块五角。”老头说道。 “我知道。” 海狗又多掏出了两块钱,“不开票。” “好。” 老头手一抖,海狗手里的钱便被他收进了口袋里。 “对了,另外向你打听一个人。” “不认识。”老头眼皮也不抬。 “我还没问!” 海狗瞪了他一眼,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 “这码头上,有个叫做海东青的,是个猎户,你认识吗?” 老头眼里直盯着钱,伸手便要拿,海狗却是将手收了回来。 “那人在哪?” “那边。” 老头一边伸手拿钱,一边指了指远处的仓库,“第三间,海东青在里头,不过他不是猎户,而是码头工人。” “都差不多。” 海狗笑笑,“这人上半年是猎户,下半年是码头工人,同我们一样,干的都是劳心劳力的工作。不像你老轻松啊。” “轻松?” 老头斜了他一眼,“这大冷的天,好人哪个不藏在屋里取暖,只有我这样苦命的人才会待在码头上给你们指引泊位。 容易吗?缆绳几十斤一条,浸在水里冷得要死,拿起来像拿着冰块,绑完一条手都红了,有时候放太快了还会把皮都粘下来。” “好了!好了!” 海狗不耐烦道:“你已经从我这里赚了不少钱了,再没多的了,跟我叫苦有什么用?” 老头却还是伸手道:“那给我一壶酒。” “你要酒做什么?”海狗越发疑惑。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喝啊!难道浇花啊?” “可以了。” 尹秀示意海狗不要跟老头起争执,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递给对方,“来,请你喝的。” 老头也不客气,拧掉盖子闻了一口,舒畅地吐出一口气后,又将盖子紧紧拧了回去。 “怎么不和?这可是上好的烧酒。” “我知道。” 老头小心翼翼地将酒壶藏进怀里,“就是因为它太好了,眼下喝未免也有些浪费了。我得等到晚上,煨一只松鸡,放两碟酸菜,豆干,如此才能打开它,细细品尝几口。” “讲究!” 尹秀竖起一个大拇指,“再叫上几个朋友?” 老头却是面色平淡的摇摇头,“我这人,性子冷的跟鬼一样,没朋友,也没仇家,家里人也死光了,这码头上没几个人认得出我来。” “原来如此,打扰了。” 尹秀也不跟他多聊,转头就要走。 “等等,后生。” 老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多谢你的酒。” “不客气。”尹秀摆摆手。 “对了,要雇车队的话,从这里往南走十里地,有个村子,那里的男人都是当脚夫的,只要你出得起钱,不管是长白山还是哪里,他们都能带着你去。 要是钱给的多,抬着你上去也行。”老头说道。 “唔?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长白山?”尹秀问道。 众人也朝老头投去或怀疑,或疑惑的目光。 任七甚至已将手悄悄按在了剑上,只等尹秀发话。 尹秀却是先冲众人笑笑,然后才看向老头,等他回答。 老头感受到许多算不上善意的目光,面色依旧平静。 “我在这码头上见过太多太多的人,用眼睛和鼻子便能将一个人看个大概,手上全是茧子和裂纹的是渔民,身上有股土味的是土夫子,隔老远就能闻到腥味的是猎户。 而你们,带了个漂亮却又不好惹的女人,能在船上好端端的女人会是什么来头,还用说吗? 而你们身上的气味又不同于别的,像是一种檀香的味道,所以我猜你们跟之前那些人一样,不是普通人。” “之前那些人?” 尹秀来了兴趣,“哪些人?” 见尹秀要掏钱,老头却是罕见地摆了摆手,“你送给了我一壶酒,要是还给钱,就俗了。” “抱歉。”尹秀将钱放回口袋里。 “哪些人?” 老头摸了摸下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很多人,奇奇怪怪的人,好像一个人十年里能看到的怪胎,都在一个星期内凑齐了一眼。 而且不是一批或者一帮的,他们之间即便认识,估计也是点头之交,聊不到一块去,所以那些人都有自己的派系和门户。 大概是两个月前,这些人也是从这个码头上岸的,一个个沉默地像是哑巴,然而喝了酒嘴巴便再也收不紧,所以我知道许多人都是去往长白山的。 这些人有的太阳穴高高隆起,像是武侠小说里横练功夫练到极致的高手。 有的人手长过膝,颧骨高耸,看起来像是林子里神出鬼没的山魈。 还有些人肩膀上或是带着猴子,或是扛着鹰隼,目光狠辣,看起来不像一般走江湖卖艺的。 最稀奇的是有天晚上,大概是凌晨的时候,大雾弥漫。 我看到一个人走在前头,拿着铃铛叮铃铃地走在前头,身后则跟着一队藏在黑袍底下的人,直挺挺走着。 当时可真是吓了我一跳,都不敢上去跟他收费。” “确实是十年里难见的怪胎都来了。” 尹秀咧嘴,“照你这样讲,其实我们也算是怪人?” “你们不算,”老头指了指胸口,“你们讲规矩,有人情,不像别人,只有满口的江湖道义。” “怎么,江湖道义你看不上?” “呵!” 老头嗤笑道:“只有不讲道义的人才整天把道义放在嘴上,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关二爷跟人家讲【忠义】了?真正践行道义的人,根本不讲那些虚的。” “这也是你在码头上修来的感悟?” “不是感悟。” 老头脸色一冷,“是亲身的体验。” “明白了。” 尹秀不再多言,只是冲他拱拱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老头固执地拒绝道:“我跟你又不认识,讲什么后会有期,即便你下次过来,也不一定见得到我,跟我搭上关系,反而倒霉。” “明白了,那就不见。” 尹秀走回去,伸手将马小玉从船上接下来,然后冲众人道:“走,去找海东青!” “好嘞!” 刘半仙也从船上跳了下来,显得颇为兴奋,像是一个游客一般。 “那地方我熟,我带路。” 海狗一马当先往前走,众人则跟在他的身后。 老头看着尹秀这些人的背影离去,两只浑浊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似乎之前跟他们的交谈只是幻想出来的一样。 直到他听见背后缆绳被抛到岸上的声响,他才回过头去,抓起那又沉又重的缆绳,手腕轻轻一抖,缆绳便像是一根丝线一样被他轻而易举地抓在手里。 “一天五角,先收十块,多退少补。” 第458章 海东青 入了冬天的老木头港,活并不怎么多,特别是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没有太阳,使得人也不由变得阴沉沉,懒洋洋的。 海狗对这里很熟,或者说各个港口的地形,只要他去过,便都能记在脑海里。 他带着尹秀几人踱步到仓库边上,随后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睡觉,邋里邋遢的工人。 “这么冷的天睡地上,不怕冻死啊?” “这不没下雪吗?怕什么?” 工人被海狗打扰美梦,显然有些不满,慵懒地抬头看他。 “老兄,有什么事吗?” 海狗不回答他,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卷烟,丢给对方。 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有了香烟,气氛便活跃起来,话匣子也打开了。 “借个火!” 原先还懒洋洋的工人突然一骨碌爬起来,将香烟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嘴角要咧到耳朵边上。 海狗笑笑,掏出一根火柴点燃,“我们要找一个叫海东青的人。” 咻! 话音刚落,燃烧的火柴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断了半截,火柴头落在地上,熄灭了。 随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库房的里头传来,“在仓库边上用火,你活腻了啊?” “妈的,哪个混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海狗勃然大怒。 “海东青。” “什么?” “你说的那个混蛋,就是海东青。” 工人拿着烟快步走开,显然是不想触这个霉头。 “原来如此。” 尹秀冲里面望了一眼,率先走进去。 这个仓库不大,但很是杂乱,与那些海货,铁柜木箱混杂在一起的,是一张张痕迹班驳的门板,毛毯,或者干脆就是几张纸皮板子。 这时候大部分工人都已出去,或在见到尹秀和海狗走进来的时候,识趣地蒙上了头,装作睡觉。 对他们来说,显然是海狗的长相和气质更可怕一些,像是刚做完买卖,上岸消遣的海盗头子。 那个叫海东青的人,睡在最里面的那张床上,用一张灰色的毯子蒙着头。 他是睡在仓库里,而又唯一一个有床睡的人。 “你就是海东青?”尹秀走到床边上。 对方用一个慵懒的翻身回应了他。 “听说你经常在长白山打猎?在大雪封山之前,我们想去一趟长白山,钱不是问题。” 海东青的头仍蒙在被子里,似乎完全没听见尹秀说话。 尹秀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说道:“不用进去多远,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不管是保镖还是打架,你都不需要做,只要带路就可以了,你把我们带进山里就可以收到钱了。” 海东青仍不回应他。 “喂,我说了这么多,你就算不乐意,也应该吱个声吧?” 尹秀伸手拍了拍对方。 他的手刚落到海东青的肩膀上,那毛毯突然被猛地掀开,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扎了上来,离着尹秀的眼睛只有毫厘的差距。 海狗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由被吓了个踉跄。 就是任七,他的手指也不由地抬起了一下。 海东青从毯子底下露出面容,那是一张白皙俊朗,满是英气的脸庞。 海东青面如冠玉,鼻若悬胆,看起来不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猎户,更像是一个贵族人家的少爷。 海东青,分明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 这时候,尹秀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些人口中的“老”,指的不是猎户的年纪,而是猎户的资历。 “你为什么不避?” 海东青手里仍抓着那锐利的匕首,又往尹秀眼前凑近一些,“难道你不怕死?” “怕。” 尹秀咧嘴,“但我总觉得今天不是我丧命的日子。” “当然不是,可今天会是你被教训的日子。” 海东青手腕翻动,匕首被他的手指轻轻一转,划向尹秀的耳朵。 在尹秀的耳朵几乎要被割下来的一瞬间,海东青只感觉手腕传来酸麻的感觉,随后那柄匕首被尹秀抓在了手上。 “这把刀,看起来不像是用来捅人的。” 尹秀拿着刀端详了一下,又递还给海东青。 “这刀是用来杀畜生的,豹子,豺,我用这匕首割断过这些畜生的鼻子,然后又把它们的皮剥下来,卖到集市里。” 海东青将匕首收回来,警惕地盯着尹秀。 尹秀注意到这眼神,却只是笑笑,“很多吗?在长白山?” “如果你只是说畜生的话,这世上遍地都是,不用特意到长白山去找,可要是猛兽的话,只在长白山才有那样野性的生灵。” “你说话很有意思。” 尹秀摸摸下巴,“说吧,要多少钱才肯带我们进山?” “你能给多少?”海东青反问道。 尹秀不答他,而是伸手,刘半仙明了,立即将一袋钱放在尹秀的手心里。 “这是两个月的工钱,超出再加。” 尹秀摇了摇那个袋子,一块块银元便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也把那些人蒙在被子里的人吸引住。 在码头上,工人一天累死累活也不过是赚四角钱而已,这么多的银元,显然十分有吸引力。 于是很快便有人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壮着胆子高声道:“长白山我知道,我家就……” 话还未说完,海东青手一抖,那人嘴上便溅出血来,掉了一颗门牙。 “有爹生没娘养的家伙,我正在跟人过手呢,哪有你打截的规矩?” 那人被海东青这样辱骂,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捂着嘴又钻回被窝里。 尹秀也不回头,从钱袋子里掏出一个银元,随手一抛,便落到那个被窝前。 “看大夫去吧。” 被窝里顿了顿,伸出一只手,很快将那个银元收了进去,又迅速藏回被窝里,像是老鼠在洞口叼走食物。 “你在用我的钱做好人?”海东青瞪圆了眼睛。 “你打了人,就得给医药费,这是常识,如果你杀了他,我反倒没什么意见。” 也不管海东青同不同意,尹秀一把在那床上坐下,“去不去就一句话,这里不止是你一个山民。” “错了。” 海东青往床的另一头挪去,离尹秀远了一些,“他们只是住在山边上的村民而已,偶尔才进山。真正的山民,都是住在深山里,与山为伴的。” 说着他又打量了尹秀和他身后的人。 “这个女人也要进山?” “嗯,有什么问题吗?” “有,很大的问题。” 海东青眼睛转动,一直盯着马小玉,直到被她瞪了一眼后,才匆忙收回视线,将眼睛转向床铺。 “女人在山脚下捡柴火,挖挖野菜还行,要是进了深山,恐怕会惹怒山神,惊动山里的精怪。” “怎么,长白山的山神也是童子身?”尹秀笑道。 “你搞错了。” 海东青转过头去,“长白山的山神是个女子,饮露水吞云彩为食,终日游走于林间,与飞禽走兽为邻,她见不得别的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入山,这会激怒她。” “还有这样古怪的说法?”尹秀问道。 “有的。” 海狗点点头,“就像我们跑船的,女人就不能进驾驶室或者在船头晾衣服,那样会触怒海神,有些渔船还不许月事来了的女人上船工作。” “所以,她不能入山。”海东青说道。 “我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马小玉忿忿不平。 “你当然不是普通的女人,你是特别的,特别漂亮的女人。” 海东青不知怎么的,脸上有些发红。 “这我知道。” 马小玉将一缕头发梳到耳朵后面,“我的意思是,我是一个道士,道士是不分男女的。” “道士?” 海东青不看马小玉,而是看向尹秀。 尹秀点头微笑道:“没错,我们是道士。” “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你也不像一个猎户。”尹秀答道。 就在这时,任七又十分合时宜地说道:“走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还认识一个猎户,去找他帮忙就是了。整日在这里浪费口舌,什么时候才能进山?” 尹秀也做出一副要起身的样子。 “别诈我,能进这长白山深处的猎户,整个辽东数不出十个来。” 海东青伸手将钱袋接过,装进包裹里,“我只做向导,不伺候人,一路上吃喝拉撒,你们得自己解决,头疼脑热,蛇咬虫啃的我也不会治。” “我知道,你只做向导,别的不用管。” 尹秀没有坐回去,而是起身。 “什么时候出发?”海东青又问道。 “现在。” “现在?” 在意识到尹秀没有开玩笑后,海东青便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事实上,他的家当也不多,除了身上这身棉袍,皮帽子,他随身的东西便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裹,一个水囊,还有一张取下了弦的猎弓,以及几只秃了毛的箭矢。 “对了,我们还得找些脚夫。”尹秀说道。 “向南十里地那个村子,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我们可以去那里找。” 海东青话音刚落,仓库里已有许多人站了起来。 “用我们,我们也做过脚夫的!” “长白山,我们熟!” “我我我!包两顿饭就行了!” 显然这些人也被尹秀一行人出手的阔绰震惊到,一个个都想加入这工钱注定低不了的队列之中。 “没你们的事!找死也要看准时辰吧!那是你们能干的活吗?” 海东青一瞪眼,那些人便又都颓唐地坐了下来,敢怒不敢言。 “老唐头。” 随着海东青一招呼,一个干瘦的老头子走了过来。 “那枕头和棉被我带不走了,你看看能用的就收拾收拾,都拿去用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平常你已关照了我许多,要不是你,我在这里不知怎么受别人的欺负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尽管收拾就是了。” 海东青拍拍他的肩膀,又看向漏出许多缝隙的仓库顶棚,“这个冬天,难过啊。” …… “泊位费一天五角,先收五块钱,多退少补。”老头懒洋洋地冲船老大说道。 昨晚,喝了那个古怪小哥所送的烧酒之后,老头只感觉早上起来还有些宿醉,但浑身上下又是说不出的痛快。 “五角?去年不是才三角?我认识阿彪的。” “阿彪?已经死了!” 老头不管对方提什么人,只是伸手冲对方要钱。 “收便宜点?我打算在这里停一个月,找到生意再走。”船老大仍有些不甘心。 “不开票的话,十二块。” “明白!” 将钱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口袋里以后,老头又听到背后传来阵阵的脚步声。 看来今天的老木头港特别的热闹。 他立即转过身去,准备收钱。 就在这时,他眼光瞥见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将手掌和额头几乎埋在雪里,不敢抬头。 老头匆匆看了一眼,只见走在最前头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队,一个个手持着淡黄色的旗帜,上面绣着四爪巨蟒。 而在骑兵队的后头,则是一辆辆马车和一队又一队,几乎看不到头的士兵。 “肃亲王驾到,统统跪下!” 在领头骑兵喊了一声后,老头才后知后觉,跟别人一样急忙跪下,死死低着头,只用余光瞥着眼前的地面。 地上只能看见一只只的鞋子,有的绣着云纹,有的则是纯黑色,纷纷从他的眼前走过。 老头暗暗计算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鞋子的数量,在他几乎数乱了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身边,随后一只明黄色的靴子从马车上下来。 老头只感觉头顶传来一股压力,随后他整张脸都被埋进了雪里,雪钻进了眼睛和鼻孔之中,冻得他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这个港口的港务呢?”一个慵懒的声音问道。 “禀告王爷,港务就在您的脚下。” “哦?” 那只靴子移开。 老头这时候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压抑着自己的咳嗽,只是胸膛内一鼓一鼓的,好像有刀片在里头刮着。 “你就是港务?”那声音又问了一遍。 随后一股威压压在老头身上,几乎又要把他压进雪里。 “小人正是!”他强忍着不适答道。 “进港的船,你都知道?” “进港的船,都开了票的。” 第459章 病诸葛 有了海东青带路,海狗便也放下了心,不再跟着尹秀等人做向导,而是到另外的乡镇去找自己相好的快活。 至于为何在这种地方也会有相好的,按照海狗的说法,他们这些水手四海为家,有钱就有相好的。 很多时候,一个水手要离开某地几个月,还会把自己的相好的托付给下一个水手,或者互相介绍。 反正以海狗的说法,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比船上的缆绳还要乱,还要错综复杂。 “前面就是魏家沟,那些人祖上都是湘西那边迁过来的。” 海东青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指了指前头那个几乎是断壁残垣的村子。 “前年的时候,官军和白莲教在这里打了一仗,落了几颗炮弹过来,房子成片成片地被推倒,就成了眼下这副模样了。” “怎么到处都是白莲教?”刘半仙疑惑道。 “很正常啊。” 海东青见怪不怪,“这些将军,统领就靠着白莲教的人头跟上头要军费呢,难免就看谁都是白莲教,要不是那些猫狗不会认罪,连它们也都是白莲教。” “嗨,这世道,逼得人活不下去咯。”刘半仙摇摇头。 “想活,总有活下去的理由,想死,也简单的很。” 海东青的语调仍是那样阴沉,走在最前头给众人引路。 路上前几天下的雪这时候还未消融,众人一脚踩下去便感觉脚下软绵绵的,泥泞不堪。 马小玉从土里拔出靴子,一脸嫌弃地看着脚上的黑泥。 “你平常跟人厮杀,血都不怕的,怎么这时候反而爱干净起来了?”尹秀扶了她一把。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我这时候的心情也想杀人。” “了解,了解。” 尹秀可不敢惹她,只是将手伸过去一些,揽住马小玉的后腰,带着她往前走。 “话说,你以前见过雪吗?” “怎么可能?大马常年炎热,连冰雹都不下的,我惟一跟冰雪有关的记忆,就是姑妈带着我去菜市场买鱼,一条条的沙丁鱼,马头放在箱子里,被碎冰盖着,露出鳞片和一只只逐渐泛白的眼睛。” “你描述的好像恐怖小说一样,那只是去菜市场买菜而已。” “我也没觉得有多恐怖,只是这样跟你说而已。” 马小玉轻轻将头顶绒帽摘下,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立即垂下来,落到尹秀的肩头上。 “你呢,你之前也未见过雪吧?” “我?” 尹秀想了想,他“前世”确实生活在南的不能再南的地方,唯一跟马小玉生活的大马不同的地方,便是那里偶尔会砸冰雹下来。 但他也确实见过雪,不管是人造滑雪场里的冰晶,还是北国广大群山枝头上的雪花,他都见过。 “我见过。” 尹秀伸出手,轻轻在一边树枝上拍了一下,雪花立即抖落下来一大片,落了两人满头满身,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干什么?”马小玉瞪大眼睛。 “我不是故意的。” “你最好不是!” 两人正说话间,马小玉突然感觉脚下软绵绵的感觉消失了,反而有了一种踏实的触感。 她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的黑土地已消失不见,被一层老旧的石板所替代。 “原先魏家沟的石板路是很长的。” 海东青解释道:“不过连年战乱,加上盗匪横行,没人有空来休憩这条路,有的被人偷偷挖走,有的则被土埋了起来,找不到了。” “乱世,路太好反而是麻烦。”一直走在最后头的任七说道。 海东青转过头,与任七的视线对上。 从在仓库里见到的时候,他便已感觉任七身上有一种危险的感觉,不似丛林里的猛兽,反而更像是是藏在某处深潭底下的怪物。 任七对海东青警惕的眼神不以为意,只是指向前头,“那些人,就是魏家沟的村民了吧?” 海东青转过头去,只见原先随意堆放在路边的干草垛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钻出了五六个人,拿着草叉锄头,甚至还有两只上头缠有火绳的老旧火铳,乌漆嘛黑的。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中年男子问道。 尹秀不答话,只是看向海东青。 海东青了然,走上前去说道:“从老木头港来的,我们去长白山。” 男人看他一身的猎户打扮,还带着一张弓,于是问道:“眼下就是狍子也快藏起来过冬了,你们进山能打着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们出钱,你们带路,这就可以了。”海东青冷淡道。 “要是以往,可以,现在?没空。” 男人从腰后面掏出一杆烟枪,用火柴划着,吸了一口。 “请回吧,往这里再走三十里,去老林子,那边有闲着的伐木工人,去长白山的路他们熟。” “太远了,说是三十里,确实还隔着两道河,一座山,而且那里常年大雪,只怕进去了也没那么好出来。”海东青说道。 “那我可就管不着了,你们现在走的话,还过得了前面那片林子,再晚一点的话,路可就不好走了。” “我们可以加钱。”海东青看了他一眼。 “不是钱的事情,是确实接不了。” “那我不管,我们这单生意,你们得接着。” “哦?我时常见有人强买强卖的,可就是没见过有人硬按着别人的头,要他们做事的。就是山上的佛爷,也不干这样的事情。” 男人说着话,将烟斗捏在手里,他这架势显然是已做好了准备的,只要尹秀等人有异动,他便用烟斗将这火绳枪的引线点燃。 尹秀看的头疼,凑近海东青道:“我是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可这里面也有叫你不要带我们到处跟人打架的意思。” “怎么,你怕打不过几个种地的农民?” “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尹秀瞪他一眼,“把他们打伤了,难道我们要用两条腿走去长白山吗?” 就在两伙人僵持的时候,刘半仙走了出来,啪一下将纸扇打开。 “兄弟,我看你印堂发黑,眼角有水点,是不是近来遇上了什么事情?” “什么?”男人愣了一下。 “哦,不止是你,诸位都差不多,我的意思是,你们村里有没有丢了牲口,死了鸡鸭这样的怪事?” “你怎么知道?”有个年轻人问道。 “唔?” 男人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刘半仙,“您是?” “哦,我是一个算命先生,江湖人称病诸葛,活凤雏,真文曲,大通达的刘半仙。” “呃,鄙人叫魏大红,病,呃不对,刘,活!活先生……” “叫我大师就可以了。” 刘半仙随意地摆摆手,“到底是什么情况,可以跟我详细说说吗?” 魏大红此时虽然对他鞠了一躬,可看起来还是不太相信刘半仙的样子。 于是刘半仙又从随身背着的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将最顶上那张甩给魏大红。 就在魏大红疑惑时,刘半仙却示意他别说话,也别动,自己则是手捏剑诀,眉头紧皱。 “你不用告诉我,我也不问你,甚至不用碰你,你只要屏气凝神注视着这张牌,我马上就能知道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魏大红不由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被刘半仙的气势震慑到。 刘半仙注视着魏大红,不一会儿后,他幽幽道:“你手上的牌,是方块三,对吗?” 魏大红倒吸了一口凉气,将那张牌展示给身边的同伴看,果然是方块三。 尹秀带着马小玉鼓起掌来,将手掌拍的震天响。 然而在吃了一惊后,魏大红还是回过神来,冲刘半仙问道:“大师,可以再来一次吗?” “怎么,你不信我?”刘半仙皱眉。 “不是不信你,就是兄弟们想见识一下。” “好!” 刘半仙将扑克牌递给尹秀,“再来一次,接下来我不碰这副牌,由我的助手拿着,你自己上来抽一张吧!” 尹秀上前一步,站在中间,背对着两方,将那副牌在手里好像变魔术一样,一会拉长,一会两只手各抓着一摞牌,用大拇指将一张张牌抛到空中,又旋转着稳稳落到另一只手上,插进牌堆中。 像变魔术一样洗了一遍牌之后,尹秀将扑克牌展开,像一面扇子拿在手里,冲魏大红说道:“请!” 魏大红顿了顿,将手里的火铳交给身边的人以后,小心翼翼上前。 他伸手拿牌,先是在左边那张牌上轻轻碰了一下,又好像触电一般,伸到右边。 “都一样的,随便抽一张吧。” 在尹秀的催促下,魏大红像从火里取柴火一般,飞快地在牌堆上取了一张出来,然后两手合在一起,生怕牌露出一角,小心翼翼地挪到刘半仙面前。 “大师,你要是往别处看的话,我会知道的,告诉我,我手里这张牌是几点!?” 连魏大红都不知道自己手上的牌是什么。 刘半仙笑笑,“我看都不用看,黑桃八!” 魏大红将已经有汗珠的双手摊开,果然有一张黑桃八皱巴巴地躺在手心里。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刘半仙啪一下又将扇子打开,轻轻扇了扇,“我不是那些普通的江湖骗子。” 魏大红和身后乡民这下已经心服口服,看着刘半仙好像看到活神仙一样。 “大师,我们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古怪的麻烦!” 刘半仙淡然点头,“我早上出门前占过一卦,所以才到这里来的,不然你以为我们只是因为去那个什么林子远而已吗?放心!有我刘半仙在这里,什么麻烦都不是麻烦!” 说到情绪激动处,刘半仙往前踏出一步,做了一个大鹏展翅的动作,“妖魔鬼怪,一并伏诛!” “好!” “大师!!” “真神通!!!” 就连任七也被这副扮相所震慑到,大拇指抬起半截才反应过来,又生生将它按了回去。 “走,快把大师请回村里去,好生招待!” “不要这么隆重,我这人,喜欢低调!” “好,低调!!” 刘半仙在魏大红等人的热情簇拥下,几乎是脚尖都不着地的被抬进了村里。 海东青看得直发愣,“怎么做到的?” “你以为行走江湖,靠的只是打打杀杀而已吗?” “难道不是吗?”海东青仍旧嘴硬。 尹秀却不理他,只是大跨步往前走,去赶刘半仙他们。 马小玉也紧随其后,跟上尹秀。 然后尹秀便感觉腰间一阵疼痛,倒吸一口凉气回头时便跟马小玉的眼睛对上。 “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问我,不需要先用手来掐我。”尹秀说道。 “那我要是问你保险箱的密码,你也会说吗?” “你先问了再说。” “我不问这个。” 马小玉眨了眨眼睛,“我是想问,刚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没看明白?”尹秀笑道。 “废话,我要是问明白了,还来问你做什么?”马小玉抿了抿嘴唇。 “很简单,那副扑克,放在上面的第一张就是方块三,铁打不动的。” “这我猜到了,那黑桃八呢,黑桃八又是怎么一回事?” 海东青见两人嘀咕什么,也不由凑上前来想要听一耳朵。 尹秀却是一把搂住马小玉肩膀,装出一副要说什么面红耳赤的悄悄话的样子,使得海东青识趣地走开了。 “差不多了吧?” 马小玉冷着脸,“你要是不讲明白的话,光是这一下,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别急。” 尹秀咧嘴,“其实这也很简单,因为除了那张方块三以外,剩下的牌全都是黑桃八。” “竟然还有这样的骗术?”马小玉惊讶道。 “什么骗术?” 尹秀不以为意,“这叫做魔术才对。” “都一样,都是些装神弄鬼的东西。” 马小玉甩开尹秀的手,自顾自往前走去。 尹秀落在最后面,不由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将手收了回来,也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在尹秀身后不远处的林子里,一道绿光一闪而过,好像夏夜里从林间飞过的萤火虫,不引人注目,却分外的独特,为平常的环境增添了一抹不同的气氛。 第460章 大风元帅 冬日里,农民没什么活计,不是去港口打工,便是躲在村里做一些手工艺品。 在尹秀一行人随着魏大红走进来的时候,许多眼睛或是立在院子门口,或是趴在窗台上,好奇地看着他们。 “我们村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虽然说离老木头港不远,但好的活儿也轮不上我们,所以我们很少到港口去,都是做脚夫,有的客人下了船要进山,要去哪里,我们便带着他们去。 辽东别的没有,那些几十人,十几人一个的屯子却多得很,别说是本地的官府啦,有时候方圆十里内住着什么人你也不一定清楚。 遇上这种状况,客人就说个大概的方位,然后我们便带着他们去,找的好也好,找不到也罢,总归是有个本地人领着,不至于在荒野里跑丢了,或者叫野狼给叼走了。” 魏大红拍了拍背上的火铳,“您别以为我们是截道的,其实带着家伙,主要是为了防狼,在外面的时候半夜还得留人看着火。 火亮着的时候那些畜生就不敢上前来,可要是火灭了啊,站起来人那么高的野狼,比牛还大的熊瞎子就都闻着味儿过来了。 这些畜生啊,饿急眼了什么都敢咬上两口,不防不行的。” 尹秀听到这里,越发感到奇怪,“你们如此的有经验,那怎么还发生了夜里丢牲口的事情?” “如果是熊瞎子那一类的畜生,我们早……” “噤声!” 魏大红瞪了一眼身后说话不知道轻重的后生,然后转过头来冲尹秀低声道:“我们怀疑,最近频繁来我们村里的,确实不是寻常的豺狼虎豹,而是仙儿。” “仙儿?” “就是黄鼠狼狐狸一类的。”海东青道。 “嘘!” 魏大红抱怨道:“这位小哥,你也是本地人,怎么就不懂规矩呢,大仙的名号不能乱提的,否则惹怒了仙家就不好了。” 海东青冷冷地甩给对方一个脸色,自顾自走到一边去,不与魏大红见识。 “我们这位向导的脾气,不太好。”尹秀解释道。 “无所谓,年轻人嘛,哪个不是火气旺的跟牛一样?” 魏大红摆摆手,“我以前,整天就是打架,有时候是在晒谷场上跟人单挑,有时候是拉着村里一帮人打另一帮人,就是土匪也打跑过几支的,想当年……” “对了,你现在是带我们去哪?”尹秀打断他。 “哦,去祠堂。” 魏大红抹了把脸,“我们族长应该就在里头,他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人,对事情的来龙去脉颇为了解,要是他讲不清楚的话,就没人能讲清楚了。” 说着几人已到了祠堂门口。 对于这个破落的村庄来说,所谓的祠堂不过是一间看起来颇有些历史,歪歪斜斜挂着一块牌匾的草房子而已。 要不是走近后看到桌子上摆着许多的牌位,尹秀还真没办法把它跟所谓的魏氏宗祠联系起来。 顺带一提,挂在上头的那牌匾,也只是你街上随便找个门市便能做出来的大路货。 如果它有什么价值的话,也纯粹只是因为在上头挂的久了而已。 魏家沟的族长魏天游头发花白,坐在里头,拄着拐杖,看起来神情里满是困倦。 “族长这几天带着村里的年轻人守夜,上了年纪的休息不好就容易困倦,白天怎么睡也补不回来的。”魏大红解释道。 “理解,理解。”刘半仙点头道。 这时候,魏天游才反应过来,看向戴着墨镜的刘半仙,“这位是?” “族长,这是我们在村口遇见的大师!”魏大红说道。 “什么大师?” “风水先生!”刘半仙指了指自己。 “哦?”魏天游眼前一亮。 “还有两个道士。”他补充道。 “哦。”魏天游眼里的亮光又暗淡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道士不行吗?”马小玉看他一眼。 “确实是不行。”魏天游无精打彩。 “什么!?”马小玉抬高了音量。 尹秀连忙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抚她。 看到马小玉没有暴走的迹象后,他才冲魏天游笑道:“放心,不收钱的那种道士,行不行?” “行!” 魏天游一下站了起来,却是握住刘半仙的手,“大师,事情是这样的,且听细说……” 魏家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反正魏天游小的时候,他的爷爷便已算是这一带的土著了。 所以或许魏家沟的人是从更古早的年前迁移过来的,到他这一代已没了从湘西带过来的那些风俗习惯,基本融入了当地的风俗习惯之中。 在离着魏家沟不远的一个山头里,有一间小庙,里头供着一尊被称大风元帅的雕像。 说是雕像,其实也不过是泥土加上几块有大概形状的石头堆叠出来,看起来像个人形模样的雕像而已。 之所以立着这么一个雕像,是因为有这么一年暴雨一连下了许多天。 老一辈人说下了三天三夜,好像头顶上倒下了几个洞庭湖的水一样,虽然那些老头也不曾见过洞庭湖,但这是他们听说过的最大的湖,所以也就拿它出来打比方了。 连日无休止的暴雨,终于引来了山洪。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排山倒海的巨浪在夜里奔涌而来,许多人听到声响爬起来的时候,那洪水就已近在眼前,连逃跑都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头通体银色的狐狸出现在村子前头的高地上,只是盯了一眼那山洪,顷刻之间洪水退却,风平浪静。 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明月高悬,有如太阳一般照亮四野。 众村民都认为是神仙显灵,齐刷刷跪在地上给那狐狸磕头,膜拜,连声道谢。 等到有人壮起胆子,往那狐狸所在的方位看一眼时,那狐狸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知所踪了。 为了纪念,感谢那位神仙,村民们便在那山里建了一座庙,立了雕像,常年香火供奉。 “大家都是称那位做大风元帅的,我小时候还跟着去庙里拜过几次。 只是后来,战乱频繁,大家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顾得上去庙里孝敬它老人家啊?于是那庙也就荒废了,没人往那里去了。” “原来如此。” 刘半仙摸了摸下巴,“所以,你是怀疑,就是因为没供奉那大风元帅,对方生气了才到村子里捣乱的?” “只能是这样。” 魏天游点头,“我们村里人都是懂规矩的,平日里抓到黄皮子,狐狸什么的,都是走远一点放了,绝没有残害过它们,不为别的,就是怕它们回来报复。” “族长,是黄仙和狐仙。”魏大红纠正道。 “仙?屁!” 魏天游不满道:“要是真有这样的神通,怎么不见来保佑我们风调雨顺啊?天天就是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算什么大仙啊?” 魏大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向刘半仙,“大师,您看这。” “唔。” 刘半仙拿出罗盘,绕着祠堂走了一圈。 “这祠堂的方位正好,坐北朝南,背阴向阳,虽说不能让你们大富大贵,出人头地,但保佑你们风调雨顺还是不难的,所以不是风水出了问题。” 刘半仙又走到外头看了一眼。 这会儿已经到了下午,冬日的日照时间短,这时候外面的天色已渐渐有些昏沉了。 “唔,看出来了,你们村子的地气里带上了一抹淡淡的阴云,确实是有邪物造访过这里。” “邪物?” 魏大红的脸色一下紧张起来,“真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魏天游没好气道:“我们村里的人这么守了好几天,没一个敢合眼的,结果照样丢鸡鸭,连守夜的大黄狗都莫名其妙死了,不是邪物是什么。” 说着魏天游又走到刘半仙身边,冲他问道:“大师,您看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刘半仙却不着急讲,只是反问他:“你们有见过那东西的样子吗?” 魏天游思考了一下,喃喃道:“众说纷纭啊。” “众说纷纭,你的意思是很多人见过?” “嗯,很多人见过,二狗子说那是一道白色的影子,很长很长,像是一条腊肠狗。 狗剩又说他也见过,是黑色的,一颗大圆球。还有说像牛,像马的,所以我说众说纷纭。” “挺好的。”刘半仙点头道。 “什么挺好的?” “哦,我是说你这个成语用的挺好的,确实是一人一个说法,叫人分不清哪个真,哪个假。” “这种事情还有人会说假话?”魏大红奇怪道。 “怎么不会?”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有人见过,自然就有人没见过,这本来是不奇怪的事情。 见过了没什么好得意的,没见过的也不至于有什么损失。 可这是村里,事情得多想一层,别人都说见过了,偏偏就你没见过,那到底是你没那运气,还是偷了懒? 或者干脆是有人听别人讲的绘声绘色,因此产生某种错觉,以为自己也见过那些东西了,这也不足为奇。 所以有时候人家说假的说成真的,倒也不是有人故意撒谎,而是听着听着,听客也以为自己亲身经历过了而已。” “大师,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深奥,却又实在的言论。”魏大红赞叹道。 “所以说人家是大师,而你是种地的嘛,走一边去,别捣乱!” 魏天游没好气地将魏大红推到一边。 “大师,那您给说说,眼下应该怎么办?我们是否需要做点仪式,道场来平息那位大仙的怒火?” 刘半仙暂时也没有头绪,只是继续问道:“那个大风元帅的庙,你们去过了没?” “我差遣几个小年轻上山看过,但都说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是,或许是年久失修塌了,或者被草木给埋了,都有可能,毕竟那座庙已很多年没人去过了,如今就是我去,恐怕也记不清位置了。” “这样啊。” 刘半仙捏了捏手心,“那便有些麻烦了,我们明天再去那庙里看看。 又或者从头到尾,这件事就跟那位大风元帅没什么关联呢?现在天色晚了,今晚我们就在村子里住下,看看状况再说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也许今晚,我们就能抓到那玩意儿,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也说不定。” “真有这么厉害?”魏天游眼里有了光彩。 “不打包票的。”刘半仙强调。 “没事,我这就安排地方给几位住下,大红!” “好嘞!” 魏大红立即走了上来,看看尹秀几人。 “各位,村里有几间闲置的厢房,虽然不怎么样,但胜在干净,我叫人打扫一下给各位先住着。 唔,那就刘大师您住一间,这位姑娘单独一间,剩下的三位在大炕上挤一挤,怎样?” “不行。”海东青突然抗议。 “虽说是挤一挤,但是那大炕睡四五人是没什么问题的,小哥。”魏大红解释道。 “不行。”海东青还是拒绝。 “那要不然你跟我睡一间好了,”刘半仙挠了挠头,“我这人睡觉很踏实的,不说梦话不磨牙,就是安安静静睡觉而已。” 海东青还是摇头。 “那你想怎么样?”尹秀问道。 “我也要单独一间房,我不习惯跟人睡在一处。”海东青十分坚决。 “哇,你这么麻烦的,在码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要求啊?有个地方给你睡就已经不错了。”刘半仙不住摇头。 “没事,没事。” 魏大红拍拍胸口,“我原本是想着这样安排的话,几位住得近也好互相照应,既然这位小哥喜欢清静的话,那我单独给你安排一间就是了。” “麻烦你了。”海东青冷冷道。 于是几人便在魏大红的安排下,于村里住下。 …… 到了半夜,村里守夜的人已轮换了一班,村子里只有偶尔几声狗吠。 尹秀他们自然是不用干守夜的活的,但他睡不惯这热炕,特别是任七往里头塞了一大把柴火的情况下。 于是尹秀便半夜被热醒,走到外头树下放水。 就在他要释放自我时,月光下却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谁?”尹秀的手停在拉链上。 “是我,秀哥。” 马小玉窈窕的身影走近过来,笑颜如花,“我的房里有些冷了,你要不要过去跟我挤挤?” 第461章 哮天犬 辽东的冬天,不下雪的日子里比下雪的日子更冷。 尹秀站在院中,跟身前的马小玉对视着。 “怎么了,秀哥?” 马小玉说着,又凑近上来,身上的香气越发浓厚。 “你下不了手的话,要不我帮你?” 屋子里头传来了任七的声音。 “多事!”尹秀骂了一声。 回应尹秀这一声骂的,是任七在炕上翻了个身的细微声响。 这时候“马小玉”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错了,”尹秀摇头,“你不是人。” “哦?” 马小玉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那你说,我是人,还是仙?” “我说了,你是妖怪。”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你知道吗?你要是变作别人的模样,像是刘半仙或者任七,甚至那个海东青也行,我还有闲心跟你玩一玩。 可你偏偏要变作她的样子,怎么,你是觉得我不会打女人啊?” “不对,是因为我远远便闻到你们两个之间一些与别人不同的气味,所以才变作她的模样。只是没想到你竟是不近女色的人。” 马小玉说着,混身开始逸散出乳白色的光点。 “不是我不近女色,是这个人,不好近!” 话音刚落,尹秀手腕一抖,带着龙虎罡气的符纸飞出,箭射向对方。 符纸一出,马小玉身上白光迅速涌动,化作一道影子,迅速奔走。 尹秀哪里会就这样放她走,脚步急点立即跟上,同时回头喊了一声,“任七!” 下一秒,任七的身影立即从窗口翻出,提着一把剑。 两人连眼神交流都不用,便一左一右朝着那道白色影子追了起来,在这破落的村落里穿梭,跳跃。 翻过一道道篱笆,尹秀和任七的身影踏碎月光,惊起几条昏昏欲睡的黄狗。 玄关八重,加上太保神行的加持,使得尹秀以极快的速度紧跟在那白色影子的身后。 纵使如此,这村里错综复杂的地形还是给那可以穿墙而过的魂体提供了一些便利,在绕过了几个拐角后,白色影子突然消失,任七正站在屋顶上,冲他这边打招呼。 “尹哥,那影子……” “阿达!” 任七话还未说完,便被尹秀一脚踹在脸上,从屋顶上栽落下去,随后身体开始虚化瓦解,恢复成一道白光。 “妈的,你连兄弟都不留手!” 那影子怒骂一声,加快速度逃窜。 然而尹秀手里已捏好了符咒,袖子鼓张。 砰! 头尾相连的一张张符纸形成一条长龙,飞过目标前头,又在对方身前形成一道圆形的障壁。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圆形障壁上一面八卦显形,放出金色亮光,使得那白影速度顿时一滞,与此同时发出一声惨叫,急往地面钻去。 尹秀立即上前,在那身影遁入地里的最后一瞬间,伸手一捞,堪堪抓到一点余光,终究还是叫那身影逃脱。 “只差一点。” 尹秀伸开手掌,发现手里抓着几条银白色的兽毛。 “怎么样了?” 随着一声破风声,任七也急速射来,落在尹秀的身前。 “就是这样。”尹秀摊开手掌,给他展示了手里的兽毛。 “仅此而已?”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尹秀白了他一眼,“要是你早点动手,我们眼下已经在吃宵夜了。” 任七不满道:“不是你叫我别管的吗?” “那你不会热心点?有点眼力见自己做事,怎么别人叫你不动,你就真的不动了?” 任七深吸一口气,冲尹秀竖起一个大拇指,“尹秀,你不该做道士,你应该做官的,就是那些军机大臣,大学士都没你这样灵活多变,机敏娴熟的心思。” “过奖,过奖。”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马小玉和海东青也先后赶来。 一个手上拿着法尺,一个抓着猎弓,然后才是带着一众村民赶过来的刘半仙。 “怎么样,看清是什么东西了吗?”刘半仙问道。 尹秀没答话,只是张开手掌,把几根兽毛展示给众人看。 海东青拿起一根毛发,借着灯火看了一眼,又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是狐狸的毛发。” “嗨呀!真的是大风元帅啊!” 魏天游一下跪在地上,带动着周围的村民也跪了下来,冲着四周连连磕头。 “大风元帅息怒啊!息怒啊!” “嚷嚷什么呢?” 海东青皱起了眉头,冲尹秀说道:“这是一只小狐狸的毛发。” “小狐狸?” “没错,老狐狸的毛发会粗糙,变暗,但这搓毛发,显然是一只幼兽的。”海东青肯定道。 “你经常接触啊?” “不是经常接触,是经常打到,但是白色,银色的狐狸没有见过。” 显然海东青并不在乎什么黄仙狐仙的,只把它们当做可以卖的上价钱的猎物。 尹秀摸着下巴,“按照这些村民的说法,那大风元帅怎么也得两百多岁往上了吧?” “这我就不懂了?” 海东青看他一眼,“按理说,你们这些修仙的不就是讲究鹤发童颜,青春永驻吗?” “不要误会,我们是修道的,不是修仙的。” 尹秀说着想起之前几次与狐狸或者黄鼠狼接触的经历,在他的印象中,即使化形之后能以非常年轻的人类面貌出现,但它们的皮毛还是会显示出原本的岁数。 “也许,跟那个大风元帅没什么关系。”尹秀思索道。 在这时,刘半仙却是从口袋里翻出一本册子,在手里翻看起来。 “把兽毛给我。” “好。” 刘半仙接过尹秀递来的兽毛,将它夹在书本里,然后冲族长魏天游问道:“村子里有黑狗吗?” “黑狗?” 魏天游挠了挠头,眉头紧皱,半晌之后才问道:“洋狗可以吗?” “可以,什么狗无所谓,最重要的是黑狗,一根白毛都不要有的那种,我用来请哮天犬下凡!” “哮天犬?” “刘半仙,你是说你要请哮天犬上身,去抓那只狐狸?”马小玉问道。 “没错,还是马姑娘你见多识广啊。” 刘半仙将册子的其中一页展示给众人看,“喏,不止是人可以请神上身,狗当然也可以请狗神上身,哮天犬就是狗里的扛把子,狗王,啊不对,狗神! 哪条狗能做到哮天犬这个地步,便也算是达到了狗生的巅峰,夫复何求啊?” “不对,”马小玉摇摇头,“是狗复何求。” …… 第二天,等魏大红将那条狗找来时,原先信心满满,只等着在众人面前露一手的刘半仙却愣住了。 “这是,黑狗?” “黑狗,照您吩咐的,一条杂毛都没有。” 魏大红抱着手里的狗,信誓旦旦,“照大师您的吩咐,仔细检查过的,不敢糊弄。” “可这狗,未免也太小了吧?” “小一点无所谓,很多猎犬的个头都不大,但是很能帮忙。” 尹秀说着走上前来,可在看到魏大红怀里抱着的狗时,他也不由愣住,满脸黑线。 “这是你所说的洋狗?” “没错,纯种的洋狗,是我们村里的大黄狗从外边拐来的,您看合用吗?” “合,合用吗?”这下连尹秀也没了主意。 因为魏大红怀里抱着的不是所谓的一条小狗而已,而是一条吉娃娃,小到一不小心被人踩死都不知道。 “应该也能用。” 马小玉从魏大红怀里接过那条狗,怜爱地在怀里揉了揉。 “很多时候请神上身,都是只看其神不看其形,就是胖的跟猪一样的人也能请孙大圣上身的,这条狗虽然小了点,但毕竟也是一条黑狗。 再不济我们需要黑狗血的时候,也用得上它。” “那就这么定了吧,眼下也没别的可以替代了。” 刘半仙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银针,又掏出一根红线穿过那银针,然后在地上点燃一支蜡烛,拿起银针在火上烤了烤。 在手指头感觉到从上面传来的热感以后,他又将银针对准那条小狗,在空中画了几个圈,嘴里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拜请仙佛菩萨众神明。弟子刘半仙,家住魏家沟,今日以三柱清香,化做百千万亿香云,朵朵五彩祥云,叩请九天玄女娘娘,太上仙师,北斗星君等诸天道主,仙佛神圣,脚踏祥云到此坐镇。 恭请哮天犬大元帅!” 随着刘半仙一声大喝,原本待在马小玉怀里,十分慵懒的狗儿突然双眼发直,紧接着从马小玉怀里跳了出来,落到地上,汪汪直叫。 那声音不似原来那些小狗一样尖利微弱,反而有了一种雄浑厚重的质感。 特别是这条狗的双眼,炯炯有神,镇定中透露着一种独特的威风。 “大师,这条狗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魏大红惊奇道。 “什么狗不狗的?这是元帅!” 刘半仙纠正他,然后从册子里翻出昨晚从尹秀那里取来的兽毛,小心翼翼捧到黑狗的面前。 “弟子正在搜寻这妖物的踪迹,请元帅发神通,助弟子一臂之力。” 那狗抽动几下鼻子,接着立即绷直了身子,汪汪叫了几声后,转头往门外跑去。 “跟紧它!” 刘半仙话音刚落,屋里几个人便都拔腿跟在了它的身后。 魏大红楞在原地,与众村民面面相觑。 “还愣着干什么,追上去啊!” 魏天游催促后,魏大红等人才反应过来,扛着锄头草叉跟了出去。 只是在土路上追了好一会儿后,他们已看不见大队的人马,只看见落在最后的刘半仙和任七。 “大师,您这是在殿后,掠阵?”魏大红恭敬道。 “什么掠阵!?” 刘半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那是年纪大了,跑不动!” “可是……” 魏大红又看了一眼任七,后者面色平静,只是像散步一样背着手,连大气也不喘一下。 “可是……”他又念叨了一句。 任七转过头来,双眼如利剑,一下把魏大红逼退。 “我只是保镖,不是奴才,休想叫我背着他走。” “你看吧。” 刘半仙摊手,“无能为力啊,我们慢慢走过去吧。” “只能如此了。”魏大红也叹了口气。 就在他们几人闲聊的时候,尹秀三人已跟着哮天犬钻入了山林之中。 这里还只是外围,虽然荒草丛生,但时常进山伐木,采野菜的村民已将这里踩出了几条简易的路。 在这种小径上几人还跟得上哮天犬的速度,可等到钻入了密林之中,随着哮天犬钻过一个个灌木丛,从树木裸露在地面的根系之间穿过,马小玉便率先跟不上了。 茂密的枝叶阻碍了她的步伐,不是挂住衣摆,便是扯到袖子。 “所以我说,如果你换成轻便的装扮,也许就不会陷入这种麻烦里。” 尹秀背着马小玉,一边追一边说道。 “轻便?如果我穿的轻便的话,你还有这样的机会吗?”马小玉怒冲冲道。 “那倒也是,”尹秀点头,“如此的话,我的抱怨反而变成了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无病呻吟了。” “本来就是!” 马小玉双腿又夹紧了一下,催促着尹秀加快速度赶上去。 海东青这时候已经跑在了他们的前头,在平地上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可一钻入山林里,海东青便像是回归了林中的猎豹,身姿矫健,灵动而又迅捷。 在他疾跑而过时,甚至连一旁枝头上的雀儿都没有惊动。 在跟着哮天犬跑了一段后,三人从密密麻麻的枝叶中钻出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只见在一座空地之中,伫立着一间破败的庙宇。 事实上,尹秀也不确定那是否是庙宇,因为层层叠叠的树枝,杂草和藤蔓已将它覆盖住,使它看起来像一座小土坡。 唯一使人能认出它是庙宇的,还是因为那块破败的牌匾——大风元帅庙。 这里完全不像冬季的景象,反而更像是夏天,一片翠绿。 太阳通过树叶的间隙投下或圆或扁的光斑,就连草地也散发出一阵叫人感到安心的青草香味——即便眼下应该觉得怪异。 哮天犬到了这里就不再往前,只是站在前头。 “果然跟大风元帅有关啊。” 马小玉从尹秀背上跳下来,看了一眼那庙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就在三人要进庙查探时,哮天犬却突然狂吠了起来。 凭借着敏锐的直觉,海东青立即将箭搭在弦上,警惕地望着四周。 尹秀和马小玉也立即捏住一张符咒, 只见在周边的树林里,钻出了无数只狐狸。 大的小的,黑的黄的,在这五颜六色的狐狸群之中,一抹白色特别的显眼。 果然是一只小狐狸,它摇晃着尾巴,从一众狐狸里走出来,绿油油的眼睛直盯着尹秀。 “秀哥,我们又见面了。” 第462章 铁打的亲戚 “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狐脚步灵动,在狐狸群里跳动,一会儿出现在左边,一会儿又跳到右边,无声无息。 “在问别人来历之前,先报上自己的身份,这是做人的常识吧?”尹秀说道。 “我又不是人。” 白狐干笑了两声,终于还是回答道:“我是太白神君,统领着太白群山,镇压大千生灵。” 太白,也就是长白山的另一个称呼,只是较为少见。 “说吧,你们几个,究竟是什么人。”白狐又问道。 “两个道士。”尹秀和马小玉异口同声。 “一个猎户。”海东青答道。 “猎户?呵!” 白狐似乎对海东青更感兴趣,或者说更加的在意,它踱步到海东青身前,双眼打着转看他。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许多的血腥味,都是兽类的,甚至还有我的同类,怎么,你是不把我们这些仙家放在眼里?” 海东青在山里待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狐狸,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的担忧或害怕,只是淡然道:“难道怕水里有龙王爷,就不抓鱼吃鱼了?” “呵,有意思,有意思!” 也不知道被是逗的,还是气的,白狐混身抖了三抖,然后它又看向尹秀。 “这地方已有几十年没有人迹了,你们能找到这里也不容易,靠这么一条小狗?” 白狐往黑狗面前凑近一下,那条黑狗立即又汪汪大叫起来,把它逼退几步。 “呵,灵智未开化的畜生。” 说着它看向尹秀,“我们两个无冤无仇,你老是追着我做什么,昨天晚上一次,今天又是一次。你不嫌烦,我都嫌烦了。” “我不是故意的。” 尹秀指了指山脚下的村庄,“我得让他们帮忙走一趟远路,可你们搅得这里鸡飞狗跳的,这些人晚上连眼睛都不敢合上一下,更别说出门了。 没办法,我便只能来找你谈谈咯。” “谈谈?” 白狐冷笑一声,“我们很熟吗?你又是什么辈分啊?就想和我谈?别说你了,就是你师父那也不够格啊,得是你们门派的掌门人。” “我们门派的掌门人?” 尹秀咧嘴,“我怕把他请出来的话,别说你们了,就是整个长白山都得感冒啊。” “哦?” 白狐摇了摇尾巴,“还有人敢跟我太白神君叫板的?” 这时候马小玉终于忍不住了,认真道:“你是山里的精怪,敢冒认一位山神的权柄,就不怕太白神君真闻着味道来找你?” “哦?” 白狐不以为怪,“我就说这名号能唬得住那些不懂行的,唯独就是不能唬住两个正经的道士。”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还敢冒认?” “很要紧吗?”白狐淡然道。 事实上,每座有名的名山大川都有自己所专属的神灵,就像是每条有名的河里都有一位龙王一样。 这些或是被称作秦岭神君,太行神君,抑或者眼前的“太白神君”的存在,都执掌着一山的权柄。 或是被朝廷册封,或是被一方天地认可,这些生灵或许之前是妖怪,或许是无主游魂,在成为神君的那一刻,便都有了神性与神格。 只要它们坐镇于山中,这座山便总体趋于稳定之中,有既有的秩序。 外来者只要入山的那一刻,便会被它们所压制,注视,即便是传说中通天的神仙,也不会擅闯一位神君坐镇的山林。 没有纠结它为何冒认神灵,尹秀只是问道:“既然你也不是神君,那我们之间就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啦,怎样,现在可以谈谈了吧?” “不行!”白狐执拗的扭过头去。 “你这样未免太不讲道理了,而且有点好笑。”尹秀皱眉道。 “好笑?也不知道是你好笑还是我好笑了,我是畜生来的嘛,你竟然打算跟一只畜生讲道理。” 尹秀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好像确实也有道理,于是他又无奈问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村里的人跟你结了仇?” “天大的仇!而且不是跟我,是跟我们一族!” 它这样一说,所有的狐狸顿时都激动了起来,嗷嗷直叫,发出叫人听着瘆得慌的古怪叫声。 这阵叫声终于将落在后头的刘半仙和众村民都引了过来。 在看到这群比狗小不了多少的狐狸时,魏大红等人都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噗噗狂跳,显然他们都未见过如此多的狐狸。 “大师,这是?”魏大红壮着胆子问道。 “先别说话。” 刘半仙走上前去,跟尹秀问了一遍状况后,啪的一下将扇子张开。 “诸位狐朋狐友,在下刘半仙。”他拱手道。 “管你是什么半仙,还是神仙的,都不顶用。”白狐说道。 “这狐狸,脾气挺大的啊?”刘半仙看向尹秀。 “所以我说,不行就动手吧。”马小玉已做好了准备。 那白狐也感觉到了几人身上蓄势待发的气势,然而在人群里看到魏大红的时候,它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 “喂,那个糙汉,你还认得我吗?” 魏大红被它这样一叫,不由愣了一下,直到再三确认那狐狸是在叫自己后,他才愣愣点头,接着摇头,“没,没印象。” “没印象?” 白狐抬了抬眼皮,“夏天的时候,你家侄子偷看我们家嫁女儿,结果到现在也不出来赔礼认错,原先我只是叫族人往你们宅子里丢几只死老鼠,死鸡警告一下。 没想到你们这样不识抬举,竟然佯作不知,既然你们不知道,那就只好我亲自来咯!” 魏大红还是摸不着头脑,跟身后村民低声,细细碎碎核对了一下以后,才恍然大悟。 “冤枉啊!那时候我们村里的青壮都被征调去修水库了,就只有几个老人和小孩守在村里。至于我的那个侄子,夏天的时候也掉水里淹死了! 他们都可以作证!” 魏大红指了指周边的人,众村民哪里敢撒谎,都小鸡啄米般点头称是。 “原来如此。” 尹秀点点头,“狐狸嫁女儿,被人撞见了确实不好,我好兄弟迎娶新娘的时候,就专门差遣了许多小弟看护的。” “你兄弟?” 白狐狐疑道:“你兄弟又是什么来头?” “好说。” 尹秀整了整衣领,“黄风洞黄三太爷。” “黄三太爷?就是住在港岛的那位?”白狐又问道。 “正是,而我,不才,黄风洞排行第六。” “唔,黄六太爷?” 白狐张大了嘴巴,“黄三太爷娶的是青丘的狐二娘,她们家跟我们是堂亲,以叔伯相称的,我们跟狐二娘是堂亲,你跟黄三太爷是兄弟,而黄三太爷又娶了狐二娘子,这么算起来,我们这关系……” “亲戚!雷打不动的亲戚啊!” 刘半仙掰着手指,“你呢,你是狐二娘的堂亲,那黄三太爷也就是你的堂姐夫,尹哥仔呢,是黄三太爷的兄弟,排行第六。 以那边的习俗,他跟二娘是叔嫂相称的,而那边的习俗,女方都是按照小孩子的叫法称呼男人的,所以让我来算一算,三三得三,六六得六,你得叫尹哥仔一声堂叔。” “啊!?” 白狐愣了一下,眼睛顺时针转悠了三圈,终于喃喃道:“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既然如此。” 尹秀轻咳了两声,“我们是堂叔侄,那就是自家人,自己人打死无相干,有什么事不能摆台面上讲的?” 白狐眼睛又逆时针旋转三圈,“好像也确实是这样的。” “不是好像,是确实这样啊!” 刘半仙啪一下将扇子打开,“我这人,一向是最公道的,我来说句公道话,这事,确实是小狐狸你做错了!” “啊!?” 白狐张大嘴巴,半天不敢置信,“可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半夜跑到他们村里吓一下他们而已,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尹秀又看了一眼白狐,确信这小狐狸还成不了气候,甚至不能称作狐妖。 眼下的它只是有了灵智,能施一些障眼法而已,再高深一些的法术,它也确实不会。 “可村里人都说最近一直丢鸡鸭,连家里养的大水牛都死了,这不关你的事?”尹秀疑惑道。 “确实不关我们的事,六叔!” 白狐急了起来,“搞恶作剧,半夜吓人还好,偷鸡摸狗的事情,我怎么说也是个狐仙,做不出这种掉价的事情。” “你眼下也不是狐仙。” 尹秀看它一眼,“那你的意思是,你目前只是在搞恶作剧而已?” “这当然。” 白狐摇了摇尾巴,“本来我也只是想吓唬一下这些村民而已。” “这也不好啊。” 尹秀叹了口气,“你说人家好端端的,你把人吓出一个好歹来了怎么办?大家晚上都要睡觉的嘛,你把他们给吓的睡不着了,半个村子的人陪着你玩捉迷藏,这是否有些过分了。” “我知道了,六叔。” 白狐的耳朵耷拉下来,走到魏大红的身边,又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把魏大红和众村民又吓了一跳,白狐又转过头去看向尹秀,“可是,六叔,这是否?” “哪来那么多话,出来混,挨打要立正,而且现在他们也不敢打你。 现在面子你也有了,误会也讲清楚了,见好就收。 你要是真把他们惹急眼了,到时候放火烧山,你们连一件皮草都没能剩下啊!” “好吧。” 白狐叹了口气,又转回来冲魏大红说道:“大叔,这几天的恶作剧是我搞的,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事情也就算了吧,我们不会再骚扰你们了。” “那,大仙您还有何吩咐?”魏大红搓了搓手。 “没有,什么吩咐都没有。” 白狐摇了摇尾巴,“我只是跟你们讲和了而已,咱们之后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感谢大仙,感谢大仙啊!”魏大红连连点头。 白狐却不管他们了,只是看向尹秀,“六叔,这样处理如何?” “很好,出来混的,能伸能屈嘛。”尹秀竖了一个大拇指。 一边的马小玉也难得微笑道:“事情能解决当然最好了,不过你以后可别冒充太白神君了。” “好的,六婶。” “唔?” 马小玉将雪白的脖子拧转过去,看向尹秀,“你教的?” 尹秀摊手,“不关我的事。” 原本已感到轻松的魏大红又不由觉得周围气温冷了下来,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 “那既然事情已经谈妥了,我们也就不打扰各位大仙了,我们先回村子里,等过两天我们备齐了瓜果祭品,找个好日子,再来将这大风元帅庙修缮一番,您看如何?” “无所谓。” 白狐打了个哈欠,“这种事情我们也不强求,不过你们要是愿意供奉香火的话,我们也必定竭尽所能,保你们家宅平安。” “唔,这样的话最好。” 尹秀赶紧转移话题,“大家都有一个台阶下,不用打打杀杀的了。” “那我们先告辞,诸位聊。” 魏大红显然也是很满意,带着一众人马心满意足地离开。 在事情看起来已解决的时候,刘半仙却是皱起了眉头,在一边思索道:“如果按照小狐狸的说法,你们并没有做坏事的话,那到底是谁杀了那些鸡鸭呢?总不能是村民自己吧?” 听刘半仙这样说,尹秀也思考了起来,然后看向一边满头雾水的白狐,“你这阵子在夜间行走的时候,有没有遇见什么怪异的事情?” “怪异的事情?” 小白狐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发现的。” 刘半仙补充道:“按照之前在村里看到的那抹黑气,我觉得应该也不是小狐狸它们的,而是另外一种邪祟的。” “另一种邪祟?” 白狐浑身毛发炸了起来,“有没有可能是大红蛇的手下过来了?” 大红蛇? 一提起这个名字,白狐身后的狐狸群便立即发出一阵阵惊吓的尖叫,一只只原本凶残的狐狸一下都蜷紧了尾巴。 “那大红蛇是妖怪?” “没错,而且不是普通的妖怪。” 白狐语气严肃,“山里的妖怪都说,就是大红蛇,杀死了太白神君。” 第463章 原来如此 一个人之所以敢冒认一个身份,打的无非是两种想法。 一个是被冒认的当事人,根本无法知晓这件事情。 另一个是当事人已经死了,想知道也没办法知道。 而白狐所依据的就是第二点,因此才冒认了自己是太白神君。 “太白神君当然是死了,不过可不是狐狸我杀的! 当然我也没这本事去杀他老人家,或者确认这位山神的生死了。 把这消息传出来的是长白群山里的一些大妖怪,然而那些妖怪要是跟那条大红蛇一比,算不了什么。 那大红蛇到底是何方神圣,没有妖知道,只是大家都称它做大红蛇,所以我便也跟着这样称呼它。 据说它有几百米长,挪动的时候有如闷雷滚动,爬过一片林子便能吓死不少鸟儿。 在几年前,就是这条大红蛇杀死了长白山的山神,进而开始窃取太白神君的权柄。” “这,有可能吗?” 尹秀几人面面相觑。 太白神君是一方的神灵,长白山的君王,他执掌群山,是群山生灵所仰望的顶点,受着天地香火与朝廷的册封。 如果真有什么妖怪能够打败他的话,那又会是有怎样伟力的怪物? “其实,也不是没有什么可能的,尽管这很离谱。” 马小玉突然想起了什么。 “也许大马的情况你们并不知晓,在那里生活的人各种各样,有唐人,本地的土人,还有从印尼各处移居过来的。 所以他们的信仰也各异,唐人拜关二爷,菩萨,本地的居民则拜地主爷,还有信基督的,包头巾的,千奇百怪。 有时候是一个镇子一种信仰,有的时候是一个村里好几种信仰,大家为此时常打架。 经常就是一个村里的头人梦见自己家的神明托梦,说自己打败了此地的某某大神,正式成了这里的权柄神灵。 祂托梦就是为了告诉这里的信徒,让人家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为祂修缮庙宇,进行祭祀。 可要是真这么搞的话,那些别的信众可就不干了,因此难免就是打架,整条村整个姓氏的打起来。” “这么热闹的?” “是的,所以我说,其实神灵抢地盘的事情是常有的,大有大抢,小有小打,总之争夺是免不了的。” 听完马小玉的讲述,尹秀只觉得无语,然而他们还是要先关注眼下的状况。 “所以,你是说是大红蛇,或者它的手下到了魏家沟来?” 白狐用后腿挠了挠脑袋,“我也不好说,但我总不至于嫁祸给它们吧,咱们都是有格调的,六叔!” “我知道。” 尹秀看了一眼天空,这时候正是晌午,日光猛烈。 “那做出这些事情的,另有其妖咯?” “那肯定呀!” 白狐忿忿道:“要不是那大红蛇,我们也不至于从长白山跑路,流落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 “依我看,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马小玉蹲下,亲昵地揉了揉狐狸的头,“与其在山里跟那些妖怪抢地盘,打的你死我活的,还不如在这里做一方的保家仙呢,起码吃喝不愁,还能积攒一些功德。 如今这大风元帅反正也不见了踪影,那些村民愿意供奉你们的话,你们就在这里待下算了。” 白狐被摸的鼻子里直哼哼,终于哼唧道:“好吧,那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当本地的保家仙。” “这最好不过了。” 马小玉微笑道:“里头这雕像已失去灵性了,等我教那些村民如何用香火重塑雕像后,也许你们还能用得着这雕像。” “那再好不过了,六婶!” 马小玉原本还笑容满面,此刻听到这个称呼,却是晴转多云,现场的气氛再次冷了下来,连海东青也感觉鸡皮疙瘩直冒。 白狐惊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只得缩到了尹秀的后头。 刘半仙连忙圆场道:“不如我们眼下先回去村里,讨论一下接下来怎么办?昨晚后半夜,可还是有人发现死了一头大水牛呢,小狐狸是做不出这种事情了,可见那妖怪还在村里没走。” “嗯。” 一提到妖怪,马小玉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去。 “我们先去查看一下那头水牛的状况吧。” “嗯,我正有此意,降妖除魔,是我辈的职责,义不容辞啊!”尹秀接口道。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马小玉瞥了一眼尹秀,“走吧,回村里!” …… 众人告别狐狸一族后,回到村里的时候,早已等在村口,翘首以盼的魏大红连忙迎了上来,将他们接到祠堂。 这时,祠堂里已摆好了几张八仙桌,魏天游坐在首桌上,殷勤地将他们几人迎上酒席。 不止是尹秀他们,就是海东青也被请上了桌,由魏大红陪着,坐在末席。 “辛苦几位仙师了。” 魏大红亲自起身,将酒倒入几人的碗中,“我已经听大红说了,要不是诸位有神通的话,我们招惹了狐仙,犯了禁忌,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要知道这方圆三十里,最近的那个神汉,去年也因为跟人打架,被一锄头给砸死了,眼下十里八乡就没一个通玄的人能为大家排忧解难啊。” 他显然十分地感激,说话间眼眶已有些泛红。 刘半仙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我辈修士,干的就是斩妖除魔,安定一方的事情,那狐狸虽然嚣张,诡计多端,可我是什么人?病诸葛,活凤雏啊我是! 我上去我也不跟那狐狸动手,我跟它讲规矩,摆阵法,它当即就表示五体投地,要给我这个面子,以前跟你们那些纠纷,仇怨,全都当粉笔字擦掉了!” “还是大师您厉害啊!” 尽管魏大红觉得跟自己看见的版本好像不太一样,但一想到自己事情刚一安定下来就脚底抹油,带着一众人跑路了,之后的事情他也没见到。 顿时又觉得可能是后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自己没见证的,所以便也对刘半仙的说法深信不疑,只是捧着酒坛连连点头,一边给几人添酒。 “如此,终于是平安无事了。” 魏天游大概是年纪大了,或者是平常喝酒少,只喝了两碗便也跟刘半仙一样,满脸通红。 对于尹秀来说,这酒精度数偏低的村中土酒,只能当做饮料喝而已,就连坐在他身边的马小玉,也并不觉得手里的酒有什么劲道。 然而喝酒这东西,终究只是图一个高兴而已,别的并不要紧。 魏天游今天就是喝的高兴,过瘾了,于是他又喃喃道:“以后啊,再不会有什么邪门的事情,诡异的事迹了。” “可不一定,”刘半仙诚实地摇头,“事情还未解决。” 听到这话,魏天游原本已通红的脸一下从额头到脖子,都变得煞白一片。 “还未解决?”他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是。” 刘半仙并不理他的崩溃,只是问道:“昨天晚上,被害死的那头大水牛,现在在哪?” 魏大红拿筷子指了指桌上,那盘尹秀和马小玉吃的正欢的牛肉。 “已经趁新鲜,宰掉吃了。哦不对,本来就是死的,不用宰。”他解释道。 “吃了!?” 刘半仙又看向尹秀,“他说,牛被你们吃了?” 马小玉筷子没有停顿,继续埋头苦吃,“无所谓,我们这一派道士,没有不能吃牛肉的规矩。” “我说的不是这个!” 刘半仙捂住额头,“不是说要查看那头牛吗?” 尹秀笑了笑,“眼下既然都已经做熟了,那吃进肚子里再考察也没什么要紧的。” “对,”马小玉又夹起一只鸡腿,“这牛虽然是遇上怪事死的,但它也没有中毒,吃了没事。” “……” 虽然觉得过于离谱,但看尹秀和马小玉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刘半仙也不由觉得宽心了不少。 毕竟社交他在行,真要降妖除魔,还是得看毛马两家的传人。 就是打架,那也得尹秀先说动手了,才有刘半仙观战助威的份。 行走江湖,刘半仙学到最深刻的一点就是术业有专攻,有些事情你不会却还上赶着去做,那往往是要害死自己的。 于是,他便对一边已觉得酒肉无味,愁眉苦脸的魏天游说道:“别着急,先吃饭吧,干什么都得先吃饱了不是?” 果然,在交代完怎样给大风元帅重塑香火的事情后,马小玉趴在尹秀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尹秀点点头,又转过头要跟马小玉交头接耳时,她却往后边挪了挪位置,“有什么话,你当面跟他们讲就是了。” 显然她还在为之前尹秀“指使”白狐喊自己六婶的事情而生气。 “好吧。” 尹秀转过头,冲魏大红问道:“有件事,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嗨,沟里的人,没见过世面,大师您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了,我还怕答不上来,叫您笑话呢。”魏大红紧张道。 “放心,只是随便问问。”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是关于你的侄子的,撞见了狐狸娶亲的那个侄子。” “哦,您是说小胜啊?” 魏大红叹了口气,“他是个好孩子,可惜了。之前我就跟他爹妈说过,给孩子取名不能取太好,叫贱一点,好养活,他们没听,结果才十一岁就死了。” “真的是在河里淹死的?”尹秀问道。 “没错,还是我们几个给捞上来的。” 魏大红猛灌了一口酒,“我记得是夏天的时候,天气热,村里的娃儿没事的时候就会跑到几里外的河里游泳。那条河我们小时候也常去的,大人又忙着种地,没空管他们,也不当回事。 结果那天下午啊,我刚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就听见几个小孩跑回来大喊大叫,说小胜在河里淹死了。 我当时放下饭碗就跑了出去,跟几个同村的人跑到河那边去找他。 等我们到的时候,小胜全身都已经泛白了,哦,跟族长现在的脸色差不多。” 魏大红刚一指魏天游,便被后者在头上一个爆栗,“怎么说话的!?” 尹秀示意魏天游先别急着生气,然后又问道:“这之后呢,你们怎么处置的?” “怎么处置的?嗨,小胜可怜,但他毕竟未成家,按照规矩,不能葬入祖坟,就是墓碑也不能立一块的,所以我们捞起来后,便就地把他葬在了河边。” “淹死的人葬在河边?” 这下刘半仙终于听出了问题,看看尹秀,又看看马小玉,“走?” “走吧!” 尹秀一把搂住刘半仙,带着他便往河边走。 众村民不明所以,在看到刘半仙冲他们勾勾手指后,便也跟了上去。 魏大红在前头引路,走了一会儿后终于在河边站定,“大师,就是这里了,埋着小胜。” 刘半仙将墨镜摘下,看了看四周,不禁摇头道:“大白天的也阴气逼人啊。把淹死的人葬在这么一个位置,村里能不乱,不出怪事吗?” “大师,您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 刘半仙又将墨镜戴上,“只是以后你们要记得,以后这里不能游泳了,村里的小孩谁还敢跑这来游泳,把他腿给打断了。” “一定!”魏大红点头,“还需要我们做别的吗?” 见他信誓旦旦,刘半仙不由觉得好笑,但他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罗盘,看了看方位,最终将指针对准一个方向。 “麻烦你了,马姑娘。” “小事一桩而已。” 马小玉从口袋里掏出一管符纸,顺着刘半仙罗盘所指示的位置掷出。 玻璃管破碎,符纸落在地上,随即被风刮走,落进河里,不见了踪影。 什么都没发生,除了刘半仙眼里的黑气正在退散。 又静静站了一会儿,刘半仙才收起罗盘,“好了!” “好了?”魏大红不解。 “没错,好了。” 刘半仙一边装罗盘,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小纸包,“回去以后,把这个拿去冲水,早中晚三次,喝个两天就好了。” “大师,这是符水啊?”魏大红恭敬道。 “不是。” 刘半仙摇头,“这是抗生素,给你喝了身体健康的,我看你似乎有些感冒了。” 第464章 成仙的条件 尽管已确信将那邪祟清除了,但为了避免有什么遗漏,在河边使用了咒术后的当夜,尹秀几个人还是在屋子里摆了张方桌,烤着火吃菜喝酒,纯当做一边守夜一边消遣了。 小胜,也就是魏大红的侄子,本来“只是”一个被溺死的小孩,不会作怪。 但因为魏大红等人草草把他收拾埋了,不做法事超度也就算了,还把他埋在了淹死的河旁边。 本来就是犯了水劫,如今水上加水,难免要化作厉鬼来作怪。 好在他还只是刚做厉鬼,道行不够不能害人,只能祸害一些家禽牲口,可昨晚连大水牛都被他杀死了,那正说明他已越来越强了,连牛这种与阴阳都沾点边的生灵也不怕了。 如此下去,害人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跟那些在水里抓替身的不一样,他不是害一两个就行了,这种家伙是有怨气的,在那股怨气未消耗完全之前,绝不会罢休的。” 刘半仙丢一颗花生米进嘴里。 “那要是消耗完了呢?”马小玉问道。 她显然并不是对所有鬼怪都十分地清楚。 “消耗完了啊?” 刘半仙挠了挠头,“或许会烟消云散,也有可能顿悟,修成鬼仙了。” “不是吧,厉鬼也能成仙?” 一直只是喝酒吃菜的海东青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很奇怪吗?” 刘半仙又拿起酒壶,给几人杯里都添上了酒。 或许是因为被刘半仙所说的状况吓到,魏天游这下可不敢再藏什么东西了,连放在自家后院多年舍不得喝的女儿红也挖了出来,给几人当做守夜时的吃食。 “呼!” 满足地吐出一口白气,刘半仙才在海东青的注视下继续开口。 “其实成仙什么的,并不相当于你成了【好人】,好人做到头了的意思,坏人也可以成仙的,这有什么奇怪的。 成仙只是一个阶段,而不是什么上天的馈赠,事实上老天爷也不管这个。 就比如古书的记载里,有些道士土匪,整日里就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还有那种杀人成狂的,每天不杀个人睡不着,以至于床底下都是死人骨头。 就这样的人,抓去凌迟处死都不解气的,有天杀着杀着顿悟了,就地飞升,成仙了,那你说有没有天理?合不合理? 因为这,后人得帮他怎么圆这个谎呢?就跟别人说他杀人放火,砍着人飞升了?都是道士,和尚的,怎么能跟你说打打杀杀的事情?这不是教坏小朋友吗? 所以就只能编个说什么顿悟啊,以杀证道这样的名头啊。 哦,杀个人就可以得道飞升了?那杀猪杀狗的怎么就不见飞升了?” “这能一样吗?”海东青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普通生灵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半仙显然已喝的有些满足了,打了个饱嗝。 “所以说,成不成仙啊,更多是看个人的实力和机缘,不是说你做一万件好事就能成仙,也不是说你杀了许多人就得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了。 就是成了仙,原来是什么性子,估计成仙后也是什么性子,总不能成仙前是坏人,飞升了以后就是个大善人了吧?” 海东青半懂不懂的点点头,“可我没听过成仙以后还有害人的。” “这就是你不懂了。” 刘半仙笑道:“就好像你走路的时候看到几只蚂蚁,小的时候你难免会愿意停下脚步,一下一个捏死,按死它们。 可如今你已是个大人了,什么没见过,几只蚂蚁而已,根本入不了你的眼,你懒得动手。 所以不是说你变性子了,要做好人了,而是你不屑于出手而已。” 顿了顿,刘半仙又问道:“对了,小哥,你杀过人吗?” 海东青被这样一问,原本放松的脸色又变得有些凝重,沉默半晌,他摇头道:“我杀的都是畜生。” “明白了。” 尹秀将话题转开,“成仙也好,做鬼也罢,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说着他又看了眼窗外的夜空,“再过一个时辰,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洗澡睡觉了?” “差不多,阴气最盛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刘半仙拈着手指,“过了今晚没事,就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了。” “那最好不过了。” 马小玉伸了个懒腰,“我不怎么习惯熬夜的。” “可我们之前总是在夜里行动吧,那时候也不见你这样说过。”尹秀笑道。 “不一样,”马小玉看他一眼,“很不一样的,之前都是跟那些吸血鬼,妖怪打架,眼下只是等着邪祟上门而已,还不知道有没有的,岂不是很无聊?还不如来了呢!” “可不能来!可不能来!” 魏大红端着一盆松鸡走进来,嘴里和锅里都往外冒着白烟。 “别急,别急,等下把口水喷进里面,不是糟塌了?”刘半仙说道。 “嗨,太紧张了我。” 魏大红把鸡放下,搓了搓被烫红的手指,“不容易啊,这些年,又是打仗,又是饥荒的,总盼着少遇上点事情,别一股脑都来了。” “辽东哪还能闹饥荒的。” 海东青似乎对锅里的松鸡肉不感兴趣,只是盛了一碗汤,放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地喝着。 “我自小只听说有冻死的,就没听说谁饿死的,大米饭吃不上,窝窝头,玉米面总有吧?咱们这边开春的时候随便抓一把种子丢地里,到了秋天也能收获一地吃的。” “那要是连种子都没有了呢?” 魏大红神情里有了一丝阴霾,“近来有些屯子整村整村的消失,荒废。 倒不是因为田地歉收,大旱大水什么的,纯粹是因为打仗,胡子,反贼来了收一波,官军来了也要收一波。 有时候官军打了败仗,遍地都是乱军马匪,这个抢完那个抢的,没完没了。 以前是每个地头有自己那边的胡子,那些人平常住山上,等收成了来村里收一波粮,平日里是互不打扰,就是路边见到了还帮你推推车,收拾一下东西呢。 你要是遇到灾荒的时候,他们还得放粮给你,怕你饿死了,明年收不到钱。 哪里像现在,都是想着一锤子买卖,有今天没明日的,抢完就跑,一颗粮食都不剩下。 如此的话,可不就是整个村子都得跑路了吗?活不下去了都。” “这附近也有胡子吗?”尹秀问道。 “几十年前有一伙的,这还是听我爹讲的,后来有天山里闹鬼,他们全死光了,个个死相凄惨,后来那座山就没人敢去了,别说占山为王了,就是挖野菜也没人进去挖了。” “那倒还真是一件怪事。”刘半仙接口道。 任七显然是不打算听他们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下去,他直入正题,看向魏大红。 “喂,什么时候出发?去长白山?” “最快后天,后天就可以了。” 魏大红挺直了腰杆,“我已经叫人去附近的港口把小伙子叫回来了,明晚再让他们在家里过个舒服的晚上,后天一早我们就套车,搬上行李出发,搞三台车,十匹马,这一趟就算是绰绰有余了。” “那样最好了,毕竟这一趟也很赶。” 尹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魏大红,“这些东西,能帮我置办吗?” 魏大红拿过纸条,看了一眼,眉头皱在一起,“有些难度,但又不是很难。” “你把纸条拿反了。” “哦……” 魏大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读书不多。” “看出来了。” 尹秀将纸条递给海东青,“你跟他一块去。” 海东青没接,只是抱着手,“这好像不是我的职责。” “确实不是你的职责,但这是你的差事,我们这几个,扎眼的很,你也不想我们这一趟还未启程就歇菜了吧?” “歇菜?” 海东青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你的辽东方言,学的不错。” “只是随口几个词的话,还不成问题。” “那要不还是你去?” 海东青又将纸条推到尹秀的面前。 “我说了,得你去。”尹秀又将纸条推回去。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尹秀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银元,“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 海东青伸手将几个银元从桌面上扫进手心里。 …… 老木头港,虽然听起来是个破旧的港口,它表面上看起来也比实际上更加的破旧。 但这里,流通的东西不少,特别是在黑市里,原本许多在北边的市面上不应该出现的东西,都在黑市上标好了价钱。 海东青身为一个猎户,既有对山林猛兽的嗅觉,他的鼻子也灵敏的很,可以嗅到哪里有金钱交易的腥臭味。 带着魏大红几人进了港口,吩咐他们几个去采买对应的物资后,海东青便只身一人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药材铺前。 这家药材铺的门口放着几箩筐的草药,都是看一眼便觉得身上也要跟着发霉的陈旧货色。 所以它冷清,自有它冷清的道理。 海东青走入药铺里,直奔柜台。 那里站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戴着眼镜,手里拿着毛笔,正在上头记录着什么。 有客人进门,他也不抬一下眼皮,只是继续做自己的事情,直到海东青开口。 “要一钱牛黄,半分黄芪,二两的莲子,半斤的西洋参。” 老头眼珠向上转了一圈,“贵夫人,怀孕了?” “不贵,就是个用八两金娶回来的婆娘而已。”海东青答道。 “东哥介绍你来的?”老头低声问道。 “对,”海东青点点头,“在他南下做生意前,他跟我讲说有什么需要,可以来这里找你。” “我这里不是开善堂的。” “我也不是来找人救济的。” 海东青袖子一张,一根金条便摆在了桌上。 老头若无其事地将手在桌面上一抹,那金条便被他收在手心里,捏了捏。 “唔,分量很足的一条面鱼儿。” 说着他又打量了一眼海东青,确认这身装扮不是他的伪装,而是原本就穿成这样的,因为海东青的身上有一股掩盖不住的怪味儿,来自那些山林野兽。 虽称不上说不好闻,但与平常人的气味也相差甚远。 “这是你的主人给你的?” “我没有主人,只有老板,不过这不是你该问的。” “我明白,”老头点头,“货物我们只管卖,只管数钱,数额够了,别的不管,不问。” “没错,你只管卖,我只管买,别的事情,我们管不着。” 海东青将昨晚尹秀给他的那张纸条撕下一半,递给老头——另一半都是寻常的物资,已交由魏大红几人去采办。 老头将纸条藏在手心里看了一眼,在外人看来,这个动作只像是在数着手里的掌纹。 然后他看到第一条,脸色微变:“这么多的炸药,你们要去打仗啊?” 海东青只是淡然道:“这种分量,对于你们这个驰名老店的储备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 “驰名老店?” 老头摇摇头,“可不能驰名,干我们这行的,要是出了名的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海东青只是笑笑,不以为意。 做这些灰色勾当的掮客,在做事之前早就把自己摘干净了,即便买家犯下了怎样的滔天大事,这些人也可以当做无事人一样,从对方身边走过,又迅速消失在人海里。 想到这样隐蔽,无他,就是谨小慎微,铁石心肠而已。 “怎样,这些物件,今天办的下来吗?” “没什么问题,这年头,有钱有兄弟,都很快,请你……” 老头话还未说完,拿着纸张的手便顿在空中,然后他瞳孔张大,那张纸条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海东青看到他这副表情,心里也不由咯噔一下,裹在毡帽底下的头皮近乎炸开。 但他没有回头,只是仍装作在挑拣,询问药材的寻常客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 如此,老头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压抑着紧张问道:“几位军爷,您来点什么?” 军爷? 海东青尽力用眼角余光去看身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双满布老茧,稳定而又粗糙的手,以及黑漆漆的刀柄刀鞘。 第465章 夺命的伤 事实上,尹秀所要购置的那些东西,原本是或多或少都有些准备,或者带了也自觉用不上的。 可在听了白狐所说的长白山深处的状况后,防备那条可能存在的大红蛇便也成了眼下的要务。 因此,需要的东西也就多了起来,不仅是种类,就连数量也成倍的增加了,需要靠海东青来采买。 只是海东青还未见到那些“货物”,便先与那些士兵打了照面。 而且仅仅看刀的形制,还有那靴子的样式,就可以知道他们并不是普通巡逻的兵士,而是某些有特别职务的人。 要是寻常的兵士,到药铺里来,不是为了敲诈点钱财,就是免费抓些治病的,清热去火的,甚至是壮阳的药物,并不打紧。 而要是那些装扮十分特别,甚至是穿着便服的军士走进来,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这也是老头在这些兵士一进来的时候,便感到紧张的原因。 感到事情不对劲,但海东青此时又走不了,便只能这样站着。 未等他开口,那些军士便走了过来,一手将刀放在柜台上,另一手把着台子,有意无意地将他后退的路封死。 “你,买的什么药?”一个军士问道。 这人面容白皙,脸上无须,一双眼睛却是十分的阴森,像是要把海东青看穿。 但海东青只是面色平静地答道:“买些滋补身子的药。” “怎么,你有很多婆娘要照顾?” 他这话一出,却没人发笑,几个军士只是又往前若有若无地靠近了一些。 这些人显然都习练过一门过硬的拳脚功夫,行动说话间呼吸节奏不变,都是均匀而又有力,像极了山头上那些挺拔的松柏。 感觉到从军士们眼睛里投来的充满冷意的审视眼神,海东青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穷小子一个,没钱讨老婆,只是在巷子里找几个窑姐儿而已。” “呵!也是个管不住那玩意儿的人。” 这下那领头的人终于发出了一声不阴不阳的笑声,然后他放过海东青,而是看向柜台里的老头。 “我们在找几个人。” “军爷,我终日不出药铺。”老头敲了敲自己的手,“腿脚不好。” “怎么,你不出药铺,就不许别人进来药铺了?” 说着他又冷冷笑了起来,“而且我听说,离了你们这个铺子,整个辽东的江洋大盗便都做不成生意了。” “大人,绝没有……” 老头慌张的语调刚从喉咙里冲出来,下一刻喉咙便被紧紧按住,再发不出声音来。 海东青见状,立即低头,转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身后的问话,“我听说,这附近有个常年在长白山里打猎的猎户,这会儿在码头上做苦力,你认识吗?” 海东青还是没转身,只是答道:“不认识。” “好,那你可以走了!” “谢大人。” 海东青前脚刚要跨过门坎,便听见身后一阵劲风骤起。 没有回头看,海东青向前一个翻滚,避开了背后杀机的同时,眼角终于瞥见了袭击他的东西——一柄锃光瓦亮的钢刀! “呵,我就说这小子遇上我们如此的镇定,不是痴呆便是心里有鬼,如今看来应该是后者,你说是吧?” 得不到回应,军士转过头,却见被自己掐住脖子的老头,已因为自己刚才不小心使了力气而当场毙命了。 “可惜了,少了一个活口。” 他再看向门口时,海东青已经跑了出去,背后紧跟着几个军士。 “愣着干什么,把他抓住,不然王爷那边,我看你们怎么交代!?” 说着他也跑了出去,脚下龙行虎步,越过门槛,施展趟泥步追赶了起来。 前头的街面上,已经因为海东青和士兵们的追逐战而乱成一片,大批的民众远远躲开,撞翻,踩烂小贩们的摊子。 然而军士们可不管这个,他们只是把视线放在前头拔腿狂奔的海东青身上,眼里完全没有别人的存在。 海东青跑在前头,心里大呼晦气,只为了几块钱的跑腿费,他跟这些军士之间有了瓜葛,那不是变相也相当于成了江洋大盗,朝廷钦犯那个级别的了? 但那些人之所以被通缉,名字在大江南北的府衙中被留档,主要是因为他们做了伤天害理,律法所不容的事情。 而海东青自己,这些事情还都未开始做,他便已陷入了麻烦之中! “尹!秀!” 怒骂一声,海东青一脚踩上桌边猪肉档的屠案上,脚下一点,整个人便轻巧地攀上了屋顶,和那些兵士拉开了距离。 借着这飞檐走壁的功夫,很快他便离开了热闹的街市,马上就要钻入林中。 刚感觉到松了一口气,他的耳边又传来两声怒喝。 “四品带刀侍卫,王汉!” “血滴子统领,李寿!” 两个高大的汉子好像唱戏一般,在怒喝了一声之后,从底下蹿出,各伸出一只手抓向海东青后心。 海东青眼角欲呲,脚下拧转,身形转过来就是一对拳头击出,与那两人互对了一拳。 只是刚一接触,海东青便感觉手头传来一股巨力,沿着手腕直钻入心口,不由地体内又是气血翻滚。 对了一拳,借着回弹的力道,海东青加速逃跑。 那两个高手却是久经沙场,哪里不知道他的打算,他们两人脚下向前一滑,身下屋顶破碎的同时,身形已飘飞到海东青的前头,挡在前头,像是两道紧闭的门扉。 “吃死!” 海东青抬手,衣袖鼓张的瞬间,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激射而出,分别射向那两人的眉心。 两人脸上都是一样的惊诧,但动作却完全不同。 王汉伸手,硬生生接住石子,手心里绽开一朵血花,脸上却丝毫没有疼痛的神情。 李寿则是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堪堪让石子擦着自己鼻尖过去的同时,脚下毫不停留,掠向海东青。 海东青再伸手,一掌击出。 李寿冷笑一声,脚下连续拧转数下,让过海东青的一掌,一个铁山靠撞了上来。 海东青却是比他笑的还要灿烂,腰身陡然一弯一折,竟避开了这势在必得的铁山靠。 然而他刚踏出一步,王汉紧随而至的一掌便拍了上来,叫海东青吐出一口鲜血。 海东青顾不得还手,实际上也没办法还手,只是强撑着加快了脚下速度。 “想走?” 李寿被戏耍,不由怒极,又是一掌向着海东青拍出。 唔!? 空气中一声冷哼传来,李寿势在必得的一掌竟又生生收了回来,同时在空中身形一个翻转,又像叶子般落回屋顶上。 就连王汉也停了下来,警惕地看着前方。 “妈的,你怎么不等我被打死了你才来?” 海东青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瞪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的任七。 任七被他这样瞪着,只是冷淡道:“你中了大力金刚掌,还是别动气的好,不然会死的很快。” “大力金刚掌?这不是武侠小说里才有的武功招数吗?”海东青惊讶道。 “大内高手和血滴子,也是只有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啊,结果你不也是差点被他们打死?” 任七双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地走上前,将自己拦在海东青和两个高手之前。 “你先走吧,急的别走太快,要不然气血游走太快的话,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啊。” “知道了。” 海东青恨恨剜了他一眼,从房顶跳下,奔入林子里。 李寿和王汉对视一眼后,并没有选择往前走。 “任统领,好久不见了。” “哦?”任七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李寿,“我记得你以前是叫我师兄来着。” “你也会说是以前了,”王汉擦了擦手,“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你是朝廷钦犯,大家称兄道弟不合适吧?” “王汉,你的刀法,我教的,也不知道你如今练的怎么样。”任七看了他一眼。 “刀法确实是你教的,但我如今使的比你更好。” 王汉将手放在刀柄上,显然有了要动武的打算。 中了大力金刚掌的人,要不就是原地医治,要不就是当场暴毙。 任七让海东青走一段,显然是因为他们的据点离港口不远,救得回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王汉和李寿脸上都有了喜色。 一切只因为肃亲王的命令追的太凶太急,以至于连这两位在玉京的高手都给叫了过来。 原本他们并不是肃亲王的手下,只是同这次被征召的许多人一样,是在大内当差的。 摊上了一件麻烦,便要解决一件麻烦,这是大内高手的共识,因为在他们的眼里,世上没什么算得上是麻烦的,除非碰上了另一名大内高手。 “任七,你以前在宫里有四大名刀之一的称号,人送外号【冷雨】,但我认为名不副实。” 王汉走近一步,“如今的我,已超越了当年顶峰的你。” “顶峰?” 任七摇头,“以前我耍的,不过是街头卖艺,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而已,上不得台面。” “怎么,你是说你现在更厉害了?”连李寿也有些不服了。 “现在?现在我用的东西,你们看不明白。” 尽管没有讥讽的意思,看起来只是在实话实说。 但李寿和王汉可都是大内高手里统领级别的人物,哪里忍得了任七的这个说法。 更何况,当年也就算了,往事如烟,如今的他们,可自认不比当初的四大名刀要差。 于是两人便都将手按在刀柄上,并着肩,一步步走到任七面前,直到双方之间只剩下仅能放下一只脚的距离。 “你们真的要跟我动手?”任七问道。 “我们看起来,像是做戏的样子吗?”王汉冷着脸。 “大不了就是一死,不过恕我直言,动手的话,会是你死,任统领。”李寿认真道。 “哦?” 任七难得有了一丝笑意,“这不禁叫我想起以前在大内练功的日子,也是这样的寒冬,也是这样的肃杀与紧张,只是如今多了一些萧瑟。” 话音刚落,李寿与王汉两人拔刀。 嘶! 任七将剑收回鞘中,两颗人头冲天而起,升起两道血柱。 而这时,两人的手还握在刀上,那两柄刀仍未拔出。 “我说了,以前的都只是皮毛而已,上不得台面。” 任七看了一眼两人腰间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名刀,不由地摇头。 …… “大力金刚掌!?” 尹秀看着脸色已经由白转青的海东青,不由皱眉。 此前因为一直是尹秀自己被这个掌,那个拳打中,因为有【凶煞鬼面】减弱伤害,加上无与伦比的恢复能力,所以他并不觉得这些招数有多厉害。 直到看见海东青已经快挂掉了,他才想起之前罗维也是被洪德寺的秃驴一掌拍的濒死,想起了这些招数的可怕。 “任七说你有办法,总不至于让我这样死掉了吧?”海东青恨恨道。 “当然不会让你死,至少不是死在这里。” 尹秀伸手,【光明之手】发动,一道金光便从他的手心里流溢出去,开始覆盖海东青的周身。 随着金光流转,海东青的脸色终于开始转好,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从马上就要挂掉的状态里,变得像是大病初愈一样,脸色还是那样苍白,但至少没那么容易死了。 “接下来就是帮你推拿了,把那股劲气从体内排出去,免得留下病根。” “怎么推拿?” 提到这个,海东青脸上有了一丝紧张。 “很简单啊,就跟按摩一样。” 尹秀比了个手势,“就是肩膀,胸口,后背这样……”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海东青冷冷拒绝道:“不用了,死不了!” “你还真是个怪人!” 刘半仙看的着急,“你是不是想哪天走路上七窍流血挂掉啊?眼下不赶快把伤势处理好,可是要危及性命的。” 海东青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然而他就是不愿意叫尹秀出手。 纠结一会儿,他突然看向一边站着的马小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语气也软了一些。 “不如,就由你来帮我推拿吧!” 第466章 绕指柔 “我来帮你?” 马小玉指了指自己,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但海东青还是坚持道:“在这里,我只相信你。” 他这样一说,马小玉更加疑惑了。 两人一路上连话都说不上一句的,更何况自己在拳脚功夫上也不如尹秀和任七,大力金刚掌什么的更是只听过,没见过,为什么要她来做这件事? 如此岂不是老太爷害了急惊风,却去找兽医? 叹了口气,马小玉说道:“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 “没错,”马小玉摸了一下耳环,“虽然说就是把你治死了,我也没什么好愧疚的,但你对我们还有用,不能死在这里。而且我只是看你有什么理由,如果不充分的话,我还是要叫尹秀来帮忙。” “我知道了。” 海东青转身,推开里间屋子的门,然后冲马小玉说道:“你进来,然后就会知道了。” 马小玉没答话,而是先看向尹秀。 尹秀摊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海东青到底想干什么,尽管他也觉得有些怪异。 无奈,马小玉便跟着海东青进去,将房门轻轻掩上,留出一道缝。 这时候,刘半仙冲尹秀打了个眼神,显然是说可以凑近门缝前面,往里面看一眼。 尹秀大义凛然:“你当我是什么人?会去干偷看这种事情?” “好吧。”刘半仙无奈摊手。 话音刚落,尹秀却突然笑了起来,“虽说我没打算去看,可要是听到什么,那就怪不了我了。” “还是你机伶啊。”刘半仙竖起大拇指。 然而里头却是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一进到里屋,海东青纠结了一会儿,终于示意马小玉将手放到他的胸口上。 马小玉不由皱眉道:“要把脉的话,放在手腕上就可以了。” 然而海东青此时脸色已经涨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伤势已经加重。 见马小玉实在不肯,他干脆急了眼,将衣服掀开。 一片柔软映入马小玉的眼帘里,惊得她耳根也变得同海东青一样红通通的。 “原来你是……”马小玉美瞳微张。 “嗯,”海东青将衣服裹紧,脸上绯红依旧,“这不是我愿意的,只是生来就如此。” “废话,”马小玉白了海东青一眼,“这是娘胎里就注定了的,后天怎样都没办法更改的。” 尽管翻了白眼,可马小玉还是不由问道:“可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海东青避开她的眼神,“我爹和我讲的,在这个世上想活下去,你得学会把自己藏起来,像蛇藏在树根底下,豹子躲在林子里那样。” “明白了。” 马小玉突然抬手,将一柄匕首钉入门扉里,将门紧紧合上。 尹秀正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却听见里头传来马小玉的声音。 “尹秀,接下来我要化解大力金刚掌的余劲了,你帮我看顾着外面,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尹秀听得直皱眉,“你会吗?” “死不了人的!”马小玉的声音带上了一些火气。 “好,我知道了。” 跟尹秀交代完后,马小玉才转头看向海东青,这时候海东青已躺在了床上,脱去了棉袍后,身上的起伏越发明显。 “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未免隐藏的太好了。” 马小玉搓了搓手,将手带着劲力盖上海东青的脊背。 “气味,主要是气味。”海东青喃喃道。 “气味?” “没错,一个人怎样乔装打扮都好,只要他没掩盖住身上的气味,做些改变的话,终究还是会被人察觉到的。 而且即便无心去辨别,在接触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之所以没被认出来,就是因为专门修饰了身上的气味。” “原来如此。” 马小玉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所谓异样的味道。 但她想起每次尹秀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总时不时要深呼吸几口,凑近她一些,便也明白过来。 如此,马小玉喃喃道:“那也真是难为你了,混在男人堆里。” “没什么,哎哟!” 海东青皱紧了眉头。 “忍一下!我手重。” 马小玉的手随着海东青起伏不定,甚至已纠结成一团的脊椎行走,真的就像尹秀说的那样,要是不及时处理的话,这副身子骨也许哪天走路上咯嘣一下断成两截都不一定。 在用柔劲将这些骨节逐一推回正确的位置,并确保它们整齐合缝地对准了之后,马小玉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背面上的接上了,接下来翻过来吧,接正面的。” “好。” 海东青勉强翻过来,正要说话时,马小玉的手却从身上抬起,搭在了咽喉上。 海东青霎时只感觉之前指尖温热的感觉全然消失,余下的是丝丝缕缕的凉意。 海东青瞳孔骤缩,“什么意思?” 马小玉语气里的温婉也一同消失了,她瞪着海东青,“你怎么知道大力金刚掌的余劲要如何去除的?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猎户,最开始尹秀要帮你的时候,你就应该点头同意了,而且是迫不及待的同意。 可不是像刚才那样扭扭捏捏,最后要我出手帮忙。 所以我猜,你不是个普通的猎户。” “我当然不是普通的猎户。” 海东青笑笑,“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是个女猎户,一个能带你们进入长白山深处的女猎户。” 她将头顶的绒帽摘下来,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即垂落到肩头。 这时,海东青脸上那森冷严峻的气质变成了一种英气,直直戳入人眼睛之中,叫人过目不忘。 “好吧。” 见海东青实在不想说,马小玉便也不再深究。 毕竟要不是因为帮他们进城采购那些物资,她也不至于撞上那些大内高手。 而海东青为何要保守这个秘密,那就更不关她的事情了。 “忍着点,要处理正面的伤势了。” 马小玉将锁住她脖子的手挪开,轻轻在脖子以下点了两下。 “你到底是在疗伤,还是在占我的便宜?”海东青怒道。 “我是在确定位置,”马小玉恢复了往常的冷淡,“我说过了,对于这些手法,我不熟悉的。” “好吧,看来我确实是找错了人。” 顿了顿,她又问道:“你能不能帮我保守秘密?” “我不是那种长舌的女人,对别人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既没有听的兴趣,也没有对别人分享的兴趣。” 马小玉手上又加重了力气。 “谢了。” 海东青彻底放松下来,呼吸变得绵长均匀。 …… 过了一会儿,马小玉终于和海东青走出来,后者这似乎已将绒帽戴上,回复原先的面貌。 “怎么样?”尹秀问道。 “死不了。” 马小玉揉了揉手腕,“虽然不太熟练,但几年内应该不至于出差错才是。” “那就好,”尹秀递给两人茶水,“别死这里就可以了。” 海东青原本还有些口渴,听到这话,又将茶水放下。 “多谢你的好意。” “不用客气,我们修道的,一向是慈悲为怀的。” 尹秀正跟海东青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时候,魏大红走了进来,将外套和毡帽取下,浑身都往外冒着白气。 “吓死个人,真是吓死个人啊!”魏大红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刘半仙问道。 “嗨,港口里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杀人啦,卖猪肉的,卖药材的,还有几个猎户,统统被拉到街上,问也不问就是一刀砍死,血流了一地啊,真是吓死个人了。” 尹秀皱眉,不问魏大红,而是先看向海东青。 在得到后者若有若无的点头示意后,尹秀已十分确定,那个由白莲圣子成的肃亲王,就是在找寻他们的踪迹。 “大师,真是不好意思。” 魏大红有些歉意,“因为出了这档子事,所以我们有些东西没买齐就匆匆跑了回来,生怕遭了那无妄之灾。” “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没事就好。” 刘半仙摆摆手,又看向尹秀,“这么说,我们得趁早行动了。” “早点也好,”魏大红赞同,“要不然等官军到了这里,查这个那个的,我们倒是无所谓,可诸位不是本地的居民,恐怕……” “全然了解。” 尹秀自然也知道这些官军有多麻烦,更何况还是恭亲王的军队。 恭亲王? 尹秀这时候才惊觉,任七还未回来。 任七是去接应海东青的,在海东青回来后,他还未见踪影,显然就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可要是被任七知道了白莲圣子就在老木头港,以他的性格,岂不是会直接杀上门去,以致血流成河? 尹秀当即就站了起来,准备出发去找任七。 就在这时,任七却走了进来,神情如常,怀里抱着一捆东西,像是卷着一个铺盖。 尹秀看到他进来,不禁有些错愕,“你,没去?” “去什么?” 任七随口应了一嘴,接着便看向魏大红,“这些东西,路上要用的,放哪里合适?” “放哪里都合适,我这就去放车上。” 魏大红连忙将东西接过。 不知怎么的,即便任七语气和神情十分的平淡,完全没有要杀人,或者刚杀完人的意思,可还是不免叫魏大红感到紧张与不安。 接过东西他便匆匆走了出去,留下几人坐在屋里。 “对了,你要买的东西,都在那一卷布里面,虽然不多,但是聊胜于无。” 海东青有些惊讶,“你对本地应该不熟吧?怎么找到的?” “我找人问的,有个人看起来就不像好人,所以我抓住他,揍了他一顿,叫他带路,找到了卖这些东西的地方。” “官军不是正在搜查这地方的黑市吗?没撞见你?” “撞见了,又怎么样?也就是多砍几个人的事情而已。” 任七又看了一眼海东青,“还没死?” “好好的。” 原本海东青还想因为之前被救的事情,向他道谢,被任七这样一问,反而没了那个心情,只是翻了个白眼。 “暂时死不了。” “那就好。” 任七并不坐下,而是依靠到门边,他一向不习惯和人坐在一起,而是选择拉开一定的距离,使自己置身于众人之外。 “我说了,只要你能坚持到这里,就绝不会死。” “他,”任七指了指尹秀,“就是死人都能救回来。” “你把我当做神医了?要是真死了,我只能试试养尸那一套,别的就无能为力了。”尹秀笑道。 海东青无意听两人拿自己的生死调笑,冷着脸走到了外面。 马小玉也不禁皱眉,“好好的,说人家死了做什么?” “只是随意开个玩笑而已,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不说了。”尹秀摊手道。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马小玉抿了一口茶水,“都不关我的事情,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回来。”尹秀说道。 这话他显然是在跟任七说的。 任七靠在墙壁上,转过头来,眼神奇怪。 “那你以为,我不回来,是要去哪里?” “白莲圣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尹秀神情认真,“虽然我们还不能确定假扮肃亲王的就是白莲圣子,可要是你这时候杀上去,一定可以见到他,取他的性命。” “跟上次一样?” 任七看他一眼,“没那么简单的,上次是意外,叫我到了他的身边,这次还会出现那样的意外,特别从玉京征召来的大内高手都是吃素的? 光是这些人,再加上军队,我把剑砍钝了都不一定能摸到肃亲王,或者说白莲圣子的身边去。” “可是上一次,你似乎也没做过这样的考虑,就是在魔都那一次,你腾一下就跳到了船上,然后我们就跟肃亲王他们打起来了。”刘半仙说道。 其实刘半仙那时候只是待在黑寡妇号上,并没有亲自参与战斗,但他还是这样说着,好像自己真参与了苦斗一样。 “我说过了,不会再有下一次,真要找机会杀死白莲圣子,也不会是在眼下,而是在更好的时机里,不止是圣子,连圣女也一并杀掉。” 任七转头盯着尹秀,“为了这一天,我会暂时忍耐下来。” “多谢。” 第467章 长长的马队 由于加快了准备的速度,第二天在天还将亮而未亮时,三辆马车以及几匹马都已备好。 由魏大红和村里的几个青壮负责一路上的引路,以及交通工作。 这几个人都见识过刘半仙一行人的神通广大,这一趟参与其中,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荣誉,脸面,而不是仅仅一趟任务那样简单。 走这么一趟路,听几位大师,道长谈几句话,回来的时候在村里跟人闲聊的时候,似乎地位也比别人要高出一截来,怎么不叫人觉得兴奋? 特别是族长魏天游,他也是天未亮便举着马灯,督促那些年轻人将东西绑好,清洁马车,检查马匹。 显然对于魏天游来说,这一趟不是生意,反而是一种报答,答谢,关乎着魏家沟村人的荣誉感和一种古老的家风。 当初他们的祖先来到关外时,别人是怎样帮助他们的。 今天他们就以同样的方式来报答尹秀他们。 因此这一趟的规格也格外的高,原本带三四个人的话,即便有女眷,两台马车,三四个人也就差不多了。 可这一趟光马车便有三台,还几乎带上了魏家沟所有的马,队列从前到后,活脱脱像是一只商队。 随行的年轻人有的负责引路,有的负责照看马车,还有负责后勤与补给的,不可谓不全面。 三辆马车,每辆马车都由一匹最健壮的马拉着,宽大的蹄子在雪地上一踩一个陷坑。 除了一些不好见风见雪的物品外,别的东西都是高高垒在马车上头,留出空间给人休息和乘坐。 刘半仙和马小玉当然是各自坐在一台马车内了。 马小玉是因为要睡觉,修生养息,自见了雪以后,她就越发畏寒,轻易不肯离开温暖的地方。 刘半仙待在车箱内,则主要是因为怕出现什么意外,要是任由他在外面走着,万一哪里射出暗箭,可就没人防得住了。 海东青坐在其中一辆马车外面,抱着胳膊,将弓搭在腿上,旁边则是箭囊。 他用毡帽盖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观察着四周。 尹秀和任七则是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不紧不慢地跟着车队往前走。 任七以前在大内当侍卫的时候,终日里不是站着看守,便是骑马巡逻,因此坐在马背上的时候,即便双手什么都不抓,也十分地稳妥,像是端坐在椅子上一样。 尹秀自然没他那样的手段,但用腿夹紧了马鞍后,也差不多能坐稳。 只是骑马久了,难免也有些腰酸。 “怎么,受不了了?”任七看他一眼,眼底里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开什么玩笑?” 尹秀拉紧了缰绳,“我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一个高手吧?” “高不高手的,跟骑马没什么关系。” 任七拉了拉绳子,叫马儿继续往前走。 “有的高手,轻功好的不得了,动不动便飞檐走壁的,平地上能追过马儿,赶上燕子,但是他晕船,一坐船连胆水都得吐出来。 也有的人刀剑双绝,十八样兵器样样拿手,但是不会拿菜刀,切个肉丝都能切到自己的手。 还有一个人,是横练功夫练到脑门上的,结果吃一口辣椒便辣的直流眼泪鼻涕,哪里来的高手风范?” “前两个我能理解,然而不会吃辣,为什么还要吃辣椒?” “因为那辣椒,是我叫人放的,一大勺,就藏在灌汤包里头,一口下去,混合着热油,又烫又辣,把那所谓高手辣的哭爹喊娘,差点在地上打滚。” 任七说着,脸上竟出现了一抹笑容。 “为什么?跟你有仇啊?”尹秀只感觉头皮发麻,好像那辣椒是进了自己的嘴里。 “没什么仇怨,只是看那家伙讨厌而已。” 任七搓了搓手,“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吧?” “放心,我从来就没这样觉得。” “你这样一说,我就更放心了。” 任七踢了一脚马屁股,马儿便屁颠屁颠地往前走了几步,到队伍的前头去。 自从骑上马以后,任七自觉身上那属于大内高手的气质似乎又回来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成了一个合格的保镖,同从前一样。 然而在尹秀的眼里,任七依旧是十分危险的一个人。 即便他对尹秀几人没有好感,但也说不上恶意,只是这样的人,迟早会因为自身的锋芒而引动许多的杀机,不管是他主动挑起,还是被动接受。 只是不知怎么的,对这样一个随时引发麻烦的任七,尹秀却也讨厌不起来。 大概这也算是一种异样的“欣赏”? 尹秀正骑在马上,享受着这一份悠闲的时候,魏大红骑着马从后头赶了上来。 魏大红骑马的方式实在是不潇洒,佝偻着身子,将肚子几乎紧贴在马背上,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抓着马长长的鬃毛。 按照任七的说法,就是玉京乡下的农民,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骑马,显得土里土气的。 但不得不说,这种骑马的方式又很实用,特别是对于这些将马儿看的十分宝贵,但实际上又不能时常骑它们的人来说。 按照魏大红的说法,乡下的马儿是用来喂的,不是用来骑的,大概就跟军队的马桶是用来刷的,而不是用的一个意思。 魏大红赶到尹秀的身边,冲他打了个招呼。 尹秀也点点头,微笑道:“魏大哥,冬天走这一趟路,可不容易啊。” “谁说不是呢?” 魏大红也十分的坦诚,“下了雪,夏天时候修得再好的土路,也得被雪水冲塌,泡烂,变成如今的模样,一脚下去带起一大坨泥土。 我们走这一段还好,没什么人走的,没那么糟。 要是再往前啊,走到那热闹的地段去,一路上又是马车印子,马蹄,人脚印的,好好一条路被人踩成烂泥塘了。 人一走过去,小腿立即就埋里头,更别说马车了,马车一过啊,半个轮子都得陷里面,几个人抬也抬不起来。” “那你们往年都是怎么做的?”尹秀皱眉道。 “往年?” 魏大红笑笑,“十一月以后,我们就不出门了,要出门也是带着客人往南边走,去玉京北面,去一些屯子,绝不会往山那边走一步的。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难走而已。” “这么说,倒是因为我们破例,叫你们做了以前不干的差事。” “不一样。” 魏大红不以为意,“诸位是恩人,不是客人,主顾,恩人发了话,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是要报答的。 更何况这也是走段路而已,哪里像你们那般出生入死的,闲着也是闲着,绝没有不做的道理。” 顿了顿,他又轻咳两声,压低了声音,“其实,我和族长都看得出来,这段时间进山的话,诸位是要做大事的。” “既然知道了,你就不该说出来。” 尹秀不看他,而是摸了摸马的耳朵,“你不说出来,便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蒙骗了而已,可你说了出来,将来录口供的时候就是共犯,要被一并捉拿的。” “我知道。” 魏大红露出两排有些发黄的牙齿,“道上讲究的是不问客人做什么,知道了也不说,只是埋头赶路而已。 但我说了,诸位是恩人,不是客人。 所以我跟你说,我知道怎么一回事,便是叫你们放宽了心,做事不用有顾虑,怕连累我们。 在这茫茫雪原上也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写过的字,说过的话,北风一吹,雪一下,什么都盖住了,也什么都没了,留不住痕迹的。” “我知道了。” 知道魏大红是一片好心,但尹秀仍表现得十分平淡,这也是他不想魏大红陷得太深。 但是,魏大红显然还有别的打算,搓了搓手,他又问道:“冒昧问一句,大师您修行入门几年了?” “不到两年半。” 尹秀吐了口白气,“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儿子,喜子。” 魏大红比了个手势,“就是那个虎头虎脑,头上绑两牛角辫的。他周岁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从我们村里路过,我给了他一袋棒子面,叫他给喜子算命。 先生说喜子跟道有缘,将来有机会拜入一位名师的门下的话,是有机会修成正果的。” 这样说着,他眼神里有了亮光。 “哦,我明白了。” 尹秀点点头,“其实,做农民,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没什么好的。” 魏大红叹了口气,“做农民的,只会种地,见了人就得磕头,胡子来了给胡子磕头,官兵来了给官兵磕头,有什么怨气就只能拿着锄头对地里撒气,别的人,别的地方我们也不敢怎样,这未免太憋屈了。 我可以受这样的气,但我不愿意儿子也这样。” “那个算命先生说的不准。”尹秀淡淡道。 “什么?”魏大红好像没听清。 “我是说,你儿子的面相适合念书,而不是修道。 他是文曲星转世,跟太白星犯冲。 送他去念书吧,离得近就走读,离得远就住在学校里,备几件衣服和口粮的事而已,不要嫌麻烦。” “真的?”魏大红有些高兴。 他听不懂这个那个的,不知道什么是犯冲,什么是忌讳,但所谓文曲星,他在戏文里是听过的,那是顶高的命格了。 像是古时候那些武将,文官,哪个不是天上的星宿转世的? 如果他的儿子真如眼前这大师所说的,是文曲星转世,那魏大红便只剩下高兴,也不管之前被那算命先生骗走一袋棒子面的事情了。 看到魏大红那询问的眼神,尹秀只是淡淡道:“我们算命的,不骗人。” 尹秀踢了一脚马肚子,往前头跑去。 第468章 三大秘藏 按照魏大红的估计,眼下冬季虽然下雪难行,但他们越往北走,路况反而会越好,起码在长白山大雪封山之前是这样的。 因此只需不到两个礼拜,他们便可以抵达长白山脚下。 “但我听说,那种八百里急传,不用两个礼拜,三天到不了,人马俱斩哦。” 尹秀骑在马背上,已习惯了这种颠簸,这时候正慢悠悠地放开缰绳,取出酒瓶小口小口地喝着。 “八百里急传?就是在我小时候,那也是志异故事一般的东西了。” 任七不屑道:“有电报,谁还在那里快马传书啊?就是飞鸽传书,我也只是看武侠小说才瞧见的。” “但是,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电报的吧。” 尹秀掰着手指,“据我所知,就只有魔都,玉京那样的大都会才拉了电缆,架设了电报线路,别的地方还是一样,不是靠四条腿,就是用两条腿传递信息。” “玉京有就可以了。” 任七抱着双手,只用脚后跟轻点重点,马儿便随着他的节奏或快或慢,慢悠悠地走着。 “那里是帝国的心脏和眼睛,只要玉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别的地方便不用操这份心,只需要照着玉京的指令去做就是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有天玉京瘫痪了,岂不是这个帝国便成了瞎子,高位截瘫的患者?”尹秀问道。 “都差不多。” 任七面无表情,“然而即便我设想过不少复仇的场景,也没想过有天玉京会毁于一旦。” “你是舍不得啊?” “不是舍不得,是做不到。” 任七吐出一口白气,“你以为我在大内高手里排得上号,便算是很利害了?其实也不过是个叫得出名字的小卒而已。 真正厉害的那些人,都深藏不露,不乐意于在前头当差,而是随心所欲,散落于玉京的各处,也许你平常在路上撞见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驼背老农,就是其中一个高手也说不定。” “你是说像他那样的?” 尹秀指向车队里一个瘦弱的年轻人,他正在赶着马车。 那人一看就是消化不好的类型,面有菜色,身形也隐隐有些佝偻,即便裹着好几层的厚衣服,也不免微微打着寒战。 察觉到尹秀和任七看向自己,那年轻人脸上便有了笑容,冲这边挥挥手,露出跟女子差不多的手腕。 “差不多。” 任七点点头,“高手练到一定的境界,便不能从外表判断了。 我们常说内家拳的横练功夫练到最后会太阳穴高高隆起,声重如牛,讲话走路有如闷雷滚动。 然而也有的高手看起来只像个瘦弱的书生,却刀枪不入。 我在宫中就撞见过这样的高手,十分的可怕。” “那也是个书生?”尹秀问道。 “不,那是个公公。” “哦,一个太监。” “太监怎么了?” 任七察觉到尹秀语气里的不以为然,“你以为太监就一定只能感谢伺候主子的事情吗?” “我没这样说。”尹秀摊手道。 “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任七严肃道:“所以那次,我对一个太监敢拦在我面前这件事,感到十分的生气,狗一样的东西,也敢挡我?” “然后呢。”尹秀好奇道。 “没什么然后,我刚想拔刀,那把刀便被对方握在了手里把玩,然后他跟我说,我的刀不错。” 顿了顿,任七依旧有些不忿,“妈的!这是我生平里唯二两次感到被人耍了。” “那还有一次呢?” 任七盯着尹秀,“你说呢?” “我没有想过耍你。”尹秀有些无奈。 “可你确实是这样做了。” 任七眼珠子转了一圈,“但这不怪你,主要还是因为我上了当。” “好吧!” 尹秀将话题转回来,“照你的说法,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岂不是应该突破了九重玄关,摸到了三大秘藏?” “我也不确定。” 任七收回审视尹秀的目光,而是摸着下巴思索。 “我听几个老头说过,实际上,不管是九重玄关,还是三大秘藏,原先都是由藏地一个佛学教派传过来的,到了这边之后,各人再加上自己的理解,终于也成了如今的模样。 九重玄关自不用多说,由一到九,越往上就越难修炼,进阶。 实际上就是最底层的一重玄关,一个普通人练习两年能入了门,便已算是不错了。 寻常的看家护院的打手,也就是一到三重的境界之间,只要是个人,早晚都能达到。 所谓勤学苦练,练的就是这个基础。 四到六重的境界,则是看师门,要是你的师父不行,就是个花架子,没能帮你点化其中的门道,可能你一辈子也摸不着。 当然也有不少人像你一样,纯粹是靠打架打出来的,毕竟这年头饭都吃不饱了,哪来的钱财拜师求艺啊? 这境界已然可以开馆了,不仅是实力过得去,就是年岁也相当,因为不少人来到这个境界,靠的还是练习,所以也有可能四十多岁才入境。 在江湖上,这已经够用了,走路上别人都要称你一声师傅。 然而再往上,便只看天赋了,从没有听说有人练到玄关七重,只靠勤学苦练的,玄关七重以上,个个都是少见的天才。 但是在宫里,玄关七重也不过是成为大内高手的条件而已。 像是血滴子,因为他们只对付和尚,道士,以及算命先生那些玄门中人,所用的招数,器具也都是特别研究过的,对别的人没那么好用,但杀玄门中人,一杀一个准。 像这类人,对他们的要求就低一点。 然而大内高手,是皇帝的鹰犬,最坚实,锋利的矛和盾,所以容不得马虎一点,玄关七重便是入场券。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到了玄关七重以上,一个人对自身血气,气劲的运用便不是单纯的一加一了,而是乘法,气劲通达之处,一分一寸你都能应用自如。” “我暂时还未感觉到那么高深的程度,但也差不多。” 这是尹秀在使用了【游龙】之后发现的,他对气机的捕捉与运用,恐怕不止是同级的高手,就是那些气劲磅礴,有如江河湖海源源不绝的高手,也没办法跟他相比较。 “你肯定感觉得到的,只是多少的问题而已。” 任七伸出手,随手抓过路边的一片松针,手腕一抖,那些松针便都扎入雪里,噗噗噗的声响接连传来,像是子弹发射一样。 “因为你跟一般的和尚道士不一样,像他们那些玄门中人,才不讲什么玄关几重的。 他们毕竟也不靠刀枪棍棒混饭吃,打不过同级别的武夫是时常有的事情,所以不讲这个。 还有一个原因,他们今日只是看山,看花,便能顿悟,一下子入境,甚至跨境,不是经常也有典籍里说,有些道人早上还好好的,下午便得道飞升了吗? 所以我估计,玄门中人里摸到三大秘藏的人,应该比武夫要多得多,只是没有显露出来而已。” “那武夫里头的呢?三大秘藏?” 尹秀也随手抓过一片松针,到了手里却是黏黏嗒嗒的,甩不出去,不禁令他有些尴尬。 “得抓向阳那边的,高的,阴面的潮湿,粘手。” 任七又抓过一把,还是嗖嗖嗖丢进雪里。 “三大秘藏分别是:通感,灵识,化身。 每一层境界都是高不可攀,近乎陆地神仙一样的存在。 我倒是有幸和宫里的高手,族老和军队围杀过一个通感境的高手。” “有幸?” 尹秀摇摇头,“对那个高手来说,应该是不幸吧?而且你们怎么总是围杀?” “不围杀做什么?难不成一对一单挑啊?我们是大内高手,又不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不用讲规矩的。” 任七不管尹秀的吐槽,只是摸着下巴继续回忆。 “就是那一战,白莲教一个老家伙单刀入宫刺杀皇帝,所过之处摧花折草,平日里那些威风的侍卫,没一个能接下他一招的。 这人缓步便是快跑,抬手就是惊雷,速度忽快忽慢,有时候像个垂垂老矣的老头,有时候又像林子里闯出的山魈,十分难以捉摸。 后来要不是他迷路了,被人团团围住,也轮不到我出场。 我带着一队人,和其他大内高手配合,围攻那家伙。 即便已做好了准备,那一战还是打的十分惨烈,四大名刀只活下来我一个。” 任七的头顶上微微往外冒着白气,似乎讲到这一战也不免热血沸腾。 “就连你也拿不下他?” 尹秀又抓过一把松针,这次终于稳稳抓在了手里。 “你是在捧我,还是在笑我?” 任七看他一眼,“摸到三大秘藏的高手,那样的怪物我遇上了,如今哈能在这里跟你讲话,便已算是祖上显灵了。” “也是。” 尹秀笑笑,“对了,那个高手呢?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样?如今应该已经八岁了。”任七淡淡道。 “什么?就这么死了?”尹秀不由地有些惊讶。 “不然呢?” 任七不以为意,“再强的人,也只是人而已,不是神,他摸到三大秘藏了又怎么样? 人多了还不是照样得死? 当时大总管,也就是大太监,要把这人的头颅悬在午门一个月,还是叫我去砍的。 我走上去便看见这人的身上浑身是血,当然这是废话,他砍了这么多人,就是不砍人,光是他身上那些弹孔,箭矢,还有刀伤,以及各种暗器,就足以叫他的血流干了。 其实也是,那么多人,那么多兵刃火器,就是神仙都得交代在宫里。” “如果是神仙的话,倒也不一定。”尹秀喃喃道。 “唔,你见过神仙?”任七问道。 尹秀笑笑,指了指马车那边,“那边就有半个,算吗?” 任七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当然算,如今我们可都指着他呢。” “话说,你目前是玄关九重吗?”他看向任七。 “应该是比玄关九重要高一些。” 任七做了一个高高的手势,并不介意向尹秀袒露自己的实力。 “那就是通感?三大秘藏之一?” “如果我真的摸到了三大秘藏的话,白莲圣子那天在船上就已经死了,而不是大摇大摆到这里来。” 任七仍对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怪不得呢,”尹秀挠了挠头,“离摸到三大秘藏仅有一步之遥的绝顶高手?” “错了。” 任七纠正道:“不是一步,是半步,一层窗户纸。” 顿了顿,他又淡然道:“可是如果有人目标是走上一万步的话,这最后半步便是一万步离最难的,比开始和结束都要难得多,至今我也只是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看来确实应该找个时间和你比试一下了。” 尹秀抹了一把脸,“黄金夜晚号那一战,肃亲王和白莲圣子都很强,是我自离开港岛以后遇见的两个最强者。 那一战之凶险,残酷,是近几个月来少遇的,相比之下,跟两江总督狄杰那一战甚至也显得像是小打小闹了。” “近几个月?” 任七看他一眼,“你总有这么多的麻烦和事端?” “差不多吧,不过不是我主动惹事,而是麻烦自己上门来的。” 尹秀抬头看天,这会儿万里无云,太阳高高在上头挂着,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而路边的积雪也在太阳的照耀下逐渐溶解,甚至可以叫人听见雪融化的声响。 这样的好天气,就连任七这样宛若冰块和铁一样的人,似乎也变得柔软了一些,没先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的时候,魏大红从前头骑着马赶了过来,冲尹秀汇报。 “大师,今晚恐怕我们得在前边那片林子里过夜了。” “原先不是说有个村庄可以借宿吗?” 如果有人的聚落,肯定比露宿在荒郊野外要好得多。 然而魏大红只是摇头:“去往那里的路塌了,被雪紧紧盖着,眼下进去了也不知道第二天能不能顺利出来。 毕竟下雪和雪融的日子,状况都难以预料。” “我知道了,就在前头的林子里过夜吧。” 尹秀手执马鞭,指了指前头那片郁郁葱葱,阳光似乎照不进丝毫的黑色树林。 第469章 林中宿营 望山跑死马,即便那林子只是“在前面”,一行人还是从正午,一直走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才进入林子,在里头一片空地歇下。 之前刘半仙就曾脑洞大开,表示其实不用马队,甚至也不用准备什么行囊。 几个人将包往身上一背,然后将衣服和家当穿戴好,由尹秀施展斗转星移带一伙人瞬移过去,没几天的功夫他们便能到达长白山的山脚了。 尹秀却是不以为然,要是按照刘半仙所说的方法,几天之后能不能到长白山底下他不能保证,但尹秀一定会在连续几天使用斗转星移后力竭而亡。 毕竟刘半仙所说的是“朝最远的地方瞬移。” 可很多时候,你远远望见的那个山头,其实就已远在四百里之外了。 要尹秀就这样施展斗转星移,还带上好几个人,那不就是盼着他快点挂掉吗? 一想到刘半仙这无意的“阴谋”,尹秀便只是叹气。 魏大红一行人不愧是经常远行的脚夫,他们在野外过夜的经验十分的丰富。 一些人负责生火,收集木柴,另一些人则负责搭建简易的遮掩物。 就像现在,随着几个人用捡来的树枝将一块篷布撑起,一个简易的雨遮便已搭好了。 火堆就在这块篷布底下,防住了雨雪,便不会有半夜熄灭的风险。 等到魏大红将一条手臂粗的柴火丢进火堆里,噼里啪啦燃烧起来后,这堆火便算是稳定了起来,众人都聚集在火堆边取暖。 就连性子冷淡的海东青和任七,也各自占据了一个角落,将双手凑近火堆。 “运气不错啊!” 魏大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饼子,掰下一半递给尹秀。 “虽然下了好几天的雪,但高一些的树枝整日被阳光烤着,竟也渐渐地干了,不然我们可烤不上这样愉快的火,光是围在这里,就要被浓烟熏得直流眼泪。” 红红的火光映照着尹秀的脸,也将周围的烤的越发干燥,温暖。 这会儿火堆已将众人身上一天的寒气都驱散了不少,每个人脸上都不由被火光照的红通通的。 除了这一堆火以外,在外围,还有另一堆更大的火,主要是用来照明,查看周围的情况。 魏大红等人将马车首尾相连,围在一起,形成一个简易的堡垒。 又将马儿和其他的辎重放于容易照看的里头,如此半夜便能避开那些野兽的袭击和侵扰。 事实上,要防御的也不是野兽。 那些野兽能有多大的胆子?只要远远看到火光,它们就绝没有凑近过来的道理,真正要小心的,还是那些将自己掩藏在林子里的盗匪。 “不是我小题大作,是我们在路上走的多了,总难免会喷上那些王八蛋。” 魏大红掰下一块饼子送进嘴里,咀嚼几下后又用水松下,喉咙上下吞动几次。 “如果是在夏秋撞见他们,还没什么要紧的,因为即便干的是不法的勾当,他们也是讲规矩,或者说他们比那些官差更讲规矩。 出来打家劫舍,无非就是为了钱而已,犯不着害人性命,坏了自己的名声,也给自己添了仇人。 所以我们遇见他们,给点钱,叫一声大王,面子里子都做足了,这也就够了。 然而到了冬天,一切就不一样了。” 冷风吹来,众人都不由地往火堆边凑近了一些,魏大红又将一块柴丢进火里。 随着火舌蒸腾,刚才的那丝凉意又迅速消失了。 “怎么不一样了?” 刘半仙催促着他快说,像是茶楼里听评书的看客。 “大师,您听说过熊瞎子冬眠的事情吗? 还未入冬,大概是深秋的时候,那些熊便把自己养的肥肥的,开始找洞穴冬眠了,所以到了冬天,林子里反而安全了起来。 然而如果你在冬天,野地里遇见了一头未陷入冬眠的熊,那可就危险了。 因为这种熊往往是在入冬之前未吃饱足够的油水,不足以支撑着它们度过冬天,所以即便冰天雪地,它们也会出来觅食。 这时候的熊瞎子已经饿极了眼,不管是林子里的獐子,还是村里的人,牲口,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它们都不会放过。 我小的时候听说过,就在我们魏家沟,有一年冬天的时候一头熊闯进了一户人家,把那家里的人一家五口全吃光了,还是早上有狗闻见血腥味狂吠才有人发现的。 为此,村里还组织了狩猎队,满山满野的找,最后才将那只熊杀了,剥下皮来放到祠堂里。” “你的意思是,这时候遇上的劫匪,也是那饿急眼的熊?” “没错。” 魏大红脸色严肃,“山上比平地上更冷,路更不好走,往年这时候山上的胡子便封山了,躲在自己的寨子里烤火,窝冬,难得下一次山也只是到村落里来换东西。 这个时节不管是埋伏绑票,还是截道打劫,都是折磨人的活儿,土匪也是妈生的,不会这么糟践自己。 就只有那些流匪,乱匪能干这些事儿,因为他们不干就活不下去,就得饿死。 这些人没地盘的,走到哪就抢到哪,哪个屯子沟子要是没几个青壮,没囤几把枪,恐怕早就被他们抢光了。 正因为他们没底线,做事不讲规矩,所以他们也狠,遇到马队,商队必定杀光,抢光,绝不留一个活口。 我们最怕碰上这些人,冬日里能不远行也尽量不动弹,就待村子里,等开春了这帮人不是饿死便是被别的山头剿灭了,天下太平。” “嗨,我原以为当土匪只是靠着胆气而已,没想到还有那么多的讲究呢,这竟是个脑力活儿,而不是单纯的体力活儿。” 刘半仙将墨镜拿下来,在手里擦了擦。 “要不,今晚我守夜?” “哪轮得到你啊?有我们在呢。”尹秀说道。 其实他是不放心刘半仙。 刘半仙只在算命这回事上靠谱,至于其他的事情,你要是托付在他的身上了,又不留后手,那你就等着遭殃呢。 放哨站岗这种关乎自己和在场所有人身家性命的事情,当然得自己上心了。 而且照魏大红的意思,他们村里这些人其实极少在冬日野地里过夜,在这种时候也不过是腿脚利索一点的脚夫而已,也不能指望。 所以他看向任七,“要不老规矩,你上半夜,我下半夜?” 任七想起上次怎么都叫不醒尹秀那事儿,不由地便觉得恼怒,然而他又从不在这些事情上计较。 以前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如果有要员进入大内,他时常一站就是一夜,连脚步都不挪动一下。 如今烤着火,又是坐着,有吃有喝的,不比在宫里舒坦? 所以他只是看尹秀一眼,淡淡道:“都可以。” “果然还是你可靠啊。” 尹秀咧嘴,“那我就先去睡一觉,你到时候再叫我。” “这么早?” 刘半仙翻出怀表,虽然说四周已经黑茫茫一片,但其实这时候才六点半而已。 “不早了。” 尹秀伸了个懒腰,“守夜可是很伤神的。” 马小玉也跟着起身,就要钻到马车里。 “你也这么早?”尹秀问道。 “不行吗?” 马小玉吐出一口白气,钻到离火堆最近的一辆马车里,然后里头传来她慵懒的声音。 “即便有你们两个在,谁知道晚上还会不会有什么状况,我早点休息,总好过半夜遇上什么事情,回不过神来。” “要不,这辆马车我们挤挤?”尹秀低声道。 “挤挤?” 里头传来马小玉的笑声,“好啊,你尽管进来,我不介意。” 尽管表面上像是邀请,可听到马小玉语气里的寒意,尹秀还是往后退了两步。 “我介意,你早点休息吧。”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一边正在整理箭矢和猎弓的海东青。 “怎么,你也要守夜?突然变性了?” “你才变性了。” 海东青白眼翻到天上去,“在野地里,人再多也不安全。我不可能只顾着睡大觉,然后叫你们来守夜。” “这么说,你是对我们不放心咯?” 尹秀来了兴趣,又从马车边上返回,在火堆边坐下。 海东青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尹秀看在眼里,却也不以为怪了,因为光是这里,便已不止海东青一个怪人,任七不也是其中一个吗? 只是任七相比于海东青,似乎还好说话一点,两人之间没那种刻意的疏远与距离。 然而人就是有各种各样的秉性和脾气,才越发叫人觉得有趣,要是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性子,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尹秀刚一坐下,刘半仙便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是吧,连你也觉得我讨人嫌?”尹秀问道。 “说的什么话!咱们是过命的兄弟,虽然尹哥仔你确实是挺讨人嫌的。 像你这种人,嘴又贱性格又古怪,不是惹麻烦就是制造麻烦,你就是麻烦本身。 你最拿手的除了哄女人就是骗兄弟的钱,时运还低,整天拖累街坊的,谁遇上你几年里没撞到的倒楣事一下都遇见了,你走到哪里不是人嫌狗厌的? 但是我把话放在这里,就算全世界都讨厌你,我刘半仙也绝不会放弃你!还是会当你的兄弟!” 刘半仙拍着胸脯。 “好兄弟!”尹秀竖起一根大拇指。 “好兄弟!” 刘半仙说着转身还是要离开。 “那你这是要?” “嗨,在火边烤久了,人有三急,我得找个地方解一下手。” “……” 尹秀叹了口气,看向海东青,“要不你陪他去一下?” “你发神经啊?” 海东青理都不理他。 “那你……” 尹秀又看向任七,却发现这剑客只是在闭目养神,俨然是当做没听见。 刘半仙却已顾不上跟尹秀解释了,只是一个劲向外边跑去。 火烧眉毛的事情,哪里来得及细说? “就是小解一下,难道还能遇上什么古怪不成?” 第470章 高人来袭 呼! 虽然是大冷天,然而刘半仙此刻处于黑暗和冷风之中,还是不免感到一种久违的闲适和悠哉。 他正专注于泄洪的时候,背后响起了踩雪的脚步声。 刘半仙微微转过头去,余光瞥见来人是马队里的一人后,便又不以为意的转了回来。 没记错的话,那人好像叫做雷子,是马队里负责赶马车的。 “大师,像您这样的高人,还亲自来解手啊?”雷子笑道。 “嗨,有些事情总要亲力亲为嘛。” 被他这样恭惟,刘半仙原本想转过去跟他寒暄几句,忽然才想起这其实并不合适,于是便压抑住这个念头,只是转头过去跟他点点头,算作是打了招呼。 雷子跟他寒暄完后,便只是站在一边,似乎在等刘半仙完事。 “嗨,又不是小孩子上洗手间,哪里都要找个人跟着,当我是什么天王巨星啊?” 刘半仙吐槽着又看向雷子,“小哥,你能不能转过去一下?” “大家都有的,不用在意,在澡堂子里几十个人泡一个池子里也是常有的事情,可舒服了,要是谁穿着裤衩,那才叫奇怪呢。” “不是,”刘半仙有些无奈,“你看着我的话,我解决不了。” “哦,我知道了。” 雷子转过身去,背着手,只是盯着外面。 刘半仙这时候才感觉舒适了一些,正要解决问题时,雷子却又吹起了口哨。 口哨声随着风声飘到刘半仙的耳边,他也听出那是熟悉的旋律,于是不由跟着哼唱:“有只小鸟掉下水,掉下水,掉下水……给水冲走。” 酣畅淋漓地跟着唱了一遍后,雷子还是继续吹着。 这时候刘半仙感觉到了一些不妥,又冲他低声道:“小哥。” “嗯,怎么了大师?” “虽然说打扰你唱歌的雅兴是我不对,但是你哼着歌的话,我出不来。” “大师,您也太麻烦了吧。” “嗨,等你以后上了年纪,也会理解我的。” “好吧。” 雷子嘟囔着,终于还是闭上了嘴,只是望着远处。 过了一会儿,刘半仙才终于解决完,走了出来,伸出左手拍了拍雷子的肩膀,“谢啦小哥!” 雷子神色怪异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看一眼刘半仙。 刘半仙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笑嘻嘻道:“放心,我一向都只用一只手的。” “那你是用哪只?” “左手。” “大师,这并不好笑。” 雷子叹了口气,走在前头给他领路,“我们走吧。” “是该走了,不然让他们等久了不好,而且这夜里,离了火堆确实也冷。” 刘半仙缩了缩脖子,跟在雷子的身后往营地走去。 没想到他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众人便已被那温暖的火堆烤的昏昏欲睡,脸上有了倦意。 “都这样,今晚还怎么守夜啊?” 刘半仙摇了摇头,“没我把握全局的话,能行吗?行不了啊!” 雷子只是笑笑,没说话。 “怎么,你觉得我说的很好笑?”刘半仙看向他。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有道理而已。”雷子答道。 “有道理?” 刘半仙点点头,“我也这样觉得,我这人,一向是讲道理,尊重道理的。” 说着他和雷子走近火堆,在篝火前坐下,尹秀和任七分别在两人的左右,一个擦剑,一个喝酒。 “这么久,需要给你介绍一个医生吗?”尹秀问道。 “啐!” 刘半仙叫道:“阿叔我年轻力壮,用不上啊!” “用不上就好。” 尹秀笑笑,将放在一边的柴火慢悠悠丢进火里,然后冲魏大红说道:“你们先找个地方睡,外边风冷,没事别起来。” “知道了,你们也小心。” 魏大红等一众脚夫陆续起身,离开这堆火,齐齐走到了另一堆用于照明的火堆那里,身形隐没在黑暗之中。 就连海东青也走向了另一边的林子。 “你,不走?” 尹秀看向雷子。 “我,这时候走吗?” 雷子笑笑,转过头来却见任七也在看着他,双眼里隐隐有寒光流动。 “那要不,我现在走?” “不用了,”刘半仙起身,“你哪儿也不用去,我走就是了。” 雷子愣了一下,忽然又释怀地笑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既然你诚心发问了,我作为算命先生,肯定要给你答疑解惑的。” 刘半仙理了理衣袖,啪一下将扇子打开。 “很简单,虽然我们都不知道雷子到底到哪里去了,然而他是个结巴,雪天里结巴的更厉害。” “原来如此。” “雷子”指了指左边,“往前三里地,一棵松树底下,我叫他睡了一觉,人没事。” “你人还怪好的。” 尹秀冲黑暗中喊道:“听到了吗?去把他救回来吧。” “那你们呢?”魏大红的声音传来。 “我们?” 尹秀笑笑,“我们在这里陪这位高人聊聊天。” “好!我们找到人就回来。” 黑暗中响起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显然是魏大红等人踩着雪跑开了。 “你不介意他们离开吧,高人?”尹秀又问道。 事实上面前这个冒充雷子的人,确实是实实在在的高人,以至于能在尹秀和任七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把自己替换进队伍里来。 要不是尹秀看到刘半仙冲自己做了个暗号,他和任七有可能还没那么快察觉出来。 “高人?” “雷子”答道:“这个称呼有些抬举我了,其实我不过是个躲避红尘的老头子而已。” 说着他起身,在自己的头顶摸了摸,然后两指一拈,将一根足有一指长的钢针从头顶取下来。 随着钢针取出,他的面容和身形急剧发生着变化。 “易容术……”任七低声道。 “真有这种东西?” 尹秀之前曾听说过一些传闻,说是有的江湖高人,可以通过易容的方式来变成某个人的模样,身形。 易容术的作用跟尹秀的【千变万花】颇为相像,然而【千变万花】是法术,易容术却是一门实实在在的技术。 这门秘法需要从小练习,通过在某些特定的穴位里插入银针来改变面容和身形,银针在,易容术便稳定,摘了银针,便会露出原型。 这时候,原先的“雷子”身形已随着变化,成了一个须发花白,面容沧桑,身形却十分壮硕高大的老头。 “白莲教护教贤王,雷公!” 他的声音雄浑有力,真有如滚动的惊雷,叫人听着耳膜发颤。 “捅了白莲教老窝了?” 尹秀看向任七。 任七只是冷淡道:“之前我从未听说过号人物,应该不是我的仇家。” “不是?” 雷公笑笑,“你之前确实可能没听说过我,因为我说了,我只是个躲避红尘的老头,一个人下定了决心要远离红尘,便不会轻易再在活人面前出现。 然而,任七,你不仅是我的仇人,也是每一个白莲教众的仇人。” 任七皱眉,“我有这么可恶?” “你当然有。”在场三人异口同声道。 然后尹秀和刘半仙才反应过来,把嘴闭上,只是盯着雷公。 雷公只是说道:“你还记得之前袭击大内,差点杀了皇帝的孙宝吗?” “那个通感境的高手?” “没错,他也是有名有姓的,不是高手,也不是白莲余孽,而是我的结拜兄弟,孙宝?” “明白了。” 任七脸色冰冷,“所以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雷公却是摇了摇头,“我要是来找你报仇的话,就不会大费周章先去跟刘大师打招呼了。 我说要远离红尘,便也要远离仇怨,不可能说来找你报仇。” “那你是为我而来的?”刘半仙问道。 “也不全是。” 雷公揉了揉手腕,似乎还在活动因为伪装而有些僵硬的关节。 “其实,我是为你们几个而来的。” “几个?”尹秀盯着他。 “每一个,任何一个,只要你们还打算前往长白山,不管是多少人,我都得拦下。” 雷公的语气沉稳而又自信。 “你也是圣子的鹰犬啊?” “不是,准确来说,我是圣子和圣女的长辈,小辈遇上了难事,就得长辈出来顶着,不然愧对别人称你一声叔伯啊。虽说圣子那小子确实也不地道,然而圣女却是个大好人,为了她,我得拦住你们。” 雷公冲尹秀和任七拱手,“得罪了!” 尹秀和任七却仍未感到紧张,只是互相看对方一眼。 任七先开口道:“我说了,这不是我引来的仇家。” “即便不是,也是白莲教。” “说得好像你见过的白莲教比我少一样。” “怎么,现在是比谁的时运更低,谁更加叫人讨厌吗?”尹秀白了他一眼。 任七却是冷笑:“那肯定没人比得过你。” “喂,你们两位,我这么一个大敌当前,你们是否应该先把注意力放我身上?” 雷公叹了口气,“还是说我真的淡出江湖太久,原先的名头被江湖人淡忘了,以至于你们两个后生如此的不尊重我?” “尊重,不是靠嘴上说说的。”尹秀说道。 “我知道。” 雷公伸出两只肌肉虬结的手,在这严冬里,他只穿着一件无袖长衫,露出双臂和胸口的大片肌肉,更添一份豪迈的气息。 “几位远道而来,我身为半个东道主,半个本地人,本应该盛情款待的,可惜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实在是拿不出手,如此的话,就让我用这对老拳,给诸位助兴,如何?” “求之不得!” 火堆闪动,好似花儿突然绽开。 任七手上寒霜闪动,一道白虹划向雷公咽喉。 另一边尹秀衣衫鼓起,一拳砸向雷公心口。 面对这夺命的双重攻势,雷公却只是咧嘴,“来得好!”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一个鹞子翻身,鬼魅般地往后跳去,躲开二人致命的杀招。 几乎是脚尖刚一落地,雷公一个蹬跳,迅疾掠向尹秀,一拳轰出,风雷震动。 尹秀眼睁睁看着这一拳砸来,刚想出手反击,那拳头却猛然变大,从沙煲大小突然变成一座山那样,猛地压下来,一股压力顿时迫近尹秀,拳峰未到,他浑身筋骨已噼里啪啦作响。 任七眼里满是惊讶,却也来不及多想,他不去援救尹秀,而是挑动剑锋,从背上又挑出一剑,两柄利剑齐出,扎向雷公侧面。 剑芒即将刺入雷公胸膛时,这绝顶的高手却又突然转向,一脚刺出,正戳在任七的心门。 尽管在最后一瞬间鼓荡气血护住七经六脉,任七仍感觉这一脚有如重锤砸在心口,叫他不由突吐出一口鲜血。 另一头尹秀见到任七受创,顿觉不对。 毕竟这是他认识任七以来,这剑客第一次受伤。 然而尹秀也来不及感到惊讶错愕,因为几乎是同一时间,雷公雷霆般的拳头也已临身,尹秀耳边顿时劲风大作。 “暗影穿行!” 尹秀身影还未完全融入虚空,便被雷公一拳打中倒飞出去。 他顿时感觉全身骨骼好像丝丝裂开,每一寸都受到这磅礴气劲的摧残与肆虐。 一个回合里击退二人,雷公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在一边看呆了的刘半仙。 他伸出手去,铁爪一般的手不容抗拒和逃脱。 咻! 千钧一发间,林子里窜出一支响箭,直取雷公面门。 雷公被这箭一逼,当即回转身形,放弃抓刘半仙,而是身体向后折去,避开这一箭。 几乎是刚一避开箭矢,随着几声破风的凄啼,接连几只箭分别射向雷公的心口,肩头,面门,下腹,一箭接着一箭,似乎连绵不绝。 雷公怒极,显然是被这小花样搅的心烦。 抬手一挥,几支箭便被他行动间带起的劲风击的粉碎,在空中齐齐断做几截。 然而在密林之中,海东青仍不打算罢手,借着林木的掩护,他张弓搭箭,又是一箭射向雷公咽喉。 箭刚一离弦,自林子外,便有一道寒光以更快的速度袭来。 海东青瞳孔骤缩,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肩头上立即绽开一朵血花。 “可惜,往左偏了一分。” 雷公呢喃一声,又去抓刘半仙。 这一次,他的手还未触及刘半仙,后者的身体却已虚化,使得雷公抓了个空。 “神龙敕令,风神借法,遁形!” 一个露着獠牙与血盆大口的青面恶鬼面具出现在雷公的视线里,同时袭来的还有一只闪着三色光芒的法尺。 雷公一而再,再而三被阻挠,火气更加大了。 他当即怒喝着轰出一拳,拳头还未到达,马小玉长发已和身上衣服一样猎猎作响。 “当心!” 尹秀从侧面袭来,双手龙虎罡气萦绕,一齐砸向雷公。 雷公仍同之前一样,一拳打向马小玉,一拳迎击尹秀。 轰隆! 林子里抖落无数雪花,马小玉和尹秀双双被震开,一个感觉虎口发麻,另一个则是胸口气血翻腾。 任七看着这一幕,眼角欲呲。 经过一系列的交手,短短几个回合的打斗后,他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雷公,与之前遇见的那个护教贤王不同,这人是隐藏于阴影底下的那些老怪物之一,已摸到三大秘藏,跨入通感境的高手! 遇到这种人,任七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跑。 因为在这样的怪物面前,他们这些“凡人”的数量和力量都不够强,不足以在此磨倒他! 第471章 一人一剑 通感,武学至高的三大秘藏之一,只有在一层层跨越了玄关九重以后才有机会接触到的境界。 到达这一境界的高手,万中无一,已称得上是确确实实的怪物。 任七不由想起之前在宫里围杀那个通感境高手,也就是孙宝的经历。 当时围住孙宝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都是顶尖的大内高手,像是血滴子那些部队都只能在外围掠阵,而不能参与围杀。 他们就像一群人在猎杀大象或者猛虎一样,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配合,互相掩护。 即便如此,任七仍清楚地记得那些同事死在自己眼前的场景。 只是一抬手,一踢腿便有一人飞了头颅,肠穿肚烂。 还是在宫里几个老人的掩护和死战下,他们才有机会将孙宝拦在皇帝的行宫之前。 在这些这些摸到三大秘藏的怪物面前,不管是玄关八重,还是玄关九重,都不会有什么差别,不过是早死晚死,死法不同而已。 而如今,在这林子里的人,不管是力量还是数量,都不足以和雷公抗衡。 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尹秀,或者马小玉,三人联合起来也不够雷公一人打的, 只是几个回合,众人都已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或轻或重。 然而受伤轻的不用庆幸,伤重的也无需沮丧,因为在通感境高手面前,众人的败亡只是时间早晚,顺序先后的问题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任七看着远处的状况,又从背上抽出一把剑。 也许今夜,他就将败亡于这个无名的林子里。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觉得可惜了。 就在他提剑上前时,刘半仙却跑了过来,脚步极快,停在他的面前。 “你还没走?” 这话不是任七问的,反而是出自刘半仙的口。 任七不由得感到错愕,“我走?” “你当然得走!” 刘半仙转过头来,额头上已有了豆大的汗珠,“你不走的话,难道要跟我们一块死在这里吗?” “你是算到自己会死了?” “不,我从不给自己算命,然而眼下的状况,不用算也知道了,尹哥仔和马姑娘,加上你,你们三个加起来都伤不到那家伙分毫,现在林子里的海东青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们难道不是死定了?” “不对……” 刘半仙顿了顿,“也许你们会死,但我不会死,因为他们还需要我,所以雷公应该不会杀我。” “所以你很安全,不用着急去死。”任七握紧了手上的剑。 “也不对。”刘半仙突然摇头。 “怎么又不对了?” 任七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哑谜,还是太过紧张在说胡话。 “你误会了高手哥。” 刘半仙突然咧嘴一笑,“因为我不可能抛下尹哥仔和马姑娘,自己苟活的,他们死,我也一定死这里,不说死他们的前头,怎么也不能叫他们走的太孤单了。” “孤单?”任七瞥他一眼,“难道你不是去做电灯泡的?人家成双成对去死的,你凑什么热闹。” “也是,”刘半仙点点头,“不过没办法,有时候生死只是一线之间的事情,由不得我们左右的。” “是啊,死生之事谁能知晓,惟有拼死一搏。”任七起身。 可是这时候,刘半仙却又伸手拦住了他。 “你又干什么?尹秀随时都会挂掉,你别阻碍我!”任七怒道。 “就是因为他随时会挂掉,所以我才拦住你。”刘半仙语气里有一种从容和镇定。 “为什么?” 任七顿了顿,“眼下即使我带着你逃跑,两个人在这密林里,也绝无可能逃脱那怪物的追击。” “我当然知道。” 刘半仙微笑,“但是一个人的话也许还有机会,其他人以性命拖住他,只叫一个人逃跑的话,也许还有希望。” “我明白了。” 任七深吸一口气,将两柄剑在手上各自摩擦一下,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不,你还是没明白。” “什么?”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手腕上滴落星星点点的鲜红血滴。 从刚才开始,他便已划破了手腕,沿着林子快速奔跑一圈,用自己的血画了一个法阵。 此刻流血过多,他难免脸色苍白。 “我的意思是,你逃,我们来拖住他。”刘半仙说道。 “为什么?” 任七瞳孔张大,“不管怎么说,都是你逃才对吧?” “我逃走与否已经没有意义了。要是尹秀和马小玉,还有你都死在这里的话,只凭我一人,要怎么去到长白山? 不管是阻止白莲教斩断龙脉,还是搜集天下气运,都会变成无望的泡影。 所以我逃跑,活下来,没有任何的意义。” “但是……” “但是你有,任七。” 刘半仙看向他,眼眶里满是坚定。 “你要找白莲教,找朝廷报仇,这件事远比我们要去长白山寻找龙脉简单的多。 你不像我们,也不是我,去长白山见证龙脉,梳理天下气运,是我一生的梦想。 而对于尹秀和马小玉来说,他们也有必须去长白山的理由。 可我说了,你不一样,任七,报仇这种事情是不分早晚,也不分地点的。 任七,即便今夜在这里,你没办法击败雷公,但以你的天赋,再过几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你也来得及去找圣子,去找白莲教报仇。 到时候你的实力一定比今日更强,也比这雷公要强,也许到那天别说一个雷公了,就是三四个雷公一起上,也不过是你一剑的事情而已。 所以……” “所以你叫我抛下这里,独自逃跑?”任七语气冰冷。 “你觉得这是看不起你?折辱了你吗?”刘半仙笑道。 “不,折辱,看不起什么的,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在过的稀里糊涂的那几年里,所谓自尊和人格于我而言,是最不要紧的事情。 然而眼下,真正叫我感到生气的是,你并不把我看做和你们一伙的。”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伙的。”刘半仙答道。 “当然不是,然而在某些时刻,我们就是处于同一战线的,而且……” 任七将刘半仙推到自己的身后,“我之前逃了七年,将一切抛在身后,只是逃避,只是装作没看见,可我已经累了,如今只想继续往前,不管要面对任何东西,任何的敌手。” “嗨,高手哥,我真的搞不懂你。” 刘半仙露出一口大黄牙,“可是这样的话,到头来不过是多一个死难者而已。” “怎么,你怕了?”任七看向他。 “我怕?” 刘半仙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白气,“阿叔我从小到大,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怎么写啊!” “那你先请?”任七伸手示意。 刘半仙往后退了一步,“早死晚死,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也许你晚死的话,到最后就不会死。”任七答道。 刘半仙正想接话的时候,却突然感觉任七身上的气质与神色都变了,同之前判若两人。 “对了,这个给你。” 任七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刘半仙。 “这是?” “我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 刘半仙打开纸条一看,上面确实写着任七的生辰八字,“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做你的老本行了,铁口直断!” 见刘半仙还未搞明白,任七又说道:“我离三大秘藏只有半步之遥了,隔着一层琢磨不透的薄纸,所以我问你,刘半仙,我什么时候能摸到三大秘藏?” 说着他似乎也不打算等刘半仙回答,脚下一点,紫青两色长剑出鞘,点向雷公。 雷公正一掌拍在尹秀胸口,又弹飞马小玉手中法尺,转过头来便看见身边飞着紫青二色长剑,手里握着黑白双剑的任七疾奔而来。 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看了他一眼后,雷公随即出手,一手捏着剑诀,在激射而来的双剑上连点数下,剑上罡气立即破碎,双剑落地。 与此同时,任七也已手腕一抖,提着双剑刺来,一剑对准面门,一剑对着心口。 雷公不退反进,另一只手上光芒闪动,一提一抓,荡开任七手上双剑,两指戳向他的咽喉。 同先前一样,指头还未到,劲风已打在任七脸上,叫他眼角欲呲。 任七强顶住扑面而来的压力,拼死也要捅雷公一剑,即便这于雷公来说毫无意义。 然而对任七自己来说,这一剑却是与过去的决裂,一剑斩去所有的阴霾与纠结,一剑扫清过往的迷惘。 刘半仙看的眼热,手指快速捻动一遍,终于大喊道:“任七,今夜就是你的出头之日,踏破玄关,登堂入室,就在今夜!” “谁说的?”任七笑道。 “我说的!刘半仙铁口直断!” “多谢!” 任七手腕一抖,原先已被雷公单手控住的剑刃一下好像从冰封之中脱离出来,重新有了活力。 与此同时,先前落在地上的紫青双剑也重新焕发杀机。 在他的背上,蓝红二色利剑也一齐出鞘,飘飘扬扬落向雷公头顶。 雷公最先感觉到的便是手头上的变化,被他牢牢控制住的剑尖竟似金蝉脱壳,从他的手上游走了。 电光火石间,任七的身上,剑芒闪动,冷意逼人,好似一头苍野莽兽,只是匆匆一对上,雷公便感觉双目生疼。 “你什么时候入了通感境了?”雷公惊叫道。 “不是跟你说了吗?就在今夜,此时此刻!” 任七再次递出一剑,这一剑犹如流星划过夜空,还未到达雷公身前,后者便已感觉到身上鸡皮疙瘩直冒。 冷! 冷的叫人发寒,发疼! 雷公没有伸手去接,也不敢伸手去接这一剑,而是脚下一点,连连退开。 然而任七的剑却是如影随形,好似有了生命力一般,直直对着他心口刺来。 刺啦! 雷公胸口一朵血花绽开! 在他感受到剧痛的同时,另外五把剑已随着任七行动之间一起飘飞起来,像落叶又像鸟儿般往雷公身上落下。 雷公双手一扫,卷起劲风将长剑击飞,又去迎击任七。 此刻任七身法似游龙,剑光如星芒,难以琢磨,更无法阻挡。 雷公双手冒血,勉强抵挡住任七一剑后,那五柄被他击飞的剑不知道什时候又飘落回来,正正对准他的天灵,肩头和手腕。 任七一剑递出,紧接着又转过身去,几乎是看都不看,随手一抓,好似手中凭空变出剑来一样,又有一柄利剑被他握在手里,刺向雷公。 两人辗转腾挪之间,地上便是凌冽的剑痕,好似那丝丝开裂的瓷器,看得人又惊又喜。 枝叶从树上落下的一瞬间,便被任七剑尖带起的劲风一并切做两半,整齐划一。 尹秀在一边治疗着马小玉和刘半仙的伤势,眼睛里只有任七和雷公激烈战斗的场景。 此前任七跟许多人的战斗要不是一剑砍死,要不就是尹秀也在激战之中,抽不出精神去看。 如今再看任七和雷公的死斗,他终于明白,初见面那天任七所说的“七把剑都用”是什么意思了。 背上的六把剑,他当然是每一把都用得上,每一把都有自己的威力与剑招。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那第七把剑,也就是任七自己! 此时此刻,任七已跨越了九重玄关,真正成了超脱一切的高手,再不被从前绊住,也不为以后挂念,此时此刻,次方天地之中,唯有一人一剑。 雷公已越打越是心惊肉跳。 他虽是取得了三大秘藏的所谓老前辈,然而自入了通感境之后,实力早已停滞不前,再加上久未涉足红尘,战斗的经验和直觉远远不如在刀尖上舔血的任七。 一个交错后,他的手上迸发出一道血柱,雷公的手掌旋转着飘飞出去,落在雪地之中。 雷公痛极,大喝道:“师父救我!九宫真人显灵!” 在他的衣服里,一道符纸猛然燃烧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周身散发出一阵金光,弹开任七刺向胸口一剑的同时,化作一颗流星远遁,从林子里飞速遁逃,眨眼间便钻出了林子。 而任七只是站在原地,将剑收回鞘中。 “可惜了,叫这老怪物跑了。”刘半仙叫道。 “是跑了没错,也只是跑了。”尹秀呢喃道。 话音刚落,那颗流星在空中停滞,突然炸成一朵血花,染红了寸寸白雪。 “剑太快了,雷公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知道自己死了。” 第472章 踏破玄关 “任七,三品带刀侍卫,四大名刀之一的冷雨,最开始只是大内侍卫,因在关宁城缉拿白莲教护教法王罗三而立功,名声大噪,因此被提拔为御前带刀侍卫,官至三品。 七年前因勾结白莲教而被朝廷通缉,下落不明,悬赏金是生死不论的三千两白银。” “原来是他啊。” “肃亲王”高天羽换了个卧姿,慵懒地在柔软的褥子上躺着。 这马车实在宽大,光是拉着它的马匹便有六匹之多,每一匹都高大健壮,行进间鼻子往外喷着白气。 护教贤王周伯光立在旁边,捧着那本册子,对高天羽汇报关于任七的信息。 “他持剑杀上来的时候,我只觉得似曾相识,却实在想不起与这人的过往。” “那是因为圣子,呃王爷你杀的大内高手太多了,一个两个对不上很正常。” “不对。” 高天羽摆摆手,“我说似曾相识,不是因为他的武功或者面容似曾相识,而是他的气质,像极了朝廷里那些不怎么出面的老怪物。” “那些老怪物?” 周伯光耸了耸肩膀。 任七确实可怕,以至于即便周伯光已带着几位护教法王尽力周旋,在一番苦斗后,仍旧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幸免于难。 但是他又不至于可怕到跟那些老怪物一样。 要知道,如果那天在黄金夜晚号上,是那些老怪物出手的话,别说周伯光自己了,恐怕圣子自己也得遭殃。 然而那些怪物又不是轻易出手的,只因为要找到圣子的下落便已要花费一些功夫,而且难保在圣子的周围,也潜藏着那样的高手。 摸到三大秘藏的绝世高手,死一个便少一个。 “可是属下以为,那任七并没有那样利害,宫里那些踏破了玄关九重的怪物,有一年我也见识过。 那还是我们在热海行刺皇帝时遇见的,要不是有教内老人出手,恐怕当时便得全军覆没。 任七很强,但不至于那样强。” “我是说,他早晚能摸到三大秘藏,到时候他来杀我,谁能拦住?”高天羽问道。 “属下必定不惜性命,将他拦下!”周伯光激昂道。 “不是不相信你,”高天羽叹了口气,“是你做不到,一个突破了九重玄关的人,只要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杀来,即便是你也拦不住他。” “属下知道!” 周伯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免感到羞愧,但他还是说道:“然而属下练武三十年,到达玄关九重也已十年有余,同辈人中从未见过有人能踏破玄关,摸到秘藏。 即便任七剑法强横,近期也绝无可能突破。” “只凭他个人,自然是难以突破,可有时候顿悟这种事情,既有个人的原因,也有周边环境甚至人群的影响。” 高天羽托着下巴,“任七身边的那几个人,我总感觉他们不一般。” “您是说他们有什么秘法,能叫任七突破?”周伯光不由有些紧张。 “或许有。” 高天羽揭开车帘,望向外边,四周是茫茫白雪,远处灰蒙蒙一片,一行人好像笼罩在天幕底下。 “我的意思是,也许不是法术,而是这些人本身便有某种叫人叹服的能力和气魄呢?一种我们所未曾知晓的,创造奇迹的本事和能力。 不过你也放心,因为我自认也有这种能力和器量,因为我是与这天下有关的人,而不是什么闲人。” 周伯光听着这话,只觉得越发迷糊和奇怪,不知道圣子在指向什么。 …… 呼! 呼!呼!! 海东青从一阵剧痛和刺骨的寒冷中醒来,第一时间便看到尹秀那张俊秀,然而令人看了又不免生气的脸庞。 “这里是地狱吗?十八层那种?” 只吞入一口空气,海东青便感觉肺里都是冰碴子。 “很遗憾,你没那种幸运,这里是人间,不是地狱。”尹秀冷淡道。 “确实是一种遗憾。” 海东青略微翻动身体,肩头便隐隐传来刺痛。 “你找死啊?” 尹秀看了他一眼,“即便想动,你也等一会儿,要不然我取不出你肩头里的铁片,等一感染,发起高烧来那可就神仙难救了。” “半仙呢?半仙能不能救我?” 大概是知道自己劫后余生,海东青此刻竟有了说笑的心思。 “那我得叫他来帮你算算,”尹秀咧嘴,“不过此刻,还是先让我做些凡人的处理吧,就不麻烦神仙了。” 虽然说是“凡人”,然而尹秀的手散发出一阵金光后,海东青肩头里嵌进去的几块铁片竟真的被取了出来,落在雪里。 这时候,马小玉才轻出了一口气。 原来从之前开始,她就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在和雷公一战里,她也受了伤,但是伤势不及任七和尹秀,所以很快便被治好了,现在看来跟平常无异。 “为什么出手?” 尹秀突然问道:“之前不是说只做向导而已吗?怎么突然就做起保镖的活计了,难道是想加钱啊?” “加钱?” 海东青从地上坐起,瞥了一眼尹秀,“我一看你就是个小气的主儿,指望你加钱,不如指望路上捡到金子。”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尹秀笑笑,“说吧,为什么要出手?” “这很重要?” “不重要,你当然也可以不答。”尹秀认真道。 “如果我说,我只是单纯看不上那老头,想给他点教训,如何?”海东青答道。 “很合理的解释,我喜欢。” 尹秀伸手,突然伸手,揉了揉海东青的绒帽,“不过我希望下次你还是早点躲开的好,我可不希望给自己的向导收尸,你要死,也得先到了目的地再死。 不然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因为路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身手这样好的向导了。” 海东青耳根通红,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起要拍掉尹秀的手,然而尹秀这时候已经起身,走出了林子。 “已经没什么事了,等下我叫刘半仙给你一碗符水喝,压压惊?” “压惊?我吃豹子胆长大的!” 海东青弓腰喊了一声,幅度过大,毡帽随即从头顶脱落,露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她当即瞪大了眼睛,然而尹秀只是和马小玉并肩走着,并没有回过头来看到这一幕。 “你刚才揉海东青的头做什么?” 马小玉瞪着尹秀,满眼寒霜。 尹秀只是感觉马小玉这火气来的莫名其妙,然而他又深知女人天生就是没办法讲理的,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所以他只是摊手道:“我只是觉得他很讲义气,颇为意外而已,而且这样的少年郎,青葱可爱,谁不想揉两下?” “我也不到二十,怎么不见你揉……啊不对,我的意思是,你这样揉他,未免有些不礼貌了。” “礼貌?” 尹秀咧嘴,“男人之间要讲什么礼貌?越熟越不可能端着。就拿我和刘半仙,罗维,还有雄哥来说,我们都是一条裤子两个人穿,坦诚相见的,不可能……” “你要是敢和海东青坦诚相见。”马小玉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一般清澈,悦耳。 然而尹秀却只觉得骨子里发冷,顿了顿,终于反应过来。 “你不要误会啊,我说的坦诚相见,指的不是澡堂子里那种坦诚相见,是真心换真心,不是那种超越纲常和伦理的关系,虽然海东青……” 尹秀正要转过头去,又被马小玉伸手掰了回来。 “你说话的时候,都不看我的吗?” “看,当然看,我是说,我不爱搞那种玩意的。” 尹秀伸手,自然地攀上马小玉腰肢,“而且你知道,我这人一向是很正直的。” 马小玉正想发作,眼角余光却看到海东青正在手忙脚乱地戴上毡帽,一头长发已垂到了肩上。 她赶紧压抑住火气,脸颊上又露出两个梨涡,“其实你这人,身上唯一的优点便是诚实。” “这是我最大的优点。” “没错,有这么一个优点,以至于叫人把你别的缺点都给忘记了。” “怎么,我的缺点很多吗?”尹秀不由疑惑道。 “也不多,除了阴毒,狡诈,爱占便宜,见色忘友,见财忘义以外,也没别的缺点了。”马小玉笑道。 “哦,如此我就放心了。” 尹秀抬头看天,长出一口气。 马小玉再回过头去,只见海东青已将绒帽戴好,脸上慌张的神色已然消失,神情如旧,这会儿正在清数自己身上的装备,俨然像是一个准备出击的猎户。 “好了。” “唔,什么好了?” “没什么。” 马小玉又笑了,但这笑容未免有些冰冷和残忍。 尹秀心头刚出现一抹不妙的预感,肋下便立即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地弯下了腰。 “嗨,尹哥仔,马姑娘,你们终于出来了,猎户小哥怎样?没事吧?” 刘半仙一见了两人,话匣子便停不下来。 尹秀捂着肋下,痛苦道:“他没事了,但也许我有事。” 刘半仙却只当做是没听到,又看向任七,“这次还好有高手哥发威啊,不然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了。高手哥咻咻咻几下,什么护教贤王,通感境高手,都得下去卖咸鸭蛋,不服不行啊!” 面对这明显的恭维,任七只是淡然道:“运气好而已,要是在最后关头没突破心魔,破境的话,我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尹秀也好奇了起来,“话说,最后到底是怎样做到的?如何突破玄关九重?” 啪! 刘半仙将扇子张开,在胸前摇了摇。 尹秀不看他,只是盯着任七。 刘半仙等了等,见没人问他,又将扇子扇的更大声了,呼呼作响。 这下,尹秀便只能卖他一个面子,无奈道:“不如刘半仙,你来指点一下迷津?” “既然尹哥仔你问了,我肯定要帮你答疑解惑的!” 啪! 刘半仙又将扇子合起来,拿在手里,摇头晃脑。 “其实高手哥能踏破九重玄关啊,除了自身的努力和机缘外啊,我那一声铁口直断,简直有如佛祖当头棒喝啊,叫高手哥一下顿悟了。 关于当头棒喝啊,还有这么一个典故,说是有一个高僧在菩提树下苦思冥想,一直没想明白一个问题,他苦思冥想啊,想的头都秃了,还是没想到。 结果佛祖路过他的身边,抄起棒子就往他头上敲了一下,又大喝一声,顿时叫他醒悟过来。 所以我这一声啊,虽然是偶然,但是其实也……” 刘半仙转过头来,却发现尹秀和任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开,只有马小玉还待在原地。 “他们,怎么都走了?”刘半仙拿起扇子,挠了挠脑袋。 马小玉淡然道:“他们两个有事要讲,所以走了。” “那你呢?马姑娘?” “我?”马小玉指了指自己,“尹秀说留你一个在这里自讲自话的话,未免有些不礼貌,所以他叫我在这里等你讲完。” “原来如此……” 刘半仙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那马姑娘你想听我讲完吗?” “不想。” …… 尹秀和任七,一个将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另一个则是背着双手,在这看不到星星和月亮的夜晚里散步,在雪地里留下两排脚印,一浅一深。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不过我不一定答得上来。或者干脆你就先别问,等将来你入了通感境,便也知道了。” 任七走在前头,寒风将他的话传到身后的尹秀耳朵里。 “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如今我只在玄关八重而已。” 说是这样说,尹秀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话到嘴边却变得单薄而又缺乏意义,顿了顿,他只是问道:“如今,山水对你而言是什么?” “山水?” 任七回过身来,与尹秀相对而立。 两人的衣摆随着寒风而吹拂,一个穿着皮质的长风衣,一个则是身着棉布做成的长袍,使两人看起来差别极大,简直像两个时代的人。 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又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讲。 到最后,任七神色淡然,连说出的话似乎也变得平淡了许多。 “望山还是山,望水也是水。” 第473章 猛虎陷坑 尹秀和任七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着话。 从绿水青山,谈到银河与宇宙,雪花与树叶。 最开始是尹秀问的,后来则是任七自己讲的,有的直白,有的晦涩,有的通明若泉水,有的则模糊如窗花。 两人聊着天的时候,身前林子里忽然响起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尹秀不由将一张符纸拈在手上。 任七却是伸手拦住了尹秀,示意他不用紧张。 “你看得到前面是什么东西?”尹秀不由好奇道。 毕竟前头一片黑暗,树木又郁郁葱葱的掩住人的视线。 “通感境,不需要通过眼睛去看。” 任七话音刚落,林子里便钻出了数个人影,将马灯凑近自己的脸。 这时,尹秀才认出是魏大红等人。 之前被雷公掉包的雷子已经被找到,救了出来。 除了因为天气冷,被冻的有些嘴唇发白外,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魏大红长出一口气,几步小跑到前头来,带着几分担忧问道:“之前那个高手,哦不,贼人呢?” “已经走了。” 尹秀指向雷公离开的方向。 魏大红瞪大了眼睛往那边看去,只是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 “走了?这么快?” “对,他很忙,没什么功夫跟我们聊几句就走了。”尹秀说道。 “原来是个大忙人。” 顿了顿,魏大红还是十分高兴道:“果然各位都是有本事的人,只是几下便把他打发走了。” “还好而已,差点就是我们被他打发走了。” 尹秀拍了拍胸口,“对了,先不休息了,我们得换个地方,现在就走。” “现在?” 即便知道这里已不再安全,走了一个高手还会再来一个高手,魏大红仍得考虑一下下个去处,特别是在这样的黑夜里。 “要不从这里往前十里,那里有个叫小李庄的村子,也许那里可以歇脚。” “那你不早说?” “嗨,要不是没办法,我宁愿在这个林子里过夜,挨一下冻算了。”魏大红无奈道。 “哦?这又怎么讲?”尹秀有些好奇。 魏大红有些担忧,“因为那村子一到晚上就闹鬼。” “那岂不是跟你们之前一样?” “啐!” 魏大红连连摆手,“怎么能一样呢?我们那里最多也就是有些古怪,有点邪门的东西而已,而且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可小李庄的鬼,猛地不得了,多少和尚道士站着进去,躺着出来。” 刘半仙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听到他们的谈话。 “这鬼这么猛,小李庄还能住人啊?”他诧异道。 “奇怪的就在这里,小李庄的人白天是没事的,照样该耕田耕田,该上工上工。 但是必须早出晚归,一到晚上点灯的时候,就是再急也是在屋里解决,不肯到院里出来一步的。 而且更奇怪的是,小李庄的人只要离开那里方圆五里地,必然就会遭遇横祸,所以没人敢离开小李庄。不光是老头老太太,就是一些商队走亲戚的,只要在那里待久了,也必定走不出去。” “那岂不是成了所谓的牢狱了?”刘半仙越发讶异。 “差不多,”魏大红挠了挠头,“所以除非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去那里。” “那要不,我们还是换一片野地?”刘半仙提议道。 “我同意,”尹秀点头,“我觉得待在野地里看星星,月亮也挺好的,无忧无虑啊。” “今晚哪来的星星,月亮?” 马小玉走了过来,瞥一眼完全就想绕道,或者干脆就在野地里冻一宿的尹秀和刘半仙。 “你觉得,要是我们不先找个地方转移的话,那些人还会不会找上门来?” 她说的显然是雷公的同伙,那些白莲教。 尽管不认为会再出现一个像雷公那样的通感境高手,可这样的人只要出现一个,便会是巨大的麻烦,更别说要是还带着一帮白莲教法王。 眼下,在不排除已被白莲教锁定了位置的状况下,找一个鬼都不愿意去的村庄,显然是很好的选择。 “鬼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加起来两个道士,一个算命先生,还怕了那鬼不成?” 马小玉有些不忿,“难道马家的驱魔术,刘家的风水术数,还有,还有……是假的不成?” “你这话我爱听!” 刘半仙啪一下将手里扇子收紧,“小小一只鬼,没道理我们这么多帅哥美女在这里,会怕它的嘛,刚好我也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在作怪?” 一提到刘家的风水堪舆,不管之前是怎样的打算,在这一刻刘半仙都难免要被激起一些胆气和性子来的,任谁都叫不住他。 无奈,尹秀只能摊手道:“那我们走吧?” “当然!” 刘半仙应了一声,“而且得快一点,要不然天亮了那些鬼做不了怪,我们岂不是白去了?” 一听到他这样讲,连满面担忧的魏大红此刻也有了信心。 毕竟之前刘半仙等人所展示的本事他是瞧见过的,此时刘半仙的一言一行在他眼中,都像极了那些仙风道骨,除魔卫道的正道人士。 这下不止是魏大红,连带着魏家沟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像极了那些志异小说,说书故事里为除魔大师鞍前马后,指引前路的信客,帮手,不由都觉得脸上有光,脚步也变得豪迈起来。 尹秀看了一眼任七,“去小李庄,你没什么意见吧?” “我能有什么意见?” 任七不以为意,“在这里,我是惟一一个做不了主的人,你们说去哪,我就跟着去哪便是了,至于别的,我也管不了。” “那你不就跟海东青一样?”尹秀无奈道。 “不,我跟他也不一样。” 任七抱着手,“他是可以什么都不管,遇上事情也可以逃跑。然而我还要保刘半仙的性命周全,替你们击败白莲教的来敌。” “你也可以不这样做啊!搞得好像谁求你了一样?我们就做不到吗?显着你了?” “你!” 任七恼怒抬头,却见尹秀已经抢先几步跳到了马上,和收拾妥当的众人一齐出发,远远走在了前头。 …… 在经历了雷公的袭击后,众人原先紧张的心情此时已放松了不少,即使知道自己一行人要去往的是传闻中十分可怕的小李庄,也没几个人感到紧张。 魏大红等人只是好奇,期待着。 至于期待着什么,又不好说出来。 在雪地中了一会儿后,随着前头引路的人喊了一声,众人一下都打起了精神。 小李庄,到了。 “接我一下。” 马小玉将手伸向骑在马上的尹秀。 尹秀接住她柔软的手,轻轻一拉,马小玉便轻飘飘骑上了马背,坐在尹秀的前头。 “你不会骑马吗?” “大马只有牛,哪来的马?我只在游神的队伍里见过土著骑大象。” 马小玉将头发拨到耳朵后边,银色的耳环在耳垂下,随着马匹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话说我还好奇,你怎么会骑马的,港岛的人,上下班不是坐公交便是电车,最多就是搭搭轮渡而已,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骑马的本事?” “跑马地,在跑马地学的。” 尹秀咧嘴,“当时我在跑马地看马,一个马主说一看我便是骑师的骨架,所以免费叫我骑马。” “真的?” 马小玉不太相信,“你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骑师。” “那你说我像什么?”尹秀问道。 “依我看啊,你更像游神队伍里走在最前头,负责给队伍拉赞助的。” “唔,还有这种职位?” “有的。” 马小玉眼睛眯了起来,笑道:“就是那些走在最前头,拿个碗,拄一根竹杖的那些。” “那我明白了。” 尹秀轻轻踢了一脚马屁股,马儿便小跑起来,癫的马小玉东倒西歪,只能紧紧抓住尹秀的衣袖,再不敢像刚才一样调笑他。 “嗨,年轻真好啊。” 刘半仙坐在马车上感叹一声,又看向同样骑在马上的任七。 “高手哥,要不你也捎我一段,让我去前头看看状况?” 任七瞥他一眼,“怎么,你也不会骑马?” “会倒是会。” 刘半仙挠了挠脖子,“我平常骑的都是洋马,土马我不会,不然也不至于一路上都是坐马车了,你以为我是图舒坦?骑马多愉快啊? 走走停停,一路有看不完的风景,哪个大侠不是骑马走天下的?” “可你不是什么大侠,你是个风水先生。” “所以我不会骑马啊,带我一程,快!” “人家一男一女骑一匹马,别人看到了最多也就是说一声奸夫淫妇,两个男的骑一匹马,算怎么一回事?”任七皱眉道。 “高手哥,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我还没嫌弃你呢,别忘了你可是要护我周全的!” 刘半仙冲他伸出手。 然而任七只当做是没看见,没听到,将缰绳一扯,调转马头也往前头走去,丝毫没有要带上他的意思。 刘半仙无奈,只能催促赶车的车夫加快一些,从后边赶上去。 这时候马小玉和尹秀已率先到了一个小土坡,底下像是处于一个小坑中,被他们居高临下俯视的地方便是小李庄。 这小李庄,比起一路上别的村庄,似乎要更繁荣一些,即便它看起来只是没那么多的残垣断壁而已。 “怎样,有看出什么端倪吗?”尹秀问道。 马小玉没答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表面是蓝色天鹅绒的小盒子,轻轻将它打开。 几片柚子叶整齐地躺在里头。 尹秀和马小玉各自拿过两片,在眼睛上一擦,随后再看过去,一切便都有了异常。 只见在小李庄的上头,巨大的黑气凝聚成团,像是一个巨大的龙卷,正在不停地盘旋,环绕着。 即便此刻已是黑夜,那龙卷仍然十分地“显眼”,叫人觉得不安。 任七也骑着马走了上来,他跟其余的人一样,并没有看到所谓的黑气,只是不由觉得手背上起了鸡皮疙瘩。 “嗨,这是猛虎陷坑地啊!” 刘半仙从马车上跳下来,啧啧称奇。 “大师,什么是猛虎陷坑?”魏大红问道。 刘半仙不答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卷图册,叫他将马灯举的近一些。 然后他在灯火下翻到其中一页,指给众人看。 “猛虎陷坑,其实在卦象上应该是叫做【虎落陷坑】,是否卦,中中签。 《象》书有云:虎落陷坑不堪言,进前容易退后难,谋望不遂自己便,疾病口舌事牵连。 你们看小李庄的位置,四周都是高地土坡,而它处于低位,看起来恰恰就像老虎落入深坑之中。 这样的位置,即便不从风水堪舆上来考虑,用所谓的科学观点看,也是大为不利。 寻常的刮风下雨,打雷闪电也就算了,要是遇上暴雨大雪,这样的地形必遭雨水倒灌,土石滑坡所影响。 我看顶上树木稀疏,土质……” 刘半仙蹲下来,拈起一抔土在手上搓了搓。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里土质松软,一下雨难免要被雨水冲走一层。 像这样的地形,配上这样的环境,不出三十年,这村子必然被山石所掩盖,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啊。”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都深以为然。 “可是,这样的凶险地,即便当初建村的时候没找风水先生看过,只是匆匆找个了地方定居。 但这中间,难道就没有高人指点过?叫他们搬离此地?”尹秀疑惑道。 “不用高人,只要学过一点风水堪舆的人,都定然不可能在此地建村,就算是在底下做阴宅,恐怕过个几年后人想扫墓,也找不到先人的墓碑了。” 刘半仙摸着下巴,“然而能叫人在这里建村的,必然又是一个高手。” “你是说,这里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建的?”连魏大红也察觉到了不对。 “这是当然的。谁会把村子建在这种地方?四周高,中间低,真的就变成了牢笼,要是有响马或者敌人打来了,在这土坡上一看,什么都尽收眼底,什么都藏不住了。 但是这个地形,又像极了风水堪舆上所说的【聚宝盆】,四周高,中间低,不就是一个聚宝盆的样子吗?” “可是,您不是说?”魏大红更加疑惑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刘半仙看他一眼,“风水堪舆,很多时候都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聚宝盆得有什么,得有财!财又是什么,财就是水。 想要做成风水堪舆里所谓的聚宝盆,便需要许多的水,光一条两条还不够,而是越多越好,许多河流经过,汇入这里,这才能被称作所谓的聚宝盆。 你看小李庄底下,一条水流都没有,要取水还得爬到坡上,这样的地方,哪里是什么聚宝盆,哪里又适合人居住? 逐水而居,依山而建,这是基本的常识了,即便再蠢笨,不懂风水,总不至于不知道哪里便利吧? 你挑床铺也知道找块睡得舒服的啦!” “所以,你是说有人算计了小李庄的先人?骗他们在这里建村?”尹秀问道。 “只能是这样,有个人利用风水堪舆之术,干了件天大的坏事。” “但是我认为,坏事就是坏事,没有大或者小的区别。”马小玉认真道。 刘半仙竖起大拇指,“你说的没错,马姑娘。” “那我们进去看看吧,也许马上就能知道那人想搞什么花样了。” 尹秀抖了一下缰绳,马儿慢悠悠向前。 第474章 阴兵借道 “妈妈,外面有声响……” “大概是老鼠或者夜枭吧,尽管睡你的。” “不对,好像是马蹄的声响,还有马车和人的脚步声,好像是有一队人在走路。” “难道是阴兵借道……” “什么?” “别瞎说!你听错了!安静睡觉,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小孩的声响立即就低了下去,只剩下在炕上翻动身子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靠着街边的窗户被轻轻推开一角,四只满是惊惧的眼睛往外看去,然后同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在小李庄的街面上,一队人正沉默不语地往前行进着。 三辆马车,数匹马。 走在最前头的大概就是鬼王,骑在马上,怀里拥着一个女人,漂亮到叫人挪不开眼睛。 然而在辽东,绝不会有这样的场景——一男一女同骑一匹马。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是鬼王和他的妃子没错了。 然后是那鬼王的后头,一人骑着马儿,他本就身形高大,此刻骑着马更显得像个下凡的巨灵神,从神台上走下来的雕像一般。 最叫人感到害怕的是,那人的背上背着足足六把长剑,想来那就是他用来砍杀人的时候兵器。 修罗,鬼将,没错了,这人是鬼王的鬼将,专为他杀人的。 只要鬼王往哪里看一眼,这鬼将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将那人的头颅砍下来,再用他的心肝脾胃肾去泡酒。 那些在路上走,照顾着马车的自然是他的鬼兵了。 惟独在马车上往外探头,戴着墨镜的那人令人捉摸不透他的身份。 “这人穿着马褂,手执纸扇,看起来像是鬼王的师爷?” “什么师爷?那是鬼王的大内总管,就是太监,宫里出来的都这打扮。” “依我看,也像,还是你说的对。” 夫妻正窃窃私语的时候,却有一张大脸凑到窗前,将他们吓了一跳。 “鬼啊!” “鬼?哪来的鬼?是我啊,魏家沟的大狗子。” 魏大红说话间将马灯凑到自己的脸上,却使得那张脸更加阴森,使里头的尖叫声越发大了。 “二柱,是我大狗子啊,以前咱们经常在合理一块洗澡的。”魏大红又说了一遍。 见魏大红一直站在这里不走,二柱便只能颤声道:“我知道,可你什么时候就死了?还变成厉鬼来找我们了?” “什么厉鬼啊?” 魏大红这时候才想起关于小李庄的一切,于是失声笑道:“我是人,好好的,你看我有影子的。” 他将马灯往后一点,地上果真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嗨,你早说啊!” 二柱这时候才止住汗,跟他说道:“快进来。” “进来?” 魏大红看了看窗框,“怎么进?” “哦,不好意思,去前院,到前院去我给你们开门。” 二柱摸黑点亮了灯火,急忙忙跑到前院将门打开,把一行人迎了上来。 “二柱原先是我们村里的,家里穷娶不上媳妇,只能入赘到小李庄了。 不过那时候小李庄还没这么怪,不然就是给他娶两个媳妇,二柱也不愿意来的。” 魏大红低声向尹秀解释着。 “原来如此。” 等到尹秀一行人进入院内,二柱有意无意将手里的灯火举高一些,终于是看清了尹秀的面容。 哪里是什么鬼王,明显就是个损耗过度,神色有些萎靡的年轻人而已。 妃子也不是妃子,而是个漂亮的女人,总管也不是总管,而是个猥琐的大叔。 唯独那背着六把剑的人,看起来还是比鬼更可怕。 被任七瞥了一眼,二柱立即低下头,假装没看见他,而是跟魏大红讲话。 “大狗子,你怎么就到这里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李庄的古怪,这里不像别的地方……” “嗨,没办法,外头冷,没别的地方去了,只是住个一晚,大概也无碍。” 魏大红从马车底下取出一块肉干,递给二柱,“秋天时候刚打的獐子肉。” “嗨,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这多见外啊?” 二柱喜笑颜开,接过肉干后又朝众人招呼,“来,都往里进,院子宽敞。” 一行人带着马车进来,难免嘈杂,很快隔壁便有了响声。 “二柱,怎么了,大半夜吵吵嚷嚷的。” “哦,家里来客人了,不好意思打扰了。”二柱嚎了一嗓子。 “哟,这大半夜来客人了,热闹啊,这客……” 隔壁话说了一半,便很快没了后续,然后响起关窗户和门的声音。 “最近都这样?”魏大红无语道。 “不是最近。” 二柱叹了口气,“自那怪事出现以后,一直都这样,好几年了。” 说着他也终于想起来,“嗨,不能在院里待着,都到屋子里去,挤挤。” 刘半仙这时候却是故意说道:“嗨,这院子里就挺暖和的,我看在院子里挺好的,够宽敞,咱们这么多人,挤一起多不方便啊?” “就是。”其他人应和道。 听到这话,二柱有些急了,看向魏大红,“你没给这几位客人解释过?” “解释过,怎么没有?三令五申的!” 魏大红搓了搓手,“然而我们这几位爷是大城市来的,不信,非说没有什么妖魔鬼怪的。” “鬼?” 二柱惊出一身冷汗,“可不能在这里说,快进来,快进来。” 说着他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连推带搡地把刘半仙推进了屋子里。 尹秀便和马小玉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刚一进去,他便撞上了刘半仙,不由一个踉跄。 “怎么了?” “你看!” 刘半仙指向摆在屋子正中间桌子上的黑色神像,“好邪门啊!” 那神像应该是由某种木头雕刻而成的,很是粗糙,只大概看得出四肢和五官,活活像一个弥勒佛。 然而这神像跟“佛”又实在是搭不上关系,反而像是盂兰盆节里普渡鬼魂时,纸面上所画的那些天天吃土,肚大如盆,又在火炭上滚来滚去,熏黑了身体的鬼魂。 “可不能乱指!” 二柱连忙将刘半仙的手拦下来,又转过头去冲那神像双手合十连连鞠躬,“奎老爷恕罪!奎老爷恕罪!” “奎老爷,就这个啊?” 刘半仙指向那神像。 “不能指啊!这样奎老爷会生气的。” 二柱这次更加着急了,将众人从主屋赶也似的“请”到堂屋之中,然后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到了这里,尹秀几人正坐着,魏大红却将二柱拉到一边。 “二柱,其实这几位都是有本事的道长,风水先生。” “道长?风水先生?” 二柱越发感到迷糊,但还是连连拱手道:“失敬,失敬。” 陪着笑,他跟着走到更远的角落,低声向魏大红说道:“你拉的客人,越来越奇怪了,连这些古古怪怪的人都接了。” “这可不是什么客人,是恩人。”魏大红纠正道。 “恩人?” “没错,前阵子我们那里出了古怪,正是这几位出手相助的,且听细说……” 听完魏大红的叙述,尽管仍是半信半疑,但二柱还是不由对尹秀几人刮目相看,神情里多了些恭敬。 “所以说……” 他压低了声音,小的像是只蚊子在飞。 “没错,也许小李庄当前的怪相,这几位大师可以解决的。”魏大红兴奋道。 然而二柱却还是感到悲观,“在之前,也有许多的神汉巫婆,和尚道士打包票说自己能解决,结果都被抬了出去,所以……” “你放心。” 尹秀摆手,“我们不是来解决什么妖魔鬼怪的,只是借宿一晚而已,今晚在这里睡一夜,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走。 因为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路上,也没有那么多闲心跟什么妖魔鬼怪斗,这世上的妖魔鬼怪是杀不完的。” 说着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银元放在桌上,神情冷淡。 刘半仙只当做没听到这话,单手撑在桌子上像是要打瞌睡。 任七则是向来不管这些事情的,尹秀他们要做什么,说什么,想怎么做,要怎么做,都不关他的事。 马小玉尽管脸上有些异样,然而她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质疑,反对尹秀的想法和说法,因为不知道尹秀哪句话是故意讲的,哪句话又是出于本意。 所以她便不说话,只是喝水。 尹秀这样讲,二柱先是有些失望,紧接着脸上竟又有了安心的神色。 魏大红看到同伴脸上神情的变化,不由更加疑惑起来。 海东青却是看出了各人心思的不同,喃喃道:“人贵自救,要是自己都不愿意哪怕喊一声,求救一下,就算是跟菩萨磕个头也好,这样的事情也不愿意做。 难道真指望神仙路过,将他们搭救出来吗?” 【原来如此。】 魏大红也不由感到好气又好笑。 原来二柱并不把自己讲的话当真,或者即便当真了,也并不觉得能帮到自己。 所以在尹秀表示自己一行人只是路过的时候,他竟只是觉得“不速之客”走了,不会惊扰到所谓的奎老爷,进而叫祂老人家降下惩罚。 明白过来之后,魏大红只是叹了口气,也不强求。 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既然小李庄的人,或者说二柱已决定安心做笼中的囚徒,他一个外人能说什么? 真站出来指手画脚也不合适,果然还是只能照尹秀所说的,住一夜,第二天便马不停蹄地走。 然后不管是四处宣扬,还是把这里的事烂在肚子里,都只是自己的选择而已,无关人品和道义,只是看自己愿不愿意讲而已。 “走了一夜,都累了,找个地方睡觉吧。” 尹秀拉过一张毯子,就地躺下。 “地上冷。”二柱连忙提醒道。 “没事,世上比地面冷的地方,多得很啊。” 尹秀也不管他,只是那样躺着。 其他人早已走累了,见尹秀发话了,便也各自找了个角落躺下。 他们在野地里都能席地而睡,如今有个遮挡寒风的屋子,不比在野地里睡觉更好? 二柱见状,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这么多人,炕上也挤不下,便只能打地铺了。 尽管以往到了冬天,他们这些脚夫便只是在屋子里窝冬,并不知道野外的地面和房子里有什么差别,都只当是一样的冷和硬罢了。 脚夫们聚成一团躺着,尹秀则是自己找一个角落睡觉。 迷迷糊糊间看到任七正坐在板凳上,将酒壶放在桌上,一口一口地抿着酒,看来他今晚是打算守夜了。 【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记得叫我。】 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只当做是对任七说过话了以后,尹秀便翻了个身子。 这时候,他却不由抽动了一下鼻子,因为有一个颇为奇怪的味道传进鼻子里,直往天灵盖钻,叫他眼泪都差点流出来,却又不是很讨厌。 睡意被驱散一些,尹秀勉强抬头,却只看到一只穿着黑色轻薄袜子的脚凑在自己的眼前。 他不由皱眉,又抽动几下鼻子后,往上抬头,正好和马小玉的眼神对上。 马小玉这时候也裹着一条毛毯,将另一条毯子垫在身下,躺在比尹秀高出一个身位的地方,脚刚好垂下来。 “你干嘛?”马小玉问道。 “是我问你干什么才对。”尹秀无奈道。 “睡觉啊,还能干什么?” 马小玉走了一天,又打了一场激烈的架,显然已十分疲惫,尹秀的问话显然叫她感到颇为不满。 “你是这样睡的?” “不然还能怎么睡?” 马小玉的脚晃了晃,“总不至于我滑下来,跟你躺一块吧?” “我不介意。” “我介意!” 马小玉将身上的毯子裹紧了一些,“这里你要是睡得不踏实,大可以换个地方睡觉就是了。” “可这里是我先占着的。” “这里又没写你的名字。” “好吧。” 尹秀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头垫高了一些,“可是,也许你应该换一双袜子,或者……” “或者什么?” 马小玉瞪大眼睛,“我今天在车上坐了一天,又打了一架,你以为只是闲着没事干旅游啊?而且这袜子是新换的。” 尽管嘴上这样说,马小玉还是将脚收了进去,把毯子裹得更紧了。 “了解,了解。” 尹秀刚一说完,转过头便已沉沉睡去,显然今夜他比谁都要疲倦。 马小玉也不再说话,只是和尹秀凑近半分,也闭上了眼睛。 第475章 绯色梦中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等第二天尹秀闻到村里柴火的味道,还有鸡叫声的时候,太阳已悄悄从地平线探出了头。 马小玉似乎睡得不太安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滑了下来,和他脸对着脸。 她将脚收进毯子里,只是蜷缩着身子,头发垂在脸上,两片嘴唇轻轻张开,往外吐着气。 尹秀见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将头发拨开,直到他对上了那满是寒意的眼神。 直到尹秀无言地收回手,马小玉眼里的寒意才消散一些,翻过身子继续睡觉。 尹秀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轻咳传来,那是任七的声音。 “都说了,昨晚让你叫我起来守夜的,你这样让我睡一整晚,不是显得我不仁不义吗,你叫我……” 尹秀转过头,随口就是那些抱怨的话语,直到他看见任七的桌上摆着先前在大厅的黑色神像。 那神像的脸对着他,看起来像是在跟尹秀笑眯眯地打招呼。 但这并不叫人觉得滑稽,反而还有一种渗人的怪异感觉。 “你把人家的神像搬过来干什么?玩什么不好你玩这个?” “不是我搬过来的,我昨晚一直坐在这里,然后它便自己出现在这里了。” 任七瞥他一眼,“我没事搬这玩意过来做什么?” “原来它是自己跑过来的?” 刘半仙已经爬了起来,啧啧称奇,“没想到在我们睡觉的时候,还发生了一次这样的异变啊。” “不是一次。” 任七摇摇头,“在我坐着的这段时间,它不是一直待在桌上的,它一共移动了六次,三次左边,三次右边,其中有一次还凑到了我的脸上。” “这么嚣张,你不招呼它啊?”刘半仙惊讶道。 “我又不是道士,怎么招呼它?” “那它不招呼你?” 这话问出口,刘半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 任七这人比鬼都凶的,哪个鬼吃泥吃胡涂了敢来找他啊? 刘半仙又看向那神像,察觉不出什么古怪后,他又将墨镜戴起来,还是看不出古怪。 “这里面也没藏着什么东西,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头雕像而已。”他喃喃道。 马小玉听到这,也已没了睡意,起身伸个懒腰,看向尹秀,“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还是按照原计划,等下就离开,去长白山。” “好吧。” 马小玉将身上的毯子取下,开始打包行李。 就算是吕祖下凡,也没有热心到没人向他求助,还自己上赶着帮忙的。 而且眼下他们确实也没这样的空闲帮助小李庄。 反正小李庄现状如此也不会改变,只要这里的人遵守之前的规矩,早出晚归那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长白山那边,却是半点不能耽误了。 之前他们之所以在魏家沟花费一些时间,主要也是为了让魏大红等人帮自己到达长白山。 而小李庄,显然并不能在路上给予他们一行人任何帮助,就算马小玉真想帮忙,也不是在眼下,而是在从长白山返程之后。 然而,谁又能保证长白山一趟不会有什么变故呢? 想到这里,她收拾行李的速度又慢了下来,显得有些恍惚。 直到尹秀将两颗鸡蛋递到她的面前。 马小玉抬头,只见二柱已经和他的媳妇一人捧着窝窝头,另一人拿着鸡蛋,逐个给众人发着。 马小玉将鸡蛋贴在脸上,只觉得之前的困倦也随着鸡蛋带来的暖意消失了。 “天寒地冻,想找到这样的东西,不容易。” “在外面当然不可能了,然而在辽东的农户里,只要花钱便可以搞到。”任七说道。 “原来是你叫他们找过来的?” “只要花一点钱而已。” 任七剥开一个鸡蛋,丢进嘴里咀嚼两下便咽了下去,“等到了长白山,便没有这样吃热乎食物的闲暇了。” 说着他又从篮子里拿起鸡蛋。 “话说,你哪来的钱?” 刘半仙一边剥着鸡蛋,一边问道。 “我只说花钱,没说给,我跟他们说,记在你的头上。” 刘半仙剥鸡蛋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高手哥,你可真的是好兄弟啊。” 尹秀听到这,又随手拿起两颗鸡蛋装进口袋里,手上也不闲着,几下又将一颗蛋剥好。 “尹哥仔,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吃鸡蛋的。”刘半仙皱眉道。 “因为以前吃鸡蛋要钱的嘛。”尹秀笑道。 …… 等到一行人收拾完毕,从二柱家院子里出门时,村里的道路上已站了不少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村里已经许久没来陌生人了,大家难免好奇,还请见谅。” 一个面相和口音跟这里的村民格格不入的人走了过来,冲尹秀打招呼。 “你是?”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薛安,是从岭南省城到这里收皮毛的商人。” “从那么远过来?今年可是格外的冷。”刘半仙讶异道。 “不是今年,”薛安苦笑,“我已经在小李庄待了三年了。” “三年?” 看来他就是魏大红口中,那些离不开此地的人之一了。 “你之前从未听说过关于小李庄的事情吗?” 魏大红十分疑惑,“但凡知道了的人,在这里待一夜都需要一些胆气,你看来也是个胆大的人。” “什么叫做胆大啊?” 薛安脸上更加凄苦了,“小李庄我不是头一次来,但这是我最后一次进来。” “废话……” 魏大红正想吐槽,却被尹秀拦住,“你是说之前你来过几次,然后都安然无恙?” “正是这样。” 薛安挠了挠头,开始回忆起来之前的事情。 “我之前来这里收过几次皮草了,这里的人都认识我。 前几次都是平安无事,我从辽东花几个月收了皮草,然后再沿着水路运送回去,这样往返一趟,扣去中间的运费和人工,足够让我赚一笔,虽然累了一些,可世上什么行当不累人呢? 读书也累,做官也累,就没有不累的活计。 以往几次都叫我收获颇丰,所以三年前我第一站便选择了这里,带着几个伙计赶一台车就来了,我们只在这里待了两天,把附近所有屯子的皮草都收完了之后,就打算走了。 结果出发之前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几个伙计都做了一个梦,一模一样的。 在梦里有个身着长马褂的人,好像是个面容年轻,但是气质颇有暮气的人,他在梦里警告我们,绝对不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等到第二天起来,我在那些伙计脸上都看出一种疲惫的感觉,好像是整夜没睡一样。 其实不止是那些伙计,我那天也困倦的要死。 但时间不等人,我们得在岭南入冬之前就把皮草运回去,叫工人做成衣服,要不然等变暖了就没人买了,生意这种事情,晚一天都嫌太晚了。 所以尽管做了个奇怪的梦,但我们也没被吓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当天早上便像您们诸位一样,装车准备出发了。 可是……” 薛安的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 “可是什么啊?” 刘半仙催促道:“你倒是把话说完啊小哥,又不是在说书。” “我知道,我知道。” 薛安深吸一口气,终于稍微镇定下来,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然后我们便往小李庄的西面走,越接近长白山,能收到的皮子就越多,质量也越好。 结果我们刚走到界碑,也就是村口那块老槐树的时候,我鞋子里进了沙子,原本走在最前面的我便落在了后面往外倒沙子,没越过界碑。 结果就是这么一耽误,走前面的伙计全都脸色发白,七窍流血,死了!” “就这么死了?” “没错,就是这么死了。” 薛安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那会儿大家也不知道不能出村,马上便有几个村民上去查看,结果也死在了外边,一模一样的死法,吓死人了。” “这么恐怖?” 刘半仙摸着下巴,“所以后来你们就没人去收殓那些尸体了,因为没人敢出去?” “这谁敢出去啊?” 二柱也接过了话头,“后来有几个憋久了试图出去的,也死在了那里,久而久之那些人的尸体后来就成了界碑,提醒我们到那里便是极限了,不得再往前走一步。 如此这几年,便再没人提起这事了。” “这是否过于怪异了。”刘半仙摸着下巴。 “过于怪异?” 尹秀摇头,“这实打实就是可怕,之前我们不就讨论过吗?哪里会有什么妖魔鬼怪那样的好心,将人围起来后还留下田地,水塘那些东西,叫人吃喝不愁的? 这里头,明显是有某种打算,不过我还未想明白。” “那我们还走不走?”刘半仙问道。 “当然走,有什么不明白的就边走边想,在这里待着做什么?” 尹秀一下跳上马去,拉动缰绳,马儿便躁动不安地蹬着四个蹄儿,往外吐着白气。 马小玉和刘半仙各自钻进一台马车,任七骑马,海东青坐在马车外边,都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魏大红也正准备上马,却被二柱轻轻拉住,“大狗子,我说的都是真的,咱们之前一块长大的,我不会骗你。” “我知道你没骗我。” 魏大红摆摆手,“但是出门在外,都是客人怎么说,我们这些小的就怎么做的,不可能违背的。” “可是你们出去会死的。” 二柱焦急道:“你们要是这么出去,死了怎么办?” 听到这话,魏大红也不由犹豫了一下,毕竟这是生死交广的大事,于是他看向尹秀。 尹秀只是转头看向队列,询问道:“你们昨晚有做什么古怪的梦吗?” 没人应话。 然而雷子的脸上又有一些异样。 于是尹秀盯着他,“你,昨晚做梦了对吗?” 雷子原本想否认,可在对上尹秀的眼神时,还是胆怯地点了点头。 尹秀见状不禁皱眉,“做了什么梦?” “可不可以不说?” “不行。” 尹秀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害死自己没关系,要是妨害到了别人,你自己想想什么后果吧?” 尹秀说着话的时候,任七有意无意将手指在剑柄上一推,一道寒光闪进雷子的眼睛里,叫他通体生寒。 不说刘半仙了,连马小玉和海东青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我说,我说。” 雷子深吸一口气,“是这样的,昨晚我梦到了村子里的大花儿……” 他刚开始讲,魏大红脸上的神情便已有些怪异,轻咳了一声。 尹秀转过头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魏大红将头转向一边,继续听雷子讲下去。 “就是我梦到村子里的大花儿,她来找我,我很开心,然后我们两个就在坝上走啊走,聊的很开心,然后我们就到了玉米地,再然后,再然后我就……” “行了!别讲了!” 魏大红急红了脸,“我侄女被你梦见了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狗屁倒灶的玩意儿,什么都往外面讲。” 马小玉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脸上有了一丝红晕,海东青则是转过脸去,只当没听见。 刘半仙走过来,拍了拍已想找个洞钻进去的雷子,淡然道:“嗨,年轻人血气方刚,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经常做这样梦的,还不止一个。 英美法日欧,有单挑有群殴,什么我没梦见过啊?最厉害的时候,我一晚上换了四条裤子,家里的丫鬟还以为我尿床了。 嗨,不过那是以前的事儿了,近来有这种体验,也就是尹哥仔跟我睡一张床的时候,有天晚上他睡着睡着不知道怎么的就抱住了我,喊着:小玉儿,小……” 话还未说完,刘半仙便被尹秀捂住了嘴巴。 “好了好了,不是什么要紧的梦儿,都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说着尹秀正想驱马前进,缰绳却被二柱紧紧拉住。 “唔?” 尹秀突然笑了起来,“你待客的热情,真是叫我感觉如沐春风,宾至如归啊。” 他抬头望去,只见越来越多的村民围了过来,手里拿着草叉,锄头,甚至是火枪。 尹秀看向魏大红,魏大红这时候脖子上已被一柄匕首架住,拿着匕首的正是刚才的商人,薛安。 “奎老爷给我们托了梦,要你们留在这里,不许走。” 第476章 绝路陷阱 四周围过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就连马车周围也被几个手持武器的人团团围住。 “奎老爷说了,只要你们安心留在这里,不会害你们的性命了。” “祂说,别的人不要紧,但你和这位姑娘,还有那个阿叔,必须得留在这里。” “奎老爷说,你们即便有道行,也翻不了天,留你们在这里,反而还叫你们有了得道成仙的机会。” 尹秀瞪了一眼喋喋不休的众人,叽叽喳喳的动静立即小了下去。 然后他笑道:“奎老爷还说什么了?妈的,任七,你在宫里有见过这么多传话太监吗?” “宫里要是哪个奴才像他们这么啰嗦的,早就沉湖里了。” 任七将剑从鞘中推出来一寸,完全不管旁边那几人正把镰刀对着自己的脖子,仅有一寸的距离。 “不要动啊!” 二柱喊道:“不要动就没事了!” “你叫我不动,我就不动,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任七不管他们,只是自顾自将剑又推出一寸,这可吓坏了将武器对准他的几个人。 尽管还未动手,但这些村民已被吓破了胆,又往后退了几步。 薛安虽然也已吓得脸色发白,但他还是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冲尹秀说道:“别动好吗?只要你答应留下来,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不管是奎老爷的诅咒,还是别的东西,都不会发生。 不是每个人都要去外面走一走的,我听说许多人一辈子走过最远的路也就是到村口而已,但他们已然满足了,到临死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所以我求你,别动,只要你们不出去,什么都不会发生,不会有人死,也不会有人遭难。” 对于他的话,尹秀只是淡然道:“我没记错的话,之前你说过自己是个商人,对吧?” “这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薛安叹了口气,“如今的我,已经忘记路上的许多事情了,连算盘都在去年冬天被我当柴火烧掉取暖了。” “可惜了。”尹秀呢喃一声。 “可惜什么?” 薛安瞪着他,“不要以为只凭三言两语便可以对一个人下判断,就可以可怜或者鄙夷人家,你以为我们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你们从未经历我们的困境,所以你不会懂的。 你以为一定要走的很远才算成功吗?没有那回事的!” “那你以为我走远路就只是为了远路吗?” 尹秀也同样瞪着他,居高临下。 “一个人之所以要赶路,或长或短,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和目标而已,绝不是他乐意在路上颠簸。 你以为我喜欢赶路,喜欢去各种各样的地方,颠簸,流离? 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躺在沙发上喝酒,看漫画,仅此而已。 可你要是问我,这种近乎于流浪的生活有没有叫我感到那么一丝后悔? 当然会后悔!你以为我是什么圣人吗?餐风露宿,挨寒受冻的时候,我只想躺在被窝里,或者在酒馆里喝杯热酒。 然而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走下去。” 尹秀的手摸向放在马鞍边上的嘲风。 “你们要是想阻止我们离开的话,我不会怪你们。” 嘲风剑从剑鞘里被推出来一寸,寒光刺眼,“但你们要是拦住了路,我只能杀光你们。” 尹秀身上杀气勃发,就连座下的马儿也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四只蹄子不停地打着颤。 “毕竟不是战马,受不住这种惊吓。” 任七一边用双腿控制住自己胯下也躁动起来的马儿,另一只手伸过去,帮尹秀挽住缰绳。 其实何止是马儿,在场众人无不被这滔天的杀气所震慑。 要不是海东青清楚自己是哪一边的,他恐怕早已拔腿逃跑了。 尹秀从任七手上接过缰绳,再不看那些村民一眼,只是踢一脚马肚子,马儿便开始向前走去。 拦路的人纷纷往后退开,让出一条路,放尹秀一行人穿过。 魏大红看一眼二柱,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后跟着队伍行进。 “他以前这样吗?”海东青低声向马小玉问道。 她好像有些不认识尹秀了。 “一直都这样。” 马小玉露出一抹微笑,随后钻入马车之中。 一行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直向西面走,直到看见那些“界碑”。 几年的时光,风吹雨打,加上那些闻着味过来的豺狼野狗,如今那里除了几块埋在土里,依稀辨认得出颜色的布条和一些行囊外,再无别的痕迹。 “再往前走,会死的。”二柱低声呢喃。 “我也知道。”薛安脸上也有些忧虑。 “而且,这是奎老爷发话要留下的人,祂老人家托了梦,我们留不住他们的话……” 二柱转头看向身后同样忧心忡忡的众人,不管男女老少,脸上满是愁容。 然而他们已经知道,尹秀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绝不可能愿意为他们停留在此处半分,而打又不可能打得过,所以他们就只能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 队伍到了“界碑”处时终于停下。 魏大红赶上来后,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下,然后放开缰绳,深吸一口气就要往前迈出一步。 “你干什么?”尹秀问道。 魏大红咧嘴,亮出一口白牙,“按照我们脚夫的规矩,绝没有叫客人在前面探路的道理,谁要是这样做了,是要被同行看不起的。 我是我们村一行人里最年长的,也是最有资格说话的,我要是不走在前头,回去连祠堂都不配进。” 说着他就要往前走,直到被尹秀的手拉了回来。 “魏老大。” 这还是尹秀第一次这样称呼他。 “不合适啊这样,如果前面是什么刀山火海,地雷沼泽什么的,你尽管往前走,去前面探路,免得我们掉下去了。 可眼下这样的状况,不是掉进水坑或者泥坑里,就算是被地雷炸了我也能把你救回来,然而你要是往前走出去一步,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无法保证了,因为你不是玄门中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这条命还有用,没必要急着死。” 尹秀说着也从马上跳下来,却听到背后又传来了马蹄的响声。 他回头一看,任七正驱着马打算往前走。 “怎么,你是觉得我去也不合适?” 任七看他一眼,似乎并不把诅咒什么的放在眼里。 “不是,”尹秀摇头,“马留着,还有用。” “明白了。” 任七也从马上翻身下来。 “你还真去啊!?”尹秀问道。 “难道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客气一下?” 任七摸摸下巴,“你们其他人有可能昨晚真梦见那什么奎老爷了,结果自己却给忘记了,然而我不一样,我这人从来不做梦。” “你都不睡觉的,你能做梦吗?” 尹秀摆摆手,示意任七往后退。 任七还要坚持:“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当然是,”尹秀笑笑,“然而这里是我说了算,行船要听船长的,陆上走得听头马的,这是规矩,别忘了,这是我们之前的约定。” “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约定了?之前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我怎么感觉你越说越多,一直在往上添条件?”任七咬牙切齿。 “没办法。” 尹秀摊手,“那时候你不请个公证人,也不签字画押,那就只能是这个结果了。” “高手哥,你得庆幸自己不是个美女,尹哥仔也不好那一口,要不然以他的做法,嗨,我真是担心你清白不保啊。”刘半仙不住摇头。 尹秀正洋洋得意时,马小玉走了过来,递给他一管符纸。 “唔?” “唔什么?” 马小玉瞪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性子啊?肯定是想自己逞威风去探路了,然而我又不可能阻止你。” “可是,即便你要拦我,这里好像也只有我是最合适的人吧?” “为什么你是最合适的?” 马小玉认真道:“马家血脉里天生和天下道门术法亲和,如果此地的怪象是因为阵法或者某种法术影响的话,那应该由我来探这一步才对,因为我很大概率不受这些的影响。” “然而你也不确定这里是否有人施了术法,对吧?”尹秀反问道。 “可……” 顿了顿,马小玉还是只能点头承认,她确实无法感知到这里异样的源头和原因。 或许就像刘半仙说的那样,这里面藏着的是风水堪舆上的秘密,而不是某个人邪恶的法术,或许小李庄已成了一片真正的凶地,来这里的人原先只要不待太久便可以离开,而如今一进入便会被留下。 “也许我们先前是不该到这里来的,按原路走就是了。 然而为了避开白莲教的眼线,便只有这么一条完全不同的线路可以走,按原路走会遇上白莲教,换路又会遇到鬼怪,哪个选择都不容易。 也许,世上本就没有容易的事情。 所以,不管怎样,只要我们还打算往前,这样的危险和困境便永远会出现。 然而,我们也不是死定了,或者没有办法,因为我还有这个。” 尹秀拍了拍自己的左手,啪啪作响。 这只手是取白玉盘的一部分做成的,代表着奇迹和幸运。 尽管尹秀一向认为自己跟“幸运”是沾不上边的,而且那些接引神官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这只手臂的功用。 尹秀也从未从里头感觉到某种特别的东西,只觉得这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一只普通的血肉之手而已。 然而此时此刻,他只有相信这份运气,往前踏出一步。 “好吧,我不会拦你。” 马小玉眼里泛起一抹水汽,“我姑妈说过,男人做什么事总有自己的理由,即便有时候这个理由很白痴,很莫名其妙,但为了对方好,我们最好还是站着,什么都不说,静静地看着就行了。” 尹秀微笑道:“可惜你不信阿爷,不然可以学本神甫祈祷的那一套,这样我也安心一点。” “胡说什么啊?我们是道士!你这样说不怕遭雷劈啊?” 马小玉此前也许还有一点别样的情绪,然而尹秀这样一讲后,她反而笑了起来,眼睛里也有了些神彩。 “尹哥仔……” 刘半仙清了清嗓子,“虽然在这种时候打扰你们,未免有些可恶,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往前走的方向。” “哦?这还有讲究?” “当然有啦!建房子讲究一个坐北朝南,就是阴宅也有背山面水一说的。” 刘半仙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罗盘,“猛虎陷坑地,有一个生门和死门,按照我的测算,左手边便是死门,走错了那是十死无生,必死无疑啊。如果我们想平安走出去的话……” 他一边低头看罗盘,一边往右手边走,直到走了七步之后才停下,伸出手指向前面。 “喏,这边是生门,我们众人直直往前走,不要回头,直到走到河边,便算是安全脱离了此地,逃出生天了。” 刘半仙别的事情不靠谱,然而在风水堪舆上,便没有他说不准的事情。 既然他这样说了,尹秀必定照办,于是他也跟着刘半仙的指引,走到前面站定。 “就这里了是吧?不回头?” “对,你就只管往前走,听到什么都别回头,我在后头唱歌给你壮胆。” “你还会唱歌?”尹秀脸上满是惊讶。 “怎么不会?干我们风水先生这一行的,其实跟天桥底下说相声的一样,讲究的都是一个说学逗唱,口条清晰。何况之前你不是教过我一首歌吗?很动感那首。” “哦也对,那你就唱那个吧,那个我爱听。” “其实还有另一首我也觉得挺合适的,你之前经常唱的。” 刘半仙清了清嗓子,“人生于世上,有几个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今日别离……” “停!” 尹秀伸手止住他,“这个不吉利,以后再唱。” “好,那我就还是唱之前那首?”刘半仙问道。 “唔,就唱那个,那个吉利一点。” 尹秀理了理衣领,又冲马小玉投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然后便将符纸握在手心里,在众人的注视下往前走去。 刘半仙这时全身已慢悠悠晃着,另一只脚打着节拍。 在尹秀迈出去第一步后,刘半仙扯着嗓子唱了起来。 “拨着大雾默默地在觅我的去路,但愿路上幸运遇着是你的脚步,我要再见你,只想将心声透露,爱慕!” “真心被俘虏,仿佛遭圈套,探索这爱路……” “我堕入情网,你却在网外看,始终不释放,恨,爱,心中激荡……” “这陷阱!这陷阱!偏我遇上!!” 尹秀又踏出一步后,身子一僵,整个人直直栽倒在地上。 第477章 画地为牢 “李老爷,这里是一处福地,你看中间低,四边高,活脱脱就是一个盆子,什么盆?聚宝盆啊!” “三十年?不,不用!只要二十年,再过二十年,你们李氏一族必定是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啊。 读书的就出人头地,做大官,经商的便富甲一方,名满天下。 习武?嚯,这年头练了拳脚功夫难免要招麻烦,等你们有钱了什么高手不能请来看家护院啊?何苦自己练武功呢?” “钱?我不要钱,我奎神算一生苦修风水堪舆,为的就不是发财致富。 钱财于我只是身外之物而已,您要答谢我也很简单,我惟独只有一个愿望,还请老爷成全。 前几天我给自己算了一卦,发现我的寿元已所剩无几,大限近了,最迟也不过是一个月左右了,这是天定的,人力不能违,阎王要你三更死,哪会留人到五更? 我的愿望也很简单,那就是在我死后,请将我葬在村子的东南角上,就是那处高地,不立碑,不起坟包,逢年过节也不要祭扫,只当那里什么都没有,埋了只猫狗就是了。 对了,棺材我已备好了,就我房间里那副柳木棺材,记得下葬的时候要选个雨天,倒着葬。 先人倒着葬,后人一定棒。 我已经算好了时辰,一个月后的今天,必然有雨,趁着雨势最大的时候赶紧下葬,什么仪式都不需要,抓紧时间葬下就行。 如此的话,我这一生也算是功德圆满,成仙了。 我成仙以后必定会保佑李氏一族顺风顺水,长盛不衰,这是我跟您约好了的,李老爷您是个大好人,您对我有恩情在,就是我死了也得报答您,生生!世世!” 随着一阵细细碎碎的呢喃,尹秀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然发生了变化。 这会儿暴雨如注,天空中乌云密布,雷电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好像一条条锁链,又像一条条咆哮的蛟龙,看的人心里发慌。 在这样极端的天气里,仍有一只送葬的队伍冒着雨爬上高坡。 事实上,于其说是送葬,不如说是搬运什么东西。 因为既没有仪仗,也没有鼓乐和吹打的人,只有几个苦力和打着伞的零星几人。 其中一人衣着颇为讲究,手上有好几个翡翠戒指,粗大的脖子上也有一条金项链。 甚至他自己都不用打伞,自有下人替他打伞,而他只是手里拿着一个鼻烟壶,走一会儿便将粉末倒在虎口上,再往鼻子里抹,以此驱寒。 在雨中艰难地掘开一个坑后,不管是苦力,还是看客,都已被这雨浇的又冷又乏。 顾不上什么仪式了,这些人将棺木头尾颠倒,匆匆葬下后便开始一锹锹混合着泥水往坑里倒土,直到将那坑填满后,连象征性的鞠躬都不做便匆匆离开。 “看吧,我辛苦一辈子,为人着想一辈子,最后就是这么一个下场,这样的随意,不值一文。” 尹秀的耳后传来声声叹息。 “确实跟埋一条狗一样。” 尹秀转过头去,一个面白无须的人正站在自己的身边,脸上愤愤不平。 这人虽然面容看着年轻,看身上看着却是老气沉沉,像极了之前薛安所说的梦里见到的那个人。 “你就是奎老爷?” 那人没有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在那里自说自话。 “其实他也算不上什么老爷不老爷的,就是一个靠祖上田产耀武扬威的暴发户而已,祖上积德又如何?还不是富不过三代,不对,他们家那大宅子啊,没过三代便被村民你一砖头,我一门板的搬完了。 如今村里有些铺路的地方,还是用他们家的石台阶呢。” 说着他似乎感到颇为得意,又自顾自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尹秀问道。 “不好笑吗?” 他反问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遗骸。世间的事情,向来如此残酷,怪诞,又跟公平这回事沾不上边儿。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只是一句话,便要别人把祖坟迁出去,给他老爹腾位置,他老爹,一个短命鬼,又是阴时阴命,葬下去也是遗祸无穷。 照我说不如就地火化,以免将来变了僵尸,害人害己。” “可那李老爷没按你说的,对吧?” “他当然没有,因为我根本就没提。” 他吃吃笑了起来,“我跟他提这个做什么?只会给自己找不痛快而已。而且我也乐于见那个老混蛋变僵尸,遗臭万年。” “我看不止是这样而已吧。”尹秀说道。 “你在说什么?” “听不明白?” 尹秀看他一眼,“我是说,只是占了你们家的祖坟,又不是把你们祖坟挖了,即便道理上说不过去,但我看得出,你压根就不是那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人。” “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他冷笑一声,颇为不屑。 “初次见面,我要是说自己很了解你,那不是在骗你吗? 然而我会看相,我一看你的面相,三眼白,山根高耸,唇薄而扁,我就知道你是个情种,而且是用情极深之人,所以我猜,其实坟地什么的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你之所以恨毒了小李庄,是因为李老爷抢了你的女人,而你又没办法,所以你便用自己最擅长的风水堪舆算计了他,不止是李老爷一家子,整个李氏一族,你都一并算计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唯独女人被抢这回事儿,最叫人不能忍。” 听着尹秀的分析,那人顿了顿,表情痛苦,随后又突然咧嘴道:“你根本不会看相,如果你真的是个风水先生的话,你就得跟我说事情会有转机,冥冥之中天注定。 然而你不是风水先生,又算得比风水先生还准,所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问别人之前,先把自己的名号报上,这是常识吧?” “好好好,倒是我失礼了。” 那人止住笑,“鄙人奎青山,生前是青衣派风水先生,如今是小李庄的一方土地。” “土地?” “怎么?” 奎青山转了一圈,“不像?” “冒充神仙可是会遭雷劈的。”尹秀认真道。 “好吧,其实我不是什么土地,土地也不长我这样,其实我已是仙人了。”奎青山认真道。 尽管过于匪夷所思,然而尹秀却不怀疑。 能在此地以魂魄的状态布下这样一个大局,叫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来了也出不去,不是神仙还能是什么? 说是神仙,但其实奎青山应该是鬼仙才对。 神天地人鬼,鬼仙是五种神仙里最低级的一种,甚至在一些道教修士的眼里,这一类根本算不上仙人。 一般来说,成就鬼仙都要经历兵解这一步,然而刀兵加身本就是不祥之召,因此也只有走邪道,不修正法的人最后才会修成鬼仙。 尽管对于修道者来说,修成鬼仙便意味着再难往上走一步,与神话传说中真正的位列仙班无缘了。 但是,鬼仙也是仙,多少人修道的终点,不就是“成仙”? 因此,尹秀对待奎青山的态度也不由地少了几分轻视和戏谑。 “所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奎青山问道。 “不是神,也不是圣,一个过路的普通人而已。” “过路的普通人?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你这会儿已经死了,而不是处于离魂的状态里。 你此刻跟那些肉体在原地,元神却能千里云游的道人没什么差别,这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本事。” 奎青山绕着尹秀转圈,不住地打量着他。 “让我猜猜,是有人托你来对付我?” “没有这种人,”尹秀微笑,“我的价钱很高的,一般人请不起,而且,你都是仙人了,什么事情还需要猜和推断吗?” “全知但是不全能是一种痛苦,全知全能又是一种空虚。” 奎青山神神叨叨。 “我只是一介鬼仙,并不能做到全知,所以我得问你,来此地的目的。” “真就是路过而已。” 尹秀挠了挠头,“不如,我们别纠结我到此处来是什么目的,我们谈谈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谈的?” 奎青山转了一圈,“我已经成仙了,世俗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 “是吗?一个神格未齐,根脚孱弱的鬼仙,真的不需要探寻意义了吗?”尹秀问道。 听到尹秀这样说,奎青山原本轻松的神色转而变得凝重,眼睛直勾勾盯着尹秀。 “你到底知道关于我的多少事情?” 奎青山认真道:“从我生前的感情纠葛,再到我根脚不稳这种事情你都知晓,你到底是什么人?” “都说了,普通人而已,而且正如你所说,我也不是算命先生,推测不出来。” “那你到底是如何?” “直觉!”尹秀伸出两根手指,“野兽一般的直觉!” “原来是靠猜的。” 奎青山叹了口气,“害我还紧张了一下,以为遇到煞星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 尹秀已有些烦了,就好像一个人训狗,对它说“坐下”,“握手”,然而那条狗只是在原地站着,不时哼唧几声,对这些指令既听不明白,也没有照做。 “你别拦我,我也不管你要做什么,成仙也好,做土地也罢,都不关我的事,我们眼下只想离开。” “离开?” 奎青山冷冷一笑,“进了此地的,就没有离开这一说,你还不明白吗?这里就是一个大牢笼,所有进了此地的人,都被我关起来,终生不得离开。 在这里,你们就是牢狱里的犯人。” “大牢笼?大监狱”尹秀重复一遍。 “没错,”奎青山点头,“进了这里,就得被困在这里一辈子,生是小李庄的人,死是小李庄的鬼,永生永世都在此地,做我修炼的材料,助我修行。” “原来如此,”尹秀点头,“然而有件事你似乎搞错了。” “唔?我能搞错什么?” 奎青山歪着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你也被困在这牢笼里,是众多犯人中的一个?”尹秀笑道。 “怎么可能!” 奎青山瞪大了眼睛,“这里是我生前花了许多心血布局,谋划的,为了养成此地的地气和格局,我花了多少心思,你到底知道吗?哪有人建一个笼子,是为了将自己关进去?” “当然有,”尹秀指向他,“比如你咯。” “先别着急,你听我讲一个故事,那是我家乡那边的,你当个笑话听也好,志异故事看也罢,反正不耽误你多少时间。 说是在一个四面都是海,任何仪器都探测不到的孤岛上,有一座大监狱,里面有许多犯人和几个负责管理他们的狱警。 狱警们自然是高高在上了,大鱼大肉,隔三差五再喝顿酒,也不用担心犯人逃跑,因为那里四面都是海,即使这些犯人翻阅了高墙,也绝对不可能逃出去,所以狱警们的工作很轻松,写意。 而犯人们每天只有萝卜和土豆吃,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点油星子。 有一位狱警,他是颇为好人的,时常觉得这些犯人的境遇可怜。 有一天,一个在这里被关了好久的犯人终于挨满了刑期,可以出去了。 狱警在一边给他开门,对囚犯感叹道:唉,你真可怜,在这里被关了这么久。 没想到那囚犯听到这话,反而是笑了起来,对那狱警说:其实我被关在这里的时候,便已经发现,你们是更可怜的人。 【为什么?】 那狱警很不服气,他天天大鱼大肉,而这些囚犯饭都吃不饱,如今一个囚犯竟然可怜起了自己,这不是天下成了天下间最好笑的事情吗? 于是他气愤道:我有什么好可怜的?我在这里过的很舒服,而你却过的跟狗一样,究竟谁更可怜? 说到这里狱警又笑了起来,原先对囚犯的那股可怜也荡然无存了。 可是那囚犯却慢悠悠说道:您误会了,狱警先生,我是说,尽管在这里关了这么久,可我已经要被放出去了,而你还必须留在这里。” 奎青山原本脸上还有些笑容,在听到这话以后,终于彻底冷了下来。 第478章 龙之逆鳞 “也对,我应该走出去,而不是永远留在这里。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要是一直待在这里,这些人活着我待着,这些人死了我还待着,那我岂不是比他们还惨了?” 说着奎青山在原地转圈,低着头走了几回后,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肯定是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了,我毕竟是仙人,而不是凡夫俗子,更不是什么鬼。 而且我根脚未稳也是事实,如果没有机缘的话,大概永生永世便是如此,真跟孤魂野鬼没什么差别了。” “是啊,这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尹秀摸着下巴,苦思冥想,终于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要不,你自裁吧。” “自裁?” 奎青山看他一眼,“你说叫我自裁?” “没错!” 尹秀认真道:“只有自裁,你才能摆脱眼下的局面,不会使自己变成自己的阶下之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奎青山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上,恍然大悟道:“原来我只有自裁了,才能彻底超脱,可是……” 他又陷入疑惑之中,“我该怎么做才好?” “很简单,太简单了,杀人和被杀,是这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比呼吸都简单。” 尹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张纸,在手上一折一捋,借着【炼假成真】的本事,不一会儿一柄锃光瓦亮的钢刀已被他握在了手里。 “就用这个,”尹秀将刀柄倒转递给他,“这把刀很快,又加了法力,一刀照着脖子下去,什么烦恼都没了。” “只要一刀?” 奎青山拿过刀子,“沉甸甸”的刀子叫他有些拿不稳,举起来都颇为吃力。 “对,照着脖子,像是拉二胡一样,一划一拉,呲!都结束了! 哦不对,你是鬼~仙,所以应该不会像喷泉一样往外喷血,顶多就是魂飞魄散而已。” 尹秀帮他把刀架在脖子上,然后退开一步,伸手道:“请!” “好!” 奎青山深吸一口气,黑色的云雾便都由他的鼻孔里钻进去,使得他整个“人”都充盈了起来,像一个气球。 然后,他将刀丢到一边。 “我只是死了,不是傻了。”奎青山冷冷道。 “好吧。” 尹秀摊手,“要是别人说的,你真肯照做的话,就不会在这里蹉跎如此长的时间了。” “其实,再怎么样,过了这么多年,我的怨气也该消了才是。” 奎青山踱着步,十分的苦恼。 “然而,我的根脚就是这一口怨气,我就是因为恨着李老爷抢了秀娘,恨着小李庄,才终于修成了鬼仙。 要是这怨气消了,我也就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然而小李庄毕竟太小,不能称之为福地洞天。 福地洞天有两类,一类是凶恶到寸草不生,叫人待久一点都会遭三灾六病,暴死横亡。 另一类则是好到如今称作风水先生的梦想,活人在这里建房子,必定延年益寿,多子多福。 要是将先人葬在那里的话,后代必将出名人,封侯拜相,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坐上龙椅也不是不可能。 小李庄,你说这块地好,它跟好是沾不上边儿的。 然而说它坏,又不够坏,不足以继续支撑着我的存在,所以说就因为这,我的根脚不足,不稳。” 细细碎碎呢喃一遍,在尹秀几乎听得耳朵生茧时,奎青山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带我去长白山吧。” 【你也去长白山?】 愣了一下后,尹秀问道:“为什么?” 没有直接回答,奎青山反问道:“长白山里,存在着什么?” “不要用问句回答问句。” 尹秀白眼翻到天上去,“你想要什么,你得自己说出来。” “好吧。” 奎青山盯着尹秀,认真道:“长白山是朝廷的龙脉所在,尽管连当代的皇族都不知道龙脉的具体所在,然而在长白山的林海中,存在着一个用以蕴养风水龙气的地底行宫,却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我要你带我过去,只要我能进入那行宫之中,便能生出新的根脚,在仙途上更进一步,摆脱鬼仙的桎梏,进而成为一山的权柄。” “你想做太白神君?”尹秀问他。 “咦?你也知道这件事吗?” 奎青山十分坦诚,“太白神君神隐之后,长白山已成无主之地,权柄空悬,不止是我,有些鬼仙,流离失所的神灵也盯上了那一处。 我要做的便是比他们更快到达行宫之中,这样我就将成为新的太白神君,进而将所有后来者驱逐出去。” “原来如此。” 尹秀挠了挠头,“就是当神灵也不可能无欲无求啊,得抢这个,抢那个的。” “不然你以为呢?” 奎青山背着手,愤愤不平。 “这世界,不是你抢我,就是我抢你,一个人不抢别人,就会被别人抢,就是这么简单。 要扭转这悲惨的命运,便只有站上顶端这一个办法而已。” “你是说,抢别人?”尹秀问道。 “或者说,由自己来决定一切,才能摆脱这无常的命运。” 奎青山伸出手,五指竖起,好像要将什么东西抓在手心里一样。 “掌握所有,便是决定所有,然而,尹秀,我要你的帮忙。” “我的帮忙?” 尹秀心里泛起一种不妙的预感,“前几个叫我帮忙的,都是叫我把命交给他们,以帮忙他们成仙。 所以,你要我帮你的忙,莫非?” “当然不是。” 奎青山面色平静,“我已经成仙了,即便你这少阳太阴的命格给我,也没什么用。” 即便已身为鬼仙,然而奎青山似乎没看出尹秀身上还有白帝子的气运,不然他便不会只提到少阳太阴的命格和存在于长白山中的行宫。 看来这鬼仙也确实如他自己所讲的那样,并不是全知全能的。 因此尹秀便更加安心,或者说如先前那样戒备着,只是淡然问他:“那既然你不要我的命,你要什么?” 似乎是等着尹秀发问呢,奎青山终于答道:“很简单,我可以放你们走,但你要把我带到长白山的行宫中去,到了那里,另外的不管是打赏还是报酬,我都会付给你。 不管是钱,修为,甚至是寿元,都可以。” 然而尹秀只是摇头,“简单?这可不简单。长白山的行宫到底在哪里,根本没人知道。” “就是因为没人知道,所以才要有人去找。要是谁都知道怎么去,那里便不是秘境,而是名胜古迹了。” 奎青山认真道:“作为风水先生,我是信命的,我跟你说找到,那必然就注定了有找到它的机缘和命数在,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尹秀接出了下句。 “作为一介凡人,你竟然不相信一个仙人的预感和判断?”奎青山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尹秀不理会他的惊讶,只是淡淡道:“作为一个仙人,还需要借助凡人的力量,你不觉得你更叫人感到意外吗?” 如果说最开始还有些火气,可在跟尹秀交谈了一会儿后,奎青山已没了之前那种被冒犯的感觉。 因为他知道,尹秀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天然便会在这种对话里戳人的心窝子,就好像刀本来就是会划伤手指一样。 因此他也并没有大怒,而是语气平淡道:“可是,你没得选,不是吗?” “面对一个鬼仙,我确实没什么办法。” 尹秀摊手,“反正只是带多一个人,哦不对,带多一位神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才对,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 “放心!” 奎青山如释重负,脸上又有了笑容。 “带上我并不麻烦,而且我还会帮上许多忙,以我的修为,这天下间便没有多少拦路虎,只要你把马家传人的躯壳给我就可以了。” “什么?” 尹秀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奎青山神情显得颇为无奈,然而语气又格外的轻松,而且带着一些隐隐的兴奋。 “作为一介鬼仙,我要离开此地,只有找个人借尸还魂这个办法而已。 你们一行人里,别的人不合适,只有这驱魔马家的女天师,她的命格特殊,你把她杀了,然后我附身上去,便算是了结了,只牺牲她一个,对你来说……” 奎青山话未说完,破风声骤起,数十张带着滔天怒火的符咒冲着他砸来,霎时间他眼前紫气氤氲。 奎青山显然没料到尹秀突然翻脸,即便已开始躲闪,还是有将近一半的符纸砸在了他的身上,火光接连炸开,刺的他眼前一片模糊。 一片光影模糊之中,尹秀冲将过来,如一头扎入深山之中的嗜血猛兽。 对付鬼或者鬼仙,自然不能用拳脚功夫,然而符咒却有奇效。 尹秀双袖一张,原本已经空无一物的双袖之中,突然飞出两条由许多黄符头尾相接而成的长龙,带着龙虎罡气砸向奎青山。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随着尹秀的呼喝,这片本就是不存在的空间里,层层波纹荡漾,好像谁往水面上投入了一块石子,带起涟漪。 杀机临身,即便奎青山是鬼仙,面对这神鬼通杀的茅山术,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更何况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道士,而是极致忿怒,杀意已到了顶点的尹秀。 两条符龙接踵而至,气势惊人,仿佛要将奎青山撕裂开来。 奎青山抬手,双手一张一合,两条符龙便被他凌空捏碎,化作粉末散开。 真阳命火! 两条黄龙刚一消散,又有一条炽热的火龙扑面而来,还未近身,热浪便已几乎将奎青山的眉毛和头发燎烧起来。 【炼假成真】使得尹秀这只能在阳间运用的至阳至刚的命火,此刻即便在阴界,在虚空之中依旧能原原本本的施展。 并且因为奎青山本来就是“鬼”,这本来就克制他的真阳命火,威力由此变得更加惊人,几乎叫奎青山退避三舍。 “为什么突然火气这样的大?”奎青山惊讶问道。 回答他的是尹秀卷起的更加汹涌的火焰。 在差点又一次被火焰命中后,奎青山心口终于也满是怒火。 不再想着让尹秀归为己用,此刻奎青山只想将他的魂魄彻底灭杀。 至于那马家女天师的躯壳,只要对方不离开小李庄,他早晚有办法叫对方变成一具尸体。 随着奎青山心念震动,无边的黑气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开始将二人包围,也同时绕着尹秀旋转,像是一只只垂死者伸出的手,急迫地想从尹秀身上夺取他们失去已久的生机。 尹秀被黑气笼罩,如坠冰窟,无边的冷意直入骨髓之中。 然而浓郁纯正的龙虎罡气又保护着他的元神和经络,将那些黑气驱散。 随着时间推移,奎青山也逐渐发现了这一点。 那就是尹秀身上的龙虎罡气似乎源源不绝,没有被那些怨气,阴气消耗殆尽的时候。 按理来说,龙虎罡气不比武术家的气血,道士的法力那样,源自自身,通过修炼得来,并且会因自身状态的增强和衰弱而发生改变。 龙虎罡气,是世间气运的一种。 一个人但凡掌握了龙虎罡气的运用方法,于他而言这便成了一种可以借助的外力,不论他自身的法力,境界如何,龙虎罡气都不会因此有什么更改,总量都是几乎恒定的。 也就是说一个掌门或者学徒,双方都掌握了龙虎罡气的状况下,其实两人能运用的龙虎罡气总量都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调用它的能力和方法有差别而已。 然而尹秀此时身上龙虎罡气的总量,显然比一般人高出了太多。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尹秀身上有朝廷的官阶,或者是获取了某种源自九州的大气运。 一想到这里,奎青山不由地感觉眉头狂跳,心内不安。 他当即厉声喝道:“尹秀,你去长白山,到底是抱着何种目的!?” 尹秀这时候哪里会理他,双指化作剑诀对着他一指,手心之间立刻有如升起一轮太阳,照的奎青山几乎睁不开眼睛来。 “邪佞,退散!” 第479章 鬼仙 鬼仙,天地人神鬼五仙中最低级,也是最容易达成的一个品阶。 尽管说起来是容易达成,但实际上一万个修士里也难以有一人最终能够达成。 因为成仙可能还不是一世便能达成的磨炼,许多人达成鬼仙时,以经历了好几次的转世重修,层层的磨练。 胎中之迷,五狱六道,还有紧随而来的冤亲债主,只有经历了这一切的历练,魔难,最后才有可能得正大道。 奎青山便经历了这一切。 尽管记忆已因轮回被磨去了大半,但他偶尔还会梦见自己在交趾的一个道观里诵经,在深山中砍柴。 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光怪陆离的梦,荒唐而又虚幻,然而在最后,也就是跟李老爷说起小李庄选址的前几天,奎青山一下子回溯到了一切,终于明白了自己这“谪仙人”不断轮回,历经几世修行的意义所在。 说起来千头万绪,但其实只有一样,那便是成仙,达成正果。 如今他已成仙,然而尹秀一介凡人,似乎又不把他放在眼里,要跟他这仙人掰手腕。 最叫奎青山惊讶的,不仅是尹秀他那在阴界使用起来威力更大的法术和神通,还有他身上似乎不会枯竭的龙虎罡气。 “你不可能得过朝廷的封赏,因为你这年纪肯定不能是天师,而你若是大官的话,又断然不可能仅因为一个女人就跟我翻脸,所以你到底藏着什么,待我将你勾魂夺魄以后,再慢慢翻找,询问吧!” 奎青山身上黑气愈发旺盛,丝丝缕缕的线条使他看起来像一个散了的线团一般怪异狰狞,却并不叫人感到滑稽。 因为他的实力终究太过强悍。 仅仅是擦肩而过,尹秀便感觉自己的三魂六魄受到了某种损伤,连带着原本清灵的灵台也有了一些浊气。 仙人一怒,果然不同凡响。 然而尹秀自己的火气,又何尝平庸过? 随着手心抬起,真阳命火在尹秀的手掌上凝聚成形,一朵绚丽的红色莲花绽开。 紧接着是另一朵,一朵接着一朵。 尽管在先前的事件里,从未选择过【佛怒火莲】作为技能,然而在这一刻,尹秀却是驱动着真阳命火,打出了类似佛怒火莲的效果,净化与驱散! 一朵接着一朵,火焰几乎将奎青山困在中间,叫他脱身不得。 虽不至于伤害这仙人的躯壳,然而又已足够叫他颇为烦恼,不得不瞻前顾后。 “你算什么仙人?” 尹秀折出一柄纸刀,然后将一口至阳至纯的舌尖血吐在上头,那原本通体银色的纸刀立即发出金光,好像有日辉映照在上头。 看着尹秀虎视眈眈的样子和眼里的冷意,奎青山皱眉道:“我是仙人。” “我知道。” 尹秀转了转刀子,“正因为知道你是仙人,所以我才需要拿出最高的礼遇,不然你以为我不尊重你。” 听到这话,奎青山冷冷笑了起来,“你终究还是太天真了,说来说去,你只是一个蝼蚁般的凡人而已。 被人砍会死,生了病会死,就是骑马走路,一个不当心摔倒也会死。 说起来有几十年,然而你们跟朝生暮死的虫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或者说虫子比你们幸福的多,因为它们没那样多的欲望,也死的很快。从早晨的露水里出生,还未到黄昏便已死掉了。” 尹秀笑了笑,“这话我听外面那个剑客说过,这世上最好的事是从未出生,第二好的是立刻去死。” “如此的话,你还不快些就范?”奎青山问道。 “来!” 尹秀冲他勾勾手指。 被这样挑衅,即便奎青山自认养气的功夫已到了极致,此刻还是不禁怒火冲天。 更何况他实力本就在尹秀之上,不是这“普通的”道士可以相比的。 因此几乎是话音刚落,奎青山便从火焰中冲了出来,一拳带着黑气砸向尹秀。 那拳头几乎是刚一伸出来,便凌空膨胀了几圈,等到了尹秀身前时,已如山石一般硕大无比,几乎要将尹秀整个人遮掩起来,轰的粉碎。 然而这里毕竟是阴界,不是实实在在的物质世界。 尹秀看着这一拳砸来,只是心念一动,身上都未使劲,便已轻巧地避开拳头,轻飘飘地落在了奎青山的身后。 之前观落阴的经历便已叫尹秀明白,其实所谓的动作和形状,在阴界之中并没有固定的规律和法则,甚至只要他想,借着【炼假成真】,此刻便可以变的很高或者很小。 奎青山感觉到身后的杀意,迅速回过身去,手心里黑气喷薄而出,更大的烟团砸将过来。 尹秀举刀,手里沾染了舌尖血的纸刀此刻至阳至纯,一刀下去,那浓郁的黑气便像豆腐和丝绸一样被轻轻划开,刀锋随着尹秀的前进径直贴向奎青山面门。 奎青山伸出一手抓住纸刀,一拧一扭,尹秀手上纸刀瞬间粉碎,燃烧,化作黑色的纸屑,四处飘散。 与此同时,黑气旋转着侵向尹秀手腕。 尹秀见状,立即松手,身形却是不退反进,龙虎罡气萦绕全身,同时一双手上泛起夺目的紫光。 破风爪! 不管是什么形态,何种防御和结界守护着,只要被尹秀这双处于特殊状态的手确实击中,对方便一定会受到伤害。 这是真正的规则之剑,无坚不破的最强之矛。 黑气从尹秀身上流溢而过,立刻便有丝丝道道的黑色条状伤痕在尹秀身体各处出现,像是被鞭子打了几十下一样,使他周身感觉火辣而又疼痛。 不过这疼痛没有影响尹秀的行动,反而叫他杀意更甚,手头速度更快。 因为他的手上并没有遭到任何损伤。 一对拳头砸出,奎青山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疼痛。 这种感觉恍若生前,李老爷抢他家的坟地,抢走秀娘的时候,他那些打手的拳头也是这样的硬,这样的叫人感觉周身疼痛。 奎青山涨红了眼睛,脸上肌肉皮肤迅速膨胀,发青发白,颧骨抬高,耳朵也向两个方向拉起,变得尖利,长出细碎的绒毛。 整个人此刻看着不像仙人,反倒真像是那些冤死的厉鬼,饥肠辘辘的恶鬼了。 或者,这才是奎青山的原本面貌。 尹秀一击打出奎青山真身,也不恋战,而是脚下一点迅速脱离,解除【破风爪】的同时,双手再次射出两条符龙。 龙吟刺耳,两条黄龙翱翔,带着紫气砸过去的同时,在尹秀的头顶和肩膀上,白帝子也猛然放射出光芒,刺的奎青山双目生疼,头昏目眩。 “龙脉!?” 奎青山又惊又喜,终于明白尹秀身上龙虎罡气的来源,原来是这龙帝子给了他近乎磅礴的力量。 他当即抬手,手头上黑气喷薄而出,如遮天的幕布盖过来,夺人灵魂,摄人心魄。 尹秀手上两道符龙射出,与那黑气碰在一起的时候,剧烈的爆炸发生,劲风骤起。 与此同时,浓烟之中,白帝子咆哮着飞出,一下扑向奎青山。 白帝子的气运,比龙虎罡气更加纯净,阳刚,刚一出手便几乎是栩栩如生,仿若真有一条蛟龙在这阴界之中腾飞。 感受到鳞气逼近,奎青山瞳孔瞪大,双手刚一抬起,便被炽热的火焰所燎烧,烫的生烟。 在他一个翻身远遁,稍微停下来后,他的一只手便已被白帝子的威能彻底削去了。 龙帝子之力,果然不同凡响。 对于仙人和魂体来说,只要他们身在九州,九州大气运的压制力便足以造成不小的麻烦。 “所以,这就是你去长白山的原因? 你想用身上的白帝子吞噬长白山的龙脉吗?如此的话,你的野心倒是比我更大,毕竟我看上的也只有权柄而已,而你却想要这天下气运。” 呼吸之间,奎青山的手又已完好如初,再次绽放出黑气。 “不如,由我来帮你吧?反正我也去长白山,可以顺路把这龙帝子带过去的。”他微笑道。 “不需要,你只要安心魂飞魄散就好,剩下的事,我自己会做。” 尹秀手心碰在一起轻轻一搓,这次又轻轻握住了两柄短刀,像极了之前已然损坏的鸳鸯刃。 感受着这熟悉的“手感”,尹秀眼里寒光变得越发清晰可见。 意识到和尹秀一行人间,再无转圜的可能性,奎青山身上气势勃发,整个人又随之涨大一圈。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小小道士,也敢与仙人作对?” “废什么话?” 尹秀看他一眼,“你以为自己成仙了,就永远不死不灭啊,只是仙人而已,搞得好像很稀有一样?” “稀有?” 奎青山看尹秀的眼神又带上了一些惊讶,“说得好像你见过别的仙人一样。” 尹秀不答话,只是将手里双刃转了一圈,随即整个人炮弹般冲出去,身上鳞气急剧爆发。 奎青山也迎了上去,一双手向前按去,和尹秀撞在一起。 双手对双刀,性命搏性命。 尹秀手腕一转,放奎青山一拳轰向自己心口,刀刃偏移,转向对方脖颈。 奎青山将这一刀看在眼里,脖子稍微往后一仰,任这刀刃贴着脖颈划过,另一手往前探出,去抓尹秀的眼睛。 暗影穿行! 尹秀身形虚化,遁入影子之中。 奎青山一拳击空,整个人往前奔出一步,再转过头来时,尹秀已从影子里钻出,一脚踢向奎青山头顶。 奎青山脚下轻点,躲开尹秀这记凌厉的鞭腿,双手黑气迸发,迅速抓向尹秀。 “摄!” 尹秀大喝一声,天龙八音发动,奎青山顿时浑身巨震,出手速度顿时慢了一截。 “夺!” 又是一声怒喝,奎青山伸在最前头的右手顿时被一股巨力碾压扭曲,霎时之间变成碎片。 “杀!” 尹秀话音一落,奎青山一半的身躯变得千疮百孔,好像被子弹射成了马蜂窝。 接连三记【天龙八音】使出,奎青山攻势已全然瓦解,只得抽身后退。 就在这时,尹秀已将马小玉之前塞给他的那管符纸拿了出来,指尖赫然发出光亮。 在那光亮之中,马小玉的身影也若隐若现,与他并肩站立,手里同样捏着剑诀,眼里星芒如火。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尹秀和马小玉同时用剑诀指向奎青山,金白两色蛟龙一同飞出,声音震耳欲聋。 …… “尹哥仔,尹哥仔……” 几乎是尹秀倒下的瞬间,刘半仙便想冲过来,却被任七拦住。 “高手哥,我不能看着尹哥仔就那样躺在那里。”刘半仙急切道。 “你现在跑过去,只会多一个躺着。” 说这话的不是任七,反而是马小玉。 这时候马小玉也站在“界碑”前面,没有越雷池一步。 她眼里带着水光,看起来却又十分的镇定,好像并不怎么担心尹秀的安危。 “马姑娘,这……” 马小玉只是轻轻摇头,示意刘半仙不用担心。 “我给他的那管符纸,是马家驱魔术的精华,再加上他自己的本事,不论遇上什么,都有一搏之力。” “只有一搏之力?”魏大红尽管听不懂,也不由有些担忧了。 “只要有一线生机,便足够尹秀取胜了。”马小玉十分的自信。 几乎是话音刚落,尹秀突然打了个喷嚏,紧接着慢悠悠爬起来。 马小玉见状,再顾不得什么界限,界碑之类的,一下奔跑起来,直到尹秀的身边,抓住尹秀的肩膀。 “你没事吧?”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昨晚睡得不太好而已。” 尹秀咧嘴,“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的声音。” “天冷,有些打颤。” 马小玉起身。 尹秀只是笑笑,随即也站了起来,冲众人招招手,“走吧,还要赶路呢。” 他这样一讲,众人便信心满满地跟了上来。 魏大红将马牵给尹秀,询问道:“大师,您是将本地的妖魔鬼怪消灭了?” “差不多吧。”尹秀点头。 其实应该说是驱散而已,没有杀死更谈不上消灭,毕竟对方可是鬼仙,哪那么容易对付? 但是本地的异象和死局,已然是因为奎青山的离去被破解了,原先那个夺命的诅咒和传说,不复存在。 听到这话,魏大红松了口气,“那要不我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二柱他们一声?” “好消息?” 尹秀转过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小李庄村民,转身离开,“要不要走出来,只看他们自己,要不要告诉他们,则只看你自己。” 魏大红留在尹秀身后,将这话琢磨了一遍,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去追赶尹秀。 第480章 鸡同鸭讲 “这符纸用着确实很叫人长胆气。” 骑在马上,隔着马车的窗口,与尹秀将一个玻璃管子递给马小玉。 “要不,你再给我装一点?” 马小玉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这是到铺子里装酒还是打酱油啊?拿个瓶子就能装?” “可我总以为对你来说,这不是一件难事。” “确实也不算难事。” 马小玉拿过玻璃管子,在手指间把玩一下,“然而也没那么简单,要将马家驱魔术复制给你,使你也能用它,需要不少的功夫。不仅要诚心祝祷,还要马家的祖先同意。” 尹秀笑了起来,“这么说,之前马家的祖先已经同意我们俩的事情了?” 马小玉秀丽的眉头聚在一起,“你是在说法术的事情,对吗?” “我不是一直在说这件事情吗?”尹秀奇怪道。 “咳咳……” 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马小玉又说道:“他们倒也没反对就是了,毕竟你怎么说也是毛家的传人。” “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啊。”尹秀补充道。 “你!” 马小玉瞪大了眼睛,然而尹秀似乎并没有别的意思。 因此她尽管有些生气,也只能瘪瘪嘴,“这是你自己说的,别人可没有这样的说辞。” “都一样的,两个人一定得是理想,情绪和认知互相契合,才有办法在一起……” “在一起?”马小玉盯着他。 “对呀,在一起并肩作战,斩妖除魔,要不然一个用茅山术,另一个讲耶稣,难不成还能中西合璧不成?总需要互相磨合,契合的。” “那倒也是。” 马小玉脸颊染上一些红晕,手下意识摸了摸耳坠,“可是吧,有时候两边各有各的规矩,我们家管得很严,我之前又一直只是专注于斩妖除魔,没有尝试过,未免会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啊?” 尹秀不以为意,“很多事情,等到细想就来不及了,既拖拉又不爽快,想行动的时候就得快点行动,今天接触了,晚上就得搞定。” “晚上就得搞定?” 马小玉脸上红晕又多了一些,“这未免太快了,我以为总得了解一段时间,互相接触一下。虽然说我们已相处了好几个月,然而我又没做好这种准备去尝试。” “这样吧,什么事总会有初次的。” 尹秀将衣领解开两颗,“晚上我到你车箱去,或者我们就找个没什么人的林子,然后我们两个就可以开始做了。” “做?” 马小玉脸上绯红已染到了耳根,“但我小时候偷听我姑妈和邻居一些嫂子说的,她们说这种事情,初次总会有点疼。” “可能会有点疼,还会流血呢。” 尹秀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最开始我也觉得疼,来多几次就好了,习惯了。” “唔?” 马小玉不由有些好奇,“你作为男的,也会疼?我以为你们只会感到……而已。” “当然会!” 尹秀看了眼挂在马背上的嘲风剑,“疼是有点疼,但是人,总要长大,习惯的嘛。而且我说了,这种事情得快,晚了以免遇上什么变故,没有准备,所以今晚就得开始!” “今晚?” 马小玉不由将手抱在胸前,低声道:“可是这种事情,就算是要快,不说照仪式来,也总得有人见证吧?而且不能是现在,毕竟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的。” “这么麻烦?随便玩玩而已。” “玩,玩玩而已?”马小玉有些错愕。 “当然啦!” 尹秀自顾自讲着话,“就是一块玩玩,这次搞好了下次再搞,要那么多麻烦的事情做什么?玩玩而已,出来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开心嘛。” “原来是这样。” 马小玉脸上的绯红已经消却,藏在车厢里的一只手握住了那张青面恶鬼面具。 她依旧笑吟吟道:“那你一定时常这样咯?跟人玩玩?” 尹秀这时却是摇头,“怎么可能?茅山术里又没这一套的,以往明叔跟我结坛,传授法度的时候除了要戳破手指滴血以外,并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 戳手指滴血这回事,第一次当然有点疼,做多几次以后什么戳手指啊咬舌头,放血一类的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听说有的人还需要切手指,挖眼睛,拿火烧自己呢。 而且传法这回事,我们讲究法不传六耳嘛,这种事情就是阿发道长也不至于站在旁边看的,所以自然不会有那种仪式啊,见证之类的。” 马小玉愣了一下,又迟疑着问道:“那你又说玩玩而已?” “因为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的,总不至于失败了大家得怎样沮丧吧?所以就当玩玩好了。”尹秀颇有些无奈。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我不是一直在说这个吗?” “当然,我也是在讲传法。” 马小玉尴尬地轻咳几声,在尹秀关心地碰到她肩膀时,青面恶鬼面具扑通一声落在车厢里。 “什么声音?” “没什么,你不去前头看一下情况吗?”马小玉挪动身子,将青面恶鬼面具压在身下。 “不用,眼下一切正好啊。” 尹秀说话间又转头看了一眼四周,队伍正以一种看起来缓慢,但实际上井然有序的队列行进着。 魏大红和任七走在前头探路,海东青和刘半仙在中间,尹秀和马小玉则在最后压着队尾,亦步亦趋行进。 也正是因为眼下这样的轻松,尹秀才有了和马小玉聊天的闲暇。 然而这份闲暇很快便被刘半仙打破。 似乎是跟海东青聊不到一处去,或者人家根本也不打算搭理他,所以刘半仙便干脆跳下了马车,从中间一路跑到末尾,来找尹秀聊天。 尹秀颇为无奈,“刘半仙,你这样很危险的。” “危险?” 刘半仙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有呀。” 说着他已攀上了马车的车辕,坐在车厢外头。 尹秀眼见着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也不由叹了口气,“危险当然是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啦,要是被你瞧见了,那算什么危险?” “好像也是。” 刘半仙挠了挠头,“尹哥仔,你说话一向是很有哲理和玄机的,不主修风水堪舆,未免有些浪费了。” “除了有真本事的,其他人都是做心理咨询而已,做哪行不一样?” 尹秀从怀里解下酒囊,递给刘半仙,示意他喝一口取取暖。 “虽然我们可能暂时摆脱了白莲教的眼线,然而离着长白山越近,我们遇上那些家伙的几率也随之提高了。” “就像是换一批,最后总能找到极品,对吧?”刘半仙若有所思。 “什么换一批?”马小玉突然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 尹秀连连摆手,“随口一说而已。” 刘半仙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改口道:“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罢了。” 说着他看向前方,长白山那巨大的轮廓已经若隐若现了。 即便望山跑死马,中间还离着广大的距离,然而在眼下能望见这巨大山脉的一角,还是不由叫人多少觉得安心,可靠一些。 那里虽然称不上是尹秀一行人旅途的终点,对于魏家沟众人来说,却是到达那里便已经算是将差事办完,把恩情还清了。 毕竟眼下是三九寒冬,别说人了,就是狍子獐子也畏惧这样的严寒,不得不躲了起来。 不光是天气,一路上遇见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已是魏大红大半辈子都未曾遇见过的,他原以为自己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结果跟尹秀一行人一比,他还是跟村里的农户没什么差别。 然而在这些天的旅途里,他又已明白,有时候见识,经历的少也是一种幸福。 毕竟尹秀经历的大部分事情,不是一个农户和脚夫能够面对和解决的。 就在他一边想着一边策马往前时,任七却突然拉住了他的马。 “怎么了?任先生?” 魏大红抬头看去,还未问话便已顿住,只见在前头的路上,躺着一个“包裹”。 等他睁大眼睛去看时,才发现那原来是一个人,只不过穿的破破烂烂的,身上是一条条布条,再加上脸埋在雪地里,所以叫他认错了。 任七和魏大红在前头一停,整个队列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然后尹秀便骑着马上来,刘半仙和马小玉,海东青也好奇的跟在后头。 “死尸?”尹秀问道。 “活人。”任七答道。 “麻烦!” 不知怎么的,如今在路上看到死尸,尹秀反而安心,可要是前头是个活人,他反倒要担忧起来了。 毕竟辽东这广阔的雪原,见到别的东西都不稀奇,唯独只有撞见人的时候,会叫人不由地警惕。 谁知道这藏在雪地里的是胡子,强人还是妖怪? “你们在这里待着,我先去前面看看。” 任七说了一声,回头看众人,却见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原地站着。 刘半仙在擦着自己的墨镜,尹秀则是和马小玉在一边窃窃私语,就连海东青也是抬头看天,尽管此刻碧空如洗,连一片云朵都没有。 “好吧,是我啰嗦了!” 任七从马上跳下来,也不拿剑,只是将双手插在袖子里,在雪地上慢悠悠走过去,就像饭后散步。 在离着那半生半死的人只剩下五步时,那人突然哆嗦一下,然后翻过身子,嘴里模模糊糊嘟囔着什么。 “你说什么?” 任七走上前去。 那人好像是突然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下伸出被冻红的手,抓住任七的靴子。 任七还是抱着手,也不弯腰,只是低头问道:“我只是个路过的人而已,不是追杀你的追兵。” 听到这话,那人抓住任七靴子的手松了几分力气,抬起头来。 “看出来了?” “唔,”任七表情如常,“你用的是大内秘传的少林折梅手,刚才你扣住了我的经络,我要是有异动,你手上一用力,我的大腿就会瞬间折掉,然后你会趁机来攻我的裆部。” “那你不怕?” “不怕。” 任七转头看向身后众人,“你敢对我动手的话,我后面这些人虽然一个个总是在这种时候时候装孙子,可哪一个都能在你起身的时候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 那人将手彻底松开,干笑了两声,“其实,我也没那能耐废了你,因为你是个高手,让我双手,我都不一定打得过。” “算你识相。” 任七退开一步,让他站起身来,“说吧,你是哪个局子里的?” “这是机密,说了要掉脑袋的。” 那人拍拍身上的积雪,冲任七鞠了一躬,“小人任灵宝,见过大人。” 任七却不理他,而是先转过头冲尹秀喊了一声。 “这人也是粤东口音,你不是说我省城那边姓任的亲戚都变僵尸了吗?这个不是还好好的?” “也许是刚好出来走亲戚,碰巧没赶上呢。” 尹秀从马上跳下来,走到任七身边,“怎样,这人把自己的底细说清楚了没?” 任七瞥一眼任灵宝,“他说那是机密,说出来他会被人干掉的。” “哦,这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汉子,佩服!我这人就喜欢跟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打交道。” 尹秀冲任青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转头,面无表情对任七说道:“干掉他。” 说完尹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任七则是留在原地,双手慢慢从袖子里探了出来。 任灵宝一看到任七的手腕,立即站直身体,一刻也没拖延地拱手道:“小人任灵宝,粘杆处校尉,宫拜五品侍卫!” “嚯,一个倒斗的。” 任七看他一眼,颇为不屑,“那你的称呼倒是没错,确实得叫我一声大人。” “不知大人您怎么称呼?”任灵宝恭维道。 “我怎么称呼?” 任七摸了摸下巴,“我要是跟你说我是四品大内统领呢?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你只要知道,我的脑袋价值三千两银子,生死不论,这就可以了。” 任灵宝倒吸一口凉气,眼神又看向尹秀那边。 对他来说,任七可怕,那能一句话便指示他杀人的尹秀,更是可怕。 所以他又问道:“那这位大人是?” “他啊,他没品。”任七答道。 尹秀听到这话,转过头来,“你是在骂我?” “我说的是实话。” 任七淡然道:“你又没在朝廷里当过差事的,甚至你连戒牒都没去办,那你自然是没品了。” “好像也是。”尹秀只得同意。 “但是你要记得,他的头颅,更值钱。”任七好像在介绍商品。 “小的明白了。” 任灵宝将身子弯下,却又抬头看向队伍,“那诸位是?” 啪! 刚问完话,任灵宝的脸上便多了一个巴掌印,半边脸肿了起来。 尹秀在他身上擦了擦手,“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第481章 神奇一卦 粘杆处,因为人员经常拿着一根长长的杆子而闻名。 盛夏时节,他们用长杆粘走树上呱噪的夏蝉,冬天则在上头装一件铁器,用以捣碎河面上的结冰。 然而这只是他们表面上的工作,实际上他们跟血滴子一样,都是大内高手的其中一部分,负责为朝廷做事。 相比于带刀侍卫的强横,血滴子的奸诈,粘杆处则显得更为神秘,行踪莫测。 因为他们负责的更多是打探情报,寻人寻物的工作,因此即便不易容,在人堆里,这样的人也是最不起眼的,叫人看一眼便没兴趣看第二眼。 任灵宝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似乎都是为了进入粘杆处而准备的,这样一个人,能混到粘杆处的校尉,官拜五品,便没什么意外了。 此刻被尹秀和任七两个强人面对面盯着,任灵宝颇有一种落入虎穴之中的悲戚与恐慌。 先不说能不能活命,光是作假便都不太可能了。 任七说的履历应该是真的,因为他似乎对大内的构架和功夫了若指掌。 而尹秀,又是懂或不懂都没关系的,因为他可以指示任七做事。 在宫内这是很常见的,不懂行的指挥懂行的,往往只需要权力或者把柄而已。 因此,任灵宝看尹秀的态度也越发的恭敬,认真。 尹秀见他识相,便也放松了一下,没有追的那么紧,只是用眼神示意任七问话。 于是任七咳了咳嗓子,瞪着他冷声道:“粘杆处的人不在玉京和江南待着,跑到这冰天雪地里干什么,踏春啊?” 听到这样的问话,任灵宝只觉得无语,然而他又不可能做出什么反应,于是只能低声道:“大人,您说笑了,这冰天雪地,连棵草都不长了,哪里有什么春色可寻? 其实不敢瞒您,我们这次是追寻着白莲圣女而来的。” “白莲圣女?” 任七目露精光,一把揪住任灵宝的衣领,“那臭娘们,现在在哪?” 任灵宝脸色煞白,指了指身后模模糊糊的长白山,“就在山里,我们从玉京出发,跟了白莲圣女一个多月,三天前,我们在一处叫野狗岭的地方被白莲教埋伏了,同行的只剩我一个活下来。” “只剩你一个?” 任七稍微放松一些,斜了他一眼,“我看你的身手,不像是能从白莲教围杀里活下来的人。” 任灵宝笑笑,“要活下来,只需要跑的快而已,不需要什么身手。我的那些同僚想着建功,而我只想活下来,所以最后我活了下来,他们死了。” “然后你就在这里扮死尸,打算找几个倒楣蛋借点盘缠?”尹秀问道。 “没办法,跑了三天三夜,只匆匆抓了几把冰碴子吃,眼下我肚里空空如也了。人一饿疯了,就做不了好人啊。” 任灵宝嘴上这样说着,眼神里却格外的清澈,似乎一切对他来说只是理所当然。 “我明白,像你这样的人,都能在大内当差了,又怎么会是好人?” 任七听到尹秀这样说,只是转头看向外边的林子,脸上也没什么异样,因为他已习惯了尹秀这样的说辞。 顿了顿,尹秀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肉干,随手丢给任灵宝。 任灵宝拿着那块肉,咽了几下口水,又暗暗看向尹秀。 尹秀淡淡道:“吃吧,就是上刑场也得吃顿饱饭呢,我不至于省这一顿。” 说着尹秀又问任七,“宫里都这么麻烦的?” “比这麻烦的多,在宫里可没几个人有资格坐着吃饭。” 任七转身去牵马。 如此,任灵宝终于狼吞虎咽起来,脚步随着队列踉踉跄跄往前进。 “够吗?”尹秀骑在马上问道。 任灵宝没看他,只是十分光棍地摇头,“只是刚叫肠胃活过来而已。” “明白了。” 尹秀又从马背上的袋子里取出两张脸那样大的烧饼,递给他。 任灵宝几乎是片刻也没有犹豫,拿过烧饼埋头便啃,也不看路,只是随着声音一步一步往前走。 终于在吃的满脸油光后,任灵宝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下真是死也甘愿了。” “放心,不杀你。” 尹秀斜了他一眼,“那么多人要杀你,要是连我们也动手了,那你岂不是太可怜了?” “确实可怜。” 一想到自己这样跑了,以后难免要遭到大内高手的清算,而他又没办法反抗,只能隐姓埋名一辈子,任灵宝脸上又是一片灰暗。 “我这辈子算是毁了,功成名就的幻梦被那个白莲圣女毁的一塌糊涂。” 任七却只是冷笑:“大内是不讲劳苦功高的,卸磨杀驴,阴谋算计,互相坑害,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然而我是把那些人当同伴的。”任灵宝认真道。 尹秀却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是为了博取同情还是麻痹哪人,他骑着马走到任灵宝身边,马鼻子里喷出的白气直往他身上走,挂上一层水汽。 “在哪里追击白莲教不好,偏偏跑到这冻死人的大雪原来,怎么,你们是怕白莲圣女跑这里隐居来了?” 任灵宝却是微微一笑,“大人啊,我又不是傻子,哪能不知道您这一行人三九寒冬还在赶路是为了什么,所以大家还是说实话比较好,既省力又叫人高兴。” “我也乐意高兴。” 尹秀踢了一脚马屁股,使马儿小跑起来。 任灵宝被他这样瞪着,便也只能在雪地上一脚深一脚浅的跑起来。 可怜他刚将肚子填饱,这会儿跑起来难免有一种负重的感觉,肚子沉甸甸的,跑起来极为不舒服,不一会儿便已气喘吁吁。 到这时候,尹秀还是叫马儿继续跑着,然后说道:“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要是答案叫我不满意了,我们就一直跑,看到底是马儿先倒下,还是你先涨破了肺。” 任灵宝脸上通红,擦了一把嘴角的唾沫,咬牙道:“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尹秀将缰绳撒开,双手抱在胸前,接着问道:“我问你,关于长白山的龙脉,你知道多少?” 任灵宝是想过尹秀会开门见山,但没想到他这样的直接。 就连刘半仙和马小玉也催促着车夫赶了上来,在一边听他讲话。 “其实我们一半是为了追踪白莲圣女,另一半便是为了龙脉。” 任灵宝挠挠头:“钦天监的大人想要借白莲教的手,去找那龙脉的所在。” “那他们又自己不去找?以钦天监那些天师,灵官的本事,即便难找,肯定也比白莲教那些吃香喝蜡烛的强多了。” “他们是不可能明着找的。” 任灵宝摇头,脸色颇为凝重。 “就好像修建皇帝陵墓的工匠,这些人在陵墓建成以后,也必须把自己蒙死在里头,不然皇帝便要疑心他们要盗自己的墓。 钦天监要是知道了龙脉的所在,即便是忠心耿耿,可他们又不能把心掏出来给朝廷看的。 朝廷绝不能容许有人知道龙脉的位置,要不然哪天这些人起了歹心,把龙脉挖了又怎么办?因此,这事便只能偷偷的查,讲究一个误打误撞,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有意思。” 尹秀摸了摸下巴,“那你们来了多少人,依我看你跑的这么急,肯定不只是只召集了粘杆处的人马吧?” “那就多了!” 任灵宝转着眼珠子。 “粘杆处,血滴子,带刀侍卫,还有肃亲王的人马,浩浩荡荡。” “肃亲王?” 尹秀听到这个“老熟人”的名字,眼前不由一亮,就连任七也认真了起来。 “那混蛋不是被……” 任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转而问道:“他带了多少兵马?三千?” 任灵宝摇头。 “一万?” 任灵宝还是摇头。 “要不你自己说吧。”尹秀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任灵宝这时候才说道:“还不清楚,我三天前只看到了肃亲王的先锋部队,五百人的骑兵队,齐装整员。” “那是一个营的骑兵队。” 任七解释道:“一般这种先锋队就是为大部队探路而已,不超过十分之一的总人数。” “哦?那你是说至少有五千人?” “没错。” 任七点头,“对于肃亲王来说,能征召五千人便已要费一些功夫了。他要追赶我们,不可能召集太多人。” “太多人?” 尹秀皱起眉头,“光是五千人,便足以叫我头疼了。” “唔。” 刘半仙也点头表示同意,“五千人,就是高手哥你和尹哥仔联手,估计也杀不完啊。” 任七斜他一眼,“你未免有些看得起我们两个了。” 然而尹秀却突然笑了起来。 众人不解,只是看着他,脸上写满问号。 尹秀便解释道:“如果只是几个武林高手,江湖强人的话,五千人当然是个问题,杀到天黑都杀不完啊,然而我们是玄门中人嘛,天师,道士,风水大师。” “那又如何?”刘半仙虽然有疑问,然而心里又有了希望。 “很简单。” 尹秀咧嘴,“我们可以摆阵法嘛,到时候摆个诛仙阵,七宫八卦阵,八门金锁阵什么的,别说五千人,就是五万人也得被我们耍的团团转啊。” 刘半仙看了一眼尹秀,又看一眼马小玉,满眼的疑问。 然而马小玉也是摊手,表示自己颇为无奈。 如此,刘半仙终于叹了口气,“尹哥仔,你这是在哪里看来的?” “《真三国战纪》。”尹秀认真道。 “有没有可能,那只是武侠小说而已?” 刘半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是搞风水的,不是大罗金仙,也不是诸葛卧龙,姜子牙。” “好吧……” 尹秀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又瞪了一眼一头雾水的任灵宝,“你这人问一句吐一句,跟挤牙膏一样,是不是一定要我狠狠k你一顿,你才肯自己说话啊?” “好吧。” 任灵宝便只能继续跑着,一边搜肠刮肚,想着怎样回答尹秀的问题。 然后他终于开口了:“大人,其实不管是朝廷还是白莲教,也是近几年才关注起了龙脉的事情。 以前只当它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哪里像今天一样,这么多人马凑齐到长白山脚底下了。 特别是肃亲王。” 任灵宝看向任七,“这位大人,你在宫里的时候一定多少听说过了吧?肃亲王其实不关心风水堪舆,他读的是科学,物理,生物学这些,至于什么气运,命数,他全然不管的。” 任七点头,他便颇有些得意地继续讲下去。 “其实啊,一切都是因为钦天监天师台的大国师东方未来,他在玉京祭祀群鬼的时候,偶然得了一卦,卦文是这样写的:九州兴,五龙齐。” “九州兴,五龙齐?” 刘半仙皱起眉头,“这不是易经的格式,也不是命书的签文。” “没错,虽然我不懂什么风水堪舆,然而我听人说东方国师也是这样说的,所以他召集众人推算了一整夜,终于开始了探寻长白山龙脉的计划。” “其实不只是长白山吧。” 尹秀看他一眼,“钦天监想收集五色龙帝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 任灵宝摊手,“然后不知怎么的,白莲教那边也得了这么一个卦象,所以近几年来,白莲圣女便一直在长白山活动。 特别是最近,我听说他们已摸到了某个玄机和窍门,所以加快了进度。他们动作一大,我们便也跟着受罪了。” 任灵宝颇为不忿,“其实我们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只是朝廷下什么命令,我们便怎么做而已,而且……” “而且什么?” 尹秀凑近他问道。 “而且,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可都是犯了死罪的。” 任灵宝突然爆起,一下跳起来扑向尹秀,手一摆便抓住了马背上的嘲风剑,砍向尹秀。 就在这时,嘲风剑四分五裂,旋转的刀片划破了任灵宝的咽喉,使得这个高手顿时血流不止,转眼便倒在了地上,没了生气。 “这是一把古怪的剑,没练过不要乱玩。” 尹秀摇摇头,“我都说让你活了,你自己找死干什么。” 第482章 如履薄冰 “可惜了。” 尹秀坐在篝火边上,唉声叹气,一边往里丢进一根手臂粗的柴火。 “是挺可惜的。” 任七伸出双手烤着火,“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舌头,结果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不,我不是说这个。” 火光将尹秀的脸映的通红,“我是说一块腌肉,两张大饼,结果喂了一个死人,早知道就不费这功夫了。” 任七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看向尹秀,“你真是这么想的?” “开玩笑,开玩笑。” 尹秀摆摆手。 即便他否认,任七还是不由觉得脖子发冷,坐的离尹秀远了一些。 尹秀没察觉到这个变化,只是问道:“钦天监,你去过吗?” 任七摇头,“我只负责抓人和杀人,很少跟钦天监打交道,而且要是我们这些大内的人不听内廷的命令,转而去跟钦天监搅和在一起的话,你说皇帝能放心吗?” 尹秀却不赞同,“我已经接触过好几波大内高手还有钦天监的灵官了,他们总是一块出现,如影随形。害我以为钦天监也能调动大内高手。” “哦?” 任七脸上倒是出现一些奇怪的表情,“你是说,钦天监和大内勾结在了一起?” “我当然只是猜测而已。” 尹秀也学着任七的动作,将手凑得离火源更近一些。 “虽然我不懂朝廷的规矩,然而我也听说过,越是宗室的亲王,便会被看的越严,提防地越紧。肃亲王虽然是个有能耐的人,然而我不认为他除了能掌管军队和调度以外,连钦天监他都能插手。” “可肃亲王已经是个死人了。” 任七说道:“眼下那存在于世上的,只是一个皮囊或者替身而已。” “这不重要。” 尹秀神色认真,“在黄金夜晚号的事情发生之前,肃亲王已做好了布局,即便眼下换了个人,可只要别人没有察觉出来,他与钦天监的合作,或者说交易就还会继续。” 肃亲王身上那气势磅礴的四爪鳞蟒,给尹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有的长虫,最终向往的都是化龙,这是命运也是目标。 而它们本身就胃口好得很,只要是能吞下的就一定会吞下,在某些地方,还有蟒蛇吞了大象,最后被撑死的传说。 不管是本身的意愿,周围人的推波助澜,还是气运驱使,肃亲王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有理可循。 这是一条或明或暗的长线,绵延十几二十年的光阴,布局大江南北,从长白山直到港岛,或许还有更加广阔的地带。 “长白山,已经成了一趟浑水了。” 任七拿起酒壶,抿了一口,“什么人都往里面去,感觉简直就像……” “大富豪夜总会。”刘半仙突然说道。 “什么?” “我是说什么人都能去,那不就是夜总会吗?”刘半仙咧嘴道, “好像也是。” 尽管这个比喻十分的奇怪,甚至还有些荒唐和冒犯,但又不得不说十分的贴切,就连一向正经的马小玉也只是抿抿嘴,没多说什么。 “水混一点也好,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清水的。” 尹秀咧嘴,“那样的话,不方便我混水摸鱼啊,我们本来人就少,要是摆开来打,难道一个要打一千人不成?” “你当自己是李少龙啊?一个打一千个?” 刘半仙摇摇头,“我可不想壮志未酬就先被人乱刀砍成肉泥了。” “放心,别说一千个了,就是只有五百人,我看到了也会叫大家跑路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正说话间,这只有他们四个人围坐着的火堆边,海东青走了过来。 尽管之前海东青隐约听到一些关于尹秀他们此行的目的,然而尹秀还是尽量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与信任什么的无关,只是不想叫人陷入麻烦而已。 海东青走近后,也不跟人打招呼,只是自顾自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离长白山越来越近了,只要再走个两天,我们就看不到雪了。”他说道。 “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尹秀盯着他。 海东青被尹秀这样盯着,似乎有些不自在,不由地转过头去,只叫微微发红的耳垂对着火堆。 “我说的是路程,不是别的。” “我知道,但你的脸色也确实不太好。” 尹秀说着,就要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 海东青吃了一惊,正想抬手阻拦时,马小玉先出手,将尹秀的手腕按下。 “讲话就讲话,动手动脚干什么?” 尹秀被她这样一拦,虽然感觉有些奇怪,还是打消了去探海东青温度的念头,他只是淡淡道:“你要是在到达长白山之前就病倒了的话,我们可会很困扰的。” “放心!” 海东青瞪了他一眼,“没有把你们的钱赚到手之前,我没那么容易死。” “那我就放心了。”尹秀继续烤火。 “有没有可能是上次大力金刚掌的余毒未消,上次在树林里中了一箭,又感染了?”刘半仙问道。 “不像,”任七摇头,“收了内伤的人什么样子,我最清楚。” “唔?” 海东青看向他,“你以前经常帮人治病看伤的?” “我没这本事。” 任七淡然道:“但我经常把人打的奄奄一息,内伤外伤遍体,所以我能看出一个人身上有没有伤口,伤势如何,死期何日。”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海东青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往林子里走去。 坐了一会儿,马小玉也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尹秀问道。 “你是不是变态啊?问我这种问题?”马小玉脸色不善。 “我怎么了?” 尽管感觉莫名其妙,尹秀还是没有追问,只是摆摆手,示意马小玉随意。 在她的身影隐没在林子里以后,他便继续和刘半仙喝酒,聊天。 “尹哥仔,确实是你不对了,女孩子嘛,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你这样直接,搞得大家多尴尬啊?” “怎么就尴尬了?” 尹秀颇为不屑,“也许有些事情我可以帮忙呢。” 刘半仙扒下一截墨镜看他,顿了顿冲他竖起大拇指,“佩服!” …… 马小玉走进林子里,踩断一截树枝的响声在这寒冷的夜里清晰可闻。 海东青也被这声响吸引,转过头来盯着马小玉。 “有什么问题吗?” 海东青冷着脸,“是怕我死了还是搞什么小动作?所以别人叫你来监视我?” 马小玉并不生气,只是将双手抱在胸前,“一个女孩子需要伪装自己,长时间混在男人堆里,这样的谨慎是必需的,然而我又觉得你过分谨慎了,起码对我,你不需要这样。” “不需要?” 海东青斜她一眼,“我跟你并没有那么熟,总不能因为你救过我的命,我就无条件地相信你。” “我明白。” 马小玉将一缕头发拨到耳后,“所以我不打算来探查,提问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怎么了?” “我?” 海东青抽抽鼻子,“大概是有些伤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往年这大冷的天我都在柴房,牛棚,或者库房里窝冬,少有出来的时候。” 马小玉听到这,心里不由紧了一下。 因为海东青说了几个地方,却没有一个地方是跟“家”有关联的。 顿了顿,马小玉说道:“然而我看你的脸色,似乎越来越差了。” 海东青没有回答,而是执拗地转过头去。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还是不情愿地将头扭转过来,不情不愿道:“我近来感到有些奇怪。” 马小玉点头,示意海东青继续说下去。 “这在以往是没有的,我一年里从雪化冻到深秋,一年几乎有大半年都在长白山里摸爬滚打,对我来说,那里才是叫我自在的地方,简直就像回家一样。 可这一次,我仅仅只是远远望一眼长白山脉的轮廓,心里便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这种不安随着我越走近它,就越发的明显,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一样。 然而与其说是有什么人或者东西在那里,我更感觉或许那是某个陷阱,某个深渊。” 马小玉皱眉,“这就是你看起来不太好的原因?” “或许吧。” 海东青从树上揪下一根树枝,捏在手里,“离得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也不止是内心的感觉,这种不安似乎还表现在了我的身体上,叫我的身体连带着也难受起来。” “也许是有人在长白山布下了什么结界。” 马小玉摸着耳环,思考着。 然而尽管这样推论,但队伍里的其他人似乎都没出现这样的反应。 毕竟海东青是比队列里那些脚夫要强横的多的,要是连她都有事,那这里的脚夫也早应该倒下了。 而且,如果真有人能在长白山布下叫所有人靠近都难免受到影响的结界,那这人得有通天的本事,恐怕就是集钦天监所有灵官和天师的力量,都做不到这一步。 所以,也许海东青的问题来自于自身。 感觉到马小玉的疑惑,海东青又继续说道:“其实不止是这些,近年我还一直做同一个梦。 你知道我白天靠在车辕上睡觉,晚上则是靠在火堆边上,这两处地方虽然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不足以叫我感觉冷。 因为在过去,我还在更奇怪,严寒的地方休息过,对于寒冷我一向只有麻木,而且有火焰的地方一向是不会冷到哪里去的,这些脚夫也懂得怎么取暖,御寒,不至于受了冷风的折磨。 然而每当我做那个梦的时候,就感觉浑身如坠冰窟,好像是在码头的冰库里一样,寒冷彻骨,叫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想,这或许也是某种叫我越发虚弱的原因之一,而且我说了是做梦,必然也是有内容的。 在梦里,我站在一处冰湖之上,每往前走一步,脚下的冰便裂开一道微小的缝隙,我想回头,然而内心里却有一股声音在催促着我继续往前走,不要停下。 于是我便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声音的指引往前走,一步不停,终于在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脚下的冰面裂开,我整个人落入水里,只感觉周围的水混合着冰砾,一下子都灌进我的喉咙和肺里,叫我喘不过气来,胸口生疼。 每次都这样,然后我在那水面底下瞥见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留着长长的黑发,面容模糊不清,但气质上似乎是个美女。 她朝我游来,冲我张开怀抱,似乎要把我拥入怀里,每每到这一刻,我便会立马惊醒。” 此时是三九寒冬,可海东青额头上已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光是讲述这件事,对她来说便已压力不小。 马小玉则只是继续思考着,随后问她:“你之前杀过人,或者欺负过人吗?” 这问题似乎颇为凝重,海东青紧咬着牙关,沉默半晌后说道:“我没欺负过人,从小到大,就只有别人欺负我的份,我绝没有欺负别人的能耐或想法。 至于杀人,十四岁的雪夜,我提着弓把村长还有保长加起来八个人全都杀了,这算吗?” “你今年几岁?”马小玉又问道。 “十七岁。” “哦?跟我年纪相仿。” 海东青看马小玉一眼,“你觉得这件事跟我的梦境有关吗?” “难说。” 马小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叠成的三角形符纸。 “冤亲债主,一向是说不清道不明,纠缠不断的,有些人不止是今生的,就是前世也有一些冤魂前来索命的。 然而我又很少听说过这种冤仇会有在当世便来索命的,要不然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坏人,恶棍逍遥法外了。 要是真有鬼魂报仇的话,他们早就被抓到阴间去了。” “可我杀了八个人,不是杀了一两个而已,如果是这样,冤魂寻仇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海东青神情凝重。 “八个?” 马小玉斜她一眼,“尹秀,有一次他杀了十八个。” 海东青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他身上血腥味重。” “那是他杀人最少的一天。” 马小玉转身离开树林。 “我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但你把护身符留着吧,应该多少有用。” 新年快洛!阖家玉快! 今天过年,休息一下嗷,顺便整理一下思路和想法,感谢各位一直的支持 第483章 摸金校尉 果然如海东青说的那样,在向着长白山的方向走了两天之后,尹秀一行人脚底下便只剩下绿草,四周也是一片绿意葱葱。 或许是因为生机的影响,连带着马儿也活泼了起来,行进间步伐轻快,耳朵随着微风吹拂,轻轻摇晃着。 尹秀双手放开缰绳,任由微风打在自己的脸上。 虽然是寒冬,可长白山还未入冬,此刻这儿的气温相比之下,竟比辽东的其他地方还要暖和一点。 “长白山,你以前来过吗?”尹秀看向身旁难得露出一抹轻松神色的任七。 任七摇头,“我是常到辽东来,但是长白山,往常也就是远远看一眼而已,看得久了,连它出现在地平线上也成了某种可有可无的背景,不能引起我注意。”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尹秀看着他。 “对你来说,别人觉得当不当讲有什么差别?” 任七斜他一眼,“有什么事就快讲,不然就没机会了。” “说得好像我马上会挂掉一样。” 尹秀摊手。 “我常听人家说,一个人老去,便是他对周围的环境失去兴趣,漠不关心,也不关心那些景色的时候开始的。” 任七瞪他一眼,“那只是一座山,不是什么财宝或者王宫,我一定要不眨眼地盯着?” “王宫和财宝又算什么?眼下是值钱,光彩夺目,然而过多几百年该蒙尘的蒙尘,该倒塌的也倒塌了,只有这山川河海还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见着尹秀摇头晃脑的样子,任七瞪了他一眼,“咬文嚼字,开口就酸的要死,你跟刘半仙学的啊?” “你当我是什么人,学他那套?” 尹秀摆摆手,“说正经的,大内高手有那么多派别,粘杆处,血滴子,带刀侍卫,难道就没有专门探查风水,跟钦天监一样的?” “当然有。” 任七看他一眼,“他们摸金校尉。” “摸金校尉?” “没错,摸金校尉也是大内高手的一个组织,然而人很少,也极为神秘,不会在宫内挂牌子,设衙门,而且几乎不跟别的分部一块行动,就是一块行动了,他们有不可能表露自己的身份。” 任七摸着下巴,“这些人,我自然是无缘得见了,只在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说里听见过。”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听说过,但比你要详尽的多。”尹秀突然说道。 任七神色间有些惊讶,“你看过从宫内流出去的秘典?” “有那种东西吗?”尹秀反问道。 “那就是宫里有人逃出去,说给你听的。” “如果真那样,我就不会问你了。” 尹秀看了一眼远处。 “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任七越发感到好奇,以至于眼神里也有了一种难耐的躁动。 这时候,尹秀摸摸鼻子,笑了起来。 “我知道的摸金校尉是一男一女,再加一个胖子,他们闯荡天涯,走遍天下,进过各种陵墓,地宫,斗过许多妖魔,鬼怪,到头来却发不了什么财。” “呵,原来是武侠小说。” 任七颇为不屑,“摸金校尉就没有娘们,因为娘们下了地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那不是正好!?” 马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从后面赶了上来,恰好听见二人的对话。 她瞪一眼谨慎将嘴闭上的任七,然后看向尹秀,“真有这样的武侠小说?” “有,就在我房间里,有空我拿给你看。” “可你的房间并不大,似乎放不下太多的书。”马小玉说道。 “所以我很多时候都躺在床上的,你要是……” “唔?” 马小玉瞪大眼睛,示意尹秀继续说下去。 尹秀是何等胆大的人,自然不会因为一个眼神就被打住,所以他继续说道:“你要是来了,我可以把地板打扫干净。” 任七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可要是倒斗不赚钱,那他们还倒斗做什么?兴趣爱好啊?” “很多时候,旅行家旅行就只是为了旅行而已。 有时候终点在哪里,什么时候到达反而成了不要紧的事情。” “因为对他来说,路上的风景反而成了旅行的意义本身。” 马小玉跳上马背,接过尹秀的话头,继续讲下去,两人相视一笑。 任七不管他们二人的一唱一和,只是冷着脸道:“嘴上是这样讲,可实际上我们一路紧赶慢赶,不就是为了到达长白山吗? 对我们来说,一路上所经过的地方,都只是过程,甚至是一种阻碍而已。 我们在乎的就是终点,长白山。”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多感慨了?砍人的,你打算弃戎从笔啊?” 尹秀白了他一眼,对于任七突然破坏这恰到好处的氛围颇为生气。 然而马小玉只是轻轻拉开尹秀的手,继续对任七讲话。 “虽然不是眼下,但我觉得,早晚有一天你会找到旅行的意义。” “意义?” 任七目光闪动,“对我这样永远在路上的人来说,哪有什么意义可言?我走一段路,只是为了达成目标而已。 说起来我这人也没什么目的地或者终点,我甚至连目标都没有,就像落叶或者蒲公英一样,哪边的风儿更大,我就往哪边飘,随波逐流,要把我推到哪里,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 朝廷要我杀人,我就杀,不管那人是白莲教逆党还是同僚亲族,只执行命令。 朝廷认为我是逆党,是反贼,那他们就这么认为好了,我也没想着为自己洗刷冤屈,因为我没有这样的心思和想法。” “一个没有根的人。”马小玉喃喃道。 “你说什么!?” 任七罕见地有了一丝火气。 “哦,我是说,你就像是那种无根的浮萍,没有脚的鸟儿,随风而去,落在哪就死在哪儿。” “这样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任七的火气消散,多了一些被理解的欣喜。 “嗯,没有鸟的人。”尹秀肉有所思。 这一下,任七可不打算听尹秀的诡辩了。 不是每一个从宫里出来的人都是太监,然而正是因为那些太监,宫里出来的人便也十分在意别人的想法。 因为,有和没有,不是一或者二的区别,而是有或无的区别。 其中有些人有这样的误解,或许是因为无知幼稚,然而尹秀的“误解”却是实实在在的恶意。 尽管尹秀说这话的时候也尽量装的跟马小玉一样清纯,可爱。 可光是这张脸,便足以叫他所有的演技和伪装在瞬间瓦解,露出本来面目。 因此任七只是冷然道:“你是想打架?” “我不想。” 尹秀又将手搭回马小玉的身上,“因为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够你打啊。” “你不是经常以凡人之躯逆伐仙人的吗?” “越传越离谱了,高手哥。” 尹秀头摇的像泼浪鼓。 “我玄关八重,撑死也是跟那些玄关九重的大宗师有来有回,叫我跟你这样的陆地仙人打,未免有些看得起我了。” “今天你运气好,我没有动手的打算。” 任七冷哼一声,踢一脚马肚子后往前进发,讲尹秀二人甩在身后。 尹秀也不打算追赶,只是慢悠悠和马小玉骑着马。 “他今天变性了?”马小玉问道。 “也许是看你的面子呢?”尹秀微笑。 “我什么时候这么有面子了?” “你一向都有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尹秀双腿一紧一松地控制着马儿前进的速度,这是他从任七那里学来的骑马方法。 今天因为天气的原因,众人都穿的轻薄,马小玉又穿回了短裙,藕一样的大腿在大衣底下若隐若现。 马小玉这样在尹秀的马上走了一会儿,不由觉得身后有些异常,屁股往前挪动了一点,然而随着马匹颠簸,她又滑了回来。 “怎么了?” “没事,”马小玉脸色有些发红,“有东西硌到我了。” 尹秀低头一看,也不由尴尬道:“是我的剑。” 马小玉拧过头,瞪他一眼,“那你怎么不把剑收好?” “平常它比较钝,但是被磨利了就出鞘了,而且其实很多男生都不知道,如果剑一直藏在剑鞘中没出来的话,那就需要看医生了。” “你都说很多男生都不知道了,我去哪里了解?” 马小玉咬牙切齿:“要是再让我感觉硌到了的话,你这把剑就准备好人道毁灭吧。” 尹秀听到这话,剑心蒙尘,蓬勃的剑意终于消散。 这时候马小玉才终于感觉自在了一点,然而只是又行进了一段,那种硌人的感觉又再次出现。 “不是说你已经跌境了吗?”马小玉怒问道。 尹秀无奈,“再入陆地神仙了。” …… 长白山,虽未下雪,然而高处的树叶间蒙上了一层银灰,叫人看着身上难免生出冷意来。 克虏伯在一棵树上留下属于他们这只队伍的特有标记,又回头看了一眼浩浩荡荡的队伍。 这支队伍正在林间穿行,保持着沉默,动作间充满节奏。 他们这一队有四百余人,其中一半是当地的脚夫,苦力,负责搬运行李,提供补给。 这些脚夫不是辽东的唐人,而是从更远的与高丽王国相邻的边境调过来的异族人,在克虏伯发出电报的时候,位于高丽王国的分部便已开始了秘密的组织和动员,很快就拉出了两百人来。 另外的两百人,每人都至少有一杆枪,有的除了长枪以外,还会背一两把大口径的短管猎枪,至于炸药更是必不可少,每人都在身上带几条好像蛋卷一样的火药筒。 这些人是克虏伯的武装部队,平日里在各处担任保安工作,到了需要的时候,便被召集,组成了一支极为精锐的雇佣兵部队。 这些人大多金发碧眼,也有一部分人是东亚的面孔,眉目之间带着毫不伪装冷酷与狠辣。 贯通整个东九州的铁路网,使得这种集结速度变成可能。 就连克虏伯自己,此时也是身穿修身的猎装,踏着棕色皮靴,背上扛着枪,腰间是子弹带,脖子上挂着望远镜,俨然一副探险家的利落装扮。 欧文则还是跟平常一样穿着带纹章和图样的宽大袍子,尽管这样在林中并不方便,碍手碍脚。 “克虏伯先生,我感觉您这阵子变得更加年轻了,这高山,严寒和深邃的丛林,对你来说反而成了某种养料。” 欧文看着克虏伯,语气间毫无奉承的意思。 “当然,不用你说,我自己也感觉到了。” 克虏伯兴高采烈,“我以前当探险家,而不是企业家的时候,就经常前往美洲的热带雨林。 在里面有比灯塔还高的书,可以当床睡觉的蘑菇,各种未曾见过的生物,凶猛神秘的食人族土著。 尽管危险重重,但那样的生活叫我充满激情,身心愉悦,并且感觉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这是之后从商的生涯里取得再大的成就也满足不了的,商业对我来说只是工作和添头而已。” 欧文若有所思,“怪不得克虏伯先生你因为莱茵实业那只股票亏了几百万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后来另外两只股票跌破发行价,刚上市一天就被宣布调查的时候,你也不以为然。 要是谁都有克虏伯先生这样的胸怀的话,那这世界上便到处都是绅士了。” 欧文并没有注意到,随着他越说越多,克虏伯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 顿了顿,欧文又问道:“可是克虏伯先生,我原以为你就算真对长白山的大宝藏有兴趣,也不会发动这样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过来才对。 这样的一支人数庞大的探险队,就是坐着不动每分钟也是在烧钱。” “如果我说,这是为了向那个风水先生报仇,同时也是为了找到宝藏,弥补我在股票上的损失,保住克虏伯公司呢? 又或者说这只是我的探险游戏呢?” 克虏伯笑眯眯说着,叫欧文分不出他这是玩笑还是实话。 然而他今天的问题又确实多的不得了,于是又问道:“富兰克先生呢?他怎么没来?” 克虏伯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山脊。 “富兰克先生,已经去钓鱼了。” 第484章 长白门户 二道黑河镇,位于长白山的山脚,是从南面进出长白山的重要门户。 夏秋时节,这里挤满了前来收购药材和皮毛的商人,也聚集着那些坚韧不拔的猎户,采参人,还有朝廷的探子。 往年到了冬季,除了本地的居民,还有在此窝冬的商人外,便再无别的来客。 只是今年,这里不像以往那样冷清,而是多了一些肃杀和看起来神色怪异的人。 这些人或是刀客装扮,戴着斗笠,手里抓着扛着刀,目光阴冷。 有的则穿得像猎户,神情冷漠。 还有的人只是穿着普通的妆束,像是商人或平民,在街面上的茶楼里整日坐着,虽聊的很热闹,但几个人面前只有一杯茶,一屉放冷了的包子。 尹秀牵着马走入镇中。 这时候他已经用【千变万花】变作了一个之前见过的老药农的模样,脸上饱经风霜,戴着毡帽,衣着朴素甚至还有些破旧,但是暖和,踏实。 尹秀一走过立在最前头的牌坊,便感觉到四周都有目光冲他身上刺来,随即又迅速转开。 显然这一身装扮叫他变得十分的“普通”,以至于那些人并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多少精力。 这也说明,二道黑河镇果然如先前所想的那样,被洒下了不少的眼线。 尹秀走到茶楼前,将马交给门前的伙计后,大踏步走了进去,在角落一张桌子上坐下,这是剩下的唯一一张能从二楼看到街上的桌子。 “一斤烧刀子,半只烧鸡,一盘酱牛肉,二两芹菜猪肉饺子,一根大葱,好了。” 尹秀在桌上拍下几个银元后,过一会儿酒菜便都被送了上来。 他手里拈着酒杯,喝一口便摇晃几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街面,不时往嘴里送菜。 如此丰盛的菜肴,显然与那几桌只有包子和冷茶,却聊得热火朝天的人形成对比。 尹秀偶尔才转头留心一下他们在讲些什么。 “《三国战纪》里,关云长华容道义释曹孟德的时候,其实不是他心善,是因为他不敢打罢了。那时候曹操因为赤壁之败,功力已经突破八转了,距离九转真身只差半步,磁场转动高达九千八百匹。 相比之下,关云长虽然得到了三分吕布武神传承,然而与曹孟德毕竟根源不同,那时候他还未达到威震九州,磁场转动突破一万一千转的终极武神模式,所以无法匹敌。 这才放他走的,不然以关云长当时的武力,哪有不擒下他的道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之前我还看不懂,如今一下都豁然开朗了。” “所以说人就得多看书看画,陶冶情操啊!” “那是,那是。” “妈的,一帮神经病。” 尹秀暗骂了一声,继续喝酒。 就在他喝酒的当儿,又有一人在对面坐下。 “朋友,搭个座儿。” “朋友,这里的座儿到处都是,你去别处吧。”尹秀面无表情道。 “然而能坐着望见街面的,只此一桌。”那人答道。 “怎么,你有很多事情要看?” 尹秀抬头,看见对面坐着一个汉子,身高九尺,铁塔一般,皮肤黝黑,一对招风耳,鼻梁高耸,双眼冒着精光。 见尹秀看他,那汉子也不回话,只是自顾自打开了话匣子。 “我叫白喜,江湖人送外号铁手阎罗,练的是一手铁砂掌,三十岁时横练功夫便已内外通达,气劲贯通全身,到三十五岁时,已入了玄关九重,浑身刀枪不入,滴血生花。” “不差。”尹秀淡然道。 “哦?” 白喜抬了一下眼皮,随后又笑道:“果然我没看错你,从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了。” “唔?” 尹秀看他一眼,“我就是一个老头而已。” “老头是老头没错,从你身上我看不出易容的痕迹。然而从你在街面上行走,再到上楼这段时间,步伐有力,气息稳定,双肩沉稳,我一看就知道你是练家子,而且是最高深的那种。” 尹秀深吸一口气,没说什么。 即便他已用法术变作了别人的模样,可是举手投足之间的动作,气质,还是没办法掩饰的。 如果是初次见面的人还好,要是见多几次,像刘半仙他们便可以通过交流和接触认出他来。 只是尹秀没想到,面前这白喜,还是个能够察言观色,仅凭走路的动作便将他从寻常人堆里摘出来的高人。 不过,尹秀的真实身份好像还未被认出。 于是顿了顿,尹秀又说道:“我们两个,好像无冤无仇?” “同是过客,能有什么冤仇?” 白喜从口袋里拿出烟斗,自顾自点上,随口吐出一口带着火气的白烟。 “我这人也不爱与人结仇,只爱练武。” “练武的人,这月头跑到长白山脚下来?观光,旅游?”尹秀反问道。 “到了平台底下,想再往上攀爬一步而已,缺人搭把手。” “原来如此。” 尹秀笑笑,“想找人搭手,切磋的?” “没错,眼下北方的高手都在这里了,练刀的,练拳的,耍大枪的,宫里头的,宫外边的,名门正派,歪门邪道,各种人都有,正是磨炼刀锋的好机会。” “那你去找他们就是了,坐在我们这里,盯着我们看的几桌,没一个是善茬。” “不是善茬,但也不过是一帮软蛋罢了!” 白喜这样一大声,周围几张桌子的人立马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直愣愣瞪着他。 尹秀双手抱着头,脚上在桌子边缘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带着椅子往后退出一大步,示意事情与自己无关。 白喜被这么多人瞪着,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这些人,不吃朝廷的粮,但一个个都想着端朝廷的碗。” “我家的狗也想端朝廷的碗。” 尹秀嗤笑一声,“然而狗趴在地上吃饭是天经地义,可要是人也趴在地上吃饭,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白喜笑笑,“但有的人只当这是荣耀,而不是耻辱,又该怎么说?” “我以为教化别人是先生,和尚,圣人的活计,不是我的。” 尹秀起身,将杯子里的残酒饮尽,双手插在袖子里便要往外走。 “哦对了。” 白喜突然叫住他,“莲姑跟我讲起过你。” “在哪里?” “当然是在温陵了。” 白喜眼眶发红,“我原本也应该死在那里的,但莲姑说我有更重要的事,于是我当夜便快马加鞭北上,没赶上那场大火。” “所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那天我隔着人群远远看过你一眼,就在你跟莲姑交手的时候,那动作和神态,我刻在了脑子里,忘不掉。” “那你不找我报仇?” “人不是你杀的,我找你报仇做什么?而且莲姑说了,你是个有英雄气概的真汉子,我就是恨谁,也不会恨你,因为英雄总是惺惺相惜的。 虽说我从不觉得自己是英雄豪杰,然而莲姑说我是,那我便要做英雄,当豪杰。” “原来如此。” 尹秀有些浑浊的眼睛转动几圈,“但是英雄可不好当。” “我知道,英雄向来都是难做的。” 白喜深吸一口气,“莲姑跟我说,她读过一本武侠小说,叫做《战争与和平》。 讲的是在法国,拿破仑要进城,全巴黎的人都跑了,有一个老头,他一个人要去对抗拿破仑的军队,最后被军队抓住打靶了。 我读书少,没念过那本小说,但莲姑很喜欢那个老头,说他做的事情跟自己所做的没什么两样,都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 我想莲姑喜欢那样的人,那我就试着做那样的人好了。” “你,喜欢莲姑?”尹秀问道。 “她已经死了,在玉京被处死。” 白喜的声音有些沉重,“她不在这世上了,我又何苦污了她的名,就让她清清白白走就是了。” 尹秀已明白他的想法,点头道:“莲姑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没错!” 白喜再抬头时,眼里有了光芒,“我来找你,只为了从你嘴里得到这么一句话而已。因为在温陵见过她的人已经不多了,如今你让我听到这句话,我很感激。” “不用客气。” 尹秀转过头,看了眼茶楼上怒气冲冲的众人,“要不要我给你搭把手?” “用不着,我说了,一堆软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走,就趁现在,不然人多了,你也走不了。” “知道了,多谢。” 尹秀低头往楼下走去。 “你也是乱党?” 立即有人伸手来拦他。 那人刚伸出手,便听见一阵疾风炸响,一张凳子旋转着砸破了他的脑袋。 紧接着白喜如出笼的猛兽,跳了过来,一掌拍在那人的咽喉上,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那人脖子扭曲做几截,立马咽了气。 其他人顿时顾不得尹秀,都咆哮着奔向白喜。 “大内高手办案,闲杂人等退开!否则格杀勿论!” “巨鲸帮做事,敢挡者死!” “山魈门奉朝廷谕旨!缉拿逆贼!” 茶楼上顿时间拳来脚往,带起一片残影。 而在茶楼底下,也有一个个身影兔起鹘落间攀上二楼,直取白喜。 “白练护教法王白喜在此,谁敢放肆!” 话音刚落,又是几声清脆的骨骼崩断声响,显然是又有人被白喜打碎了骨头。 “告辞。” 尹秀快步从楼梯上下来,撞见在一边愁眉苦脸的掌柜和伙计。 “怎么了?”尹秀问道。 掌柜心疼地直呲牙,“他们一打架,我这半个月都白干了。” 尹秀抬头往上看一眼,“别开酒楼了,改开棺材铺吧,今天这里得死不少人。” “可眼下去进棺木,来得及吗?” “有什么好来不及的?” 尹秀斜他一眼,“饭,今天不吃明天也能吃,然而死人却是一刻也等不及的。从没有一个人会跟一个犯了急病的人说:你等等再死,今天大家还没做好准备。” “您倒是幽默。”老板打了个揖。 “好笑吗?” 尹秀面无表情离开酒楼。 …… 有了尹秀的告诫,众人一下都已明白,这一趟二道黑河镇极其凶险。 然而等他们闯进了牌坊之中时,才发现眼前的状况远比尹秀所说的更加可怕,严峻。 只见一个个原本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老实巴交的平民,现在手里却握着刀枪棍棒,飞檐走壁,往茶楼赶去。 那里是经过整个二道黑河镇的必经之路,因此即便有些紧张,众人也只能向前。 尹秀和任七走在最前头,马脖子碰着马脖子,膝盖擦着膝盖。 任七抽动一下鼻子,对四周的乱象不以为意。 “有人帮了我们?” “没错,一个白莲教。”尹秀淡然道。 “白莲教?” 任七先是有些诧异,随后又冷冷一笑,“他不知道放你过去,会有更多的白莲教死掉吗?” “也许他知道,但他不在乎。” “他当然可以不在乎,他一个要死的人了,关心不了那么多事情,他只关心眼下就够了,至于所谓的未来,明天,已经不关他的事情了。” 任七在马屁股上轻轻用后脚跟刺一下,马儿便小跑起来。 显然他们要加紧脚步了,趁着白喜吸引住整个镇子兵力的时候,快速通过。 然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被白喜吸引住,在大路的前头,有三个人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那三个人扛着比自己还高的大枪,或蹲或立,双眼刺着走在前头的尹秀和任七。 任七示意队伍继续前进,自己骑着马迎了上去。 “怎么?你们不去那边搭把手?” “不需要了,那家伙武功再高,被那么多人围着,早晚也得死。我去看了一眼,他血都染红了衣服,已不用我们北地三枪出手。” “哦?你们三个就是北地三枪?” “怎么,你听过我们的名头?” “听过。” 任七没从马上下来,只是继续驱动着马儿向前。 “之前在沧州的时候,听过你们的名头,说你们各学了刘顺三分之一的本事,分开来谁都打不过,合起来也谁都打不过,还把刘顺给攮死了。” “那只是个误会而已。” 其中一人讲道:“他不肯吃朝廷的饭,一定要跟反贼走一块,所以……” “所以,那就不是个误会。”任七冷淡道。 “不管如何,今天你们走不过去。” 三人起身,将枪头交叉在一起,寒光闪闪。 任七没说话,而是骑着马儿继续向前。 等双方只有五步的距离时,那三人再也按捺不住杀意,呼喝一声三把长枪刺向任七肩头和面门。 任七手轻轻一动,只听一声铁器的震鸣声,三柄长枪断作两截,三颗头颅冲天而起。 任七面无表情,只是骑着马从尸体间行过,好像只是随手踢死路边的野狗一样。 尹秀往茶楼那边望一眼,打斗的声响似乎近在耳边了。 然而他也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 “多谢。” 第485章 群山的权柄 “辽东第一山,山河壮阔,造化钟神秀,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真是叫人看一眼就心神愉悦啊!” 刘半仙攀在一颗歪脖子树上,脚踩着一只树枝,另一手抓着另一根,手遮在眼睛上方做举目远眺状,嘴角挂着一抹始终收敛不住的笑容。 在离开了二道黑河镇之后,再经过一天的跋涉,他们终于走完最后几十里路,到了长白山的界石边上。 这也就有了开头,刘半仙倚树远眺的浪漫画面。 到了这里,才算是真正踏入了长白山的区域之中,算是入得山林了。 “他此刻好像很得意啊。” 任七双手抱在一起,站在一边,远远看着刘半仙。 “走了这么一段长路,是谁都难免高兴万分的。” 尹秀咧嘴,“我现在只希望他别失足跌落,摔出个什么好歹来。” “你就不能盼着点好的?”马小玉瞪他一眼。 “也不是我有心咒他。” 尹秀摊手,“只是歪脖子树身上有太多不好的故事了,比如亡国的皇帝要用它上吊,凶残的劫匪在上面挂咸鱼,就是小孩子失足跌断脖子,也常常发生在这种树上。” “那你倒确实也没咒他。” 马小玉若有所思,“这也是事实,而且确实常常发生。” “我说了,刘半仙是我的兄弟,我不可能咒他的。” “你最好是。” 马小玉斜他一眼,“不过为什么长白山的迎客松是棵歪脖子树?在别的地方,有的迎客树像是高塔,有的像是雨伞华盖,而这歪脖子树未免……” “本来这也是棵挺拔的大树的。” 海东青接过话头,“但去年有个人在这里发了誓,还未说完就被雷劈死了,连累着这棵树也被劈成了这副模样。” 海东青此时面色较之前更加的惨白,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虚弱,然而他又 “那人到底发了什么誓?”马小玉越发好奇。 “不知道。” 海东青随手撕下一块还有些焦黑的树皮,丢在地上。 “大概是海誓山盟,天荒地老一类的吧,呵,男人的嘴巴里说出的东西,一个字都不能信。” “你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要看着我?” 尹秀颇为不爽,“难道你是以为,我随便发个誓,也会有天雷……” 话还未说完,马小玉便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嘴唇,“不要乱说。” 尹秀咧嘴,“你这是心疼我?” “不是。” 马小玉摇头,“我只是怕真有雷劈下来,你连累到我们而已。我们可不像旁边这棵树一样,遭受无妄之灾。” “好吧。” 尹秀摊手,示意自己也颇为无辜。 在几人交谈的当口,刘半仙终于过足了登高远眺,指点江山的瘾头,踉蹡着从树上爬下来。 “刚才我看周边的山势,发现长白山的大风水还在,然而我看云的走向,飘忽不定,山两侧的树生长的定势也不对。” “树还有生长的定势?” “当然有,而且是跟风水息息相关,很大的学问。” 刘半仙啪嗒一下将扇子在胸前打开。 “一般来说,山麓东坡的树木必定比西边的长得好,因为日出东方,那边的日照时间长,温度也高,所以也叫阳坡。 等太阳西斜的时候,才能照到西边,也就是阴面的树木,这时候日照时间不够,温度也低。 长此以往,山两边的林木便会出现一边较另一边长得矮,相比之下稀疏的状况了。 而你看这山麓,反倒是阴面高阳面矮,西面茂盛东面稀疏,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里不是寻常的定势,这些草木也不照规律来长。 为何会不照规律长,尹哥仔你知道这其中的科学道理,逻辑和原理吗?” 尹秀看他一眼,“我们现在不是在智力问答,你知道就赶紧说,不要废话。” “呃呃,好吧。” 刘半仙轻咳两声,“一般来说,山的风水就跟我们酒楼里的生意,胡同中的家庭一样。 有个掌柜的,当家之主在的时候,这个家庭,酒楼就乱不到哪里去,一切是井井有条,井然有序。 然而要是家里头没个说话的人,那大家就难免群龙无首,失了规则和章法,什么都乱搞,乱来。” “哦?你是说,眼下这长白山的林木乱长,就是因为这山里没了山神?” “嗯,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刘半仙点头,“这是说得通的,太白神君不归位,万物生长便没有规律,失了章法。” “那要怎样,才能叫太白神君归位?”马小玉问道。 “这说起来简单,也不简单,总体来说有两种。 一种是我们寻得太白神君留在世间的一点香火,余烬,将那香火送回长白山之中,叫它重新焕发火光,太白神君的命火复燃,如此的话,太白神君便算是归位了。 另一种则是我们什么都不找,干脆就靠打,讨伐群山,征服山林,叫所有有资格争夺神君之位的存在都屈服,将那些妖魔鬼怪,无主游神都从长白山驱逐出去。 再找一个命格中与长白山有因缘的人入主其中,让他成为太白神君,如此也算是掌握住了长白山的权柄。” 刘半仙说着,见尹秀,任七,马小玉三人脸上各自若有所思,不由便觉得好笑。 “你们以为这两样,哪一样容易吗? 不管是将太白神君的香火重新送回山中,还是清扫群山,击败所有的竞争对手,哪一样都比登天还难,依我看,我们能做的便只有第三种而已。” “第三种?你不是说只有两种?”马小玉问道。 “我知道第三种是什么。” 尹秀笑道:“第三种就是我们什么都不管,坐山观虎斗。哦不对,我们也没这样的闲暇,眼下他们搞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能互不干涉便算是师父保佑了。” “是这个理儿。”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世上是没有容易的事情的,权柄是多少世代,多少族群的累积和争夺,哪有可能只是几年,一两个人便能决定胜负的。 我们要是搅入这样的浑水,到头来只怕连渣都不剩啊。” “那你看清了吗?龙脉?”尹秀将话题转回重点。 “这里还不行。” 刘半仙看向四周,然后指向其中一座几乎接入云端的高峰。 “起码我们得去那处高峰之上,将长白山的山峰山麓全部望遍,再将《风华大陆图》展开,配合易经八卦,才有可能找到合适的地点。” “只是可能而已吗?” “有几分可能已经不错了。” 刘半仙面色严肃,“要知道,这世上许多的事情都像那鸡蛋的壳,苍蝇在外边兜兜转转一辈子都找不到缝儿也是正常的。眼下我们攀上那主峰,借着各种手段,才有可能叫那鸡蛋滚动一下,磕出缝隙来。 最难的不是找到鸡蛋儿,而是先让那鸡蛋滚两圈。” “所以,我们得先爬上那主峰,才能找到那行宫的所在,你是这个意思吗?”任七问道。 “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啊。” 尹秀感叹道。 望山跑死马,那座山便是长白山的主峰,白云峰。 看起来直线距离并不算太远,但算上其中的蜿蜒曲折,高低落差,恐怕没那么容易能在最后攀上高峰,到达那里。 长白山并不是一座死火山,然而它也确实少有活动的迹象,历史上关于它的活动的记载,少到一只手掌便能数完。 至于是因为这里人烟罕至,识字的人更少,没什么人会观测记录,登记成册,还是因为真的没有什么活动,便不得而知了。 魏大红没听见刘半仙他们的对话,但看见他手指指向白云峰,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魏老大,有什么问题吗?”尹秀察觉到了他的神情。 “没什么,没什么。”魏大红连连摆手。 “那里已经算是深山了,这些脚夫没有进去的本事和胆气。”海东青直言道。 魏大红脸上一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是沉默不语。 “我明白了。”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只管带我们到山腰,再往上的时候,我们也不需要带那么多东西了,只带一些干粮和水,而且我们已经找到向导了。” 尹秀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拍海东青的肩膀,却被后者轻轻躲开。 “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都是男子汉大丈夫,碰一下怎么了?” 尹秀悻悻收回手,又看向魏大红,“魏老大,这样的话,如何?” “唉,我只恨自己能力只到这里而已。” 魏大红坦诚道:“想再往前,我们也是有心无力了。” “我知道。” 尹秀望向山林,“不怪你,有的人能将平地上的路走明白,便已不错了。像是有些水手,一辈子也只在海上漂泊,这不是能力差异,只是选择不同而已。” 他望向任七,“等到了半山腰,我们挑路上要用的,轻装出行。” 任七拍拍背上的剑,示意他要用的只有这些剑而已。 尹秀摇摇头,手指指了指那些布袋,里面装的是干粮和御寒的衣物,还有火药。 任七只能铁着脸点头,表示自己会帮忙带。 魏大红看着两人打哑谜一样的交流方式,只感觉迷糊,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拍着胸脯保证,他们会走好这最后的一趟,将尹秀等人送到半山腰处。 如此,队伍在短暂的停留后又开始往前行进。 海东青走在最前头,尹秀跟着他。 任七则待在刘半仙的左右,护卫着他,马小玉殿后。 海东青一入山林,即使脸上血色不太好,此刻精神也不由变得爽利起来,行走间步伐写满了轻松,矫健,反倒叫后面的人有些跟不上他。 “进了山,有什么要注意的吗?猎户兄?”尹秀一边走着,一边百无聊赖问道。 “在这里还没有。” 海东青没有回头,“等到了深山里边,才是危机四伏。 而且那危险往往不来自于所谓的猛兽或者人。 有时候你走在前边探路,以为自己是行走于树木茂盛的平地之中,其实你分分钟会一脚踏空,落入深谷之中。 有的时候即便前边有人探路,等你再走一遍的时候,还是有可能踩空,落入某条湍急的暗流,或者被尖锐的竹子刺穿脚掌。 更有的时候,你只会迷路。 树林是会移动的,当它们存心耍你的时候,不管你做了怎样的记号,留下了怎样的标记,最后还是会迷路,被困死在林中。 有时候不是因为你得罪了某个存在,仅仅只是因为这片山林不喜欢你而已。” 尹秀听的心里一寒,看向海东青,“你以前遇上过这些状况?” 海东青摇头,“我自然是遇不上的,因为这片山林喜欢我,我也尊重这片山林,然而我也见过有些人遭遇到这样的厄运。 他们的尸体留在林中,不管生前是怎样的强大矫健,精明强干,到最后都不过是变成白骨一堆而已。” “哦,你是说你受到这片山林的庇护?”尹秀问道。 “不然呢?” 海东青颇为骄傲,“要不是受到了庇护,我恐怕早已跟别人一样,死在了长白群山之中。 这片山林是活的,才不是一堆树和一堆石头,泥土组成的死物而已。 你要是明白了这一点,你也会尊重长白群山的。” “我一向尊重所有东西。” 尹秀看向周围,阳光正从树叶间的缝隙洒落下鹅卵石一般的圆形光点,这些光点落在每个人的头上,身上,使他们也似乎成了这山林里的一部分,而不是外来客。 “怎样,你感觉到了吗?林间的风,还有树木发出的气味。” “这就是山?” “没错,这就是山,长白群山。” 海东青眼里有了水光,“这片山林孕育万物,叫所有的生灵在这里有依托,有自己的天地。 我有时候总感觉,自己其实不是出生于山外的小村落,而是来自于这群山之中。 似乎有某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着我,叫我进到深山之中,回归某个怀抱,某个地点之中。 这一次,那声音和冲动,越发明显了。” “哦?” 尹秀正想跟海东青聊些什么,对方已如精灵一般越过了枝丫,轻快地跳到前头去,只留下一个轻灵的身影。 第486章 你才是猎物 将白云峰定为当前的目标后,尹秀一行人便开始往上攀爬。 即便眼下已经是冬天,风嗖嗖的挂着,但在这林间行走,却不是很冷,反而还叫人出了一身细细的汗珠。 尹秀一把抹去脸上的汗,回头看去,只见刘半仙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从路边折下了一支树枝,正一步一停顿地往上攀登。 “照理说你当风水先生,上山下河,不是应该早已习惯了吗?”尹秀问他。 刘半仙叹了口气,“那是以前了。而且现在的老板,你叫他起早一点他都怨声载道的,真叫他往深山密林里爬,什么祖宗先人啊,当场就得断绝关系了。 他们只喜欢逛商业大厦,金融中心,在市区走走停停选办公室,至于别的,他们才懒得做呢。” “如此,倒也算是一个好活计。”尹秀说道。 “好?” 刘半仙摇头,“一点都不好,你当他们是夜总会里的小姐吗?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人就是对自己的老妈都不信啊,更别说相信一个风水先生了。 所以没一点真材实料的话,谁敢跟他们打交道?坏了名声事小,到时候被人打一顿都没处说理去。” “麻烦!” “是啊,麻烦的要死!” 刘半仙将墨镜取下,用衣袖擦擦上面的雾气。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尖啸,一个黑影从树顶落下,往刘半仙头顶砸去。 任七瞪大眼睛,手在剑柄上一按,寒光闪动。 随即那道黑影在空中断做两截,血水洒了一行人满身满脸。 这时候才有人后知后觉,喊叫了起来。 “山魈,是山魈来掠人了!”有人喊道。 尹秀循着那人的视线往地上看去,只见地上已经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猴头,瞪大着血红的眼睛,龇牙咧嘴。 那猴头跟人类的头颅差不多大小,至于另外的半截身子,则是比普通猿猴要大得多的一截腰身,通体金毛,爪子锋利。 “是山魈没错。” 海东青神色认真,“但我之前从没有见过山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这里还不是深山,那些畜生不应该在这里活动才是。” 山魈,就是资深的猎户,也一般将它们当做猴子,更别说普通人了。 然而海东青却十分清楚地听说过这些“大猴子”的传闻,据说它们颇具灵性,集群居于深山之中,少有被人看到的时候。 但要是它们饿极了,那不管是林间的猛兽,村落的鸡羊牲畜,甚至是人类的婴孩都会变成它们猎食的目标。 在海东青出生的那个小小村落里,据说就有小孩子遭受过这些山魈的毒手。 还好当时村里的猎户在家,这才从山魈手里救下了那个小孩。 但山魈的爪子也在那孩子的脸上留下了几道可怕的爪痕。 海东青小时曾与那据说遭遇山魈袭击的小孩远远见过一面,当时对方脸上那不像人类能留下的伤痕,叫他记忆尤深。 还未等他仔细思索,任七已取下双剑,一左一右握在手里,尹秀也和马小玉肩靠着肩,一前一后地观察着周边的状况。 海东青立即抽动鼻子,一下闻见林子里出现了一股原先未曾闻见过的腥臊味,就好像身处宰杀活禽的菜市场一样。 他立即取下猎弓,将羽箭搭在弦上,望向四周警戒。 尹秀瞪他一眼,“你不是说这山里会动的生灵反而没什么好怕的吗?” 海东青嘴上也不甘示弱,“我要是知道一进山就会碰见这种东西,就是加再多的钱我也不来了。” “你最好是。” 尹秀翻了个白眼,手里各捏一张符纸,小心翼翼地看着头顶上的林木。 在树枝之间,正有许多黑影掠过,卷起一阵阵劲风,像是水潭底下游过的大黑鱼,又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生物。 “山魈,别人都以为它们是成了精的,只要跟它们结了仇就必定不死不休,眼下见了血,恐怕……” “那不是正好?”尹秀和马小玉异口同声道。 “正好?”海东青不免诧异。 “当然是正好了。” 就连任七也颇为赞同,“于其等我们漫山遍野去找它们,不如叫它们来找我们来的省事许多,眼下它们最好是整个家族都来了,这样也整整齐齐。” 话音刚落,林木间便发出了许多细细碎碎的声响,好像老鼠在天花板成群结队跑过一般。 在那声音越来越近时,海东青猛地转头,冲头顶枝叶茂密处射出一箭。 羽箭带着凄厉的啼叫声,旋转着扎入林叶之间。 紧接着,一个黑影从林木间落下,紧接着是另一个,带着嚎叫,好似暴雨夹带着枝叶落下。 众脚夫惊得大叫起来,要不是尹秀出声喝止,此刻他们已被这动静吓得四处奔逃,连那山魈的模样都没看清楚。 任七看得最清楚,那是一头头半人高些的猴子,赤目獠牙,张着血盆大口,四只爪子好像钢刀,满是污秽又带着渗人的寒意。 领头的山魈面门上有一道白印,像是画上去的,又像是胎记,从额头直到两眼中间,使本就可怕的面容又增添了一抹诡异的气息。 它刚一落地,脚尖还未站稳,立即便迫不及待地朝任七扑来,好像真要报仇一样。 任七瞪着它,直到那山魈张开血盆大口,腥风直扑他脸上的时候,任七的手才终于行动。 嗤! 白额山魈挥出一爪,与任七手中剑碰在一起,迸射出耀眼的火光。 紧接着它那肌肉虬结,满是毛发的爪子便从中间裂开,迸射出朵朵血花,飞起块块碎肉。 山魈还未感觉到疼痛,任七又是一剑递出,刺穿那老猴子的咽喉,手腕一抖,一颗猴头再次冲天而起。 任七一击得手,其他人就是之前再紧张,被他这样一鼓舞,震慑,便再没之前的忐忑和慌张,而是抱着头蹲下,尽量以行囊或长竿遮掩自己的身体,避免引起山魈的注意。 也有几个人像魏大红那样从马上取下了火铳,手忙脚乱地瞄准那些山魈。 那些山魈也确实顾不上这些唾手可得的脚夫,它们三五成群,围着任七,有的佯攻,有的大叫,还有的试图上前一步偷袭。 然而只要越过了雷池,任七一定能斩下它们的头颅。 在连续折损了几头山魈后,这些生灵便已明白过来,只是围着他乱跳乱叫。 另一头,马小玉和尹秀趁着任七吸引住几只山魈的时候,已从左右两边出击,将那些嗜血的山魈往外赶了赶,不叫它们靠近。 不得不说,这些生灵在树林间的行动确实敏捷,只要它们想逃,想要周旋,尹秀几人便只能和它们保持距离,而难以杀掉其中一两只。 而如果真要杀入林中,那无异于是放弃这边毫无抵抗力的众脚夫,任由他们被山魈攻击。 双方顿时陷入僵持之中。 然而尹秀在这诡异的僵持之中,却感觉到了某种异样,可他暂时又说不上来。 随着那些山魈越来越多,尹秀终于恍然大悟。 那些山魈只攻击尹秀几人,就是刘半仙也在它们的攻击目标之中,然而却没有一头山魈去攻击海东青,似乎它们都在绕开他。 然而海东青搭弓射箭的劲头可是十分的特别,不管是射箭的架式,还是放弦的震鸣声,都叫他在人群里显得格外的显眼,像是有人举着一挂鞭炮那样。 可那些山魈确实是在避开他,甚至连跟他擦肩而过的余裕都没有,就好像海东青身边被布下了什么禁制叫山魈不能靠近。 【不好!】 几乎是这个念头刚在尹秀心头出现,还未出声,海东青脚底下便已烟尘弥漫。 以他为中心,周围数米的地面开始往下塌陷,像是沼泽陷落一般。 几个脚夫离他较远,在地面开始塌陷的时候就已摸着爬着离开了那出现异象的地面。 而海东青正处在异变的正中心,四周的压力骤然压在他的身上,叫他几乎动弹不得,整个人也要陷入地底去。 “怎么回事?”刘半仙喊道。 他此刻只看到周围一片的黑气,源头正是来自海东青脚底下的那些缝隙。 这些黑气浓郁,阴沉,比他见过最猛的凶宅还要更凶,甚至能媲美之前见过的那僵尸王。 “底下有东西!” 尹秀喊了一声,和马小玉一同往海东青脚底下丢出符纸。 符纸一落到他脚底下,便噼里啪啦炸出数朵火花,海东青还未反应过来,尹秀便已扑了上来,一下抱住他,脚下再一发力,奋力跳开那重力形成的旋涡。 “龙神敕令,火神祝融借法,诛邪!” 马小玉又丢出数道符纸,一条成形的火龙在空中漂浮着落向地面,火球腾空而起。 随着一声不大不小的震动和声响,原先海东青所站的地方,凸起一个磨盘大的小土包。 那土包隆起一下后,向着尹秀所在的方向迅速掠去,一路上掘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隧道。 与此同时,那些原先还在与任七对峙的山魈也抛下了他,往尹秀那边追去。 “祖师爷保佑啊!” 刘半仙喊叫一声,马上便被任七推到身后。 “人家的祖师爷是道士,三清天尊,你的祖师爷是什么?好像没听你提过?”任七问道。 刘半仙连连摇头,“我随口说的。” “看出来了!” 任七斜他一眼,手上剑锋一转,立即有一头山魈撞在剑上,当场便没了生气。 然而他们眼下的对手不是这些猴子,而是藏在地底下的怪物。 马小玉的符咒并不能阻止那地底下的怪物前进,它正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尹秀。 “你自己能走吗?”尹秀看向怀里的海东青。 海东青当即红了脸,“我早就跟你说放我下来了,什么山魈怪物的,我一箭射死它们!” “好胆魄!” 尹秀松手,再轻轻在海东青后腰上一推,海东青还未反应,便像一片落叶那样,轻轻飘到了树枝上。 没了阻碍,尹秀一下转过身来,张口吞入一口冷风,双眼欲呲。 “五鬼运财!” 随着烟雾在尹秀的手头凝聚,消散,名剑嘲风被他握在了手里。 拧开剑柄底部的配重,塞入一管符纸后,嘲风剑上立即一片寒霜,肉眼可见的雪花在剑尖凝聚,飘落。 随着他抡圆了剑在空中一挥,几只靠近他的山魈立即发出惨叫,身上不约而同出现了冻伤。 离他最近的那一只,更是被剑压携带着冷风撕碎,连血水都在瞬间凝聚,只留下发黑,发青的断口。 逼退众多山魈,尹秀面向那潜藏在地底的不明物体,双脚站定。 任七见状,当即也脚下一点,追星赶月跟了上来,与尹秀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一同攻击那土包。 两柄剑一同刺下,剑压带着锋锐刺去,紧接着便听见一声剧烈的爆炸,火光亮起。 那土包被两人夹击,一下从中间破裂开来,白气像喷泉般冲天而起,将尹秀和任七击退。 紧接着尹秀耳边便听见众人接二连三的惊呼。 他抬头看去,只见原本密码茂盛,几乎不见天日的林叶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开了一个大洞,周围的日光都投射进来。 然而这些日光又被另一个可怕的物体挡住。 那应该是一根红色的柱子,又像是山石,或者参天的红色巨树。 只因为它表面并不光滑,也不粗糙,更像是某种东西紧密拼凑在一起的。 然而它又十分的巨大,只是露出地面的这一截,便已是遮天蔽日,足足有五六层楼高,并且还在继续往上蹿升。 粗略一眼,尹秀便已觉得至少得有五六个大汉伸出来才有可能将它合抱。 然而这只是露在地面上的部分而已,在那地底下,似乎还潜藏着一大截。 那妖艳的红色带着冲天的黑气,一出现就几乎将那些脚夫的胆子吓破,叫他们心神涣散。 就连海东青也不由得脸色发白,手心里微微有了汗珠。 “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红蛇……” 尹秀想起了之前从小白狐那里听到的传说和情报。 原来在长白深山里,真有这样的怪物。 第487章 香火 “给我……把香火奉献给我……” 腥风撩动尹秀衣摆的同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也传入了他的耳朵之中。 “香火,什么香火?” 尹秀还未答话,那已涨到近十层楼高,并且还在继续生长的巨大“红柱子”向着他所在的位置轰然倒下。 尹秀当即向旁边翻滚出去,刚一离开,脚下便是雷鸣般的巨大响声和震动传来,叫众人身子不由跟着颤抖一下。 任七手里寒光闪动,从剑柄直流到剑尖,银光似水。 那巨大的物体几乎是刚一倒下,任七便一跃而起,剑刃旋转着带起暴风,在那层层叠叠的鳞片上带起绚丽的火花,金铁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转完一圈落地,一股股血水也随之喷溅而出。 任七回头,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 毕竟他如今是通感境的高手,大剑客,一剑下去竟只是砍穿了外面那层鳞片而已。 但这一剑,似乎也激怒了地底下的怪物。 随着一声咆哮,更大的震动传来,尹秀周围土地凸起更甚,简直像要从中间隆起一座高山一般。 片片猩红的鳞片在泥土和落叶底下若隐若现,发出金铁磨擦的声响。 与此同时,在他的脑海中,那个话音也随之更加清晰。 “将长白的余烬奉献出来……” 尹秀听得心里恼火,眼中戾气暴起,一手抓住剑柄,另一手拖住剑刃,像是握着铡刀,往前一推,撞向那肢体的一段。 轰隆一声巨响,好似撞上山石,尹秀一下倒飞出去,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树枝才勉强停下。 “快跑!” 尹秀一声大喝,众人这时候才如梦初醒,被魏大红招呼着往山下跑去。 别说人了,就是那些山魈,此时也慌张地四散而逃,全然忘记了之前的搏杀和仇恨。 林地间顿时只剩下尹秀几人和那越来越大的肢体。 随着那东西钻出土地的部分越来越高,尹秀终于认出,那确实就是一条蛇没错。 而且他们一直看见的,与它搏杀的部分,只是它尾巴的一段而已。 大红蛇,恐怕真如小白狐所描述的那样,有好几里长。 随着更多的部分钻出来,众人都不由地心神震荡起来。 刘半仙眉头紧皱,手指不停地掐算着。 “至阳至刚,至阴至邪,两种完全相反的特质,竟在一个生灵上汇聚了。” “什么?” 尹秀也不由神情凝重,“这家伙已经修成正果了吗?” 修成正果,即意味着至阳至刚,至阴至邪两种特质齐聚一身而又不冲突,并完美融合。 要达到这个程度,便只有修炼到极高的法力和境界才有可能。 “不像是修炼出来的,反倒是吞下去的。” “吞下去?” “没错。” 刘半仙望着那些几乎遮蔽天空的黑气,“这家伙恐怕通过吞食,汇聚了四相八风之力,以至于能长得这样巨大,而又这样的圆满自洽。” “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说不好呢!它又不是神仙,死什么死?” “话说,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比如说话的声响?” “什么说话的声音?” 在场的几人除了面色苍白的海东青之外,都不由觉得疑惑。 尹秀一下看出海东青的异样,“你听到了?” “唔。” 海东青神色紧张,“我确实听到了,我还以为它只是说给我听的。” “也许原本就是呢?” 尽管不明所以,但众人都已经明白过来,这不是单纯的遭遇战,也不是那大红蛇肚子饿了出来找东西吃。 而是它本来就是冲着一行人来的,为了获得什么东西。 马小玉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海东青,手腕一抖,将两管符纸握在手里,又冲尹秀问道:“眼下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尹秀望着那越来越长,并逐渐圈住一块地,对他们形成包围之势的大红蛇身躯,不由地也觉得心惊肉跳。 “实在不行,等下我会用【斗转星移】把大家转移出去,你们不要离我太远。” “终于要用那个了吗?” 刘半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照我看,眼下就不是逞英雄,斗狠的时刻,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我们得做好开溜的准备了。” “等一下可以吗?先让我试试。” 任七突然上前,将背后六柄剑都取下,四柄插在地里,两柄握在手上。 “高手哥,你有把握吗?”刘半仙有些担忧。 “没有,所以我说让我试试。” 任七身上衣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要是等下我脱离不了,或者受了重伤,你们先走就是了。” “可是……” “事实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尹秀认真道:“尽管还不确定,如果这藏在底下的怪物真是那大红蛇的话,我们身上的气味恐怕已经被记住了。 即便施展斗转星移,恐怕也只是拖延一会儿而已,很快就会被它找到,要想没有后顾之忧,我们就得在这里跟它打一架。” “我没有意见。”马小玉手上的符纸早就被她捏的微微变形了。 “好!那就试试!” 话音刚落,大红蛇身躯猛地收紧,像是从四面八方突然挤压过来的深红色墙壁,卷起烟尘,轰隆作响。 任七第一个行动,带着刘半仙高高跃起。 尹秀则和马小玉先后行动,一边带着海东青。 真阳命火! “龙神敕令,火神祝融借法,诛邪!” 两条火龙腾空而起,砸向大红蛇广阔的躯干,升起两个熊熊燃烧的火球。 大红蛇吃痛,包围过来的阵势顿时迟缓,使得那一片地方的包围出现真空地带。 众人立即抢向那一头,任七出剑,四柄剑在空中旋转着绽放星芒,他的手上也寒芒流动,脚尖拧转,身随剑走。 几乎是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手腕一抖,大红蛇身躯上寒光绽放,几片巴掌大的鳞片带着血花飞溅出来,旋转到空中。 大红蛇身躯震动,抖一抖之后一片沙石飞溅出来,砸向众人。 尹秀当即和马小玉分开,一人躲向一边,避开那脑袋大的飞石。 任七则是贴着飞石垫步滑过,再次递出一剑。 这一剑如飞火流星划开黑暗,击中大红蛇的同时,无匹的剑压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 尹秀和马小玉两手对握,十指相碰的瞬间各自将身上的龙虎罡气连带着传递给对方一部分。 完成法力交换后,尹秀和马小玉各自施法,不约而同间竟都有了各自的一丝神韵和气质。 “我靠!还有这招,什么时候学的!?”刘半仙惊掉下巴。 “昆仑!” 两人异口同声说着,紧接着两条符龙飞出,一起砸在大红蛇身上,阵阵吟唱声伴随着火光出现,萦绕林中。 大红蛇连遭重击,尽管看起来伤势不重,但仍激怒了它,身形滚动间飞石激荡,比之前更多的石头飞射出来。 这伟大的身躯光是翻动一下带起的气浪,就足以掀翻许多的大树,将埋在土里的石头连根拔起,周围尘土飞扬。 尹秀只感觉头顶落石不断,像是下了一场地质时代才有的陨石雨一般。 众人一下只能躲闪,尹秀抓起刘半仙,翻过被连根拔起的树木,躲开块块落石。 海东青也借机翻入草丛之中,弯弓搭箭,瞄准大蛇的身躯射出愤怒一箭。 铿锵! 箭头带起火光,滑向另一边,只在那如镜片一样的鳞甲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海东青深吸一口气,再从腰间箭囊里取出一支箭来,吸气挺腰,伸手扩胸,将筋骨和弓弦一同拉的噼里啪啦震响。 随着他逐渐屏气,眼睛从箭羽到箭头形成一条直线,直对准那大红蛇。 然而那大蛇毕竟太过巨大,就好像一个人举弓搭箭对准一座大山或者太阳月亮那样,一时之间看的清楚,却无从下手。 地面随着大红蛇与众人的战斗越发的震动的厉害,以至于叫无从下手的海东青脚步也跟着震颤起来,手上准头竟逐渐变得模糊。 就在海东青要坚持不住时,在那大红蛇的身上,一叶鳞片隐隐发出光亮,扎入她的眼睛之中。 海东青只觉得四周的厮杀声,火焰燃烧,法术爆炸,剑刃碰撞的声音一下全都在耳边消失,只剩下树叶落下的声音和虫儿振翅,张合口器的细碎声响,好像沙子从手掌之间滑落。 她看向四周,尹秀和任七几人还在苦战,却好像是在演默剧一般,连行动也变得迟缓起来。 海东青仿佛站在一颗玻璃球之外,俯身观察着玻璃球中那个迥然不同,小小的世界。 这长白山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小小玻璃球中的一方景象,任她观察,拿在手上摩挲,传给她一种熟悉,温暖的感觉。 光亮再次绽放,刺得海东青眼睛生疼,似乎是在催促着她。 海东青深吸一口气,脚尖转向那个方位,屏气凝神。 随着那光亮似乎再次催促,海东青终于放弦,雷鸣的震响在她手指尖放射出去,箭矢划过虚空,一下扎入大红蛇两片鳞片之间的缝隙里。 一切复归吵闹,然而又与之前截然不同。 大红蛇中了这一箭,预想中的狂劲没有再次发作。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一箭似乎真的重创了大红蛇,叫它发出一声怒吼,将那截肢体迅速钻入地底,消失地无影无踪。 “果然,这异样的法术发挥了奇效。” 尹秀和马小玉看着手中的符纸,都给对方递过去一个满意的眼神。 “一剑开山填海,扫平天下不平事,有蛟龙处斩蛟龙。” 任七看着自己手上的双剑,眼神锐利。 “大红蛇,不差。” 刘半仙摩挲着手上的罗盘,不住点头。 几人都沉浸在刚才战斗留下的余味之中,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魏大红壮着胆子折返回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红了眼眶。 只见这片林子好像被几百门大炮犁过一遍那样,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坑道和弹坑,乱石成堆,树木栽倒。 而在这片乱象之中,海东青仰面躺在地上,显得很是安详。 尹秀率先看到魏大红这副表情,还不明就里,直到看见躺在地上的海东青,这才反应过来。 …… 四周一片寒冷,海东青又站在那熟悉的冰面上,追寻着那个声音。 每往前走一步,脚下的薄冰便传来细碎的声响,好像随时要破碎一般。 但以往每次也是这样,所以海东青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状况——如履薄冰。 她追随着那个声音一步步往前走,冷意从底下穿过皮靴钻入骨子里,叫她几乎连全身血液都要被冻上。 在走出几步后,那种破碎的感觉再次传来。 随着一声破裂的声响,海东青像往常一样从冰面上坠入水中。 在那寒冷的水灌入海东青肺里的时候,模糊的视线中,那穿着白衣的长发美女再次在水中出现,冲她张开怀抱。 海东青这次不再抗拒,而是不由自主也冲那个身影张开双手,好像已等待了这个拥抱许多年。 那白衣女子的身影逐渐靠近,面容也越发清晰。 海东青瞪大眼睛,尽力去看清楚那在梦中出现多次的女子的面容。 那是一张鼻若悬胆,剑眉星目,十分好看却又叫人生厌的脸孔。 他面上紧张,眼睛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被那妖怪吓晕了啊?老猎户。”尹秀笑道。 “瞎说什么!?” 海东青猛地坐起来,将尹秀一把推开。 然后他转头看向四周,马小玉,任七,刘半仙还有众脚夫都站在那里,看着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忧虑。 “呵,吓我一跳,还以为猎户小哥被乱石打死了呢。” “哼,明显没有血迹,我看他要死,也是被吓死了才对。” “那有没有可能是受了内伤的,五脏六腑受到了冲击?” “放屁!人不是还好好的在这里?” 众人七嘴八舌,马小玉将海东青扶起,叫他站定。 这下子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感觉雨过天晴了。 “那大红蛇呢?”海东青问道。 “被我小露一手,赶跑了。”刘半仙自豪道。 第488章 分道扬镳 “香火,把香火奉献给我……” 尹秀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句呢喃,却只感觉越发的迷惑。 海东青已经醒过来了,除了脸色同先前相比更加苍白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听到尹秀讲这句话的时候,海东青还是不由瞪了他一眼。 “你是撞邪了?” “我一个道士,我撞什么邪?邪撞到我还差不多。”尹秀不满道。 “那你既然梅撞邪,一直反反复复念这几句话做什么?不嫌烦人啊?”海东青白眼翻到天上去。 “其实我已经发现了……” 尹秀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凑近海东青。 海东青被他吓出一身冷汗,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做什么!?” 尹秀只是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其实你也不想被人知道你……” “知道什么?”马小玉突然问道。 “他怕蛇。” 尹秀指着海东青,“平时叫他猎杀一头老虎可能都不带眨眼睛的,可见到那头大蛇的时候,他明显被吓破了胆。” 海东青和马小玉顿时都如释重负,马小玉拍了拍胸口,激起一片起伏,“怕就怕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怕老鼠呢。” “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尹秀望向另一边,刘半仙正和魏大红点着烟,坐在两个树桩子上,促膝长谈。 “魏老大啊,刚一进山就撞见了这样的怪物,真是挺吓人的。” “挺?” 魏大红咬着烟头,深吸进去两口香烟,被洋叶子熏的眼泪直流,“大师,就是往上数三辈子,在那些说书先生的嘴里,恐怕我们家也没听见过那么吓人的事情呀。 就一大群猴子跑出来抓人,然后从地底下窜上来的比树还高的一截东西,还会动的,再没见过这样吓人的了。” “我知道,别说你们了,就是我也吓破了半个胆子啊。” 刘半仙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递到还不明所以的魏大红手上。 “到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 魏大红抓着那钱袋,立即羞红了脸,“还没到目的地呢,这儿是山脚,不是半山腰,干我们这一行的,除非火灾洪水,打仗天灾,不然客人说到哪,我们就得到哪,不能停下。” “已经到了。” 刘半仙笑容此时显得十分和蔼,“这一趟不比兵祸更加凶险吗?那畜生不讲道理的,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再来?就是它不找你们的麻烦,尾巴轻轻一摆,也足以把人和马一块碾成肉泥了。” 魏大红点了点头,可手上还是犹豫着要将手里的钱袋推回来。 于他来说,这一趟虽然危险,可也关乎着他的职业道德和脸面,要是他就这么走了,便是糟塌了整个魏家沟的名声。 与其如此,不如…… “魏老大!” 尹秀突然凑过来,瞪大了眼睛,神色认真。 “你们脚夫这一行,最重要的是不是给客人行方便?” “这是自然的。” 魏大红也给尹秀递过去一支烟,但被拒绝。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眼下还不明白吗?”尹秀认真道。 “明白什么?” 魏大红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读书少,不太懂。” “我知道。” 尹秀点头,“读书少没关系,有的人念书多了不照样也是道德败坏,穿西装打领带当禽兽?我的意思是,眼下魏老大你们已经变成了某种阻碍本身了。” “什么?”魏大红瞪大了眼睛。 “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 尹秀脸上再无原先的和气。 “你们在这里,不管什么妖怪来袭,我们都得分出手来护着你们。因为你们面对那样的怪物,毫无还手之力,如果在平常还好,但如今我们也自顾不暇了,那你们在这里就只是拖累,而不是助力。 你们阻碍了我们,叫我们这一趟旅途变得不方便了。” 魏大红听到这话,脸上黯淡下来,显然是无法反驳。 “这样说话未免有些刻薄过分了。”海东青皱眉道。 “尹秀平常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马小玉抿着嘴唇,“然而他要是不这样说的,就赶不走魏老大他们,他不愿叫别人心里有愧疚。” “所以他就叫自己做恶人?” “没错。” 马小玉眼里水光流动,“他一向是这样的,用坏人的手段做好人的事,为了做一件好事,用尽奸恶琢磨不透的手段和算计,如此才叫做雷霆手段。” “那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海东青摸不着头脑,“我听你的描述,只感觉他比奸人更奸,坏人更坏。” “是好人,坏人,重要吗?”马小玉眯起眼睛。 果然在尹秀说了这番话后,魏大红沉默半晌,点头道:“我明白了,那我们马上就收拾一下,下山。” “越快越好。” 尹秀将那钱袋子在魏大红手上放好,又将他的手掌合起来。 “可是这钱,诸位之前已经帮我们村子……” “一码归一码。” 尹秀将手收回来,插进口袋里,“我们降妖除魔的,不缺这点钱。” “你当然不缺了,这钱是我给的。”刘半仙嘀咕道。 如此,魏大红终于是将钱收了起来,脸上神色变得正常许多。 “那诸位还需要什么,我们一并准备了,然后就走。” “需要什么?” 尹秀看向海东青。 再往上,便是马儿也成了累赘的地方,只能靠一双脚往上攀爬了,如此,海东青的经验和知识就变得尤为重要。 “明明说好是到了深山里头才要我出手的。” 尽管嘴上不情愿,海东青还是清点起了物资。 “一人带两囊水,五张大饼,再带二斤腌肉,一壶烈酒,一点烟叶,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刘半仙看着他,“我一顿饭都要吃一张饼子了。” “放心。” 海东青突然露出冷笑,“等真的走起来了,你只会累的吃不下饭。” “那就请魏老大帮我们这样准备吧。”尹秀说道。 魏大红应了一声,立即带人收拾起来,不一会儿便将物资准备好。 然而这只是路上要吃的给养,尹秀和任七二人身上又各自背了一囊火药,沉甸甸的,恐怕有五斤重。 被占了位置,任七干脆将六柄剑包裹在一块布里,整整齐齐夹在腋下。 在尹秀看来,这更像是拿着一个高尔夫球袋。 尹秀取下嘲风,已打算将它放入一个树洞里,等到要用的时候,再用五鬼运财传送过去。 这是一道特殊的符咒,只能用在特定的法器上面,放在别的地方,只怕把喉咙念干了都不顶用。 如此看来,菜花雄给他制造的这柄嘲风剑,还真是神兵中的神兵,利器里的利器。 打定主意后,尹秀转身看向马小玉。 她应该也带了不少的东西,然而身上又看不出有什么藏东西的痕迹。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马小玉转了一圈,大衣底下是一抹鲜艳的亮色和道道寒光。 “怎样,还有什么问题吗?”她又问了一遍。 尹秀愣了一下,“有,就是你能不能再转一圈。” …… “圣女,明天就是一月之期了。” 说这话的是李泽,长着一个鹰钩鼻,双眼阴森,四肢细长。 他是【七大家】的话事人,这次进山带了五十名好手,都是他手底下的翘楚,好手。 其实【七大家】是一帮土夫子的代号而已,走的是南派倒斗的那一套,讲究进门烧香,倒斗留手,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在其中。 也正是因为这一套规矩在,李泽才没有像别人一样偷偷逃跑,而是真在立下约定之后待足了一个月。 然而明天便是约定的时限了,即便他再有耐心,此刻也已到了极限。 白莲圣女面容姣好,看着十分的年轻,然而身上又有女人成熟的韵味,站得如此之近,叫李泽不由也生出某种别样的情愫来。 然而他心里又十分清楚,这是一个碰不得的女人,麻烦而且危险。 只要他赚够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在白莲圣女身上浪费时间和心思? 因此他很快收回一些绮丽的心思,只是专注于跟白莲圣女沟通。 然而白莲圣女只是闭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在李泽又轻咳了两声后,白莲圣女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这一眼神圣而又庄严,一下叫他先前那些想法消散一空,只剩下敬意和严谨。 然而生意一向是跟敬意无关,所以他准备再次催促。 白莲圣女却只是抬手,“李掌门,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李泽望向外边,回话道:“正是中午过了几刻,日头西斜了。” “那就快了。” “什么快了?” 李泽皱眉,对白莲圣女这神神叨叨,连自己都要骗的神态和做法颇为不解。 然而白莲圣女似乎已读出了他的心思,只是淡淡道:“我是说已经可以了。” 她指节分明的手指指向山的另一头,在那顶上,有一棵葱郁可爱,亭亭玉立的松树。 “等日头到那松树顶上的时候,这仞壁上的秘密就再也无法遁形了。” “这是你的推测?” “不是。”白莲圣女摇头,“这是无生老母的法旨,祂在梦里这样传达给我的。” 白莲圣女这样一说,周围白莲教徒一下都神情虔诚,双手在胸前合十。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李泽不置可否,只是走到洞窟外,冲等在门外的众人招呼。 这些人有的是他的部下,有的则是别的门派的掌门,或者干脆就是他的同行——土夫子。 李泽一出来,便有人冲他拱手,“李夫子,怎样了,那白莲圣女怎么说?” 李泽冲众人拱手,当做是打了招呼,然后他把白莲圣女的话向众人复述了一遍。 “嚯,真是吃香烛吃傻了这婆娘。” “妈的,她要玩这些神神经经的,总不至于我们也陪着她玩吧?” “玩?她要是肯跟我们兄弟玩一玩,我倒是不介意捡兄弟们玩剩下的,毕竟我也一个多月没碰过女人了。” 有人说了这话,其他人便都贱兮兮地笑了起来,人群里一下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李泽则只是微微一笑,依旧盯着那山顶的松树。 众人反正也百无聊赖,便都待在这里陪他看着,只当是消遣,或者给自己一个充分的理由离开。 “话说咱们以前在南疆搞得的那两个粽子,是不是经你倒了一手?”突然有人问李泽。 “可别乱说。” 李泽皱眉,“那些夫子不懂分寸的,什么粽子都敢倒,钱在手上还未焐热呢,就被朝廷给满门抄斩了。” “嚯,说起来,那还真是奇怪啊,一个港岛的教授,突然要研究什么僵尸了,那些土夫子也是饥不择食,连夜就把粽子给他们晕过去。 结果呢,真就像李夫子你说的那样,整个南疆的土夫子都被扫干净了,我前阵子想夹个喇嘛都找不到搭手的了。” “李夫子,你真没在其中参一手?” “我要是碰过那玩意儿,我还能站在这里活蹦乱跳?” 李泽眉头皱的更深了,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情。 “都别说了,杀头的事情,提多了晦气。” 他似乎颇有声望,这样一讲别人便都不再提这件事,只是把话题聊到别的方面。 过了一会儿,那冬日里本就不强烈的太阳慢慢西斜,终于落到了松树的顶端。 有人看了一会儿,终于发出嘎嘎嘎的笑声,好像乌鸦。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山川震动,好像四周的山都要向他们这边倒下来一样,无数飞鸟从林中穿出,扑向太阳那一头。 众人被这异象震慑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听见岩壁上传来一声声惊喜的叫喊声。 “找到了!找到了!” “在洞壁上有机关!” “好几根锁链,和一个把手!” 在一波高过一波的呼喊声中,白莲圣女从洞窟中走出,无视李泽等人或尊敬或忌惮的目光,而是望向岩壁。 在那上头,有个人拿着代表成功的白色令旗不住地摇晃。 在场所有白莲教徒都高声呼喊起来。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第489章 中心开花 与魏大红等人分别之后,尹秀一行人加快脚步,竟然在下午便已到达了此前预计要傍晚才到达的半山腰处。 尹秀和马小玉几人的脚程当然不用说,海东青一入林子就如鱼得水,刘半仙虽然身体素质稍弱,但在几人的帮助下,也勉强跟上了脚步。 此刻刘半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小口喝着清水,同时又看向海东青。 “小哥,你说照这样,我们今晚能不能登上白云峰的峰顶?” “今晚肯定是不行的。” 海东青也举着水囊,“哪有人天黑爬山的?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得找地方准备过夜了。跟平地上不一样,夜晚的山林可一点也不安静。” 尹秀斜他一眼,显然是对海东青的那些判断不太相信。 毕竟他之前说山里可怕的不是那些活蹦乱跳的生灵,结果他们一进山,先是碰到山魈,然后是差点把众人一起干掉的大红蛇,哪一样都足够惊险,叫人不安。 但是举目望去,夜晚想在这白天就已显得昏沉的山林中行走,也确实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尹秀便也听他的建议,在此稍作休息。 看来要登上白云峰的时间,确实得推到明天了。 几人坐了一会儿,日头西斜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由远及近,从山的那头,震动不停传来,惊起一片片的飞鸟。 刘半仙站立不稳,差点被这震动颠倒,从崖边跌落下去,还好被任七一把抓住。 “地震了?” “不是。” 刘半仙深色凝重,盯着远处。 “是龙脉现身了。” “龙脉现身?” 马小玉立即取出几片柚子叶,递给尹秀两片后各自在眼睛上一擦,接着望向刘半仙所眺望的方向。 在那里,果然有丝丝缕缕的紫气往上升腾。 但凡风水宝穴,洞天福地,都会有这样代表着祥瑞的紫气逸散出来。 “那里就是龙脉吗?”尹秀问道。 “还不是。” 刘半仙轻轻摇头,“那里是【龙头】,也就是龙脉的起点,可能是有人打开了某个寻找龙脉的入口,或者也跟那个地宫有关。” “那龙脉,究竟在哪里?” 刘半仙看向白云峰的顶端,“我们得上去才能知道了,不过如果我们现在能到达那个导致异变的源头的话,也许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刘半仙话语里除了“或者”就只有“也许”,看来就连他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人在那一头引发了如此大的巨变,或者干脆也不是人,而是像大红蛇那样的妖怪? “尹哥仔,要不我们去看看?” 刘半仙显然已迫不及待。 尹秀看了一眼远处,两处地点直线距离大概超过近四十里地,而这中间的起伏高低,山川深谷更是不知有多少。 还好,他有【斗转星移】。 如此一段距离,虽然会叫他颇为疲惫,但不至于到达不了。 于是,尹秀点头道:“不过去看一眼,我怕你今晚睡不着啊。” “那也带上我。”马小玉抢先道。 任七刚想开口,被马小玉抢先,便也只能按下来,盯着尹秀。 尹秀摇头道:“太远了,我带不了那么多人,而且你去了也……” “不就是望气吗?很难吗?”任七冷冷道。 “不难吗?” 刘半仙将两片柚子叶递过去,“高手哥,你试试?” “算了。” 任七往后退开一步,“我在这里看着,等你们回来。” 海东青则一向不凑这些热闹,只是在一边喝水。 什么紫气,气运的他既看不到也摸不着,显然不是他该关心的。 已决定出发了,马小玉看了看四周,在一块石头上布下一道符纸,念诵了几句,由此留下了一个返程的标记。 刘半仙走到尹秀身边,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马小玉也打算如法炮制时,腰上却已被尹秀轻轻挽住。 “唔?” 马小玉看了看自己腰上的手,又看了看一边的刘半仙,明显有些疑惑。 “不一样,”尹秀咧嘴,“这样更保险一点。” “那尹哥仔,你是不是也让我更保险一点?” 刘半仙连忙去拉尹秀的另一只手。 尹秀嫌弃地甩开,“你不是说自己长命百岁的吗?怕什么?” 如此,刘半仙便只能作罢,只是将手在尹秀肩膀上按得更紧了。 马小玉颇为无语,只能瞪他一眼,“搂紧一点!” “放心!” 尹秀笑容更加灿烂,然后抬眼望向远方。 斗转星移! 下一秒,三人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海东青还在惊讶时,山另一头的尹秀他们已落在一处平台上。 刚一站定,刘半仙环视一下四周,问道:“尹哥仔,这就是你独特的战术吗?” “什么战术?” 尹秀这时候还感觉视线模糊,这是精神力耗费太多的结果。 “中心开花。” “一点突破。” “错了,这叫做自投罗网。” 白莲圣女从人群里走出来,看着这陌生的三人。 “那个人就是刘半仙,属下在温陵的时候跟随莲姑见过他。”旁边有人低声向白莲圣女禀报。 “所以我才说是自投罗网嘛。” 白莲圣女笑笑,视线又在马小玉和尹秀身上扫过,最终留在刘半仙身上。 “刘大师,闻名不如见面,能在这黑山白水之间以这种方式与您会面,实在是我的荣幸。” “这也是我的不幸。” 从这些人身上的妆束,刘半仙已认出他们是白莲教。 不说人数众多,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其中还有不少一看便是护教法王级别的高手,对着他们三人虎视眈眈。 只当是没听出刘半仙话语中的无奈,白莲圣女轻声道:“刘大师您是风水奇人,我们白莲教也精心钻研奇门堪舆,说起来大家也算是同道中人,志同道合。” 刘半仙冷哼一声,“同道算不上,你们是练香功的,成不成得被刀砍,火烧,吃了枪子才知道。 我是看风水的,只对着风水图册和山川湖泊,干什么都得有个打算,不能乱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至于志同道合什么的,那更是无从说起了,你们喜欢打打杀杀,杀人放火的,我呢,我是为先人积阴德,给生人寻福祉,不骗人也不害人,实在说不上跟你们是同志。” “看来你对我们误会颇深。” 白莲圣女笑笑,示意周围被激怒的众教徒先别动手,眼神里似乎对刘半仙的胆气颇为钦佩。 就连尹秀也感到有些异样,低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了?这么多人在这里,照平常,你不是应该出来说点漂亮话,打圆场,叫大家以和为贵吗?” 刘半仙微笑,“你也会说是平常了,平常我肯定是好男不跟女斗,但是眼下尹哥仔你有这样的神通,我怎么可能让你丢脸?我一定得说几句硬气的话,这样你才有面子,马姑娘脸上有光嘛。” “虽然我不知道关我什么事,但是我同意你的说法。”马小玉凑过来道。 “【斗转星移】要cd的……” “什么低?” “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使用一次瞬移,要等它恢复的。”尹秀叫苦道。 “那你不早说!?” 这就是【斗转星移】的“缺点”了,那就是当你看着一处地点时,你确实能传送到那个位置,然而你又不知道自己具体能传送到哪个位置。 就好像你盯着月球施展斗转星移,即便你真的有这神通把自己传送到月球上,你却不知道会出现在哪座环形山上。 尹秀毕竟手里没有那种能看几十里远的望远镜,他自己更不可能是千里眼。 所以当他施展这个技能,远远望着山头的时候,永远没办法知道自己是会落在树枝,石头,还是水潭里。 然而像这样落入包围圈中,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刘半仙额头上青筋直露,再转回头面对白莲圣女时,已换上了一副和蔼可掬的笑容。 “圣女姑娘,或许……” 然而这时候白莲圣女在跟几个手下交流过一次后,只是冷着脸向前,“我已经明白了刘大师,不管怎样,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们都要暂时请你留在这里帮忙。” 其实不止是那些白莲教徒,就是在场的一众江湖人士,这时候也已蠢蠢欲动。 显然他们也知道刘半仙在长白山意味着什么。 尹秀和马小玉对视一眼,同时上前,将刘半仙挡在身后。 “白莲圣女,他是走是留你已经定好了,那我们两人呢?” 白莲圣女看一眼尹秀和马小玉,从一出场她就已感觉到两人非同凡响,不过那时候她更多的注意力在刘半仙身上,来不及仔细观察二人。 这时候见尹秀问话了,她才答道:“诸位要是不赶时间的话,可以一起留下,要是有事情要忙的话,我们也恭送二位离开。” “我们有什么好忙的?” 马小玉往前走出一步,与白莲圣女面对面,互相凝视着对方。 两人年纪相仿,都长得十分俏丽动人,却是一个英气十足,一个神圣典雅,完全是不同的两个美人。 马小玉叉着腰,外套也随着双手摆动分开两边,露出衣服底下宽广的波涌。 白莲圣女见状,不由脸色一红,也挺直了摇杆,使得两人几乎碰到一块。 刘半仙这时候只看着四周,终于在岩壁上发现了异变的源头,满脸的愉悦。 “原来你们已经找到了根源吗?通往长白山行宫的门户。” 众人听到他这样一说,半是欣喜,半是紧张。 欣喜的是就连刘半仙也已确认,这里跟长白山龙脉有关,叫原先还半信半疑的人都服下了一颗定心丸。 紧张的是,又有一人知道了这里的秘密,而且还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因此,只是稍作迟疑,众人便已达成了共识。 不管是为了之后的计划进行,还是单纯的保密,都不能叫刘半仙离开这里。 【七大家】的掌门李泽没理会两个女人的对峙,只是盯着刘半仙,悄无声息间已摸到了他的近前。 然而有一人比他更快,更心急。 大圣劈挂门的陈金率先出手,探出一爪抓向刘半仙咽喉,马上就要控制住他。 “妈的,早知道把任七叫上了!” 话音刚落,尹秀出手,搭上陈金那好像长臂猿一样的长手,扼制住对方控制刘半仙的意图。 陈金早已有了防备,一被尹秀钳住,脚下立即往前赶上一步,另一只手刺向尹秀双眼。 尹秀不退反进,也往前滑出一步,脚尖还未落地,手在对方手上轻轻一搭,一转,陈金直直伸过来的手立即传出咯嘣震响,眨眼间肉眼可见扭做几截。 还未等他感受到疼痛,尹秀又是一肘砸中他心口。 陈金当即吐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重重落地后再也无法起身,僵硬地躺着,胸口微弱起伏,只剩出气。 “妈的!你竟敢对我结拜兄弟动手!” 立马又有一人从人群里杀出来,也不顾是尹秀还是刘半仙了,一通乱拳砸来,虎虎生风。 “来得好!” 尹秀脚下一点,以更快速度撞去,衣裳鼓动间飞起一脚,直中那人头颅。 那人的头顿时像西瓜一样凹陷下去一块,双眼充血,眼看着也是不活了。 白莲圣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咬牙道:“放肆!” “放肆?” 马小玉冷笑一声,“这才哪到哪啊?” 说着她突然伸手,刺向白莲圣女咽喉。 这一下带着劲风,显然是冲着要她命而去的,白莲圣女不由瞳孔骤缩,往后跳开躲开这一击,再回复视线时,马小玉那美丽的脸上已戴上了一副张牙舞爪的青面恶鬼面具。 “保护圣女!” 几个白莲教徒呼喊着往前。 刚一站出来,便有几道血箭射穿他们的咽喉,几人应声倒地。 趁着这个间隙,擒贼先擒王,马小玉滑步向前,一手扣住白莲圣女脉门,另一手拍出一掌,裹挟风雷。 白莲圣女怒喝一声,身上天罡劲急涌,一股巨力从手臂上传出,将马小玉的手弹开。 借着劲力,她一脚朝天蹬戳向马小玉下巴。 马小玉被突然弹开,虎口不由地微微发麻,然而身上行动也不慢,往后全力一仰,堪堪避开白莲圣女这一脚后,滑到对方大腿下方,双掌往上一托。 势大力沉的一击,叫白莲圣女立即腾空而起,倒飞出去。 咻咻咻! 白莲圣女衣袖张开,十几根银针射出,一片寒光将马小玉笼罩。 马小玉也几乎是同样的姿势,袖口张开,飞出几张符纸,与银针撞在一起,在剧烈爆炸中升腾起一团火球和烟雾。 众人看得呆住的时候,另一边尹秀已和上来的十几人斗在一起,腾转挪移间每次出手都有一人在他掌下毙命。 恐虐链接,发动! 第490章 现在和将来 虽然总是打来打去,你杀我我杀你的,然而除了任七以外,尹秀一行人真的与白莲教没有那么多的仇怨。 他们的矛盾不是血海深仇,更不是家仇国恨,而是路线和主张上的不同。 这种不同往往比那些因为金钱或立场不同带来的矛盾更加尖锐,更加的无可调和。 白莲教要做的是炸断长白山的龙脉,只要炸断了龙脉,这个他们所憎恨着的朝廷便会在未来的几年内不可避免的烟消云散。 连带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秘皇族,也会快速雕零,再无人才俊杰出世,甚至就此断绝血脉。 而尹秀几人,要做的则是重新梳理九州的气运。 不以打倒某个王朝,重建某个王国为目标,尹秀展望的是整个九州的大气运,是所有生活在这片古老辽阔土地上的福祉与未来。 因为这个原因,长白山的龙脉便不能被草率地断绝,不能破坏这比登天还难的计划的第一步。 白莲教的计划实际而又清晰,只要炸断龙脉,成果立现。 尹秀和刘半仙的想法看起来虚无缥缈,做不成就一无所有,即便做成了,未来会怎样,眼前这个朝廷会怎样,都没有定数。 这是短期可见的目标,和长期抽象模糊目标之间的区别和差异。 各有各的道理和坚持,谁都没错,谁也不能妥协一分,退让一步,让面前这场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厮杀,有了更深层的悲哀色彩。 恐虐链接! 破风爪! 尹秀伸手,紫气萦绕的双手在击出的瞬间在空中好像突然长了一截出去,直击那人的咽喉。 咯嘣一声脆响。 那名看起来是将横练功夫练到极致,信心满满打算吃下这一击的黑皮壮汉口里吐出鲜血,应声倒地。 他一死,那些围着尹秀的江湖中人,终于在目睹了十几人惨死后醒悟过来:他们只是来赚钱,而不是来搏命的! 所有人一下四散而开。 尹秀则不管这个,杀一个是杀,杀十个也是杀。 在他眼中,那些红色的锁链正连接着眼前这些一个个迫不及待上来送死的人。 这抹红色也渐渐浸入尹秀的瞳孔之中,使他的眼睛看起来隐隐带上了一抹残忍和妖异。 “白莲教护教法王以上弟子,出战!” 呼喊这一声的是个白发老妪,看起来身形有些发福,身手却十分的敏捷有力,脚步追星赶月来攻击尹秀。 在她的呼喝下,许多白衣白袍的人也一并前出,兔起鹘落间已有四五个身着披风的人围了上来。 “来得好!” 尹秀先迎战那个老妪。 这个老妇人看起来年岁大,然而却是劲力刚猛,打的是一套八卦形意掌,举手投足间满是杀气。 尹秀迎着她上前,双手探出,裹挟风雷击向她的下巴。 老妪立即退开,“臭小子,对老太婆都下这么重的手,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尊老爱幼啊?” “不知道!” 尹秀向前滑步,又是一脚戳向老妪的胸口。 “孙姥姥,小心了!” 立即有人上来挡住这一脚,自己吃不住劲力倒飞出去。 尹秀正想继续追击,右手边劲风骤起,一人手持钢刀刺来。 “白莲教护教贤王断刀张五,特来求教!” 张五手上那柄钢刀手掌宽大,镀了金的铁环一个接一个套着,挥舞间虎虎生风,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尹秀的左边,同样有一人奔过来,手里抓着一条绳镖,往尹秀肋下掷来。 “白莲教护教贤王秦风,竖子受死!” “这是你的自我介绍吗?” 尹秀伸出两手,这时候他手上龙虎罡气氤氲,正处于发动了【破风爪】的状态之中,因此绝对无敌,不会被金铁水火所伤,自然可以轻易接住这两柄利器。 右手一接一滑,尹秀抵住刀刃。 左手一探一磕,尹秀击飞绳镖。 狐手力! 秦风眼前一花,手上绳镖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锋利沉重的钢刀,一下划破他的掌心,叫他下意识把刀丢出来。 张五则是手上突然失去钢刀,步伐不由一个踉跄,被尹秀趁机一个膝撞顶向胸膛。 尹秀顶开张五,手上将从秦风手上脱出的钢刀一接一横,推向秦风。 “住手!” 孙姥姥上前,双手齐探,也像尹秀一样双手轻轻托住刀刃,终于将尹秀手中钢刀顶住,手上不由也是少了一层皮。 孙姥姥空手接白刃固然勇敢,记忆高超,然而尹秀的残暴也远超她的想象。 几乎是她的手刚接住刀刃,尹秀的手腕便旋转起来,要用刀刃连她的手掌一起切削下来。 孙姥姥吃了一惊,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时,又有一人抢出,拼着一起被切断手掌的风险,终于将尹秀手中钢刀推偏移几分,在孙姥姥手上带起一片血花。 白莲圣女在一边跟马小玉缠斗,看见这一幕心神俱裂。 稍一分神,马小玉已经贴身上来,柔弱无骨的手探向她的锁骨。 杀机临身! 白莲圣女再鼓荡天罡劲,气血逆流,勉强架住马小玉一招,下一刻却不知什么时候眼前闪现一抹雪白。 接着她便被马小玉一脚踢中胸口,倒飞出去。 白莲圣女胸口遭遇重击,不由地气血翻腾。 然而还未等她恢复过来,马小玉又对着她丢出几柄飞刀。 刀尖上闪耀着墨绿颜色,显然是已淬了毒! “圣女,小心!” 千钧一发时刻,有人抽身上前挡住飞刀。 呲!呲!呲! 几朵血花立即在那人身上绽开。 白莲圣女瞪大眼睛,眼里悲伤,震惊,愤怒皆有。 可随着那中了飞刀的人脸色迅速转乌青,流出的血液从红转黑,白莲圣女的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 她起身,不再看那已经中毒身亡的部下,而是盯着脸庞藏在青面恶鬼面具背后,不知此刻什么表情的马小玉。 “你也算是道士?” “怎么不算?” 马小玉语气平淡,“道士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此刻你们死在这里,只是为了就更多的人而已。” “你是说,我们的死能帮助到别人?” “错了。” 马小玉摇头,“我的意思是,你们挡在了天下的面前,所以你们必须得死,如此才能保证九州众生的安全。” “阻碍?” 白莲圣女笑了起来,“我们白莲教一向以匡扶天理,惩恶扬善,救护苍生为己任,可如今你却说我们挡住了九州众生?” “我说的众生不是现在的,而是以后,将来的九州。”马小玉说道。 “将来的九州?” 白莲圣女不解,“你又知道将来的九州如何了?难道你能做预言的梦?” “我不能。” 马小玉还是摇头,“我没那样的本事。” “那你是占卜出来的?” “还是那句话,没那样的本事,虽然我听说李淳风袁天罡有做《推背图》六十象,但那也只是传说而已,当不得真。要用命书易经推算将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白莲圣女眼神坚定,“那么我问你,是现在的九州重要,还是将来的九州重要?” 不等马小玉回答,白莲圣女继续说道:“我出生的地方只是一个小村落而已,几十户人家,五头牛,耕地从这头走到那头,只要一根香的功夫。 我有兄弟姐妹六个,在八岁之前没吃过一顿饱饭。 有人说所谓的贫苦,是在后来对世界有了认知之后才感觉到的,就好像井里的蛙从不觉得天空小一样。 然而肚子饿就是肚子饿,骗不了人的,不会因为大家都吃不饱,大家都只能吃野菜喝稀粥,你就觉得满足了。 饿就是饿,冷就是冷,就是这样。” 白莲圣女盯着马小玉,似乎想从这面具背后看见什么,然而马小玉似乎无动于衷。 “我是在八岁之后才第一次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滋味。 不过,代价是什么呢,道士? 我们村因为信奉白莲教,被朝廷官兵屠戮殆尽,人要换种,草要换种,我们村子从地图上被抹除了,不过那么一个小村落本来也就是只有在收税的时候才被想起而已。 而我呢,我死里逃生,被教里的长老,也就是孙姥姥收养,如此才终于吃上了人生里的第一顿饱饭。” 她盯着马小玉,“如果你也有像我一样的经历,你一定会跟我一样,只想亲手点燃草垛,将这已经糜烂的朝廷一把火烧尽,再将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全部拉下马来。 所以我选择现在的九州,你呢?” 马小玉藏在面具背后的双眸流转着水光。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如果真办成了那件大事,未来会怎么样,这都是无法预料的,然而……” 马小玉转头,看了一眼还在跟诸多白莲教缠斗的尹秀。 “我相信他的判断,他说会更好,那我就相信他所说的,努力去做,仅此而已。 至于之后的事情,是否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我并不关心。 而且如果真叫你们炸毁了龙脉,到时候整个九州都会陷入无法挽回的衰落之中。 那个时候,只会有更多像你这样的人出现而已。 你所说的现在的九州,不过是图一时的爽快而已,点燃一堆柴火,却不管它烧到最后只剩下一堆风一吹就到处散的灰烬而已。 而他所赌的未来的九州,则是赌在柴火堆上开出花来的概率,为了保留这种可能性,我们要将这柴火堆留着。 虽然此刻它上面爬满了虫子,然而这只是暂时的,虫子早晚会死,不能因为想杀了虫子,就把整个柴火堆烧掉,叫它化作灰烬。” “我明白了。” 白莲圣女点头,“所以你们选择了将来的九州。” 马小玉也不再纠结于这个点上,因为要讲的事情她基本已经讲完,她此刻更关心的是白莲圣女的身世。 虽说与眼下的死斗无关,然而马小玉也想搞清楚她的执着。 “所以在八岁之后,你变成了白莲圣女?”马小玉问道。 “不对!” 白莲圣女神色严肃,“我不是变成白莲圣女,而是我生来就是白莲圣女,不是后天修炼变成的,也不是谁册封的,而是先天的,在娘胎里,出生的时候就已注定1我是白莲圣女。 这是天职,也是命格,是不会变的。” “你的性格倒是挺偏执的。” 马小玉抱着双手。 “像是我,虽然出生天师世家,却没想过自己将来一定能成为女天师,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 “唔?你不觉得成为女天师既是一种天命,也是一种荣誉?”白莲圣女皱起眉头。 “我只觉得那是一种责任而已。” 马小玉仍抱着手,在她四周,那些白莲教徒蠢蠢欲动,但在见识过她的手段之后,一时之间也不敢上前对这个“魔女”动手。 “我从不相信自己有什么命运,或者什么是命中注定的。 因为命中注定这种东西,不是什么荣誉,而是束缚而已。” “那我终于明白了。” 白莲圣女叹了一口气,“我们之间立场上的不同,矛盾,用再多的鲜血也洗刷不掉。 即便你们不是朝廷那一边的,然而此刻我也得把你们当做朝廷的鹰犬,看作是白莲教的大敌了。 你们和朝廷的走狗,此刻在我眼里没什么两样。 如果说,你把我们看作是九州未来的阻碍,那我也要将你们当做挡在我们前头的高墙。 不管是哪一方,都没有理由继续叫对方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白莲圣女看向刘半仙,眼神刚强,再不复之前的温柔和尊敬。 “就算是精通风水堪舆的刘大师,此刻在我眼里,也成了必须消灭的对手。 因为我已经了解了,他不可能会帮助我们了。我们留着他的性命,只是留着阻碍而已,为了不放虎归山,即便心有不忍,我们也必须将你们这些或许能成为同伴的人在此消灭。 刘家风水术,从今天起就要断绝了!” “我确实也是这样想的,今天必须有一方把血流干净为止,就当是为将来的九州洗礼了。” 马小玉从怀里掏出法尺,在手上一摸,洁白无瑕的法尺上随着她手指抚过,亮起红黄绿三色。 第491章 猫头鹰 刘半仙站在一边,看着这场乱战,此刻他看起来处于边缘,没人保护,并且是三人,或者说在场众人里最弱的一个。 然而尽管看起来有机可乘,却没人打他的主意。 因为众人都明白,只要试图去到刘半仙身边,立即就会遭到尹秀和马小玉的攻击。 之前无声无息倒在他身边的几人便足以证明这一点。 刘半仙远离纷争,或者说处于纷争的中心却没有遭受多少攻击,不得不说也是不幸中的一丝幸运。 正因为没人攻击他,所以刘半仙此刻得以观察着四周,找寻可能的突围路径。 就在这时,他视野瞥见已混身是血的孙姥姥手里抓着一只小臂粗长的信号箭,似乎要朝天发射。 “喂!老太婆!不要在山林里玩烟花爆竹!” 孙姥姥被刘半仙一喊,斜了他一眼,眼神阴沉。 就连旁边的白莲教徒也反应过来,看向孙姥姥。 “姥姥,要是把信号箭放出去,方圆近百里的人都会看见的,到时候我们就会暴露在许多眼线底下,那些朝廷的走狗马上就会追过来,眼下我们还来不及将痕迹掩盖,还有许多师兄弟没有回来呢。” “我正是要将师兄弟们叫回来。” 孙姥姥不顾旁人的担忧,决绝道:“如果左右两位贤王,铁枪队和红莲团都不回来的话,在场有谁能拦下他们两个。” 她这样一说,众人便也沉默了下来。 正如孙姥姥所说,不管是被好几个白莲教法王围住的尹秀,还是正跟白莲圣女缠斗,并渐渐处于上风的马小玉,都不是好惹的。 如果她嘴里所说的那些重要战力在这里的话,也许对付他们的办法还很多,可如今这些人已四散出去,被用来搜索山里的其他地点了。 特别是左右两位贤王,他们为此次长白山之行,已闭关苦修许久,都是入了通感境的高手。 只要等到他们到来,一切问题都会好起来的。 孙姥姥说服众人下定了决心,又看向刘半仙,“不论后果如何,眼下将你们在此诛杀,才是正经事。” “妈的,疯婆子。” 从刚才几人的交谈里,刘半仙已经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只要那信号箭一响,更多的白莲教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到时候他们必然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尹哥仔和马姑娘已经没空阻止你了,那么就让我,刘半仙来破灭你的幻梦!” 刘半仙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柄手枪,毫不犹豫地朝孙姥姥开火。 立即有人跳出,挡在她的面前,胸前传来一声金属板被击中的声响,闷哼一声往后退出几步。 刘半仙见状,已经明白,这也是白莲教刀枪不入的秘密之一——在胸前插入一块钢板。 几个人先后跑出来,严严实实将孙姥姥挡在身后,叫刘半仙找不到射击的角度和路径。 这些人显然是悍不畏死,一个个恐怕即便胸前没有那特殊的保护,也会毫不犹豫站出来,帮孙姥姥挡下子弹。 因为为师兄弟牺牲,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 刘半仙瞪大眼睛,眼皮几乎要从墨镜的边缘探出来,但又无可奈何。 在他苦恼的时候,一只带着绚丽火焰尾巴的令箭终于冲天而起,直往天空飞去。 尹秀见状,一掌逼退几个近前的人,抬手又是几道血箭瞄准令箭射出。 然而血箭刚飞到一半,又有几柄飞刀迎了上去,碰在一起,将血箭打的飞散,化作星星点点的血滴落下。 这一下,终于再没什么能阻挡那令箭飞升。 在众人或紧张,或惊讶,欣喜的注视下,令箭飞向云端。 轰! 一朵红色莲花在空中炸开,声响震颤众人耳膜和胸膛,以至于连厮杀都停了下来,众人都只盯着那 尹秀见状,尽管不知道这令箭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可他也已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转回头时,马小玉也向他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那水灵灵的眼神显然是在问他:现在就跑,还是掩饰一下再跑? 尹秀向来是那种大胆,并且绝不动摇的人,他想都不想,当即抓起刘半仙就跑向马小玉那边。 不用打招呼,马小玉也立即张口袖口,一连串符纸从她袖子里飞出,在空中炸开,一时间火光烟雾弥漫,将人视野遮住的时候,也把一些人惊退。 白莲圣女不惧烟雾和火光,快步奔跑起来,一手探向马小玉暴露在自己身前的后背。 就在她即将一掌拍中马小玉时,烟雾之中,另一只手探出,迎着她面门而来。 白莲圣女吃了一惊,立即收手回身,在空中翻转几下,堪堪躲开这一掌。 火光之中,尹秀的眼神冰冷而又残暴,闪烁着骇人的凶光,叫白莲圣女只是看一眼便不由心儿揪紧。 只是这一下,她动作迟滞的时候,尹秀杀意萌生,正想再递出一掌拍向白莲圣女心口时,却看见周围已杀出几个人,眼看着要将他的退路封闭。 尹秀当即不再理会白莲圣女,摆手打落几枚暗器后,一手抓着刘半仙,一手搂住马小玉,飞也似的从人群里奔出去。 “抓住他们!别叫他跑了!” 白莲圣女这一声急切的呼喊,并不能让那几个已经被吓破胆的江湖中人鼓起勇气上前堵住缺口。 反而是在尹秀向他们这个方向奔来时,他们逃也似地让开了口子,叫尹秀有更充足的空间施展逃跑的技术。 白莲圣女看的又惊又怒,然而这时候尹秀已凭借着【太保神行】的加持,一溜烟跑远了。 即便带着两个人,还是在密林之中,尹秀此刻依旧如履平地,叫众人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叹息。 白莲圣女望着他远去的方向,眉头紧缩。 “圣女。” 孙姥姥走到她身边,向她微微低头,神情间满是愧疚。 白莲圣女眉头舒展,赶紧走到孙姥姥身边,一把扶住她受伤的手,脸上再无之前的愤怒,只是心疼地查看她的伤势。 “孙姥姥,你的手……” “没什么大碍。” 孙姥姥笑笑,摸一摸圣女的脸,“你是白莲圣女,代表着白莲教,是我们的脸面,可不能在这里掉眼泪。” “我知道。” 白莲圣女吸了吸鼻子,已经泛红的眼眶恢复如常,微笑道:“可惜叫他们跑了。” “跑?” 孙姥姥一提起这个便咬牙切齿,然而倏地又释怀道:“左贤王白礼已经赶过来了。” 白莲圣女抬头向四处望去,却没看见任何人的踪迹,然而风中残留那隐隐约约的熟悉气场又是骗不了人的。 “他老人家?” 白莲圣女神色里既是惊讶又是尊敬,“他来的这样快?”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孙姥姥豪迈一笑,望着尹秀远去的方向,“不是只有他们才有高手的。” …… “到这里就可以了吧?他们已经追不上来了。”刘半仙哀号道。 “又不用你跑,你被我抓着搭便车的,有什么好叫苦的?”尹秀颇为不满。 “尹哥仔,你是年轻力壮,我是手无缚鸡之力,你说要是像在车上坐着,那当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可你要是把自己装进口袋里,胡乱丢到车厢里颠簸,那铁人也顶不住啊!” “好吧。” 尹秀叹了口气,将刘半仙放下。 另一头,马小玉也说道:“那你顺手也把我放开吧。” “你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也受不了?”尹秀疑惑道。 “你要不看一眼再说?” 听到马小玉声音里的火气,尹秀转过头来,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偏移了位置,从腰部往上移去了。 “我还以为你最近胖了,所以手上才软软的,也没在意……” “你还说!” 马小玉挣脱他的手,将散开的外套拉近,拉上拉链,然后又瞪他一眼,“什么时候回去?” 尹秀望向山那一头,这时候因为厮杀耗费时间,太阳已然要落山了,林中一片黑暗。 借着余晖,他看了一眼怀表,“大概还要半个多钟头。” 怎么来的就得怎么回去,隔着几十里地,即便是白日里要到达那一头也很困难,更别说黑夜里穿越林子和沟壑了。 “那要不我们再往前走一段?”马小玉问道。 听到这话,刘半仙立即像晕车的人听见还有一途一样,双脚一软坐到地上,再也起不来。 “还来啊?” “放心。” 尹秀一把将他扶起,“即便你还想跑,我也不是什么铁人,能一口气带着两个人跑几十里不休息,眼下我也是气喘吁吁了啊。” “气喘吁吁?” 刘半仙瞄他一眼,尹秀只是说话间气息有些沉重,丝毫看不出气喘吁吁的样子。 见他半信半疑,尹秀也不打算解释,只是笑道:“接下来,我们慢慢走一段吧,就当溜溜腿。” “那太好了!” 刘半仙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那我走前头,探路!” “也可以。”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酒壶,喝了一口,烧酒下肚,他脸上又稍微变得红润一些。 “来一点吗?” 尹秀将酒壶向马小玉那边移过去一点。 “海东青说了,这酒是用来救命的,受了伤,身体发冷的时候才可以喝的,一人也只有二斤的量。” “眼下就是救命的时刻了。”尹秀笑道。 马小玉看他一眼,接过来也稍稍抿了一口,在嘴里流转一圈后咽下,擦了擦嘴边的酒渍。 “我记得还是到了蓝婆家里以后,我才开始喝酒,之前不管是在大马还是省城,我都滴酒不沾的。” “我知道。” 尹秀将酒壶轻轻拿在手里,又喝了一口。 “你第一次喝酒的时候,只是一点点,脸上立刻红通通的。” “说得好像我现在不是一样。” 马小玉瘪嘴,“我一向是不太会喝酒的,只要喝一点,就难免上脸。” “但你的酒量确实上涨了。” 尹秀看着她,“还好你都是高兴的时候才喝酒的,不喝那些疗伤的,伤心沮丧的酒。” “唔?难道现在是什么高兴的时候吗?” 马小玉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像扑朔着翅膀的蝴蝶。 “我们可是在被人追杀啊,任谁这种时候都不会高兴的。” “不一定。” 尹秀伸手,将马小玉肩膀上的一点尘土轻轻拍掉。 “虽说被人追杀确实不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情,可亡命天涯也要看是和谁一块的,自己一个人,和两个人一块,感觉截然不同。 而且即便是有同伴,也得看那同行者是谁才好。” 马小玉听到这话,脸上显出两个梨涡,浅浅笑着,“我感觉你的歪理一向一大堆,一个人两个人还能说出这么多的区别。” “我不是人啊?”刘半仙回过头来不满道。 “你能不能专心在前面开路?” 尹秀盯着他,“要知道,我们一行人的生死存亡,可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要是走错了,那我们两个也就陪着你一块下去了。” “你最好是有这样依靠我啦。” 刘半仙摇摇头,低声嘟囔道:“人家都说见色忘义,有异性没兄弟,原先我还不信,如今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我眼前了。 唉,人心不古啊。 像是以前那些豪侠义士,整天只是打磨筋骨,女人?浮云而已! 谁要是沉迷女人啊,他那些兄弟立马就把他给劈了,都是出来当好汉的,要女人做什么?” 尹秀和马小玉离得远,加上刘半仙又压低了声音,因此没听见他的控诉。 尹秀举起酒壶,又一次问马小玉,“最后再来点?” “不了,我怕喝太多,等你你得背我走了。”马小玉的话语间变得轻松起来。 “乐意之至啊。” 尹秀将酒壶拿回来,旋紧了瓶盖,这才放心地要将它装回口袋里。 “兄弟,你这是好酒,要不给我喝点?” 尹秀听到这话,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满头满面白发白须,身穿一身白色长袍,黑色裤子和布鞋的老头正蹲在树枝上,双眼睁大着,像一只猫头鹰。 “这么快就来了?” 尹秀将酒壶往前递出去。 “已经算很慢了,为了找你们,颇费了一点时间。” 白礼将酒壶又推回来。 “怕酒里有毒吗?”尹秀笑道。 “人家下毒都是一杯杯的下,在这么一个酒壶里下毒,岂不是浪费了一壶好酒?” 白礼嘴咧到耳朵边上,露出一口大白牙,看起来更加像猫头鹰了。 “只是虽然兄弟你有这份好意,也十分的客气,然而我年纪大了,这么一点酒足以要我的命,所以我也只能不近人情的拒绝你了。” “全然了解。” 尹秀点头,“现在打,还是聊一会儿再打?” 白礼抬头看天,“要黑下来了。” 第492章 一人独成峰 刘半仙转过头去,就看见尹秀和马小玉正跟一个蹲在树枝上的瘦高老头说话。 那人蹲着,手长过膝,一对招风耳,摇头晃脑,混身透露着一种怪异的感觉。 尹秀注意到刘半仙的视线,只是略微一抬手冲他晃了晃。 不知道是叫他快点走还是更快一点走。 刘半仙当即头也不回就打算离开。 “等一等。” 白礼叫住了他,“你就是那位名闻九州,无人不晓,妇孺皆知的风水先生刘半仙?” “正是在下!” 刘半仙转过头来,神采奕奕,啪一下将扇子在胸前打开。 “只是我没想到我这么的出名。” “我也没想到。” 尹秀挠了挠头,他怎么也没办法把刘半仙跟名闻九州联系在一起,因为他只是业界比较有名的风水先生而已。 要不是因为白莲教一定要探寻长白山的龙脉,别人也不一定需要来找他,而是可能求助于李半仙,陈半仙之类的人。 而白莲教之所以需要刘半仙,也只是因为这长白山的龙脉而已。 顿了顿,刘半仙冲他拱手问道:“这位白莲法王如何称呼?” “是贤王,白莲教左贤王白礼。” 白礼的名号并不像别的法王或贤王那样带上“天罡”或“地煞”的前缀,只有一个“左”以和右贤王做区分。 之所以这样简单,是因为白莲教内只有这两位的地位超然,与别人区分开来,这两个人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跟圣子圣女一样无可取代。 白礼将双手抱在胸前,从树上跳下来,那原先被他踩着,承载他体重的树枝却丝毫没有回弹,只是像被微风轻轻一吹,稍稍晃了一下。 “刘先生,我不能让你这样走了,抱歉。” 白礼似乎颇有歉意,冲他微微一躬身。 “那我们呢?你一来我就发现了,我们两个绝对打不过你,反正你要的是刘半仙,不如就放我们走好了?” 尹秀说话间又看了一眼怀表,马小玉则在一边乖巧地点了点头。 白礼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打不过,雷公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只凭你们两个,当然不可能将一个大宗师打败。 然而雷公确实死了,要不就是你们有什么特殊的法门,要不就是你们之中还藏着一位高手。而且……” 白礼眼神一凛,“你们杀了我们白莲教如此多的手足,血债必须血偿,不管是有怎样的打算,或者说此刻愧疚,悔恨了也已经晚了。 我已很久没动手了,然而为了报仇,也必须使得双手再次沾上血腥。” “你连女人都要杀?” 尹秀义正严词,满是愤慨,然后他指向马小玉,“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而已,花样的年华,豆蔻的年岁,结果你这个糟老头子什么都不问,就要把人杀了? 你这样跟朝廷的走狗有什么差别?” “不对,”马小玉也瞪大了眼睛,“你连朝廷的走狗都不如。不分青红皂白,也不问清楚就随意动手,难道白莲教都是这样的吗?如果无生老母看见了,她会作何感想?” 尹秀暗暗向马小玉竖起一根大拇指,然后又看了一眼怀表,指针似乎走的过于缓慢了——时间还未到。 两人一唱一和,叫白礼颇为困惑了一下。 然而只是顿了顿,他的眼神又再次坚定起来。 “为白莲教做事,我问心无愧。” “那倘若我觉得你有愧呢?”马小玉立即问道。 尹秀站在一边,心里颇为惊讶,马小玉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样一套用来对付那些大侠豪侠,正道志士的特别本事? 马小玉没说话,只是朝尹秀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示意自己明白尹秀的打算。 于是两人便都转头看向白礼,一个面容悲戚,一个义愤填膺。 白礼深吸一口气,随即哈哈大笑,然后他用一种慈爱的眼神注视着尹秀和马小玉。 “如果是我年轻的时候,别说你们这样问我了,就是因为这位姑娘在这里,我也要为此犹豫许久,是否要动手杀女人,背负骂名。 然而我已经太老了,活了太多的岁数,所以如今我到了一种随心所欲的地步。 不止是武功随心所欲,就连是非观念也随心所欲,再无挂碍,不像从前了。 所以在杀了你们以后,我会上香赔罪的。” “妈的,越活脸皮越厚了。” 尹秀低声骂了一句,无奈抬头,神情里却满是不在乎。 “本来我们也不打算动手的,想着尊老爱幼,可是你却有点不通情理了。” “哦?” 白礼还是微笑,“既然这样,你们还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他身上气息猛然爆发开来,无形的劲风叫尹秀和马小玉身上顿感沉重。 马小玉硬顶住压迫,袖子一松,将青面恶鬼面具捏在手里,立即就要动手。 然而尹秀却是抬手,又说道:“等一下。” “又怎么了?” 白礼原本已逐渐攀升到顶峰的气势又骤然被尹秀打断,像是吃饭吃一半被人强行叫出来,满身的膈应。 “没什么。” 尹秀继续显得不以为意的样子,“之前你说我们这里有一位高手对吗?确实是有的。” 白礼来了兴趣,问道:“我就知道不是你们,你们还没那样的本事,那那个高手是什么人?” “你想知道的话,不如现在就亲自问一下他吧?”尹秀微笑道。 “怎么,他来了?” 白礼望向四周,抽动鼻子,却并未感觉到关于尹秀口中那个高手的丝毫蛛丝马迹。 “年轻人,你想骗我?”他狐疑道。 “我骗你做什么?” 尹秀干脆拧开酒壶,又仰头灌下一口酒,丝毫不在意将自己的咽喉暴露在白礼的面前。 “就连雷公都死在了这位高手的手下,你自比雷公如何?” “我比他强一些,但不多。”白礼淡然答道。 “所以你才看不出这位高手就在现场。” “就在现场?” 白礼眯起眼睛,往四周看了一圈,黑乎乎的林子里,只有偶尔几声夜鸟的凄啼。 看了一圈没有收获后,不知怎么的,他把视线停留在刘半仙的身上。 刘半仙生的矮瘦,怎么看都像是一块老腊肉,别人咬他一口都要小心别咯到自己的牙。 然而江湖上这样的高手还少吗?有看起来病恹恹的,将要入棺材的,也有走路笨拙,一步三喘气的。 就连白礼自己,因为常年养气的缘故,在常人看来也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而已,丝毫无法把他跟江湖强人联系在一起。 刘半仙是高手吗? 他当然是。 风水堪舆不是考科举做秀才,也跟习武练功没什么关联,它靠的是天赋,是一点玄而又玄,微乎其微的灵感。 也许一百个普通人里能有一人练成武功,到达玄关七重以上的境界。 一千人里有人能做道士,修炼出法力来。 那恐怕一万个人里才有一个正经的风水先生。 而像刘半仙这样有家学,有灵感和天赋,技术的,恐怕全九州都是一只手掌便能数完。 如果以这个标准来估量的话,刘半仙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一人独为峰,什么天才,大师,在他的面前都不过是被过度赞誉的凡人而已,跟他是天壤之别。 这样的一位高手,也许便能不显山不露水的施展他的神通。 不像那些将横练功夫练到极致的人那样身体上有明显的变化,刘半仙显然是将神气蕴藏于里,因此看起来才一副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样子。 如此推测后,白礼看刘半仙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松,而是认真的打量着他。 刘半仙此时藏在墨镜后的眼睛满是恐惧,身上已被白礼充满威严气息的注视冻结,连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 【不动如山,大丈夫,大英雄……】 怪不得之前去港岛捉拿刘半仙的人都没了音讯,这样的高手,岂是靠人数就能够拿下的? 更不是寻常人可以对抗的。 白礼看着刘半仙,脸上神色越发的严谨,恭敬。 对方不是一般的武林高手,而是参透了命书易经,解了六十四卦的人,这样的人也许不能用武林高手的标准来衡量,计算他。 因此白礼也不轻举妄动。 他不动,刘半仙自然更是动不了。 这种沉默到令人窒息的对峙过了好一会儿后,白礼手指动了动,终于决定试探刘半仙的虚实。 而刘半仙站在那里像木雕一样好一会儿后,终于也适应了沉重的压力,茫然抬手,挠了挠脸。 这一下又将白礼惊住,叫他试探的意图消散一些。 这时,月亮从云层之中慢慢爬出来,往这林子里洒下星星点点的银辉。 这些银光洒在刘半仙那名贵的墨镜上,反射出一种异常的光亮,叫白礼看的心头越发沉重,使他想起曾在书上见过的一些眼放精芒的高手。 刘半仙似乎身上终于轻松了许多,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盒,沉默地给自己点上一根。 随着那烟雾从鼻子和口腔中吐出,他的心情终于舒缓一些,想起只有自己抽烟,未免有些不礼貌。 于是为了不叫这绝顶的高手记恨自己,他冲白礼说道:“来……” “好!” 白礼猛然蹿出,双掌裹挟风雷,呼呼作响,掠向刘半仙。 尹秀和马小玉当即跟上,先后攻向白礼的后心。 白礼听到背后劲风骤起,立即转身,看也不看两掌推出,正与尹秀和马小玉的攻势碰在一起。 轰! 双方掌心对碰,马小玉和尹秀两人遭受这巨力,都不由地感觉到体内血气翻涌,倒飞出去。 通感境高手恐怖的战力,叫一切的阴谋算计毫无作用! 白礼逼退二人,再转身去取刘半仙。 就在这时,一声爆震。 只见刘半仙手上烟熏火燎,一颗弹丸旋转着钻向白礼的眉心。 弹丸虽快,在白礼的眼中却只像一只慢悠悠飞来的飞蛾,他伸出手将弹丸抓住,脸上表情由平静转为暴怒。 “这就是所谓的高手!?” 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白礼脸上一片赤红,平日里修炼的养气功夫在此刻再不起作用,只是任由心中怒意翻滚。 怒喝一声,他当即掠向刘半仙,一掌拍出。 还未到近前,刘半仙衣裳便已被这一掌的气劲吹得猎猎作响,连带着本来就稀疏的头发也向后狂倒。 “龙神敕令,风神借法,遁形!” 一道符咒比白礼这一掌来的更快。 随即刘半仙的身形虚化,躲开了这足以叫他粉碎碎骨的一掌。 马小玉再催动法力,叫刘半仙往旁边飘飞出去。 白礼脚下一点,如影随形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尹秀拍马赶到,一脚戳向白礼。 “来的好!” 白礼再次拍出一掌,有如风雷滚动。 嗡!! 就在这时,白礼耳边响起蜜蜂振翅的声响,紧接着脸上出现一道浅浅的压痕。 他立即收回这一掌,翻身跳开。 几乎是脚尖刚一离地,原先所站的地方便出现数道尖细的痕迹,好像豆腐块上分明的间隔一样。 一击落空,尹秀将蜘蛛切收回袖子之中。 这种只能对对手使用一次的暗器,如果失败了,便再没有使用的机会。 然而尹秀并不感到懊恼,只是嘴里喃喃念着。 白礼摸了摸脸上那道细细的伤口,生气之间正觉得尹秀是在挑衅自己的时候,却隐约从他口中听见了他说的话。 “十,九,八,七……” 还未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刘半仙却是和马小玉一同,往尹秀身边跑来。 白礼当即感觉不妙,又对着尹秀拍出一掌。 通感境高手的一掌,哪里是尹秀能够接住的,他身形当即虚化,遁入影子之中,避开了这一掌。 再次从阴影中跳出的时候,他一只手已抓住了刘半仙的衣领。 白礼也随之再次杀来,掌心中风声呼呼作响。 尹秀不看他,却是转头看向马小玉。 马小玉从手指处射出一道无形的符咒,打入尹秀眉心。 尹秀脑海里一下有了清晰的地点,好像真看到了几十里外任七他们所在的位置。 马小玉施法完后,整个人加快脚步,一下扑入尹秀的怀中。 斗转星移! 第493章 八字和直觉 啪! 扑通! 马小玉和尹秀互相拥抱着,一块站在石头上。 刘半仙则是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上,四脚朝天。 尹秀因为使用了斗转星移,眼前一片模糊,只感觉脸旁边是温热的呼吸和甜美的香气,等他转过头时,马小玉已红着脸退到一边,也从石头上轻轻落下。 轻咳两声,尹秀一把将刘半仙从地上拉起,拍掉他身上的尘土。 “可真是惊险啊尹哥仔。” 刘半仙拍掉屁股上的泥,“我们三人差一点就要毙命在那个死老鬼的掌下了。” 这下连尹秀也不能再嘴硬了,只是同样心有余悸道:“通感境高手,确实不是我们眼下能够匹敌的,下次要是没带上任七,我们可不能轻举妄动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去了有些多余?” 马小玉斜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多带一个,少带谁都不能不带你。” 尹秀咧嘴,“没有你的符咒,我们已经交待在那里了。” “你知道就好。” 马小玉瘪瘪嘴,“不过没有任七坐镇的话,确实危险。” 说着她便转头看向四周,可是四周黑蒙蒙一片,既看不到人,也没有任何光源。 尹秀心觉不对,立即在指尖点燃一张符纸,将周围照亮。 经由光照,三人才看清了周遭的环境,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见在地面上横七竖八出现了许多的沟壑,周围林木也倒了一大片,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海东青和任七,当然也不在这里。 “会不会是我们走错了?”刘半仙疑惑道。 “不,没有走错。” 尹秀指向一边,在那里,正放着他们一行人留下的给养,甚至还有一件刘半仙的大褂。 “那他们是被别人袭击了?” 刘半仙心情一下跟着忐忑起来,特别是在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之后,一想到又要跟人交手,他的心情便不由紧张起来。 “你又不用打架,你有什么好怕的?” 尹秀看出他的心思,不以为意道:“我眼下只看现场,便能得出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先听好消息吧。” 刘半仙挠挠头,“我今天已经经历太多坏事了,现在只想听点好的。” “好,好消息就是他们不是被人袭击了。” 尹秀将手里的火光延伸出去一些,“地面上没有血迹,也没有任何武器掉落,如果是偷袭或者突击,对付别的人还有可能做到一击降服。 可在这里坐镇的是任七,他是怎样的高手,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十个人来抓他,十个人都得死,一百人来对付他,起码得留下一半,要是一千人……” “一千人的话他就跑了。”刘半仙抢答道。 “没错。” 尹秀点头,“所以在这里袭击他们的不是人。” “那是什么?”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坏消息了。” 尹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鳞片,递给刘半仙观看。 在火光下那片鳞片呈红色,中间透明,有近乎巴掌大小。 “大红蛇再次出现了。” “那高手哥和猎户小哥……” 刘半仙话说一半又紧紧闭上,将剩余的话语咽了回去,只是看着尹秀,一时间不知所措。 “只是一点小问题而已。” 马小玉从怀中掏出两个黄纸裁剪而成的小人,上面写着各自不同的生辰八字。 刘半仙接过纸人,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手指掐算一遍后,点头道:“唔,八字契合,属相相配,这是确确实实的夫妻之相啊!” “夫妻之相?” 马小玉从刘半仙手里拿回纸人,看了一眼,立即脸红道:“拿错了。” 说着她又将另外三个纸人塞给刘半仙。 刘半仙看了一眼,从三个纸人里拿出写着自己生辰八字的那个,剩余的两个便是海东青和任七的生辰小人了。 马小玉将五人的生辰八字都写在这样的纸人上,这样要是其中有人出现了不测,写着他生辰八字的符纸就会燃烧起来。 而眼下,关系着两人性命的小人都好好的,那就说明并没有人出现意外的状况,起码是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可他们到底是躲避大红蛇跑路了,还是被它带到了哪个地方去了?”刘半仙愁眉苦脸。 “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找?” 刘半仙看向四周,除了这火光所照亮的范围外,别的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 要在这样的黑夜里寻找关于两人的蛛丝马迹,显然不太可能。 然而他忘了一点,那就是那大红蛇实在体型巨大,即便它想“轻轻”地从某处地方路过,也绝无不留下痕迹的可能性。 毕竟那家伙虽然难对付,可还不会腾云驾雾。 马小玉这时候也点起了符纸,将它向前边移出去一点,果然有一条深邃的痕迹从这里一路延伸,直到林子之中。 “这到底是来时的,还是它去时留下的?” “都一样。” 尹秀又从地上捡起一片鳞片,拿在手里看了看,“像这样的大蛇,山林之中,一定会有一处栖身之所的,也就是领地。 任七他们没有被当场击杀,那就有可能是被大红蛇带到了领地那边去,我们反正没有线索,只管去看看就是了。” “好吧。” 刘半仙干咳两声,紧皱在一起的眉头终于舒展一些,“反正没有猎户小哥,我们在这密林里也只会迷路,对吧?” “只管说出你的真实想法就是了。”尹秀说道。 “什么?”刘半仙愣了一下。 “我是说,”尹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救人就直接说救人就可以了,不用讲别的考虑和理由。” 刘半仙笑笑,“可是我以为我要是直接讲出来,那就一点都不酷了,你知道我是很要面子的,并且一直想做个很酷的人。” “你已经很酷了。” 尹秀咧嘴,“真正叫一个人看起来很酷的是他的心,不是他的行为。” “不过我们是否要加快动作?” 马小玉突然问道:“现在白莲教那边已经发现了行宫所在的方位,我们要是不快一点的话,他们可能会先行一步进入行宫,斩断龙脉。” “这倒不用着急。” 刘半仙脸上有了笑容,“有时候这种事情就像是去夜总会找寻一位可人的小姐一样,有人跟你说明了是哪个夜总会,那位小姐在哪一组。 可你去到了那里,也总难免会被一群莺莺燕燕遮住眼睛,或者因为喝多了,找不到那位佳人。 或者她正在别的客人那里,你要过一会儿才能点上她的钟。” “这听起来好像有些恶俗。”马小玉嫌弃道。 “不是有些,是非常的恶俗,简直叫人嗤之以鼻啊!” 尹秀赶紧插嘴,“刘半仙的意思是,这就好像足球赛,即便你已经看见了对方的球门,也不是轻轻一脚便能踢进去的。” “这当然,这当然。” 刘半仙摇摇手,“总得大家喝几杯酒,约出来吃吃宵夜,讲一会儿话才能进球的,哪能……” 他话还未说完,尹秀已捂住了他的嘴巴,又指引马小玉看向另一个方向。 马小玉只是喃喃道:“在大马,没什么人踢足球的。” “我知道,东南亚那边都是比爬树,摘椰子。” “瞎说什么啊?” 马小玉翻了翻白眼,“藤球,当地的土著喜欢踢藤球,整天就是飞来飞去的,好像会轻功一样。” “所以我说适合爬树比赛嘛。” “你还说!” 马小玉作势要打,尹秀才终于止住玩笑,回头对刘半仙正经道:“所以你是说,他们一时半会也摸不到那行宫的入口?” “当然。” 刘半仙胸有成竹,“要不然他们一直想捉拿我做什么?要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还费那样的劲?像我这样的玄门高手,真可谓是世所罕见,百年一遇啊!” “知道你厉害了!” 尹秀摆摆手,示意刘半仙先把自己那已经要翘到天上的尾巴压下去。 然而即便是要找人,白天找也比晚上乱跑要好多得多。 因此尹秀当即决定,先在此处过夜休息,平复一下连番苦战带来的疲劳,等天亮再说。 反正只要不下雨雪,这些痕迹在两三天内都不会轻易消失。 此刻这里有大红蛇留下的气息,别说是妖怪了,就是一只鸟儿都不敢轻易靠近,反倒叫他们可以在这里安心休整。 因此三人只是稍微交谈几句后,便先后进入梦乡。 …… 欧文蹲在地上,从助手手里接过尺子,再次丈量了一下地上那道沟壑的宽度后,再抬头时,依旧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克虏伯先生,究竟是怎样的生物能在地上留下这样的痕迹?简直像是有谁把一辆超重型的装甲列车开进了山里一样。然而又没有铺设铁道,所以才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火车是两条轨的,这里只有一条,欧文先生。” 克虏伯满脸笑意,从一边的斥候手上接过一片红色的鳞片,将它对准太阳,阳光立刻从鳞片中间穿射过来,刺入他眼睛之中,使他微微眯着眼。 “一条好大的蛇,恐怕在商的时候,它就已见过朝歌的太阳了。” 克虏伯的语气里满是感慨和敬畏。 “你说的好像是一件古老时代的事情。” 欧文挠挠头,对于历史,他一向知道的不多,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确实古老,古老到可以叫十几二十个王朝在这段岁月里兴衰更替。”克虏伯笑道。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克虏伯先生。” “请说。” “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欧文清清嗓子,“我们这趟长白山之行,照您的规划,是为了寻找藏在群山中的那个大秘宝,一笔足以叫参加的几百人都好几辈子不愁的财富,金山银山。 我当然相信您的说法,因为您把克虏伯公司所有的财产和人力都赌在了这一次冒险上,如果一无所获,您就将倾家荡产,永不翻身。 然而,我想问的是,您的准备是什么?” “我的准备?” 克虏伯伸手指向四周。 “两百名荷枪实弹的枪手,从高丽王国征调过来的高山脚夫,一条不断延伸,可以叫你吃上活鱼的补给线,我自觉已经做到了极致。”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准备好了燃料,蒸汽机,风帆,指南针,然而港口呢?终点站呢? 我们好像不知道要去的那个港口或者海岛在哪里?” 见克虏伯只是微笑,欧文又迫不及待道:“就目前我们所知道的那几个势力,像是官兵,他们自然有可能手里捏着那份某个年代传下来的大致地图,尽管不准确,但也比大海捞针要强得多。 而那些白莲教,他们有风水术,可以进行某种神奇的推演和测算,得知行宫的所在。 那我们呢?我们又要怎么确定自己正在朝行宫前进,而不是在这乱撞,像是郊游一样?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克虏伯还是微笑着,脸上看不出喜恶。 “我当然不会浪费诸位的时间了,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没什么比时间更加值钱的东西了。 我在这里每待一天,为了这件事每集结一个人,都花费不菲,所以我当然是有自信的。 至于我这种自信的来源也是有根据的,那就是科学。” “科学?” 欧文有些迷糊。 “没错,科学理论,加上一点天生的冒险直觉。” 克虏伯神色终于认真,“我并不是随随便便就来的,而是坚信一定能在这里找到通往行宫,或者说是找到宝藏的蛛丝马迹。比如此刻,我们就摸到了这些线索。” “你是说这条红色的大蛇吗?” 欧文接过克虏伯递来的鳞片,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没错。” 克虏伯点头。 “在美洲的雨林里,那些远古的遗迹和宝藏的边上,一定会有守护它的巨兽或者某些鬼魂存在,而这巨蛇,显然就是某个遗迹存在的证明。” “就像传说中守护宝藏的狮子和巨龙?”欧文也逐渐明白过来。 “没错。” 克虏伯看向情绪高涨的众人。 “诸位,沿着大蛇行进的轨迹前进!然后我们就能得到宝藏!” 第494章 先古遗迹 “原来如此!”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欧文也对克虏伯的这番解释和看法多少有了一些认同与理解。 因此他不再提问,只是扭头冲背后从审判庭征召过来的几人招招手,那些人便上前来,将他和克虏伯簇拥在中间。 这些人都是审判庭在东亚一带驻扎的好手,平日里只有主教级别的人才能征召他们。 然而主教那一阶的人又哪里会到远东来,除了欧文。 欧文是审判庭十二位高桌法师之一,是审判庭中层里颇有话语权的一位。 再加上背后又有克虏伯这样的大老板提供财力物力上的支持,更叫他的地位稳固,在内部说一不二。 只要这两位达成了一致,别人便不可能再说些什么,只要照做就可以了。 于是随着一队人组成的先遣队先行出发,又分出一队人负责建设后备营地后,整只队伍又开始浩浩荡荡地动起来,沿着那大蛇留下的痕迹前进。 超出克虏伯意料的是,这趟行程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远。 等到下午,太阳开始向西斜下去,接近黄昏的时候,他们已沿着那大蛇留下的痕迹行走了二十多里地。 正当众人以为还需要继续前进时,先遣队带来了一个叫人惊讶的消息。 “在前方的林子里,我们发现了,唔,一条石板路的痕迹,克虏伯先生。” 先遣队的队长神色并不比这些听众轻松多少,因为这实在是太怪异了。 这在这连路都没有,草木乱长,手里没有砍刀便无法往前走一步的地方,竟然存在着一条休整的十分整齐的石板路,怎能不叫他必须先斟酌一遍用词? 然而众人惊奇,克虏伯却只是兴奋。 在南美洲那些任何仪器都探测不到的热带雨林里,他不止一次见识过人类残留下来的那些痕迹。 也是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青苔和藤蔓爬满地表,林木丛生,脸那么大的蜘蛛,叮一口就能叫人丧命的蚊子,到处都是。 可也许在几百年轻,甚至千年前,那些如今深埋在泥土下,被树木根须和杂草覆盖着的断壁残垣,过去就是某个王国的行宫或祭坛。 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克虏伯迅速召集人马,拉开了阵型。 他已迫不及待要去那遗迹看看,不管是里面的财宝,还是那光是看着痕迹就已叫人觉得压力十足的大蛇,都令他心驰神往。 众人便在他无声的催促下拉出几个队伍,成搜索阵型前进。 至于那些从高丽王国来的脚夫,则在原地负责后勤保障。 冒险和荣耀,自然与这些人是没有什么关连的,对于一个吃白米饭都算是享受的群体来说,在那些所谓伟大的,将要写入小说史册纪念的事迹里,他们也不会登场。 这些脚夫,只是在进行某种不会被人记住的工作而已,危险且艰苦。 克虏伯当然也不在乎这些脚夫要做些什么,想些什么,此刻他全部的心思就只放在前往那遗迹的所在而已。 当太阳在山那一头将落未落时,克虏伯已走到了之前先遣队发现石板路的地方。 在这里,那大蛇行动的痕迹戛然而止,似乎是不愿意破坏这里,没有像先前一样留下骇人的沟壑。 克虏伯蹲在地上,轻轻将浮在表面的那层灰土扫掉,然后他的手便触摸到了冰凉的石板。 “是皇族在入关前修建的吗?”欧文眯起眼睛问道。 “我不确定。” 克虏伯摇头,“只凭一块石板,或者一条石板路,我们什么结论都得不出来,只有往更深处走,发现更多的东西后才能确定。 如果能在其中找到像是路标,地图一样的东西,那就更好了。” “但愿存在着那些东西。” 欧文这时候已从别人手里接过火把,往那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暗丛林深处望一眼。 “我总觉得这里给我一种不安,可怕的感觉。” “可怕?” 克虏伯笑笑,“这里当然可怕了,如果有人对一座藏在群山之中的遗迹毫无感觉,既不觉得它吓人,也对未知的环境没有丝毫敬畏的话,这人不是愚昧的白痴,便是对周遭一切无感的呆子。 即便我是众人里经验最多的,我也不免感到恐惧,就好像一个潜水员在海底,突然遇上一处海沟,那深邃的黑暗好像只是看着就要将他的人生和灵魂一块吞噬干净,一点不剩。 然而……” 克虏伯笑容越发灿烂,“谁又不想亲自去探索一遍那布满漩涡,乱流,岔道,甚至隐藏着怪物的神秘深渊了?” “我就不想。”欧文摇头道。 “所以你不是潜水员嘛。” 克虏伯收起笑容,又问那先遣队的队长,询问他们是否还找到了什么线索。 队长摇头,“克虏伯先生,我们派出去的几个队员还未回来。” 他摸了几下胡子,“眼下他们应该到了更远的地方,准备回程了。” 话音刚落,林子里便响起一阵细碎的声响,几个人从中钻了出来,正是先遣队的人,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那是什么?” 欧文一问,那人立即将东西拎到他面前,把这个久经沙场的高桌法师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戴着头盔的骷髅头,面部已经有了裂纹,从额头直到嘴角。 不是因为受了创伤,而是因为久远的年代,风吹雨打而使得上面有了破损。 欧文厌恶地伸出手,还未碰到又像触电一般收回来,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克虏伯。 克虏伯知道这位法师的“洁癖”,只是笑笑,随后像接过石头一样,拿起那个骷髅头打量。 可随着他仔细端详骷髅头顶着的那顶头盔,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地凝固了。 “这不是近几十年或者百年的装备。” 克虏伯深吸一口气,“甚至也不是这个千年的东西。” “唔?” 欧文瞪大眼睛,“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 克虏伯拿起那个骷髅头,突然神经质地将它的下巴上下张合几下,“是它说的。” 欧文只是抿着嘴,对克虏伯那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点点头,当做是听过了。 克虏伯此刻只专注于那顶头盔上,然后他转动一圈,指向上面一个已有些模糊的鸟形图案。 “这是【商】的图纹。” “商?那个久远的朝代?” 欧文看向一边的唐人翻译,但那人只是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跟欧文一样,全然不知道克虏伯讲的是什么。 克虏伯也不指望那翻译有怎样渊博的学识,因为做翻译并不需要学习历史,只要能听能说就可以了。 “天生玄鸟,降而生商。” 克虏伯手里转动着那个头盔,任由头颅落在地上。 “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古早时代的纪念品,这些先古时代的先民,用他们超绝的智慧和勇气,毅力,创造了这灿烂的文明和艺术品,任何人看了都应该深深地受到感动才是。” 他的眼里渐渐有了水光,“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跨越千年的时光,我们与这些伟大的人民再次相会了。” “可是,这些家伙已经死了,死的干干净净。” 欧文将头骨踢到一边的草丛里,“相比起那些东西,我更好奇的是,这个头骨为什么至今仍保存的这样的完整,要知道这么多的岁月,风吹雨打,别说成形了,就是它早已化作泥土,我也不感到奇怪。 然而这头骨却还保持的这样完整,说实话,我想不通。” “想不通就对了。” 克虏伯笑笑,“世上的许多事情,本来就是不合常理的,能解释的大家解释,不能解释的大家就放到一边。 为什么热带雨林里会有古老的史前遗迹?为什么海里会有城邦的遗址?为什么在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里,存在着一群被这个世界遗忘的人? 究竟哪里才是世界的中心?是否我们其实一直处于某种自以为是的圈套之中,像是在丝带上爬来爬去,却以为自己是正在前进的那只蚂蚁?” “克虏伯先生,我不得不说比起探险家,您更像一位深沉的哲学家。” 欧文听不出克虏伯言语里的深意,只觉得晕晕乎乎的。 克虏伯也不以为意,冲他点头道:“欧文先生,有时候想不明白就不要想,解释不清楚就不要解释,只要不成心为难自己,每个人都会很开心。” “有道理。” 欧文招手,一行人已点起火把,开始沿着石板路往里行进。 “这个戴着头盔的人,是士兵吗?” 不知怎么的,欧文对刚才那个骷髅头仍旧有些在意。 “是,这些人应该是守卫某处陵墓或者祭坛的士兵,至于为什么死在了这里,是因为疾病还是战争,这恐怕得看了现场才能知道。” “或许是那条大蛇把他们吃了也说不定呢。” 欧文摇摇头,“你知道,那是一条多么巨大的怪物。” “我还不知道呢,”克虏伯笑笑,“毕竟我还没亲眼见过它。” 过了一会儿,从层层密林中钻过,众人竟来到了一处深谷之中。 深谷里是层层叠叠,争相挤着从深谷里探出来,向上争夺阳光的高大树木。 石板路到这里已经消失,前方只有松软的土壤。 “什么都没有?” 欧文有些失望了。 “先别那么快下定论。” 克虏伯一点也不着急,指向那些林木,“你没发现,这深谷里只生长着一种树木吗?” 欧文睁大眼睛看去,果然这里只有楠木,而不像别的地方各种树木杂处。 “有人在这里种植了这些参天的巨树?” “当然,很可能是那些先民种下的。” 克虏伯话音刚落,一阵劲风吹来,树枝被风压下,在深谷之中,一座座已残破的巨大石雕隐约露出高举的手臂。 众人精神再次振奋起来,当即也顾不得天快黑了,开始准备绳索,往下攀爬。 一个,两个,接连几人落在几十米底下的地面上后,克虏伯和欧文才沿着绳索落地。 刚一落地,他们便不由地发出惊叹。 只见在巨大树冠遮盖的底下,到处都是巨大的石雕。 隐约可见的甬道,残破的路灯,倒在地上的士兵雕像,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这里正是遗迹的中心——某座行宫或者祭坛。 “商在这里留下了庞大的建筑群,也许那个死掉的士兵,守卫的是它的外围。” 克虏伯摸了摸旁边那个石像,只感觉岁月的厚重一下隔着时间长河传递到了他的手上,叫他心头激荡。 “我们真的来到了这长白山的巨大宝藏面前了,对吗?”欧文激动道。 “很难说。” 克虏伯仍保持一些理智,“因为我得到的资料是,这是皇室的龙脉,应该是在他们入关前建的,距今也就几百年的历史。 然而这可是属于商的建筑,难道说他们的龙脉,就藏在商的遗迹底下? 据我的考究,商确实是个庞大的国家,然而它又不太可能在长白山有这样的势力分布。 这实在是一件叫人感到疑惑的事情啊。” “克虏伯先生,您不如先考虑一下眼前的问题好了。” “唔?眼前的?” “没错,那帮守墓的士兵,似乎还有后代,或者说他们还活着?” 克虏伯越听越奇怪,抬头看向前方,只见在前方的石头上,站着三个人,正注视着他们,叫众人不由紧张起来。 这是先古时代的幽灵,还是那些守护者的后代,至今仍在执行着商王的命令? 究竟是哪位帝王下达了这样跨越千年的命令,汤,还是纣? 然而,很快,这种浪漫的绮思就随着那三人中的一个开口而被打消了。 “好久不见了,克虏伯先生,也不知道你最近在股票市场上是否还那样的顺利,风生水起啊?” 尹秀从石头上跳下来,似笑非笑。 克虏伯没“见过”尹秀,他只是盯着刘半仙,又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光是眼神就足以叫人战栗的任七并不在这里,这才叫他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又猛然察觉到,眼前这个“局外人”说话的口气,像极了之前同他会面的刘半仙,难道? “原来如此,那我们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克虏伯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 第495章 我火气很大 几乎是天刚亮,尹秀三人便开始沿着那大蛇留下的痕迹往前寻找,终于来到了这处深谷。 他们比克虏伯一行人来的更早,然而终究还是在这由石雕和树木组成的迷宫之中迷了路,与探险队撞上。 “这就是那个想阴谋算计我的洋人?” 刘半仙没见过克虏伯,然而他在人群里又没看见富兰克的身影。 “那个叫富兰克的鬼佬了?” 他冲克虏伯问道。 “富兰克先生?” 克虏伯笑笑,“他已经回老家钓鱼去了,你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写信给他。” “赶不及了。” 刘半仙摇摇头,“几个月才能送到对方手里的信,完全没意义。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的话,帮我跟他打声招呼好了。” “我希望有这个机会吧。” 克虏伯摊手,“毕竟我现在也很忙,在这座大山里,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探究,发现,实在没有空暇去找富兰克先生聊聊。” “富兰克其实是个好人呢,他跟你那个秘书……” “那个秘书已经被我干掉了。”马小玉提醒道。 “可惜了。” 刘半仙叹了口气,“看骨相就知道那是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啊。” 克虏伯没听见他们说话,此刻他的关注点放在尹秀身上,“那天是你代替刘先生到我的公寓的,对吗?” “宅邸,应该叫做宅邸才对。” 尹秀笑笑,“那实在是个豪华,舒适,并且宽敞的地方,称不上公寓。像我之前住的那些地方,哦当然也称不上公寓,但那种小小的,一看就是跟有钱沾不上边的地方,才叫做公寓。” 克虏伯挠挠脸,摸不清尹秀说话的路数。 “反正上次就是你,对吧?差点让我把性命丢在那里,还把我的公馆给烧了。” “不是故意的。” 尹秀摆摆手,“你在那里点那么多灯火,着火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 “这么说是怪我咯?” “难不成怪我啊?我哪里知道你会在那种地方就动手的?” 尹秀说着也来了气,“艺术馆,画廊啊,大家都是在那里看画,看雕像的,端杯红酒一个钟头也喝不完的,穿西装打领带,聊的都是高雅文学,不是《古惑仔》就是《龙虎门》的。 结果你一定要在画廊里开片,搞全武行,那打碎点东西,踩坏点花花草草,不是很正常?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 克虏伯笑了起来,“那我现在在这里把你们三个干掉,是不是也算你们三个求仁得仁?” 尹秀看了看四周,“这里确实是一个杀人的好地方。” “埋在这里,子孙能做大官啊。”刘半仙也点头道。 “可惜,我只管杀,没空埋这么多人。”尹秀笑道。 “那太好了,我一直以为人的万物是从大自然中借来的,那死了自然也应该回归大自然中去。” 克虏伯将手按在腰间的火枪上,眼神森冷。 “你的火气好像很大啊?”刘半仙说道。 尹秀笑着接过话头,“他火气肯定不小的,任谁损失了几百万,都不可能平心静气在这里跟我们讲话的。” 听到这话,克虏伯干脆把枪拔了出来,指向二人的方向。 “可是克虏伯先生。” 欧文低声向他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想杀了另外两个,可旁边那个大名鼎鼎的刘半仙,你不打算留下他吗?” “哦?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抱歉,我有些冲动了。” 克虏伯将枪口稍微往尹秀那边偏过去,“这样如何?” 欧文满意地点头,“我没有意见。” 话音刚落,马小玉似乎是迫不及待有许多的火气要发出来一样,抬手便有几柄圆锥形的飞刀旋转着飞出,扎向克虏伯,带起尖锐的破风声。 未等欧文抬手,簇拥着克虏伯的众人之中,立即有人蹿出,一双手在空中或抓或刺,一下将那几柄飞刀都抓在手里。 那是个高鼻子的白人,金发碧眼,看起来带着明显的高加索特征。 他挑衅式地冲马小玉笑笑,眨眨眼睛。 马小玉见状,竟也笑了起来,混身上下抖个不停。 “他在笑什么?”尹秀问马小玉。 “不知道。” “那你又在笑什么?” “我有在笑吗?”马小玉转过头来。 “有,”尹秀重重点头,“而且你笑的我害怕。” “有这么明显吗?” 马小玉斜他一眼,脸上还是陷下去两个梨涡,“那飞刀上有毒的。” 听到这话,尹秀和刘半仙也都吃吃笑了起来,盯着那人看。 那人被看的心里发麻,不由地想骂人,可是刚一抬手,便发现自己的手心手背都已黑透了,唯一还有点红晕的,是那被刀子微微划破的伤口。 “你!” 那人话还未说完,便被欧文按下来。 随后一阵金色的亮光在两人互相接触的手上亮起。 欧文死死盯着尹秀三人,直到那人手上中毒的趋势终于消散一空,他才松了一口气,看向尹秀的眼神却是越发的恶毒。 “明明是你做的,他为什么只看着我?”尹秀问道。 “哪里有人会跟一个女人计较的?” 马小玉笑容越发温婉,“我要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别人肯定是找你讨说法才对的,找我做什么?这是大马那边的规矩。” “可我看这洋鬼子不像在大马生活过的。” “都一样,照我老家的规矩,女人不管干了什么,别人要做什么,说什么,那也是找她的男人。”刘半仙插嘴道。 尹秀理了理领子,“刘半仙,我从未发现你说话像现在这样有理有据过。” “那是你对我还不够了解。” 刘半仙也扶了扶墨镜,“像这些王八蛋啊,马姑娘别说搭理他们,就是看他们一眼都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可不就得你出手,来做这脏活,累活吗?毕竟你是……” “哎!” 马小玉打断他,又瞪着尹秀,“差不多就行了,没见过占便宜不够的。” “又不是我说的。” 尹秀无奈摊手,再回头看向欧文时,却是满眼决绝的杀气和冷意。 欧文从未被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当即只感觉火上心头,仿佛高贵的袍子上多了一些污渍。 以往那些他的仇敌,或是愤怒或是恐惧,虽然也是些不怀好意的注视,但是跟尹秀那好像看死人的眼神相比,那些人都算得上是礼貌了。 只有尹秀,他像一头从深山高林里钻出来的苍野莽兽,看人的时候只在乎能不能吃,好不好吃,至于别的,他是不管的。 尹秀越是这样,才越叫他感到火大。 终于,在两人视线又一次相对时,欧文抬手,手心上光芒大作,红的蓝的黄的,三色光芒将周围照亮,映入尹秀眼睛之中。 “他来真的了!” 尹秀呼喝一声,率先抢出,一手拍向欧文面门。 “来得好!” 尹秀这样冲过来,反而正中欧文的下怀,随着他吐出一句玄而又玄的吟唱,三色光芒分别化作火焰,金属,水流砸向尹秀,气势澎湃。 人王盾! 尹秀身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半透明徽章盾牌,上面纹路似龙似凤,只一展开,那些犀利的法术奔流在这盾牌面前便被迅速驯服,并且被那盾牌上的纹章吸收进去,化为它本身光芒的一部分,使得那盾牌看起来越发的恢弘,巨大。 欧文被人王盾化解的法力一下涌进尹秀体内,叫他只感觉身体里充满某种陌生的力量。 【洋人的法术确实与九州道法不同……】 尹秀抬手,五指上火光奔涌。 真阳命火! 火焰铺天盖地涌出,借着风势,像一头张大了嘴巴的狮子往众人扑去。 欧文眼角欲呲,和身后几人合力,往前托出一道奔涌向前的水帘,与火焰撞在一起。 嗤! 四散奔涌的水蒸气顿时将大半个山谷覆盖,又因着风势吹下来,欧文一方每个人脸上身上都被这水蒸气烫的微微发红。 在烟雾之中,欧文正因为脸上那微微发烫的感觉而松懈时,又一条火龙咆哮着钻入水汽之中,丝毫没有因为周围水汽减弱了威力,反而因为这火龙本身的热力,使得那些水蒸气越发的滚烫,近乎要沸腾起来。 一看到这条火龙,欧文眼里映着那汹涌火光的同时,也染上了深层的恐惧。 那是马小玉所施展的法术,一种与尹秀所用的法术截然不同,却更加凶猛,刚烈的驱魔术。 这条火龙再袭,欧文等人匆忙之下只得再次强行提振法力,强顶着一口心血将从喉头喷出,再次推出水幕挡住。 水蒸气更加浓郁,原先是伸手不见五指,如今却是完全黑暗一片,水汽扎入众人眼睛之中,竟叫人眼睛生疼,直往外掉眼泪。 在剧痛之中,欧文耳边不再是哧哧的响声,而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还有骨肉被摧折的可怕声响。 【那人进来了?】 欧文只感觉后颈发凉,豆大的汗珠浸湿长袍。 【眼下能做的,只有逃跑而已!】 不知怎么的,这个念头一出现,欧文便将那些荣誉,脸面一并丢到了脑后,再想不起来。 尽管自觉与尹秀的实力不相上下,如果正面交锋,没有失败的可能,然而此刻他们的阵容已经被冲散,即便他想奋起对抗,似乎也已失去了正确的时机。 眼下唯一正确的事情和选项,只剩下逃跑而已。 一打定主意,欧文便不再犹豫,立即就要抽身远遁,在这迷雾消散之前找到一条退出的路。 有时候这迷雾是可怕的阻碍,叫他们失去获胜的机会,然而有时候它又是绝佳的屏障,叫欧文能在眼下抓住机会逃走。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克虏伯先生,您时常说的这句话,在此刻显得无比正确啊。” 抛下众人,欧文毫不犹豫地退出去。 另一头,克虏伯却是没察觉到他的心思,只是不知道时候取下了背上那柄长杆猎枪,将它端在手里,警戒着周围的动静。 在他的周围,那些原本紧紧簇拥着他的护卫,早已因为那接连而来法术的冲击而四散出去,此刻只剩他一个,还有零星的火枪爆鸣声。 在南美洲的热带雨林里,他也曾遭遇过这样的大雾,食人族,祭祀邪神的土著藏身于密林和迷雾之中,画着油彩的脸庞上是凶神恶煞的眼睛,于某处打量,跟踪着他。 然而于他而言,尹秀不是食人族,也不是土著,他的力量和智慧都比那些部落的战士强的多,他是狡猾的猎手,阴毒的恶魔,热带雨林最可怕的毒蛇。 看不见目标,手里这结构精密,火力强大的枪械,反而成了容易伤人伤己的累赘。 就在他举目四望时,在他的背后,突然响起一阵破风的声响。 克虏伯后背寒毛当即竖起,他立即向前翻滚,扭过身去,一枪对着背后射去。 砰! 无数弹丸从喷着火光的枪口中喷薄而出,血花四溅,一具身躯倒下。 克虏伯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然而等他稍微看清楚那具身躯后,却不由地眼角泛起了血光。 被他打成马蜂窝的,不是尹秀,却是身着长袍,十二位高桌法师之一的欧文! 这时候欧文瞪大着眼睛,嘴角流着血迹,满是不甘的神情。 克虏伯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杀了这位声名卓著的大法师,还是他先前已被尹秀杀死,此刻充当了盾牌。 在他头皮发麻时,一样冰冰冷冷的东西抵到了他的咽喉上。 尹秀举着嘲风剑,笑容一如之前那样冷漠。 “可惜了。” 克虏伯叹了口气,“那些我所向往的文明之谜,先民留下的宝藏,古代艺术家们的心血,王朝背后的密辛,掩藏在土层底下的秘密,都与我无缘了。 我这个探险家的旅途,似乎走到终点了。” 顿了顿,他又笑了起来,“小时候,我的家庭教师问我,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我跟那位女士说,我想进入雨林,深山,海沟,荒漠,极地去寻找那些遗迹祭坛,将这世界上的秘密全部纳入脑海之中,破解先民留下的寄语。 她当时只是微笑,我没在意。 如今我明白了,她似乎是在笑我的梦想不切实际,又或者只当那是小孩子的幻想,觉得有趣而已。然而……” 克虏伯瞪大眼睛,“我不觉得那是什么幻想,或者随口提起的玩笑话而已,这不像是一个人因为读了骑士小说而想去当骑士,看了某本探险日记就想当航海家,是一时的冲动或者癔症。 于我而言,这是真真切切的想法,最纯粹的梦想,你能懂吗?” 嗤! 尹秀手腕一转,克虏伯的头颅冲天而起,落在地上。 “妈的,倒斗就倒斗,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做什么?” 第496章 三千年的相遇 【已达成里程碑:击杀高桌法师】 【里程碑奖励:先知全感】 【先知全感】:主动技能,规则类法术,消耗精神力发动。 当目标单位使用任意法术时,可通过发动【先知全感】进行复制,并消耗法力施展目标法术。 复制有效时间:一分钟。 技能冷却时间:十分钟。 注:无法复制秘传,血统限定,需要特殊媒介释放的法术。 当玄奥的法术被拆解,分析时,世上将再无秘密存在。 水蒸气散尽时,月光终于再次从林叶间的缝隙间洒落,然而这时候站在林中的只剩下尹秀三人,其余的人已或逃跑,或倒在地上。 尹秀走近那翻译,瞥他一眼。 这个对历史并不精通的翻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中了一发流弹,这时候正躺在地上无助地喘着气,胸膛起伏。 尹秀站在他身边,轻声问道:“送你一程?” 那翻译眼里先是惊恐,然后才释怀地低声道:“辛苦……” “不会。” 尹秀一脚戳出,那人胸膛里立即响起一声清脆的爆响,当即头往旁边一歪,迅速断气。 马小玉这时候也没闲着,在人群里查看着这些人的面容和衣著。 “有你认识的吗?”她问刘半仙。 刘半仙摇头,“这些人都是初次见面,此生只有一面的缘分啊。” “要是多见一面可就不对劲了。” 尹秀走到克虏伯身边,对这具已经被枭首的残躯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快速翻找。 先是通过【血腥回忆】读取了一些没什么帮助的记忆,然后从他身上找出了一份不算详尽的地图。 这是关于长白山的一份地形图,图上有各种标志,画着长短不一的等高线,看起来密密麻麻。 “这是好东西啊。”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有这份东西在,我们要找什么都方便许多了。” 他啧啧称奇,“不得不说,这些洋人做的东西就是精妙,每条河每条溪流都标注的一清二楚。” 尹秀看他一眼,指了指地图上的图名,“这些字你认识吗?” “什么?” 刘半仙接过图纸,看向尹秀所指的那个位置,“辽东总督府专用图纸,私有必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刘半仙尴尬笑笑,“这洋人啊,即便有那闲工夫,也绝无可能绘制出这样精妙详尽的图纸,因为对他们来说是名胜地标的地方,在九州到处都是啊,根本就画不完!” 尹秀没有跟他讨论的想法,只是接过图纸,又从一边拿出罗盘,对照着他们现在的位置。 不得不说,失去了海东青以后,他们三人在这山里怎么都像是迷了路的孩子,找不准方向。 拿着罗盘端详一会儿后,尹秀伸手指向一处地图上代表着山脉的地方,“我们现在就在这里。” “这里?我们所在的明明是一处深谷吧?与图示全然不同。” 刘半仙也接过罗盘自己算了起来,一会儿后他也必须承认,尹秀算的没错,他们眼下确实就处于地图上代表山脉的地带。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马小玉不解道。 “很简单,就像那些航海家把各大陆之间的那个区域画成海一样,其实数不胜数的岛屿,群岛分布在七大海洋之中,然而航海家,水手们又没有亲自去过,所以便草率地在那里随便画个图例,便算是搞定了。 至于那里到底存在着什么东西,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 也许真的有测绘师路过了这里,或者干脆就是远远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这处山谷,要不然这深谷里的秘密,早就被他们发现了。” “时常有这种事情的。” 刘半仙抹了一把脸。 “我听说过有个懒汉,他一天里除了吃就是睡,既不劳作也不念书,终日里就是懒懒散散,睡不醒的样子。 有一天三个神仙路过他家门口,见他这样觉得实在可怜,房子残破,吃的也不好,所以就发了善心,决定帮他一把。 于是有一位神仙就托梦跟他说,有一笔金子埋在院子里的槐树底下了,叫他挖出来。 可那个懒汉只是随口应和一声,便翻过身继续睡觉了。 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有动手。 另一位神仙急了,就跑去问他,你为什么不将财宝挖出来啊? 那懒汉答道:懒得去挖。” 马小玉听到这,不由地捂住嘴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不过有没有可能,那些黄金对他来说其实也不过是一些多余的东西而已。 毕竟有了黄金,他也不过是用来吃喝睡觉而已。 既然如今他已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又何苦劳心劳力,大费周章去挖那笔黄金呢?” “好像也是。” 尹秀点头,对马小玉竖起一个大拇指,“有时候你真的像一个哲学家。” “那在你眼里,我更多的时候,像什么?”马小玉突然问道。 “唔……” 尹秀略一思索,随后郑重道:“像你。” “你简直是在说废话。” 马小玉白了他一眼,脸上笑容依旧。 这时候,他们已经确定了自己大概的位置,也知道自己离原先所要前往的白云峰顶距离几何,落差多少了。 “这里当做大红蛇的老巢,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不管是相位,还是五行格局,都合适得很啊。”刘半仙感叹道。 “我倒是不懂这些。” 尹秀咧嘴,“但我觉得一条大蛇和荒废的遗迹,看起来似乎特别的相搭,它像极小说里那种守卫着先民祭坛的巨兽。 或许是某个先民祭司的命令,或者是它从小便生活在这里,有了某种记忆和眷恋。 反正肯定是因为某个古老的原因,这大红蛇把这里当做了栖身之所,这么多年里不愿意离开。” “这故事也太过浪漫了。”马小玉喃喃道。 “浪漫?” 刘半仙摸了摸手臂,抚平上面的鸡皮疙瘩,“那大红蛇只是随便露出一截身子,就差点把我们吓死了,我觉得跟浪漫实在是搭不上关系。 这样的巨兽,只跟恐怖惊悚这样的词汇搭边。” 马小玉笑笑,“那也许这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情愫呢?” “完全有这个可能。” 刘半仙又拿起罗盘,对着四周转来转去,那罗盘的指针也跟着转来转去,终于在转了几圈后,指针指向其中一个方向。 “有古怪啊?”尹秀问道。 “很大的古怪,大的不得了啊。” 刘半仙神色凝重,“那里似乎有一样很不祥的东西存在着,但是具体是什么,我们得走近了才知道。” “正合我意啊。” 尹秀擦擦手,“要是来到这种地方,却哪里都不去,只是看着,未免又太过无趣了。” “但这样的好奇心,有可能要了我们的命。”刘半仙说道。 “可是我们眼下也没得选,不是吗?” 马小玉已从外套里取出法尺,将它伸展开来。 尹秀也将嘲风剑横在身前,往前走出几步,和马小玉一左一后,互相掩护着走向刘半仙手指所指向的那片密林。 刘半仙则是在二人身后,将手搭在尹秀的肩膀上,看起来像是从背后支援他,但实际上看着更像是将他当做盾牌。 三人亦步亦趋往那林子走去,只走了一半便听见某种细细碎碎的声响,急促而又神秘。 尹秀用余光向刘半仙探去,询问他有无不妥。 然而刘半仙只是紧张地努了努下巴,示意他们继续往前。 于是尹秀又和马小玉交换眼神,让对方更加谨慎一些后,尹秀向前,率先便要去探寻那林子。 就在这时,声响加剧,一个碗大的黑影掠出,直扑向尹秀面门。 尹秀立即伸手抓住,那黑影便立即在尹秀手里老实下来,不再动弹。 尹秀将手心里的东西凑到眼前一看,却发现那只是一只瞪大着眼睛,十分惊恐的雀儿而已。 虚惊一场。 尹秀将手里的雀儿松开,那鸟儿恍恍惚惚,然后才想起逃命,扑闪着翅膀飞走,消失在夜空之中。 然后三人继续注视着眼前的林子。 深吸一口气,尹秀向前,用手里的嘲风剑往前探出,只是伸出去半截,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 三人不由地面面相觑。 尹秀并不急着收回剑刃,而是转动手腕,用那剑刃在碰到的物体上比划着。 然后他们便听见一阵金属的震颤声,并不刺耳,反而叫人有种耳朵和骨子里都与之共鸣的触动。 尹秀当即将嘲风剑抖出几个剑花,挡在他们与那物体前面的树枝当即粉碎,落到一边。 这一下,众人终于看见了那东西的原貌——一个比马车更大的青铜钟。 这个青铜钟表面长满锈迹,与那些青苔,杂草藤蔓混合在一起,分不出原本的色彩。 尹秀刚才所接触的部位,恰巧就是在那些藤蔓之间,因此可以发出那样清晰的声响。 如果是划到了那些杂物上,叫任何人来都只会觉得是遇上了一堆石头,一个土堆而已。 马小玉点亮符纸,将火光凑近那青铜钟,然而表面的覆盖物确实过多,只能看出大概的形状,看不清细节。 “这可怎么办啊?要不找个放大镜?”刘半仙说道。 “放大镜?我看显微镜还差不多。” 尹秀手心里燃起了火焰,显然是催动了真阳命火。 “等等,这可是宝物啊!” 刘半仙还未喊完,尹秀便已将手覆盖在青铜钟上,火舌立即蔓延开去,将那青铜钟表面完全覆盖起来。 “真金不怕火炼嘛,怕什么?” 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和连串的焦味,在火焰的灼烧下,覆盖在青铜钟上的那些杂物开始被焚作灰烬,逐渐脱落。 青铜钟露出了原本的面貌,繁复的花纹,历经三千年光阴看起来依旧考究的手艺,栩栩如生的鸟兽,每一样都叫近在咫尺观察的尹秀三人受到震撼。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刘半仙喃喃道。 这不是铜钟上篆刻的铭文的意思,事实上刘半仙也看不懂。 然而不止是他,就连尹秀和马小玉此刻脑海里也只剩下这样的想法而已。 在古早的先王时代,人王所统治的朝野里,也许有许多只这样的青铜钟,被按某种顺序编成一排又一排,每一个铜钟前都有专人伺候,或是一个,或是两个三个。 必定有一个乐手举着碗口粗的棒槌,按照乐谱或者某种指令,在特定的时刻敲击青铜钟。 一口钟震鸣,紧接着是许多口钟震鸣,和谐,恢弘的共鸣震撼着每个人的身心,叫那些端坐于宫殿之上的贵族,持着刀戈和长戟的士兵,跪在底下的平民和奴隶一起被震撼着,发出愉悦的颤鸣。 等等,奴隶? “我知道为什么我会感应到它的不详了。” 刘半仙将放在青铜钟上的手依依不舍地收回,给出自己的结论。 “这口钟,应该是在祭祀的时候才会被敲响的,或者说它就是号召祭祀的一个信号。”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靠某种直觉和灵感。” “所谓的祭祀,是什么?” “那些奴隶,那些奴隶就是祭品。” 刘半仙认真道:“或者是为了献祭给神灵,求雨,去病,或者是为了庆祝王的凯旋,生日,出生。 或者仅仅只是因为龟甲上出现了某种不详的预兆,商把这些奴隶集中到一块,将他们杀掉,用这些人的血液和灵魂来进行献祭。 而这些因为战败或者惩罚而成为奴隶的人,就是这祭祀所需要的祭品。 有的时候可能是一个或者几个,然而在某些盛大的祭祀里,便不是以【个】来计算这些奴隶的数量了,而是一队或者一坑。” 刘半仙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没有特意渲染气氛,也并不因为这些奴隶的遭遇而叫自己的心情产生什么变化。 毕竟这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了,即便有什么共鸣,在这广阔的时间长河里也被削减了不少。 然而即便他这样平淡,三人的肩头和脊背上还是笼罩了一层冷意。 “那么,那大红蛇取这里做巢穴,是因为这里的血腥味吸引了它吗?” 马小玉抽动鼻子,那隔着几千年岁月的气味似乎还未消散。 “不,我觉得,那大红蛇就是在此被祭祀的神灵。” 第497章 群山的土著 “这条大红蛇,可能原本就是身处这祭坛之中,被人们所供奉,祭祀的那一位神灵。” 其实刘半仙的这个推测颇有道理。 在古早时代,或者在一些雨林,荒岛的土著部落里,蛇以它神出鬼没的行踪,轻轻一吻便能夺走人性命的能力,而被先民所敬畏,崇拜着,奉为神明。 人们相信它能带来灾祸与死亡,是掌管着阴间和灵魂的神祗,因此小心翼翼地侍奉,祭祀它。 或是用牲畜,或是用人,把鲜血和灵魂奉献给蛇,如此才能取悦它,平息它的忿怒,获得它的庇佑。 这种奇特,带着恐怖色彩的祭祀延续了上千年。 直到后来废除了人牲祭祀,代以人偶和牲畜祭祀后,这个残酷血腥的信仰才终于从大众的视线里退去,只成了一些土著部落和野人所特有的习俗。 在三千年前,商人在深山之中祭祀一条通体红色,或许还有着灵智的怪蛇,将它奉作神灵,怎样看都不是怪事。 “如果是照刘半仙你的说法,那小白狐和其他妖怪都搞错了,大红蛇不仅不是外来者,反而它才是这山里的原住民才对,比其他妖怪都早得很。” “或许还不止如此。”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也许它是比当代的太白神君,还要更早来到这块土地的神灵也说不定。 在太白神君掌握了长白山的权柄之前,它就已是这群山的无冕之王了。 或许在古代,它还受过商王的册封?” “无冕之王?” 尹秀若有所思,“你是说,它有可能在太白神君之前,就已掌握了群山的权柄?” “我没有这样说。”刘半仙脸色凝重。 如果那大红蛇真是这太白山的权柄,至高存在的话。 为何它身上一点神性没有,反而是往外冒着同妖怪邪魔一样的黑气? 难道它成就的也是个邪神,而不是那些超脱因果之外的存在? 或者本来这山里的大红蛇,其实就是一只大妖怪而已? 如果它真的是妖怪,那倒还好,顶多是打得过打不过的区别而已。 可要是它是此地的神灵的话,恐怕他们一行人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都得命丧于此,更别说已经消失一天多的任七和海东青了。 尹秀和马小玉交换眼神,并没有从对方眼里看到什么忌惮或者紧张的情绪,因此他们只是继续看着面前的青铜钟,绕着它走了两圈。 “你说这钟,如今还有用吗?”尹秀突然问道。 马小玉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眯起眼睛笑道:“要不现在就试试?” “不是吧?” 刘半仙打了个冷战,“你们打算把那条大红蛇叫过来啊?” “没错。” 尹秀抚摸着青铜钟,又盯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森林。 “这片遗迹大的超乎我们的想象,它又被这广袤的森林覆盖着,叫我们找不着北。 要是我们自己去搜寻那大红蛇踪迹的话,未等我们找到,任七他们都已经变成一坨一坨,被拉出来了。 而且……” 尹秀托着下巴,“我认为,那条大红蛇似乎不是随机找几个倒霉蛋,而是在我们进山的那一刻,就已盯上我们了。” “为了什么?”刘半仙问道。 “香火,长白的香火。” 尹秀呢喃着,“那条大红蛇是这样说的,这个声音似乎只有我和海东青听到了。” “又是你……” 刘半仙叹了口气,对尹秀时运之低,以至于时常能招来各种妖魔鬼怪,仇家强人而感到颇为无奈。 “可我们眼下要是把它引出来了,以我们的能耐,似乎也打不过它。” “你怎么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尹秀不满道。 “那你是说,我们有办法对付那大红蛇?” “没有,但是山谷外的那些人也许有机会给它造成麻烦。” “山谷外面?” 刘半仙愣了愣,才想起尹秀一向的手段,不禁摇头,“这是否过于阴毒了?” “我对别人阴毒,总比别人对我阴毒的好啊。” …… 克虏伯扭了扭脖子,好像肩颈有些不舒服,摇头晃脑地走回营地,似乎少了一些平常的优雅和稳重。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黑衣人,面容和身形紧紧包裹在黑袍底下,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模糊了。 他一回来,立刻就有人紧张地盯着他,纷纷站了起来。 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克虏伯似乎没有听见,自顾自往前走,直到他身后那个人捅了捅他的后腰,柔声提醒道:“别人在问你话呢,你就这么走过去?” “他讲英文我还能听懂,鬼知道他叽里咕噜说什么啊?” “克虏伯”一脸的抱怨,然后他又问身后的人,“所以,他刚才到底讲的是什么?” “德文!他讲的是德文,问你在前面有什么发现?” “我还以为全世界的死鬼佬都是只讲英文的,话说回来,他问我就得说啊?” 两人并不理会那人的询问,一前一后往营地里走去。 然而这奇怪的举动也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因为克虏伯一向如此。 他平时当然很礼貌,是一个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的绅士。 可要是遇上什么重要的,紧张的事情,他便会将无用的礼仪修养什么的丢到一边,只当自己是一头未经驯化的狂躁野兽,自顾自做一些他认为最符合效益,紧要的事情。 欧文和其他人没有回来,反而只有克虏伯回来,这说明其他人或许是在前边准备着什么,等候他的指令。 看来克虏伯一行人在前方的密林中有了某种收获。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克虏伯一言不发,带着人走进营帐里,随后跟在克虏伯身后的随从钻出营帐,往外招手,把队伍里的另一个翻译叫了进去。 那个翻译进去好一会儿后,再出来时红光满面,脸上写满了兴奋与期待。 接着他将众人召集起来,用两种语言大声复诵克虏伯的命令。 “我们在前方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古代遗迹,里面有许多的宝藏,黄金,宝石,贵重的雕塑和艺术品。 欧文先生已和先遣队,审判庭的众人已在那里做好了准备,只等着我们过去。 现在,所有人集合起来,带上枪支炸药,所有的武器,荷枪实弹往遗迹进发,准备探险!” “好耶!!” 欢呼声立即响彻营地,所有人还未见到宝藏,便已发出狂热的呼声。 每个人的脸都通红,好像那宝藏已经装入了口袋之中,只等着他们把它运下山去,换成钱财享福了。 “等我回去,我要把整条街的房子都买下来,改成妓院,赌场,当铺!” “我没你那样的贪心,有那么多钱还不够吗?我有了这笔钱啊,回去只想多找几个东亚的女人,安心过我的日子就好了。” “香槟!白兰地!威士忌!这时候应该开一支才对!哦不对,应该是开一桶,一桶又一桶的开!” 狂热的欢乐并没有影响到那些高丽王国的脚夫,他们只是冷冷的看着,与这些热闹隔绝开来。 即便其中有人充满了好奇心,也只是对他们的反应感兴趣而已,而不是对财宝本身。 因为作为脚夫,他们只是履行自己的工作而已。 高丽人,并没有被当做团队的一份子,自然也不可能与他们感同身受,一同期盼那些荣誉和光荣。 以这些鬼佬的性情,即便发现了那笔巨大的宝藏,也绝无可能多分一星半点的赏钱给他们。 因为这些来自易北河沿岸的鬼佬一直相信,一分钱一分力——当然这是他们付工钱时,对别人的要求。 “好像有些奇怪啊……” 脚夫中一个长相颇俊秀,被人唤作金民忠的青年挠了挠头,眉头紧皱。 他是脚夫中为数不多听得懂汉话,头脑也灵光的人。 平日里在街头走街串巷,卖些给小媳妇,女人和小孩的小玩意儿,是个叫人不怎么在意的小贩。 前些日子,街头巡弋的官差把他的家当砸了,坏了他的活计,叫他在本地待不下去了,金民忠这才只能加入脚夫的行列,跟着来赚点钱。 他自然比不上那些“正统”的脚夫那样得力,能扛能拉,在陡峭的山路上也如履平地,走的飞快。 但因为他说话好听,又跟脚夫们的头领有那么一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这一趟召集的脚夫又数量众多,多他一个不多,所以也就滥竽充数,混在人群里搬搬抬抬,做些轻点的活儿,纯粹讨口饭吃。 他一嘀咕,旁边的老者不由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臭小子,你又在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天一样大的人物?千万不能得罪他们的?” 这老头平常一向很照顾他,又是众脚夫里颇为说得上话,有威信的,所以金民忠也对他很尊敬,冲他笑笑道:“我不是在说他们的坏话,大叔你也说了,这些人是不好惹的,我哪里敢惹他们生气? 前几天阿银他们那两小子简直是疯了,阿西,竟然敢顶撞这些人,马上就被吊在树上打啊,我光是在一边看着就觉得骨头生疼啊。” “呵,你也知道疼啊?” 老头瞪了他一眼,“你怕疼,怎么还敢上去帮他们说话的?不怕他们也把你吊起来打?” “阿西,我又没得罪他们。” 金民忠挠了挠脸,“而且我说的也是实话,把他们两个打坏了,谁来帮他们抬东西啊?他们是一时爽了,把那两个发疯的小子打坏了,最后还不是这些人自己遭罪?” 老头点点头,对金民忠的智慧和胆识其实颇为认同,但又总觉得他这张嘴早晚有天会给自己惹麻烦。 “你刚才说,有什么奇怪的?莫非是有不妥?”老头担忧道。 “我也还不清楚。” 金民忠还是挠着脸,扣下来一个小小的脂肪粒。 “我觉得奇怪的是,既然是去运财宝,要带那么多炸药和枪支干什么?如果他们是要提防野兽的话,只要有一队人带着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大费周章,叫所有人都带上家伙吧?” “不是还有那条蛇吗?” 老头担忧道:“那条蛇大概是这山里的神明大王,我们进山触怒了它老人家,随时会遭到它报复的。” “但是我听他们的语气,那条蛇好像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 金民忠若有所思,“克虏伯先生全程没有提起那条蛇的事情,只是叫他们准备搬运宝藏,这才是我觉得奇怪的点。” “也许那神通广大的法师已经将蛇赶走了呢?我可是亲眼见过的,那法师投出磨盘大的火球,将一座茅草屋轰的粉碎,跟大炮一样,吓死人了。” “反正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 金民忠站起身,将腰间的腰带扎紧,又检查了一遍绑腿,然后才长舒一口气,又重新叮嘱道:“大叔,反正等下有什么事情你就赶紧跑,头都不要回,跑就对了。” “跑?” 老头斜他一眼,“臭小子,活到我这岁数,什么没见过?不管是蛇,还是狮子老虎的,我在山里见得多了。 只要我拔出柴刀,摆好架势,什么样的猛兽见到我都只能慌慌张张地逃跑啊,哪里有我躲着它们那回事? 而且我要是跑了,工钱怎么办?从进山到现在,工钱只拿了一半而已。 我要是走了,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吗?” “您说的是。” 金民忠随口应了一句,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已做好了盘算。 他不像别人,有家室牵连,这样的愿望,那样的烦恼。 对他来说,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因此也没有远大的志向和理想,如果说近来有什么目标的话,也就是回去想办法报复那两个官差而已。 然而这又是后面的事情了,起码得在几个月后,或者更长的时间,他到时候有没有这个心思还两说呢。 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只有活着。 这样思索着的时候,从营房里,克虏伯走了出来,身后依旧跟着那个随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忽然,金民忠瞥见那个随从的眼睛里,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冷意,叫他不由的遍体生寒。 第498章 器量 克虏伯队伍一行几百人浩浩荡荡往前进发,连几个原本打算留在这里看顾营地,烧火做饭的人都被叫走,一起往里进发。 照“克虏伯”的意思是,里头的黄金宝藏数不胜数,多叫几个人去搬都来不及,哪里还能留下人来看火做饭的? 他越这样说,脚夫金民忠便越发觉得不安和奇怪。 然而他在这队伍里没有开口说话的份儿,于是也只能听着命令,一言不发地前进。 可是不知不觉间,他已落到了队尾,身前是人头攒动的队伍,身后则是几个懒洋洋的枪手,一边走路一边低声聊天。 沿着石板路走了一会儿后,照样来到那深谷之前,队伍开始一个个沿着崖壁往下攀爬。 那些沉重的机械和炸药也一并被绑在绳子上,用滑轮运下去,一时间现场热火朝天,人声鼎沸。 折腾了近两个钟头,才算是将所有人和器械都运到了谷底。 这时候有人借着月光打开怀表一看,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黄金呢?宝藏呢?”有人问道。 “天太黑了,看不见不是很正常吗?” 克虏伯走到一边,拿着一支登山杖开始在地上画线。 然而这却不是叫众人安营扎寨的线条,而是把这些枪手布置到了一个特别的箭头阵型里。 最宝贵的那三挺轮转式重机枪,每一挺都有两百斤重,被十几个脚夫各自卸下一部分背在身上,终于才运进了这深山里。 这时候它们也被组装完成,几名枪手连推带拽,把装着两侧车轮,像是一台手推车的机枪拉到指定的位置上,安置放好,旁边堆满弹药箱。 这些精密的重型火器,包括之前在温陵出现的登龙飞艇,都出自克虏伯公司之手。 这个来自易北河畔的军火公司,据说没有克虏伯公司的话的话,美洲那边的黑手党甚至打不起一场像样的架。 其余的枪手荷枪实弹,分成前后相距十米的几排,每一排之间又各自以十人为一组,紧密站在一起。 这时候即便头脑再不灵光,众人也已明白,要将所有的侥幸心理抛到脑后了,他们必须正面对付那可怕,又未曾谋面的怪物了。 在这样的深夜,这种突如其来的压力又未免过于巨大了,导致许多人湿了衣裳。 毕竟他们此前对付最多的也就是人,偶尔有几人提起自己在欧洲对付吸血鬼的经历。 然而对抗藏在林中的巨兽,这还是第一次,不免叫人觉得紧张难耐,手心出汗。 马小玉蒙在黑袍底下,凑近扮演着“克虏伯”的尹秀,低声道:“这些人,靠得住吗?” “有什么好靠不住的?” 尹秀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大咧咧道:“反正是叫他们来送死的,又不是让他们来做兄弟的,靠不靠谱无所谓。” 马小玉刚想挣脱,却发现周围有人有意无意的看着他们这边,于是她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瞪尹秀一眼。 “不要误会,我这是为了不叫他们起怀疑,毕竟你这样的装扮,看久了人家会回过神来发觉的。” “你最好是有这样想。” 如此,马小玉便也只能凑近他更多一些。 “在夜晚里动手对抗那样的巨兽,确实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她喃喃道。 “嗯。” 尹秀深有同感。 “就像在黑夜里的大海上垂钓,周围只有你孤伶伶一艘船,挂着一盏随时会熄灭的马灯,而底下深不见底的海下面,不知道藏着什么样的怪物,你只是往下望一眼,看见那抹摇曳的黑色,偶尔反射着破碎的月光,你就只觉得浑身发冷。 好像你注视着海面的时候,也有什么东西正在底下注视着你。” “你说的这样吓人的。” 马小玉往尹秀怀里缩进一些,拉紧了披风。 尹秀这时候才想起马小玉小时候在那黑暗溶洞里的经历,不由觉得自己触动了她孩童时的恐怖往事,带着几分歉意又将她搂紧一些,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 就在两人心思万千的时候,战斗的阵型已经摆好了。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队长的人走了过来,他留着两撇同样金黄的八字胡,过来后又叽里咕噜讲了一堆。 德文,还是那该死的德文,尹秀只觉得头昏脑涨,但脸上还是保持着看起来像是在倾听和思考的神态。 在那人讲完之后,尹秀点点头,看向马小玉。 马小玉压低了嗓子,叽里咕噜讲了一通后,那个队长当即快步离开。 “你跟他说什么?”尹秀问道。 马小玉翻了个白眼,“我跟他说,你是个笨蛋,无可救药的那种。” “那这种秘密可不能叫这些鬼佬知道了,我们内部知晓就行。”尹秀笑笑。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啊。” 马小玉也笑了起来,随后说道:“他问我们,要怎么对付那大红蛇,时间怎样,计划如何?”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跟他说,你级别太低,不用多问,等到要开始了,这位聪明的先生自然会告诉你们。” “这样的回答,确实得体。” 尹秀点头,又看向月亮。 因为是月中,今晚的月亮特别的圆,也就使得这片林地里到处都是明晃晃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肩头,星星点点。 “今晚估计会死很多人。” “你后悔了?”马小玉问道。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尹秀摊手,“之前我遇见过一个强敌,他说活在这世上,不是你抢我,就是我抢你的,你不抢别人,就会被别人抢。 尽管我认为那样的说法太过极端,但这都不关我的事,我没有必要去纠正他的观点和想法。 很多时候,就连别人的性命确实也跟我没太大的关联。 难道我叫一个人活着,他就一定能好好活着吗? 我和太子胜说等他从祠堂回来,当上和力胜的龙头了,再跟他喝一次酒,结果他被山本正仁给杀了。 串爆,明叔说他八字很硬的,结果也死在了山本正仁手上。 这些人的生死,我左右不了的。 然而我也知道,要一个人死,远比要别人活下去简单的多,特别是对我们这些高手来说,很多时候都只是一掌一拳的事情而已。 眼下我看起来像是推着他们去死,可如果他们一开始不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宝藏进山来,也许也不会遇上我这样的恶鬼。 这听起来像是借口,然而在我看来,这是因果而已。 不为了掩饰我把这么多人杀死的罪恶,也不是为了让我心里好过,叫别人看着好过,而是我确确实实认为,这都是必须的结果。” 尹秀双眼放着寒芒,神情坚定。 “我要做的事情,必然会牺牲很多,这些人挡在了我的面前,不管有意无意,都会是我的敌人,想要参与角逐九州的这场游戏,我就得有把他们全都扫入地狱之中的决心才好。” “背负一切,拯救一切,毁灭一切的器量吗?” 尽管在别人看来,这时候的尹秀像是一个暴君,可怕而且叫人敬畏。 然而在马小玉的眼中,他又与之前没什么两样,仍旧是那样的眼睛和脸庞,神情坚定。 就在这时,一声恢弘浩大的声响响彻山谷,叫众人身体也不由跟着颤动一下。 那是青铜钟被敲击的声响。 然而时机似乎不对,原本藏在暗处的刘半仙应该在尹秀发出信号后才敲击青铜钟的,可是眼下尹秀显然还没这个打算。 他和马小玉面面相觑,正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又是恢弘的声响传出,好像平地滚雷,一声接着一声。 探险队众人由最开始的错愕变成镇定,戒备。 接着,在林子里,随着一阵细碎的响声,一个黑影跑了出来。 众人立即举枪,将枪口对准那个黑影,就连那三台机枪也被转过来,机器上发出子弹链条转动的清脆声响。 马小玉和尹秀死死盯着那边,然后才看清楚那是刘半仙。 “住手!” 尹秀立即抬手,呼喊出唯一一句之前马小玉教他的德语。 这原本还是马小玉为了防止他被太多人围攻,打不过的时候喊的,如今却是派上了用场。 尹秀一喊出命令,众枪手这才放下枪口,没有瞄准刘半仙。 然而刘半仙似乎是对这关乎他性命的变化全然不在意,只是继续往前跑。 在尹秀疑惑不已时,随着刘半仙身后丛林再次发出响动,尹秀这时候才看清了刘半仙这样慌不择路逃跑的原因。 在他的背后,竟是一只体型庞大无比的熊瞎子,跑动时满身的脂肪晃荡,看起来像是棕色的水球。 在长白山的冬天,这样的庞然巨兽应该早已陷入了冬眠之中才对,然而刘半仙也不知怎么回事,竟莫名其妙招惹到了这样一头野兽。 此刻刘半仙以生平未有的速度奔跑着,竟隐隐比身后的熊更快,隐隐拉出距离来。 尹秀无语,走到一个同样看的目瞪口呆的枪手旁边,将对方手里的长枪拿过。 然后他举着枪,拉开脚步瞄准,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枪对准那头黑熊的头颅,而不是下意识去瞄着刘半仙。 砰! 一声爆鸣划过夜空,刘半仙只感觉耳朵边劲风骤起,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稀疏的头发滑过去,然后身后便传来轰然倒地的声响。 刘半仙这时候才敢转过头去,只见那黑熊已经被子弹打穿了喉咙,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抖动。 这一枪不止出乎刘半仙的意料,也叫火枪队众人都欢呼起来。 要知道,以寻常长枪的威力,是万万不能像打人一样,对准黑熊的额头打的。 因为那样的话,子弹很有可能卡在黑熊坚硬的头骨上,达不成击杀的效果,顶多使它受一些暂时死不了的伤。 所以猎人一般要对付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是射击那些野兽的胸口或腹部,以图用子弹穿透柔软的腹部,打入肺部之中,让猎物窒息。 而刚才在奔跑的过程中,尹秀这一枪却是直接从张开的嘴巴打入了喉咙之中,切断了气管,一下叫这小车一样大的熊一击倒地。 这样的技术,当然也是来自【器之主】的馈赠,使得尹秀不管用怎样的武器都能得心应手,同一个练了十几年的人一样。 即便是最专业的杀手,猎户,也不可能风雨不辍练十几年的射击,所以尹秀这一手更叫人感到佩服,赞叹。 顾不上回应这些抢手的目光,尹秀只是淡淡招手,示意刘半仙赶紧跑过来。 刘半仙无视那些带着不善目光注视他的枪手,屁颠屁颠地冲尹秀招手,跑了过来。 然而就在此时,那本应该沉寂下去的钟声,竟然又响了起来。 又有一头黑瞎子出来了? 尹秀拉动枪栓,将一颗子弹退出,又重新将另一颗上膛,打算如法炮制,再击杀一头饿的发疯,以至于敢在这种状况下还跑过来送死的野兽。 可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在一记钟声从原来听见的方位传出来后,突然像是共鸣一般,四面八方,高低不一,位置不同的地方都传来了铜钟敲响的声响,在这本来就有回音的山谷之中激荡,响彻着。 那是千百个铜钟一起鸣响的动静,恢弘,壮大,带着悲凉的底蕴,响彻众人耳朵,也叫在场的人心头震颤。 不知怎么的,尹秀竟隐隐感觉,这样的音乐好像不是来自人间,而是从天上传来的。 好像在云端之上,正有一帮神官敲着钟,捧着礼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而在他们的身边,则是那些衣带飘飘,上下飞翔于云朵之间的神女。 一种平静笼罩在他的心头。 倏地,钟声消失,彻彻底底的消失,好像是有谁张开袖子,将所有的铜钟收入囊中一样,所有的人都不由感到一种失落,寂寥。 然后,是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林木之间,在堆积的落叶之上穿行,快速爬动。 更有一种金铁交错的尖锐声响鼓动,好像从林子里走过了一支齐装满员的军队,他们行走间肩甲互相摩擦,脚踝碰着脚踝,发出这样整齐的响声。 不知道谁失魂落魄的喊了一声,尹秀抬头,只见在夜空之中,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那影子上似乎挂着两个金色的灯笼,一闪一闪,好像垂落下来的星星。 第499章 直面 大红蛇,真是一个充满童趣,又十分稚嫩的称呼。 因为在尹秀看来,它哪里可以只称作“大蛇”,看它的鳞片分布和头的形状,尹秀依稀认出,这分明是一条通体红色的巨型森蚺。 它与众人隔着五十米的距离,然而从地上立起的那截身子便比任何参天巨树都要高大,粗壮。 大蛇的头颅轻轻一摆,便将月亮遮住,一时间周围黑暗一片,只剩队列周围还有火光,映照着众人冷汗直流的脸庞。 这条恐怕用了三千年岁月才长到这样巨大,拥有灵智的巨大怪蛇,此刻光是在众人身上扫一眼,就叫人感觉到一种如山一般的可怕压力落到肩头。 此时探险队带下来的几条狗,已是四股战战,不安地连连吠叫着,要不是有人抓着它们的绳子,恐怕这些被吓破了胆的狗儿,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事实上,不止是狗,就是人也如此。 每一个人瞬间都被冷汗浸透了后背,只感觉被紧握在手里的枪杆湿乎乎,黏腻而又发冷,叫人直感觉抓握不住。 马小玉这时候已隐退到人群后边,将披风丢到一边,现出原本玲珑的身段和姣好的面容。 尹秀却没按照原计划退出去,隔岸观火。 因为在他的脑海里,那个沙哑,粗糙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这是你……带来的献祭吗?还不够……将长白的香火,奉献给我……” “什么是长白的香火?” 尹秀第一次试图与那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声音沟通。 “长白的香火……” 它只是反复念着这句话,接下来的呢喃再叫人听不清楚,只感觉变成了某种梦呓,充斥着模糊与混乱。 “克虏伯先生!克虏伯先生!” 急促的喊叫声从队伍里传来,那几个探险队的队长都盯着他,想从他这里得到命令。 是打,还是逃? 尽管众人都偏向于后者。 尹秀面无表情,再次确认与那大红蛇无法沟通,并且从大红蛇的话语中感受到某种渗人的恶意后,他举手伸向大红蛇。 那是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然后,尹秀手臂倒转…… 咔哒!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拉动枪栓的声音不绝于耳,然后是大声重复的口令,急促的脚步。 探险队行动整齐,背后的脚夫们却是已经慌慌张张地挤作一团,不知道要往哪里逃跑。 金民忠混在人群里,左推右挤,一下钻进灌木丛中,几下便爬出去老远,与这纷乱的中心远离开来。 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之前与他讲话的那个大叔正在人群里,也同其他人一样不知所措,慌张的视线四处搜索。 金民忠转身,想招呼他过来。 可刚一抬手,招呼的话语便噎在了喉咙里。 此刻把他招呼过来,那也就意味其他人也会看到自己身处的位置,被吸引过来。 这样的动静,不管是那可怕的大蛇,还是那些并不比大蛇好多少的枪手,都会注意到。 这两者,不管被哪一个盯上,都没有好下场。 差别不过是一个是变成马蜂窝,另一个是被吃的骨头都不剩而已。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无数火舌从无数枪管里喷涌而出,那三台结构精密的钢铁巨兽也咆哮着开了口。 烟雾和火光顿时将整条战线淹没,众人耳边都是阵阵爆响,好像身处雷暴施虐的雨云之中。 隔着几十米,大红蛇每片鳞片上几乎都绽开火光,暴雨般的弹丸泼洒在它的身上,金铁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丁零当啷,好像是铁匠铺里同时有几十个工匠在炉火边锻打铁块,砸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尹秀死死盯着那几乎被火光吞没的大红蛇,面色如常。 然而他表情淡定,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怪不得之前这大红蛇几乎是刀枪不入,这种程度的火力,别说是几百人同时射击了,就是只有几十人,一人打一枪,大部分妖怪都得被弹丸撕碎。 硝烟四起,遮蔽住视线,每个人几乎都是眼睛也不敢眨地朝那个方向射击,手臂发酸。 终于,在最后一颗弹丸从机枪里弹出,落到地上的时候,黑火药爆燃产生的烟雾已彻底将他们的视线封锁,使他们与目标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障壁。 不少人的袖子,衣领都被熏的发黑,轻轻一摸便会沾上几粒粗糙的颗粒。 尹秀站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在众人的心思捉摸不定时,他突然瞳孔骤缩。 只见在烟雾之中,一个巨大的身影扑了过来。 模糊之间,大红蛇看起来竟像是在云间腾云驾雾的蛟龙。 那抹红色一出现便迅速撞入人群之中,身子往前行动,人群中便有数朵血花绽开。 紧接着,随着它的尾巴轻轻一扫,成片状的血雾在空中挥洒,落在那些幸存枪手的肩头,身上脸上。 直到这时,那些原本还抱着侥幸心态的人一下都醒悟过来——他们手上的武器,并不能在这样的怪物身上造成什么伤害,跟别说用这样的烧火棍来从蛇口逃生了。 意识到这一点,同伴们的惨叫,或者干脆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只是被大红蛇身躯碾压过,骨头和肌肉一起被碾压成碎泥的声响,已将许多人吓到。 那些同伴所遭遇的悲惨下场,马上就要在他们的身上重演了! 意识到这一点,再没人关心宝藏,荣誉和纪律了,所有人只是四散而逃,希望自己比同伴跑的更快一点,以争取逃生,或者说晚一点直面那厄运。 然而那大红蛇似乎也没有对付他们的心思,只是这些人确实挡在了路上,所以它挪动身子的时候,那些闪避不及的人又被它的身躯碾碎,化作血雾四散开来。 尹秀知道大红蛇是冲着自己来的,闻着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他的眼神逐渐冰冷。 终于,在那大红蛇离着他只有二十米远时,尹秀周边升腾起一阵烟雾。 烟雾散去,“克虏伯”消失无踪,尹秀站在了原地。 大红蛇见状,似乎发出了兴奋的低吟,嘶嘶作响,好像真把信子从嘴里吐出来一样。 然而尹秀知道,这样的巨兽,才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人站在这里而过度兴奋,而且他也十分清楚,自己并不是“长白的香火”,那大红蛇并不把他当做猎物。 此刻,那巨大的蛇只想杀了他而已。 尹秀转身,头也不回地开始逃跑,几下便蹿出老远。 大红蛇紧随其后,随着它的加速,沙石飞溅,血雾朦胧,很快它和尹秀追逐而过的路径上,再无活物,只有斑斑血迹。 不期待能在它身上留下怎样的伤势,尹秀只是一心躲避,凭着速度和步法腾挪躲闪,一时之间也不会被大红蛇伤到。 “很好,暂时拖延住就对了。” 刘半仙这时候已换了一身妆束,将一件背后印着八卦图案的黑色长袍穿在身上,同时拿着一根碗口大的树枝,抱着它在地上走着,画着。 如果此时谁从空中看的话,似乎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八卦的图案。 只是那八卦似乎与寻常可见的八卦阵图不同,而是上下左右倒转过来,跟他背上的那个八卦一样,是卧龙岗刘家所特有的图腾。 马小玉则是更加夸张,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一处平台,搭起了一座简易的神台。 将香炉,牌位,八卦镜,墨斗线,铜钱剑和若干符纸都放在上面,一双玉手不紧不慢的在浸泡着柚子叶的水盆中清洗着,然后拿起一边的香水,在身上喷洒一遍。 “如此,就算是斋戒沐浴完成了。” 事态紧张,条件有限,对于刘半仙能在短时间内为她准备好法事所需的若干东西,马小玉已很满意了。 马小玉平常少有使用神台,正经排兵布阵的时候。 倒是明叔那一派的茅山派道士喜欢布置阵法,用仪轨和法器,鬼兵鬼将来降魔除妖。 但马小玉只是用不着或者没那个机会用而已,真要摆设阵法,她自然也有一套符合道士仪轨的手法传承。 在她准备的功夫,刘半仙已将八卦图绘好,又从口袋里翻出【山河锦绣尺】,与《卧龙伏魔图》,一左一右拿在手上,面色严肃。 “马姑娘,等一下我就协助你,接引长白群山的磅礴地气,将大红蛇那条不为正气所容的邪祟轰杀干净。” 马小玉没答话,而是用大拇指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上再次掐算一遍,再次确认这里就是刘半仙所说的地气浓厚之处。 于是,她说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因为要调用地气,必须跟本地的神明建立沟通,获取祂的一份法力,如此才能驱动那磅礴浩大的地气。 然而,太白神君恐怕真的如小白狐所说的那样,在这大蛇的口中陨落,身死了。 祂要是有残留一丝神识,遗泽在这里还好,如果没有的话,我们的行动就失败了,还会……” “还会遭遇到可怕的反噬,对吧?”刘半仙也有些担忧。 “没错。” 马小玉嘴上说的严重,但好像又没那么担忧。 “到时候庞大的无主灵气会反过来袭击我们,我倒是无所谓,因为我与天下灵气,术法相亲和,不会受到术法反噬,可刘半仙你……” “放心。” 刘半仙摆摆手,“我虽然没马姑娘那样的本事,但是我有祖先保佑,又有功德加身,不一定会遭遇什么厄运才对。” “而且,”他扶了扶墨镜,“我相信,我们肯定能成功。” “为什么?”马小玉反倒有些好奇。 “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 刘半仙胸有成竹,“只因为我觉得,有时候我相信什么,越发坚定的相信它,那件事情便越容易发生。” “我倒希望你是好的灵,坏的不灵,不要反着来才好。” 马小玉将一缕头发拨到耳朵后边,又将埋在胸口里的那块玉佩拉出来,将它合在手心里,低声念祷。 刘半仙这时候也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发现马小玉的紧张。 终于,在所有的准备都已做好后,马小玉身子一抖,长长的风衣和头发一块飘扬起来,英姿飒爽。 她取出三色法尺,手指抚过,红黄绿三色光亮在上头逐一亮起,映入她的眼中。 感受到从法尺上传来的和谐的法力共鸣后,马小玉单手持法尺在桌上一戳,拈着一张符纸指向牌位,烛台上火焰顿时升高,蓬勃燃烧。 紧接着,她又拿起桌上另一张符纸。 这些符纸并不放在玻璃管里,而是像寻常的符纸那样摆放在桌上,排列整齐。 她手捏剑诀,指尖夹着一张符纸,念诵几遍咒语后,马小玉身上龙虎罡气大作,浓郁的紫气近乎要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在法力和气势达到顶端后,马小玉将那符纸丢往天空。 在目送着那符纸消失于天空之中后,马小玉双手搭在一起,脚下踏着七星罡步,再次捏出剑诀。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借法!” 刘半仙立即催动手中锦绣山河尺和《卧龙伏魔图》,为马小玉法力里添加入两种不同的律动。 在他们的脚下,刚才刘半仙所画的那个巨大八卦猛然发出光亮,随即消失。 好像什么事都未发生一样,周围陷入寂静之中。 远处大红蛇和尹秀的追逐似乎也一下被隔绝在了一层玻璃外面,变成只有动作,没有声音的默剧。 铺天盖地的声响从远处的山传来,连带着那叫人心慌的震动一块,长白群山似乎在发生着某种微妙的,但是又气势恢弘的变化。 如此,引动长白群山地气的第一步,便已完成了。 然而对于这个仪式来说,此刻才刚刚开始。 马小玉站在原地,依旧捏着剑诀,诚心祝祷。 整个人在祝祷声中进入一种灵台清明的状态之中,她双眼闪动着星芒,意识却神游魂海。 在这样的内视状态下,她的心灵一片清澈,也一片黑暗。 蓦的,她突然看见,一个白衣长发的女人,看不清面容,正朝着她过来,张开温暖的怀抱。 “长白群山的香火……” 第500章 灯火 马小玉这一刻也看见了海东青之前所说的,那个在她梦中出现,白衣长发的女人。 然而她此刻跟海东青不同的是,她并不在四周一片白茫茫的冰原上,也不是在梦中。 这是在她识海里出现的景象,与现实有着某种若即若离的差别和间隙。 那女人慢悠悠朝她飘飞过来,看不清样貌,甚至身形也分辨不出来,模模糊糊的。 可马小玉只感觉飞过来的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而是整个山脉,连绵不断的长白群山都在向着自己倒来,排山倒海。 随着联系的加深,马小玉逐渐明白,眼前这女人不是荒野邪神也不是无主孤魂,而是真实存在的长白山至高权柄——太白神君。 “弟子感激神君襄助!降魔除妖!” 马小玉眼里星芒再次爆发,指尖上流光闪动,阵阵劲风以她为中心,往四周吹拂出去。 大红蛇正在追逐尹秀,却在这时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又叫它惊喜的气息。 它当即停下,扬起头,吐出那比鳞片更加猩红的信子。 在风中,太白神君的神识似乎随风飘扬,渐渐在这山谷之中聚集,出现。 感受到周围产生的异变,和那令它全身悸动的熟悉存在。 大红蛇当即放弃尹秀,直奔马小玉而去。 五鬼运财! 尹秀当即施法,空中出现一团烟雾的时候,尹秀伸手,将名剑嘲风握在手上,同时在剑柄底部填充入一张蓝色的符纸。 电光闪烁! 尹秀一剑劈落,砍在大红蛇的鳞片上,顿时电光四溅,蓝色的电浆往四面八方溅射出去。 雷电对于任何生物来说都是一种可怕而叫它们恐惧的力量,不管是人类,还是藏在洞穴树林里的那些野兽,只要看着在天空中肆虐而过的闪电,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战栗,惊惧。 然而在此刻,大红蛇的目标只有马小玉,或者说是依附在她身上的太白神君的神识。 因此它尽管被尹秀所伤,却依旧毫不犹豫地往马小玉那边去,行进间鳞片相互磨擦,发出叫人耳膜震颤的金铁摩擦声。 只是轻轻一行动,尹秀挡住它的劲头便被一股巨力弹开,整个人在空中翻了一圈后才终于缓住去势。 刚一落地,他双袖张开,两条符纸链接而成的长龙从袖中射出,砸在大红蛇的身躯上,又是五颜六色的闪光炸开,危险而又夺目。 而在大红色的前方,刘半仙跳出,挥舞着一面蓝色的令旗。 正是刘家诸多法宝之一的【龙王御水令】! 水幕接地而起,直上青天,几乎要将天空遮蔽。 然而这水流并不对大红蛇直接造成伤害,甚至也不是可以触摸到的水流,而是某种意象,使得大红蛇的速度骤然降了下来。 这也是风水堪舆里所讲究的神似和意似,而不是浮于表面的形似。 风水堪舆,从来不是所谓的法术,并不能直接用来杀人或打斗,而是用某种局势或者气运来镇压,改变,祛除某些东西与环境。 在两人合力之下,大红蛇终于被阻止,再难以往马小玉那头前进一点。 尹秀奔跑向前,手里拈着一张符纸,望向刘半仙的方向。 刘半仙的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抓着一大堆火药,雷管,活像一座军火库。 那是之前探险队里搬下来的各种高烈度炸药,原本是为了开山破石用的,尹秀叫他们搬下来的时候,这些人还以为是遗迹里有什么挡路的石门之类的东西。 此刻这些东西上分别贴着好几张符纸,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招财猫的陶瓷小玩偶。 那些符纸和雕像一起,组成了风水堪舆上的一个小阵法,也就是所谓的合而为一,将术法圈定范围内的物品统统看做一样东西。 狐手力! 尹秀瞳孔骤缩,手上符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刘半仙“手上”的那一大堆的火药。 重压临身,尹秀的手立即被压了下去,紧接着他的手上蹿出一丝火苗,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逐渐遁入阴影之中。 刘半仙这时候再次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头也不回地远离大红蛇所在的方位,好像在他的身后有五六头熊瞎子一起在追赶他一样。 轰隆! 刘半仙踉跄一下,面朝地栽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一朵蘑菇云在深谷之中升腾而起,大红蛇的身子震荡一下,似乎被火药和爆炸所伤,然而那巨大的身躯好像又轻易不会被这样的爆炸所摧毁。 于是它转过头去,盯着已远远逃开,站在树枝上的尹秀,如金色灯火一般的眼睛满是怨毒。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尹秀与它对视着,双眼也如同灯火一样闪烁着火光。 在他的身上,龙虎罡气直蹿上双肩,终于隐隐形成了一条白龙的模样,与大红蛇对峙着。 龙蟒之争再现。 尹秀将嘲风剑横在身前,单手在剑上一抹,火光与雷光在剑身上交汇,发出耀眼的光亮。 这光亮叫尹秀心神澎湃,也引动着大红蛇的双眼,使金黄色的灯火摇曳起来。 一声嘶吼,大红蛇尾巴一摆,几人环抱的尾巴像巨大的长矛刺向尹秀。 尹秀从树上跳下,在空中对准那尾巴砍出一剑。 金铁交错,火光四溅间,尹秀被一股巨力推飞,在空中翻转几圈后才堪堪卸去那好像火车撞过来的强劲力道,双手虎口开裂,血流如注。 然而这还远不是大红蛇的全力一击,因为它的注意力跟先前一样,全在马小玉的身上。 它用尾巴逼退尹秀的同时,身子的另一头,那狰狞可怕的头颅却是冲着马小玉去的。 对尹秀的那一击是虚晃一枪,针对马小玉的攻击却是用尽了全力。 马小玉身上那带着长白山香火的独特气息,像某种致命的秘药,使它神智模糊,什么都不想,唯一的欲望便是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入腹中。 就在大红蛇靠近时,火焰再次袭来。 尹秀将胸口间急速涌动的气血压下,伸出一只手,真阳命火快速消耗着龙虎罡气,逐渐扩大,终于形成了一颗巨大的火球,砸向大红蛇的七寸。 大红蛇再次被阻挠,头颅回转的同时,尾巴再次甩过来,将那火球集散,火星溅在它的鳞片上,发出雨点打在铁棚顶上的密集声响。 在尹秀竭尽全力将大红蛇拖延住的时候,马小玉终于也将术法完成。 只见夜空之中,那原本已渐渐被云雾遮掩住的月亮突然从云端钻出来,蓦的变大,好似一个白玉盘高挂天上。 紧接着,一波波的震动由远及近,从山的一头传递到另一头,不断往这里汇集。 终于,大红蛇身上似乎受到了一些压力,片片原本好像刀片般张开的鳞片突然合拢,收束,进入了一种看起来像是防御的状态,警戒着四周。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马小玉双手合做剑诀,指向大红蛇。 霎时间,狂风骤起,舞动她的头发和风衣。 也叫大红蛇和直面狂风的尹秀与刘半仙直感觉招架不住。 大红蛇发出一阵不忿的咆哮,张大嘴巴,好像是要与什么猛兽进行对抗,撕咬。 然而在山脉这种庞大体量的力量面前,大红蛇却显得无比的娇小,柔弱。 很快它身上的片片鳞片出现龟裂,它那庞大的身躯上不断发出被挤压的爆震,摩擦声。 那条立起一半身子便比参天巨树要高出许多的巨蛇,身上正在逐渐破损,崩毁。 长白群山的浩然地气,在马小玉的驱使下,以一种超出任何术法和仪式的威力镇压着它这个不为群山所容的不速之客。 大红蛇愤怒地发出咆哮,不住挣扎,反抗的时候,它周围的地面也因为那从顶上传来的巨力,不停地往下陷落,龟裂。 尹秀和刘半仙站在一边看着,只觉得自己能做的便只是看着而已,要是他们此刻贸然上前,恐怕那摧山平海的力量也会在瞬间将他们卷入其中。 大红蛇终于再无之前凶猛,不可一世的可怕气魄。 它的脊骨崩塌,鳞片脱落。 高高竖起的头颅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而易举按到地上,不断地摩擦,蹂躏。 轰隆! 随着一阵巨响,火光喷涌而出,将夜空照亮,也将大红蛇的身影吞没。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爆炸,但尹秀已隐隐确定,那大红蛇在这一击之下再无反抗的余力和生机了。 不过他并不先试图在那火光和烟雾之中确认大红蛇的状况,而是走到马小玉的身边,将面色苍白的她一把扶住。 马小玉这时候也没了平常的矜持,只是歪倒在尹秀的怀里,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庞上。 “驱使群山的地气,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啊。”尹秀不由感叹道。 “还好而已。”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我连汗都还没出呢。” “是是是,对于马家的女天师来说,对付一条蛇而已,算得了什么啊?” 尹秀用袖子帮她擦了擦下巴的汗珠。 “话说,除了南宫天师以外,我还是第二次看到那样宏伟浩大的阵势,简直好像大罗金仙出手,搬了一座山过来一样。” “不是一座山,是整条山脉的一部分。” 马小玉笑笑,“怎么,想学啊?” “这不会也是马家驱魔术的一部分,跟先前一样是不传之秘吧?” “那倒不至于。” 或许是因为尹秀的怀抱有某种神奇的疗愈作用,马小玉此时的精神和体力竟隐隐也回复了一些。 她认真道:“说难也不难,除了本身的修为外,就是你需要得到太白神君的应允,借用她的权柄,如此才能引动群山的地气。” “那这确实是最难的一步了。” 尹秀微笑,“也不知道太白神君愿不愿意将法力借给我了。” “借给你?” 马小玉瞥他一眼,摇头道:“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感觉得到,那是太白神君留在长白山的最后一丝神识了。” “你的意思是……” “没错。” 马小玉眼里有了些水光,“长白群山的灯火已经熄灭了,再不会有什么太白神君了,这里真正成了无主之地。” “如果是照你这样说的话,那像大红蛇这样的怪物,恐怕会变得越来越多了。” 刘半仙看着大红蛇那已在巨力之下支离破碎,焦如黑炭的身躯,不禁摇了摇头。 他话音刚路,远处的山林里忽然又传出声声震天的咆哮,黑压压的鸟群从各个山头飞出。 刘半仙望向其中一头,只见在黑暗的群山之中,红的绿的光点闪烁,跳动。 群山在失去了太白神君的庇佑,镇压之后,原先那些蛰伏在洞穴,深涧里的邪祟,怪物都开始出现了。 “也许借用太白神君的最后一丝神识,是我们做错了呢?”马小玉眼睛里有了一丝忧虑和后悔。 太白神君的余威消失,群山便再不能镇压那些古老的妖魔了。 尹秀也是神情凛然,然而却没有一丝悔意。 “我们是道士,它们是妖怪,本来就是压着它们的,没了太白神君也还有我们呢。 别说它们跑出来了,就是它们躲起来,我们路过时,一个心情不好也照样把它们伐山破庙。 这些妖魔鬼怪只是躲着也罢了,要是它们敢出来为非作歹,祸害人间,来一只杀一只,来两个杀一双!” “你真把自己当祖师爷了?” 马小玉瞪着他,脸上却再无之前的担忧。 显然尹秀没说错,这世间的正道从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衰亡下去。 正道之所以能长久不衰,正是因为一个领头的人倒下去了,在他的身后也还会有千百个人站出来。 即便这些人并不如那人一样强大,但却是一样的可靠,因为照亮黑暗的火焰正是由一点点的火星,一根根柴火稻草组成的。 每一份子都很渺小,集合在一起却又是叫人敬畏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微风吹过,将硝烟和云朵一起吹开,月亮和星星再次从云层中现身,洒下光芒,照亮这三千年前便已存在的古老遗迹。 第501章 成佛 等到天亮的时候,金民忠才终于跌跌撞撞从那树林之中跑出来,精疲力尽。 虽然是幸存者,可实际上他并不比那些死去的人知道的信息多出多少去。 在看见大叔同周围几个人一起被那大蛇的身躯碾碎后,什么同情心,古道热肠那些没用的东西,都被他抛在脑后。 金民忠只是不停地逃跑,穿过根须纠缠的丛林,从纷乱尖锐的石头堆上爬过,中间不知道被什么绊倒,又被什么抓住。 然而金民忠全然不在乎,被绊倒的就甩掉,被抓住的便挥动手里的砍刀硬生生斩断。 偶尔他也听见几个人的惨叫,然而他又分不清是近处的还是远处的,是探险队还是自己那些来自高丽王国的同伴的。 他只是麻木,残酷地将拦在面前的所有阻碍一并清除,气喘吁吁地往前奔跑。 呼哧!呼哧! 金民忠将一堆杂草压倒,只感觉肺部要炸开,每呼吸一口胸膛里都是一阵刺痛。 就在他感到痛苦的时候,身后的草丛里忽然有了细碎的声响,急促而又杂乱。 【是那条蛇?】 金民忠立即起身,将手里的砍刀举到身前,瞪大着眼睛,身体紧绷,小腿肚微微发颤。 “民忠哥……” 一个脑袋从叶子和枝条之间钻了出来,面容青涩,看起来只是十四五岁的年纪。 他是个孤儿,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字,脚夫队伍里的人都叫他小狗子。 平日里在队伍里,小狗子也总在金民忠的身边逗遛,听他讲一些街面上的趣事,轶事。 在小狗子打了招呼后,从他的身后,陆续钻出几个人来。 这些家伙也是高丽人,只是跟金民忠没那么熟。 此刻他们一个个脸色惨白,显然是受了惊吓的同时,又跑了许多的路,以至于也跟金民忠一样,筋疲力尽。 “民忠哥,你身上好多血。” 小狗子走近他后,不由地担忧道。 “哦这些……” 金民忠的声音低了下去,只有自己才能听到,“不是我的血。” 这时候他才仔细观察起自己来,那件粗糙的麻布衣上几乎全是琥珀色的淤血,恐怕此刻他脸上也全都是血迹,不然那些同伴看他的眼神不至于那样的畏惧,好像正在盯着什么恶鬼一样。 几人稍微休息一会儿后,小狗子这才问道:“民忠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问我做什么?我哪知道怎么办?” 金民忠原本想这样回答,可其他几个人也是这样眼巴巴地瞅着他。 显然这些人全都六神无主,这些平日里只知道干活,老实巴交的农民只把金民忠当做了当前的希望和领袖,指望他能指出一条明路,带他们逃出生天。 金民忠不由叹了口气,眼下的状况不是他乐不乐意了,而是他如果不做的话,任由这些人在这里群龙无首,乱跑乱走的话,似乎就连他自己也会遇上麻烦。 更何况眼下在这样的险境中,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想要逃出生天,未免又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于是在看着周围稍微犹豫一会儿后,他打定了主意。 “我们朝山的那头走。” 金民忠说完,转过头来,却发现身后的人都在惊讶的看着他,神情里还有一些恐惧。 “怎么了?我说了朝山的那边走,去我们的上一个营地,在那里找些吃的,或许还有点酒和盐之类的能带上。”他又叮嘱道。 然而所有人还是盯着他看,没有应和,并且看起来更加明了眼下的状况了。 其他人都尽量压抑,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只有小狗子,他的岁数还太小,不知道掩藏和伪装,给自己戴上面具。 于是他脸上惊恐的表情,瞪得老大的眼睛,都在表现出他的害怕。 而这种恐惧的源头,却是来自于金民忠身上。 金民忠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顿时像哑了一样,将剩余的话语吞入喉咙里。 在顿了顿后,他再次开口时,说话的声音和腔调却变成了另一个人。 “太白神君的神力终于彻底消散了,此刻,长白山已成了无主之地,正是我登场的时候。” 说出这话后,金民忠比那些听到的人更加惊讶,因为这既不是他的声音,也不是他想说的话。 他原本只想告诉众人,往哪里走,仅此而已。 可如今…… 正在他想解释的时候,又有莫名其妙的话语从口中吐出。 “助我到行宫去,到了那里之后,你们所有人都会得到奖赏,九世修不来,得不到的无上奖赏。”他又说道。 “民忠哥……”小狗子结巴着开口,“你是民忠哥吗?” “错了,我叫奎青山,也允许你们称呼我做奎老爷。” 如果尹秀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马上记起,这是他在小李庄时候所打败的那个鬼仙,风水先生奎青山。 然而这些人又不是尹秀,所以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错愕,惊惧。 “奎老爷……”有人突然叫了一声。 砍刀划过,那人脖子处喷射出一道喷泉,满是乌黑的血液喷到几人的身上,吓得他们厉声惨叫起来,双脚软弱无力,有人已跌坐在了地上。 “为,为什么?金民忠你到底在做什么?” 话音刚落,问话的人又被一刀刀砍倒,伤口处涌出血水来,呜咽着呻吟几声后当即断气。 “说了,你们得叫我奎老爷。” 金民忠,或者说奎青山,这时候正慢悠悠地擦拭着那已有锈迹的砍刀,将上面的一点血水沥干净。 在他清理刀上的脏污的时候,两个人惊叫起来,一左一右挣扎,踉跄着跑出去。 奎青山抬起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冷笑着将砍刀在空中像是随便比划两下,随即那逃跑的两个人背后都出现一道骇人的伤口,轰然倒下。 “民忠哥,这是为什么?” 小狗子此时脸色煞白,站也站不起来,盯着奎青山看。 “如果,如果你要我们帮你到什么行宫里去,为什么又要杀我们?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了,你把我也杀了的话,真的没人能帮你了。” 小狗子努力组织着语言,想要从这屠夫的砍刀底下活下来,为此绞尽脑汁。 听到他的问话,奎青山果然将已经伸出去的刀停在半空中,然而他却是十分疑惑地问道:“你们,不是已经在帮助我了吗?” “什么!?” 小狗子大叫起来,显然不知道奎青山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们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奎青山用小拇指掏着耳朵,显然是对小狗子这样失礼的大喊大叫颇为不满意。 他看着自己的这副身躯,啧啧点头道:“这副身躯,正合我的心意,也跟我命格相合,早知道有这样的便利,我在小李庄的时候也就不需要跟那些道士大打出手了,使我白白少了助力。 说起来这还是因为我根脚不足,不能到处走动,消息不够灵通的关系,不然也不至于搞出这么多的事端来。” 奎青山摇摇头,又看向似乎已对他的回答等待许久的小狗子。 “至于我说你们已经在帮助我了,也不是骗人的,因为眼下你们的死,你们的血肉魂魄都是在帮我重铸法身的工具和助力,那个道士虽然没杀死我,但是把我的魂灵打散了,所以我需要一些助力才重铸法身。” “所以我们就成了助力和工具,对吗?” 小狗子不期待奎青山的回答。 他虽然年纪小,见过的东西不多,但脚夫这一行,已确确实实做了好几年。 在他个子还不及扁担高的时候,他就已经混在脚夫的队伍里做些搬搬抬抬的事情。 他见惯了这个世界底层的生活,也偶尔近距离瞧见过那些富商,大人物的奢华。 那些探险家,生物学家,地理学家,每一个穿着衬衫,戴着帽子,偶尔还配一副墨镜,望远镜,每一个都是全副武装,看起来已准备好了经历磨难,攀越千山万险。 可实际上呢? 这些大旅行家,探险家,这些家伙只是坐在轿子上,让他们这些脚夫扛在肩上出入深山而已。 要是他们愿意的话,甚至连身上那个小小的帆布袋都不用背,只要把所有的东西交给脚夫就可以了。 然而每当有什么发现的时候,这些人著书立传,功成名就,所有人都来祝贺他们,恭喜他们,见证他们的成就时,没一个人会想起这些脚夫。 明明是他们承担了近乎九成的工作,克服了艰难险阻,给他们送上一瓶水,一块面包。 没有这些脚夫的工作,那些人别说攀上哪座高峰,在上面又插旗子,又立碑的,恐怕在半途便得灰溜溜的滚回来,此生再不敢看那些高山深林一眼。 然而那时候小狗子的父亲还在世,他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什么荣誉名声,都不及一块馒头,一碟泡菜来的实际,划算。 所以,此刻被奎青山说成是工具,小狗子并不感到生气,只有一种已经认命了的绝望。 这世上,有的人抬头攀登高峰,有的人低头弯腰,肩挑手提,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顿了顿,他也不再反抗,而是问道:“那奖赏呢?您说的九辈子得不到的奖赏,莫非是在骗我们的?” “这是什么话?” 奎青山皱眉,对小狗子的话颇为不满。 “仙人哪里会骗人的?我说有奖赏,那自然是有奖赏的,而且确确实实是九辈子修不到的。” “还请您见谅,家里穷,我没读过书,猜不出来。” 小狗子有些歉意,“所以,还请您……”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知道奖赏是什么,对吧?” 奎青山抱着手,将那柄柴刀在袖子上擦了擦,也不知道是在用衣服擦去上面的血液,还是将柴刀染的更红了。 “你知道,对一个人来说,最好的是什么吗?” “吃饱饭,娶媳妇。”小狗子喃喃道。 他这时候已在考虑着奖励了。 即便最后神仙老爷跟他说,这不是活着可以得到的奖励,那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村里若是有哪个人去世了,大家就只说他是享福,成佛去了。 刚开始小狗子跟着众人跑,是因为他想活着,而眼下活下去显然是不可能了,他便只能考虑死后的事情。 这位神仙老爷所说的奖励应该是在死后才有的,如此的话,死不死又确实成了不是很紧要的事情。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些先死的人也许是早他一步享福去了也说不定。 “那您说,我爹他们,是不是此刻就已经成佛,在天上享福了?” “什么?” 奎青山没听清,只是自说自话。 “对于人来说,最好的奖赏是什么?让我来告诉你。 对于人来说,最好的就是未出生,第二好的就是立刻去死。” 奎青山走近他,将柴刀抵到小狗子脖子上,“如何,准备好领取奖赏了吗?” “那我明白了,神仙老爷,这确实是最好的奖赏。” 说不上失望,也不是别的,小狗子只是恍惚间有种开悟的感觉,好像拨开云雾见了青山。 然而这青山绿水也不叫他兴奋,得意,只是让他感觉:哦,原来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虽说惊讶,但也仅此而已了。 于是不等奎青山动手,小狗子脖子一拧,在他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血水如喷泉般喷洒出来,溅了袁青山满脚。 “很好,要是世上人都像你这样聪明的话,倒省去了许多的麻烦和纠缠。” 奎青山将砍刀随手丢到草丛里,又将血水抹在身旁的树干上,权当擦了擦手。 “尹秀,马小玉,任七,刘半仙……” 奎青山将几人的名字默念了一遍,随即笑道:“你们自以为聪明,其实也不过是陷入了某种挣扎和纠结之中罢了。 如此的话,还真的需要我来指点迷津,除了你们的心魔啊。” 此刻这副身躯他还不是很适应,然而那种恍若隔世的真实触感又叫他颇为激动。 只要进入那长白山的行宫之中,获得了权柄,他所期待的超脱便近在眼前了。 长白山的风,有些冷了。 第502章 千年铜鼓 “所以,高手哥和猎户小哥,到底去了哪里?” 刘半仙嘀咕着,一边用一支小小的树枝拨开草丛。 从早上开始,他们便一直在这已经荒废的遗迹里寻找任七他们的踪迹。 不得不说,克虏伯他们确实死的很冤。 这里既没有黄金也没有珠宝,有的只是一件比一件大的青铜器。 尽管在历史学家的眼里这些是无价之宝,然而在文玩市场上,这却是些有价无市的东西。 除了博物馆,哪里会有地方有那样的空间和财力接受,摆设这些东西? 而且这些青铜器最轻的也有几百斤,想要在这寸步难行的长白山里将它们运出去,未免又有些困难。 如此一想,更叫人觉得克虏伯他们的死亡是十分的憋屈,和某种浪费了。 然而尹秀却不这样想,因为坏人是不能期待自己有好报的,早报晚报都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他们今日因为要找寻那宝藏,而死在长白山里,死得其所,不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吗? 不过他们此刻也无心探究克虏伯一行人的死。 因为找到任七和海东青才是眼下紧要的事情。 可是在将遗迹搜索一遍后,还是没有关于他们的踪迹。 就在刘半仙打算放弃时,他脚下一个踉蹡,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下身子,他在脚底下胡乱翻找了一通,竟找出了一面有盘子大小的鼓。 那是一面由青铜制作而成的鼓,青绿色的锈迹斑斑,鼓面上雕刻着龙虎凤凰,飞禽走兽,线条硬朗,栩栩如生。 鼓面上因为岁月流逝,有几个地方出现了小小的破损,凹陷,但毫不影响它的精美与神圣。 刘半仙将青铜鼓拿在手里,只感觉爱不释手,像是小孩子拿到了什么玩具,舍不得放下。 “这是什么?” 尹秀走过来。 “没,没什么。” 刘半仙拿着那面鼓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紧紧抓着,生怕它掉了,或者说被尹秀拿走。 见他这样,尹秀不由地越发好奇,伸手道:“给我看看。” “不要!” “乖,给我看看。” 两人的动静也将马小玉引了过来,好奇地凑近观看。 尹秀和刘半仙好像两个小孩争抢着玩具,虽然没有火气,却只叫人看着觉得滑稽可笑。 两人闹着的时候,尹秀不小心一指头戳在青铜鼓上。 咚! 一阵诡异的声响传出,在场三人不由地都是头昏脑涨,心神俱震,只感觉受到了某种法术的冲击,脑子都要被搅浑了。 刘半仙遭遇重击,手中青铜鼓一下落地,又哐当一下发出接连声响。 这下他们更加头晕目眩,几乎要倒在地上。 马小玉最先从晕眩中反应过来,强打精神将那青铜鼓抓在手里按住,不叫它继续发出声响。 如此,几人才终于恢复过来,好险头脑里被扎进去的那根钢针消失无踪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样的厉害?” 刘半仙这时候可不敢再去碰那面鼓了,只是束着双手看它。 “一面鼓。”尹秀答道。 “谁不知道这是一面鼓?” 马小玉白了他一眼,随后认真观察起鼓面。 “这应该是某种用来祭祀的鼓,既能演奏音乐,又起着祭祀的作用,也许,这也是召唤那大红蛇的礼器之一。” “可是那大钟鸣响的时候,我们反倒没有那样不适的反应。” 尹秀这时候已轻轻从马小玉手里接过那面鼓,不敢再敲响它,只是端详着上面的纹路,浮雕,但是半天没有砍出门道来。 “也许这是一样武器也说不定。”刘半仙突然说道。 “武器?” 尹秀和马小玉看向他,颇为不解。 “没错,武器。”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就像我刘家的那些家当,只是书册,图卷,镜子而已,但真要说起来,它们也都是实实在在的法器,【武器】,而不是只是看着那样像一个物件。” “这么说的话,这就是一件法器咯。” 马小玉转着面儿看这面鼓,忽然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这面鼓我收着好了。” “你收着?”刘半仙错愕道。 “对啊,这件法器我应该能驾驭。” 马小玉看两人不信,又拿出四张符纸递给他们,“把耳朵堵住,我证明给你们看。” “你可别逞强啊。” “对,大不了就当拾了一件纪念品,在家里摆着看也不错。” 尹秀和刘半仙嘴上这样说着,还是将符纸塞进耳朵之中,堵的严严实实的。 马小玉看两人妥当了,这才一手拿着鼓,一手捏剑诀,将鼓面对准二人。 然后她在两人的注视下轻轻敲响那青铜鼓,一下两下,有节奏地敲着。 尹秀和刘半仙用符纸堵着耳朵,自然没事。 然而令他们惊奇的是,任何防护都没有的马小玉,这时候竟然也跟个没事人一样,只是轻轻敲打着鼓面。 然后,马小玉将鼓面按住,停住声响后示意两人可以将符纸取下了。 “怎么做到的?你找到规避的方法了?” 尹秀取下耳朵里的符纸,迫不及待问她。 刘半仙也满是疑惑,“我一直以为只有结了婚的男人才耳背,没想到马姑娘你的听力也不好啊。” “什么跟什么啊!?” 马小玉当即就作势要再次敲响青铜鼓,吓得尹秀赶紧阻止她,“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动手的!” “我也没打算敲,只是吓唬一下你们而已。” 马小玉莞尔,“其实也没什么规避的方法,只要将这面鼓拿在手里,对准目标敲响的话,自己就不会受到鼓声的影响了。刚才其实我就是以你们两人为目标,敲响这面鼓。” 无视尹秀和刘半仙额头上的冷汗,她看着这面鼓,“这确实是一件商代的法器,还是一件会叫人丧失心神的邪恶法器。” “邪恶?” 刘半仙眼睛在墨镜背后都有些发光了,“邪不邪恶的,只看用途而已。所谓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如果是一位有为青年,正派人士使用它的话,似乎也称不上是邪恶。” “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 马小玉难得同意刘半仙的说话,将青铜鼓收到后腰上。 “唔!?” 刘半仙瞪大眼睛,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马姑娘,你这是?” “没什么,我觉得这件法器很适合我用。”马小玉答道。 “那有没有可能,它也适合我用呢?”刘半仙搓了搓手。 “或许没有这种可能。”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没有将青铜鼓重新拿出来的打算。 刘半仙只能尴尬地轻咳两声,轻声道:“进山前,其实我跟魏老大他们讨教过,问他们说要是进山的时候不小心遇上了什么宝物啊,天材地宝什么的,该怎么办? 当时魏老大只是哈哈一笑,说大家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肯定是谁捡到了就归谁的,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我跟男子汉大丈夫一点都不沾边。” 马小玉抱着双手,似笑非笑,“而且我们是进山来做事的,又不是来寻宝的,哪里想到会遇见这样一件宝物呢?” “那也是。” 刘半仙摸了摸脸,“说起来,商代的那些祭祀,跟我还是同行呢,他们游山玩水,啊不是,他们翻山越岭,寻找每一处可以建设墓穴,祭坛的风水宝地,寻仙问药。 干的不就是我这样的风水先生的事情?说起来我跟这祭祀是同行啊,这面鼓也许我用着也顺手。” 马小玉却是笑道:“说起来我们驱魔马家从秦的时候,祖先就在王都里负责祭祀了,我们也算是源远流长,跟这祭祀说不定能攀上关系才是。 而且上古时候祭祀的场合,怎么会没有一个腰肢曼妙的女祭司在那里跳敬神的舞蹈了?说起来这面鼓也许就是某个女祭司在舞台上起舞时用过的。 白衣飘飘,钟鸣鼓乐,这是三千年前的景象了,我拿着这面鼓却只感觉熟悉,好像是亲眼看到了昨日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听到这话,刘半仙第一反应是瞪了一眼已不打算参与竞争的尹秀。 原先马小玉多干脆,哪来这样的伶牙俐齿和口舌?肯定是跟在尹秀身边久了,近墨者黑的,被一点点带歪的。 顿了顿,他还是只能问尹秀道:“尹哥仔,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 尹秀原本见这阵势,就知道自己跟这两个人没得争,总不至于他也能掰扯出跟这祭祀的物品有什么联系吧? 所以他就只是站在一边看戏,这时候突然被刘半仙点到,他只能往前走出一步。 “既然你们两人都想要这面鼓,不如我来说句公道话,我觉得……” 他手指指向马小玉,“这面鼓应该归她。” “你确实公道。” 马小玉双眼眯成月牙,脸上也陷下去两个梨涡。 刘半仙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问谁不好,偏偏来问尹秀? 就在他捶胸顿足时,尹秀却搂住了他的肩膀,“你不满意啊?” “那可是一件宝贝啊。”刘半仙哭丧着脸。 “是宝贝没错,但也要看是谁来用它。” 尹秀咧嘴,“你又不打架的,什么时候不是我们在前面打,你在后面看的?” “这叫什么话?不是看,是压阵!掠阵!” “对,压阵,掠阵。” 尹秀点头,“你说你要是站在后面,对人敲响这面鼓,我们没提防,到时候把我们也一起震晕了怎么办?岂不是帮了倒忙?” “好像也是。” 刘半仙挠挠脸,不得不赞同有尹秀所说的这种可能性。 “其实你只是喜欢那面鼓,也不想用,只想将它收藏在家里,对吧?”尹秀努努下巴。 “当然!” 刘半仙认真道:“那可是一面历史悠久的鼓啊,一件能抵这个博物馆,那个收藏馆所有的藏品了,谁不喜欢啊?” “我当然清楚。” 尹秀眨眨眼睛,“但是马小玉又跟你不一样,她要这面鼓,不是为了收藏,只是为了降妖伏魔而已,这面鼓不管是对付妖魔鬼怪,还是打架,肯定都好用的很,她才想要。” “没错,”刘半仙点头,“除了吃的以外,马姑娘对那些身外之物,确实没什么需求,我就很少见她花钱买东西。” 【因为她之前都是花我的。】 尹秀暗暗叹了口气,又挤出笑容,“所以说,她要这面鼓,只是去用,而不是要收在家里,你同意吗?” “我肯定同意。” 刘半仙连连点头,“马姑娘的脾性一向都是如此的。” “要不然这样,这面鼓就当做是你借给她用的,等她用完了再还给你就是了,你就当出借了一件法宝出去而已。” “唔?” 刘半仙双眼一亮,“还能有这种好事?” “当然有。” 尹秀看向马小玉,她也乖巧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没有想要把宝物据为己有的想法。 如此刘半仙就更加放心,脸上也有了笑容,“我确实是用不上它,交到马姑娘手上,我放心,你也放心啊!” “没错。” 尹秀咧嘴,“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我这人,借东西一向是有借有还的,你借给她,就等于是借给我。 我们做兄弟的,有今生无来世的,你的就是我的,一面鼓而已,难道还能把你骗了不成?只是早点还晚点还的差别而已。” “完全明白,我完全明白。” 这下刘半仙也不再纠结了,只是高兴地拍拍尹秀的肩膀,询问他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尹秀不看他,而是看向马小玉,“那两个纸人还在吗?” 马小玉低头,从口袋里掏出那两个代表着任七和海东青的纸人,拿在手里翻转,还是一点没看出有破损,灼烧的迹象。 这表明这两人现在都安然无恙,只是找不到而已。 “或者他们在晚上的时候,方便的话点个篝火什么的,叫我们看见咯?”刘半仙说道。 尹秀白了他一眼。 “你当是在荒岛上啊?放火烧山,没等我们看到那什么篝火,他们自己先被烧死了也说不定呢。” “崇山峻岭,能不能看到都不一定,而且你能保证我们先比白莲教和官军找到他们?” 就连马小玉也对刘半仙突然蹦出来的“巧思”感到颇为无语。 真当这长白群山里的参天巨树都是白长的?此刻他们大白天都感觉光线昏暗,正是因为被密集繁茂的枝叶遮挡住了日光和视线。 意识到自己的“妙计”不管用后,刘半仙不由有些泄气,坐在石头上长叹一声。 “那我们眼下岂不是真就跟高手哥他们失去联系了?” 尹秀点点头,“依我看,一时半会而要找到他们也许有点难。而且现在也不是找他们的时候,随着通往长白行宫的入口被打开,白莲教全力以赴之下,应该不久就能进入行宫之中。 如果叫他们炸毁了龙脉的话,我们想做的事情都将失去它的意义和基础。” “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找他们了。” 尹秀远远指向白云峰的峰顶,“我们往山顶走,任七他们找不到我们,也不会只在原地等,他们必定会往山顶去。”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也没什么依据,只是直觉而已。” 尹秀挠挠头,“我只觉得眼下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好的多。” “那就这样办吧。” 马小玉点点头,“他毕竟是通感境的高手,对别人来说是麻烦的事情,也许根本难不倒他,我们不用担心那么多。倒是这里……” 她将一根手指放在吹弹可破的嘴唇上,“我们在这里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很可能已被一些有心人发现了。” “那我们还是赶紧跑路吧,不对,不对……” 刘半仙也学着尹秀的样子,指向白云峰的峰顶,“是时候朝着峰顶前进了!” 尹秀和马小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些难以言表的情绪。 三人随即拿起仅剩不多的东西,朝着白云峰进发。 第503章 快来吃 既不用去找任七和海东青,也不用再提防那条大红蛇。 尹秀三人行进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快了。 从当天下午决定出发,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就已到达了白云峰的底下,抬头仰望着那云雾缭绕的峰顶。 “望山跑死马,我原以为我们今天就能上山的。” 刘半仙用嘴巴撕下一块咸肉,擦了把汗。 “哪有那么简单。” 尹秀也仰头喝下一口酒,“就是有人用了甲马之类的神行术法,我想也不至于这么快,毕竟这是在山里,没有砍刀在手寸步难行。” 说着他看了眼手里的砍刀,原先被磨得锃光瓦亮的刀刃上,此刻全是植物的汁液,被染得乌黑青绿,还沾着些杂草青苔,看起来惨不忍睹。 没了脚夫和海东青在前面开道,引路,登山于他们这些不曾经历长途徒步的“旱鸭子”来说,确实是一件难事。 可不管怎样,他们终究还是到达了白云峰的山脚,只等着第二天天一亮就开始攀登这巍峨,壮丽的高峰。 轰! 尹秀手心一张,一堆篝火随即被他引燃,熊熊燃烧起来。 跟他之前的设想一样,真阳命火在打架以外的用途便是用来生火了。 而且还特别的实用,既不用火引子也不讲究木头的摆放,只要手心对着那里一点,火焰便会熊熊燃烧起来,耀眼而又夺目,同时还散发出一缕缕叫人鼻子发酸,发胀的白烟。 “刘半仙,这根柴火已经湿了,你没发现吗?” 尹秀蹲下去,将一根被烧的焦黑却不见火光,反而一直在往外冒烟的柴火取出,丢到一边。 “我就是在地上随便捡的。” 刘半仙尴尬笑道:“谁能想到这里前两天下过雨呢?” “不对,不是雨。” 马小玉突然拿起那根木柴,放到鼻子前嗅闻了一下,“是血,这木头在大量的血里浸泡过。” “血?” 尹秀接过那根木头,也仔细端详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这根木头上果然有些不同寻常的琥珀色污垢。 “在哪里捡的?”尹秀看向刘半仙。 “就周围,”刘半仙也有些紧张起来,“就在周围而已,我也没那么勤快,不可能走太远去捡拾柴火的。” 顿了顿,他大概指了一个方向,“我主要是在那一块捡的。” “是吗?” 尹秀起身,从篝火堆里举起一根小臂粗的柴火,当做照明的工具,往刘半仙所说的那个方向走去,另一只手里的砍刀拨开枝叶和藤蔓。 马小玉跟在他身后,手腕一转,从袖口里递出一柄匕首,捏在手里。 刘半仙见两人这样谨慎,便也只得将纸扇反握在手上,勉强当做防身的兵器。 虽然刚才在周围并未发现任何东西或者异样,然而三人还是十分谨慎地结成倒三角往里搜索。 因为以往也是在四周看起来很安全的状况下,遇上各种事端的。 对于那种好端端却遇上突发事故的遭遇,他们三人可谓是经验十分的丰富。 这会儿没事,不代表之后也平安无事。 抱着这种警惕,尹秀用刀轻轻拨开眼前的阻碍,走到刘半仙之前所说的大概位置。 这里也同别处一样杂乱,荒草丛生,低矮的灌木和杂草,还有那参天巨树的一部分互相挤着,缠着,争夺所剩不多的生存空间。 尹秀举着火把往四周扫了一圈,又压低一片杂草,依旧没有从这里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任何尸体或者兵刃。 “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有过打斗的痕迹,有没有可能是一头野兽在这里流过血?之后又走了?” “那得是多大的一头野兽啊?” 尹秀举着火把贴近地面,用脚尖轻轻戳开表面一层薄薄的沙土,终于在底下的土壤中发现了那同样浑浊的琥珀色痕迹。 “没错了,这里被人清理过了,掩盖的很完善。” 马小玉伸手捏起一团细碎的沙土,将它们在手中揉搓,终于指尖上只剩下一颗乌黑的弹丸。 “一场大火拼啊。” 尽管并没有看到别的东西,然而尹秀已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正如马小玉所说的那样,这里被收拾的太干净了。 如果只是死了一两个人,只管把他们的尸体丢在这里就好了,还收拾什么。 虽说不管在哪里死人都是一件希罕,并且叫人感到惊讶的事情。 然而在眼下的长白山,各个势力召集进来的队伍,神出鬼没的妖怪,莫名其妙的变动,这些都使得死人成了很寻常的事情,压根不需要遮掩。 “我猜想他们不会把尸体丢的很远去。”尹秀说道。 “嗯。” 马小玉看着地上那一大坨痕迹,不管是怎样的铁人还是高手,流这么多血也死定了。 如果这是很多人流的血的话,那只能说明此地的尸体更多。 “有什么办法吗?” 尹秀看向刘半仙。 “你是说确定那些尸体的位置?” “没错。”尹秀点头。 尽管这场死斗看起来跟尹秀他们毫无相关,然而偏偏是在白云峰的脚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情,又是在这样的时刻,一切都太过巧合。 如果不重视这件事情,就这样全然只当不相关,贸然开始登山的话,恐怕会有什么未及时处理后患留下也说不定。 刘半仙思考一遍,终于开口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着他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一竹筒米,交给马小玉。 “马姑娘,麻烦你把这筒米煮了,要夹生,不能全熟,趁热捏三个饭团,然后……” 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罐子,扭开罐盖,一股腌制品的陈旧味道飘了出来。 “这是咸菜,你等下捏好饭团,就把它们盖在上头,尽量叫咸菜和饭团贴合在一起,然后你拿过来,剩下的我会解决。” 听到这样古怪的要求,谁都知道刘半仙不是突然起了野炊的性质,而是在准备关乎某种做法,仪式的道具,马小玉二话不说,接过米便走回火堆边架锅煮饭。 马小玉去煮饭,刘半仙也没闲着,又从布袋里拿出几炷香,点燃后朝四周恭敬地拜了拜,插在地上。 擦了擦手,这时候他才慢悠悠讲解起自己的做法。 “你知道那些义庄和善堂吗?他们大灾大荒的时候施粥赠药,救济难民,平日里也不闲着,偶尔给人家赊几部棺材板,也收殓一些无主的尸体回去。 有的时候他们听说哪里有个村子遭了大疫,或者被强盗劫了,抑或者山洪落石,反正就是整个村子死光光了的话,他们也去帮忙收殓尸首的。 有时候那些躺着的尸首还好,你忙完一会儿再来收殓他还是躺那里,很乖,一动不动的,收拾起来就很方便。 可有的时候周围乱糟糟的,不是塌了房子,就是整个村一半被泥石流淹没了,这时候那些尸体都不知所踪了,不是被掩盖着,就是被水冲走啊,或者干脆给狼,野狗什么的拖走了,很难找。 这些尸体死在野外,其实是尘归尘,土归土,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要是他们死在关键的地方,比如水源,哪家的房前屋后,那就必须找回来妥善处置了,不然到时候又是一场大疫,生灵涂炭啊。 要是人家刚好被埋在养尸地里,过个几十年炼出个僵尸王来,那就更不得了的。 反正尸首什么的,最好还是要找到它们的所在,妥善安置才好的。 所以每次遇到那种找不到尸首或者不确定有没有遗漏的时候,那些义庄的头头,就会请个有法力的人,做个小小的法术,仪式,来找到这些尸首的位置。” “就是你跟小玉说准备那些东西的原因?”尹秀问道。 “差不多。” 刘半仙点头,“然而这法事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效的,得在人死后之后的【三七】之内,趁着那些死者还处于中阴身的前段,意识将散而未散时才能起作用。 要是过了这个时限啊,法事便失灵了。” “我真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么一手的。” 尹秀不禁对刘半仙有些佩服,说起来这一招跟风水堪舆沾边,可又好像关联没有那么的深切。 “阿叔会的东西多着呢,只是之前用不上而已。” 刘半仙啪嗒一下打开扇子,洋洋得意。 “这也是刘家风水术里的东西?”尹秀多问了一嘴。 “不是。” 刘半仙倒是诚实,然而又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那是有一年我在义庄借宿的时候,听一个老头子讲起的。” “义庄还能借宿?我以为那地方只收死人的。” “怎么不能?” 刘半仙拿扇子挠了挠后背,“借宿什么的,难不成要人家满汉全席招待你不成?总不过就是找个地方躺着而已,义庄啊,最不缺的就是躺着的地方了,大不了跟那些好兄弟挤一挤,叫他们腾个地方嘛。” 尹秀听到这话,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动一步,跟刘半仙分开距离来。 刘半仙感觉到异样,正想跟尹秀问话时,马小玉已用一块布托着那三个刚出锅,但是夹生不熟的饭团走了上来。 “放在这里就好了,多谢了马姑娘。” 在马小玉将饭团放到地上,摆成一排后,刘半仙从布袋里数出十二支香,将它们一起点燃,然后每个饭团各插上四炷香。 “好了。” 布置妥当后,刘半仙又从那好像装着世间一切东西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瓷碗,将它放在地上,同时还放着一副红筷子。 “接下来你们都不要说话,我说可以说话了你们才开口,免得泄了阳气出来。” 马小玉和尹秀点头,他们自然懂得这些玄门里奇奇怪怪的规矩和仪轨存在的理由,知道每一样其实都事关重大,所以刘半仙叫他们不要说话,他们二人自然也紧闭着嘴巴。 昨晚准备工作,又将手净了一遍后,刘半仙摆摆手,示意马小玉和尹秀都蹲下,此刻起不要出声了。 在三人都蹲在地上后,刘半仙将那个瓷碗倒扣在地上,又用红笔在碗底画了一道,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敲打起碗底来,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快来吃,快来吃,快来吃东西……” 尹秀看他细细碎碎念着,原先还以为是某种法术咒语,现在看来跟提篮桥边帮人打小人的阿婆口中的话也差不多,不免有些无语。 马小玉在一边也是有些讶异,全然没想到刘半仙的术法这样的“接地气”。 就在两人对视,挤眉弄眼的时候,一阵寒风忽然吹来。 马小玉眼神一凛,显然是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尹秀也眯起眼睛去看,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空气中多了一些模模糊糊的虚影,显然是附近的游魂野鬼。 虽说总有托梦的鬼以某种形象示人,可实际上在这里的鬼魂都只是或白或灰的影子而已,别说面容了,就是身形也看不清。 刘半仙戴着墨镜,即便有几个鬼魂也待在他的身边,不断嗅吸着香火,他也视而不见,只是依旧用一种沉稳的节奏敲打着。 随着四周聚集的魂魄越来越多,在他的面前,那十二柱香摇曳起来,随后烟雾集中起来往某个方向飘去。 这时候,刘半仙终于拿起放在一边的火把,起身示意尹秀和马小玉跟着自己走。 然后三人便朝着那烟气飘去的地方前进。 走了一会儿,那烟雾在一片人高的杂草处停住,萦绕在那里。 刘半仙大喜,正想往前走,却被尹秀一把抓住肩膀,示意他别动。 刘半仙疑惑的时候,一边的马小玉已拿起一块石头,轻轻往底下丢去。 那石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很快发出落地的声响来,而是过了一会儿才有沉闷的声响传来。 原来他们面前的草堆与他们不是在一个平面上,而是在某处洞穴或者深谷中长出来的。 要是刚才刘半仙急着往前走,恐怕这时候已跌入了山谷之中。 刘半仙比划着手势,问尹秀还看不看的时候,尹秀的手指上已经飞起了一只血蝶,往草丛里钻去。 过了一会儿,那蝴蝶按照某种轨迹和提示,从草丛中带出了一条项链。 尹秀接过项链,发现那上面是一只穿山甲的爪子。 第504章 奇怪的普渡 穿山甲的爪子,黑驴蹄子,犀牛角,这三样东西一向被认为是可以用来驱邪避凶的护符。 然而实际上这三者除了犀牛角,都很少出现在民间的收藏里,反而是有那么一类见不得光的人经常使用后面两样东西。 这类人,民间一般称他们作摸金校尉。 尹秀拿着那黑乎乎的穿山甲爪子,凑近鼻子闻了闻,除了那淡淡的血腥味之外,更多的是扑面而来的酸臭气息。 这种酸臭的味道,过去他在化工厂里经常闻到,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来自于某种腐蚀性特别强的粉末或者液体。 在又探查了几遍,再没发现别的痕迹后,如今这草底下的状况恐怕就可以想见了。 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战斗后,有一方把尸体全都处理干净,并且撒上了可以轻松溶解尸体和衣物的药剂,使得那些可以辨别身份的痕迹全都消失无踪,以此来掩盖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值的他们这样大费周章的收拾尸体? 搞不清楚。 不过尹秀眼下可以确认的是,死者之中应该就有传闻中的摸金校尉。 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来自于朝廷里的部门,还是被白莲教召集而来的。 或许是两方人马在这里有一场遭遇,之后便爆发了血战,惨烈无比,之后有一方退走或者胜利,反正最后有人留下来处置了这些尸体,不叫别人发现。 “他们之中,也有人在跟我们做一样的事情。” 刘半仙端详着这条项链,却不从尹秀的手里接过它。 “也许他们也发现了,要去到白云峰的峰顶,才能看见那异常的源头所在。” “我同意。” 马小玉点头,又望向那在夜幕底下显得十分静谧的白云峰峰顶,此刻它似乎与漫天星星连在一起了。 “那我们现在就走?出发去峰顶看看?”尹秀眯起了眼睛。 “夜游名山大川?” 刘半仙笑笑,没有反对,“这实在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啊,据说古人就喜欢在星星和月亮高挂于夜空的时候,在庭院里叫上友人秉烛夜游。 看着那月光如水一般覆盖在青砖地面上,竹柏又随着夜风轻轻摇晃的时候,似乎人也一起遁入虚无里,与这悠悠天地,漫长岁月融合在一起,与自我和解,获得了某种永恒的宁静。” “永恒的宁静?” 尹秀摇摇头,“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不吉利。” “你也知道话不能乱说啊?” 马小玉从大衣里掏出一张符纸,念道几声“太乙救苦天尊”后往草丛里丢去,如此便算是做了一点简单的超度。 “走吧,往白云峰顶去,虽然我是觉得在夜晚攀登很危险,但即便今晚在这里休息,我相信也没人能够睡得着。” “还是你了解我们啊。” 尹秀亲昵地就要搂住马小玉,却被她轻轻躲开。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我还真希望自己不是那样的了解你,以至于你一抬手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听到这话,尹秀只能悻悻收回手,冲刘半仙示意可以折返回去了。 于是三人又闭着嘴回到原先摆放饭团的地方,这时候那饭团上的香早已熄灭,香灰落在饭团上,黑糊糊一片,看起来直像是被火焰灼烧过一样。 “怎么连那些【饿鬼】都给引来了?” 刘半仙皱起眉头,看着这几个饭团,随后将香脚拔下,丢到一边。 饿鬼,即是生前作恶,犯下罪行因而在阴界受惩罚的鬼魂。 据说他们饥饿无比,无时无刻不在吃东西,然而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到了嘴里就会变成火热的煤炭,叫他们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如果用手去接的话又会灼伤双手。 所以这些饿鬼永远都吃不饱,又永远饥饿。 地藏王菩萨可怜他们,因此批准每年的中元节由民间提供食品祭拜,供他们吃喝,这就是每年中元节普渡的由来。 这些饿鬼因为太过饥饿了,所以吃东西难免便会狼吞虎咽,又互相争抢,毫无吃相,因此有些祭品上便会出现类似灼烧,或者被香灰沾染的痕迹。 刘半仙疑惑道:“即便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今天也不至于这么凑巧是中元节吧?” “当然不是。” 尹秀看了一眼夜空,那月亮并不饱满,显然今夜不是农历十五左右的日子。 而且明明已快入冬了,前两个月才过了中秋节,又跟七月十四全然没有关联。 “那附近有人开普渡的法会吗?”刘半仙又问道。 “应该也没有。” 马小玉摸了一下耳环,“普渡法会是大工程,得有几十位法师,数千万冥钞,加上各色祭品,三牲糕果无数,即便是在城里办,也得准备半个多月,更别说在山里了。 没人在这种时候有闲情逸致做这种费力的事情的。” “那倒也是,眼下就是神明都帮不了人了,难不成还求鬼帮忙不成?”刘半仙嘟囔道。 “求鬼帮忙吗?” 马小玉若有所思,“你说有没有可能,正是有某个道士或者和尚,在召集那些已彻底堕成阴身的鬼魂?” “唔?” 尹秀也一下警觉起来,想起或许有这样的可能性。 有人正在用某种仪式,法力驱使着长白山里的孤魂野鬼为他做事。 “什么人有这样的胆魄,驱使无主鬼魂啊,难道就不怕天谴和报应?”马小玉问道。 在马家内部,一向对驱使孤魂野鬼十分的忌讳与敏感,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轻易使用,就算当下使用了,之后也一定会跟那些鬼魂将因果了结,而不留下手尾。 “也许那人已经落魄到不怕这种东西的地步了呢?比起天谴和报应,也许别的东西来的更加急迫,叫他等都等不下去了,才会不惜跨越界限,去触犯某种禁忌。” “这世上真是什么疯子都有啊。”刘半仙扶额道。 尹秀咧嘴,“都修道了,偶尔走火入魔,执迷不悟不是很正常吗?要不然哪来那么多邪道士和魔修啊?”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马小玉,“世上像我这样的正派道士,已经不多了。” “你跟正派沾的上边吗?” 马小玉斜他一眼,“你觉得这事跟眼下的局势有关系?” “当然有。” 尹秀眼神变得正经起来,“如果是在平常,管他是要跟鬼还是僵尸一块玩,都不关我们的事,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可放在局势如此紧张的眼下,就算人家真的只是有事没事找些好兄弟出来开派对,我们也不能由着他开了,得找他问个明白才好。” “我同意。” 马小玉点头,“能跟朝廷和白莲教混在一起的,除了邪修以外还能是什么?” 说着她掏出柚子叶和一沓黄纸,还有一条红线,显然已做好了对付那人的准备。 “你打算怎么做?”尹秀问道。 “很简单,他能驱使游魂野鬼,我自然也可以。” 马小玉扬了扬手里的符纸,“但那样损阴德的事情我肯定是不做的,不过我可以截住一两位好兄弟问一下路,不说把那个人揪出来,也可以搞清楚他的目的。” 尹秀闻言,顿时满意道:“快开始吧,我已经等不及找到那人了,问鬼什么的我问不明白,可要是找人问点问题,春代教给我的那套审犯人的手法,我可是至今还记得。” “好!” 马小玉立即取出一支笔,沾上红色的墨水,转身找到一块石头,借着火光在那叠黄纸上写起东西来。 尹秀粗略一看,她的字迹秀美而又带着某种锋锐,写的是某种类似路引的东西。 在写了数行,将黄纸写满后,马小玉用火点燃了那张符纸,双指夹着它在空中向着四方摇了摇,嘴里也同样念念有词。 但她不同刘半仙那样念一些街头巷尾老太太嘴里嘟囔的东西,而是时常提及“天尊”一类的字眼,一听就比较“专业”。 终于在那火苗沿着黄纸灼烧,快吻到她的手指时,马小玉才将黄纸撒开,任它落在地上,烧成灰烬。 然后她朝两人挥挥手,示意他们也一人捏着一张符纸,站到一边的空地上,手捏剑诀。 过了一会儿,在那飘飘渺渺的最后一缕轻烟终于被微风带走时,空气中出现了一些只有他们这些玄门中人才能感应到的诡异气氛。 马小玉将柚子叶递给尹秀,两人各自在眼睛上一擦。 这时候,他们看见的已不是那些好像虚影一样的幽魂野鬼,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有外形,也有面容,只是肤色发白发灰,一眼就看得出他不是人。 马小玉示意两人别出声,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偷偷朝着他丢出去。 只见那张符纸在空中转悠了几圈,见风就长,最后缓缓变成了一条黄布,转瞬间就将那毫无防备的鬼给捆住,任他怎样挣扎也动弹不得。 “别费劲了,伤了自己可就不好了。”尹秀冲那鬼说道。 “就是,”刘半仙也走上前去,“马家天师的手法,岂是你这小鬼能对抗的。” 那鬼见尹秀和刘半仙在跟自己说话,也张开了嘴巴,叽里咕噜说起话来。 “唔?” “#%@¥%……” “唔!?” 尹秀和刘半仙面面相觑,然后才想起之前蓝婆跟鬼魂沟通的手法。 于是刘半仙低头,在鞋底扣下一块软泥,递到尹秀面前,“尹哥仔,你也来一口?” 尹秀显然十分地嫌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随后走到一边的树下,从根部扣出一块松软的泥土,将它揉成团。 “不识货啊你。” 刘半仙眉头紧皱,终于还是强忍着反胃的感觉,将那团泥塞进嘴里,在那一瞬间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大。 尹秀将泥团分出一块,递给马小玉,“我帮你也搞了一块。” “我自己有。”马小玉往后退了一步。 “好吧,那你自己来。” 随后尹秀深吸一口气,终于张开嘴巴,将那团泥塞进嘴里,一股土腥味顿时直冲天灵盖,只叫他差点把眼泪都挤了出来。 鬼吃泥,鬼吃泥,想要跟鬼沟通,叫双方都互相听得明白对方在讲什么,生人便只能将泥土含在嘴里,才有办法互相讲话。 两人都把泥丸塞进嘴里后,便都看向马小玉,只等着她也品尝一下白云山肥沃土壤的风味。 知道这两人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马小玉不疾不徐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两块用糖果纸包裹着的小长方块。 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下,她将包装纸拆开,里头赫然是两块黑巧克力。 马小玉将黑巧克力也揉做丸子的形状,随后张口嘴巴含了进去。 尹秀看的呆住,然后才呜呜咽咽冲她问话。 马小玉这时候嘟着嘴,只是眯着眼睛,笑而不答。 刘半仙在一边看的无语,那巧克力的颜色看起来跟泥土确实也差别不大,只不过他没想到马小玉这样严谨的道士,马家的女天师,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糊弄,真是骗鬼吃豆腐,跟着尹秀学不到点好。 他也不由地对尹秀怨言更深了,觉得若不是因为尹秀在这里的话,马小玉应该也不会为了看笑话,以至于让自己跟着被坑害一手,吃了满嘴泥才是。 如此,他只能叹了口气,反倒叫嘴里那团泥丸更往喉咙里咽下去一些,顿时喉头也是土腥味了。 不过在吞下泥丸后,三人终于是听清了那鬼所说的话语。 只听那鬼求饶道:“三位仙师,我就是一个路过的孤魂野鬼而已,生前是进山采药时候迷了路饿死的,现在成了无主孤魂,日晒雨打,出太阳的时候天上像下火球,下雨的时候好像下箭矢一样,都叫我痛不欲生。 既不能轮回投胎,又不得超生,世上再无我这样可怜的鬼了,只求三位仙师绕我一次,放我这平生与人为善的小鬼一条生路吧。” 他说的悲戚,一滴滴血水从眼睛里流出来,真叫人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然而尹秀听着这番话语,却突然笑了起来,神情颇为戏谑。 如果是罗维在这里,看见尹秀这样笑,肯定会骂他:“人家都这么惨了,你还笑得出来,你有没有人性啊?” 然而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是已习惯了跟鬼打交道的,所以并不对尹秀的举动感到奇怪,只是等着他说话。 顿了顿,尹秀说道:“你说你是采药的,哪个采药人跟你一样,脸上有刀疤的?土匪就说土匪,做这个职业很丢人吗?不过说起来你跟与人为善也搭不上边。 应该说你生前是个混蛋,死了也不是什么好鬼。” 被尹秀拆穿,那鬼只能尴尬笑笑,又赶紧问道:“不知三位仙师有什么是小鬼能帮上忙的?” “你早这么上道不就省去许多口水了?” 尹秀笑笑,“说吧,是哪个家伙在使唤你,说清楚了放你投胎去,说不清楚,我让你连鬼都做不成啊!” 第505章 野神 尽管不知道尹秀三人的目的,但这小鬼毕竟做鬼也很多年了,所谓鬼精鬼精的,自然也知道尹秀不是在开玩笑。 而像他这种压根就没有法力,就连想捉弄,吓唬一下别人都是有心无力的小鬼,在这三个一看起来就是道士的人面前,显然也毫无抵抗力。 因此别说跟他们要条件了,只要他们肯动动手指头把他当屁一样放了,那便是撞上天大的好运了。 所以,那小鬼听到尹秀叫他二选一,是超生还是连鬼都做不成的时候,也压根不敢肖想什么,只是唯唯诺诺道:“三位仙师,小鬼我只是受了一点香火帮那位做事的,不存在什么江湖义气,主仆情谊,有什么三位只管问就是了。” “我说了,你这么上道我很欣赏。” 尹秀说着想去拍拍对方的肩头,突然才想起对方是魂体,于是又很自然地收回手来,只是看着他。 “说吧,谁使唤你做事的?”尹秀开门见山。 “其实也不是人。”小鬼挠了挠脸。 “不是人?” 马小玉眼神一凛,“又是妖怪啊?” “更不是妖怪。”小鬼摇了摇头。 “总不至于是仙人吧?”刘半仙惊讶道。 “嗨,仙人哪里需要使唤我这种孤魂野鬼做事啊,我听说仙人身边都是有天兵天将守护,供他老人家差遣的。” 小鬼还是摇头,目光里显然对这三人一直猜不中谜底感到颇为失望。 尹秀见状,当即将一张符纸点燃,发出耀眼的金光。 “喂,我们不是来猜谜的,你要是再叫我们乱猜的话,我可就找别的好兄弟帮忙了。” 感受到尹秀语气里的腾腾杀意,还有那符纸上的可怕威能,小鬼立即紧张道:“别,别,我说了,是本地的土地爷爷叫我们做事的。” “土地?” 刘半仙颇为惊讶,“什么时候土地也干起这驱使孤魂野鬼的行当了?” 虽说土地确实会养一些小鬼在身边,叫他们帮自己跑腿做事,但他所收编驱使的都是有法身的。 即便很多时候那“法身”只是土地雕像旁边的两个泥塑,甚至不起眼的土堆,可终究还是跟游魂野鬼分别出来,在地位上截然不同。 而且这山里也不像有村落的样子,没有香火供奉,又哪来的土地。 毕竟说起来土地也不是神仙,只是某种由人供奉的生灵或者人死后获得了册封的神灵而已,与正经的神仙还是差别很大。 特别是如果时间久远,没有人来供奉香火,修缮庙宇,那很快土地也会失去神力,逐渐消失。 就跟那些没人打理的农田一样,越肥沃便越容易长出杂草来,要是一两个月不打理,很快便会沦落为叫人认不出本来面目的荒地。 “就是土地爷爷没错。” 小鬼生怕他们以为自己在欺骗他们,于是将那土地的来历一五一十道出。 “就在这山中一处叫做【青石头】的地方,那位土地爷爷的庙宇就在一块很大的青石头底下,这是附近的鬼魂都知晓的。 前些日子,他答应给我们香烛供奉,然后我们众多的兄弟才出来帮他做事的。” “你好像讲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尹秀微笑,“那他叫你们帮他做什么事?在山里巡逻啊?” “差不多。” 小鬼点头,“像我们这样的游魂野鬼,能做的不就是巡山吗?总不至于叫我们去对付最近闯进山里的那些妖怪和各路强人吧?” 看来这些小鬼的消息倒也灵通,对山里的变化颇为清楚。 “只是巡山?” “那倒不是,我们还做别的有意思的事情,不如诸位猜猜是什么事情?” 小鬼正微笑的时候,尹秀却是拍出一张符纸,打在他的身上。 砰! 这一下痛的那小鬼弯下腰去,几乎要连“胆汁”都一并吐出来。 小鬼起身,惊恐地看向尹秀。 尹秀却是冷着脸,“扑你个街啊!猜你老x,你信不信要是再叫我猜这猜那的,我把你头都拧下来。” 跟这些做鬼坐久了,脑回路变得也有些奇怪的家伙,确实是不能用常理沟通。 要不就给他钱,要不就给他点教训,只有这两者可以选而已,并且往往极为有效。 果然,在吃了点苦头后,那小鬼终于学会自己将事情交待清楚了。 “土地爷爷叫我们在这长白山群山里找一个人,是男是女没说,只说那人是什么蜡烛还是熏香来着。” “香火,长白的香火。”马小玉突然认真道。 “没错,好像就是这么说的,长白的香火!” 小鬼眼睛里泛出了绿光,“土地爷爷就是叫我们找这么一个人。” 马小玉和尹秀对视一眼,随即又转过头来问小鬼:“所谓长白的香火,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 小鬼摊手,“土地爷爷只叫我们找,没跟我们详细说过。” “那你看他,是长白的香火吗?” 尹秀指向刘半仙——他是唯一一个跟【香火】扯不上关系的人,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的那种。 “不是。” 小鬼果然否认,又笑了起来,“他不是,你们两位也不是,长白的香火不在诸位之中。”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至于我们这些法师都看不出来,你一个鬼有什么特异的手法,能察觉出那长白香火的异样吧?毕竟你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说起来很难,实际上也很简单,我们靠的是灵感。” “灵感?” 马小玉顿时疑惑起来。 要说灵感,她的灵感在玄门中可以排前列,什么样的法力和结界,她基本都可以感知到,就连家族内部也认为她的天资是百年难遇的。 如今这小鬼竟然说他可以感应到长白的香火,那马小玉自己或许也能感应到那奇特的存在才是。 但此前,在那大红蛇为了夺取香火而来的时候,马小玉却未曾感应,察觉到队列里有气质或者存在与众不同的人。 “我所说的灵感,跟仙师您以为的那种灵感不一样。” 看出马小玉的疑惑,那小鬼又解释道:“我们鬼和人是不一样的,当然这是废话,要是大家都一样了,那就不会说人鬼殊途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鬼,能一眼就看出那些跟我们一样,不是【人】的东西。” “那不就是鬼或者妖怪?”刘半仙问道。 “不,也不一定是鬼或者妖怪,不是只有这两类才不是人的,别忘了,【仙】也不是【人】。” 小鬼笑眯眯道:“如果有一位仙人在诸位身边,诸位仙师能够感应,察觉到吗?” 马小玉摇头,“仙的气场其实与人没什么差别,如果对方不特意显露的话,我感应不出来。” 刘半仙也摇头,“我到现在观相过万人,还从未见识过什么仙人的云气,在我眼里人就两类,有法力和没法力的,除此之外便是那些邪佞而已。” “那就对了,但我们这些鬼可以。” 小鬼十分认真,“我们一眼就可以看出仙人在哪里,这是我们这些孤魂野鬼的手段和办法,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称得上是长处的东西和技能,因为我们这些小鬼是没有机会见到仙人的。 别说仙人了,就是那些祠堂啊,庙宇,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也没资格进去啊。唉,我们真是连路边被人一脚踢死的野狗都不如啊。” 说着他又呜呜呜哭了起来,直到尹秀又面无表情掏出一张符纸,他才停下。 “土地爷爷说了,这长白的香火,是个谪仙人,跟人类无异,但是散发出不一样的命火。 也就是他肩头的那三把火,和寻常人不一样,我们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就怪不得了。” 马小玉恍然大悟,他们这些玄门中人固然可以望气,然而人肩头的那三把火,却是只有孤魂野鬼才会观察的。 在夜里行走的时候,头顶和双肩这三把火护着人不受那些游魂的侵害骚扰,于是那些鬼要害人的话,便要千方百计地作怪,引诱目标转过头来,以此熄灭肩头的火,才好害人。 也因此,这些鬼才格外注意人身上的命火。 然而术士道士,几乎所有的玄门人士都不会去观察人的命火,除非是动用某种法术才能看到,加以分辨。 “原来如此。” 尹秀点头,终于明白长白的香火与他们这些人的不同。 由此,他也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那大红蛇是对他说的,尽管自己百分百确定自己与太白神君无关,但也许是与某种因果沾上了关系也说不定。 此刻,小鬼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尹秀的疑虑。 长白的香火,另有其人。 此刻他正以人类的模样,行走在这群山之中,或许也混迹于某支寻找龙脉的队伍里。 “那你们的土地爷爷,有没有说想到行宫中去啊?” 不知怎么的,尹秀突然想起鬼仙奎青山和他说过的那个目标。 “什么行宫?”小鬼问道。 “没什么。” 看来这小鬼并不知道更多相关的情况了,于是尹秀又问他:“那么,那个叫你们做事的,住在【青石头】那一块的土地爷爷,又是什么来头啊?” “仙师,您要摸他的底啊?这我太清楚了,我在此地生活,哦不对,是游荡了许多年,周围哪个妖怪,土著的情况我不知道啊?就说北边溪谷里那个蝙蝠精,那王八蛋……” 尹秀将手里的符纸晃了晃。 小鬼立即改口,“那土地爷爷啊,也是个老混蛋了,且听细说……” 青石头,其实就是一个进山伐木采药的人随口说,后来约定俗成的地点。 这种地方很多,只是为了有个参考的坐标和地名,叫人知道位置在哪里而已。 比如有的地方有两颗树长得特别高的,就把那地方叫做双树沟,如果是在坡上,就是双树坡,也许还有双树洞,但洞穴里又不太可能长出那样高的树来。 反正之所以叫做青石头,只是因为那里有一块石头比别的石头要大,颜色青绿到一眼就可以看出它的特别而已。 土地爷爷的庙宇就在这石头底下。 说是庙宇,实在是有些过誉,甚至可以说夸张了。 因为那只是几块石头胡乱堆叠,搭建起来的一个小地方而已,远看像鸡窝,近看则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时搭起来的小屋子。 但因为里头不知道被谁放置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神像,所以那些路过歇脚的采药客,伐木的工人便也将它看做此地的神灵,树林的守护神。 逢年过节在祭祀长白的山神时,也会顺手给这里放一些贡品,供上一点香烛。 久而久之,不知道哪个路过的野神,或者命格相合的孤魂野鬼,终于是获得了这份机缘,在青石头那里安了家,自称做那一带的土地。 原本这些妄图窃取权柄的野神都会被驱逐的,如果是在城乡之间,当地的城隍得知了消息,便会派人过来伐山破庙。 如果是在山里的话,自然也归城隍管,但如果这一地有某位权柄存在的话,城隍也不会插手。 所以原本这个野神即便在此地窃据了权柄,照理来说也会被太白神君驱逐,重新变成游荡的魂体才是。 但是太白神君已经陨落了,自然也就没空镇压,驱逐这些窃据权柄的野神。 由此,那个土地爷爷便算是在此地站稳了脚跟,落了户。 “嚯,原来还是个非法居留,偷渡过来的。”刘半仙只觉得有趣。 “还不止是偷渡,他还想转正呢。” 马小玉笑笑,“那家伙也打起了夺取长白山权柄的主意。” “只会驱使小鬼,能有什么能耐?”尹秀不以为意。 “你的意思是,不管他?” “为什么要管?就是一个小瘪三而已,什么都管我们只怕管不过来了,眼下我们只需要往白云峰去就是了,而且我们不是已经得到重要的情报了吗?这就够了。” 尹秀看向白云峰,“如果有缘的话,我们就把那长白的香火归还给太白神君,算是报答他助我们镇压大红蛇的恩情。” “那样最好了。”马小玉点头道。 “可是……” “唔?” 尹秀转过头来,发现发问的是那个小鬼。 此刻他显得十分地拘谨,似乎是在想着他们三人会不会兑现之前的承诺,放过他。 “下辈子别做坏事了,投胎去吧。” 马小玉将一张符纸丢出,温暖的光立即将那小鬼覆盖。 那小鬼原本吓了一跳,抬手遮住眼睛。 随后才发现那光亮不仅对自己无害,还是某种指引自己投胎的引路之光。 他当即不住地鞠躬道谢。 马小玉挥挥手,那光亮带着小鬼消失无踪。 第506章 火中取栗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青石头上的时候,鸟儿和虫子似乎都从那漫长的夜里苏醒过来,开始发出各种声响。 然而在林木的衬托下,这种声响又算不得吵闹,反而还有一种叫人怡然自得的闲适在其中。 一个樵夫打扮的青年背着行囊,鼻尖上有一层细微的汗珠,似乎在太阳未出来前,他就已走了好一段路,如今才想起歇脚片刻。 在土地公那座小小的,几乎要蹲下才能看见里面那尊神像的庙宇旁边坐下,青年拿出水囊,灌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口白气。 “小哥,辛苦了。” 耳边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青年回过头。 只见一个跟声音同样苍老,身高只有七八岁孩童高的老头正站在他的身边。 那老头穿着旧时的服装,头戴一顶棕色的冠帽,手里又拄着一根比他个头还高点的木杖,看起来像是附近乡里的里正或者族长那样的人物。 然而这里是深山,哪来的村落或者家族呢? 青年起身,冲老头恭恭敬敬鞠躬,拱手,“在下奎青山,路过贵宝地,借此休息一下,希望不会打扰了您。” “不打紧,不打紧,本来也是野地一块,又有谁敢说是这里的主人呢?” 老头摆摆手,又理了理头上的帽子,这才在奎青山旁边坐下,与他膝盖几乎抵在一起。 “最近来山里的人很多,但像你这样有礼貌的年轻人,很少。” “哦?” 奎青山有些好奇,“怎么,他们是在这里搞破坏?还是乱采乱挖?” “乱采乱挖倒是没什么,天生万物以养人,长白山这样的大,叫几个人挖一点矿石,采一点草药又有什么要紧的?” 老头摇摇头,“真正叫我不放心的,是那些抱着某种目的进山,在群山密林之中四处乱跑,摸索的。” “比如那些寻找行宫所在的人?”奎青山挑挑眉头。 “看!你这不是清楚的很吗?” 老头笑了起来,“也许你还清楚我的底细,所以才凑上前来。” “哦?” 奎青山也露出笑容,“既然你知道我是为你而来的,怎么不退避三舍,反而还自己跑了过来?” “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老头轻轻抚摸着那座庙宇,“我的根脚在这里,要是我跑了,那我不也跟您一样变成无主野神了?” 野神,说起来也不过是那种跟孤魂野鬼不太一样了,阴差阳错有了些法力的鬼修而已,算不得所谓的神灵。 一听这话,奎青山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这土地显然是在骂他是游魂野鬼。 看奎青山面色不善,土地笑了起来,轻轻打着自己的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山里太久,终日里就是跟那些孤魂野鬼和畜生打交道,忘了跟足下这样的大能是不能这样讲话的。” “不打紧。” 奎青山摆摆手,“跟你这种一直待在山里的,确实没什么好聊的。” “那就不聊了?” 土地眯着眼睛,站起身来。 “嗯,不聊了,我赶时间,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我可还得往别的地方去呢。” 奎青山也站起身来。 “比如哪里,找到长白的香火,然后往行宫去?” 两人身高相差之大,以至于土地要踮起脚尖来才能勾到他的肚脐眼。 然而土地在气势上却丝毫不弱与他,反而还隐隐有种吃定奎青山的自信。 他的这份自信也不是没有来源,因为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四周已经聚集了那些他之前召集的孤魂野鬼。 其中甚至还有两个他精心培养的“鬼兵”,即便与那些道士在坛中供养的鬼兵鬼将相比还差了一些,但好在它们更加的“自由”,满是怨气和邪性。 这种鬼兵,帮人自然是帮不了了,斗法也勉强,但是用来害人却是一绝。 有了这些底牌,土地对付奎青山,这个他眼中的外来野神的底气也就更足了一些。 “未免有些多余了。” “多余,什么多余?”土地问道。 “他们多余,不过没事了。” 奎青山伸手轻轻一挥,像是从黑板上擦去粉笔字一样轻松,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那些孤魂野鬼化作阵阵烟雾消散。 这里再无之前的鬼气森森,就连土地身上那已冒出来的黑气似乎都被一下净空,使得这个小老头看起来更加的瘦小,虚弱。 土地终于反应过来,从奎青山刚才的那手神通,加上他那终于散发出来的气场,土地明白,他面对的不是什么野神,也不是附在人身上的孤魂野鬼。 而是“转世”,重新修成了肉体躯壳的仙人。 明白眼前的存在有多么的可怕后,即便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土地此刻也只想遁入庙中需求庇护。 但奎青山哪里会放他跑。 他只是将手轻轻一抬,往空中任意一个方向抓过去,下一秒土地的咽喉便被他锁住,整个身躯被轻轻提了起来。 “上仙,上仙饶命啊……” 土地并不是人类,甚至也不是神,所以即便被锁住脖子,他也不会有喘不上气,或者痛苦的感觉,他只是莫名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奎青山随手往他心里填进去一块石头。 “长白的香火,确实不是我该觊觎的东西,您想要的话,我立刻差遣人,只要三天,哦不对,一天,一天内我就将那长白的香火送到上仙面前来。” “我要那东西干什么?” 奎青山斜了他一眼,“我本来就是仙人了,不缺那用来升格的火种,所以香火于我而言,并无作用。” “是,是小神不懂,冒犯了上仙。” “神?什么神?” 奎青山手上一紧,土地身上的黑气便源源不绝地逸散出来,表情也开始变得痛苦。 “你就是一个欺瞒了城隍,趁着太白神君不在山中时候窃据了权柄的奸佞小鬼,既没有得到册封,也没有功德护身,就你这样跟孤魂野鬼没什么区别的,竟然也敢自称神?” “我,我错了,上仙饶命啊!” 土地再次求饶,然而这一次他那农家翁的装扮已因为奎青山的压迫而瓦解,终于现出原型。 哪里是什么慈祥长寿的小老头,那明明是青面白眼的恶鬼,此刻正因为痛苦,颧骨高高隆起,挤压着他那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球。 土地现出了原型,叫奎青山感到越发的可笑。 怪不得这土地一直同别的妖怪那样,在寻找长白的香火。 之前说的一大半其实是骂对方的,然而他原以为这应该只是个野神,在这里待久了避开城隍的巡查,所以便自称土地了。 没想到他原来只是此地的“鬼王”而已,甚至未进入野神这个层次之中。 长白的香火,以这样的根脚,即便他得到了也消受不起啊。 如此,奎青山好不容易提起的兴趣终于又消散了。 “不用说,你既没有关于长白香火的消息,也不可能探查到行宫的入口了。” 不等他回答,奎青山已长叹一口气。 “像你们这样的家伙,从不知道什么是安守本分。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存在都在找寻那长白的香火,找寻行宫的所在,所以你也按捺不住了。 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浑浑噩噩的,虚度年华,想做出些东西来。 事实上对于你这样不知冷暖,神识半醒不醒,身处时间长河也感应不到其中流动的生灵来说,待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维系着你灵智的根脚消失,法力消散,再次沦落成无意识的游魂,已是很好的结果了。 因为你不知冷暖,所以不用像人类里那些痴呆的傻子一样挨饿受冻,受人家的白眼和欺负,你只是在半梦半醒,模模糊糊间将你在这世间的路程反复走上几遍而已,这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你因为看见别人做了,所以你也想跟着人家一起做。 你去追求长白的香火,你去寻找行宫的所在,去跟那些强手,与那些不可触碰,每一个抬抬手指便能叫你魂飞魄散的存在竞争。 你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了,但你用有限的灵智想到了【火中取栗】这个词,所以你冒险做了,某种本能和渴望驱使着你鼓起勇气参与这场角逐。 然而你被烫破了皮,烫红了手,强忍着痛苦从火堆里取出来的却不是什么栗子,而是一块几乎将你的掌心烫穿的火炭,这就是你所经历的,为自己所演出的悲剧了。” “可,可是……” 自称做土地的恶鬼此刻无法反驳,只是瞪大着眼睛。 因为奎青山的话实在太有道理了,他甚至没有一丝讥讽的意味。 只是以一种冷酷,残忍的语调,提着一把刀子将他剖开,叫他将心中所藏所想,甚至自己都没想明白的点全都暴露在这日光底下,无所遁形。 “不用再说什么了。” 奎青山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悲悯,就好像已看透了眼前这恶鬼的前世今生,不由地可怜起他来。 “马上,就叫你超脱。” “等等,上仙,我还有宝物献上!” 恶鬼反应过来,求饶道:“就在松树的底下,只要您放过我,那些财宝和几件我的珍藏,就都是您的。” 奎青山听到这话,又笑了起来,笑到那恶鬼摸不着头脑。 “小鬼,你的脑筋确实不灵光,难道我杀了你,那些宝物就不是我的了吗?” 奎青山突然张大嘴巴,一口朝着恶鬼的头颅咬去。 …… 尹秀三人沿着山脊走了一段后又攀上那陡峭的岩壁。 这是之前海东青跟他们说过的路线,虽然对一般人来说极为的艰险,甚至可能会丧命。 但好处就是可以节省许多的时间,不用在丛林和未成形的山路上七拐八绕,而且相比之下只需要三分之一的世间便足以登顶。 恰巧尹秀他们跟“一般人”也沾不上边,所以便毫不犹豫地照着海东青指示的路线行进,时不时拿出罗盘,对照自己与太阳所处的方位,以此确定方向继续前进。 刘半仙平日里腿脚不灵光,到了这山里反而好像轻快了许多,隐隐像一个十八岁,年轻力壮的大小伙。 此刻他走在队伍的中间,在尹秀身后,马小玉的身前,两人前后护着他,以防他失足跌落。 然而面对这种风险的刘半仙却是不以为意,只把自己当做一个熟练的登山客,有时候抓着藤蔓攀爬,有时候又在陡坡上手脚并用,扒着石头的缝隙前进,怡然自得。 这一段路相对平坦一些,于是他又打开了似乎已沉默许久的话匣子。 “尹哥仔,你问那小鬼,我是不是长白的香火时,其实我真的吓了一跳。” “哦?” 尹秀抬了抬眼睛,“你以为自己是?” “嗨,这种好命,或者说这种奇怪的事情,哪能总叫我遇上?” 刘半仙打开扇子,先往尹秀背后扇风。 “不过我还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我就是的。” “为什么?”马小玉问道。 “也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而已。” 刘半仙顿了顿,又说道:“就好像每个人都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是主角一样,或长或短,觉得这个世界是绕着自己转的,眼睛一睁,世界运转,眼睛一闭,所有的都停歇下来。 然而这想法确实太过幼稚,大概到了十几岁这个年纪就会被抛到脑后,连想都不想了。 但这不代表着就放弃了自己是世间的主角这种想法,相反,它只是被隐藏在了某种暗面,我们不会提及的地方而已。 这个暗面我们平常不会讲,也不会去想,就好像它不存在,然而在某个时候,它又必定出现。 比如有什么事情发生啊,或者有人提起存在着某种关键的因素,存在的时候,我们往往就会联想到自己的身上,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特殊的存在,【没我不行】。” “你这说的好像是某种英雄情结或者幻想一样。” “都差不多,即便活到我这把年纪了,也难免偶尔有这种想法出现,但是很快理智就会将它盖掉,可我不会说我就不那么想了,因为我坚信自己是特别的,你看我经常只要相信什么,就会出现什么。 这是不是某种世界照着我的想法运行的证明?” 尹秀看了他一眼,颇为无语,“这么多的执念,那怪不得你上不去昆仑了。” “什么意思?这跟昆仑还是蓬莱有什么关系?” 刘半仙又问了一遍,然而尹秀只是在前面用砍刀开路,似乎全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打算。 实在不解,刘半仙又转头看向马小玉,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回答。 然而马小玉也只是笑着,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任由从山脊那头吹过来的风扬起她的秀发,耳环晃动,同已在深秋的漫山枝叶一同摇摆。 第507章 龙脉现身 尹秀率先攀上山顶,伸出手搭住肩膀,将刘半仙一下拽上去后,又轻轻搭住马小玉的手,叫她也紧跟着登上了山顶。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到了下午,清晨的雾气已经散尽,这里是最高处,借着强烈的阳光,长白群山的风景都已映入三人的眼中。 巍峨壮阔,联绵起伏,在远处,更北一些的地方,那里的山头已积了一层霜白,好像那山头就长在云朵里面,叫人看了觉得飘飘欲仙。 “好,真是好啊,怪不得风水堪舆上将长白群山称作九州既定的龙脉之一,这样的名山大川,怎能没有蛟龙和仙人存在啊?” “但这里的太白神君已经陨落了。” 马小玉提醒他:“不管之前这里的风水如何,布局怎样,在太白神君的最后一点香火燃尽之后,这里已变成了某种形式上的鬼蜮,无可捉摸,不可推断。” “我知道。” 刘半仙点头,“然而这也只是一时的不同而已,悠悠岁月长河,固然可以叫一个小孩白发满头,叫一个王朝崛起破灭,然而时间要搬运一块石头,移平一个山丘,却远需要比这多的多的时间。 换句话说,即便眼下的长白群山确实同我们之前认知里的不同,然而只要时间足够,它终究会回复本来的面貌,因为时间本身就是不可抵挡和拖延的。” “刘半仙,你难得讲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 尹秀看他一眼,又从放在一边的口袋里掏出罗盘来,递给刘半仙。 “把时间的事交给时间,接下来我们只做眼下要做的事情,尽我们的责任。” “没错,尽人事,听天命。” 刘半仙接过罗盘,从口袋里掏出命书,将它放在一块石头上,开始俯瞰四周的地形。 原本寻龙点穴不是这样简单,不是你踏上某处高峰,在上面看一看便可以找到目标的所在。 只因为高山起伏不定,林木生长杂乱,洞天福地往往就被这些山石和林木所掩盖,遮住,叫人找不到具体的所在。 所以那些土夫子和风水先生,往往得靠双脚走遍每一处山川河流,然后才能看见那些被埋没的风水宝地所在。 帝王的陵墓,风水宝穴,龙脉,也被藏在这些林木和山石构筑成的屏风后面,时常叫人错过,看的迷糊,不真切。 然而在白莲教发现了某处通往行宫的枢纽,并将它打开之后,长白山的龙脉便像从帘子里钻出来的美人那样,再也无法掩盖自己姣好的面容,窈窕的身姿。 只是要找到它的具体所在,还是需要一定的能耐和手法。 刘半仙拿着罗盘,根据上面指针的方向在山顶上走了几圈后,终于将视线对准一个地方。 他看也不看,豪迈地朝后边伸出手,“来,取我的《风华大陆图》来!” 然而他的手僵在那里半天,仍没有人将图卷放到他的手上。 “啧!” 刘半仙不满地啧了一声,似乎对尹秀和马小玉的不上道颇为不满。 等他想转过去时,尹秀却点了点他的肩膀。 “怎么了?”刘半仙问道。 “我是说,你的东西都放在口袋里,叫别人怎么找?” 尹秀颇为无奈,“你要我把东西给你,起码你应该把口袋放下来吧?” 他指了指刘半仙随身背着的那个白色布包。 “哦……也是。” 刘半仙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从口袋里掏出《风华大陆图》。 这图卷正是刘家的几件堪舆秘宝之一,集合了刘家风水术式几百年的大成。 刘半仙将图卷展开,那上面是用水墨画的在云气之间,山花灿烂的的连绵山脉,春意盎然,风景秀丽。 随着他念动咒语,那图卷上的山脉突然开始隐隐发生变化,从左边的画面开始,枝头上花朵的颜色开始逐渐改变,由红到紫,白里透粉。 画面的左边是娇艳欲滴的梨花,右边则成了烂漫的桃花,交相辉映,争奇斗艳。 刘半仙拿出扇子,在画卷上点了几下后,整幅画变得越发灵动,生意盎然,好像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那世界同样的浩瀚,广大,绝不只是纸上的方寸之地,并且相比这里,那头有着更多的灵气和能量。 随着刘半仙将画收拢又再展开,那画卷立即又被满满当当,五颜六色的花朵挤满。 好像这画是春天里的某处土壤,那些在秋冬蛰伏了许久的花儿,终于在春日的阳光和雨水滋润下重新换发了生机,从被霜雪覆盖了许久的土地里挣扎着长出,抽出枝叶,绽开蓓蕾。 渐渐地,那些花朵从画卷里探出来,长出来,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真凑到了刘半仙的鼻子底下,也叫马小玉和尹秀闻到缤纷的香气与脱俗的清新。 啊!嗤!! 刘半仙十分煞风景地打了个喷嚏。 随着飞沫喷出,那些花朵也像被风带走的蒲公英一样,随风而去,摇摇摆摆从尹秀和马小玉的眼前飘过,往山的外头飞去。 马小玉直勾勾看着这些花儿,忽然伸出手去,要将其中一瓣花儿抓在手里。 然而那花朵却是直接穿过她指节分明的手指,毫无阻碍地向前飞走。 这些五颜六色的花逐渐变得透明,虚化,终于只在三人的眼里变成忽闪忽闪的光点,往远处飘去。 那些光点逐渐连接成一条若隐若现,又绝不会轻易断绝的光的环带,指向群山的某处。 “没错了,就在那里!” 刘半仙的墨镜上似乎反射着那些光亮,也显得光芒四射。 “唔,我也看到了,刘半仙,长白龙脉的所在。” 尹秀望着远处的那座山峰,在山腰处,有一点点的光亮闪动,那里正是龙脉的所在。 从港岛一路沿着海岸线北上,中间又经历了许多的跋涉,斗争,在这一刻,他们所有的辛苦似乎都已有了回报,尽管这只是刚开始而已。 刘半仙心情激动,难免嘴里一时间胡言乱语,讲些奇奇怪怪的话。 但尹秀和马小玉一点也不在意,疑惑,因为他们的心情也一样的激动,感慨。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尹秀将一口冷酒灌入刘半仙嘴里,这个看起来见多识广的风水先生才终于镇定一些,坐在石头上长出了一口气。 “尹哥仔,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圆满了,金钱,女人,名声什么的,对我来说都成了不是很要紧的东西,我只觉得在这一刻,别无所求。” “我们可还没进去呢。” 尹秀又把酒囊递过去,“虽然你常说,最叫你愉快,期待的就是还没进去的那一时刻,然而只要还未达成目标,我们就还得继续走下去。” “对!” 刘半仙接过酒囊,猛灌了一口,被辣的眼睛也红了。 “我们还未射门呢,哪能在这里就停下的?这才只是前餐呢,只叫人憋得辛苦,涨得难受,只有真的进入其中了才能教人浑身舒畅啊。” “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你们讲的事情似乎和眼下的事情关联不大。” 马小玉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但也没多想,只是继续盯着那锦绣的河山。 “我们用你那招过去?”马小玉问道。 “又用斗转星移啊?” 尹秀不住摇头,“上次我们差点就栽在了白莲教那个护教贤王的手里,这一次再使用,要是阴差阳错掉到了什么地方,我只怕再没那样的好运了。” “想进入行宫的话,不管是白莲教还是官军,不都是早晚得面对的?” 马小玉斜了一眼尹秀,“照我说不如就杀个痛快,把官军和白莲教都一并消灭了。” 尹秀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马家的天师!想必你已是掌握了三大秘藏,进入天人之境了,一人之力足以移山平海,有不平处解不平,有蛟龙处斩蛟龙啊! 小弟不才,自问没那个本事打得过白礼,也不可能一个人单挑五千个官兵,所以以后还请你多多提携,照顾。”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马小玉摸了摸耳环,“什么护教贤王,骑兵营的,也不过是人多人少的区别而已,等我回去专心闭关苦练个几年,再出关时,别说他们什么贤王什么统领了,就是南宫大天师啊,我也能跟他……掰掰手腕。” 马小玉说到后半截时,声音已越来越小, 尹秀全当没注意到这个变化,眨眨眼睛问她:“那现在呢,我们怎么办?马大天师?” 马小玉脸上陷下去两个梨涡,露出洁白的牙齿,“这还用说?当然是走过去咯。” “好嘞!” 三人当即达成一致,用【斗转星移】飞过去,很多时候无异是自投罗网。 要是跟上次一样飞到白莲教的阵中,又遇上那这时候肯定已在阵中的护教贤王,任七不在的话,他们在那样的力量面前,连花招和计谋都显得十分的多余和无力。 长白群山虽大,但此刻看起来倒像是处处布着陷阱,只等着他们自己撞上去,飞蛾扑火。 刘半仙听他们两个耍了那么一会儿花枪的功夫,终于镇定下来,打了个酒嗝,吐出一口白气。 “既然要走过去的话,就事不宜迟啊。白莲教他们这时候可能也要到达行宫的门口了,或许再快一点,已经在布设炸药也说不定了。” “有那么快吗?” 尹秀不以为意,“我听任七说过,朝廷为了保护这里的龙脉,可是布设了不少的机关陷阱,更是修建了那一座错综复杂的行宫保护着龙脉。 据说如果不能进入行宫的话,也就见不到龙脉。 然而即便进了行宫,有没有机会到达龙脉的旁边,也还不一定。” “唔,就跟那些帝王的陵墓一样。” 刘半仙点点头,“我听说啊,有些王侯为了防止死后被人盗墓或者挖出来鞭尸,他们的陵墓就修建在一艘或者几艘大船上,生前的时候就已经修好了,奢华美丽。 等到他们死了啊,送葬的队伍就把他的尸身送进早就用金丝楠木打造好的棺木之中,再把那已被改造成陵墓的大船从海上拖出去, 到了海上某处已经选择好的宝穴或者方位时,一声令下,水手就会凿穿船底,叫那船载着陵墓一起沉下去,转瞬间便无影无踪。 然后等回到了港口,船长便将海图和罗盘,所有的记录一起销毁,也一并丢进海里,这样大家便再也不知道那墓穴的所在位置了。 不过即便有人知道了也没用,因为那船已经跟陵墓一块沉入数百米的深海之中,数百米哦?就是几十米,再有经验的渔夫,采珠女也不敢潜到那么深的地方去。 所以在这种地方的陵墓,就没有被人打扰的风险了。 不像那些在山里还是哪里修的陵墓,反正只要是在陆地上的,就绝没有那些土夫子进不去的地方。 而且往往那些工匠在修建陵墓的时候,就已偷偷留好了暗道,不管是用来逃跑的,还是将来返回来跟墓主借点东西的,反正最后都会沦为那些土夫子倒斗的盗洞。 当然啦,那些帝王将相的墓就那么多,是可遇不可求,然而那些富商啊,大官但又没那么大的,还有一些被分封的小藩王,他们的墓穴里倒还是有值钱的东西。 倒斗不是做学问研究,不追求墓主有什么名气,只要他身边有值钱的物件,可以供大家吃顿饭,喝点酒就行了。 所以倒斗最厉害的往往不是那些土夫子,摸金校尉,反而是某地的村民,他们在农忙时节就耕田,浇水施肥,等到闲下来了,就父子兄弟几个凑在一起下斗,赚点外快补贴生活。” “怎么你连这种事情都这么清楚了解的?” 尹秀看了他一眼,“该不会你这个风水先生,也有人找你夹过喇嘛,叫你一块去发财,寻龙点穴吧?” “你当我是什么人!?” 刘半仙当即就急了起来。 “我刘半仙什么人啊,我卧龙岗刘家又是怎样的一个大家族啊?在风水堪舆界执牛耳的!我去倒斗?怎么可能!?” “好好好。” 尹秀连忙安抚他,“我以为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这样的博闻强识,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或许就是因为你参与过这样的事情和勾当呢。” “事情就事情,怎么还说上勾当了?” 刘半仙看他一眼,“其实也不是说我参与过,但我跟一个土夫子倒是有过一点交往。” “哦?” “咳咳。” 刘半仙轻咳两声,“那时候有个土夫子,在业内颇有名声的,找我指点迷津,所以我就知道了一些内幕和行情。” “后来呢?” “后来啊,我帮他指点了家里的风水布局后,他出门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被一个招牌砸死了。” 刘半仙的表情更加的尴尬了。 第508章 溪谷白猿 第508章溪谷白猿 望山跑死马,即便那龙脉的所在已映入眼帘,然而不使用【斗转星移】的状况下,要到达那里也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特别是这中间隔着山涧和峡谷,密林的状况下,要翻越这崇山峻岭也就变得困难重重。 “即便是在给王大炮,就是那个祖上给朝廷铸造过十六门炮的那个大富豪啊,我和他在狮子山连爬了三天,寻找风水的似乎也没这样感觉劳累过。” 刘半仙气喘吁吁,再无之前登顶白云峰时的洒脱。 “狮子山与这里相比,只能算是稍高一些的丘陵而已,而且谁不知道王大炮胖的跟猪一样?他哪次出门不得坐马车,下了车叫人用轮椅推着的? 所以我猜你们其实只是坐轿子在山上游历了三天,当做郊游而已。” 尹秀斜他一眼,“而且就连我都知道狮子山那一带没有什么好风水的,除了偷渡客就是通缉犯,跑哪种地方除了散心还能干什么?” “就是散心啊!”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坦然道:“王大炮觉得自己那阵子行事遇到了阻碍,比如他收购中环那栋大厦的事情,对家一直抬他的价,所以他就觉得是有人在妨他,所以找我出去聊聊天,散散心。” “这一散就是连续三天?”马小玉也疑惑道。 “三天算什么啊,像我们辟谷,打坐什么的,不都是以七个周天为一期吗?” 刘半仙不以为意,“反正他是大富豪嘛,我们之间又是按小时计费的,陪他散心我也不亏啊。” “那你确实不亏。” 尹秀又搭了一把手,叫刘半仙登上一块已经有些湿滑的石头。 此刻他们在溪谷里行进,踩着那些大大小小湿滑的石头往前,耳边不时传来猿猴和鸟儿的啼叫,交杂着大大小小的瀑布砸到石头和水面上的声响。 尹秀有太保神行加上内功辅助,马小玉则是本来就身体轻盈,灵活,只有刘半仙笨手笨脚,生怕什么时候脚下一个不当心,把脚给扭了。 好不容易他们才走过了那段大大小小,杂乱散步的乱石堆,来到了平坦,松软的河滩。 “呼,我不行了,得休息一下。” 刘半仙脚步踉跄,一步三摇晃,也不知道是精疲力尽,还是单纯被周围的环境吓的。 “照你这样,我们得什么时候才走到那地方去啊?” 尹秀抬头望了一眼龙脉所在的方向,这时候他们应该正处于溪谷之中,四周的岩壁将他们的视线遮蔽,以至于那原先闪光的半山腰也被遮掩住了,完全看不见。 此刻他们依仗的就是手里那个已定准了方向的指南针而已,偶尔尹秀也攀上树顶或者放出血蝶从高空查看,确认行进的方向。 “嗨,不急于一时。” 刘半仙已在大石头上坐下,“就像之前,白莲教帮我们确定了龙脉的方位,不也是叫我们节省了许多力气? 也许我们现在就慢悠悠的来,白莲教到时候连行宫的入口都帮我们打通了。” “是,最好他们帮我把龙脉都集齐,献上给我,这样才好呢。” 尹秀白了他一眼,知道刘半仙确实也不是他们这样的体魄,也已不是年轻的岁数,这样的跋涉,自然叫他劳累不堪。 于是尹秀和马小玉便也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喝点水,休整一下状态。 尹秀拿起水囊,又接过马小玉手里递来的那一个,往水潭边走去。 沿着溪流前行的好处便是随时可以喝到清甜冷冽的泉水,而不用担心在山中无处解渴。 哗啦! 尹秀先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只感觉满脸都是清爽,冰凉,将因为赶路而带来的那点疲累,燥热都清扫一空。 然后他才轻轻拧开水囊的盖子,准备接一些清水。 他弯腰低头,那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的脸便映在水面上,清晰可见。 “像我这样潇洒而又热心的男子,已经是世间少有了,如果还要再加上会法力,能降妖除魔,那更是连武侠小说里都找不出来啊。” 正当他自说自话的时候,马小玉喊了他一声。 “喂,伱不装水一直拿着我的水囊在那里说话干什么?别等下把口水喷进去了。” 马小玉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又皱在一起,“喂,你不至于那么变态,想把我们两个的水囊偷偷交换,然后你就趁着那上面还有味道,你……” 说完马小玉也不由地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乎那些叫人脊背发寒的勾当真的就发生在了眼前。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不满地回应了一句,自顾自开始又把头底低下去接水。 然而这一次,他那张线条分明,轮廓清晰的脸却在水中变得模糊了,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毛脸雷公嘴,一张红的好像猪肝一般,双眼更是赤红,好像要滴出血一样。 在这张怒目圆睁的眼睛和五官边上,则是一撮撮杂乱,炸开的白色毛发,粗硬而又密集。 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张猴子的脸! 尹秀往水面上蹿去,伸手向前的时候,手边上烟雾炸开,等他收回手时,沉甸甸的嘲风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 几乎是毫无迟滞和停顿,他当即转身,双手抵着剑身往上顶去。 锵! 以尹秀为中心,四周炸起一人多高的水花,好像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短时密集暴雨一般。 等到水珠落回水面,带起层层涟漪时,水面上的状况终于明了了。 那是一头驼着背就有三米多高,站直了恐怕要突破四米,手持关刀的白色巨猿。 尹秀瞪大着眼睛,与那双同样瞪得滚圆,几乎要从眼眶里挤出来的眼睛对视在一起,彼此的鼻息都能喷到对方的脸上。 马小玉和刘半仙先后站了起来,不由地都感到一阵错愕与紧张。 在刚才刘半仙没看见就算了,就连马小玉也未发现这巨大猿猴的存在,不知道它到底是从树上,山崖上跳下来的,还是一直就潜伏在水底,等待着机会袭击尹秀。 这种对峙只有一息,之后那猿猴发力,将关刀从尹秀的嘲风剑上弹开,双手拧转一下,又像抡着风车一样将泛着寒光的大刀砍下。 尹秀还是同样的架势,再接下一刀。 水花炸起的同时,他将往下压的力量卸去大半,脚下往前,手腕翻动,嘲风剑与再次砸来的关刀碰在一起。 那猿猴简直不像是在砍人,也不像是会使刀的样子,它只凭着速度力量,还有那高大的体格,将手里关刀抡的像一柄锤子,只是一下接着一下的砸向尹秀。 生灵只有在力量不够战胜对手时,才会研究技巧,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速度和力量便是最好的技巧和功法。 尹秀知道这时候不能退开,不然便会沦落为任人捶打的铁毡,被猿猴一下接着一下,一下比一下势大力沉的乱披风式的重砸摧毁。 于是他也舞动嘲风剑,与那猿猴对碰,每每在那关刀挥舞轨迹,速度和力量即将到达顶峰时硬生生卡入,使它的杀伤力不能达到极致。 一人一猴在这样的交战里带起残影,阵阵破风声震撼耳膜,点点火光刺激双眼。 不一会儿就让人觉得连那清凉,流动的水面也被这样的激斗引燃,因为这样的激斗而升温了。 “到底是哪儿来的?” 刘半仙看着一人一猴相互以最野蛮,最粗糙的方式比拼着力气,不由地满头大汗。 更叫他感到怪异的是,那猿猴身上竟没有丝毫的妖气。 是的,那些别的妖怪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缕缕的黑气,在这猿猴身上全然不存在。 那猴子似乎真的以一种淳朴的,纯天然的灵智和力量与尹秀战斗着。 然而什么样的猴子能这样熟练地使用关刀?即便它把那武器挥舞地像一柄大锤子? 刘半仙疑惑不解,马小玉却是看的心惊胆战。 猿猴,大蛇这些苍莽野兽,自然是跟人类不一样,没有所谓的玄关几重这样的说法,然而这猿猴的力量和速度,已同人类中的宗师没什么区别。 更因为它是野兽,这样庞大的体格和敏捷的反应,就已注定即便是人类中的高手,恐怕也难以与它匹敌。 此刻马小玉想要出手,也几乎找不到角度和破绽。 如果她贸然介入的话,只怕反而会干扰到尹秀,而不是帮助他。 因为二者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就好像两个跳着交际舞的舞者,他们跟随音乐和节奏舞动,任何的变动,碰撞都会打破这种平衡,而使一方落入困境。 马小玉实在无法确信,自己出手的话,能将那猿猴逼入困境之中。 尹秀又与那猿猴对拼了十几招后,只感觉虎口发麻,发震,几乎要裂开了。 然而那猿猴不知道是皮糙肉厚,还是反应迟钝,抑或者伤势反而会加重它的野性,那如暴风雨的攻势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强,似乎体力和杀意没有耗尽的趋势。 尹秀当然不能再这样跟它耗下去了。 刀剑碰撞的瞬间,尹秀与那猿猴四目相对,【凶煞鬼面】发动。 一个张牙舞爪的红色恶鬼朝着猿猴扑去,通过消耗四分之一的精神力,猿猴攻击力陡然下降。 然而这还不够,在双方又碰了一次,尹秀再次与那猿猴视线交错的时候,【凶煞鬼面】又一次刷新了。 凶煞鬼面,发动! 第二次发动,尹秀只感觉视线稍微一模糊,紧接着又有一个鬼面射出,砸在猿猴脸上。 猿猴浑身一震,这次不止是力量下降,甚至因为多次遭受凶煞鬼面的攻击,本就不比妖怪和道士的精神力防御终于出现破绽,遭到了攻击。 呀!!! 猿猴痛苦呻吟了一声,好像那鬼面不止是砸到它脸上,降低它的攻击力,还顺便将一根钢针扎入了它的脑海之中,叫它疼痛难忍。 稍一分神,抡到一半的关刀偏出,重重砸在水面上,带起大片水花。 水花之中,尹秀滑步向前,身影随着嘲风剑一齐向前。 在这一刻,嘲风剑上的森森寒光好像也逸散到了尹秀的身上,脸上,叫他的双目也发出能夺人心魄的星芒,与长剑相互辉映,人与剑都宛若流星般划过水面。 噗嗤! 白猿肚子上被嘲风剑贯穿,喷出血水。 随着尹秀手腕一搅,那伤口又再次扩大,绽开,使更多的血从肚子上流出,染红水面。 一刺入那猿猴肚子,感受到从剑尖上传来的手感,尹秀不由地眼睛一瞪,终于明白了一切不对劲的源头。 然而那猿猴还未倒下,它咆哮一声,伸出两只爪子,抓住尹秀的肩膀。 尹秀手臂和肩膀上顿时冒出十个血洞,往外呼呼流血。 猿猴用出极大的力气不叫尹秀移动,逃跑,另一边又甩动头颅,张大了嘴巴。 随着血盆大口张开,白森森的锋利牙齿在那猿猴的嘴里一排排前后排布着,竟像是鲨鱼,又像是水晶矿洞。 腥风扑面,尹秀眼角欲呲,立即弃剑,双手上抬,托向那猿猴硕大的脑袋。 霸王陷阵! 积蓄的气势倾泻而出,犹如破开堤坝的汹涌洪水。 尹秀使出白猿献果,正正击中猿猴下巴。 嘎嘣一声,那猿猴宛若西瓜一样大的脑袋竟也如西瓜一样碎开,碎肉和血沫飞溅,落入湖水之中。 马小玉和刘半仙几乎看的呆住,直到那猿猴没了脑袋的身子重重倒下,他们才反应过来,要跑到尹秀身边查看他的状况。 就在这时,尹秀突然向他们抬手示意,“等等,还没完呢!” 还没完? 两人不由一愣的时候,只见那猿猴身躯倒下去的地方,水面上竟咕噜咕噜出现了连串的气泡。 血液混合着水从里面涌出来,看起来像是小小的喷泉,又好像有一条鱼儿在水面底下吐着泡泡。 倏地,一条灰黑色的线条从水里急蹿而出,射向尹秀面门。 尹秀早有提防,眼疾手快向前一伸手,猛地一抓,接着死死握住。 那线条又无力地挣扎了一会儿,立即好像失去了生机,一动不动。 马小玉走近他身边一看。 尹秀手里的哪里是什么线条,而是一条既像蚯蚓,又像泥鳅的虫子。 第509章 死线 第509章死线 “到底是什么东西?” 三人盯着尹秀手里的那虫子,一时之间也无从判断这是何物。 因为它的身子像蚯蚓般棕红,浑身又有泥鳅那样的粘液,然而它的“嘴”里,又满是细碎的牙齿,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 尹秀往嘴里望去,只觉得似乎跟刚才白猿嘴巴里的景象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像极了遍布水晶的矿洞,叫人看一眼便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深渊吸进去。 马小玉刚好凑在他旁边,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头皮发麻。 “你有见过这东西吗?”尹秀看她。 马小玉拨浪鼓似地摇头,“这东西看多一眼都只觉得马上就要做噩梦,哪有可能之前就见过了。” 一边的刘半仙倒是凑得更近了,甚至还伸出手去摸了一把,手上满是腥臭的粘液。 “你有看法?”尹秀问他。 “说不上看法,但这东西在我眼里直冒黑气,显然是某种妖怪或者邪祟。” 刘半仙弯腰在水里洗了一把手,喃喃道:“我听人家说过,在南洋有一种神秘阴邪的降头术,降头师可以通过降头来控制一些死尸为自己做事。 在蛊虫发挥作用的时候,那些死人会像生前一样行动自如,甚至变得更加光彩照人,孔武有力。 那些降头师便操纵那些死人,叫他们在晚上出行,为自己赚钱。 可只要把降头解除了,那些被操纵的人身上的肉和皮肤便会立刻化作一摊血水,只剩下累累白骨。” 刘半仙讲完连自己都不由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他拿起纸扇挠了挠后背,又说道:“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说不准的。” “但你说的好像又大差不差。” 尹秀想起刚才一剑刺入白猿腹腔中的触感,好像他刺中的不是一具强健壮硕的躯体,而只是一层在外表蒙了皮的空心鼓而已。 说着,他拿起嘲风剑,将白猿浸泡在水里的躯体轻轻划开。 那原本力大无穷,无坚不摧的肉体只是片刻便已萎缩,给人一种虚弱,破败的感觉。 随着嘲风剑将那体表慢慢划开,白猿体内的秘密终于如尹秀所想的那样暴露出来。 肌肉是肌肉,骨骼是骨骼,白的红的都与正常无异,然而连接,贯通这些组织和部位的,却是那些黑色的脉络,不像是血管,反而更像是钻入淤泥中的树根,扭曲狰狞,带着腐败的气味。 “是【死线】。”马小玉说道。 “死线?” 尹秀有些好奇,“伱是说你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了?” “没剖开之前我是不知道的。” 马小玉摸了摸耳环,“你也知道大马那些人的脑筋想法,还有法术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他们一年到头只研究两样东西,一个是怎么让人躺下去,一个是怎么叫躺下去的人再站起来。 这帮人只比谁的邪术更阴毒,毒辣,谁更容易遭雷劈而已。 因此我们马家的道士,也就是上一代马家天师还有家族的几位姑妈,大姐姐,便时常会遇到当地唐人的求助,就连那些拜拿督公的本地人也时常因为搞不定而找我们马家出手。 所以每次她们回来,总会带回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当场处理不掉的手尾回来解决。 比如降头师养的小鬼,被邪神附身的小孩,少女,还有某些必须谨慎处理的器物,都会带回来。 有段时间,我们马家某种意义上就成了这些邪祟的收容所,虽不至于阴气森森,却也叫普通人望而却步。” “那做你们的邻居,岂不是很困扰?”尹秀问道。 “才不会呢。” 马小玉眨了眨眼睛。 “我们在大马那边是住镇子边上的,聚族而居,后边是山,左边是海,附近没有别的居民。 马家的男人负责传宗接代,女人则负责降妖除魔,赚钱,向来都是如此的。 这跟大部分地方的人习俗不同,所以我们在当地也很特殊,人家除了逢年过节偶尔有些礼仪性的走动,一般也不跟我们打交道。 我们也不需要跟当地人有什么交际,除了降妖除魔的时候,马家的女人很少出门。” “那别人要是想娶一个马家的女人,岂不是很麻烦?”尹秀问道。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水灵灵的眼睛里有一种把尹秀看透的得意。 “不麻烦,入赘咯!聘礼我们这边可以下。” 刘半仙站在一边,脚还浸在冰冰凉凉的溪水里,终于再也听不下去。 “咳咳,两位,婚娶,喜结秦晋之好什么的,你们大可以找我看一下两人的八字和属相,然后我再找个良辰吉日,把时辰定下来,下聘礼,明媒正娶,敲锣打鼓进门,拜天地,洞房,洞房,洞房。 就是你们喜欢西式的,那也可以拜托本杰明神甫的嘛,我们找个良辰吉日,敲锣打鼓,啊不对,找管乐队吹吹打打,洗礼,念誓词,交换戒指,打kiss,洞房,洞房,洞房,洞房。 但是眼下,国家大事就在眼前,我们能不能先把儿女私情放在一边?讨论一下眼前的正事先?” 马小玉当即脸色一红,“呃,我是把我姐姐她们的经历讲了一遍而已,单纯就是解答他的疑问。” “其实也不是我要问的。” 尹秀吸了吸鼻子,“是我一个朋友有这样的疑问,我帮他问的。” 刘半仙看了看两人,“朋友也好,姐姐姑妈也罢,马姑娘你能不能先把那什么【死线】讲一讲。” “好。” 马小玉将一缕头发拨到耳朵后面,清了清嗓子。 “我的姑妈和姐姐们不是时常会把那些未处理完的手脚带回来吗?有一次,她们带回来了一个婴儿。 那婴儿的父母已被邪降头师杀死,全家老小只剩他一个,而他也被邪降头师种下了一种可怕的降头。 那婴儿很小一个,恐怕只有几个月大,身上被贴了几张符纸,以此驱除,控制他身上的邪气,然而似乎作用也不大。 为什么说作用不大?因为当我走近时,我看到那连翻身都不会婴儿好像猫一样突然跳起来,手脚着地,反弓着身子,爬行的速度极快,赤红着眼睛,同时嘴里又发出可怕的声响,拼命冲击,对抗着身上的符咒。 那婴儿一挣脱符咒的束缚,立即就朝着我扑来,要不是我姐姐出手将他按住,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可当时不管是我的姐姐姑妈们,还是我们马家的当代天师,似乎都没办法驱除那婴儿身上的邪祟,所以过了几天,那个婴儿也终于…… 为此她们还伤心了好多天呢。 之后他并没有被葬入地里或者火化,而是被供养起来,泡在某个玻璃缸里,希望哪天有办法驱除他身上的邪气,好叫他干干净净地去轮回投胎。 我有一次进入密室之中,便在那玻璃缸之中的身体里看见了死线的存在。 那时候我才明白,死线,是一种代表着束缚和侵蚀的可怕痕迹,一旦出现,便会不可抑制,无法阻止地延伸,发展,直到宿主彻底沦为某种傀儡,或者死亡。 其实后来我姐姐调查过这东西,染上这种降头的原因我们还不清楚,或许是降头师直接种入,也有可能是通过伤口,或者干脆只是用手碰过,便遭到寄生和感染。” 刘半仙听到这话,立即将手伸进溪水里不住地搓洗,好像要把手皮也脱下来一样。 然后他看向尹秀,“尹哥仔,你不洗洗?” 尹秀先是把虫子丢到一边,然后才向他展示双手,长舒一口气,“我戴着手套呢,不怕。” “但是,我看你刚才好像用手擦过脸了。”刘半仙担忧道。 “哪只?这只手吗?” 尹秀摸了摸脸。 “……” 扑通! 尹秀也将大半个身子栽入水中,吐出连串气泡后才浮出水面,将手套也一并丢到水里。 捋了捋被打湿的头发,尹秀问马小玉:“所以,这虫子绝无可能是存在于自然界,而是某种降头术的产物?” “应该说是源头。” 马小玉认真道:“也许没有这虫子,降头术便无法施展,所以这虫子是降头术里的蛊,而不是因为降头术才生出了这虫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绝对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降头术带来的?有人对这些猿猴施展了降头术,将这虫子植入它们的体内,以此控制它们?” “完全有这个可能。” 马小玉点头,“尽管没有证据,然而如果自然界里真存在这样可怕的生物,以这类生物的习性,它们的足迹不应早就遍布白云山,甚至以这白云群山为基点,向四周辐射,扩散出去吗? 可我们进山到现在,只在这溪谷里见到了这样的一只猿猴而已,这就说明这虫子也许也并没有那样可怕的寄生与繁衍的能力。 我想如果不是有人在培育它们,这些猴子体内的虫子应该早就绝种了才对。” “这么邪门的?” 刘半仙将手搭在尹秀的肩头,“可是哪有降头师对动物用降头术的?我看那些人了不起就是控制一只猫,一只鸡也就差不多了,控制这样一只大猴子干什么?” “有没有可能是之前白莲教雇佣的那帮人搞的?” 尹秀不动声色的躲开刘半仙的手,“我记得谁说过,白莲教召集的人里,有一个门派的人就是训练猴子,平日里装作街头卖艺的艺人,等到搏杀的时候,他们训练的猴子便成了得力的帮手,助他们杀人越货。” “这个门派我听说过。” 刘半仙也有印象,“可他们训练的猴子最高也就是到人的肩膀也就差不多了,哪里像这只猴子一样,三米多高,执这么一柄关刀,如此可怕的战斗力,到底是人说了算,还是这猴子说了算,很难说啊。” “也是,它都这么猛了,训猴的人得带多粗的鞭子,多大的锣啊?” “嗯,依我看就是在这样的畜生面前杀一船舱的鸡,这猴子也不带抖一下的。” “什么跟什么啊?” 马小玉白眼翻到天上去,“能不能就讲正事,分析一下这些虫子是从哪里来的。” “唉,无可奉告。” 尹秀又看了眼水里猿猴的尸体,只觉得令人疑惑的点多了起来。 进山之前,海东青和魏大红他们也没跟自己说过这样奇怪的事情。 毕竟在之前的行程里,几乎每个晚上他们都聚在篝火边上讲自己的见闻和一些经过添油加醋的故事。 然而从未有人讲起过这大山里的白猿和那可怕,诡异的长虫子。 良久,他感叹道:“只可惜海东青那臭小子不在这里,不然也许我们多少能知道一些来龙去脉,毕竟那家伙也是古古怪怪的,说不定平日里就喜欢玩虫子呢?” …… 啊!秋!! 海东青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几乎要把五脏六腑从嗓子眼里喷出来。 “喂,你当我们是来郊游的啊?不怕把那些畜生又引过来?” 任七瞪着他,手上仍持青红两把剑,警戒着四周。 在他的脚底下,是两头硕大的白猿的尸体,俱是一剑被他将头颅削去,留下西瓜大的豁口。 “有个王八蛋在念我。” 海东青擦了擦鼻子。 “说实话,我倒是不怕把它们引过来,这两只猿猴在你面前也不过是一两剑的事情而已。” “那要是一群呢?像上次遇上那些山魈一样,跟树上落果子似的,一下跳几十只下来,我自己是没问题,可我不能保证能护住你。别到时候那大红蛇还未出现,你就先……” 任七话到这里就打住,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自从与尹秀几人分散,他们俩往长白群山的深处越走越里开始,海东青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了。 他的脸还是那样的俊秀,稚嫩,然而脸色却是十分不健康,一看便是害了大病的那种惨白,就连他薄薄的嘴唇也开始失去血色,露出一种病态的征召。 任七已渐渐感觉到,海东青的气息从内里开始,逐渐变得虚弱。 然而他既不是受了内伤,身上也没有哪处明显的外伤,似乎这种不和谐的病态是来自自身生命力的衰弱。 就好像一棵参天大树,它的病不在树枝或者叶子上,而存在于深埋泥土之中的根部。 究竟海东青的衰弱是因为某种疾病,还是某种无法探查的生理缺陷导致的,在眼下似乎没办法搞清楚。 不知怎么的,任七忽然觉得,海东青似乎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海东青对任七的想法一无所知,因为这孤独的剑客一向都把话藏在心里,沉默寡言。 或者说他是想的不多,说的更加不多,仅此而已。 两人又没什么私交,更谈不上能有聊天的时候了。 顿了顿,海东青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虚汗。 “几只大猴子而已,再可怕的猛兽我也未尝没见过,你不是也感觉到了吗?这些猴子好像是某个人培育出来的,想知道的话我们跟着气味去看看就是了。” 第510章 意义是什么? 第510章意义是什么? 即便知道海东青可能命不久矣,任七也没对他说些什么。 既不打算提醒,也没有在剩余日子里对他说话好听一些的想法。 因为人的性命本就是有限度的,既然会出生,也必定会有死亡的一天。 事实上一百岁才死,或者是刚出生就夭折,差别在别人耳朵里听起来也没那么大——一个人死了而已。 即便是在平时,别人听见一个不相关的人死了,也只是这样一听而已,不会有问他几岁和生平的想法。 而如今是乱世,参军被打死的,逃荒路上饿死,病死的,被兵祸殃及的,各种各样的死亡已叫人们本能之中关于恐惧死亡的那条神经彻底麻木了。 所以就算海东青在十六七岁如花的年纪死亡,或许是一件叫人惋惜的事情,可在任七看来,他只是运气不好,或者说运气很好,比别人早些走完了旅途而已。 每天都有人在死,不是“多他一个不多”,也不是“少他一个不少”,而是他死不死,什么时候死,都是无关紧要的。 加上任七本就是一个沉默的剑客,他一向寡言,几乎把所有的心思藏在肚子里,不到必要的时候,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因此这一路上他只是沉默的走着,偶尔对海东青投去若有若无的注视。 “你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海东青折下一根树枝,斜了任七一眼。 “就跟你打猎的时候差不多?”任七反问道。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海东青将枝条上的嫩叶含进嘴里,似乎在轻轻咀嚼,又像在吮吸什么,津津有味。 “我打猎的时候,即便那猎物已经落入了陷阱,我也会死死盯着它,直到它断气为止。 因为这些畜生是笼中的困兽,求生的欲望早就压过了那本来就不多的智慧,所以它们一旦发现自己落入陷阱,便会不顾一切地挣扎,甚至为了挣脱而咬断自己被夹住的腿,暴起伤人。 所以我面对这些畜生的时候,从来不会放松警惕,一定要等到它们断气了,我才会上前。 之前我听说过有些山里的同行,便是在以为那些猛兽已经被制服的状况下,贸然靠近,反而被咬断了喉咙的。 然而你看我的眼神,不是那种盯着猎物的眼神,反而像是去探望一个病人,那个人说起来跟伱没什么关系,你只是跟着别人过去看一眼而已,也不打算跟他讲话,甚至看不看得到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的形容颇为逼真。” 任七看他一眼,“从哪本武侠小说上看来的?” “不是什么武侠小说。” 似乎是尝到了一片苦涩的叶子,海东青嫌弃地将树枝丢到一边,又从嘴里吐出一点碎末。 “我父亲病重的时候,村里那些人就是这样来远远看一眼的。” “这件事你记了很久?”任七问道。 “已经很模糊了。” 海东青喃喃道:“我父亲的脸,村子里的那些人,我差不多都给忘了。” “我看你年纪不大,记性却不太好。” “你的记性就很好吗?” 海东青看他一眼,“一路上那么多个夜晚,所有人都聚在篝火边上的时候,我就从未见过你谈起以前的事情,难不成你是全都忘记了?” “有什么好讲的?” 任七脸色不善,“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而已,我三十多岁,再过几年就四十了,记不清楚事情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世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 海东青忽然将话锋一转,冷不丁问道:“所以,你是认为我真的要死了?” 任七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我见过许多的死人,甚至比我见过的活人还多,这其中一大半是我杀的,另一半是别人杀的,或者在我到来之前已吓死,病死,喝毒酒上吊的。” “所以,你是说我跟这些人的面相差不多咯?” 海东青笑笑,“其实不用你说,越靠近白云山,我就越有种再活不过这冬天的奇怪感觉,不是疑心病,而是心里觉得已经可以将它认作事实的声音这样告诉我的。” “那你还来?” 任七看他一眼,“我看你也不像那种,为了赴千里外的约会而把自己脖子抹了的人。” “你是在变着花样儿说我读书少啊?” 海东青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想走,你们……你们两位绝世高手在这里,我也走不掉。 但实际上我也不想走,越靠近长白山我心里想走的念头也就越少,越弱。” 他又将一根树枝拈在手里,却不凑到嘴边,只是在手里把玩着。 “似乎在我的身上,有某种责任,那些道士把这个叫做什么来着?” “天命。”任七说道。 “没错,就是天命,我越来越感觉,不止我的死亡会是天命,就是我的出生,似乎也是天命的一种,命中注定的。” “你以为自己是很独特的人?” 任七看着他,终于还是开口道:“也许你可以放弃那些幻想。” “什么幻想?” “我是说,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天命,你也不是什么武侠小说,志异故事里特别的人,天选的主角,你只是得了绝症,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已。” “你说我得了绝症?” 海东青瞪大眼睛,心里只有疑惑。 “没错,绝症这东西不像急病,不会说你哪天突然就吐血,或者七窍流血爆亡,而是逐渐衰弱下去。 我记得在宫里见过一个太监,正当壮年,是宫里的总管,即便我们这些大内侍卫也不能轻慢了他。 他身强力壮,一身横练功夫入了宗师境界,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滋补的药方,使得他就连走路似乎都带着一股叫人无法匹敌的劲力。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一年总说觉得自己胸口痒,找遍宫里的御医,玉京外的江湖郎中,都没解决这毛病。 他倒是不痛也不吐血,甚至还是照常的吃喝,只是人眼看着渐渐就瘦了下去,皇帝赐给他的,外面那些官员送他的百年人参他能当饭吃的,可似乎怎么也补不回来,终于还是死了。 他的尸首我去看过,只是脸色煞白,皮包着骨头,跟饿死的人没什么两样。 并不是什么天命,只是得了绝症而已。” 听到他这样说,海东青也开始莫名感觉胸口发痒,那沉甸甸的部位里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在扩散,发热发烫。 但任七就在身边,她也不可能真去挠痒,所以便只能忍着。 但是他那番简直称得上是残酷无情的剖析和推测,更是叫海东青感到沮丧。 “没有意义吗?” 海东青摇了摇嘴唇,“也就是说我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死于一种任何郎中都治愈不了的绝症? 我并不是因为某种天命死掉的,也不是因为我特殊,我仅仅只是得了病,跟山里的野兽一样喝着水就突然死了一样?” “很可能就是这样。” 任七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捏紧,“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幸运儿,天选,可实际上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幸运儿,主角。死了就是死了,仅此而已。” “真是残酷啊。” 海东青无奈笑笑:“我原以为我对长白群山有某种特别的感觉,是因为我是大山的孩子,所以注定要死在大山,归还大山。 可如今你对我这样说,我便只能怀疑这一切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了。 就好像一个病人好不容易到了郎中的面前,可就连他的家人都不愿意骗他说,会好起来的。 这对病人来说,还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抱歉。” 任七也学着海东青的样子拽下一根树枝,拿在手里的时候却已被他不小心用力过度,捏的粉碎了。 看着手里那团碎末,他不快地摊开手掌,叫它们落回地上去。 “这时候即便说话再好听也帮不上你了。” “我知道。” 海东青用力擦了一把脸,冲任七说道:“走吧,趁着我还走得动,你不是想了解那些猿猴身上的秘密吗?” 任七也将刚才对话时不快的感觉抛到脑后,思考起当前的状况。 在上次尹秀三人前去查看那异象的来源后,那条大红蛇又突然出现,直冲他们而来。 任七再怎么说也是通感境的高手,虽说没办法斩杀那条大蛇,但从那家伙嘴里逃脱还是没什么问题。 他们向北逃了得有几十里地,直到躲入一处山涧之中,才终于避开了大红蛇的追踪。 也因为这个波折,他们彻底和尹秀三人失散,再冒着风险返回原地时,已找不到尹秀他们的踪迹。 无奈,他们便只能开始朝着白云峰的方向前进,以期望能撞见他们。 然而群山广大,有时候可能双方之间只有几百米的距离,然而有一道深沟或者一座山挡着,便叫他们看不见对方的身影,阻隔了双方会面的可能。 “话说,你怎么知道走这边能遇上尹秀他们的?”海东青问道。 “我不知道。” “那你还走?” 海东青拨开一根挡路的树枝,表情颇为惊讶,“这里山高险峻,有些地方下去容易,想再往上走难如登天,有的地方则是上去简单,要往下走的话很可能就是摔个粉身碎骨的。 你要知道长白群山不是在城里,不是你走错一条路便可以找个路人问路,或者回头那样简单的。” “我们现在不就是去找人问路吗?” 任七不以为意,“而且以我捉人那么多年的经验来说,绝没有找错过人的时候。 即便那人隐姓埋名,住在多偏远的山中,还是哪个洞穴里,我只要带人搜索一遍,就总能找到。 这靠的不是什么技术,而是直觉,就跟你们打猎一样。” “靠直觉来查案,那你岂不是跟那些什么侦探差不多?” “侦探?你是说在敦灵的那个叫什么福什么斯的侦探吗?” 任七皱起眉头,“以前有个人跟我这样提起过,说我跟那人很像,简直可以称作九州的福什么斯了。” “那这是极高的赞誉啊。” “什么赞誉?” 任七不悦道:“我那时候就已定下了目标,哪天就要把那个不知道是姓夏,还是姓福的,反正名字很长的鬼佬抓起来拷打一番,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外界传的那样惊奇,神通广大。” “你可真是个可怕的人。” 海东青看他一眼,“只因为嫉妒,就要把人给抓起来上刑。” “有什么好嫉妒的?” 任七冷哼一声:“后来我到了港岛,才知道那个什么侦探,原来是武侠小说里的人物,是别人编造出来的,而不是什么活人。 不过我那时候也已经不在大内任职了,反而还成了朝廷钦犯,便再也不在乎到底有谁查案比我强,还是哪里跟我能耐相当了,因为那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我只想报仇而已。” “这就是你进山的目的?” 海东青之前从未听任七提起过关于他自己的事情,此刻听到了只觉得这个寡言的剑客身上藏着许多的秘密,经历了许多的风霜,如此才有了那样锋锐的剑与冰冷的剑意。 见海东青这样打量着自己,任七更加不悦,自顾自抢到前头去,不想与他对视。 海东青自然是没什么所谓的,照任七所说的,自己现在是一个命不久矣,要死的人了,知道再多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所谓朝闻道而夕死,可矣。 那是那些薄情寡义,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读书人的说法,他一个身上沾着兽血,靠着跟猛兽搏杀来维生的猎户,哪里会去关心所谓的人生观和意义。 只是如果海东青真的死了,那别人收殓自己的尸体时,发现了他身上最大的秘密,岂不是很尴尬? 【嗨,死都死了,有什么好尴尬的?死人是不会感到尴尬的。】 想是这样想,然而海东青还是衷心希望,自己就算死了,也是被山石泥土盖在底下,叫人找不到,或者干脆就被那些野兽撕成碎片,叫人辨认不清,找都找不齐也不错。 他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前方的山林里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猿啸,叫人头皮发麻。 任七要找的东西,似乎就在前方了。 第511章 采薇 随着海东青和任七往密林里深入,拨开重重的枝叶后,那猿猴的啼叫声也变得更加清晰,尖锐起来,好像就在前方。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是颇为凝重的神情。 任七一手拿住开路的短刃砍刀,另一手握着长剑,紧盯着前方,提防着前方可能出现的敌人。 海东青跟在他的身后,也用细长的手指轻轻将箭羽搭在弓弦上,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和脚步。 两人这时候已没有闲聊的心情,甚至连必要的交流都会变成暴露自己位置的破绽。 所以二人便都压抑着动静,除了拨动枝叶时的沙沙声响外再无别的,这使得他们简直像是死在长白群山的旅者的幽灵,正仿徨无助地在哪处无人的树林里飘荡着,寻找下一个同路的旅人。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海东青听见一阵低沉,婉转的吟唱,比他们此时更加的阴森,可怖。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那似乎是一首古老的民谣,然而听起来又像是某种悼词,只叫人听着觉得心里难受,被一种若有若无的忧郁所笼罩着。 任七也听到了这个声响,他在前方站定,又抬手示意海东青也一起停下,驻足观望。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歌谣的内容似乎颇为绵长,只叫海东青越听越觉得心里的悲戚加深,并且也叫他感到心里发紧,发寒。 任七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变化,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海东青。 “你小时候没学过诗经?” “什么经?易经?”海东青问道。 “没事了。” 任七将头转回去,从鼻孔里喷出一阵白气。 “这首歌谣出自诗经小雅,叫做《采薇》,已经是先秦的歌谣了。” “哦……” 海东青机械地点点头,问他:“这什么鹿鸣,讲的是什么内容?” 忽然想起海东青好像真的没上过学,任七顿了顿,又开始解说道:“诗经一共有几千篇,分作风,雅……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没错。” 海东青没有逞强,而是诚实地点头,“我确实不懂。” “我知道。” 瞥了他一眼后,任七继续解说。 “《采薇》,是我小时候在学堂里的时候背过的,讲的是戍卒在边疆困苦的生活处境,还有对家乡强烈的思念情绪。” “原来如此。” 海东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怎么?” 任七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只会杀人而已?告诉你,杀人最需要的就是智慧,胆气和身手什么的还得排在后边。” 海东青似乎没听见,他只是问道:“那现在在我们前面的,就是一个在长白山驻守的老兵?” “谁说唱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任七颇为不屑,“读书人整天都把社稷挂在嘴上,嘴里讲的都是什么舍生取义,泰山鸿毛的,你把他们抓到老虎凳上抽一鞭子,他连小时候偷看女人洗澡的事情都会讲出来啊!” 海东青脸色一红,喃喃道:“话说我在长白山这么久,好像也没听说过这里有朝廷的兵马驻扎。” “倒也不是没有过,据说二十多年前,皇家曾经到长白山进行过一次秘密的祈福,当时便有一支兵马作为先锋和护卫,一路在长白山上安营扎寨,几乎将整座山都围了起来,连一只鸟儿都飞不进去。” “唔?我怎么没听说过?” “废话,你要是知道了,那怎么叫做秘密?” 撇下一脸惊讶的海东青,任七继续往前走去。 那吟唱着歌谣的源头已越来越近,渐渐地在任七面前的林木之中,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看起来不似人类。 深吸一口气,任七将砍刀放到身后,转而将手搭在剑上。 那柄青色的剑被他轻轻一推,闪过一丝寒光。 咻! 破风声骤起,任七拔剑前刺,破开枝叶,与迎面而来的那抹寒光碰在一起。 铿锵! 两柄铁器各自震撼,将剧烈而又有力的震颤传回任七的手里。 林木被两柄剑之间的冲突毁坏,洒落一大片枝叶的同时,也露出了空隙。 在那空隙之中,任七先看清了那柄剑的模样。 那是一柄奇形怪状的剑,看起来像是许多材质不同的铁片,手艺各异的匠人,甚至许多不同地方的技法都被用在了制造之中,以至于这柄泛着寒光的名剑看起来简直像是小孩子东拼西凑用积木搭出来的一样。 然而这丝毫不妨碍这柄剑的锋利,坚韧,可怕。 沿着剑尖往下看去,越过剑刃,任七很快见到了那剑客的脸。 那是一张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的俊秀脸庞,然而此刻却因为滔天的怒火而微微发冷,狰狞。 “任七,你对我出剑了?难道你真的背叛了我们?我们不是并肩作战,相亲相爱的战友了吗?任七!” 任七将剑收回,白眼要翻到天上去。 “要是我真的想干掉你的话,这一剑不会突然改变方向,斜出去两寸,而是刚好刺入你心口。”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也将嘲风剑收回背上,揉了揉手腕,“你怎么不说要不是我大发善心,你这时候已经躺下了?” “你说的是。” 任七无意和他斗嘴,只是点头道:“像你这样的绝顶高手,没要了我的命,纯粹是因为你不想而已,不然我就是九条命都不够你杀的啊。” 尹秀听到这,才满意地转身冲身后招招手。 然后马小玉便和刘半仙先后走出去,二人都对和任七与海东青二人的重逢感到颇为惊讶。 “我就说你们是吉人自有天相啊高手哥,还有猎户小哥你也是。”刘半仙高兴道。 马小玉本来眼睛里也有些喜悦,可在看到海东青的脸色之后,那喜悦的光芒黯淡了不少。 感受到马小玉眼神里的关切,海东青只是不情愿地扭过脸去,当做没看见。 尹秀没发现两人之间眼神上的交流,他只是在向任七询问。 “所以你们也是来找那只大猴子的?” “不是什么大猴子,是白猿,而且不止一只。” “不止一只?你是说那样强大的畜生,不止一只?”刘半仙有些惊讶。 “很强大吗?我已经杀了两只了。” 任七转动脖子,表情颇为得意。 “还好有你啊。”尹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什么意思?”任七疑惑道。 “我是说,接下来都由你来解决就好了,有你这样的绝世高手在,我们其他人只是站在一边加油助威就可以了。” “最好是用不上你们。” 任七瞪了他一眼,“说吧,那猿猴的来头是什么?” “我也跟你一样,完全不清楚。” 尹秀摊手,“我们是在溪谷那边一直往上走,后面又听到了这个奇怪的声响,好像念佛一样,然后才走过来的。” “念佛?” 任七皱眉,“你小时候也没上过学堂?” 尹秀摇头,他上的是学校,跟任七又不是同一个性质的,课本上没教的东西他当然没听过了。 “你呢?诗经什么的听说过吗?” 任七又问马小玉。 马小玉摇头,“《道德经》,《易经》我就有进修过,至于诗经什么的,童谣,绕口令算不算?” 任七叹了口气,又看向刘半仙,“你呢,诗经?” “《马经》,《财经》我天天看,《玉女心经》,《硬汉子》,《羊女郎》我也是每期必看,至于你说的这个……” “行了,可以了。” 任七这一刻只觉得他那磕磕绊绊,断断续续读了几年的学堂生活,某种程度上竟叫他成了这些人里文化程度最高的人。 他不由摇了摇头,又将刚才和海东青讲的关于《采薇》的解说复述了一遍。 如此,众人才算是了解了一点,关于这藏在林子里的神秘声音可能的来源。 但这实际上也帮助不大,因为不管对方是人是鬼,是老兵还是书生,终归都是要亲自去看一眼才好确认的。 因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算你知道对方可能是什么人,在眼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还好,那声音似乎十分的大胆,又中气十足。 尹秀他们因为误会而引发的纷乱,似乎没有影响到那声音的吟唱,尹秀已经确认,在某处山涧的底下,绿树遮盖的地方,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吟唱着。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任七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山涧底下,拨开那杂乱,粗硬的草木,里头一个颇为高大的身影就坐在石头上,一只手放在水里,任由溪流冲刷。 另一只手似乎捧着一个类似竹简的东西,低头研读。 可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就连看人和物体也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轮廓,真有人能在这样的状况下读书? 很快,随着那双散发着青色绿光的眼睛转过来,尹秀几人一下明白过来:人当然没办法,可要是对方是妖怪的话,那一切便合理了。 刷! 尹秀将一张符纸引燃,举在手里当做火把。 那青绿色的光芒立即被压制下去,出现在火光底下的是一只毛色班驳,杂乱,“只有”一人多高的白色猿猴。 那猿猴的脸上覆盖着一个古怪的青铜面具,锈迹斑斑,几乎将整张脸覆盖,只在嘴巴上留下一个不大的空隙,可以塞进鸡蛋大小的东西去。 并没有对尹秀几人的突然到访感到惊讶或者紧张,那猿猴只是继续捧着竹简,坐在石头上。 尹秀看出那竹简早就破烂不堪,连接着一块块木简的麻绳早就断裂了,就连那些木简本身都已因长期在潮湿的环境里而发霉发黑了,有些甚至已经烂掉,缺了几块。 于正常人来说,这已算不得是什么书籍,而应该是一堆破烂才对。 然而那白猿却似乎看的津津有味,不是装的,而是确确实实能从上面看到东西,品出滋味。 尹秀五人并不先行动,也不问话,而是站在一边,看着那猿猴继续诵读那破烂的竹简。 过了一会儿,似乎终于念完,那猿猴将身子转向他们,发出沉重的金属碰撞声响,在这洞中显得各位的刺耳,嘈杂。 尹秀将火举高一些,马小玉也点燃一张符纸增加光亮。 然后几人便看到,原来在那猿猴的脚底下,捆着粗大的铁链。 那铁链的另一端直入水潭底下,小臂粗的链条上满是锈迹和青苔,似乎已长久未曾被拖动过。 白猿转动身体的速度和动作极慢,似乎是因为那沉重铁链的影响,好一会儿才终于转过来,吐出一口白气。 张了张嘴巴,它似乎在说话,然而只是发出一些呜咽的声响。 见尹秀几人没反应,它又吞动几下喉咙,终于使喉咙里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 “闯入者,你们可知道这里是禁地?进入这里的人都将被处以极刑?” “你是说这处山涧?”尹秀问道。 “不是,是长白山的深处,任何进入长白山深处的人,都得受到惩罚。” “不要唬人。” 海东青说道:“我之前打猎的时候,没少进入过长白山深处,就是一些猎户和采参客,往年也常常有进入深山里又折返的,怎么没见他们受什么极刑?” 虽然知道眼前的应该是妖怪,可海东青只将这猿猴当做寻常畜生,全然没有畏惧的意思。 猿猴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眼皮垂下。 “极刑有很多种,有的是叫人死的惨烈,被马拉着,被刀砍了,或者丢到哪个火坑里烤了。 也有的极刑是不叫人死的,只叫他在某地做重复的劳动,抑或者永远看不见天日,只在某处被关押着,既不会死,也不可能看见希望。” “那不就跟你一样?”尹秀突然说道。 “跟我一样?” 猿猴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像是打雷。 “完全不一样,因为我不是人,我只是一只猴子,只是长白群山的猴王而已。” 第512章 长歌 长白群山的猴王…… 尹秀实在无法把眼前这看起来十分潦倒,毛色杂乱,身形佝偻的“怪物”与那威风凛凛的猴王联系在一起。 不知怎么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志异小说里那被镇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之久的孙悟空。 尽管这猴子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痛苦的痕迹,可光是看着它,便叫人心里感到压抑,忧郁。 好像漫长岁月带给它的折磨已经形成了某种具象化的东西,像一件外衣裹在白猿的身上,又像是某种毒素,流进了猴子的骨髓里,用任何猛药,请哪位神医都拔除不了。 “你觉得我很可怜?”白猿突然问道。 它的双眼浑浊,除了在黑暗中能反射出绿色的光芒外,在火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病色的惨白,好像患上了极为严重的白内障。 “我只是一只猴子而已,不是人类,人类才有那么多痛苦。 喜欢一个人而不得会感到痛苦,庸庸碌碌会感到痛苦,有时候仅仅只是欣赏风景,吃一些东西而已,也会因为自身的一些心情,回忆而陷入痛苦之中。 我当然是无法理解你们这种痛苦的来源,因为我只是一只猴子而已。 但正是因为如此,要是你用人类的思维来揣测我的话,又未免太过自大和得意忘形了。 闯入者,你要知道,任何所谓的老者,智者在我这只老猴子面前,他们以为自己所经历过的漫长岁月,都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已。 所谓的百岁老人,你以为活的很久吗?光是在这里,我就已驻守了两百六十七年。 两百多年,足以叫我明白许多事情,想通许多道理,所以你以为的那些痛苦,于我这只猴儿来讲,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落在肩头的一点沙粒,随手一拂便会落到地上。” 白猿用手指轻抚着下巴,似乎在某个时候有了跟尹秀讨论,辩论的兴趣,慢悠悠地等待着尹秀的回答。 然而,尹秀只是笑了笑,声音在这洞穴里回荡。 “你笑什么?”白猿问道。 事实上,就连海东青也想这样问尹秀,他刚刚听完白猿的一番话,心里正百感交集的时候,尹秀却没回答,只是发笑,这让他感觉莫名其妙。 甚至在某些时候,他也忍不住要和白猿一起发问。 然而他们才是一伙的,即便海东青有再多的疑问,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问出来。 见白猿盯着自己,尹秀才慢悠悠说道:“如果你真的不在乎痛苦,也毫不在意自己当前的处境,你就绝不会注意自己在这里度过了多少年月。 白猿,你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这里度过的年月,把它精确到具体的年份,如此,你还能说自己事实上能坦然面对待在这里的经历吗?” 尹秀的声音不大,落在白猿的耳朵里却有如雷霆炸开。 事实上,尹秀说的才是事实,然而在漫长的,看不到终点和希望的岁月里,白猿已麻痹了自己的思维,既不指望哪天能完成任务,也不知道这漫长的生命什么时候会有终结的一天。 它用一个天大的,自己都被自己欺骗的谎言将一切的痛苦掩盖了,从而以为自己已在某种程度上无视了这永无天日的劳役和拘禁。 “你叫什么名字?”白猿问道。 “茅山派,尹秀。” “原来你不是白莲教的人?” 白猿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手指轻轻敲击着脸上的青铜面具,发出脆响。 “近来我听着从外面吹进山涧里的风,白莲教这个名字偶尔飘过,我听到的也只有这个名字加上一些嘈杂的声响。这是近年来很新奇的势力吗?” “就连你都听说过他们了。” 尹秀挠了挠头,“眼下一大半的麻烦就是他们惹出来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或许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到长白山来。” “不会来吗?” 白猿浑浊的眼珠子似有似无地转向海东青,低声道:“不管怎样,你最后都会到长白山来的,因为这是你的命,是你命中注定的事情。” 海东青没有听到白猿的低语,他只是被猴子看的心里发毛,不由地往后稍稍退了半步。 白猿并没有在海东青身上停留多久,而是很快又看向尹秀。 “我得守着行宫,这是我一开始就被交待的任务,为此我已在此待了两百多年,未来也会继续待在这里。” “所以,那些身体里被种入了蛊虫的猿猴,是你制造出来的凶器?” “不是什么凶器,那些是我的孩子。” 白猿垂下眼皮,“这山里的所有猴子,山魈,白猿,都是我的孩子,因为我是长白群山的猴王,我统领着所有的猴群,立于山巅。” “你出卖了它们。” 尹秀认真道:“它们奉你为王,你却把它们变成了怪物,那些山魈,巨猿,原本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对吧?” “怪物吗?” 白猿嘴巴动了动,似乎是咬紧了牙关,“我只是在执行任务而已,朝廷给我封了官职,叫我在这里看守着行宫,我便得用一切的代价去守住它,这是我天命,也是我的命运。” “哪里来什么天命?命运。” 马小玉走上前来,“这些东西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语而已,别人用这话来骗你,讲给你听,由于某种原因,最后你接受了这个谎言,又用它来骗自己,骗别人,仅此而已。” “我是长白山的猴王,为朝廷守卫疆土,这是我的使命。”白猿皱着眉头。 “错了,你只是一只普通的猴子而已。” 马小玉语气里似乎有些同情它。 “你以为自己生来就是猴王,生来就是王者,长白群山猴群的顶点,其实你只是运气好,成了猴子里少有的拥有灵智,又获取了修为的个体而已。 这自然是很幸运的事情,但这不是天命,只是偶然发生的事情而已。” “偶然?” 白猿不由地感到不可思议,然而马小玉的话却又好像那流水和青山一样,不是虚幻的,而是真切存在的。 锋利,冰冷,毫不留情地划开白猿的伪装。 顿了顿,这老猴子终于不得不意识到,或许它真的只是因为被某个大官骗了,才在这里待了几百年而已。 “你现在还要阻挡我们吗?”尹秀问道。 “这虽然不是我的天命,但是,是我的职责。” 白猿起身,身后的锁链发出声响,从水里被拽出来一截。 如果它真的承认自己是受到了朝廷的欺骗,在这里待了如此久的时间,两百多年的时光里一直在做一件无意义的事情。 当年那位官员和天师到它面前,捧着金印和圣旨,封他做这群山的王者,又把那从商代巫师那里遗留下来的炼制蛊虫方法教给他,岂不是这些它以为珍贵的东西,也成了骗局的一部分? 毕竟除却那方法,剩下的只是一块石头,一张帛布而已。 上面写的字,盖着的印当然代表很多东西,可是追根溯源,它又什么都代表不了。 因为那终究只是石头和布帛而已,只是多了几个给它加上意义的字。 然而就是那几个字的意义,已叫白猿无法放下。 如果此刻承认几百年的守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那它的那些记忆,那些痛苦岂不是也毫无意义? 这一刻,白猿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人类。 像是一个戍边的老卒,一个久久未归家的征夫。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低声呢喃着,白猿那缓慢的动作终于完成,它站了起来,一人多高,将两截藏在水里的铁链又拉出来一些,露出从未出过水已长满了水藻的部分。 “它已经有心魔了。” 马小玉同情地看着白猿,“除非是死了,不然这魔怔或许驱逐不掉。” “那我来助它一臂之力吧。” 尹秀毫不犹豫地将嘲风剑取下。 他对于这猴子谈不上同情,也没有别的情感,本来双方无冤无仇的,只要这白猿愿意抬手,他们也就就此别过了,两不相干。 然而白猿又坚定地挡在了路上,显然没有放他们通过的意思。 那尹秀便只能用剑了,如果方便的话就把它的心魔祛除了,不方便的话就把它的性命取了。 不知道是谁说过的,只要病治好了,病人是不是还活着并不紧要。 抱着这种心思,尹秀将手掌在剑上擦了擦,准备上前动手。 “等等,让我来。” 任七突然拦住他。 “哦?” 尹秀颇为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高手哥,你什么时候这样热心了?” 他记得任七之前除非是对他下了命令,不然绝不会动手,因为他是个“令行禁止”的人。 “不是热心,你没听它说吗?这家伙是受了朝廷册封的,它是朝廷的人,自然应该归我杀了。” “它是猴子,不是人,你该叫做朝廷的猴子。” “都差不多。” 任七已将红白两柄剑握在手上,身上剑意冷冽。 尹秀见状,便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剑客已打算出手了,所以他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往后退了一步,与马小玉并肩站着。 白猿紧紧盯着任七,双眼再无之前的浑浊感,而是变得棕白分明,如果不是因为这眼睛确实是猴子的,此刻它看起来与人类无异。 任七不管这白猿要干什么,说什么,或者在看什么。 他只是走上前去,脚步由慢至快,一步步往前,到最后已小跑起来,靴子踏在水里,溅起细密的水花。 等到了身前,白猿终于咆哮一声,发出真正属于苍野莽兽的可怕嘶吼。 手上动作也变快许多,它两只长臂往前一甩,那不知道有多长的锁链被它一左一右,一快一慢砸向任七。 快的那一截几乎只是眨眼间便到了任七眼前,然后空气中才传来爆裂的声响。 任七眼角欲呲,身子微微一倾,躲过锁链,身旁磨盘大的石头当即碎成齑粉,四散飞出。 他刚一躲开,另外一条看起来慢许多的锁链却也是骤然到来,直扫向他的腰际。 看起来是一快一慢,其实是一条比一条更快,正在任七转换身形的当口袭来。 任七的头发被这扑面的劲风吹动,耳边已满是破风声,耳膜震颤。 众人看的心惊胆战时,眨眼间,任七的身形却已消失在原地。 白猿又是一击击空,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碎石飞溅。 石头还未落地,任七的身形鬼魅般地出现在白猿的身后。 白猿感受到身后的异样,立即转身,势大力沉的一拳对着任七头部砸去,声响之大有如雷霆。 任七也在这一刻递出长剑,两道剑光宛若两条青龙腾飞,冷酷,锋锐。 …… 蝙蝠妖晃晃悠悠扑闪着翅膀飞入溪涧,翅膀底下的爪子上抓着一串浆果。 蝙蝠即便成了妖,也大部分是低等的妖怪,稍大一点的小孩都可以将它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偶尔出现什么蝠王,妖王什么的,那更是好像神话故事一样的传说。 不过这也叫这些蝙蝠妖数量繁多,因为那些道士和尚,除妖人对它们兴趣不大,甚至不多看它们,叫它们得以保存下来。 过去的两百多年间,这个蝙蝠家族一直前赴后继的在给溪涧里的那只老猴子送来食物,但从不与它说话。 据说只要跟这老猴子讲话,便会被它勾走心智。 为什么送东西,最初的原因也早已忘记了,因为以蝙蝠妖几十年的寿命来说,想要传承一个秘密并不容易。 而且这也不是秘密,而是一件小事而已,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蝙蝠妖扇动着翅膀,眼睛发出绿光,好像鬼火。 它慢慢飞近那白猿的身边,正想像往常一样将浆果丢下,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那白猿正不停地在脸上摸着,抓着什么,发出粘稠,含糊的声响,夹杂着喘息。 蝙蝠妖飞近后才发现,那白猿正在试图取下脸上的青铜面具。 然而这青铜面具已在它脸上戴了两百多年,从未取下,如今似乎已与那血肉长在了一块。 事实上不止是面具下的脸,就连白猿那露出面具外的嘴巴,也已有些糜烂了。 没有注意到蝙蝠妖飞近,白猿还在用力撕扯着,同时发出痛苦的低吟。 “就是你把它取下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蝙蝠妖第一次开口与那白猿讲话。 白猿用力撕扯着面具,含糊道:“意义?不是为了什么意义,只为了我自己而已。” “我没听懂。” 嗤! 白猿用力一拔,血肉飞溅,蝙蝠妖的身上被洒满了热腾腾的血,烫的它尖叫起来,脚下的浆果也不小心落到了地上。 它扑闪几下,终于稳定住身形,然后看见了白猿的脸。 那张脸已血肉模糊,连同青铜面具被扯下来的还有上面的血肉,此刻的白猿看起来异常的恐怖。 然而蝙蝠妖觉得恐怖,白猿却只感觉到高兴,连脸上的痛苦,呼吸间刺骨的感觉似乎都已变得不值一提。 它伸出手,轻抚着脸颊,滴滴鲜血便顺着手指滑落下来,又有些皮肉也随之掉落。 但白猿丝毫不在意,只是用力地搓着脸,然后从水里捧出水来泼到脸上,好像要把几百年的污渍洗净。 这一切只有欢快,没有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这在蝙蝠妖看来十分可怕,疯狂的举动才终于停下来,结束了。 之后,白猿将今天的事情讲给蝙蝠妖听,更像是自言自语。 “您原本有机会杀死那些侵入者的。” 蝙蝠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要您一声令下,即便对方是怎样的高手,几百只猿猴也会将他杀掉。” “当然可以,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猿往山涧外走去。 这时候蝙蝠妖才看见,一直束缚着白猿的两条锁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了,好像被什么利器整整齐齐地切断,断口出奇的整齐,漂亮,叫它望而生畏。 第513章 引燃的烽火 第513章引燃的烽火 海东青几下攀上一颗槐树,在树枝上歌唱的几只鸟儿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攀上了树冠,从树叶间探出身子,向远方眺望。 “海东青,你看到什么了?”尹秀在树底下问道。 “山,除了山还是山。” “废话!我们眼下就在山里,除了山还能看见什么?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没有,除了山还是山,全都长得一模一样,连高低起伏都是差不多,好像是从镜子里映照出来的一样。”海东青答道。 “你什么时候讲话这样的文艺了?” 尹秀无奈地挠挠头,“那方向呢?方向对了吗?” 海东青闻言,将罗盘从身后的口袋里取出来,校准了方向。 “没错,跟刘半仙说的一样,我们一直在往东边走。” “不是东边。” 刘半仙纠正道:“是东稍微偏一两个刻度,但是还未到东南那一块里。” “知道了。” 海东青从树上跳下来,拍掉身上的尘土。 原本他看起来脸色已十分的苍白,好像没几天就要挂掉的样子。 可或许是“回光返照”,又或者别的原因,此刻他的神色竟比昨天要好许多,不似之前的憔悴了。 尽管感到奇怪,但海东青看起来状态恢复了许多,马小玉便也不再纠结。 将手里的罗盘递回给刘半仙,海东青认真道:“方向没错,就在我们的前方,大概再翻过几个山头。” “还要再过几个山头?” 刘半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这几日他已将半辈子未曾爬过的山都爬完了,天天只感觉腰酸腿疼,因为这上上下下的颠簸,似乎有某种得了风湿的前兆。 “不然找人背伱一趟?”海东看着他。 刘半仙听他这样讲,似乎还真产生了这样的心思。 他先是看向任七,结果被任七瞪了一眼,神情冰冷。 然后他又看向尹秀,尹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马小玉身边,大有要搀扶她走一段路的意思。 【扑街,有异性没人性。】 可是他再仔细一看,马小玉没伤没病,走路生风,哪里有需要搀扶的样子? 如此,他只能叹一口气,转过来看海东青。 这小年轻比自己都要瘦,叫他背岂不是要叫海东青直接交代在这里了? “也没那么远,几座山很快的。”尹秀安慰他道。 “你以为阿叔我怕了?” 刘半仙不服气地挺起胸膛,“别说几座啊,就是登顶两趟白云峰再下来那也是轻轻松松,汗都不流一滴啊。” “好!” 尹秀竖起一个大拇指,“我们这些后生就该跟你这样的前辈学一学啊。” “你们要学的东西可还多着呢。”刘半仙道。 “好了,讲完了吗?” 马小玉催促道:“再不快点动身的话,太阳可要落山了,到时候我们又得匆忙找个地方落脚了。” 随着令时的改变,长白山的白昼确实已肉眼可见地缩短了。 “说得好像现在走就能到达山的那头一样。” 海东青嘟囔着,拿起砍刀又在前头开路。 自他回归以后,这开路先锋的任务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在前头领路,其他人便都放心地跟在他身后,跨过一道道不明阴暗的沟壑,躲开一个个暗藏的陷坑。 等到太阳即将落山时,一行人越过林子,在一个平坦的山头落脚。 他们将篝火放置于一处突出的岩壁底下,以免被人发现火光。 也因为岩壁底下可以避开寒冷的夜风,聚拢那火堆的热量,所以便也成了最好的扎营场所。 到了这时候,在将那些多余的物品和累赘放下后,没了脚夫们的帮助,众人身边已没了扎营的物资和条件。 因此每个人身边都只带着两条毛毯,一条铺在地上,另一条则围在身上,靠拢在火堆边,席地而睡,借着火焰的热量抵御寒冷。 这会儿,除了前半夜守夜的任七外,其他人都裹着毯子躺下。 其实就是任七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站岗,他身上也还披着毯子。 长白山夜风里带来的严寒,已开始无差别地攻击每个人。 “小哥,你们这些猎户还真是辛苦啊,大冷的天里也只能裹着两条毛毯睡觉。” 刘半仙感叹着,往海东青的方向蠕动几下。 海东青顿时眉头紧皱,嫌弃地往旁边挪去,刚想往马小玉那边凑近,却发现尹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拦在了他们之间。 无奈,海东青只能干脆坐起来,瞥了一眼刘半仙。 “裹两张毯子?哪来的这样天大的福分?我们这些猎户一般也很少在山里过夜,特别是深山。 要不是在哪些小木屋里将就一晚,要不就是干脆裹一张兽皮守着火堆将就一下,被冻的脸上发麻,仅此而已。” “那不就跟我们眼下一样?”刘半仙说道。 “怎么一样?” 海东青摸了摸手里的毯子。 这张毯子是用机器织出来的,用的是最粗糙,廉价的布料,在市面上卖的很便宜。 然而在过去,他却没什么机会拥有这样一张毯子。 狩猎过不少的野兽,獐子狍子,偶尔也有山猪,甚至还有老虎,然而那些野兽的皮子海东青一张都没能留下来,都被他卖了换钱,以此填饱肚子。 他被人叫做“老猎户”,是因为他狩猎的年岁不短,打过的猎物不少,但到头来终究还是穷的叮当响,每年的秋冬都要到码头上做苦力,一日停歇不得。 只不过日子虽苦,海东青却不像其他猎户那样,到头来没驯服山林,反而被那厚重的群山压弯了脊梁,灰暗了神采。 海东青由始至终都只是一副模样,既跟山林斗争,也投入山林的怀抱,既看重钱,也没那么在乎钱。 他是长白山猎户里在山里过夜最多的人,时常只披着一张残破的兽皮,望着火光度过长夜。 “小木屋?在深山里还有这样的东西?” 马小玉也不由地好奇,一张口从嘴里喷出来的水汽便扑到尹秀的脸上,叫他视线模糊起来。 “就像那些在沙漠里探险的人,返程时会将一部分物资留在某个地方,以供后来者使用一样。” 尹秀解释道:“这是一种相互帮助的不成文约定,没有规定谁一定要做,怎么去做,只是很多人都会遵守。” “差不多。” 海东青点头,“那些木屋,其实更应该说是棚子,但是四面都有遮挡,里头备有柴火,炉灶,盐巴,有些时候甚至还有一点干粮。 猎户遇到急事,难事,走投无路了便会去到这些木屋里,在那里度过一天半夜的。 也因为受到了这些木屋的帮助,因此日后他们想起来,也会愿意往里放一些东西,以期望能帮到别人,这是长白山猎户的传承。” “这还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尹秀感叹着,往马小玉那边又挤过去一点,然而马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了起来,使得尹秀一张脸撞到她腿上。 “怎么了?你也有什么感慨了?”尹秀不解道。 “不是什么感慨?我是想问,那里是不是就是猎户的小屋?” 马小玉指着远处的山头。 此刻她们在岩壁底下,大半的天空和视野都被岩壁所遮挡,马小玉所指的方向正是从岩壁的缝隙探出去的。 尹秀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地也瞪大了眼睛。 只见在黑暗的群山之中,突然有了一点光亮,看起来像是星星。 然而星星正高挂在天上,没有落入凡间。 如此的话,那便只能是火光,熊熊燃烧的火光。 “那是猎人的小屋吗?”马小玉再次问道。 “依我看,是猎人的小屋着火了才对。”尹秀呢喃道。 海东青却是眉头紧皱,“跟你们两个说的没关系,那东西不是什么猎人的屋子,可是我也……” “是烽火台。” 任七已经走了过来,没理会几人的惊讶,自顾自蹲在篝火边,伸出手去取暖。 “烽火台?” 刘半仙愣了愣,“那玩意不是只在城池边上才有吗?边塞也有,一座连一座的。” “这里就是边境。” 任七看向外边,“而且也是一座连着一座。” 几人听任七这样说,立即先后走到外头,往外边看去。 只见在黑夜里,就在他们要去的方向上,十几个山头都燃起了火光,一团团的,好像真是有人依次点燃了烽火。 烽火在古时候是一种通报信息的手段,一旦有敌人来袭,便立即会有士兵去烽火台上点燃烟火。 据说火焰之大,烟雾之浓,以至于几十里外的观察哨都能一下看到它,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 只要一座烽火台被引燃,在它数十里内的其他烽火台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先后引燃。 然后这来自边境,代表着战争与灾厄的火焰便会迅速从起点开始,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传遍全国,最后到达京师。 只不过如今是电报和火车,轮船的时代。 烽火台即便是在更久远的年代,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也早已被所谓的飞鸽传书,千里加急所取代了。 “那是一种信号,还有警告。”任七说道。 “警告?”尹秀问道。 “没错。” 任七那冷到发白的脸终于因为篝火的热量而回复了一些。 “我听说过,在长白山,朝廷未建立之前,就已经有土著留下烽火台了,据说是商代的遗迹。 后来皇族来这里祭祀,又将那些烽火台当做古迹,把它看做是山神的象征,将它们重新修复了。 也许本身它没什么意义,因为如今已不像过去了,玉京想知道一个地方的状况,不可能通过烽火来传递信号。 然而此刻在这山里,这样的火光却颇有意义,它应该是某种集结,戒备的信号,也是一种对外来者的警告。” “白莲教已经到达行宫周围了吗?”刘半仙担忧道。 尹秀摇头,“应该不是白莲教,反而是恭亲王的兵马才对。” “你是说朝廷的军队?是他们点燃了烽火台。” 刘半仙愣了愣,随即也反应过来,确实只能是朝廷的兵马做的。 因为白莲教和尹秀他们一行人一样,某种程度上都是“偷偷摸摸”进入了长白群山,犯的是杀头的死罪。 只不过白莲教光是成为教徒就足以被朝廷处以极刑,更别说他们干的那些事情,就是把九族都拉出来也不够杀的。 尹秀他们则是自信能够智取,绝不会落到朝廷的手里。 因此他们两方人似乎都忘记了一点,那就是长白山是朝廷的地盘,官军是主人,而他们这些人才是犯了禁,越了雷池的闯入者。 “如此,就好像主人回了家,点燃灯火,以此警告我们这些闯入者离开一样呀。” 刘半仙摸着下巴,“可是他们怎么这么快便摸到了行宫的所在?” “大概是白莲教里有他们的卧底吧。” 任七不以为意,“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白莲教里有朝廷的人,大内高手里也有白莲教的探子。曾经有几个文武大员,官至三品的,结果后来才被查出来是白莲教的护教法王。 越是庞大的组织,出叛徒,被放进去眼线的概率也就越大,越容易。” “还好我们只是几个人而已。” 刘半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要是我们中也出了个叛徒,那可就难搞咯。” “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吧?”尹秀无奈道。 其实尹秀原本想过,白莲教或许已到了行宫的周围,并且拉开了一张巨大的网子等着他们。 然而他们低估了官军的行动速度。 那只至少有五千人的大军,或许本身在搜索能力上就不是他们能比的,又或者就像任七说的那样,“恭亲王”随时掌握着白莲教内部最新的状况,以至于能比别的势力更快行动,到达行宫的周围。 这一下,所有人的睡意都消散一空,只是看着那些宣告着权势和力量的烽火,说不出话来。 官军以一种傲慢,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鄙夷着他们这些从山外闯进来的人。 并且似乎已准备好了兵刃与手段来对付他们。 海东青又躺回地上,眯着眼睛看那些山头上的烽火,不知怎么的,那些烽火在他的眼里连成一条线,隐隐像是指路的灯火。 第514章 到他的身边去 砰! 嗤!! 随着巨大的声响传出,三个身影从林木间掠过,随着树叶一起飞起的,还有树枝上的鸟儿。 三个人腰间背着的是厚重的,铁制的巨大匣子,看起来像是剑鞘。 每次行进间,蒸汽从匣子里喷发而出的同时,便有几条带着尖头的钢铁锚索射出,钉入另一棵树上,将他们的身子快速拉动过去。 他们使用是克虏伯公司开发的移动装置,使用高速蒸汽来发射锚索,同时内部也有用蒸汽驱动的轮轴快速回收锚索,使得他们得以借助锚索进行极高速的移动,飞檐走壁。 这三个人胸前的衣服上画着一个圆圈,内里写着一个“卒”字,脸上则是一个反射着光芒的银色纱网面罩,将他们的脸严严实实遮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身妆束,这样的身手与移动方式,显然这些人是之前曾在港岛露过面,搅起一波风浪的大内高手血滴子。 几个血滴子在这快速的行进之中,视线也随着移动而变得模糊起来。 枝叶,鸟儿,白云蓝天一切都在眼睛之中变得朦朦胧胧,行进间产生的那些烟雾更叫眼前的景象变得奇异。 忽然,一抹红色滴入其中一个血滴子的眼睛之中,滚烫而粘稠。 他惊讶地转过头去,只见在他右手边的同伴,那同伴正在往下坠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胸口已多了一支箭,血噗噗地往外冒。 敌袭! 他当即双手摸向腰间,取出两柄手臂长短的尖刀,反握在手里。 几乎是刚一取出刀来,在他的左手边,同样已开始戒备的同伴,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人压住,往林木茂密的地方坠落,撞断无数枝丫,发出骨骼崩断的可怕声响。 血滴子眼角欲呲,又惊又怒,正想上前支援的时候,只听背后劲风骤起。 他当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同时按动发射装置,直接往背后射出两条锚索。 果然,在他的身后有一人急速奔来,那两条锚索正对着那人的胸膛扎去。 然而那人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杀机,听到这叫人耳膜震颤的爆响,却是不闪不避,反而还加速跳上前来。 “找死!” 血滴子将手里钢刀握紧,只等着锚索扎入那人体内的同时移动过去,用手中尖刀砍下那人的脑袋。 然而就在这时,那人的身影突然虚化,任由那两条锚索透体而过,仿佛穿过空气。 法术!? 血滴子眼睛瞪大,来不及惊讶的时候,原先消失的那人已到了他的身后。 强忍着不适的感觉,血滴子咬牙转身,双刀往头顶掠去。 几乎是刀刃刚探出,那人已一个鹞子翻身躲开了尖刀,同时一手扣住他持刀的手腕,猛一扭转,血滴子手腕的骨头便已裂开,同时整个身体也跟着这股巨力旋转起来。 血滴子当即眼睛发红,又将另一柄一刀刺去。 然而这刀还未探出,他便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缩紧了手脚,提膝抱头,一下撞入了他的胸膛之中,发出爆裂的闷响。 一切之发生在两个呼吸之间,刚一交手,血滴子已经身受重伤,重重跌落到地上,吐出鲜血来。 在他的视线余光里,刚才与他交手的那人正站在旁边,俯视着他。 那是个穿着风衣,皮靴手套的男人,叫做,叫做…… “尹秀。” 任七甩了甩剑上的血渍,一边走过来,“你下手这样重,我还以为你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刚才一回合间重伤这名血滴子的就是尹秀。 “我原本就估算着他会断几根骨头的。” 尹秀擦擦手,“不先叫他吃点苦头的话,等下还要多费一些力气。” “你说是吧?”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血滴子。 “小人名叫王光,不知两位大人找小人有什么事?” 显然就如尹秀所说的那样,给了人家一点苦头之后,血滴子王光已经打算乖乖开口,与他们合作,免得遭受太多折磨。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上道的人。” “是你问还是我问。”尹秀看向任七。 任七摆摆手,示意自己只打算听,没打算讲。 “好吧。” 尹秀看着躺在地上的王光,冲他伸出手去,要将他拉起来。 王光愣了一下,随即放弃用仅还能活动的一只手趁机袭击尹秀的打算。 他点点头,搭住尹秀的手,终于站了起来。 等站了起来,王光便开始庆幸自己刚才没做糊涂事。 因为此时他身上的伤势比预想中的更严重,不说肩胛骨处因为被扭转带来的损伤,就是他的肋骨恐怕也已没有一根是完好的了。 这样的身躯,别说是再进行一场战斗了,光是站着,便已叫他感到许多痛楚,大汗淋漓。 尹秀看了他一眼,开始发问:“说吧,从昨夜开始,附近的几座山头都点起了烽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您问的是这回事。” 王光长出一口气,似乎也觉得昨晚的经历颇为传奇。 毕竟在这样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他们一行人披荆斩棘,冒着寒风,靠着月亮和星光引路,在黑暗中引燃一座座可能已几百年未曾点燃过的烽火,就好像给黑暗的天空安上星星一样。 这真是一件颇为浪漫,叫人印象深刻并且感动的事情。 如果一切都只停留在昨夜,那该多好。 但可惜,如今在他眼前的也是事实的一部分,残酷而又无情,将他从那良夜中带离。 “我们是受肃亲王差遣的。” 王光喃喃道:“昨晚我们奉肃亲王的命令,引燃了行宫沿线的烽火台,已做标记。 到了早晨,我们又开始按照之前的计划,分组做基础的巡逻和搜索,结果没出多远,就遇上了诸位。” 尹秀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任七,任七点头,表示王光说的应该是真话。 因为大内高手血滴子使用的移动装置,是需要燃料补给的,这就使得他们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作战的半径“只有”二十里,而且还不能全程都使用移动装置。 “好,你很诚实,我很喜欢。”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肃亲王的军队在哪?” “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 顿了顿,王光摇摇头,“不对,就你们两位去找那只足足有五千人的大军不是找死吗?哦,我不是说盼着你们死,也不是说想要你们死,而是以两位的力量,对抗那样一支军队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们应该是想让我带着你们避开?那样的话更加简单了,再简单不过了。 我们大可以调转一个方向,往山外走去,此刻肃亲王的队伍应该还要再一会儿才到达行宫的附近,来不及追赶我们的。” “谁说我们要避开他们了?” 尹秀抬起食指,摇了摇,“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们要去找到那只军队,我们要到肃亲王身边去。” “到肃亲王身边去?” 王光瞪大眼睛,看着尹秀,一时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尹秀没有跟他解释,只是问他:“你刚才说,肃亲王的军队还没到,对吧?” 王光点点头,“还未到,昨夜到达,驻扎在那里的只有一支百人的前哨,还有我们这些大内高手血滴子而已。肃亲王他……” 王光看了一眼日头,这时候太阳已快移到他们的头顶了。 “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一个时辰,肃亲王的军队便会在行宫附近扎下营寨了。” “这么快?你们已经找到行宫的位置了?”尹秀不由得也有些惊讶。 “还没有,我们只知道那行宫可能在一个叫做黑树林的地方一带,然而这里是长白山,所谓的一个地方便有百里之大,所以还需要等到摸金校尉们去探查,才能找到大致的位置。” “好,我已全然明白了,多谢。” 尹秀说完转过身去。 王光愣了愣,看向任七,“大人,能不能放我一马?我一看您的气质就知道您是在大内待过的,大内高手的规矩你知道的。 三人出去,两人回来,无功,受罚。 三人出去,一人回来,无功,处死。 我已经不可能回去朝廷那边告密了,你们不用担心走漏了风声。 如果我回去了,必定会被处死,就连我的家人也会被连累受罚。 所以我余下的后半生也就是当个战死的人,隐姓埋名,躲躲藏藏而已。” 任七摇头,“反正都是死,死在我手里也算是战死。” “真就不能饶我一命?” 王光脸色悲戚,“我当然不是说两位就一定得放过我,因为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 可是多杀一个人于你们来说并不会增添荣誉,而且我还是个无名小卒,你们杀了我,跟踢死一条路边的野狗没什么差别。 我们之间恐怕也没那么多仇怨,因为我之前也没有追杀过你们。 在这里死的两个人只是我的同事而已,我连他们家里有什么人都不清楚。 然而我却是知道我家里几个人的,一共六口,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小的那个才刚会走,我也两个多月未曾见过他们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任七脸色不变,已将剑推了出来。 “抱歉,别的人我可以放他们走,但大内高手不行。 我做过大内高手,所以知道每一个在大内做事的,不管他是带刀侍卫也好,血滴子也罢,亦或者是摸金校尉,都是十足的畜生。 每一个大内高手,手上都是血案累累,而且从不留活口。 在以前,必定也有老人妇孺求你饶过他们一命吧?但你是大内高手,你是讲信用的兵器,所以你绝不会留手,说要灭人家满门,便连一条狗都不会放过。” 王光听到这,无奈笑笑,“您说的对,大内高手都是畜生,哪个都是该死的,因为我们手上血债累累,既然从未放过别人,又哪来的资格叫别人放过自己呢? 还请您动作利索点,别叫我多受了折磨。” “放心!” 寒光闪过,王光脖子上绽开口子,血液喷洒而出,眨眼便断了气。 听到任七完事了,尹秀才转过身来。 “怎么,你晕血啊?”任七问道。 “不是晕血,是我问了他这么多事情,他知无不答,我还杀了他,岂不是很造孽?” “所以你就让我来作恶了。”任七斜他一眼。 尹秀视而不见,蹲下身子伸手在王光还热乎的血液里沾了一下,发动【血腥回忆】,开始读取他的记忆。 “你有这招的话,还需要审问他吗?直接杀了他就完事了。” 海东青从林子里钻出来,手里抓着弓。 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在林子里待着,观察状况。 尹秀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而是等到用完了几次抽取记忆的机会后才起身。 【血腥回忆】并不是全能的,在翻找一个人的记忆时,只有有限的几次机会,一旦你搜索的方向错了,便会错过重要的信息。 所以除非那人早就死了,不然还是先靠嘴来问才比较保险。 “海东青,我说过,你不用动手的,你只要在林子里领路就行。” 听到尹秀的询问,海东青只是无所谓地转动脖子,“你们都杀了人,我在一边只是看着,不合适。” “你当是在纳投名状啊?”尹秀颇为无奈。 “杀都杀了,哪来那么多事情?” 海东青依旧不以为意,“这山里死的人还少吗?就那么几个,死了也就死了。” 尽管这话说的残忍,但也是事实。 于是尹秀也不再劝他,而是低下身子翻找那些尸体身上的东西。 然后他看向任七,“我打算去见肃亲王一面。” “他好像不想见你。”任七答道。 “我想见他就够了。” 尹秀咧嘴,“一块?” “当然。” 任七点头,也开始从另一名血滴子身上取下他的装备和衣裳。 尹秀正翻着的时候,突然瞥见海东青也跟他们一样,在取装备,不由地一愣。 “你也要去?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吧?前方可是龙潭虎穴啊!” “这里有几个血滴子?”海东青问道。 “三个。” “我们有几人?” “三人。” “那你说要是三个血滴子出来,只有两个回去,那些人会怎么想?” “……” 第515章 不一样的血滴子 听到海东青说要一块前往肃亲王的军阵里,尹秀还是不由地犹豫了一下。 毕竟这是一趟十分危险的行程。 往常尹秀都是使用【千变万花】潜入敌营,在里面几乎是来去自如。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如果需要三个人的话,便如海东青说的那样,少一个都是麻烦。 而他又不可能将【影武者】召唤出来,因为那家伙不是人,更像是鬼怪。 眼下马小玉正在和刘半仙侦查附近的地形,寻找可能的线索,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回去找她。 因为时间有限,根据探寻得来的记忆,这三个血滴子与大部队会合的时间已经近了。 如果时间到了,这三人没有返回去的话,那大部队便会生疑,使得尹秀错过这次机会。 任七不像他想那么那么多,只是从地上捡起一个面罩,对着海东青的脸比划了一下。 “血滴子的面罩一旦戴上,就是他们老母来了都认不出他们的样子,所以只要不出声大概就不会有什么事情。” 海东青点头,将面罩戴在脸上,透过面罩的声音立即变得低沉,含混起来。 “放心,你们知道我一向是不爱说话的。” “你最好是这样。” 尹秀叹了口气,也将面罩绑在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不太习惯地眨了眨。 将衣服穿好后,三人便开始研究从血滴子身上拔下来的装备——移动装置与兵器。 兵器好说,除了那随身携带,极为单薄又锋利的长刀外,便只有一些暗器,诸如火枪或者可以发射的钩锁。 惟一麻烦的,就是那由克虏伯公司设计,制造出来的移动装置。 海东青抱着那两个好像剑匣的装置,小心翼翼,生怕哪里一个不小心走火,把自己扎了个对穿。 然后他看向任七,“这东西怎么用?” 任七愣了一下,“你问我干什么?” “废话!” 尹秀看了他一眼,“不问你,难道问我啊?你是大内高手嘛,这种军械你肯定懂的。” “这东西我确实不懂。” 任七挠了挠鼻子,“我们跟血滴子说起来都是大内高手,但这是一个统称而已,大内还分做粘杆处,血滴子,摸金校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九大衙门,人数或多或少,谁认得清啊? 血滴子玩的都是些奇怪的玩意儿,这移动装置,我之前没见过。 只听说血滴子每年训练都要死几个人的,或许就是因为这移动装置摔死了也不一定。” 尹秀也深以为然,“用这样简陋的东西在天上飞来飞去,不摔死几个人才有鬼了,就是轻功高手也不敢这样飞檐走壁的。” “那怎样,我们还去不去?”海东青问道。 “去,当然要去。不就是新玩意吗?他们能学会,我们没理由学不会的,慢一点就是了。” 尹秀拍了拍匣子,一根泛着寒光的锚索立即从海东青抱着的匣子里飞出来,擦着尹秀耳朵钉入身后树干之中。 “还好,看得见,没快到躲不了。” 尹秀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然而海东青已不在他的眼前了。 “咦,人呢?” 任七看了他一眼,无奈指了指身后。 只见海东青已经被发射的锚索带走,挂在了树上,这时候正上下颠倒,倒挂在树枝上,瞪着尹秀。 “……” 尹秀冲他摆摆手表示抱歉,立即走上去将他从树上接下来。 这会儿,任七已将六柄剑都取下来,藏入树洞之中。 “由我来当队长吧。” 任七神情认真,“大内有许多规矩和条例,你们不懂的话很容易就会露出端倪。 如果是冲着杀人去的,自然无妨,我们杀了就走,可要去到大营中,那就需要先伪装一段时间了。” “好,全听你的。” 尹秀费了一些力气,终于将海东青从树上解了下来,又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任七不理会他们的争执,只是从武器袋里取出一柄亮晃晃的尖刀,在手里转了转。 “那就好,毕竟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不管是掉肃亲王的脑袋,还是我们的脑袋,都不能算小事。” “我也这样觉得。” 尹秀点头,“那接下来就还请您多指教了,任大人?” 任七背着手,冷哼一声,算是对尹秀的回应。 此时的他,似乎又恢复了以前在大内的冷淡,高傲,叫人只在他身边站着便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海东青对此感受最为明显,不自觉垂下了眼睛。 因为他平日里虽看不上那些朝廷的大官小吏,然而在面对这些有牌流氓的时候,一直都是这幅神态,以避免遭他们的刁难。 尹秀则是没什么变化,只因为朝廷的人他也接触的不少,杀的不少了,所以并没有感觉到异样。 三人在又熟悉,摸索了一遍移动装置的使用方法后,便开始朝着集合的地点前进。 尹秀依据着脑海里的记忆,一路指引着方向,终于在前方的林子里见到了几个身影。 也同他们一样的装束,打扮,这些人是大内高手血滴子里的一部分人马。 他们的身边,还有一堆箱子,应该不是这些血滴子带来的,而是有人运来了后援补给。 “你们来的这么早?” 其中一人冲他们发问,声音瓮声瓮气。 “我们走的快一些。” 任七语气平淡,“这林子里都是一个样儿,没什么好看的。” “那倒也是。”那人点点头。 尹秀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任七要自告奋勇来充当三人的队长。 因为任七说话的口音,腔调与他们别无二致,都是玉京一带独有的口音,即便有心模仿也很容易在某些用词和腔调上露出破绽。 更重要的是,只是会面的那一刻,任七已将腰上系着的腰牌有意无意地向对方展示了一遍,十分的自然,随意。 如果是尹秀自己的话,恐怕会忽略这样的细节。 因为他并不曾在大内当差,不知道这些人的规矩和习惯。 没等那人搭话,反而是任七抢先开了口,“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没什么。” 那人摆摆手,“聊娘们儿,我们在说辽东的娘们儿骨架好,长得也水灵,确实比玉京那些病恹恹的小姐夫人要好许多。” 聊到这个话题,他们一下都来劲了。 “水土,水土的问题,玉京的水是苦的,不往里撒点茶叶沫子怎么喝得下去?水不行,人自然也就差点意思了,长开了也没那灵性。” “然而辽东这边的还是带了些乡里的土气,没有玉京那边的风情。” “风情?呵,玉京的那些娘们眼里只有钱和权,哪来的什么情?只要是能给她们好处的,叫她们家里往上爬一爬,或者抄家的时候把她们的名字划掉,这些娘们就已十分的高兴,为此什么都愿意做了。” “嗨,我们这些大内侍卫能做什么?找我们也是昏了头了。有一次我跟着统领去抄一个文官的家,四品的小官,五个姨太太,那天晚上可把兄弟们给累坏了。” 海东青站在任七的背后,听着他们的讲述,只觉得脸上红的发烫,不自主地就低下了头。 这时,正在高声谈笑的人里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好奇地走上前来。 那人正要伸手指海东青的时候,任七抢先一步抓住了那人的手。 “怎么了?”那人瞥了海东青一眼。 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神态各异。 尹秀深吸一口气,手掌垂下,五根手指微微放松,做好了拔刀的准备。 “没什么。” 任七发出一种奇怪的笑声,阴不阴阳不阳,叫人听着鸡皮疙瘩直冒。 “女人水灵,那么,那些男子如何?” 听到任七的问话,那人抽回了手,眼睛里透出一种奇怪的笑意。 “都是些大老粗,没什么意思,不过那些还在学堂里的,倒还未染上这种土气,清新脱俗啊。” “那我就放心了。” 任七叉着腰,“满意”地点了点头。 几句问答之后,那些人又将话题聊到别的方向去。 但说是别的方向,其实讲的也只是别的地方的女人而已。 尹秀转过头看了一眼海东青,用眼神示意他往后站一些,以免又引起别人的注意。 就在这时,林中又响起了一声接着一声的爆震,听声响不是一两个,而是有一波人正往这里过来。 众人立即停下聊天,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几乎是刚一转头,便有许多道身影在兔起鹘落间快速往他们接近,身姿矫健,速度极快。 血滴子的移动装置,在这密林之中才真正发挥了功用,使得血滴子们的行动迅捷如风,犹如鱼儿入水。 眨眼之间,血滴子们各自以不同的姿态落在地上,簇拥着中间的一人。 那人也跟周围的血滴子们一样的装束,同样的装备,然而身形十分的高大,一举一动间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与周围的血滴子截然不同。 “参见统领大人!” 尹秀跟着其他血滴子一块,单膝跪地,将头低下。 “都起来吧。” 统领淡淡应了一声,众人一齐起身。 根据之前谈查到的记忆,尹秀知道,这人就是血滴子的统领,御前三品带刀侍卫,司徒震。 司徒震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发现人数跟先前一样,不由地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进入长白山,在群山荒野里进行这样特殊的任务,之前在城里的那些经验,在这里帮助不大。 因此就连一向对自己的手腕和力量颇有自信的司徒震,此时行动间也必须得多带了一些谨慎与思量。 “有什么发现吗?”他问道。 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出声。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没结果就是好结果。 司徒震十分满意,但口头上还是呵斥道:“一点白莲教的消息都没有?怎么做事的!?” “属下无能!”众人齐声道。 “罢了,白莲教什么的,下次再找也一样,我们眼下只要确定这一带没有白莲教的眼线渗透进来就可以了,这是我们的任务。” 司徒震摆摆手,正想召集众人回去,却听见了一声尖锐的啼叫。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只红雀正在空中盘旋,腾飞。 任七也将视线移上去一些,认出那是粘杆处所饲养的鸟儿。 粘杆处一向是负责情报搜集的,既然有搜集情报和信息的手段,自然也应该有要能将它传递出去的办法和能力。 总不能明明已掌握了信息和秘密,却带着它到地府去报到吧? 于是粘杆处便有了各种奇奇怪怪往外传递信息,联络的手段。 化妆易容什么的自然是精通的,然而这是他们使用的手段里最常规,最简单的而已。 毕竟这只是人类的手段而已。 而像是驱使野兽传递消息,比如猛禽,老鼠,这才是粘杆处的拿手好戏。 看着那在天空中盘旋的鸟儿,司徒震皱了皱眉头。 接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竹筒,闭着呼吸将上头的塞子取下,一股黄色的浊气立即从竹筒里涌出,往上方飘去。 尽管跟司徒震同时屏住呼吸,尹秀还是感觉到有一股气味一直往鼻孔里钻。 那是一种鸟儿的粪便配合着发臭蛋壳的气味,只是这样闻见一下就叫人感觉头脑发沉。 也不知道司徒震手拿着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忍受的。 那浊气散发出去没一会儿,在空中盘旋的红雀便俯冲下来,往司徒震的方向急掠而来。 司徒震拿出一块布垫在手臂上,将手伸直。 几乎是手臂刚一伸展,那只红雀便在空中打了个转儿,敏捷地落在了司徒震手上,尖利的爪子在布帛上印出几个孔洞。 司徒震吹着口哨,安抚着那红雀,同时伸手往它的脚上摸去,不一会儿摸出了一个小小的信筒。 噗! 司徒震手一抬,叫红雀飞回天上去,然后打开信筒,从里取出一张不大的纸条,将它藏在手心里观看。 他先是眯着眼睛,然后眉头紧皱,忽而又舒展开来。 在看完之后,他将纸条藏进口袋里,对众人命令道:“所有人补充燃料,刚刚接到狄公命令,我们即刻前往落云谷围杀白莲圣女!” 第516章 溪谷突袭战 狄公,即是大内总管狄威,手底下掌管着为数大半的大内高手,大内权力的几个顶点之一,咳嗽一声就能让玉京官场抖上三抖。 之前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狄威是两江总督狄杰的本家,在岁数和辈份上讲,还是狄杰的本家大爷。 结果两江总督狄杰还未发话呢,狄威就已差人将传这话的人查了出来,吊在门楼上活活打死了。 任七之前远远见过他一面,只觉得那是一个满头白发,鹰钩鼻,刀眼的中年男人。 长得天庭饱满,方方正正,不像是大内的总管,倒像是封疆大吏,哪位威风的武官,将军。 这些人似乎在准备第二波箭矢。 未等尹秀放松,手持大刀的怒汉跌跌撞撞冲上来,撞开同伴,举刀向他脸上劈来。 “你之前只说要做向导,别的事情绝对不会参与,所以我也没想过你会出手,而且还是杀一个大内的血滴子。 “那,那些白莲教岂不是很倒霉?” “他们有什么好倒霉的?” 倒是那些白莲教的什么坛主,护法,大师兄,为了表演神功,经常将一块钢板藏在胸前的衣服里,叫他们砍不进去。 落云谷,这个名字颇为文艺典雅,但其实是因为这个溪谷里总会起雾,所以有人便半懂不懂地给它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我在世上已经没有仇人了。” 后者是白莲教那些逆党的叫嚣,只叫司徒震怒火冲天。 尹秀瞪大眼睛,又惊又急,“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不是大内高手血滴子!我们只是扮作他们的样子而已,他们要跟白莲教打的你死我活那就打,我们在一边看戏就好了。 很快,在他们的前头,已出现那些不时闪烁的火光,映入每个人因兴奋而扩大的瞳孔之中。 司徒震站在前头的枝丫上,冲众人做了一个检查装备的手势。 前头的血滴子像是刺入黄油中的热刀,靠着刀与各种暗器,锚索的帮助,很快撕开了白莲教的阵型,往内里深入。 “你以为鱼目混珠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海东青瞪了他一眼,“你放心,这事跟打猎没什么区别,我一个老猎户,不管是用弓箭还是用刀都一样,不至于叫野猪给撅了。” “有什么必要?” 但他们在队伍的后头,前头众人的视线和注意力都放在溪谷之中,因此没人注意到他们的不熟练。 “闪!” 前者是自己人发出的声响,叫司徒震振奋。 砰!彭!砰! 枪声夹杂着移动装置高速蒸汽爆震的声响,叫人听着耳膜发颤,骨子里血气翻滚,隐隐地兴奋起来。 毕竟他们此时使用的是速度极快的移动装置,只要稍微操作慢一些,便会被同行的人拉开十几米。 又或许,狄公是玉京那边派过来监视肃亲王的? 我将你带来这里,只想叫你知道,对许多人来说,多活一天就已经是不可及多的奢望了。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林中正藏着几百名白莲教徒,一个个手持刀剑长枪,迎着血滴子过来。 “哎?好像也是啊!” 任七十分不屑,“加入白莲教的,有一个算一个,不会有无辜的,要是等下白莲圣女叫我撞见了,我也不介意帮血滴子们出一把力气。” “杀!” 这时候高速行进间产生的风噪,加上四周的拼杀声响,已将每个人的耳朵都堵的严严实实,所以即便他们在队尾小声说话,前头的人基本也听不见。 然而杀人和打仗是两回事,你杀一两个人,需要的只是智慧和手段。 你还真入戏了,打算跟他们同生共死啊?” 尹秀任由锚索拉着自己,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后落在一棵树上,将那可怜的枝干压弯下去不少。 但他藏在任七和尹秀身后,没人注意到。 先是司徒震在最前头喊了一声,然后这命令便一个接着一个,被复诵传达,终于形成了一个统一而又整齐,巨大的声响。 组好阵型后又过了一会儿,他们便听到前边的山里传出连串的枪械射击声。 血滴子们熟练地又聚成一团,队列中响起利刃出鞘的肃杀声响,每个人都将长刀握在手上,杀气凛然。 于是第一时间,所有人都将腰间的剑匣打开,里头乳白色的蒸汽立即散发出来,为这溪谷里的雾气又增加了一些朦胧。 海东青不是没有杀过人,当初村里的保长和恶霸,她站在三十步外一箭一个,没叫这些人逃脱。 海东青没法否认尹秀的判断,她确实是为了寻找一点刺激,才想着跟尹秀二人深入敌营,看一些未曾看过的风景,做一些壮丽奇怪的事情。 尹秀看出海东青眼里的恐惧,他冷冷道:“你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想做些刺激的事情,因此才在林子里射杀了那个血滴子,又跟着我们来到这里,对吧?” “迎!!” 众人顿时一凛,尹秀和任七默契地将手往腰间的武器上靠了靠。 这些合拢回来的浪潮,当即被任七撞上。 这样的操作,尹秀在以前经常做,所以看起来十分的自然,反倒是海东青有些手生。 尹秀扣动按钮,一柄锚索立即带着蒸汽飞射而出,刺入那白莲教徒的胸口里,叫那持枪的人软倒在地。 然而很快,尹秀三人已没了低声说话的机会。 可当你身陷数百人,上千人搏杀的战场时,才真正意识到之前你引以为豪的那些搏杀,不过是过家家而已。 血滴子的长刀,是为了配合移动装置而特别打造的,单薄锋利,因此也轻便灵活,唯一的缺点便是很难突破盔甲的防御。 白莲教被撕开的阵型像是水波被推开,到了一个极限后又合拢过来。 血滴子们在空中借着锚索翻转身形,用各自的办法躲避那夺命的羽箭,阵型稍微乱了一下,前进的势头一点也没被这骤降的箭雨所遏制。 霎时间,满林子都是喊杀声,铁器碰撞的声响,血肉撕裂的声音。 海东青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打他们的,我这么上心做什么?” “遵命!”众人齐声应答。 “我还以为你什么跟他们变作一伙的了。” 因为在密林之中,突然有几十只羽箭射出,带着破风声泼水般往血滴子的队伍落下。 不过这也没什么,砍不进去换个地方砍就好了。 尹秀忽然将长刀指向前方,在他所指的那个方向,人们正在互相厮杀,血流遍地。 爆鸣声再次响起,一个个身影从林中飞出,在浓雾中往溪谷的深处进发。 涓竴鍥鍥涗竴.涓冧簲.涓簲 躲开了第一波箭矢之后,司徒震已然发现了白莲教藏在前方林子里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柄长枪从斜里刺来,刚好扎向海东青的肋下,角度来的刁钻,毒辣,叫他既来不及阻挡,又无从还击,顿时陷入绝境! “当心!” 尹秀眼里闪过一丝戾气,脚尖在地上拧转,踩出一个深坑,硬生生在松软的土地上停下,扭转腰身,将手里长刀往前一递。 司徒震率先冲入林子里,背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血滴子,如同一群鸟儿钻入林中,又像是群狼扑向猎物。 虽然尹秀本来是打算去到大营的,然而计划突然更改了,这些血滴子并不打算回到营中,他们便不能擅自行动,以免引起怀疑,还未到大营就跟官军起了冲突。 然而在前方的林子里,也响起了各色武器出鞘的声响,有长枪,剑,大刀,甚至还有些他听不出具体动静的武器都已被人握在了手里,同样也是杀气汹涌。 尹秀上前,在他后腰轻轻推了一把,把任七从思索里又带了回来。 在林子里,那些妒忌她的同行,亡命的强盗,她也割断过他们的脖子。 海东青更惨,落下的那一刻已砸落了许多枝叶。 尹秀只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轻薄,锋利的刀身在那怒汉的大刀上擦出火花,还未等那怒汉反应过来,长刀已刺入他的胸膛,血液溅射而出。 信上所通报的,发现白莲圣女的地方应该不远,因为刚越过两个山头,司徒震已开始发出手势,叫众人戒备,并且组成搜索的阵型。 任七自然是驾轻就熟,知道要怎么做,所以很快就带着完全不懂的尹秀和海东青移动到阵型的角落,落在三角搜索阵型的最后边。 这时候她早已忘记了之前的那些忌讳,没注意到尹秀正揽着自己柔软的腰身,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尹秀,回不过神来。 因此白莲圣女会在这里遭到众大内高手的围杀,又很是合理。 没想到这样位高权重的一个人,竟也被肃亲王一手调令,从玉京给调到了长白山来。 海东青紧跟在他身后,被那些滚烫的血液溅了一身,不由吓了一跳。 司徒震带着众血滴子从高处突入落云谷,像是一只只俯冲而下的鸟儿。 然而司徒震哪里会给他们机会,当即大喝道:“迎!” 尹秀跟在后头,沿着前面人的轨迹控制锚索射入石头的缝隙,树干之中,不断地向前飞跃,前进。 “接下来,我们往战场去,保持住阵型,不要贪功冒进,记得,我们的目标唯有白莲圣女,不要叫她逃脱了,也别叫那些不相干的拖累了脚步。” 尹秀和她贴的极近,从面罩里吐出来的气哄得海东青面色发红。 任七也瞥了他一眼,“你最好当心点,等下打起来我可没余力照顾你。” 端详,欣赏那刀子许久,司徒震终于从这隐隐的兴奋之中回过神来,表情还是同之前一样冷峻,一丝不苟。 然而任七思来想去,总觉得里头或许有什么内幕,因为即便肃亲王可以调动一部分的大内高手,也不可能把大内高手们的顶头上司给叫过来,他没有这样的权限。 “你以为活着是什么?性命又是什么东西?每个人都说自己是英雄好汉,盖世豪杰,可当他要死的时候,他也会怕的要死,吓得尿裤子。 在你出手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不过是想找些刺激而已,既不是为了帮我们的忙,也不是为了向谁报仇。” “错了,这跟打猎完全不一样!” “杀!!”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司徒震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出发!” 可在如今这个时代,已很少有人穿戴盔甲了。 司徒震将长刀从匣子里取出来,在袖子上擦了擦,随后冷眼注视着那泛出寒光的尖刀,一时看的着迷。 任七手里弯刀一转,刀光闪动间,两柄左右夹击他的白莲教徒已被削去了脑袋,重重倒下。 海东青脚下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又被尹秀在腰上抱住。 落云谷,正好夹在两座烽火台之间,是大内高手们警戒的地带。 “怎么,你也当自己跟他们是一伙的了?”海东青反问道。 尹秀回头看向海东青,低声道:“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你就先跑路。” 彭!彭!! 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后,林子里陆续响起合上舱盖的声响,显然众人都已将装备和燃料填补妥当了。 一边思考着,任七不由地在行进中的队伍中慢了下来。 尹秀按照之前的经验,熟练地将腰间的竹筒取下,从里面将新鲜的煤粉倒入燃料舱中。 海东青惨然一笑,将尹秀推开,“然而,也没有亲人了。我知道我必定会死在这山里,走不出去,所以在死前想经历些刺激的事情,这不过分吧? 可是,你既然早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同意我加入?并且不跟我明说,揭穿我?” 更何况民间本就没有制造盔甲的工匠,偶尔流出去一具,也只被人当做古董传家宝收藏在家里而已。 任七冷哼一声,“那些大内高手眼睛毒的很,我作为小队的队长,等下不砍几个人恐怕难以收场。” 司徒震听到背后传来的声响,不由地心情激动。 “闪!!” 司徒震在前头,并不打算带着部下第一时间突入那枪声密集的地方,而是先钻进林子里,在那里集合队伍。 你将这条性命当做追求刺激的筹码和工具,未免太过愚蠢。 你以为即便命不久矣,剩下的日子就不重要了?我告诉你,人活着,一天就是一天,少了哪一天都不完整,苟且糊涂地过哪一天都是白活了。” 海东青听到这话,瞪大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第517章 白莲右贤王 狄威立在山头上,注视着溪谷里的战斗。 尽管眼前看起来是云雾缭绕,一片的朦胧,然而他清楚的知道,藏在这片模糊背后的是清晰可见,真切到骨头和血肉里的残酷搏杀。 “传令下去,别的人跑了也就跑了,惟独那白莲圣女,绝对不能放走。”狄威冷声道。 “请您放心,公公,即便不能活捉白莲圣女,我们也绝不放跑了她,叫那妖女逍遥法外!”一个侍卫大声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他的脸上,叫他摔倒在地,半边脸肿了起来。 打侍卫巴掌的人是站在狄威身边的随从,捧着拂尘,冷着脸。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狄威看了他一眼。 侍卫赶紧爬起来,跪在地上,几乎要将头埋进土里。 “属下不知。” 啪! 又是一下,侍卫另一边脸也肿了起来。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狄威又问他。 “属下愚昧,还请公公……” 啪! 侍卫在地上翻了个滚,扬起尘土,眼里金星直冒。 然而他丝毫不敢懈怠,强忍着眩晕又爬了起来,依旧跪着,将头埋的更低了。 “我再问你一遍。” 狄威拨弄着指甲,眼睛只盯着溪谷,“你,错在哪里了?” “属下不应该替公公发号施令,更不该揣度公公的心思。”侍卫赶紧答道。 “很好,你要记住,人狂不可怕,人坏也不要紧,可要是人蠢,那可就真的是没得救了。” “属下谨记公公教诲!” “好了。” 狄威将一块带着精美刺绣的手帕丢到他面前,“把脸上的血擦擦,这样出去,不好看。” 那侍卫没有丝毫迟疑,拿起手帕胡乱擦了一把脸,只怕自己慢了一些,便又遭到毒打,甚至掉了脑袋。 狄威才不管眼前这个无名小卒要做什么,他只是盯着溪谷里的状况。 而此时,在那薄雾之中,也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射了过来。 “拓跋文武!” 狄威眼里闪出寒光,与那道视线交汇在一起,身上泛起的寒意和杀气叫身边众人都不由地低下头,脊背微微出汗。 拓跋文武也盯着狄威的方位,双眼满是怒火。 他身形高大,长得粗狂,雪白的头发和胡须粗硬,往外张扬,招展着,像一头威风的雄狮。 拓跋文武顾不上看那个方向太久,旋即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在他的前方,十几名大内高手正在包围过来,兔起鹘落间已杀到了近前,个个眼里泛红,咬牙切齿。 拓跋文武将白莲圣女挡在身后,抽身前出,同时大喝道:“白莲教右贤王拓跋文武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右贤王?杀的就是你!” 领头的一个大内高手,一手持刀,另一手托在刀刃上,整个人箭射而来,刀尖带起凌冽破风声,显然是练刀的高手。 然而在拓跋文武眼里,这一刀却好像是戏台上的小娃娃使出来的一样,慢的离谱。 还未等刀尖完全探出,拓跋文武一只手已摸到了那个大内高手的咽喉,在上面轻轻一按。 咯嘣! 那人嘴里像喷泉一样呕出大片的鲜血,带着碎肉,当即毙命。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眼角欲呲,都举起手中兵刃,往拓跋文武围过来。 然而不是他们包围了拓跋文武,而是拓跋文武包围了他们! 咻!咻!咻! 快如奔雷,拓跋文武手上动作不停,每一掌都裹挟着风雷,出手时有如雷霆炸响,未拍到人身上就已叫人耳膜剧痛,反而是拍到人身上的时候却无声无息。 受害者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只是闷哼一声便已被夺走了性命。 顷刻之间,叫人闻风丧胆的十几名大内高手,被更叫人感到恐惧的拓跋文武一一拿下,没人能接住他一招,只是一个照面便已被送去了地府。 将围过来的十几名大内高手一一解决后,拓跋文武转头看向白莲圣女,脸上再无张狂的杀气,只有恭敬。 “圣女,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了,要不然那些闻风而来的鹰犬只怕会越来越多。” 说着他又往狄威的方向恨恨看了一眼,“那老狗手底下的人不少,看来已做足了准备。” 白莲圣女十分地镇定,她年纪轻轻已遭受过许多次的围杀和敌袭,因此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和危险。 对于拓跋文武的建议,她赞同道:“这里离官军的营地太近了,这些大内的鹰犬好像已建立好了一整个体系,正在源源不断地围过来,我们确实已不能久留。 右贤王,我们一干人等如果往河的下游走,应该可以遇上我们的人,有个接应。” 不料,拓跋文武脸上却有了奇怪的笑容。 “没什么一干人等了圣女。” 他摇头道:“这么多的人,目标太大了,朝廷铁了心要留下你,布置了重兵,老夫只能护着你离开,实在没有余力多带一个人了。” “那孙姥姥她们呢?”白莲圣女皱起眉头。 “每个人自入教那一刻起,都要有殉教的觉悟。不管他的身份如何,地位怎样,与你的关系有多近,需要他死的时候,他就得有献身的觉悟。” 拓跋文武神情凝重。 “圣女,孙师姐她们,在这里的师兄师弟,姐姐妹妹都是为你而死的,只有他们继续在这里跟那些鹰犬死斗,缠着他们,我们才有机会离开。 而只有你成功离开了,他们的牺牲才有价值,不然的话,他们就只是这山里众多死人中的一个而已,死的毫无意义。 别忘了,我们是为了斩断龙脉,才来到白云山的。” 白莲圣女感觉心头被猛地揪紧了一下,流出血泪。 然而这种痛彻心扉的情绪只在一瞬间便已被她消化。 正如拓跋文武说的那样,白莲教的每个人都有殉教的那一天,就是她这个白莲圣女,如果哪天需要她死了,她也要毫不犹豫地献身。 没有哪一个人是不能死的。 然而众人的死亡却是有顺序的,她是白莲圣女,那她便不能早早死在这地方。 她要死,也应该死在别处,在更重要的时间里,死在重要的地方,为某个重要的任务献身。 这便是白莲圣女的责任,她此刻活下来,才叫那些为死在这里的死者的死有了意义。 于是只是稍一纠结,白莲圣女便冲拓跋文武点头道:“右贤王,带我走吧!回到我们的营地去!” 拓跋文武眼里放出精光,“属下遵命!” 在二人的周围,那些白莲教徒也听到了白莲圣女的命令,纷纷振作精神,举起手中兵刃护卫着她,誓要用这条性命为她杀出一条血路。 战场血腥程度骤然增加,一波人簇拥着白莲圣女,要用鲜血和性命为她开路。 另一波人围着白莲圣女,绝不叫这个“女魔头”逃出生天。 刀抵着刀,血肉掺杂着血肉,性命换着性命,溪谷里化作人间炼狱。 狄威皱着眉头,已感觉到了不妙,白莲圣女马上就要在拓跋文武的保护下突围了。 只要他们离开了溪谷,钻入长白群山那错综复杂的密林和沟壑里,粘杆处恐怕就再没有找到他们踪迹的机会。 而且这一次之所以能找到白莲圣女的所在,也不是因为粘杆处的探查,而是一封密信。 那封密信不知怎么的就到了狄威的手边,精准地向他通报了白莲圣女的位置,以及具体到达的时间。 狄威当然也可以向肃亲王报告这一件事情,调动更多的士兵和力量,然而那样的话,这功劳将变成肃亲王的功劳,而不是大内的功劳。 本来玉京对于肃亲王带兵进入白云山这件事,就颇为忌惮。 因为那是朝廷最大的秘密,就好像一个妇人有了某种难以对外言说的疾病,即便来人是个医生,可对方是男的,就难免叫那妇人感到膈应,浑身的不自在。 玉京正是陷在这种尴尬之中,既不能叫白莲教炸毁了龙脉,也不愿意让肃亲王知道了龙脉的所在。 因此,狄威才从玉京被派到这里,在军队里掌握着这一微妙的尺度。 要两全其美,自然是在白莲教到达龙脉,肃亲王发现秘密所在之前便将这一场闹剧结束。 所以一切混乱和灾厄的根源,都在白莲圣女身上。 只要杀了这个女人,一切都会结束! 想到这里,狄威再也坐不住。 他将身上围着的披风解开,轻轻丢到一边。 在那披风还未落到身后随从手里的时候,狄威的身形已钻入溪谷之中,如一颗流星划过天空,向着白莲圣女所在的方向落下。 拓跋文武正带着白莲圣女往外突围,突然眉心狂跳,只感觉从侧面有一股威压袭来。 “狄老贼!” 大喝一声,拓跋文武凭空挥出一拳,像是在泄愤。 然而他拳头所挥向的,那原本看似空无一物的地方,狄威却是凭空出现,正正与他这一拳对上。 轰! 雷霆般的响动,周围人不由地都感觉心脏停跳了一拍,头皮发麻。 毫无凝滞,两人脚下活动起来,各自施展步法,一进一退间快速对了几十拳,溪谷里好像有一个炮兵队在开火,连串的爆震声冲上天空。 两个通感境大高手的战斗,快如奔雷,猛若流火,叫众人只觉得眼睛都要跟不散了,更别说参加进去,帮助任何一方。 他们只能目瞪口呆,两股战战地盯着二人的缠斗,同时也警戒着不知何时临身的杀机。 “拓跋老贼,你一个塞北草原的化外蛮族,关心九州的运势做什么?拼了命好处也轮不到你!”狄威喝道。 “狄老贼,你一个唐人却给关外来的异族当奴才,坐视九州被人糟践,你又领受了什么好处,叫你背典忘祖!?”拓跋文武反唇相讥。 两人显然对于对方的问题都无法回答,因此都只以更强的力道,更凶狠的招式迎击对方。 嘴上说不明白的事情,便用拳脚来解决,一拳解决不了,那就两拳! 白莲圣女见两个高手之间的死斗分不出胜负来,一时之间又惊又急。 然而凭她的本事,绝没有能帮到拓跋文武的能耐,反而只会添乱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白莲圣女转过身去,抛下正在激斗之中的拓跋文武,加速遁逃。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帮到拓跋文武的办法。 只要她成功逃走了,狄威和他的鹰犬便再没有在这里继续战斗下去的意义。 白莲圣女的“临阵脱逃”,反而会叫更多的人活下来。 因此她几乎是将全部的注意力和力量放到逃跑上面,躲开那些向她射来的明枪冷箭,在教徒悍不畏死的掩护下加速逃离这杀机汹涌的溪谷。 然而箭矢弹丸是死的,大内高手血滴子却是活蹦乱跳的。 一声哨响,司徒震带着身边仅剩下的血滴子翻转跳跃着从林中钻出,在空中呼啸着撞向白莲圣女。 白莲圣女瞪大眼睛,双手抬起,袖子鼓张,数十枚细不可见的钢针从袖中射出,暴雨般泼向朝她而来的血滴子们。 司徒震眼里映着那寒光,双手挥刀格挡,同时扭转身形,堪堪避开这扑面而来的杀机。 而在他的身边,那几名紧跟着他的血滴子则没有这种身手和幸运,银光闪过后,他们纷纷呜咽着落地,伤势不一。 司徒震周围只剩下两名血滴子,一左一右护卫着他,紧跟在他的身边。 白莲圣女显然已用尽了手里的暗器,此时手里已握紧了一对匕首,准备迎击他们。 司徒震不由地大喜,“掩护我,让我取了那白莲妖女的性命!” 话音刚落,在他左手边的那名血滴子陡然加速,冲到他的前头去。 司徒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妈的,想抢老子的功劳!?】 还未等他骂出声,那冲到白莲圣女身边的血滴子,便已被白莲圣女身上所放射出的金光所包围。 下一瞬间,两人在原地化作一团光球,往外面急速而去。 “是白莲教的妖法,神行术……” 司徒震愣在原地,呆呆看着那将到手的功劳从手边飞走。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怒不可遏地一巴掌拍在身边手下的背上,怒不可遏。 “你拍我干什么?”任七问道。 “唔?” 司徒震还是第一次被手下这样质问,不禁疑惑道:“你为什么不追?” “你又没叫我追,我干什么追?” 司徒震顿时满脸的愤怒,“那我现在叫你追了,你还不追?” “追就追,你拍我做什么?”任七问道。 “王八蛋,你敢……” 话未说完,寒光闪过,司徒震的脑袋掉落在地上,滚了一圈。 第518章 圣子密辛 白莲教的神行术果然是盗版的,只跑出几里地,刚钻入林中,白莲圣女就再也压抑不住,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 但她来不及休息,几乎是法术被解除,停下的瞬间,她手里已抓住一柄匕首,转身刺去。 尹秀也毫不犹豫地将长刀刺出。 咣当! 白莲圣女手中匕首脱落,手腕发麻,被尹秀一刀架在脖子上,再动弹不得。 尹秀无视白莲圣女那要杀了他的眼神,只是自顾自拿着罗盘开始寻路。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这我哪知道啊?很多时候我也没办法理解你们白莲教行事的逻辑和想法的。 “杀了我!”白莲圣女咬牙切齿。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就是圣子啊。” 白莲圣女眼里有了火气,“我教中人,都是情同手足,虽然来自五湖四海,背景不一,身份不同,可我们比兄弟姐妹还亲,他要是不幸遇难了,我只会难过惋惜,想尽办法为他报仇而已。” 如此,尹秀便成了落单的人。 尹秀立即将刀收回,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在白莲圣女雪白细腻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渗出血珠来。 然而她还是定了定神,说道:“你尽管说。” 尹秀认真道:“我是说,白莲教里出了叛徒,而且是针对你的,那家伙将你们的信息传递给了朝廷,以至于你们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差点连你这白莲圣女都死在了这里。” “就是问路还要做半截揖呢,你这个态度我怎么好意思告诉你呢?圣女大人?” “所以你们才练功练死那么多人啊。” “原来?你早知道了?”尹秀看着她。 因此那时候即便我们是总坛内唯一的两个小孩,我也从不跟他走近,因为我怕他。 白莲圣女迟疑了一下,问道:“谁?” 白莲圣女神情坚定,“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能坐视一个背弃兄弟手足的人,继续窃据白莲圣子之位。” 白莲圣女不知道他这话语里暗藏的玄机,然而尹秀既不是朝廷的鹰犬,看起来也没有要取自己性命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 她转过头,认真道:“我欠你一个人情,一定会还你,只要是不违背道义的要求,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他们此时身处某处错综复杂的沟壑之中,又像是某片沼泽地,四周潮湿闷臭的气味直往白莲圣女的鼻子里钻,熏的她眉头直皱。 有时候即便池塘里张着网儿,小鱼小虾也会从那网眼里游过,什么都不会撞上。 认出是尹秀,白莲圣女颇为惊讶,然而心里又不知怎么的镇定了下来,没了之前的紧张。 “没什么,我是说这是你们内部的事情,不容外人插手的,自己人,打死无相干嘛。” 白莲圣女当即也不甘示弱地瞪大眼睛,“你想干嘛?” “不用考虑那么多,白莲教里想你死的人只有一个而已。”尹秀说道。 白莲圣女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白莲圣女抿着嘴唇,一字一句,从牙缝里将话挤出来。 尹秀将刀收回鞘中,转身就想离开。 尹秀神色认真:“除了白莲圣子那王八蛋以外,白莲教里谁还会希望你挂掉啊?” 喝! 白莲圣女突然将脖子往前一送,自己往刀刃上撞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对吧?” “你说这话的语气,好像小说里那些搬弄是非的三姑六婆,离间兄弟义气的阴险小人。”白莲圣女斜眼看着尹秀。 留白莲圣女活着,比杀了她要更有用。 白莲圣女点头,“有段时间,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尽管仍然不知道尹秀为什么扮作血滴子的模样,可白莲圣女的警惕心已消除了不少。 “那我祝你一切顺利,帮我把白莲圣子那个王八蛋砍死。” “妈的,想杀个人都这么麻烦,顾首顾尾的。”尹秀不忿道。 尹秀手里拿着罗盘,同样眉头紧皱,“你说你压根也不会法术,还敢用这盗版的神行术?不怕受到反噬,当场暴毙啊?” 白莲圣女点头,认可尹秀的说法。 白莲圣女只是笑笑,“你刚才是不是在打算杀了我?” 她是白莲教里最有地位,最有号召力的人,只要她一声令下,不知道多少教徒愿意为她付出性命。 “魔都?我一直以为圣子在南疆来着。” 朝廷呢?光是拱卫玉京周边的军队就有一百万了,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啦,白莲圣子是个聪明人,他肯定知道哪一边胜算大一点,跟着哪边走好处多啊。” “我被孙姥姥带入教内的时候,圣子还没入教。 “难咯,如今的圣子不管是手腕还是别的,可你强的多,就凭你想要抓住他,难于登天啊。”尹秀呢喃道。 “我没这么说。” 尹秀看出她表情的变化,只是淡淡道:“先别急着心动,感叹世道不公,这才哪到哪啊?” “那他要是真的挂掉了,你是高兴,还是欣慰?”尹秀突然问道。 尹秀似乎还真有了某种读通,看透人心的本事。 “你又在王八蛋前面加上白莲二字了!” “不想。” 想到这里,他又瞪了白莲圣女一眼。 “你想杀谁?” “即便我没这能力,可左右两位贤王也会助我一臂之力的。” “这就合理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而他则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各地掀起动乱,搞各种各样的动作和事件出来,闹得沸沸扬扬。 尹秀抱着胳膊,不说话,只等着白莲圣女继续往下说。 如此,尹秀终于才对她的态度满意了一些,背着手道:“我说,你们之所以在这里被围杀,一方面确实跟你孤军深入有关系,你们的前探太过冒险,深入了,以至于落入了官军往四周张开的大网之中。” 尹秀打量白莲圣女一脸,“像你这样的年纪,能有几个一年多啊?” 不过也不能怪人家圣子,人往高处走,你们白莲教说起来是遍布九州,教众上百万。 擦掉嘴角的血迹,她看了看周围的状况。 白莲圣女又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鬼使神差地在尹秀这个外人,甚至是敌人面前,讲起了有关白莲圣子的密辛。 “果然是这样。”尹秀点头道。 尹秀说道:“在魔都的时候,他就在肃亲王边上,当他的幕僚,门客。” 眼下刘半仙不在身边,他们便没有要因为某个人进行搏杀的必要,只要各自离开即可。 “怎样都好。” “你说什么?” “你在讲什么?”白莲圣女不解。 然而如果因为这个就把她当做人畜无害的邻家少女,那可真的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白莲圣女又惊又怒,“我教堂堂白莲圣子,竟然成了朝廷的走狗,为什么!?” 一一一.二五三.二一二.一零 白莲圣女眉头紧皱,“他想借着我的死亡,一统白莲教。” “好了,就到这里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尹秀问她。 “你的信息太过时了。” 虽然与白莲圣子只见过一面,然而尹秀已先入为主地认为,那家伙是混蛋中的混蛋,小人里的小人。 尹秀一拳砸在掌心上,“哪可能一个字头有两个话事人的嘛?双话事啊?” “我在魔都的时候跟他有一面之缘,我是说,我差点拿下了他的脑袋。” “那你要怎样才会告诉我,跟我讲明白什么是【果然是这样】。”白莲圣女的语气被迫缓和下来。 尹秀瘪着嘴摇头,此刻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归队”,回到血滴子的队列中去。 “疯女人。” “什么?” “不许你骂……” “已经什么?” 过了两年,教内的一位贤王才带着他出现在总坛,将他称作圣子。 “但你确实这样想了。” 尹秀摆摆手,“照你这么说,白莲圣子就是一年到头别的不干,专心在各地起事,打仗了呗?” “你们确实只是一条小鱼,说起来人数众多,可是在长白群山之中,这点人数掀不起波澜来。 “唔?能感知人心,也是白莲圣女的特殊能力吗?像是特异功能什么的。”尹秀问道。 白莲圣女愤怒地抬头看他,可尹秀只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你跟白莲圣子的关系很好?那你以为呢?白莲圣子为什么好好的一教圣子不当,要跑去给肃亲王做幕僚?当他的走狗,下属?”尹秀反问她。 “你想抓活的领功,没那么容易。”白莲圣女瞪着他。 在上一次会面之后,我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未曾见过他了。” 而且我看得出,最开始也没那么多白莲教众在溪谷里,他们是后来赶来支援的,对吧?” 然而我总感觉那只是他的一种伪装,一种处世的方法而已,我看过很多次,他脸上笑着,眼睛却是冰冷的,好像一对刀子。 白莲圣女瞪大眼睛,随即又软了下来,“好吧,圣子他为人确实……” 白莲圣女这时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已跟着尹秀走出了那片沼泽,登上了一处山头。 “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叫他王八蛋,或者你提起他的时候别带上白莲二字?”她抗议道。 “你找死啊?”尹秀喝道。 白莲圣女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雾,似乎是在苦苦思索着。 白莲圣女似乎有话要讲,在跟尹秀视线相对后,顿了顿又将话语咽了回去。 “我还真有一个要求。”尹秀说道。 白莲圣女无意与尹秀在这些问题上扯皮,也自觉地讲不过他,她只是认真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圣子犯了教规,我会亲手把他带回总坛,将他交由教内长老发落。”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们现在在哪里?” 因为只要白莲圣女活着,白莲教那帮乌合之众便不至于作鸟兽散。 “差不多,然而这也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除了教内偶尔有人将几封从南疆传来的书信交到总坛外,关于圣子的音讯,实际上也没几个人知晓。 “没什么。” 白莲圣女被尹秀这样盯着,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微微低下了头。 “也不是早知道,是在溪谷之中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我们一开始只有十几个人,想着到烽火台附近勘察而已,后来就连右贤王都得带兵过来救护,增援,如此我才隐约觉得,有人出卖了我们。” 白莲圣女轻轻柔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尹秀一个激灵。 在溪谷里的那些人,已占了白莲教这次进入长白山人数的三分之一,而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肯定没有机会回来了。 而且白莲圣女已经脱逃,溪谷里的战斗很快就会结束。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冷冰冰的人,我不是说他性格孤僻,相反他跟谁都能聊上几句,总坛内的每个人他都能叫出名字来。 “没错。” 白莲圣女皱起眉头,“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一点。” “什么这样那样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 【已经把肃亲王的脑袋摘下来了。】 说起来我算是圣子的师姐,但他从未这样称呼过我。 “那就【请】!您告诉我,您说的果然是这样,是什么意思,谢谢。” “哪来那么多讲究?我看教里的师兄师姐,哪一个是正经学过法术的?有的是农民,有的是小贩,只要师傅显灵了,照样能够刀枪不入,吃香吞蜡,水火不侵。” “你从哪里学来那么多怪话的?” “好,那就不提他,我只问你,白莲圣子那王……那人,为什么要出卖你?” “肃亲王!?” 长大以后,我们便开始为教内效力,我主要负责发展,培养教徒。 尹秀没杀她,但也没将刀移开。 想到这里,白莲圣女不由地感到心头揪紧。 “很怪吗?我以为这些都是颇有道理的警句。” 白莲圣女被这个问题噎住,迟疑许久,终于低声道:“他终究还是利欲熏心,被权力迷了眼睛。” 白莲圣女盯着尹秀,“我有的是预知的能力,老母托梦的能耐,要是真有读通人心的能耐,也许我们就不会落入这场围杀之中。” 白莲圣女虽然不是随口一说,说完就当放个屁给忘记了,然而她也没想到尹秀还真这么快就提了出来,不由地吓了一跳。 尹秀将面罩取下,呼吸终于通畅了一些,“谁想抓你了,要不是被你的神行术卷进来,我这时候已经……” 以任七的性格,恐怕早就迫不及待往肃亲王的大营去了,绝不会等他。 这个少女只要不是在战阵前喊话,她的音调里似乎就少了一些英气刚强,而是带上了几分温润。 “白莲圣子那王八蛋要是有你这么讲义气就好了。” “我哪里知道?” 四周的山头清晰可见,也包括白莲教潜伏着人马的营地。 “我的要求很简单。” 也只有她活着,白莲教才能成为在长白群山牵制官军的一股力量,使他们有所顾忌。 “原来你也这样想的。”白莲圣女神情凝重。 尹秀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我是你的敌人,不是你的下属,没有必须要跟你交待不可的事情。” 尹秀看着白莲圣女,叫她脸上泛起一抹绯红,一时不知所措。 “下次见面,我希望你别逼我动手杀了你,你见了我就逃,就这么简单而已。” 未等白莲圣女反应过来,尹秀从山头上一跃而下,腰间剑匣里喷出蒸汽,借着滑索往林子里钻去,一眨眼消失在她的眼前,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第519章 仇人见面 等尹秀与白莲圣女分开,只身回到溪谷之中时,那残酷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这时候日斜西山,橙黄色的阳光洒在溪谷里,映的那些鲜血和兵器越发鲜艳,也叫那些已经苍白的脸庞泛出血色来。 尹秀站在树顶,看着眼前的荒凉景象,不禁也生出许多的感慨来。 双方在这一战里都损失惨重,是绝无可能浪费心力再来收殓,处置这些尸体了。 如此,这些尸体便只能静静躺在这里,等到那些野兽闻见气味过来,将他们一块块撕裂,最后再被不知道从哪里涌来的山洪,泥石流所覆盖,了无踪迹。 正如此感叹的时候,一阵细微的声响在林子里响起。 尹秀立即将手握在腰间的长刀上,紧盯着那发出声音的方向。 只见两名血滴子拨开枝叶,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正看着尹秀。 尹秀端详了两人一会儿,然后才将手从刀上放开,取下面罩。 “我以为你们这时候已到肃亲王的大营去了。”尹秀说道。 “原本是想去的。” 任七也取下面罩,露出那张坚毅冷淡,好像用刀子刻画出来的脸。 “可是少了你一个,不好交待,所以我们也就只能【阵亡】了。” “可惜,叫白莲圣子那王八蛋走了狗运,多活了一天。”尹秀笑道。 任七听到尹秀将肃亲王的真身倒出,似乎也不感到奇怪,只是平静点头。 “叫他多活几天也行,反正那混蛋看起来就是一副短命相,早晚叫人给收了。” 说着他又问道:“上次追杀你们的那个白莲教强者,就是那个拓跋文武?” “不是。” 尹秀摇头,“上次差点叫我们栽了跟头的是左贤王白礼,这个是右贤王,拓跋文武。” 任七低头思索着:“好大的手笔,白莲教左右贤王都齐聚白云山了,再加上上次遇见的雷公,白莲教一共出动了三个通感境大高手。以往即便是刺杀皇帝,也没出动过这么多的高手。” “不一样,这对白莲教来说,可是【灭国】之战,自然得赌上所有,掏空家底了。” 顿了顿,尹秀又不确定地问道:“话说,这算是白莲教的全部身家吗?” “这我哪知道?” 任七挠了挠头,“白莲教的活动一向隐蔽,他们的法坛有时候藏在深山地道里,人迹罕至。 有时候却公然放在闹市里,像是开着一间店铺一样,生怕你不知道他们就在这里。 因此他们的行为和想法也常叫我们捉摸不透。 我在大内的那些年里,执行了上百次任务,确认遇上过通感境高手的时间,也只有那么一两次而已。 根据粘杆处的资料,能掌握到的白莲教明面上的通感境以上的大高手,大概不过一手之数。 哦,那个雷公应该是个添头,刚入了通感境就急着送死了。” 任七语气之间颇有一种得意,毕竟他刚踏破玄关就已击败了以往那好像高不可攀的敌手。 “那朝廷呢?大内有多少大高手?”尹秀对这个问题实在感兴趣。 “大内总管狄威就是一个。还有在那次,白莲教闯入禁宫刺杀的那一回,也有几个从未见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跑出来截杀那些人,在事件结束后又迅速消失,无影无踪。 所以我猜,也许朝廷的大高手,老怪物,很多都藏在了大内,没怎么出门。” “那就说狄威好了,那家伙怎样?” “狄威?不差。” 任七取出水囊,灌了一口泉水。 “说起来之前我也是在他手底下,受他节制的,不过他管着很多个部门,很多人,所以即便我在大内还有【四大名刀】的称号,他也不一定记得我。 那狄威是雷峰寺的叛徒,据说小时候是被那里的方丈收留的,将雷峰寺三十六房的绝技都融会贯通了,一身功夫已入了化境,后来或许是为了荣华富贵,又或者有什么恩怨情仇。 反正他入宫后第一件事就是领着军队将雷峰寺踏平,全寺僧人从上到下杀了个干干净净,如今雷峰寺的遗迹听说还时常听得到鬼哭狼嚎的声响,叫人半夜都不敢靠近那里。” “畜生,十足的畜生。”海东青说道。 对于他的愤慨,任七只是笑笑,“大内的人都是这样的,不是畜生,你在大内都混不下去。” “这话岂不是把你自己也骂了?” “有什么所谓,我已经不是大内的人了。” 任七仍显得十分的平静。 “反正狄威,他是我在大内唯一认识的大高手,而且不知道已经在这一境界深耕了多少年,实力不容小觑。” “那要是我们两个遇上了这通感境的高手,会如何?”海东青问道。 “你上次不是已经见识过这类高手的能耐了吗?”任七问他。 海东青神色坚定,“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想再确认一次。” “我知道了。” 任七点头,随后认真道:“要是遇上了狄威那样的高手,你们两个都会死,可要是遇上别的世外高人,尹秀会死,你则不一定。” “不一定?” 就连尹秀也疑惑起来。 “没错,就是不一定。狄威一向是宁可杀错绝不放过,而且他实际上也不在乎有没有杀错人,只考虑有没有全杀完而已。 至于别的高手,世外高人啊……” 任七瞥了海东青一眼,“他是个过得去的对手,那些人会有战意,也会有杀心,所以他会死。 至于你,只要你站旁边一点,他们大概不会对你下太狠的手,因为像他们那样的绝世高手,大概也不是会斤斤计较的人。 而且他们不是为朝廷做事的,多少也要顾及一点江湖道义和名声地位,不会为难你的,那样不好看。” “你这说的好像海东青是妇孺一样。”尹秀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 海东青小声嘀咕着,又瞪了一眼尹秀,“你不是时常跟我说,不要拿性命来开玩笑?怎么你现在听到自己可能会死,还笑得出来?莫非你也有什么不治之症?” “啐!” 毫不顾忌海东青可能会有的态度和想法,尹秀只是笑道:“我不笑,我哭着跟那些江湖巨人,武林前辈说饶我一命,他们就会放过我了? 而且这世上就没有谁是不能死的,都是凡人,两个肩膀顶着一个脑袋,谁还有不死之身不成? 真要死的时候,就是你是什么皇帝,王爷,也得照死不误啊。” “是这个理。” 任七点头,“白莲圣子那王八蛋扮做什么人都一样,到头来都只有把脖子洗干净的份而已。” “那拓跋文武呢?你对他了解吗?”尹秀又问道。 “你当我是包打听,还是粘杆处的探子了?” 任七十分不满,“这些老怪物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就是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我怎么知道他实力如何?而且我又没见过他。” “你没见过我?可我却见过你,还将你记得十分清楚,这些年来都没怎么忘记,以至于在这样的浓雾里远远看你出刀的动作,便立即想起曾跟你有过一面之缘啊,四大名刀之一的【冷雨】任七!” “老玻璃,你暗恋我啊?” 任七转过头去,拓跋文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们的身后,正在林中站着,身上满是肃杀的气息。 “找你的?”尹秀眉毛挑了挑。 “就不能是找你的?” 说完就连任七也知道这不太可能,所以干脆也上前一步,将刀抽了出来。 “你说,我们见过?” “当然见过。” 拓跋文武抹了一把脸,“在江南的时候,你不是曾带着手下闯入了总坛,将我白莲教众三十二人一齐抓走,在菜市口斩首?这件事,我能记一辈子。” “那你记性倒是挺好的。” 任七将长刀在手上掂了掂,“我记得那时候还是有些漏网之鱼乘船逃走的,可当时你既然在场,怎么不见你出手?” 拓跋文武瞳孔微微缩紧,“当时我有任务在身。” “明白了,身不由己。” 任七点头,“人在江湖,这种事是经常有的,我能理解。所以你认出了我,现在是来找我报仇的?” “我们的事等会儿再算,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还差这么一会儿吗?我不着急。” 拓跋文武要找的人是尹秀。 “小子,我问你,白莲圣女人呢?” “你们教里的人你问我?” “你把她掳走的,我不问你,问谁?” 【明明就是她掳走我的。】 尹秀瞥了他一眼,“白莲圣女大概已经回你们的地盘去了,你现在快点回去的话,还跟她聊会儿天。” “怎么?” 任七打量着尹秀,“你没把她干掉?” “抱歉,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能在这时候杀了她。”尹秀认真道。 “随便你。” 任七似乎真的毫不在意,“报仇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要是把那个娘们杀了我反而要找你的麻烦。因为,她是我要杀的人。” “放肆!” 拓跋文武须发怒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任何人都动不了圣女一下。” “我知道,所以你马上就要断气了。” 任七将两柄长刀转了一圈,发出令人胆寒的呼啸声。 “这不是你称手的家伙。”拓跋文武说道。 任七大方承认:“确实不是,我的家伙放在别处,但是砍你的话,这对刀也凑合能用。” “好,那你尽管试试。” 拓跋文武将袖子卷起来一些,露出有如钢筋一般肌肉虬结的手臂。 尹秀见状,脚步已开始悄然往后退,可他却惊讶地瞥见,海东青竟然想着上前! “喂,你不要命啦?” 尹秀连忙拉住他。 “总不能叫他一个人面对这样的高手吧?”海东青说道。 “你懂什么啊?” 尹秀将他再往后拉一些,“任七也是高手,高手对高手,哪里有我们插手的份?” “所以我们就只是看着?” “能留在这里看着就已经是很讲义气,很够朋友了。 你想想,任七赢了当然是皆大欢喜了,可等下要是任七倒了,那接下来要面对这个怪物的可就是我们了。” 听见尹秀这样讲,海东青也不由地变了脸色,不用尹秀拉着,他又往后退了几步。 任七不满地回过头来,“还未动手,就料定了我会败阵,有你们这样讲义气的朋友吗?” 话音刚落,他手上长刀齐出,带着破风声砍向拓跋文武。 拓跋文武一直注视着他,几乎是任七长刀刚出手的时候,他已踏着脚步上前,一手探出,在任七刺来的刀刃上连点数下。 那疾如奔雷流火的长刀去势立即凝滞下来,咯嘣一声断做几截,落到地上。 任七毫不犹豫地弃掉那已经断了的刀,将手扶在另一柄刀上,做双手持刀的架势,向着拓跋文武头部砍去。 拓跋文武往后仰去,几缕银色的须发被刀刃带起,飘飞到空中。 后仰躲开斩击的同时,他双手向前探出,像是陡然变长了一般,拓跋文武的手探向任七大开的中门。 任七瞳孔骤缩,不去阻挡,也不躲避,而是操纵刀刃,在空中画出一个尖锐的直角,再次劈向拓跋文武要害。 拓跋文武当即放弃进攻,脚下一点,在地上踏出一个深坑,往后退去。 还未退出多远,他脚下再一拧转,又踩出一个深坑,再次往任七怀里撞去。 就在这时,任七又改成了单手持刀,另一只手从匣子里拔出一柄崭新的长刀,单手反握,砍向对方。 拓跋文武没有料想到任七出刀的速度这样快,手上当即鼓荡气机,用巧劲往任七刀刃上一托,一滑,勉强卸掉这夺命一刀的劲力。 呲啦! 拓跋文武胸前衣裳裂开,任七手中长刀在他胸口处留下骇人伤口,带起血花。 大意了! 感到杀机临身,拓跋文武再次将劲力运转,一拳裹挟风雷轰出。 任七将长刀横转过来格挡这一拳,几乎是拓跋文武的拳头刚砸在刀刃上,那长刀便已碎做粉尘。 无比强横的一拳砸在任七胸口,当即将他逼退出去。 “好功夫。” “好剑法。” 两人站定,看对方的眼神里不由地又多了几分肃杀。 第520章 未到时候 互换了一刀一拳后,任七与拓跋文武分开,相对而立,双方之间隔着数米,各自已将精神状态和肉体力量调动到了巅峰状态。 海东青看的手心发潮,只感觉以往在山里捕猎野兽时所经历过的那些凶险时刻,与眼前的生死决斗相比,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而已。 尹秀则是瞪大着眼睛,全神贯注盯着这场决斗,将两人的动作一丝不差地都映入眼里。 尽管这两人的招式和路数与他截然不同。 任七用的是刀法,剑法,一劈一砍之间寒气凛然。 拓跋文武打的则是一套杂家拳,似乎是因为已入了化境的关系,并不拘泥于哪个套路或者招式,只是随手动作间便好像已将宗师的神韵与气魄展现出来。 然而虽然招式不通,可武学本就是像流水一样的东西,不管形式表象怎样的变化,复杂,本质却是相通的。 因此尹秀即便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也不由觉得有了一些不俗的收获。 毕竟这种绝顶高手的对决不是拳赛,也不是擂台,并不是时常可以见到的。 许多人光是见过那些九品宗师之间的对决,便已引以为荣,能炫耀,谈论上大半辈子了。 任七这时候可顾不上尹秀是在偷师还是学习了,他只是全神贯注在与拓跋文武的决斗上。 眼前这人和雪夜里突袭而来的雷公全然不同,境界扎实,气劲雄厚,确实已在通感境深耕许久,功力上没有半点水份,动作招式间也绝无一丝弄虚作假。 确实是个试剑的好对手。 可惜任七的六柄剑都藏在了某处树洞里,不在身边。 看了一眼手里的长刀,任七不由皱紧眉头,还是感到不太趁手。 “要不,我把嘲风借给你用用?” 尹秀看出他的需求,当即就要施展五鬼运财,将嘲风剑送过来。 “嘲风剑?” 任七阻止他,“我要是用你那把古怪的剑,还没有等到砍那老怪物,我自己就先被伤到了。” “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 任七看着手里的尖刀,“凑合着用吧,反正我知道,血滴子的武器袋里总会放着好几把刀子的,已经够用了。” “我们这里还有。”海东青赶紧说道。 “好,等下记得抛给我。” 任七正要上前时,拓跋文武浑身杀气却已消散了不少,慢悠悠地将双手放到背后,看起来颇为平和。 任七见状,冷冷道:“你什么意思?这是打算投降还是求饶?” “年轻人火气别太大。” 拓跋文武背着手,“我不是要求饶或者投降,在我的字典里就没这几个字儿。” “那你想干什么?我们很忙,没空听你的长篇大论。”海东青说道。 “你这么拽的?” 尹秀看了他一眼,“就是我也不敢在这样的强人面前抢白他几句啊。” “所以你不是我嘛,像我们这样的猎户,最知道什么时候该乘胜追击了。” “厉害!” 尹秀冲海东青竖起一个大拇指,又转过头来冲拓跋文武说道:“老家伙,说吧,有什么要交代的,忏悔还是遗言?先说好,如果是叫我们入教的这种话术就免谈。” “可惜了。” 拓跋文武也不生气,“要是三位愿意迷途知返,加入我白莲教的话,那倒真是几年以来的大喜事,我教如虎添翼啊。” 尹秀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讲这些有的没的,只讲重点。 “好,老实说,我确实不想打了。” 他看向任七,“你确实是个高手,多年前我见你的时候,没想到你会有今日的成就。我只当你到玄关九重便已是摸到天花板,不可能再进一步了,没想到你直接踏破了玄关。 你不死,必是我教的心腹大患。 但眼下不是时候,你没有合手的兵刃,我即便赢了你,也称不得英雄。 我这辈子别的事情不在意,不管是钱财还是女人,于我而言都不是什么紧要的,唯有这名声,才是最要紧的。 我不能折了自己的名声,也不能辱没了祖宗还有白莲教的英名,所以在这里击败你,于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值得称道,自豪的事情。 这不英雄,不够男子汉。” “这种坚持,只会成为你的枷锁。”任七说道。 “枷锁又有什么不好的?一个人,有凭依,有规矩压着他,赶着他,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说着他又看向尹秀,“我记得你好像是叫做尹秀?” 尹秀点头,“有什么要指教的吗?” “说不上指教,但我看得出你确实将来会是个厉害的人物,即便是在眼下,你也是个比狄威和任七更危险的人。” 拓跋文武说的不是假话,他看尹秀的眼神确实带着某种明显的忌惮。 “所以你要杀我?” “眼下我做不到,而且你没有杀圣女,我也就不会杀你。” 拓跋文武看着他,“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放过了圣女,这其中也许藏着什么秘密和原因,但君子论迹不论心,我不管那么多。” “即便你要杀他,也得考虑一下能付出多少代价。” 任七将刀收回武器囊中,“他可是个狠角色,绝不是你以为的那些可以凭借着武力和境界,轻而易举杀掉的人。” “我明白。” 拓跋文武将袖子放下,此刻的装束看起来只像一个路过的平平无奇,不修边幅的老头子,叫人无法把他和之前那个威风凛凛的绝世高手联系在一起。 “今天在这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无谓再多添一两条性命。任七,尹秀,我们后会有期!” “有这个机会的。” “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只要你们还待在这山里,总会有见面的一天的,到时候希望你们能想清楚,自己要何去何从。” 拓跋文武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尹秀,躬身跃上树梢,兔起鹘落间已在三人的视野里消失。 “他的讲究和规矩挺多的。” 海东青望着拓跋文武远去的方向,低声呢喃。 “有的人就是靠这些规矩和讲究活着,离了规矩,他便没有力量,也活不了那么久。” 尹秀将身上的装备脱下,随手丢到地上。 任七和海东青见状,也将身上那碍事的装备解开后,一人伸出一只手,搭到尹秀肩上。 斗转星移。 …… “你带着一大半大内高手出动,也不需要跟我解释,通报一下吗?” “肃亲王”高天羽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撑着一只手看面色阴沉的狄威。 狄威冲他拱手,腰身微躬,“王爷,情况紧急,卑职来不及通报,还请您恕罪。” “无所谓。” 高天羽还是那副表情,不阴不阳,看起来既不是在生气,也不像接受了狄威的解释。 “说起来你作为大内总管,自然是可以不经我的同意,调动这些人的,而且事实上我不是也没有命令你的资格吗?” “卑职不敢,而且卑职这一趟擅自出击,人员损失惨重却颗粒无收,还要请王爷治罪,从严发落卑职。” 狄威嘴上这样说,脸上却完全看不出丝毫的愧疚,不像个犯了过错的人。 高天羽微笑道:“我说了,狄总管你不归我节制,有什么指令,要怎么做,还是得玉京那边发了话才算数。 而且眼下也不是赏罚的时候,如果再不能找到行宫的入口,等到入了冬,我们便得撤出去,等到来年开春了。” 狄威眼睛转了转,“王爷,如果真到了这一步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劳师动众来长白山,不就是为了阻止白莲教逆党找到龙脉所在吗?只要他们没有机会对龙脉动什么手脚,我们的任务便已完成了。” “不对,狄总管,你的想法全然不对。”高天羽冲他摇摇手指。 “哦?” 狄威皱起眉头,“卑职愚昧,还以为这是最好的结果。” “这当然不是最好的结果。” 高天羽丝毫没有要让狄威坐下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坐在椅子上。 “狄总管,你久在大内,不入民间,有些事情也许您不是很了解。” “还请王爷指教!” 狄威的眼睛藏在向前拱出的双手底下,泛着不易为人察觉的寒光。 “指教不敢当,您是大内总管,陛下身边的红人,本王哪里敢对您指指点点的?” 高天羽微笑道:“只是提出一些见解,大家互相讨论一下而已,如果有什么说的不对的,你就当做是本王在跟你说笑,胡诌的就是了。 民间有句话,叫做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我们这么多天兵神将在此,白莲教那些鼠辈自然是无从下手的,只能闻风丧胆而逃。 然而我们又能在这里多久? 眼下朝廷军费吃紧,各地动乱不断,即便这里是关系着朝廷的龙脉所在,你以为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大山里,要供养一支几千人,齐装满员的大军,又需要多少的开销和花费? 你可知道,从大军开拔到现在,我们一共花费了多少钱粮? 为了支持,供应这样一支军队的行动,在一路上建立了多少个补给站,征调了多少民夫? 要知道,光是为了修整来这里的道路,便已花费了两万银元。 这些还是看得见的,那些看不见的呢?更不得了了,总管,你可有了解?” “这……” 狄威一时答不上来,被高天羽连串提问噎住。 “我不是在怪总管你,毕竟你久居大内,做的也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在这种事情上跟你算钱,记账,这不是在折辱你吗? 然而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餐一饭,人吃马嚼,这些都是要算的。 为将为帅者,一天到晚就是为了将士的三餐,吃喝拉撒而劳心劳力,夜不能寐的。 我们在这里每多待一天,便有一箱银子要被烧掉,这还是我们不打仗的状况下。 要是真的打起来了,那更是天文数字。 所以我说,总管,朝廷不可能有那么多余力支持一支军队长期留在这里的。 即便我们能在这山里过了冬天,来年春天,至多到了初夏,我们还是得班师回玉京,这是早晚的事情,而且是可以预见到的。 白莲教这次不成,便还会有下次,难道我们永远都在这里驻扎一支军队吗?” 高天羽又是连珠炮一般的提问,把狄威问的哑口无言,鼻子上有了一层细微的汗珠。 嘴唇嗡动几下,狄威从喉咙里挤出话来,“那王爷您的意思是?” 忍住溢到嘴角边的笑意,高天羽继续说道:“这就是我要跟总管你说的。 为什么我一定要带上大内的摸金校尉?只因为他们区区几个才是眼下最有用,最能帮我们忙的得力助手,远比多配几百条枪,多来几百个兵士有用的多。 我们这一趟,必须找到行宫的所在,打开它,进入里面,然后确定里头是否真的存在着传说中的龙脉,或者有没有其他线索。 只有我们确认了龙脉的位置,掌握了一切的信息,才有办法找到阻挡那些盗贼和不法之徒的办法。” “进入行宫之中?” 狄威瞪大眼睛,“绝不可以,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做!” “那你以为,我们应该怎么做?”高天羽看着他。 狄威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只感觉有一股无上的威压传来,压得他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即便两人之间没有明显的上下级关系,这种来自于皇室血脉的压迫感,还是叫久居大内的他颇为忌惮。 “即便要做,在进入行宫之前,我们也应该先向玉京那边禀告,得到了命令再进入行宫。” “这里离着玉京十万八千里呢。” 高天羽叹了口气,“我自然是希望能够事无巨细向玉京报告的,然而只是差遣人拍一封电报过去,便要三天的时间,三天里,很多事情都会变。 如果行宫里真的存在着龙脉,在这三天里龙脉又真的发生了什么变故,我们负的起责任吗? 到时候是我来负责,还是你来? 别忘了,南疆的白帝子被人窃走这件事当时可是叫玉京震怒,将南疆杀得人头滚滚。” 听见高天羽这样说,狄威又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高天羽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笑意再也抑制不住,嘴角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谁说控制一个通感境高手,必须实力比他更加强劲的? 第521章 暗度陈仓 啪! 尹秀三人瞬间在一块山石上现身。 还是用之前的方法,将一道符纸钉在此处,然后叫尹秀“看见”,如此才得以进行精确的远距离,而不至于叫尹秀在施展斗转星移时偏出去十万八千里,落到哪处山沟里边。 一到这里,三个人便算是彻底的安全了。 不管是血滴子还是白莲教,都不会摸到这里来。 尹秀低头看去,只见马小玉正坐在石头底下,一双眼睛在长长的眼睫毛底下发着光,似乎在看他。 “事情怎样了?顺利吗?”她问道。 “不算顺利,但也没遇到什么波折就是了。” 所以这些人啊,你叫他们干点体力活还行,而法术玄门之类的,他们却是一窍不通了。” “这是?” “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又能有什么眉目?” 因为它防水又稳定,所以时常被用来做墓室的封土,以防水太快进入先人的墓室之中,损坏了里头的东西。” “那不就对了!” 显然埋在这里的王公,身份即便在皇族里也是非同小可。 毕竟所有人都在这里讲的慷慨激昂,偏偏到了这里还要问他一嘴。 任七皱眉,“我只是个当差的,每个月领一些银子,砍几个人,别的我又不管,不知道,也轮不到我知道,仅此而已。” 尹秀从石头上跳下来,落在马小玉的身边。 刘半仙也不太敢确定,毕竟这是一招险棋,即便之前有人在地底下钻来钻去,使用的也是自己挖出来的,经过加固的地道。 尹秀大义凛然,说着就要将手放到马小玉肩上,却被她轻轻躲开。 正是因为在大王山和小王山之间,存在着某条它时常通行的捷径,道路,所以才有这样的布局。 任七听到这话,表情奇怪地看了尹秀一眼。 据说只要有一处地方好风水齐聚,在方圆几十里内的某个地点,必然就会存在着一处土库,汇聚着从各处而来的土壤。 所以有心之人只要找到了土库,便可以通过它来分析周围藏着多少风水宝地,有无墓葬。 刘半仙纠结着眉头思索一会儿,下地道危险,然而地面上那些官军,白莲教,又哪一支不比他们的势力大? 就算自己一行人能一个打两百个好了,那剩下的四千官军,交给谁来对付? 如此,他不由又叹了口气,“果然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大概那些江湖强人,武林豪杰平日里风光无限,到了这时候也跟我的心境相差不远,只觉得寂寥和悲切而已。” 除了灰白色的部份,还有一抹显眼的红色。 “你是说,接下来只要用法术,我们便可以借用那地龙留下的通道了?”马小玉隐隐有些兴奋。 我还以为你家里应该也跟皇族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或许某位皇帝就是你的爷爷,叔伯也说不定呢。” “墓室?” 于是众人便也围过来,看着图纸,听他的讲解。 我看你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天庭饱满,威风凛凛,生的就是一副英雄模样,是这个天贵星降世。 刘半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慢慢打开,里面还是一团土。 “那我们岂不是跟那些盗墓的一样了?”马小玉嘟囔道。 刘半仙指了指身后的树林,“照之前的计划,我们往那个山头走了一段,在那风水堪舆上被称【土库】的地方插进去一铲子后,便找到了封土。” “也没什么,我就是记起以前宫里有个骗人去死,他躲在后头领功的统领,他就时常讲这种话,就连我有时候在一边听着,也觉得热血沸腾,胸口热乎乎的呢。 虽然不可靠,但其实也没那么的不可靠。 从来没有待在擂台底下的天下第一,换句话说,我们只有下去了,才能知道它到底存不存在,能不能走。” 刘半仙摇头,“土夫子也就是一些脑子没用到正道上的聪明人而已,干这掉脑袋勾当的人,哪一个不是胆大心细,脑子活络的? 然而也是因为脑子活络啊,他们就耐不下心来学东西,什么事都想着走捷径,要有利可图。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又说道:“需要多久?我们也要像那些土夫子一样,挖一条通道出来吗?” 任七眼里有了火气,“神经病,你姓刘,刘秀,刘伯温就跟你家有关系啊?我还听尹秀说省城那全家变僵尸的任老爷跟我是远亲呢,怎么不见我变僵尸啊?” 有风水先生推测,土库或许是藏在地下的“龙”栖息的地方,它时常钻入各种风水宝地之中,获取天地灵气,因此便也带上了各处的泥土。 土库,在风水堪舆上是很神奇,玄妙的东西。 这两座山啊,肯定是不知道存在这里多少年了,比在地底下活动的那条地龙年岁要久远的多,那家伙也没这样的能耐,平山造陆,那是传说中的大罗金仙才能做到的事情。 不是因为里面存在着什么,隐藏着什么,而是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吸引着她,诱惑着她的因素。 刘半仙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拄着一根几乎与他同高的树枝。 “你就不能有一个活着的旧交?” “在我们面前的两座山,西边的叫做小王山,右边的叫做大王山,看起来是平平无奇,甚至是有些无趣的两座山而已。 “好了,好了,你又不是在庙街给人算命,哪来那么多典故和故事啊?” “你认错人了。”尹秀没好气道。 “你有什么眉目吗?”刘半仙看向任七。 好像真的要去干一件经天纬地的大事,为朝廷,为天下苍生,献身,建功立业。” 这就好像《三国战纪》里,十八路诸侯齐聚虎牢关前,吕布正在叫阵,刘备和张飞正要上前迎战的时候,突然扭头问关云长:“你是一起上,还是先回去?” “倒也不用。” “一个不等边的三角形。”尹秀提醒道。 看出刘半仙的担忧,尹秀咧嘴道:“我们眼下有别的办法和出路吗?” “或许不是什么行宫,而应该是地宫才对。” “我干嘛不去?” 似乎只要自己去到了那里,这一趟辛苦艰巨的旅程便算是结束了,不止是这一趟,往后那些波折,起伏也会在进入地宫的时候宣告完结。 “好像也是。” 刘半仙用扇子扶了扶墨镜,显然有些意外。 刘半仙点头,“过去那些土夫子,有时候为了盗窃一处守卫森严的肥斗,经常会扮做农民,或者就近在哪一处地方或租或买,添置一处院子,田地。 一一一.二五三.二一三.五 马小玉浅笑,脸上出现两个梨涡,冲尹秀晃了晃手里的一根竹签,上面粘着一小块灰色的粘土。 尹秀看他一眼,“而且人家是走投无路,被人下了江湖追杀令的嘛,我们怎么一样,我们是暗度陈仓,天降奇兵啊,有什么好悲切,寂寥的?” 所以我猜测啊,那条地龙啊,把【土库】选在了这两座山之间,形成一个固定的三角地带,长年累月。 这种奇妙的,玄而又玄的情绪影响着她,即便海东青表面上依旧冷冰冰的,波澜不惊。 “这是墓室的封土。” 比如毒气,渗水,塌方什么的,于野兽来说无妨,可要是叫人遇上了,说不定会把性命交代在那里也不一定。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多感慨了?” 不知怎么的,海东青此刻只有平静,既不紧张,更谈不上期待。 “这当然是最好的。” 尹秀打断刘半仙的絮叨,让他快点讲回正题,不然不知道他还要在那里啰嗦多久。 任七摇头,“看到你,我不由得想起一些故人,死人。” “这更说明了你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卧龙,凤雏啊你是!” “没什么。” “难道是这里葬着某位不知名姓的王公?” 尹秀斜他一眼,“说吧,又叫你想起怎样的往事了?” 起码只要不遭遇地震,暴雨一类可怕的事情,还不至于塌了。 而那“地龙”,谁知道它是蟒蛇,穿山甲,或者干脆就是鼹鼠什么的,那样的地道里也许就存在着什么不安定的因素。 海东青凑上前去抽动鼻子嗅了嗅,果然闻到了一股不同于以往的味道,辽东的土有一种土腥味,而这红土却带着一股酸味。 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是一回事,事实上他对于行宫,如今应该说是地宫的那个神秘地点,对它的兴趣恐怕要比任何人都强烈的多。 “我知道了尹哥仔,时间紧迫嘛。” “哦,我还以为你家里应该也有些血统传承在里头的。毕竟大内侍卫往上数三代都得是关外来的,没有咱们关内的。 任七皱眉,“我原先以为我们要找的是行宫。” 尹秀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要乱讲啊,我可没去过昆仑,那时候你们消失两个月,我还当你们是度蜜月去了。” “好,既然我们五个人来的,那自然也要五个人一起进去了,这样才合理嘛。” “对了,猎户小哥,你去吗?”刘半仙问道。 “这种灰白色的土壤,一般是用好几种土配合着石灰搅拌,凝结而成的,不存在于自然界之中,是一种人造的产物。 呸呸呸! 不对,就那王八蛋做的事情啊,早该断子绝孙十几回了,哪里能有我这样光宗耀祖的后代给他继承香火啊……” 可海东青却只觉得,自己只是想去那个地方而已。 被刘半仙这样问,海东青反而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很有这种可能。” 他们白天扮做寻常的农民,小贩,做那些看不出什么古怪的工作,等到了晚上便点一盏油灯,在暗地里挖一条通往那墓室之中的坑道。 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不知不觉间就将那严防死守的墓室给搬空了。” 其他人或许是因为好奇,或许是因为要寻找什么东西,出于某种目的才要到那地方去。 “你呢?有什么发现吗?” “嗨,我们做的是正经事,是为民为公,为的是天下苍生,怎么能跟那些小偷小摸的混做一谈呢?” 这是一个大工程,从岭南将土运到辽东来,还要运进深山之中,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难以想象。 尹秀张开双手,显得很是高兴,“有你这样的高人在,我们哪里需要顾虑那么多?只管放手在前面探路,引路就是了,别的事情自然有你在后面执掌大局,压阵啊。” “怎么了吗?” “话是这样说,但那通道也不知道存在与否呢,毕竟别的风水先生也就是说在土库里寻找一些资料,情报什么的,哪里像我们一样,直接就沿着土库钻到地底下去了。” 刘半仙晃了晃脑袋,“还真说不准青田先生就跟我们这一支有关呢,毕竟……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而已。” “没错,就是一个奇怪的三角形。 然而它们与【土库】之间正好形成了一个扎实的三角地带,看起来像是,像是……” “算不上什么发现,但是聊胜于无。” 如果我们能找到那条通路的话,也许便可以从那条捷径去到行宫,哦不对,是去到地宫之中。” 任七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我们也许可以绕开那些烽火台和岗哨,营地,悄无声息地到地宫之中去?” “这有什么,不存在通道的话,我们回头就是了。 “你们看,这红色的部分,用的是岭南一带的红土,辽东都是黑土地,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土壤。” 像是马姑娘的驱魔术,先不说他们有没有那天赋学会了,光是要用那么多的年月去学习,钻研,对他们来说便已是无法接受的事情了。 刘半仙小声嘀咕着,等到尹秀用眼神询问他的时候,他才摸着下巴点头:“也许那地底下的通路确实存在着,而且比地面上的通畅许多呢?” 之前我们也以为,无间,昆仑是不存在的东西,可实际上我们都去过了不是吗? 尹秀点点头,又看向刘半仙,“要准备什么跟我们说,火源啊,水,还是事物都还有一些。” “我知道,这些都不要紧。” 刘半仙啪一下将扇子打开,“眼下只要等着天黑,月亮出来就可以了。” 第522章 我们仨 天要黑未黑时,尹秀一行人已到达了先前所说的土库,开始做出行前的准备和休整。 虽然尹秀说食物还有富裕。 可马小玉在和海东青趁着天还未黑,将东西点算了一遍后,却惊讶地发现他们手头的食物其实已所剩不多。 原本每个人都带了不少东西,然而经历过大红蛇的袭击,又加上各种波折,攀山越岭。 除了那些随身携带的法器以外,其他的都已消耗了不少。 “早知道是这样,我该去打只狍子的,将它的肉制成熏肉,肉干,背上那么一包裹,我们一星期都不用愁了。” “狍子,有那么大吗?” 刘半仙颇为自信,扬了扬手里的法尺。 过了一会儿,一直在前边聚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聊天的尹秀三人走了回来。 这时候你只要轻轻走过去,将它露在外面的尾巴在手上轻轻一抓,那只狍子便被你抓了起来,扑腾着四条腿,再也跑不掉了。” “尹哥仔,就是这里,来一发掌心雷或者干脆丢一颗炸弹吧,要动静够大,响彻云端那种!” “没错,就在这地底下,上百里。” “好什么好,”刘半仙满头大汗,“我是说,我要完了!” “响彻云端?” “是是是,我们三个太厉害了。” 尹秀和马小玉赶紧各自拈住一张符纸,同时伸出手去,搭在刘半仙的左右肩膀上,将身上法力输送过去。 尹秀不解,只好奇地盯着她看。 “那你不早说!” “要好了吗?”马小玉轻声说道。 不知过了多久,那坑洞里的红色泥浆似乎终于枯竭下来,再不往外流动,好像是被山河锦绣尺掏空了。 刘半仙当然也知道时间紧迫,于是又喝了一口烧酒后,将酒囊递回给尹秀。 刘半仙将扇子放回口袋里,又把袖子挽起,看起来像是要干体力活的样子。 刘半仙慢悠悠将法尺收回身上背着的白色口袋里,然后走到刚才开出孔洞的地方,在那里用脚尖踩了踩。 任七听到刘半仙这话,眉头纠结在一起,看看尹秀,又看看刘半仙。 众人聚精会神看着,马小玉和尹秀靠在一起,只是觉得这景象好看。 刘半仙第一个走开,退的老远。 “好了,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进入地底下了,像之前进入无间那样。” 海东青看着那不断往外喷薄的泥浆,眉头直皱,只觉得就是在人身上捅一下也差不多是这个结果。 但实际上,他只是从口袋里又掏出两片柚子叶,混合着清水润湿,在手上擦了擦。 马小玉眯着眼睛听她讲话,听到有趣的地方,脸颊上也不由陷下去两个梨涡。 尹秀看着那尺子,并不觉得上面有任何的变化,甚至连泥土都未沾上,什么痕迹都没有,刘半仙究竟是如何读出来的? “当然啦,不然你以为我在胡编乱造啊?” 因为大内高手到了晚上确实是不太灵光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不然为什么那些江湖豪侠一到了晚上,便拿禁宫大内当做自己的游乐园呢? 一边的刘半仙此时正在专心致志地做着准备,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动作。 刘半仙点头,“这山河锦绣尺和龙王御水令,据说是战国时代秦国太守李冰在修建都江堰时所使用的两件法宝。 法尺用来丈量河道,计算面积。 任七被他看的莫名其妙,只感觉脖子发寒,不由地问他:“你要说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马小玉也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走到后边。 “你是说,我们刚才是在清理地底下的泥浆?” 既然任七都这样赞同了,尹秀便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拿出一张特制的雷火符捏在手上,示意众人退开。 然而到了秋冬的时候,所有的野兽都在给自己贴膘,好去熬过冬天,这时候的狍子便把自己吃的圆滚滚的,像个球儿一样。 “你也知道那是小说啊?” 刘半仙将法尺指向那泥浆喷出的地方,法尺上的光亮便开始变成一颗颗细小的光粒,像是蝴蝶发光的鳞粉,向着那一处洒落下去。 尹秀在一边看着倒是没什么,倒是马小玉直皱眉,又看一眼尹秀,突然拿出一块手帕,在自己腰部擦了擦,随后丢到一边。 你要是在雪地里遇见这畜生,只管跑过去追它,狍子一见人来追,非但不跑了,反而还会将头扎进雪堆里去,露出一个屁股在外头。 刘半仙摸着下巴,“虽然说月亮越亮,越大,对我们来说越方便,可要是也叫那些官军的斥候瞧见我们的踪影了,那就麻烦起来了。” “好了!” 刘半仙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法尺,正是之前重新回归他手里的山河锦绣尺。 刘半仙将法尺在手里转了两圈后,双指捏做剑诀,在山河锦绣尺上轻轻抚过,那刻着天干地支,七十二星宿,黑白两色的法尺便发出黄色的光亮来,像是一根火把将众人的脸映红。 “还没有,这才刚开始。” 马小玉有些疑惑地看着海东青。 事实上,在尹秀看来,那并不是什么玄奥的图案或者阵法,反而像是一圈又一圈的蚊香,由大到小,按照某种轨迹和规律重叠着,最后在一个点位停下。 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海东青身上那股猎户的冷酷消失不见了,反而只叫人觉得她是邻家的女孩儿,正讲着什么今天经历的有趣事情。 尹秀走上前去,这些不断喷出的泥浆叫他想起之前在无间世界里碰见过的那些泥猴子,它们行进时也会分泌泥浆,使得身躯通行的位置变成深浅不一的“河道”。 “你发神经啊?” 尹秀望了一眼已模模糊糊的夜空,“月亮要升起来了。” “任七。”尹秀眯着眼睛打量他。 马小玉瞪他一眼,低声道:“你以后要是跟刘半仙握过手还来摸我的话,小心我把你的手砍下来。” 任七面无表情,海东青则是十分地惊奇。 在众人退开一段距离后,尹秀口念咒语,将符纸往刘半仙刚才指定的位置丢去。 只感觉若是以前的话,他此刻就算不拔剑把这两个一直在阴阳怪气他的人砍了,至少也应该摔门而出。 因此他只能将那些火气咽下,重重点头,“你说是,那就是。” 任七看了他一眼,不屑道:“都不知道你在乱讲什么,我只是把事实讲出来而已。难道我们这些大内高手就是一堆饭桶,喽啰,一天天的让这个省城十虎,北地四杰把皇宫当菜市场,随进随出啊?” 六一.二二三.一五二.二三二 她一边往刘半仙身上输送法力,另一边竟然还有余力调整尹秀输入的速度,使得两股法力合二为一,变成温暖,清爽的能量,完全不叫刘半仙产生多余的负担。 特别是当使出这法术的人是刘半仙时,此刻他竟隐隐有种仙风道骨的气质在里头。 这可是我们叫法力流遍了上百里的山川湖泊啊,这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 “唔,今晚的月亮肯定很明亮,说不定要将这大片的山脉都照的通明。”马小玉点头道。 马小玉则还是脸色红润,呼吸均匀,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是等刘半仙下一步的计划。 任七脸色还是难看,却也只能点头,没办法辩驳,争辩些什么。 “要完了……”刘半仙从嘴里挤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那法尺上的光亮逐渐暗淡下去,似乎要熄灭了。 刘半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即又往手心里各吐了一口唾沫,又在衣服上抹了抹。 刘半仙原本已是强弩之末,面如白纸,在感受到两股法力同时涌入身体内之后,不由地精神一振,手上山河锦绣尺再次散发光芒。 任七斜他一眼,“要是大内真有那样的出入方便,皇帝和后妃们岂不是一天的安生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马小玉虽然也感觉到地底下确实错综复杂,路程颇为漫长,但没想到竟然像刘半仙说的这样夸张。 然后他才双手合十,低声念诵起了咒语经文。 在反复念诵了三遍之后,刘半仙终于将手放开,拿起放在一边的树枝,在地上画着圆圈。 “这是【血】?” 正是因为它戒备森严,号称一只鸟儿都飞不进去,进去了也走不出来,所以有的人能出入一次,便要一辈子引以为豪,将它当做了不得的谈资。” 令旗则用来驱除,镇压水中的蛟龙,恶鬼。 刘半仙笑道:“要是这么简单就把那地龙给伤了,那那玩意还不如一只山里的狍子呢,放心,这件事上,除了阿叔我的手破了点皮外,没有别人受伤啊。” “这下可算是把地底下的通道清理出来了。”刘半仙高兴道。 她终于出来帮任七解围,“准备一下吧,成不成就看今晚了。” “如果是在别的时候,狍子当然没那么多肉了,一只狍子扒了皮,卸了骨头能吃的地方也就几斤肉不能再多了。 “应该快到时间了吧?” 轰! 一声巨响,而且是响彻云端的巨大声响后,在原先的位置,垮塌下去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孔洞。 特别是马小玉这位马家当代女天师修为深厚,体内法力有如江河湖海源源不绝,似乎没有枯竭的时候。 “也是,就是去夜总会,门口那些门童偶尔也还要查一下你够不够年纪呢。那可是大内皇宫啊,哪能叫什么人都进去,难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大内侍卫啊?你说是吧,高手哥?” 尹秀也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显然累的够呛。 “这就好了?” 尹秀伸了个懒腰,虽然景色很好,可看久了也还是有些乏。 刘半仙收回法尺,喘着粗气,又接过尹秀递来的烧酒,灌了一口,这才叫脸色好看一些。 “不用担心,你见过哪部小说里的大内高手到了晚上能可靠的?你说是吧高手哥?”刘半仙说道。 尹秀无语,“你这不是要把大内高手给引过来吗?” “当然有了,这是从山河锦绣尺上读出来的信息,不会错的。”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寻路!” “好了,就是这里。” “那就好。” 尹秀安慰他道:“你尽管放心就是了,出什么事不还有我顶着吗? 而且我看小说里,即便是戒备森严的禁宫,那些大内高手不也时常叫这个强人,那个师太闯进去,当做自家后院闲逛吗?” 任七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上百里?就在我们脚下?” 马小玉在一边看着,就连眼里也满是笑意,晶莹闪烁。 刘半仙颇为自豪,“要不是我们三个法力深厚,连绵不绝啊,恐怕这通路便没有完成的可能,换成别的道士和尚来,就是一整个门派的上来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啊。 尹秀无言,只能默默点了点头,同时也伸手在树干上擦了擦。 “读出来的?” 然而这不是以前了,如今他是龙游浅滩了,学会了什么叫做忍辱负重。 尹秀摇摇头,继续打量着他,“我只是觉得最近你一直在灭我们的威风,长他人的志气,莫非你是看到朝廷那边很威风,后悔了,想着改正归邪啊?” 深吸一口气后,刘半仙反弓身躯,奋力举起树枝,气势好像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紧接着大喝一声往地里插去。 眼下就是如此。 “有那么宽?像无间一样?” 三人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和阵型,支持山河锦绣尺继续发挥作用,任七则和海东青在一边护卫,警戒。 “不是血,这是地龙在地里通行时身上流出的体液,用来维持通道用的。” 海东青笑笑,颇为兴奋地讲起了自己的经验。 “不说什么。” 有了尹秀和马小玉的加入,刘半仙当即无比轻松。 刚才我就是用山河锦绣尺将底下的通道清理了一下,原本以为它应该只有几里长而已,然而根据这法尺所消耗的时间,和传递来的灵感预计,恐怕在我们脚下的地道得有上百里之长了。” 那原本看起来应该是质地坚硬的土地,竟然只在那一块是柔软的,被刘半仙一下捅了进去,红色的泥浆噗噗往外涌出,足足有膝盖高。 “当然。” “入口?” “入口。” 刘半仙笑容洋溢在脸上,“一个带着我们通往奇迹和传奇的入口。” 第523章 一问 一答 那孔洞一出现,暴露在月光底下的时候,众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像是刘半仙在他们面前表演了一个大变活人的魔术一样,叫人只觉得惊喜莫名。 那入口从底部到地面大概有一人多高的高度,并不算很深。 任七走到前头,并不急着进。 而是将手里的火把丢进洞中。 那火把落在地上,噼里啪啦溅射出许多火星子,并没有熄灭的迹象,照旧燃烧着。 观察了一会儿,任七才转过头来冲尹秀说道:“里头应该没什么问题,还是照例,我先下?” “你先下,然后是我。” 刘半仙这次要走在任七的后头,位于队伍的前列,跟以往不太一样。 “我要确定方向啊。” 他晃了晃手里的罗盘,“地底下蟠根错节的,要是走错可就麻烦了。” “那倒也是。” 尹秀又看向海东青,“那你走中间,护着刘半仙。” 海东青哪里不知道其实这是尹秀在照顾自己,在场那么多高手,怎么可能需要他来保护刘半仙。 但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所以海东青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如此,便是尹秀和马小玉留在最后边了,负责看护队伍的后头,压阵。 任七将火把熄灭,转而从尹秀手里接过一块发光的萤石,举在手里照明,又将一柄剑取下,系在腰间,另一只手垂在附近,随着走动的频率,在剑柄周围晃来晃去,显然已做好了警戒的准备。 海东青和尹秀也各自捏住一块萤石,由此三人手里的萤石便足以将那整个队列周围的地面照亮。 任七走在前头,弓着腰前进了一段,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其实说是豁然开朗,也还是坑道,一样的黑暗。 只不过这段路不像先前一样逼仄,狭窄,反而叫任七这样身形高大的人也可以挺直了腰杆,从容地向前,而不感到头顶有任何的压迫感传来。 “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啊!” 刘半仙胡乱诌出一句毫无关联的诗句,一边伸手在洞壁上抚过,只觉得手心也传来一种湿淋淋,凉涔涔的触感,又与无间世界的潮湿全然不同。 如果说无间世界的潮湿带着一种发霉,不通风而产生的黏腻感,这里的潮湿则有一种灵气丰盈,以至于化作了水汽和水流的感觉,叫人觉得扑面便感受到那种湿润的感觉。 “马姑娘,这里汇聚了长白群山大半的灵气,风水宝穴,大小龙脉丝丝缕缕的灵气都汇聚于此了,你要是在这里修炼的话,事半功倍啊。” “嗯,在这里修炼的话确实是很有好处。” 马小玉淡淡点头,“不过我们茅山一系都是道士,不是什么炼气士,就算是修炼,也是练习术法仪轨,少有锻炼所谓修为的。 因为我们并不以成仙为目的,走的路子不一样,所以其实这里对茅山道士来说是一处不错的洞天福地,但也就那样而已,落到那些炼气士的眼里,这里才是真正的宝地。” “也是。” 刘半仙深以为然,“不管是修入世,还是修出世,都各有各的选择,各有各的难处,只要别将心思用错了地方,便算是功德圆满了。” “可修行,最难的不就是走对路子吗?” 马小玉笑笑,“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天打雷劈,为六道所不容的邪修,魔修了。” “也是,就是不修道,还有些人读了书,练了武也不做正事,专门害人的呢。” 刘半仙正感叹着,却一下撞到了前面停住的任七,结结实实。 “怎么了,高手哥?”刘半仙揉了揉鼻子。 “遇上岔路了,走哪条?”任七问道。 “岔路?哪来的岔路?” 刘半仙不由地感到奇怪。 尽管他刚才正在跟马小玉聊天,可也十分确定,自己的视线并没有离开过前方的路太久。 在他回头之前,也并不存在着什么岔路。 “还真的有。” 海东青也叫了起来,“一模一样的两条路,通往左右两边。” 他这样说着,正要上前的时候,却被尹秀按住了肩膀,不叫他往前走出一步。 刘半仙也脸色严肃起来,走出一步,将任七挡住。 马小玉则是从口袋里掏出了符纸,另一只手则抓着法尺,红黄绿三色光圈亮起。 他们三人的反应显然与任七和海东青截然不同。 因为此时在尹秀他们这三个玄门中人的眼里,眼前哪里有什么岔路,从头到尾都只有一条笔直的通路,从他们面前延伸到远处的黑暗之中。 并不存在着第二条路。 “有妖气啊。” 刘半仙抽动鼻子,又补充道:“或许是鬼打墙也说不定。” 尹秀若有所思,“鬼打墙的话,我记得可以把内裤套在头上,这样就可以走出去,不然只能在原地打转。” 刘半仙听到这话,冲他伸出手去。 “干嘛?” “借一条给我,你知道,我一向是不穿的。” “扑你个街啊,这种事情我从哪里知道?”尹秀破口大骂。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 马小玉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很可靠,可要是凑到一起,那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只会让本就糟糕的状况变得更加恶劣。 她将符纸收回去,又拿出罗盘。 只见罗盘上的指针正在乱晃,一会儿是顺时针转动,一会儿又朝着逆时针方向滑去。 刘半仙终于也认真起来,凑过来看了一眼,不由啧了一声。 “真是古怪啊,我这双眼睛竟从前面看不到一丝的阴气,只觉得很是寻常而已。” 可是任七和海东青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 他们两个不是玄门中人,所以在某些力量和幻术面前便完全没有抵抗力,轻而易举就会落入陷阱之中。 这种陷阱也许不会致命,但也会叫他们变成佛陀手掌上的孙悟空,难以挣脱幻象。 而眼下,知道前面有古怪了,尹秀几人当然也不会轻举妄动,免得一个不小心闯入某个禁制,结界,或者某个无法解释的空间里面。 之前在魏家沟的时候,尹秀之所以敢毫不畏惧地往前迈出那么一步,是因为刘半仙实际上已做足了分析,将他所掌握到的情报和分析都说的七七八八,尹秀和马小玉心里有底,所以才做了那样看起来是送死的举动。 然而此次的状况不一样,在这狭窄,黑暗的坑道里,他们并没有那么多信息。 也正是因为这里极小,如果引发了什么变动的话,恐怕他们跑都没地方跑。 “是鬼打墙吗?”刘半仙问道。 “应该不是。” 马小玉将刚才取出的两片柚子叶又收了起来,“什么鬼这么厉害,能把自己藏得这样深?” “那是结界或者法阵?” “也不像。”她还是摇头。 刘半仙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有没有可能是山神,或者那地宫的主人?” “不如我往前面射上一箭?”海东青突然说道。 “射箭?”刘半仙瞪大眼睛。 “没错,就是射箭。” 海东青神情认真,“我听说过,有些猎人在山里有时候会遇到迷路的状况,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即便他在原地留下记号,走了一圈,以为终于走出去的时候,又会回到原先留记号的地方。 在这时候,他们便会用沾了兽血的箭往前方奋力射出一箭。 山里那些精怪最怕的便是听到弓箭震响的声音,又因为那箭上有血,所以它们便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一下再顾不得去戏耍,捉弄猎人了,而是逃之夭夭,再不可能做法叫猎人迷路。” 海东青说着,从箭囊里取出一只箭头带着暗红色的羽箭,那上面显然像他说的那样,沾了兽血。 反正眼下暂时没想到别的办法,尹秀便点头,示意海东青尽管试试。 于是海东青站到前面,将箭搭在弦上,大腿绷直,后背舒展,前手持弓,后手开弦。 砰! 果然是好像雷鸣一般的爆鸣声,羽箭旋转着从海东青指尖飞出,很快化作流星,钻入前方的黑暗之中。 咻! 马小玉没有回头,将手往身后一探一抓,再收回来时,指节分明的手指上已轻轻拈住了一支羽箭。 “是你的?” 她将箭递回给海东青。 海东青额头上顿时全都是汗珠,瞪大着眼睛将那只箭矢反复拿在手里查看。 不管是尾端粘贴的箭羽,还是箭头上那抹暗红色,都清楚地说明这支箭正是刚才海东青射出的那一只。 “好快。”尹秀也不由得有些惊讶。 尽管对海东青这一箭不抱有什么希望,然而它以一种全然诡异的方式射回来,也叫尹秀完全意想不到。 意识到情况复杂,可能不是用普通的法术或者神打能解决的状况后,他看向正在发愣的刘半仙,指望这个“世外高人”能出些鬼点子。 “刘半仙,快用你无敌的刘家风水堪舆术想想办法啊!” 刘半仙被尹秀这么一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册子,在萤石发出的光亮底下,翻动了起来。 就在尹秀以为刘半仙是跟他一样临时抱佛脚,看的是一本类似《捉妖手册》的东西时,刘半仙却很快将手指停在了其中一页上。 “现在是什么时辰?”他问道。 尹秀打开怀表,看了一眼。 “十点半,亥时。” “嗯,亥时。” 刘半仙应了一声,又将手指移到其中一行上。 “我们现在是几个人?” “几个人你还不知道……” 海东青正要回答时,却被马小玉轻轻捂住嘴巴,叫她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是五个人。”尹秀继续答道。 “五个人吗?不对。” 刘半仙摇头,继续翻动册子,“现在是什么时辰?” 尹秀又看了一眼怀表,淡淡说道:“十点半,亥时。” “嗯,亥时。” 刘半仙又开始翻动册子。 这时候就连任七也已明白过来,两人正在进行着某种仪轨上的应答。 看似他们之间是普通的一问一答,好像路上遇到一个路人,同他问时间而已。 但其实这里面隐藏着一种复杂,玄妙的仪轨,他们似乎正在“推演”着某些他们原先不清楚,全然不了解的状况。 果然,接下来,刘半仙又像先前一样问道:“我们现在是几个人?” 尹秀这次没有先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马小玉。 她正将双手负在身后,神情严肃,双眼却是一眨一眨的,在观摩仪轨进行的同时,也在等待着尹秀的回答。 马小玉明白,刘半仙手里拿着的不是普通的册子,而是无字的命书。 他手上虽然比比画画,可实际上那书上根本什么都没有写,也没有画什么东西,从头到尾,刘半仙的手指只是在空白的书页上翻动,划来划去而已。 这是一种玄奥,甚至可怕,疯癫的推演,一个偏差,便可能将某种原本不存在于这里的东西引来,甚至凭空创造出来。 那东西会凭空出现,不是因为二人有好似救世主一样的神力,而是因为他们“相信”这个推演。 心诚则灵,只要相信,就一定会存在,甚至出现。 “我们现在是几个人?” 知道自己必须回答,尹秀深吸一口气,应答道:“是六个人。” “六个人吗?对了……” 刘半仙翻动书册的动作继续,“都是些什么人?” 尹秀顿了顿,回答道:“两个道士,一个先生,剑客一位,猎户一名,一……” 心有所感,马小玉突然轻轻握住尹秀的手指,彼此都感受到对方指尖上传来的温暖。 “一尊仙人。”两人异口同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刘半仙将书册合了起来,静默无言。 “推演”已经结束了,一些不知道,不清楚的,或许也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在两人的一问一答里浮出了水面。 几个人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就连那萤石上散发出来的光亮似乎也暗淡下来,将几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在几个人影子的交汇处,另一个影子浮现,在岩壁上晃动几下,像落入水中的墨汁,泛起涟漪。 第524章 活死人 第524章活死人 海东青紧盯着地上的影子,额头上汗珠如雨点落下。 尽管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拦住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尹秀和刘半仙在那里你问我答个什么玩意儿,然而海东青还是紧张。 特别是当他听到尹秀说出这里有六个人的时候,这种紧张的感觉便成了某种实质化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海东青感觉到周围人都已屏住了呼吸,安静到地上落根针都能听见的时候,在他的头顶。 或者说是在他的影子顶上,有一团影子冒了出来,晃晃悠悠,扭动,晃悠着,像是一只在水潭里游动的大头蝌蚪。 海东青伸出手指,指向那个影子,刚想开口说话,尹秀的手便已捂住了他的嘴巴。 众人都盯着那个影子看,大气不出一下,直到他们的头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声响,诡异然而动听。 “这都叫你们找出来了,看来你们不是一般的坏人啊!”那声音说道。 “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坏人。” 听出是个小孩子的声音,尹秀咧嘴,“伱哪里有见过长得像我们这样面慈心善的坏人?” 那声音似乎又转而注视,打量着马小玉,不由地叫她眉头皱紧。 “可是我爷爷说过,越漂亮的女人便越会骗人,也越容易当坏人。” “我不骗人,只打人。”马小玉语气不悦。 “嘻嘻,那倒是有意思,一个会打人的坏女人。” “你又知道我一定是个坏女人?难道我就不能是个正经的人?”马小玉眨了眨眼睛。 “好吧,尽管我爷爷说的话从来不会错,但你看起来也确实不是个坏女人。” 那孩童的声音飘荡在坑道里,只叫人感觉像是邻居家活泼的小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虽然吵闹,但也没那么的讨厌。 马小玉看一眼尹秀,脸上露出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也不看头顶,而是捧在手里,往前伸出。 “要吃吗?”她问那个声音。 “呵,以前也常有人要给我糖果吃,还有小木马,新衣服,可是这些都是坏人,只想着抓我,我才不上当呢。” 尽管嘴上这样说,然而在马小玉身前的空气中,还是有一只好似虚影的小手伸了出来,来拿她手心上的糖果。 海东青看的脊背发寒,远比在林中遇到大红蛇的时候要紧张许多。 然而马小玉却是十分的淡定,就连呼吸也跟之前没什么两样,手掌稳定而干燥,她只是微笑着,任由那只手来拿糖果。 很快,一块糖果从马小玉的手心上漂浮起来,被那小手拿走,消失了。 紧接着,是另一块消失,一块接着一块。 马小玉依旧面不改色,甚至手也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柔软而又平稳,好像在她面前发生的异象只是寻常小事而已。 就连刘半仙也已感到手心出汗,在衣服上擦了擦的时候,马小玉手上的糖果消耗殆尽,被那只小手拿光了。 “好吃吗?”马小玉问道。 “好吃,好吃。” 空中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好像是正含着满嘴的糖块说话。 马小玉并不急着开口,只等到那咀嚼吞咽的声响结束后,她才又继续问道:“还要吗?” “你还有吗?” “当然有,这东西有人给我买了很多,我都随身放着。” 马小玉又掏出一把。 这一次,那小手的主人终于现身。 同众人所判断的一样,那是个小孩子,五六岁的年纪,扎着冲天的牛角辫,穿着红肚兜,站起来只比膝盖高出一些。 然而他不是站在地上的,而是浮在空中,一对黑溜溜的眼睛盯着马小玉,不住地打转。 “喂,靓仔,你一直看她干什么?” 尹秀抬高了声音,“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以找我谈谈。” “我和你们又有什么好谈的?” 小孩抱着双手,嘴上不以为意,然而确实又将视线转到尹秀那边,瞪大着眼睛和尹秀对视。 “你,现在看起来就有点像坏人一样了。” “我也没说我不是啊?” 尹秀微笑,“哪有坏人把坏蛋两个字写在脸上的,小娃娃,你的阅历终究还是浅薄了一些。” “啧,怎么跟仙人说话的?” 刘半仙啧了尹秀一声,又转过来对着小孩恭维道:“误入贵宝地,不知道上仙如何称呼?” “什么上仙?” 小孩儿不免感到有些好笑,“我叫木孩儿,不是什么神仙。” “看吧,见人就叫神仙,大侠的,这下马屁拍马腿上了吧?” 尹秀斜了刘半仙一眼,又看着那叫木孩儿的小孩,说道:“那这位木孩儿老兄,不知道小弟做了什么事,惹得大哥你不高兴了呢?” 任七脸上顿时满是错愕。 他原以为尹秀会放几句狠话出来,没想到他竟比刘半仙的膝盖还要软,比他还不要脸,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这也从某种程度上说明,尹秀也不是凡人,如果叫外面那些豪侠称呼眼前这几岁的小屁孩当大哥,恐怕他们宁愿拔剑自刎,也自觉丢不起这脸面。 如此说来,尹秀又真的是大丈夫,能伸能屈,而且是过分的能伸能屈,就连宫里那些总管公公,恐怕也没他这样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本事。 任七甚至压抑不住地想向尹秀竖起一个大拇指,像他这样的人,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强者,某种意义上的顶峰之人。 “也没什么好不高兴的。” 显然对尹秀这声称呼很满意,木孩儿抱着双手,挺起胸膛看了他一眼,“你们一声招呼不打,就进了我大哥挖的地道里,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你大哥……”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那【地龙】是眼前这木孩儿的大哥。 尹秀搓搓手,“误入而已,我们也是走投无路,发现这里别有洞天,所以进来逛一逛?” “逛一逛?” 木孩儿挑起眉毛,看尹秀的眼神显然是带着十万个怀疑,怎么都不信他。 “以前倒是有些穿山甲,鼹鼠什么的钻进来过,它们说自己是误入,我相信。 然而你们说自己是来逛一逛的,逛一逛还费老大的劲把这里积压了几百年的泥浆都清空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那你跟三岁小孩也没什么区别嘛。”尹秀嘀咕道。 “你说什么?”木孩儿瞪大眼睛。 “没什么,没什么。” 尹秀摆摆手,“我是说我们确实就是借路,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你大哥,都没什么恶意,就是路过而已。 不然你就放我们过去?只当咱们是萍水相逢,打个招呼的街坊,错身而过的邻居?” “你这话说的倒是好听。” 木孩儿转动着眼珠子,狡黠笑道:“你们不是为了我和大哥来的,莫非是为了找那躺在大宫殿里的活死人?” “活死人?” 刘半仙不由地有些讶异,“你是说那躺在地宫里的不是死人,而是活的?那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是朝廷的某位皇族吗?” “你们果然是为了他来的。” 木孩儿笑声大了起来,嘻嘻哈哈。 “已经有不少人为了他过来了,不过那些人似乎都找不到那大宫殿的入口,不是死在某处陷阱里边,就是灰溜溜离开。 反而我是没见过有人能进入你所说的地宫里头就是了。” 说着他又好奇地打量着刘半仙,“莫非,你们就是外面那些人所说的……唔,孔夫子?” “什么孔夫子,孟夫子的,那叫土夫子啦,我们是正经的玄门中人,降妖除魔的,不是那些掘墓开坟的摸金校尉。” “你们既然不是那什么土夫子的话,钻到地里来做什么?”木孩儿更加的好奇了。 刘半仙焦急道:“嗨,小娃娃,这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不是一两句如此这般就能讲清楚的,你只要知道,我们不是坏人就可以了。 你还是快些告诉我们吧,那地宫里躺着的是什么人?” “这我又从哪里知道呢?” 木孩儿摊手,“毕竟我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可你不是见过他吗?” “远远看过一眼而已,还是我大哥带着我去玩的。那地方吓人得很,我可不敢自己去,毕竟我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嘛,小孩子是不敢自己一个去那种可怕的地方的。” “那你怎么又说他是活死人?难道那家伙在地宫里躺了几百年还没死?还活着?”刘半仙又问道。 “他要是还活着,我就不会叫他活死人了,他虽然躺着,但还能喘气,可你要他站起来,又不太可能,因为我去了几次,从来就没见他站起来过,手指都没动一下的。 活人是活人,死人是死人,我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我还是分得清的嘛。” 尹秀无语,只感觉刘半仙和那木孩儿交流,光是看着便已觉得满头大汗了。 马小玉也有同感,和尹秀交换了一个安慰彼此的眼神。 任七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张大嘴巴,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 尽管感觉莫名其妙,但是从木孩儿的只言片语来看,也许那躺在地宫里的活死人是个僵尸也说不定? 毕竟只有僵尸,在未起尸之前才比较符合活死人的状态,既不是死了,也没有活着。 然而在长白山这样的风水宝地还能养出一具僵尸,便不由叫人觉得此地或许出了大问题。 一个叫人措手不及,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症结所在,然而又严重到无法忽视的大问题。 以往这种事情发生在别处,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早晚腾出手来解决就是了。 然而眼下要是就在地宫里的话,对于尹秀他们来说,恐怕面临的就将是十分棘手的状况了。 打断木孩儿和刘半仙叽叽喳喳,颠来倒去的谈话,尹秀问道:“能不能放我们过去,我们有急事的。” 木孩儿原本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尹秀神色认真,他又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能轻易拒绝。 他虽然是小孩子,可小孩子也知道得看大人的脸色,要不然一个不小心就得被打屁股。 “你们虽然不是坏人,可是我要是就这么轻易放你们过去的话,好像又对不起我大哥。”木孩儿纠结道。 “你大哥有叫你看着这通道,不叫别人闯进来吗?” “好像也没有。” 木孩儿认真道:“我大哥一向是不管,也不在乎这些事情的,他在长白山四处穿梭,游走,哪里都有他的朋友,他也哪里都去过。” “那你还拦我们的话,岂不是显得你大哥小气了?” “好像也是。” 木孩儿似乎明白了尹秀的意思。 “那我就不拦你们了?” “你拦我们干什么?大家无冤无仇的。”尹秀点头。 “可是……”木孩儿还在纠结。 “没什么好可是的了,木孩儿,天下已经告急了。” 尹秀双眼如炬:“如果是以往的话,我还可以在这里跟你讲道理,把事情和道理理清楚,但眼下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了。 放我们过去,以后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再来找我们讨一个你满意的交代就是了。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或者你大哥的事情,以后哪天你来找我,我一定引颈就戮,绝不可能皱一下眉头。” 顿了顿,他又说道:“又或者你想要什么交换,我换给你。” “你当我是什么人!?” 木孩儿突然双手叉腰,他正被尹秀的豪迈气魄所感动,却突然听见尹秀这样说话,那岂不是把他木孩儿当做小说演艺里那些不识好歹,拦路的小人了? 他虽然是个小孩,可也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戏台上红脸谱的是忠臣,白脸谱的是奸人。 到了这里,尽管还是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已百分百相信尹秀或许真是那传说中的好人,只为了某件大事,才来到这坑道里,叫他遇见了。 木孩儿当即让到一边,用力挥手,似乎收回了什么。 最先感觉到变化的是海东青,他眼前的岔路消失了,通道变成原本的模样,笔直的一条。 “谢了。” 尹秀重重点头,带着一行人从木孩儿身边走过。 “等一下。” 木孩儿突然叫住马小玉。 “怎么了?”马小玉笑道。 她似乎从头到尾都没将木孩儿当做敌人或者某些奇怪的东西,只把她当小孩。 木孩儿红着脸,揪下几根头发,递给马小玉,“喏,这东西你留着,也许有用。” “好!” 马小玉也不看手心里的东西,握着拳头冲他摇了摇,表示自己会收起来的。 如此,木孩儿终于才开心的转了个圈,在空中消失。 告别木孩儿后,马小玉往前走了一段,感觉手心里微微发热,她张开手掌,发现手里握着的不是什么头发,而似乎是人参的几根须子。 第525章 地下巨门 告别了木孩儿后,尹秀一行人继续往前。 果然一路上再没遇见什么奇怪的状况,甚至连多余的岔路都没有,路途虽然曲曲绕绕,但总归还是直路一条,叫尹秀几人几乎不用做什么考虑便能一直往前。 海东青看着马小玉手里的那几根参须,不由喃喃道:“这恐怕是千年的人参,要是在山里露了面,那些采参人不得为此杀的血流成河啊?” “这么贵重?” 尽管知道手里的东西并非凡品,木孩儿也绝不是冲着“礼轻情意重”这套来的,然而在意识到它如此珍贵后,马小玉还是吓了一跳。 “那木孩儿还真是个好小孩儿,早知道我多给他一把糖了,也许能多换点。”尹秀感叹道。 “你怎么这么卑鄙的?”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人家小孩子也是一片好心的,你还这样狼心狗肺的?” “我这哪里算是狼心狗肺。” 尹秀摊手,“要是他遇上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采参客啊,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在大马的时候没听说过这个行当,在关内也没听说过,只到了辽东菜经常听见他们的名号,这些人有这样的神秘吗?”马小玉问道。 “不是神秘,是残忍,神出鬼没。” 比起别人,作为本地人,或者说本山人的海东青自然对这些采参客十分的熟悉。 他们才不是像那些郎中或者药铺的人一样,背个背囊进山里满头大汗,从土里刨宝的塌实人。 采参客进山就是为了发财,而且不是小财,得是泼天的富贵,最好干上一笔便能一辈子不愁的那种。 有这种特别的心思,便也就有了不一样的手段。 采参当然是主业,他们进山就是为了采参而来的。 几人,十几人,或是宗族兄弟,或是同村老乡,这些人纠集做一伙,进了山来讨生活。 除了饮水食物以外,还得随身带一把镰刀,一块红绸布,一段红线,为的是遇到那难得一遇的参王时将它全根全须地请进背囊之中。 然而参王之所以价值连城,便是因为它既不可遇,也千金难求。 采参客没有同行,只有仇家。 谁若在山里得了一根好参,叫别的同行听见了,还未走出山门便要杀的人头滚滚。 也不止是同行,山里的盗匪,道上的响马虽然不识货,认不出人参上面的讲究和学问,然而什么值钱,他们却是一清二楚。 只要是值钱的东西出现了,这些家伙便像闻到味儿的苍蝇一样扑将过来,密密麻麻。 如此,每一条从山里带出去的人参便都沾染着点点的鲜血,无数的亡魂。 很多时候,在山里逛上十天半个月,找不到一株参的状况也是常有的。 这时候,采参客便也跟强盗们没什么两样了,都是什么有钱就搞什么,采草药的镰刀用来杀人也顺手的很。 海东青从小就知道这些人干的什么勾当,所以自然也对这些采参客没抱有什么好印象。 “嚯,原来是这样的一帮人。” 马小玉皱眉,显然对海东青所描述的状况感到颇为惊讶。 “都是一种活法。” 刘半仙倒是不以为意,“不管是在天桥底下骗人,还是在大山里搏杀,终究只是一种手段和活计而已,即便有些人做的过分了,十恶不赦,然而或许人家也有原因呢?” “那你是说他们也许有苦衷?” “什么苦不苦衷的。” 刘半仙笑笑,“尹哥仔不是也说过吗?这世上的坏人多得很,该杀的人也一大堆,我们要是对付哪个人之前都得先听一遍他的苦衷,问一遍原因,那得耽误多少时间啊? 等他把自己的身世讲述完,骗自己或者别人掉下几滴眼泪的时候,他的援兵也就该到了,到时候我们也死定了。” “没错。” 尹秀接过话头,“听别人讲前世今生是判官的事情,不是我们的义务,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那你说我们要是遇见了这些人,就只管把他们干掉,别的不管了?”马小玉问道。 “要不然呢?” 尹秀摊手,“其实也不是单纯把他们干掉,要是遇上一个杀一个,遇上一对杀一双,哪里又杀的过来?我们又不是什么天生杀人狂,把这世间杀的血流成河便能改变什么了吗?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 海东青尽管想反驳,但似乎又找不出有力的证据,因此便只能默默点头。 良久,他还是不甘心问道:“那我们就放着他们不管吗?把替天行道这回事抛到脑后去。” “替天行道?每个人杀了人都说自己是替天行道的啦,难道说为自己啊?” 尹秀白眼翻到天上去,“都一样的,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的嘛,今天你除了张三,明天还会有李四跳出来,就跟地里的野兔子一样,打了一窝又是一窝,哪里有穷尽的时候。” “那我们真的就只能什么都不做了,对吧?” 海东青叹了口气,显然她还是个抱有某种济世救人,行侠仗义朴素理想的少年。 尹秀看了他一眼,不由想起之前自己看那些武侠小说的时候,也总产生一种仗剑走天涯,有不平处扫不平,有蛟龙处斩蛟龙的豪迈情怀。 然而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经历了多番苦战后才明白过来,并不是你拳头硬,就什么都是你话事的。 你可以打趴下一百,两百个人,那要是上万人呢?上万人难道你也要一个个打趴下他们吗? 做不到的。 不过,尹秀又不像海东青那样沮丧。 “喂!”他叫了一声。 “怎么,你还有什么长篇大论吗?” 海东青兴致缺缺,看起来已没了跟尹秀辩论,争论什么的心思和动力。 尹秀见状,不由笑了起来,“要是我跟你说,眼下我确实没什么办法,但将来也许事情会改变呢?” “将来?” 海东青眨了眨眼睛,“要多久?” “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从我们进入行宫的时候算起好了。” “这么快?” 海东青挠挠头,“我还以为你应该也像武侠小说里的那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得折腾几十年才开始呢。” “嚯,哪来那么长的命?” 尹秀摆摆手,“就是我能活那么久,刘半仙恐怕也……” “呸呸呸!童言无忌,我罚你吐口水重说啊!” 刘半仙叫嚷起来,“阿叔我现在才人到中年,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老虎都能打死两头啊,就是再过三十年,我也照样是龙精虎猛,打几个小瘪三都不带喘气那种,你担心我?先担心你自己啦!” “是是是,你说的对,小孩子不懂事,说着玩的。” 尹秀连连点头,将刘半仙的怒火应付过去。 然后他又转过头来看海东青,“我这样说,你相信吗?” 海东青愣了愣,然后才点头道:“我似乎也没有怀疑你的理由。” “既然你不怀疑我,那你就只管跟着我进去就是了,也许需要一些时间,但世界改变,就从我们进入地宫的时候开始。 不是为了惩戒一两个坏人,也不是要将谁干掉,我们只是要叫这世上少掉一些坏人,不叫一些人误入歧途而已。 我一向不相信读几本圣人夫子的书,去寺庙里吃几天斋,念几天佛就能叫人一心向善,浪子回头,叫恶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我只相信叫越多的人吃饱饭,这世上的坏人也就越少。 说到底,许多人之所以打生打死,不就是因为吃不起饭吗?要是你叫他天天有大米饭吃,每顿不说大鱼大肉,能尝到一点肉味儿。 又不至于叫他受别人的欺负,以至于被逼入绝境,就这样还抱有点点希望的人,他会没事干天天跑出去杀人放火?会去做那些大奸大恶的事情?” “唔?好像也是。” 不得不说尹秀这番论述十分地精彩,就连一边对几人谈话不感兴趣的任七也投来了一点一样的目光。 尽管在此前,他并没有任何想要挽救九州,还是做什么影响九州的事情。 他之所以会随一行人前来长白山,此刻又进入前往地宫的通道之中,一切都只是因为要杀的人在这里而已。 不管是白莲圣女,还是白莲圣子,抑或者是白莲教的其他人,他是见一个杀一个,并不在乎这些人的身份和死亡的先后顺序。 然而在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尹秀的说法和见的,确实是他以前在大内或者任何地方都没有听说过的。 就好像治疗一棵大树,不去锯掉哪处枯萎的枝叶,也不管上面的虫洞,而是先去处理那已逐渐萎缩,坏死的根须,先叫它自己焕发出新生机,然后再谈别的。 “高手哥,你也赞同这个说法吧?”刘半仙察觉到任七的视线。 “什么说法?我只知道剑法,刀法,除此之外的,我一概不知。 我也不关心将来怎么样,眼下我只想将白莲教的头颅取下而已,有几个就杀几个。” 任七大幅度地扭过头去,脚下加快,和几个人拉开距离。 然而没往前走几步,他便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发出彭的一声震响。 “又遇上阵法了?” 任七强忍住捂额头的冲动,咬牙说道。 “不是什么阵法。” 尹秀和马小玉已从刚才的讨论中脱离出来,一起上前,举起手里的萤石照亮眼前的阻碍。 不是石头,也不是谁布设的阵法。 而是一道确确实实存在的门将通道堵住了,又或者说,其实他们已在不知不觉间到达了尽头。 那道门是青铜制成的,看不出具体大小和高度,因为似乎堵住这通道的只是门的一小部分而已。 不管是往左右望去,还是向上看,似乎都看不到它具体的轮廓,似乎这道青铜门直冲天际而去。 当然,这也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门即便再大,也总该有一个极限的范围。 刘半仙举起手里光源,照见那青铜门上纹路繁琐,雕刻的是老虎仙鹤等野兽,仅在他们面前的一虎一鹤,每一只便都有一人高,而这只是那青铜门的一小部分而已。 任七刚才一头撞在门上,没看到它,一方面可能是因为顾着讲话,另一方面显然也是因为这道门过于巨大,在通道里不存在所谓的轮廓,因此任七以为那只是前方的“黑暗”,而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到达了通道的尽头。 “那木孩儿怎么没提醒我们这里有道门的?”刘半仙疑惑道。 “因为我们也没问啊。” 尹秀伸手抚过门上的凸起和凹陷,只感觉这玩意不是近几百年内出现的东西。 或许它跟发现大红蛇的那个遗迹一样,也是商人留下的物件? 商人在长白山深处修建了祭坛便已算是不可思议了,如今又不知怎么的留下了一道这样高大的青铜巨门? “这好像不是我们平常所见的【门】,它好像是一个盖子,或者塞子。”刘半仙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玩意,好像是圆的,或者我们也可以叫它是拱门。” 刘半仙顺着那雕饰和纹路的方向摸索着,用手臂模拟它的方向,众人看着他的手移动,猛然发现,这似乎真的是一道圆形的门,而不是像先前以为的那样,是一道方方正正的门。 “呼,吓了我一跳。” 尹秀长出一口气,“不是方的就好,要不然等下里头钻出来一个长十二只手的怪物,我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毕竟我又不姓张的。” “唔?” 刘半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东西,是某个传说故事里的吗?” “不是,街边随便买来打发时间的小说写的而已。” 尹秀摆摆手,“不用当真,我们还是先研究一下怎么办吧?” “不如,用火药炸开它怎么样?” 任七拍了拍腰间的背囊,每个人身上应该都携带着几斤的炸药,凑在一起威力不小。 “不行,”尹秀摇头,“这是在坑道里,要是爆炸了说不定门没什么事,我们倒是给活埋了。” “那不然怎么办?我们回去找木孩儿问问?”刘半仙问道。 “来不及了。” 尹秀挠挠头,“眼下能依靠的就只有我们的头脑了。” 第526章 管道里的虫子 青铜巨门,气势磅礴,恢弘而壮丽,叫人只是看着,便已生出许多的敬畏来。 门外已是如此,一门之隔的里头又会是怎样的场景,越发叫人好奇,却又带着淡淡的担忧与不安。 不过眼下对于里头存在着什么东西的猜想或者推测都是意义不大的,因为只要进不去这门,怎样的臆想都是无意义的。 刘半仙拿起罗盘看了一眼,只见指针正常地指向某个方向,于是他又将罗盘放下。 显然这道门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是一个实体,而不是什么阵法或者法术。 顿了顿,他从那随身背着的白色口袋里取出一柄折叠的铲子,递给任七。 “干什么?”任七顿时有些疑惑。 “挖,往上面挖。” 刘半仙往后退了几步,指了指头顶,“就差不多这里就行了,往上面挖挖看。” 尹秀和马小玉听到他这样说,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不会把它挖踏了吧?”海东青问道。 “不至于。” 尹秀摇头,“用炸药的话肯定会塌,因为这里的土太过松软了,然而只是挖一个容一人往上爬的盗洞的话,就没什么大碍。” “好,我明白了。” 任七也不多说什么,撸起袖子,接过铲子将它展开,变成一柄手臂长短的铲子后便吭哧吭哧地干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的脚下就已堆了厚厚的一层土。 尹秀和海东青也没闲着,互相帮着将那堆土聚拢在任七的脚底下,堆成了一个小小的高台,将任七抬高,使他可以挥动铲子挖的更高,更深。 “这样子,我们干的岂不是那些土夫子的勾当了?” 海东青抹了一把汗,脸上立即沾上了黑色的土,变成花脸猫。 “嗨,君子论心不论迹啊,你别管我们在做什么,只要知道,我们做的是一件大好事就可以了。”刘半仙回答道。 海东青愣了愣,“虽然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但是掘了人家的陵墓,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大好事吧?” 刘半仙比出一个手势,“那就是小好事,一点细微的贡献,好事。” 海东青抿了抿嘴,显然是没有理解,也没有打算理会刘半仙的意思。 他只是应付了一下,随后继续埋头填土,不一会儿又是满头大汗。 任七的体力和速度都十分的强劲,随着他挥动铲子,通往上方的一条斜斜的通道已被挖掘出来,在他的脚下土堆的有近乎两人多高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任七将铁铲往上一挥的时候,只听上头传来锵的一声巨响,把尹秀和海东青都吓了一跳。 “你先打个招呼啊。”尹秀埋怨道。 任七啧了一声,“那你怎么不跟上面那块板子打个招呼,叫它别出现在这里?” 说着任七又轻轻捅了几下上面那坚硬的物体,发出青铜器特有的清脆声响。 “到顶了啊这是?”刘半仙惊讶道。 “那么,我们面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尹秀忽然问道。 “什么意思,不就是一道门吗?” 刘半仙忽然有些不懂尹秀的疑问从何而来。 其他人也疑惑起来,都看着尹秀。 “如果这是一道门的话,那我们碰到的东西是什么?” 没人回答他,显然还是不知道尹秀在说什么。 尹秀也不着急,而是示意任七先下来。 然后他拿起一个卷轴,给众人做起了讲解。 “我们之前推测,这道门是通往地宫的关隘,在它的背后,就是进入行宫的通路,我们之前在地龙铺设的通道里行走,到这里便被它挡住了。 这东西像刘半仙所说的那样,是个塞子对吧?” “没错,我确实是这样觉得的,毕竟它圆圆的。”刘半仙补充道。 “或许它真的是个塞子。” 尹秀微笑,“然而有没有可能,其实它堵住的不是里面那头,而是我们这一头呢?” “唔?你是说……” “没错。” 尹秀又将手里的卷轴转了转,将它转直,一头凑到眼睛边上,另一头对准了马小玉。 “也许这地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钻入了前往地宫的管道之中,就好像一只虫子在下水管道里游泳,这虫子本身非常的小,任它怎么在水里畅游都不可能撞到管壁上。 再加上下水道里污水横流,所以它也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十分狭小,逼仄的空间里,还当自己是在江河湖海里畅游了。 直到有一天,它不小心撞到了墙壁上,然后才明白自己所在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下,我们就是那虫子,从管道里游过来,撞上了面前的塞子。” 尹秀转动着卷轴看马小玉,直到刘半仙凑上前来,“你在看什么啊,尹哥仔?” “没什么。” 尹秀将卷轴收起来,又冲正在瞪他的马小玉咧咧嘴。 “可是,这有没有可能是那拱门比较大,往外凸出了一截,刚好就在我们的头顶?”任七仍有些疑惑。 “我当然不是说我的推论就正确,事实上我们要讨论的也不是它正不正确,而是眼下我们的处境。” 尹秀背对青铜门的方向,向前迈出几步后停下,用脚点了点脚下的土地。 “在这里,在这里再挖挖看吧。” 任七没说话,扛起铁铲走过去又是吭哧吭哧地挖掘。 朝下挖掘显然比向上挖掘简单的多,不一会儿他便挖下去跟上方那个孔洞一样深的距离,底下又是一声脆响。 这下,众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了。 尹秀丝毫不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高兴,他只是苦笑着伸手将在底下的任七拉了上来。 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们此刻正在一条长长的青铜管道里,头顶和脚底下都是不知厚实程度的青铜,他们正好站在了这管道里面。 “你觉得这截管道有多深?或者说多长,我们要到哪里才能避开它?”任七问道。 “不知道,而且即便我们知道了也意义不大。” 尹秀摇摇头,“因为我们没有那地龙的本事,即便绕开了这个管道,也不可能在地底下自己开出一条通道去进到地宫里面。” 地龙在这地底下开发出来的通道,也许大部分都在这管道里头,就连它自己恐怕也并不知晓,其实它的横冲直撞是按着某种规律和线路来的。 如果它一不小心错过了地方,恐怕也会一头撞在青铜早就的障壁上,头晕目眩。 “我们再去别的地方试试?” 话刚出口,海东青便自觉失言了。 因为即便知道了这管道的长度,绕开了它也意义不大。 尹秀说了,他们几个人不可能像地龙那样在土里掘出一条地道来。 要知道光是挖两个向上向下的孔洞用于探查便已花费了不少的力气和时间,即便是专业的土夫子,发丘中郎将,也不可能短时间在山底下内找到,并打通另一条线路。 如此的话,也许眼下便只有回头一路。 不是单纯的回头,而是走回地面上,在官军的重重眼线下边,去到地宫的入口处。 而且能不能进去还得看官军或者白莲教给不给面子。 如果尹秀手底下有五千人的话,打开地宫的入口便只是时间问题,但他们只是五个人的状况下,便绝无突破那厚实封土层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刘半仙连走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颓丧地坐到地上,好像一路上跋涉的疲惫都压在了肩头,叫他不能再往前一步。 任七倒是谈不上失望,因为能否进去地宫,本就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他所在乎的只是取几个人的脑袋而已,至于别的,只是个添头,或者说方式而已。 马小玉蹲在尹秀身边,摸了摸耳环。 “其实,我没有那么失望。” “唔?” 尹秀还是咧着嘴,“你是说,你已经预料到了?” 马小玉微笑道:“我要是有这样未卜先知的本事,一路上早省去许多麻烦了。要知道,很多时候跟着你行动,除了相信你的判断以外,便再没有别的依据了。” “比如,我们去往昆仑的时候?那一次事实上我自己也从未考虑过会发生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往哪里去的? 那地方是昆仑仙山,还是阴曹地府,我一概不知。” 马小玉听到这话,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敢拉上我一起?” “是你自己跑上来的吧?”尹秀笑道。 “也是。” 马小玉将一缕头发拨到耳朵后边。 “我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你冲我伸出手来的时候,只觉得要是我不跟上你的话,也许便会错过许多东西。 虽然我也不知道会错过什么,然而我又隐隐觉得,那些东西要是错过的话,可能往后都找不到了,一辈子都找不到。 所以我那时候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你伸出手,我就把手搭上去了。” 尹秀眯起了眼睛,“你才几岁,哪里懂什么是一辈子啊?” “十九岁,虚岁十九。” 马小玉不服气道:“在大马,这已经是许多人出嫁成家的年纪了。” “好,那倒是我有些古板和托大了,敢这样跟马家的女天师说话。” 马小玉瞪他一眼,眼里却是溢出的笑意,“正因为我是马家的天师,所以才没有跟你这未取得度牒的小辈斤斤计较,毕竟马家人的胸怀不能那么小。” 尹秀往她雪白的脖子底下看了一眼,感叹道:“确实宽广。” 马小玉只觉得尹秀眼神猥琐,还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正在细想的时候,海东青走了过来,也在他们身边蹲下。 “我会不会来的不是时候?”海东青问道。 尹秀看了他一眼,“你自己觉得呢?以一个猎人对时机的敏锐直觉?” “那确实不是时候。”海东青感叹道。 “说吧,你有什么事?”尹秀催促道。 “没有,我是想问问,接下来怎么办?我们是去地上等着官军将地宫入口打开,还是去找木孩儿问清楚,抑或者……” “抑或者什么?” 海东青深吸一口气,说道:“抑或者我们就此打道回府,各回各家?” “你怎么不说顺便把行李分一分,你去你的高老庄,我回我的花果山啊?” 尹秀白眼翻到天上去,“你当是《西游释厄纪》啊?我们就这么回去?告诉你,开弓没有回头箭,虽然又有说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但是这口鸟气我是忍不住了,等下我就杀到地上去,把什么肃亲王,白莲教统统杀个干净。” 任七回过头来,眼里颇有些意外,“你是说真的?” “当然……不是。” 尹秀摇头,“俗语也有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他们那么多人,我们正面去肯定是送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到时候你仇也报不了,我们呢,计划又肯定完蛋了,死的毫无价值,何苦呢? 任七,我这样说,你不会怪我吧?” 任七瞪了他一眼,“不怪你,只怪我,一时忘记了你是个怎样的人。”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海东青对于眼下尹秀还有心思开玩笑并不感到奇怪,只觉得他是不是因为眼前的挫折太大,而一时神经错乱了。 他站了起来,问道:“那眼下怎么办?我们去找木孩儿,问问他到底是怎么进到地宫里去的?是用了法术还是别的方法?” “哪里还能找到他?” 刘半仙还是瘫坐在那里,“那小孩子是千年参王,你用红绳栓着都能满山跑的,现在哪里又能找到他?” 唉! 海东青长叹一口气,似乎刘半仙身上的疲惫也沮丧也传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也不用这样沮丧。” 尹秀挠了挠头,忽然想到了症结所在,“你们忘了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了吗?” “为了什么?” “为了理想。” “报仇。” “好奇。” “因为你叫我一起来的。” 各种回答在管道里回响。 尹秀笑笑,“我是说,难道不是因为那木孩儿和他的地龙大哥都进到过地宫里,所以我们才相信沿着这条通道,可以到达地宫里头吗?” “你是说?”海东青瞪大了眼睛。 “没错。” 尹秀冲着那青铜门比出一个手枪射击的手势。 “一定存在着什么办法,能够叫我们穿过这青铜门,进到地宫里头。” 第527章 暗号与信物 “地龙和木孩儿能进去里面,没理由我们进不去的。” 刘半仙觉得尹秀的说法确实有道理,木孩儿既然真的在地宫里见过那“活死人”,又在这地道里把守着,便说明这条路就是通往地宫的必经之路。 他这样一说,原本准备起身的任七和海东青便也先后坐了下来,或是盘着腿,或是倚着墙,都在思考着尹秀提出的问题。 木孩儿,究竟是怎样进入了地宫,又折返的? 而且他似乎不止来了一回,也许在某种程度上还把这里当做了游乐园,隔三差五来一趟也说不定,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任七纠结着眉毛思考了一会儿后起身,来到青铜门边上。 他拿起铲子,在上面沿着某个弧度轻轻敲打了一圈,同时将耳朵贴在上面倾听。 然而过了好久,他也没听见任何代表着机关或齿轮的声响传出,这里面似乎没有藏着某种可以开门的关窍。 任七啧了一声,又用手去推,然而即便以他通感境高手的强大腕力,似乎也不能推动这巨门分毫。 “你有什么想法?”任七看向尹秀。 尹秀抬头,“你在问我啊?” “我不问你还在问谁?” 任七伸出双手摊开,“眼下我确实已想不出办法来了,再说我本身就不擅长这些东西。什么机关啊,暗语之类的,我一向都不太懂。” “暗语?” 尹秀眉头一动,“你说武侠小说里写的也就罢了,如今那些白莲教,他们上下线之间是怎么接头的? 用的是暗语还是什么,比如信物?把一块玉佩掰做两半,你一块我一块,把它们对接在一起,这块玉拼上了,信物也就算是校对整齐了?” “你当是传国玉玺啊?” “那就对诗咯!” 刘半仙也说道:“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河水万年流!” “这是在接头还是唱戏啊?” 任七颇为不屑,“那些王八蛋要是有读过书,认识几个字,会被那些表演吃火炭,喝滚油的巫婆神汉给骗了,跑去当白莲教? 就是因为他们压根不识字,起名也只能从阿猫阿狗里头随便找几个凑在一起,叫啊什么啊什么的就算了。 稍微好一点的,也是生了女儿当天有人送一对瓶子来祝贺,就叫做瓶儿,送只玉钗,就叫做钗儿。 生辰八字都记不全的,你叫这些人把诗句背明白啊,还不如把他们拉去砍头算了。” 说到这里,任七不由地笑了起来。 “那些王八蛋在市集里开个药铺,茶楼,支个烧饼摊也就差不多了,暗号什么的,无非就是提住在哪个村子的七大姑八大姨,今天要几斤驴肉,明天哪里要杀个猪,叫人搭把手这种事情而已。 一般人听见这些鸡零狗碎的都不挂在心上,还嫌他们啰嗦呢。” “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海东青好奇道。 “我在大内做事的时候有什么不清楚的?” 任七抱着手,冷笑道:“那些王八蛋一个个都自诩是忠诚良将,赤胆忠心,以为自己是被人砍头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好汉。 我不跟这些人啰嗦,进来先拿鞭子打一顿,然后再沾点盐水给他们消消毒,给他们灌点大内特制的饮料,关地牢里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去看啊,里头的味道真是隔着三层口罩都叫人神清气爽啊。 这么一招待以后,别说叫他们讲出接头地点了,就是五岁时候偷看老太婆洗澡的事情都抖出来给你听啊!” 海东青皱着眉,只感觉任七的笑容来自地狱,他虽未曾见过那些天生杀人狂的神态,但看了任七此时的表情,便觉得什么杀人狂魔也不过如此。 海东青正一身恶寒时,尹秀又问道:“那你觉得要是暗号对不上的话,有没有纠正的机会?” “什么意思?”任七收起笑容。 “就比如你也说了,这些人没怎么读过书的,你要叫他背一句诗词,戏文也是难为他,要是他把暗号说错了,会怎么样?” “说错了暗号?” 任七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回忆。 “倒也有过一两回,有时候我们在那些王八蛋还未接头之前,抓住其中的一个,逼问他暗号。 你知道这些人都是贱皮子,不先挨一顿打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会蹦出来,可有的时候刚好动手向他请教的那人下手狠了,想不到那王八蛋那样的不挨打,一下打的对方只剩下一口气,或者给打傻了。 这时候问出来的暗号往往不是残缺不全,就是东一句西一句,要不然干脆就是假的。 我们在跟人家接头之前哪里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就只能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带着出了错的暗号去跟别人接头。 一见面,对方问出上句,你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因为对面问的是当归枸杞红枣,你知道的暗号是鸭蛋鸡蛋鹅蛋,根本风马牛不相及,搭不上边的。 那能怎么办?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说出来,一边准备着打架了。 可很多时候,对方可能也只记得自己要说的半句,完全忘记了别人要应答什么,又或者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其实也不在意你有没有讲对,讲全,毕竟会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讲出来的,肯定只有来接头的人而已。 因此,我们很容易便能过了这一关,混入其中的。 还有的时候你抓住的是上线,也就是某个客栈的老板,药铺的郎中,他不是去找人接头的,而是等着别人来联络的那个,这时候便轻松多了。 你只随便问他一句,要什么药,或者吃什么饭而已。 对面答得流畅通顺也就罢了,可来接头的人往往就是抽了生死签的倒楣蛋,很大概率有来无回的那种,他也紧张的要死,讲话磕磕绊绊的,说不清楚。 这时候我们能怎么办?难道他记不起暗号,说不明白对白了,就打发他回去背熟了再来? 当然是只能跟他说没关系,下次再把暗号说清楚就是了。 又不是武侠小说,哪来那么多工整的念白和诗句的,大家凑合一下,你糊弄我,我糊弄你,那么较真干什么?” “……” 通道里一下陷入沉默。 任谁也想不到,像大内高手和白莲教这样,游走在钢丝刀尖上的一类人,在接头方面竟是如此的不严谨,甚至有些荒唐。 然而任七却不是在开玩笑,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轻咳两声,刘半仙问尹秀:“所以,你是猜测土龙它们与这道青铜门之间的联系,或者说暗号可能其实没有那么的复杂,有迹可循?” “我是这样认为的。” 尹秀点头,“毕竟木孩儿和那土龙能玩到一块儿,就说明它们大概是性情相近,可能智商也…… 木孩儿毕竟是个小孩子,你叫他记住那么多复杂的东西,他记得住吗? 而且他从头到尾也只是问我们是不是要去找那活死人而已,而没有怀疑我们能不能找到。” “说来也奇怪。” 刘半仙挠挠头,“你说那木孩儿有没有拿我们当朋友?” “起码没把我们当敌人吧,不然也不会解除了法阵,还送了几根参须给小玉。” “既然如此,他是个热心的小孩儿,不应该是送佛送到西,放了我们离开,再顺便把如何进入青铜门中的办法告知我们才对吗?”刘半仙问道。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们没问他?”马小玉说道。 “不像。” 尹秀摇头,“那是个叽叽喳喳的小娃娃,你不问,他也会说的。” “那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怎样打开这青铜门?” 尹秀皱着眉头,细细思索,“也许,这青铜门本来就是开着的呢?我是说在我们进入地道之前,木孩儿每次都跟着地龙进入地宫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遇到这道门的阻碍。” “你是说,在我们进入通道里的时候,青铜门关上了?”海东青疑惑不解。 其实哪里只是他疑惑而已,在场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为什么木孩儿能够畅通无阻,青铜门不会对他造成阻碍,以至于他根本就不把青铜门的存在当一回事。 而他们一行人,却被这坚固厚实的大门给堵在了外面,束手无策? 这肯定不是因为他所使用的神行术能够通过这道门,要不然以那小孩子的性格,一定不用别人问,自己就说出来炫耀了。 “唔,有没有可能是时机不一样?” 刘半仙突然说道:“就比如在一个月的某个时间里,这个青铜门是开着的,结果我们进入地道的时候,它刚好又到了关闭的时间。 那木孩儿只当这里是一处消遣的去处,游乐园,不是常常来,所以也没注意到今天是关着的,因此忘了提醒我们?” “嗨,小孩子的心性真是难以捉摸。” 马小玉摇摇头,“说不定排除了别的,就是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存在呢?” “或许会有,但我们还未排除所有的可能性了。”尹秀说道。 “还有别的?” “当然有,或许我们还未穷尽那些可能性。” “还未穷尽吗?” 刘半仙用扇子抵着下巴,苦苦思索起来。 “也就是说我们还要比较一下,我们下来的时候,地道的状态跟木孩儿他们在的时候相比,有什么不同?” “没错,这应该是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地道里的某种东西起了变化。” 尹秀看向众人。 “那到底是什么变化?” “时间?” “人数?” “访客?” “泥浆?” 马小玉话音刚落,尹秀便凑到了她的面前。 这时候马小玉正一只手提着鞋子,叫穿着轻薄袜子的脚露在外头。 被尹秀这样一盯,她不由地脸红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了?” “你刚才说什么?泥浆?” 尹秀神色认真,“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的?” 马小玉尽管觉得尴尬,可尹秀神色如此地认真,看起来完全不是要趁机占她便宜的样子,这叫她即便脸上发红,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这洞里湿乎乎的,叫我想起我们在无间世界的时候,有一次也落入那些泥猴子制造的泥浆之中,叫我脚上感觉黏黏糊糊的,跟现在一样!” 马小玉越说声音越小,直到讲完最后一句后,尹秀不再盯着她看了,才终于如释重负。 尽管她的声音不大,但这通道更小,所以众人也都隐约明白了尹秀为何会有这样的问话。 “会是这个原因吗?”海东青紧张道。 “难说,几分的把握。”尹秀也并不是很确定。 “最大的不同,确实是泥浆。” 任七却是颇为相信这个推测,“我们是排空了那些泥浆才进到这通道里来的,而木孩儿他们显然并不需要排空底下的泥浆才能在这里头行走。 你不是说这里像一管道,而那青铜门像塞子吗?那也许,这些泥浆,便是管道里的【水】了。 如果那青铜门不是开着的话,恐怕这里早就已经被无处排泄,流动的泥浆冲塌了。” “你有几分把握?”尹秀问道。 “把握?” 任七冷笑一声,“你做事什么时候需要把握了?我根本也没有什么把握,你叫大家随便猜,我也就随便说,仅此而已。” 尹秀听罢,深吸一口气,“这搞错了,可是要死人的……” “你又什么时候死过了?” 马小玉已将鞋子穿上,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刚才叫她在别人面前失礼了,还是在说尹秀当下态度不干脆。 “那么多次,该死的话早就死了。” “没错。” 刘半仙也扶了扶墨镜,“我给你算过的,尹哥仔你不是短命的相啊。” “一般来说,像你这样的坏人,不至于那样短命的。”海东青嘟囔道。 “好,”尹秀深吸一口气,“不过,有把握可以做到吗?这可是一项大工程。” “当然可以!” 马小玉拿出几张符纸拈在手里。 刘半仙也把龙王御水令和山河锦绣尺拿在手上,冲他晃了晃。 …… 海东青张大嘴巴,将一口气尽量吞入肚子里,使得胸膛也鼓张起来,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一半是因为憋气,另一半是因为紧张。 因为在通道里,滔天的浑浊巨浪正冲着他们涌来,顷刻间就要将他们吞没,逃无可逃! 第528章 神奇的魔术师 尹秀站在最前头,紧盯着通道里的变化。 在他的身后,马小玉和刘半仙嘴里都念念有词,操弄着手里法器吟诵咒语。 啪的一声,刘半仙将手里令旗扯开,蓝色布面上用金色丝线秀智而成的避水金睛兽,便随着他拉扯令旗的力度舞动起来,栩栩如生,张牙舞爪。 空气里有了一丝湿润的气味,叫人感觉皮肤瘙痒。 马小玉一直闭着眼睛,手握法尺,指拈灵符,直到感受到这一变化后,她的眼睛才猛地睁开。 “神龙敕令,水神阴姬借法,急急如律令!” 马小玉往前踏出罡步,右手捏剑诀,左手反握三色法尺,脚刚落地的瞬间,风衣飞扬,手上法尺亮起红黄绿三色,身上劲风阵阵。 随着她用法尺拈住符纸,指向前方。 众人耳朵里都沙沙作响,不似雷鸣,反而好似有点点雨点打在身上和头顶,将人与外界的联系隔绝开来。 通道里沉寂了一会儿,然后只听马小玉喊了一声:“来了!” 什么来了? 海东青正下意识思索时,只见在前方的通道之中,阵阵滚雷响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又好像有牛群在峡谷之中狂奔而来。 然而海东青看不见滚滚的尘烟,映入眼帘的只有滔天的巨浪。 这时候,逃跑已是不可能,因为他们的眼前是汹涌奔来的巨浪,身后则是纹丝不动的青铜巨门。 可以想见的是,过不了几息,他们几个人便要被这巨浪席卷着,拍在那青铜巨门上面了。 长江后浪拍前浪,前浪…… 海东青心里一紧,只觉得等一下自己就要撞在青铜门上粉身碎骨了。 她再看其他人,都是脸色平淡,不知道是视死如归,还是压根不觉得自己会遇上什么灾祸,一个个面色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没有给海东青丝毫的安慰。 因为她的这些同路人,不是玄门中人,便是武林高手,惟有他自己,只是一个寻常的猎户而已,身手还不好! 等海东青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已晚了。 她只能照着尹秀所说的,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肺部充盈着潮湿的空气。 紧接着再抬头时,水幕已经混合着泥沙拍到了脸上。 冰冷,刺骨,海东青几乎是刚一泡进水里,肌肉便不可抑制地痉挛起来,冷水从紧咬的牙关灌入肺部之中,好像冰碴。 她想咳嗽,然而冷水只叫海东青觉得已连嘴都被封冻起来,长白山里产出那美味白鱼儿的寒潭似乎都没有这样的寒冷。 渐渐地,她的意识模糊,只感觉身后原先的阻力消失了,水流带着她往某处滑落,耳边尽是咕噜咕噜的声响和连串气泡。 扑通! 海东青拍在水面上,只感觉喉咙一甜,还未等仔细感知自己的伤势,她就被人一把拉了起来,提出水面。 海东青抬头,模模糊糊看见抓住自己的是任七。 然而任七也不只是抓着他一个,在他的肩头上,还扛着已经晕头转向的刘半仙。 海东青反抓住任七的手,终于凭着仅剩的力气软绵绵地站了起来,不由觉得浑身脱力。 “我们在水里泡了多久?”海东青吃力道。 “六十三,我数了六十三下。” 任七又将肩上的刘半仙放下,水刚好漫到刘半仙的肚子上,显然是不深不浅。 站不起来的话会溺死,站稳了的话一时之间倒是性命无虞。 在他们的左手边,岩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大洞,水正哗啦啦从里头倾泻而出,像极了瀑布。 海东青他们刚才应该就是被那洪水席卷着,从这里落下来的。 正如他们所推测的那样,地龙和木孩儿之所以能在这通道里畅通无阻,完全不被那青铜门限制,正是因为那大量的泥浆或者水流使得青铜门开启了,所以木孩儿才能进到这里头来。 “尹秀,尹秀他们呢?” 海东青忽然想起他和马小玉,不由地有些紧张起来,往四周张望。 这时候水流还在上涨,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恐怕再过一会儿,他们眼下站的地方也将被淹没,不再安全。 刘半仙也搞不清楚状况,正想出声时,又是哗啦一声。 尹秀和马小玉从更深处的水里钻出来,都是面色苍白,不住地喘着粗气。 一见到任七他们,两人不由地都松了一口气,脸色也稍微好了一些。 “刘半仙,还好这次你的预感准了,不然我们几个真要成浸在水里的咸鱼了。” “啐!” 刘半仙用力挥手,“大吉利是,罚你吐口水重说啊!我们是福星天降,百无禁忌的嘛,哪里有什么事情能难倒我们的? 我之前听高手哥说有了泥浆青铜门才会打开,我一直想不通里面的原理。 刚才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洗了一把脸清醒之后,我就搞明白了。” 海东青愣了愣,“不就是因为泥浆和水流的压力把它撞开的吗?” “才不是。” 刘半仙反驳道:“你懂什么啊?要是只是这样的粗暴,那水流能把青铜门撞开,那我们都被拍在青铜门上的时候,不应该是我们先粉身碎骨?我们还能铜皮铁骨,比门都硬?可我们眼下一个个都是龙精虎猛,生龙活虎啊! 所以啊,肯定不是因为水流的压力。” “那是因为什么?”尹秀也好奇起来。 “很简单。” 刘半仙拿出扇子,啪一下打开,溅了众人一脸水。 任七站的最近,几乎被水迷了眼睛,但所有人都是浑身湿透了,所以他们也不在意被多溅几滴水到脸上来,只是等待着刘半仙的回答。 见众人都眼巴巴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答疑解惑,刘半仙也不故弄玄虚了,将扇子又收了起来,古怪地冲尹秀和任七,还有海东青挤眉弄眼。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尹秀不满道。 “别着急,我只是想文明一点,文雅一点,思考一下措词。” “你不说我们可就上岸烤火去了,不然没被水淹死,先被冻死了。”尹秀催促道。 “好好好,其实很简单,就跟我们做运动一样。”刘半仙笑道。 “什么运动。” “就是一些大家喜欢的运动,你想想在地道里的时候,我们脚下头顶都干燥的很,很多时候要是地道干燥,开裂的话,就容易不通畅,进不去出不来,大家都不方便。 就得想办法,做好了准备工作,让地道里有水了,才能行船游泳,畅通无阻啊! 那青铜门我们进不来,不就是因为地道里的水被我们抽走,干了吗?那种状况下,换谁来都进不去啊,可在做法唤来了大水以后,真是轻轻松松就闯进来了。 尹哥仔,不是我说你啊,但我一看你就是个性子急的人,年轻人嘛,火气大我理解,但有些事情不能急躁的,你要是第一次进这门啊,务必得保证地道里有水,不然……” 刘半仙话还未说完,任七拉着海东青,尹秀带着马小玉都已开始往岸上走,只留刘半仙在水里站着。 “他到底在说什么?”马小玉问道。 “没什么。”尹秀翻了个白眼,“刘半仙,他脑子进水了。” 马小玉回头看了一眼似乎还想长篇大论的刘半仙,也不由摇头道:“或许是受惊了,等下要给他煮碗茶收收惊才好。” “要煮茶的话,也先考虑一下驱寒吧?” 尹秀缩了缩脖子,显然是已被冻的不轻了。 “都可以。” 马小玉笑了笑,往前面看起来干燥的地上丢过去一张做了防水处理的符纸,那上头立刻燃起熊熊大火来,温度使得众人都不由精神一振。 尹秀又取出烈酒来,让几人分着喝下,如此才终于是驱除了体内那彻骨的寒意。 在地底下,常年不见天日的地下水温度确实低到叫人一落入其中,便有窒息的感觉。 刘半仙原以为众人会回来继续听他讲,没想到几人压根就只顾着烤火,取暖,不再理会他。 他讨了个没趣,便只能摇摇头也走上前去,蹲在一边烘着衣服和双手。 这时候众人围着火堆坐着,再无劫后余生的欣喜,只剩下疲惫。 马小玉紧挨着尹秀坐着,费劲地将脚上的靴子脱下,倒出一鞋底的水。 这一趟,尽管已做好了防水措施,将身上重要的法器都用油布或者别的包裹住了,但这并不包括身上的衣物。 几个人确确实实在水里泡了一遭。 此刻刚脱下靴子,马小玉便感觉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往自己鼻子里钻来,她不由看了一眼尹秀。 尹秀这时候面色平静,似乎是因为累的不行,没有闻见那气味,只是在烤了一会儿火后躺下,似乎短时间内再也爬不起来了。 如此,马小玉才放心地干脆连袜子也脱了下来,丢到一边,舒展了一下已被水泡皱的皮肤。 “可以了。”尹秀突然说道。 “什么可以了?”马小玉看向他。 “我是说,可以的话你能将袜子稍微拿开一点吗?不要就放在我鼻子底下,怪冲人的。”尹秀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马小玉这时候才发现,刚才随手一扔,确实是丢到了尹秀的脸旁边。 她红着脸将袜子收了回来,丢到另一边去。 “不太舒服啊?” “不至于。” 尹秀摇头,“记得之前我们在魏家沟的时候吗?我感觉味道好像有些变化。” “魏家沟?” 马小玉回忆一下,这才想起在魏家沟的那天夜里,两人也是这样靠着过了一夜,不过那时候是马小玉的脚在上头。 “应该不是变了,虽然说天气冷了没那么劳累,但毕竟闷在靴子里,又被水泡了,总难免有些奇怪的。”马小玉低声道。 “还真是奇妙啊。”尹秀感叹道。 “就是一点气味,浓了淡了,酸了臭了而已,有什么好奇妙的?”马小玉瞪大眼睛。 “你在说什么?”尹秀转过头来。 “那你在说什么?”马小玉愣了一下。 “我是说,我们这一路的经历太过奇妙了,谁能想到一波三折,我们此刻就在地底下,并且进入了地宫之中?” “而且是在多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进入的,悄无声息,对吧?”马小玉眼里有了笑意。 “是的,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玩的事情。 以前我在土瓜湾工厂里上班的时候,有时候给机器放假的时候,如果下班早,我会到那些剧场去看表演。 一角钱一张,除了有些奇怪的女人在那里跳舞给男人看以外,你别误会,我不是为了看这个才去的。 那种是刘半仙这个年纪的人才喜欢的。” “喂,尹哥仔,你是不是在说阿叔的坏话啊?我可是都听到了。” “没有,没有,我一向尊老爱幼的,你这么潇洒,风流倜傥的,谁会说你的坏话?你先躺着休息吧,等下我再去找你请教运动的问题,对,等下我们私下讨论。” 安抚好刘半仙,尹秀又转过头来,正与马小玉的眼睛对上。 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躺了下来,那一对水灵灵,会说话的眼睛正弯成月牙儿,看着尹秀。 顿了顿,尹秀才继续说道:“我那时候不是为了看那些女人的,主要是那里有一个魔术师在表演,叫什么大卫还是什么的,我给忘了。 他是负责在两个节目中间热场的,就是大家看完了节目,趁着下一个节目还未开始前去上厕所的这个时间段,他跑出来热场。 变得魔术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从礼帽里飞出一只鸽子,用玫瑰变手帕,差不多就这些,骗小孩儿的把戏。 偶尔有些大型的节目,也不过就是大变活人,或者人体分离这种已经演烂了的魔术而已。 但我那时候喜欢看这些,因为我那时候天天除了在厂子里上班,就是在宿舍睡觉,看不见什么希望。 像我这样的穿越……哦我是说像我这样的青年,怎么能受困于流水线和几平米的劏房呢?所以那时候我看着魔术师表演,也总想着哪天我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些不一样的东西,吓别人一跳。 或者在别人以为我没做什么的时候,其实我已偷天换日了。” “就像现在一样,对吧?你做了一堆叫人惊喜的,意料不到的事情。” 见马小玉笑颜如花,尹秀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笑眯眯问她:“那你觉得我做的这些事情,你喜欢吗?” “哪一件?” “任何一件。” 马小玉笑容更加甜美,将手指贴在嘴唇边上,想了想后又问他:“你想知道?” “对,我想知道,你喜欢我,做的这些事情吗?”尹秀点头。 “我……” 马小玉脸上陷下去两个梨涡,“我下次再告诉你。” 第529章 立地成佛 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靠着食物和酒水和睡眠驱散寒冷,又睡了一脚,终于有了起身的力气。 尹秀打开手里怀表,指针已指向早晨的九点。 原来他们几人已在这里躺了大半天,身上被这篝火烤的干透了。 不过这里是地底下,即便是白天,也没有丝毫的阳光透进来,与黑夜相差无几, 尹秀刚一坐起身,便看见任七正靠在旁边的石头上,睁大双眼瞪着他。 “高手哥,我今天也没得罪你吧?”尹秀喃喃道。 “你今天不是没得罪他,而是还没得罪他,就跟往常一样。” 马小玉也从地上坐起来,将尹秀的外套还给他。 “那也不至于这样苦大仇深吧?” 尹秀摇摇头,却见任七还是瞪大着眼睛,一眨不眨。 这时候马小玉也发现他脸色苍白,心里不由一紧。 “该不会……”她低声道。 “有这个可能的。” 尹秀点头赞同,“我听说过有一些武林高手,道士和尚,平日里都是好好的,打遍天下无敌手。 可是有的时候遇上那些很玄妙的因果,或者经历了什么事情,圆满了,羽化了,便会在众人都以为已平安无事时就地坐化,这算是功德圆满,得道飞升了。” “你是说他做了一辈子的坏人,坏事做尽,因为救了两个人,因此立地成佛了?” “也没那么严重,他不是公事公办吗?” 尹秀将马小玉的靴子递过去,“但或许就是因为做了点好事,他就成佛了,所谓迷途知返,朝闻道而夕死嘛,像他这种坏人,十恶不赦的,但凡有一点醒悟的意思,老天爷不得高兴坏了?自然就把他招上天去做神仙了。” “那对我们好人不是很不公平?” 马小玉擦了擦嘴角,又将一点水渍蹭到尹秀身上。 “做好人的要兢兢业业,要小心千年道行一朝丧,做了一辈子好事,临了犯了点错,就得下地狱,就要受刑,坏人反而是一辈子坏事做尽,临了救一个乞丐,喂一只猫反而就能得道成仙了? 那人家还做好人干什么?” “他救的也不是乞丐,是两个人呀。” 尹秀拍拍马小玉的肩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已经做了一件大好事了,现在得道成仙也没什么奇怪的。” 说着尹秀走过去,小心翼翼伸出手,就要凑到任七鼻子底下。 忽然,任七瞪大眼睛,一手抓住他,“你干嘛,搞偷袭啊?” “我还以为你挂掉了。” 尹秀收回手,松了一口气。 “你死我都未死啊。” 任七瞪他一眼,“像我这样的坏人,哪那么容易死的?” “那倒也是。” 尹秀摆摆手,转头看向另一边的时候,刘半仙已经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看起来精神依旧委靡。 “走的动吗?”尹秀问他。 “你问我啊?” 刘半仙指了指自己,在确信尹秀真的是在冲自己发问后,他抽动了几下鼻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 然而那烟已被水浸泡过,又被火烤过阴干一遍后,松松散散变质,刘半仙在火上一点,竟冒出黑烟来,熏得他眼泪直流。 懊恼地将烟丢进火堆里后,刘半仙嘟囔道:“阿叔我身强力壮啊,别说走一天后掉进水里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也不在话下啊!”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尹秀笑笑,“那我们就出发了?” “早就该出发了。” 刘半仙本来也不是经常抽烟,只是有时候倦的厉害或者有什么事要苦思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根。 所以他没什么烟瘾,干脆就把整包已浸了水的烟丢进火堆里,爆起一点火花。 然后他拿起罗盘,看了远处一眼,手指不停掐算。 “喏,紫气东来,今天的财位在东,我们往那边走的话,一定是财运亨通,大杀四方啊!” “你当是打麻将啊?” 马小玉白了他一眼,“眼下也只有一处方向能走,不往那里去,还怎么走?” 刘半仙笑笑,也不多说什么,背上口袋便指示众人行动,“快点出发吧,我看这水还会涨,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这落脚地就没了。” 海东青听到这话,低头看去,果然昨夜他们上岸的地方,已经有一角都是水波荡漾了,显然水慢慢漫了上来。 马小玉和刘半仙引动了地下水灌入地道,由此推开青铜门。 只是不知道这水到底还要流多久,不知道会不会把这地宫淹没。 “怎么,没睡醒啊?” 尹秀突然拍了他肩膀一下。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海东青瞪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到前头去。 虽然这里看起来还是一个岩洞,跟所谓的地宫似乎扯不上关系,但在突破了青铜门之后,众人都已自信满满,深信自己进入了地宫之中,很快便要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了。 果然,走了一段之后,众人脚下干燥的土地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一条浅窄笔直的河道一直通向前头。 任七走在前头,一踏进水里,便感觉脚下踩着的虽然是一层烂泥,可是烂泥却十分的浅,反而像是一层细沙,盖在坚固的地面上。 他当即停下,用手里的工具拨开沙子,借着光源,众人看见,河道的底部竟是一层平坦的青石砖,一块叠着一块。 任七当即单手成虎爪,汇聚了力气,就要往下抓去。 刘半仙赶紧拦住他,“高手哥,你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扣一块上来看看啊?”他反倒有些疑惑。 “这是文物!古董啊高手哥!” 刘半仙急了起来,“你别看这只是砖头,随便带一块出去都值一间屋子的,你一个大力鹰爪功抓下去扣坏了,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你怎么知道是大力鹰爪功的?”任七更疑惑的是这个。 “嗨,把手弯成一个鸡爪一样的,不是大力鹰爪功就是九阴白骨爪啦,你脸上又没黑眼圈的,那就只能是前者了,少林寺绝学,大内高手必备嘛,看过武侠小说都知道的。” 尹秀挤开任七,一下把手伸进手里,发动【通明】。 通明是可以通过接触了解一定范围内地层信息的技能,只要发动了这个技能,不管底下埋的是土豆还是宝石,都会在这个技能下暴露无遗,被尹秀知道的一清二楚。 在发动了【通明】后,尹秀便已确定,他们现在所在的“河道”,或者应该说是被水所淹没的甬道,正是用一块块青砖整齐铺就而成,河沙底下,青砖足足有三尺厚。 用这样的话厚度铺一条甬道,这可是一个大工程。 刘半仙听到尹秀的情报后,也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这可是皇陵的做派,有一些所谓帝王将相的墓穴,也只在墓室周围有这样的铺张,这里只是通道便已如此的豪华了,里面到底埋着哪位大人物啊?” “都说是活死人了,能是一般人?” 尹秀说着又看了一眼刘半仙,“你这样熟悉,不会以前真的跟那些摸金校尉一起下过斗,夹过喇嘛吧?我们茅山可是有戒律的,你干了这样的事情我就得清理门户了。” “我又不是你们茅山的,你清理什么……” “不对!”刘半仙怪叫了一声,“我都说是见闻了,见闻就是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我是后者,听别人说的。 怎么说我也是个有操守的风水先生,怎么可能去盗那些客户的斗呢?这不是监守自盗?传出去以后还混不混了?” “那些都是古人,哪个是你的客户了?” “总有机会的嘛,说不定他们会互相介绍呢。” 刘半仙扭扭脖子,又指向前边,把话题转了回来。 “所以说,我们脚下现在踩的就是一条甬道?” “没错,脚下都是。”尹秀点头。 “那就有意思了。” 刘半仙摸着下巴,“而且这还不是一条神道,因为道路两边没有负责接引的仙女神官,也没有引路的长明灯,这些东西都是大人物的陵墓里必备的,再小再短也得有一条,不然都称不上规格,面子。” “那你是说,我们现在还在地宫的外围?” “不是什么外围,是压根就没进去啊。得看见了神道,那才算是真的进了陵寝,到了地宫里头。”刘半仙纠正道。 “啊!?” 海东青拍了一下额头,“总不至于我们又得过一两道青铜门吧?你也说了这次没被淹死是运气好,可要是再来一次……” “嗨,怕什么。” 刘半仙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虽然严格来说是还未进入地宫,可实际上我们确实已在那口子外边了,只差腰一用力,往前顶一下的功夫而已。” 刘半仙正要演示动作时,尹秀手疾眼快地将他拦住。 “嘴上说说就可以了,不用做出来。” “好吧。” 刘半仙语气里颇有些遗憾,“阿叔还想着教你们几招的。” “用不着,用不着,你还是说说这条甬道的事情吧。” “这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我们眼前就是一条路走到黑,要是前头出岔路还是遇上阻碍了再说。 但是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变故,因为不管是甬道还是神道啊,都讲究一个笔直,要叫先人走的舒坦,一路去到西天嘛。 即便期间因为地形的缘故,道路发生了变化,最多也就是多出几层台阶,架了一座桥而已,不会有什么波折的。” “那样最好了。” 尹秀长出一口气,“我现在听到波折啊,门什么的都怕死了。” “你不是会变魔术?”马小玉问道。 “嗨,变魔术只是我的爱好,不能当饭吃的。” 尹秀说着又拍拍任七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向前走。 众人先后踩进没过脚踝的河道里,只感觉脚踝处有一股凉意袭来。 尹秀和马小玉无论在哪里平时都穿惯了皮靴,对这凉水并没有什么感觉。 刘半仙三人平日里穿着各不相同,进山后为了御寒也穿上了裹得厚厚的靴子,任七是绝顶高手,不受影响,刘半仙此刻在水里却是不由感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起路来颇为滑稽。 几人松松散散成一队向前,与其说是往地宫里前进,探险,不如说更像是郊游。 只不过别人郊游是在百花齐放的春天,天高云淡的秋天,而他们是在日夜不分的地底下,四处是黑暗和刺骨的凉意。 不知道又往前走了多久,在尹秀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已开始有些分散前,在他们的前头,路况终于变了。 狭窄甬道的前头,是一个洞穴。 这洞穴十分的巨大,简直能容纳下几个足球场。 当然,在无间世界里,也有这样巨大的洞穴。 真正叫他们神经振作起来的,是那洞穴里的东西。 只见在他们的前方,是两尊石像。 在这地底伫立了不知多久,水汽和青苔,流水都对这石像造成了腐蚀,使得原先的面目和装饰模糊不清,但他们的造型却还是可以叫人认出,这是两尊武将。 手持着长戟,身披重甲,挺着将军肚,站在前头。 要不是因为它们的面目已经被腐蚀了,那应该还会是一张张怒目圆睁,威武霸气的脸庞。 “这是守卫着陵墓的武将,在唐以后,这样的装饰很常见的。”刘半仙说道。 “你是说秦琼,程咬金啊?” “都差不多吧,反正是这么一个意思,在阳间就是守护家宅的,在阴宅就是用来震慑孤魂野鬼的。” 刘半仙语气兴奋,然而在走近那两尊武将雕像后,他语气里的兴奋只变成了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在两个武将的身后,那被它们身影遮挡住光源的后头,竟是一节节的台阶。 任七将手里光源探出去,那些台阶也是由一级一级的青石板堆砌而成的,每一级台阶都堪堪能容下一只脚掌完整地踩在上头。 “果然跟你说的一样,有古怪啊,出现台阶了。”尹秀说道。 “有多长,或者多高呢?” 刘半仙看向前方的黑暗,那里伸手不见五指,台阶延伸到那里就好像被什么巨兽给吞掉了一样。 “这得试试才知道了。” 尹秀取出一张照明的符纸,又看向任七,“会用弓箭吗?” 任七点头,“虽然我不是什么君子,但那是六艺之一,小时候经常练,虽然后来发现杀人的话用火枪比较快,可那玩意上级检阅的时候喜欢看,所以也没落下,我能射两石的弓。” “那就好。” 尹秀又看向海东青,“借你的弓用用?” “记得要还。” 海东青解下弓,又递过去一支箭。 尹秀心神一动,将符纸粘在箭头上后,那符纸便发出亮光来,随着他注入法力,亮度又骤然增加。 然后他便将弓箭一齐交给任七。 任七明白他的意思,冲刘半仙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放心吧,你射出去,我看得见。” “好!” 砰一声,任七开弓。 刘半仙视线随着那发光的箭矢出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不知不觉间他的头跟着仰了起来,好像要往天上去。 第530章 后来者 第530章后来者 咻!! 不止是刘半仙,众人的视线都盯着那越飞越远,越飞越高的箭矢,好像盯着一颗流星。 海东青目力极好,她看见,箭矢所照亮的路径上,青绿的石阶一级连着一级,一阶叠着一阶,逐渐往上,终于没入头顶的黑暗之中。 “天梯啊……” 刘半仙只觉得脖子都已伸的僵了,然而依旧看不到那台阶的终点。 “刘半仙,你不是说只有几级台阶做铺垫而已吗?”尹秀问道。 “我是说一般的情况下,一般的陵墓也不会把整座山掏空大半啊!” 刘半仙低下头来,用扇子在后颈连敲几下,这才感觉脖子上的僵硬消失了一些。 “接下来怎么办?”刘半仙问道。 “斗转星移咯!” 尹秀看着这陡峭,要是从上面走下来几乎看不到自己脚下台阶的阶梯,不由也感到脚酸。 “会不会出什么意外?”马小玉问道。 “什么意外?” “比如你要是看错了,或者哪级台阶出了差错,有什么机关的话,到时候我们掉入两座山体中间,怎么办?” “会不会这么倒霉的!?”尹秀诧异道。 “如果是别人的话,当然不会,可要是尹哥仔你的话,很难说啊。” 刘半仙用纸扇点了点额头,“而且这样飞上去的话,不太礼貌呀。” “什么礼貌?我们都进到地宫里来了,还要什么礼貌?”尹秀不解。 “嗨,我们进地宫的时候虽然人家也没同意,但起码也算是敲了门的。 这神道本来就是供先人和接引神官,引渡仙鹤走的地方,是整个地宫和阴间,天界连接的通道,这就算是人家的走廊,客厅了。 伱去人家客厅,一声不响就跳进去,这不太好吧? 尹哥仔,就好像你的那两个邻居青霞,曼玉,你以前有事没事也去人家家里坐一会儿,喝杯凉茶的嘛。 你要是敲门进去了,那人家自然是欢迎你,可人家要是哪天在浴室里洗澡,你一个斗转星移进去了,那大家这时候多尴尬啊? 虽然平常大家也坦诚相见的,可这总归是有点突兀,失礼的嘛。” 刘半仙话还未说完,马小玉已经眼泛寒光,盯着尹秀笑道:“怎么,你经常跟她们坦诚相见的吗?” 尹秀连连摇头,“这只是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刘半仙喝大了乱说的。” “没错没错,我发神经,乱讲的。” 刘半仙陪着笑,“说起来啊,坦诚相见只是一个关系的比喻而已,而不是什么行动,就像现在,我们要跟那墓主人坦诚相见,就得一步步沿着阶梯走上去,一步一个脚印啊,如此才叫做尊重他老人家。” “你都不请自来跑别人卧室了,尊不尊重还有什么关系吗?” 尹秀说着,已迫不及待地开始登上阶梯。 刘半仙又连忙对马小玉说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尹哥仔现在是浪子回头,立地成佛,守身如玉啊,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又知道了?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马小玉翻了个白眼,紧接着也跟上了阶梯,靴子在台阶上踩得震天响。 “小哥,你说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给尹哥仔带来麻烦了?”刘半仙问海东青。 海东青摊手,“这种事情,哪里是我一个猎户能懂的?” “好像也是。” 刘半仙点头,又看向最后一个登上台阶的任七,“那高手哥,你一定懂吧?” “哪里有什么懂不懂的?” 任七突然凑近刘半仙耳边,“说起来女人可比白莲教那些通缉犯麻烦的多,我跟白莲教那些魔头还能讲讲江湖道义,兄弟义气,遇上女人却是连道理都没办法讲的。” 刘半仙愣在那里,直到任七越过他往上攀登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高手哥,你又什么时候讲过道义和义气?” 任七听到这话,回过头来瞪了一眼刘半仙,“你在那女人面前少说点话,就算是帮到尹秀了。” 说完他也不管刘半仙怎么想了,只是加快脚步,赶到队伍前头去。 一行人举着光源,踏着台阶,在这长阶上真成了一条发光的链带,神秘而又奇特。 随着行进,在台阶的两边,开始出现了神官和仙女的雕像。 果然如刘半仙猜测的那样,最开始的雕像是两个武将,是因为要靠它们镇守山门,威慑那些游魂野鬼。 而在后面的路途上,则全是那些神官仙女,代表着墓主人已西去,开始沿着阶梯往上去往天上成仙。 这是一种神圣而又吉祥的寓意和期盼,虽然这只存在于想象之中,死了便是死了,绝没有成仙一说。 然而正是依靠着这些意象和传说,君王们对于死亡的恐惧才得以被削减一些,以至于对死后虚无缥缈的世界可能还会产生某种向往或者憧憬。 到了这一步,死亡在古人的眼里,很可能便只是另一种开端而已。 尹秀看着这些雕像,若有所思。 “这些接引神官的模样,也是那些匠人自己想象出来的,跟我们在昆仑看到的一样。接引神官因为我们自身的原因而产生了某种变化。” “就跟你看到青霞和曼玉一样,对吧?”马小玉翻了个白眼。 “都说是刘半仙喝醉了乱说的,我是他那种人吗?” “你不就是?”马小玉依旧冷淡。 “咳咳。” 刘半仙已经走了上来,打断两人说话。 “这接引神官和仙女啊,其实虽然也是匠人凭空臆想的,那些人没读过什么书的,自然也就是把那些皇宫里的大官啊,宫女的模样服饰雕刻上去了。 所以每个朝代的雕像都有某个朝代的特色和区别了。 我听过很神奇的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土夫子去盗一个战国时代的墓穴,你知道的,战国时代啊,距今也一千多年了,算得上是十分的久远了。 那墓主人听说是什么公什么公的,反正资料不详。 那个土夫子一进斗里是直奔墓室,就想去找些宝贝,土夫子嘛,倒斗不是为了兴趣爱好,单纯就是冲着钱去的。 结果在进入神道的时候,看到路边一尊士兵雕像立着,那土夫子觉得好玩,就凑上去想看清楚那雕像是怎样的,捉弄一下同伴。 结果刚拿着火把凑近那雕像的脸,他立即就被吓得大喊大叫,把同伴都吓了一跳。 后来等到别人把他从墓穴里救出来的时候,这土夫子已经疯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刘半仙将光源凑近自己的脸,把那张脸映的惨白,好像在河里潜泳了好几天,刚刚才浮起来。 马小玉一直听刘半仙说着,此时又见他这副模样,即便是马家的天师,妖魔鬼怪见多了,也不由地心生紧张,下意识凑到尹秀身边,轻轻抓住了他的袖子。 尹秀虽然也有些紧张,但心里颇为高兴,转过头去却发现海东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抓住了他另一只袖子。 唉! 尹秀叹了口气,问刘半仙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外套只有一件,别叫她们扯破了。” 刘半仙的脸还是在光源里头,阴影在他的脸上纵横交错,好像某个符咒,封印。 “很简单……” 他鬼声鬼气,“因为那土夫子在那雕像的脸上,看到了一张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马小玉松了一口气。 “是不是就跟现在一样?”任七突然说道。 听到这话,马小玉刚放松下的心又骤然缩紧,尖叫了一声后整个人几乎贴到尹秀的身上。 “没事没事,你可是马家的女天师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的?”尹秀安慰她道。 “这怎么能一样?妖魔鬼怪是能被打的魂飞魄散的,可那些因果轮回什么的,可就难说了。” “就是!” 刘半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将光源取了下来,大概是怕自己吓到自己。 然后他颤颤巍巍向任七所说的方向照过去,顿时也被吓了一跳。 只见一张火车头一般大的脸正悬在空中,三角鼻子,杏仁眼睛,招风的耳朵,铁青色的脸…… 那原本应该是神官雕像所立的位置,突然出现了这样怪诞的一张脸,着实把刘半仙吓了一跳,冷汗直冒。 尹秀和任七也皱着眉头盯着那雕像,或者说巨大面具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凑过去。 匡!匡! 任七拿起铁铲,在上面轻轻敲了敲,发出属于青铜器的清脆声响。 “又是商人留下的东西?” 马小玉这时候也已从紧张中回复过来,毕竟只要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便没有那样的可怕。 或者说对她来说,面对那些确实匪夷所思的存在,也是马家道士的天职。 “除了商的祭司和工匠,谁还乐意造这样的玩意儿,而且也不一定造得出来。” 尹秀走上前,手掌在那巨大的脸盘上抹过,感受着那一坨坨凸起的青绿色铜锈。 原来那火车头大的可怕脸孔并不是悬浮在空中的。 在那脸底下,还有一个与它相比颇为“小”的身躯,“只有”一人多高,被这脸庞产生的巨大阴影遮掩起来,因此叫人难以发觉,以为这张脸庞是悬浮在了空中。 某种程度上,这青铜雕像的造型和线条,也与他们在发现大红蛇的那个山谷里见到的那些青铜器如出一辙,应该是一般人的作为。 “怎么回事,底下是石像,上面则是青铜像?难道朝廷在关外的时候文化上就已是这样的复杂了?” “瞎说什么啊?” 尹秀点了一下海东青的额头,叫他清醒一点。 “这明显就是两个朝代,甚至是两个文明的痕迹。” 尹秀抬头看向上方,只见在灯光照耀的方向,一张张铁青色的巨大脸庞分布在左右两边,大概每隔着一段距离便会有一个或者一对立在阶梯边上。 他们现在已到达任七之前箭矢未飞过的地方和高度了,显然这登天的长阶还不知道有多长。 “我们脚下的路好像也变了。”马小玉提醒道。 尹秀低下头去,只见脚下的台阶颜色似乎真的有了一些变化。 他往下退后几步,终于在一处地方发现了颜色不同的两截,一截颜色新一些,显得有些深,另一截浅一些,石阶上的青色已褪去了一些,转而变得有些苍白,似乎正在与周围融为一色。 这是从青铜雕像出现那一阶开始有的变化。 有石雕像的那一截新,青铜雕像的那一截旧,这似乎也意味着尹秀一行人从底下一路走上来的时候,也似乎是从新的路上转到了之前的遗迹里。 “很奇怪啊?难道是朝廷在关外的时候发现了这样一处地方,刚好也是孕育龙脉的地方,于是商人便早早在此修建了祭坛,皇族把它占为己有,并且在原先的基础上修建了新的建筑物,和它连成一块? 这造成了我们所走的阶梯新旧不一的状况?” 刘半仙皱着眉头,又看向任七,“高手哥,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 任七不满道:“我都说了,对这些我一窍不通的。只不过……” 顿了顿,他讲起一件距今一百年前的旧事。 “我是听说过的,宫里一些宫殿在百年前大翻新过一次,其实这种翻新是常有的,在皇族入关后,大兴土木,也在大内翻新,修建过一些宫殿。 但是这不是简单的缝缝补补,因为那些宫殿所用的木材都是参天的名贵楠木,没有几百年长不出来的,即便你有钱也买不到。 上一次灭国战争又到处生灵涂炭,将先明皇家的林场毁的,偷的,烧的差不多了,找不出数量足以翻新宫殿的木头。 因此本朝便从先明的陵墓入手,将墓室里的楠木偷出来,用来做翻新新宫殿的材料,如此才终于完成了大修。” “原来如此。” 刘半仙若有所思,既然朝廷此前便已有这样的行为,这一切似乎又说得通了。 那么,他们所要前往的地宫,到底是属于哪边人的? 这里葬着的墓主人,到底是朝廷的某位先王,贵族,还是商的诸侯,祭司? 第531章 但凭旨意 第531章但凭旨意 “你说,会不会到头来,我们是进错山门,哭错了坟?”刘半仙担忧道。 “那怎么能算呢?” 尹秀看了一眼身前这巨大,青绿色的青铜面具。 “我们是为龙脉来的,又不是来给这些诸侯,君王上香的,他在哪里有什么所谓?要是挡着我们了,我们还得请他老人家挪一下位置,不要妨碍我们做事呢。” “啊?那我们岂不是真成了那些摸金校尉了,怎么还能死人过不去了?”刘半仙诧异道。 “这也没办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是我们要搞他,妨碍他安息,是他确实挡住了我们。那我们为了天下苍生,九州命运都跋涉这么远过来了,他老人家挪一下位置又怎么了?就不能也为天下大事受一些委屈?” 任七听到这话,抽动鼻子,冷冷看了一眼尹秀,“这话我在大内的时候也经常听过,不过大内那些公公是说无毒不丈夫。” “嗨,人家都是公公了,跟丈夫也搭不上边,人家又懂什么呢?” 尹秀拍拍任七的肩膀,反问他道:“要是真做了这事,打扰了墓主人的安宁,缺德吗?” “从常理上来说,缺德。” “那要是不按常理来,按大内的规矩呢?”尹秀又问他。 任七迟疑了一下,“只是挪动?” “只是挪动。”尹秀重复了一遍,“缺德吗?” 任七摇头,“积德。” “那不就好了!” 尹秀转头又看向其他人,“连大内高手都没意见了,你们又纠结什么?” “那也是。” 刘半仙似乎没了那么多纠结,就连任七这样的人都能觉得这是行善积德了,他们这些“普通人”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那不就行咯?再往上面走一段吧,也许还能有更多我们意想不到的东西出现。”尹秀催促道。 “什么?僵尸啊?” “也许是仙女也说不定呢?就等着你老人家点化一下呢。” 尹秀凑到刘半仙身边,搭着他的肩膀按了两下,同时在背后推着他迈动脚步。 “还有这种好事?这是伱哪里看来的?茅山派的典故?还是佛门的故事?”刘半仙半信半疑道。 “当然是民间传说啦!你是好人嘛,好人哪里能没有好报的?” 不让刘半仙停下,尹秀推着他继续往上走。 “那好像也是,要是好人没好报的话,我们做好人干什么?” 这样说着,刘半仙似乎还意犹未尽,“那你在昆仑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仙女?” “只见过一个,就在我身后。”尹秀答道。 马小玉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然后才一下拍在尹秀的背上,抿着嘴嗔道:“能不能正经一点?” “反正眼下也不是在讲什么正经的话题,就当做闲聊陶冶一下情操嘛。”尹秀笑笑。 几人走走聊聊,终于将之前因为发现地宫的异象而产生的紧张和疑惑消除一空。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属于朝廷的部分,大概就是从第一个青铜面具开始往下,大概是皇族几百年前在塞外的时候于深山之中发现了这个遗迹。 那时候哪里有什么考古学,探险队的,他们或许是把这里当做了某个仙人的宫殿,不敢造次,所以没有改动这里的布置,而是在底下狗尾续貂又铺设了一段道路。 即是说,这里是一个新旧交错的地方,代表先古的商代和当代的光影交错在一起,使得这里就连艺术风格也呈两极分化的态势。 很有可能,他们之前走过的那半截阶梯原先是不存在的,是后来人在山体之上接着挖掘,终于铺设到了平面上的。 可能得证据之一就是接下来的路变得更加陡峭,艰险了,尹秀几人几乎是把头抬到了天上去,只要再倾斜几度,他们就要手脚并用才能往上攀爬。 踩落一块石子后,落在队伍后头的海东青往下面望去,在光源以外的地方又沉入黑暗之中,像是湖泊,又像是深渊。 只要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不仅是粉身碎骨,恐怕就连那个受害者自己也要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叫任何人都找不到他的踪影,在人世间消失,被大山所吞没。 不知怎么的,到了这里,她突然有了一种被什么生灵注视的感觉。 没有感到不安,只有迷惑和仿徨。 …… 青山坳,位于两座烽火台之间,是一个半蛋壳状的凹槽,被参天巨树层层枝叶遮挡的深谷,即便是有人站在边缘,往底下望的时候也什么都看不见。 光天化日之下,白莲教众人就藏在这枝叶底下,偶尔有几个光斑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在白莲圣女的脸上,肩上。 她神情凝重,在她的身边是左右两位贤王,白礼和拓跋文武,他们的表情也不轻松,但眼里又带着一丝厚重的坚毅。 “圣女殿下,左右两支铁枪队都已召集到此,神刀队的师兄弟们也已到齐,只等着您发号施令了。” 一个中年女人恭恭敬敬冲白莲圣女禀告。 在孙姥姥和一众手下牺牲后,这个女人便代替了孙姥姥的角色,成了白莲圣女贴身的随从,替她发号施令,同时也照顾她的起居。 “辛苦了,刘师姐。” 白莲圣女点头,又看向在场的各派掌门。 这些人并不是白莲教的人,尽管里头有不少是来支持白莲教,共襄大事的江湖义士,但也有一些门派只是为了钱和宝藏而来的。 这些逐利而来的门派在前面的时候各自发挥看家立派的本领,有的负责探查风貌水土,有的则是用各种手段搜集情报。 没有他们的帮助,白莲教到不了这里,也做不了那么多事情。 然而这些人在过去是助力,而在今天则变成了阻力。 “白莲圣女,咱们就是一锤子买卖的交情而已。本来跟你们白莲教一块做事就已经是掉脑袋的勾当了,这我们都知道。 可如今连官军都来了,还是肃亲王和狄老魔带队的,这桩买卖再做下去可就不是我们几个人掉脑袋的事情了,我们是江湖中人,死了也就死了,没有这个觉悟的话,也不会在江湖上行走。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祸不及家人啊!别人会跟你讲江湖道义,朝廷可不会,那些大内高手哪个不是杀人狂魔啊?说杀你全家就一定杀你全家的。 我们在外面提着脑袋搏杀,刀尖上舔血,为的不就是给家人一个好生活?结果现在再做下去,一家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岂不是本末倒置?” “雷胖子,你哪来的家人?你去年新娶的姨太太不是刚被你活活打死了?” 拓跋文武瞥了那个刚才还义愤填膺的雷胖子一眼,冷冷道:“你这样的人,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的,这时候还想起一家老小来了?” 被拓跋文武揭穿谎言,雷胖子不由愠怒,然而两人的实力差距摆在这里,这位白莲教的右贤王杀了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所以雷胖子也不敢多说什么。 然而,他还是不甘心地阴恻恻道:“我只是代大家说出心里话来而已,并不只是只为我自己发声的。我没有家人,难道别人就没有了? 春水堂的李掌门,他儿子上个月刚满周岁,这不假吧? 还有大名鼎鼎的闽南十三剑的肖枫,肖大侠,他下个月要跟御马山庄的孙小姐订婚的,不远万里跑你这里来打份工凑点彩礼,结果要连累得人家满门抄斩?” 听他这样讲,拓跋文武脸上更加不屑。 春水堂,一个主业是卖壮阳药的小门派,要不是因为队伍里缺郎中,不至于叫上他们。 闽南十三剑就更好笑了,整个闽南都是练拳,练棍法的,之所以有个闽南十三剑的称呼,是因为闽南的剑客总共也就十三个,要是再多一两个出来,估计就叫做十四剑,十五剑了。 这帮人除了价钱算的明白以外,又有哪一样是看的清楚的? 江湖道义,武林规矩,跟这些王八蛋讲了也是白瞎。 显然左贤王白礼也是相同的观点。 而且他更直接,也对这些人的心思更了然,他不听这些人废话,只是转头向白莲圣女请示。 “圣女,虽然过河拆桥不是我们白莲教的作风,做这种事也叫江湖中人所不齿,然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眼下我们已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为了进入那行宫之中,炸毁龙脉,在这之前已牺牲了许多人。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在这之后,也必定还会有许多人为此牺牲,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的责任,就是不能叫那些人的牺牲白废。 因此这些不愿意跟我们进入行宫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不能叫他们走漏了风声。” 白礼说话铿锵有力,似乎完全没把雷胖子一干人等当做活物看待,而是将他们当做了可以随意处置,发落的杂物。 他这话一出,雷胖子等人脸色骤变。 即便一开始就已想到了跟白莲教分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这些人既不怕死,又很极端,一个不小心你就很可能跟他们结怨。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白莲教竟真的打算直接下手,而且毫无避讳地把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白莲教左右两位贤王都在,他们两位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林传说。 还有大名鼎鼎的铁枪队,红莲团,自己这边说是强人众多,其实只是一盘散沙而已,这些人加起来在白莲教面前不堪一击,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离开这里。 “左贤王,右贤王前辈,您们二位是武林名宿,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残害我们这些后辈,仗势欺人?”雷胖子紧张道。 右贤王拓跋文武紧握着拳头,额头上青筋狂跳,有意避开雷胖子的眼睛,背过身去叹了口气。 左贤王白礼则是毫不在意,面色坦然。 “我说了,你们今天不能走,如果你说我仗势欺人的话,单挑也好,群殴也罢,你们可以一起上,只要你们能打赢我一个,我保证白莲教所有人都不会再为难你们,任凭你们离开,如何?” 尽管听起来是多对一,既可以车轮战,又可以众人协力对抗白礼一个,优势很大。 然而左贤王白礼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武林高手,他是一个怪物,强到一个呼吸间可以打死好几个玄关九重高手的怪物,跟这样的人对抗,哪个人能有胆气和实力? 气氛焦灼,落一片叶子都能引起一场厮杀时,白莲圣女从手下的护卫中走出来,站到前面。 她的脸上恬静,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与虔诚,崇高而又纯洁,温柔而又威严。 她看着前面众人,并不把视线落在哪个紧张的侠客身上,可每个人又都觉得圣女是在看着自己,与自己沟通。 “你们可以走了,我不打算为难你们。” 听到这话,背过身子的拓跋文武拳头松开,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转过身来。 白礼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负着双手背过身去。 白莲教不是门派,也不是帮派,它是一个大组织,儒释道以外的第四个角,在全九州有上百万的信众。 白莲圣女的话便是无生老母的的懿旨,旨意,因此即便是地位如左右两位贤王一样崇高,也绝不会在众人面前对白莲圣女命令表现出的一丝质疑和疑惑。 这是白莲教团结一致的证明,如果有谁公然质疑了,那便会叫人看到这靠信仰集结起来的坚固堡垒上的一丝缝隙,将来这缝隙便可能成为会被攻破的破绽。 “您是说,放我们走?”雷胖子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就连雷胖子也觉得自己不能走,因为他们这么多人,难保其中不会有谁想着跟朝廷领赏金,戴罪立功的,转头就把官军带到这里来。 或者是干脆因为分散离开,而被大内高手抓住,逼问出踪迹来。 然而白莲圣女却要不顾这些风险,放他们走? “白莲圣女说的话,不会更改。”她坚定道。 有她这句话,白莲教原本围的水泄不通的包围便让出了一条路,叫这些人离开。 雷胖子生怕那左右两位贤王什么时候就改了主意,连连道谢,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抱歉,左贤王。” 白莲圣女嘴唇微微嗡动,发出只有在近前才能听到的声音,“我要是把他们在这里杀了,也许可以把消息彻底封锁,在场众人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然而我们白莲教做事光明磊落,绝不能做那过河拆桥的事情,要是我们做了如此的卑劣行径,我们跟朝廷那帮狗贼又有什么差别? 我想无生老母也不会高兴的。” “无需多言,属下但凭圣女旨意。” 白礼将头扭向山外。 第532章 无名的主人 “那你说我们要不要出卖白莲教那些人?” 肖枫眉头纠结在一起,藏在斗笠下的那张脸神情颇为苦恼。 雷胖子看他一眼,不屑道:“这还用说!?我们是江湖中人嘛,混江湖靠的不就是出卖兄弟,勾引大嫂?你现在不去出卖他们领赏,难不成等他们出卖你啊?” 说着他又愤愤不平起来,“左贤王,右贤王?三十年前的人物啦!说好听是武林神话,说难听点就是两个老不死的。” “哦?” 春水堂的李堂主神情颇为古怪,“那你刚才在他们面前怎么不敢这么说?还一口一个前辈?要知道他们刚才可不打算给你面子的。” 雷胖子抹了一把脸,冷冷瞪着李堂主,“那您光明磊落,以您的意思是?” 李堂主冷笑一声,拱手道:“当然是想个好点的理由,向朝廷禀告啦!” 既然众人英雄所见略同,志同道合,那便没有什么好争执的了。 接下来只要向肃亲王报告,他们一行人如何发现的白莲教踪迹,又是如何排除万难,孤胆雄心跟着白莲教进入长白群山,终于发现了他们的阴谋。 冒着无数危险,付出多少牺牲,终于将这宝贵的情报送到了肃亲王的手上,助他诛灭了朝廷的大敌,九州的祸害,叫白莲圣女和左右两位贤王伏诛,一举将白莲教清除干净。 “你说,如果我们这样讲的话,肃亲王会相信吗?”有人怯生生问道。 “他信不信无所谓,只要玉京那边相信就可以了。” 雷胖子擦擦鼻子,冷笑道:“大家都需要一个交待,仅此而已。我们给出了交代,这就够了。” “是吗?那玉京相信,可天上的神灵会相信吗?” “神灵?要是他们真的存在的话,我等何至于此啊?” 雷胖子转过头去,冷冷看着那风水先生打扮的人。 那人脸色苍白,身形看起来又是弱不禁风,与其说是风水先生,更像是聊斋志异里的落魄书生。 不过这两种人在雷胖子等一干江湖中人看来又没什么差别,反正都是些一刀便能剁死的王八蛋。 “说起来,你又是什么人?急着上天去跟那些神仙见面的居士?还是赶考路上迷了路遇见女鬼的书生?抑或者是家里老母得了急病,上山来挖千年灵芝的大孝子?” 雷胖子一连串报菜名式的经典身份,叫众人都笑出了声。 然而奎青山不觉得好笑,只是摇头道:“都不是,我来这里,是为了向诸位借点东西。” “借钱啊!?” 雷胖子捂住荷包,往后退了一步,“我突然想起约了武林盟主江别雁喝茶的,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不是借钱,虽然我不会说钱是身外之物,因为它确实很有用,几百个银元就可以雇一大帮人出来卖命,送死。 然而眼下在这深山老林里,钱什么的又派不上用场,所以我也不是要跟诸位借钱。” 听到这里,雷胖子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又垂着眼睛问他:“那,你想借什么啊?” “借一样对诸位来说已经无用的东西。”奎青山淡然道。 雷胖子皱着眉头,“小子,你信不信你再说一句废话,我一定打到你站不起来?” 奎青山显然不信,但他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废话,只是淡淡道:“我要向诸位借项上人头一用。” “妈了个巴子!” 雷胖子手刚按到刀柄上,那颗圆滚滚的硕大脑袋便冲天而起,旋转一圈后稳稳落到奎青山的手上。 众人一下又惊又怒,纷纷拔出手里武器。 奎青山也将武器抽了出来,那是一柄细如柳叶的长剑,随着他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那寒光晃荡起来,照的人心里发冷,脊背发凉。 “这位大侠,我们无冤无仇,不至于此吧?有事好好说。”肖枫颤声道。 “大侠?” 奎青山轻蔑一笑,“就是我活着的时候,这个称呼也已经过时了,人手一把火枪的时代,只看谁的准头好而已,大不大侠的,先扛得住一枪再说吧!” 咻! 尖啸声刮着众人耳朵,还未反应过来时,肖枫的脑袋也带着一股血泉冲到天上,落在奎青山的脚下。 而他的手上,那柄柳叶剑轻轻晃悠着,带着点点血珠。 “问你们一个问题。” 奎青山面无表情,手指又在柳叶剑上弹动一下,点点血珠溅落到地上。 “我对当下的局势并不是很了解,因为我已脱离俗世许多年了,所以我想问的是,如果我想进入行宫里头,我该找谁帮忙比较好,朝廷还是官军?” 无人应声。 短暂的沉寂后,春水堂的李堂主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阁下为什么想进入行宫之中?难道也跟我们一样,是为了那些宝藏?” 咻! 李堂主的脑袋也在地上滚了两圈。 奎青山还是淡淡地把玩着手里的剑,表情玩味,“现在是我在问你们,不是你们在问我。还有我都说了,如今是新时代了,你们这些人连在蚊帐里的玩法都学起洋人来了,还整天在这里文绉绉讲那些套话,空话。舌头不累吗?” 他这样一说,众人呼吸更加沉重起来,一个个不敢出声。 “好吧,既然你们回答不出来,那我自己去问他们吧,白莲教似乎跟我挺合得来的。” 奎青山手里长剑再次挥舞起来。 …… 原以为要在这望不到头的长阶上过夜,睡上一觉。 然而在经历了五个小时的攀登后,他们眼前终于不再是那一节节的台阶了。 任七将手里光源向前照去,银光照耀下,在长阶的尽头,似乎是一个颇为宽大的平台。 按照刘半仙的推论,在他们通过那地龙留下的通道进入这地底下的时候,便已经是绕开了那厚厚的封土层,进入了地宫之中。 那青石砖铺就的甬道,还有这长长的神道便是证明。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下定了决心,走这五小时的路程,不知道攀登了几级台阶,终于到达了这里。 任七领路,尹秀半拉板拽着刘半仙,终于将累得够呛的刘半仙带到平台上。 刚一登上平台,原先还十分疲倦的刘半仙却差点原地蹦起三尺多高来。 底下的甬道是青石砖铺就的,长长的台阶则是用青石块搭建而成的,而这平台,却是用每块都足足五平方米见长的青石板铺设的。 在这个平台上,光是光源照射到的地方,便有上百块这样的青石板,整整齐齐摆在他们的脚下,相互之间严丝合缝,似乎掉不进去一根针。 然而这只是“基础”而已,在尹秀和任七稍微探查了一下之后,他们发现,在那广阔平台的左右两边,每隔着二十米便有一根三人合抱的巨大青铜柱子。 上面雕刻着纹路,凸出着浮雕,每一根青铜柱子都有近十米高,足足三层楼的高度。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平台,不如说是一个广场,一个空无一物,只立着几根孤零零柱子的巨大广场。 刘半仙对这些柱子相当的感兴趣,或者说是这些柱子叫他十分地在意,不能视而不见。 灌了一口酒后,刘半仙快步走到一根柱子边上,用手里的萤石贴近柱子表面,开始细细观察起上面的图纹。 这是很有必要的,因为从石器时代开始,古人便已学会在了在任何可以雕刻的平面上留下信息。 最开始是洞穴内的岩壁,后来是陶器,动物的甲壳,然后是竹简,绢布,纸张。 也许在墓穴或者庙里留下的信息大多都只是虚无缥缈,上古先民凭着自己想象力创造出来的一些神话故事,美好愿景而已。 那些被夸大的,通过想象补全的东西,只对考古学家和艺术爱好者有用,对尹秀他们眼下没什么帮助。 但在一无所知的状况下,解读这样的柱子,从上面找出信息来也是有必要的。 “我听说过,在西北的戈壁那边,有一队土夫子在一个斗里挖出了一棵青铜做成的树,跟路上能看见的桃树一般大,十分的逼真。 由此他们便推断,其实那地方变成戈壁只是近千年来的事情而已,也许在上一个千年里,那里绿树成荫,有成片的牛羊,水草丰美。 嗨,对于历史来说,先民们留下痕迹的千年虽然只有短短几个,但其实已是极大的跨度,足以叫一个国家,一个族群出现,灭亡了。 你看,商人在铸造这些铜柱子,铜像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永垂不朽,可我们这些后来者都知道,商被周武王灭了,在牧野一战,最后一位人王一败涂地了。 这在史书上只是寥寥几笔,然而却影响着一个国家,一个族群。 那些铸造了这些伟大物品的商人,是被赶尽杀绝了,从这世上消失了,还是成为了周的子民,改换了面貌和名姓?” 刘半仙一边看着柱子,一边止不住地絮叨。 然而在场的人里却没有任何一个感到不耐烦,因为站在这样的古物面前,即便冷漠如任七,也已感觉到某种厚重的历史正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那奔涌向前,永不停止的时间长河里偶尔溅出的几滴水花,落到人身上便足以盖过那人的短暂一生。 刘半仙将思绪从那先民生活的上古时代拉回来,观察着眼前的青铜柱子。 柱子底部只有简单的纹路,是一条条蚀刻出来的线条,就跟商业地毯上面画的装饰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萤石的光芒渐渐往上,便开始映出一些花样和图纹上的变化。 这应该是当时在商人的墓葬中流行的装饰花样,没有特别的寓意,或者只是代表着“出入平安”。 再往上一些,到了与人的胸口几乎齐平的位置,图案发生变化了。 刘半仙拿出帕子,沾着水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与污垢,尽量看清了上面雕刻的内容。 那是一队军士,身披盔甲,扛着旗,牵着马儿驾着车,似乎是在行军。 刘半仙原以为这上面应该会有墓主人的模样,毕竟在许多墓葬里,像这样的壁画和绘画,描绘的就是墓主人生前打仗或者狩猎的场景。 然而在看了一圈后,他却没有从这一队军士之中找出稍微一个被重点刻画的人物。 显然,这里面并没有墓主人的信息。 刘半仙也十分清楚,他们在寻找的那位商时代的贵族,或许早就被朝廷给挖出来,随便找个地方扬了也说不定。 毕竟木孩儿说的那个活死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属于哪个朝代的,是新千年,还是旧千年的。 然而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多了解一些总不会出错。 带着这种想法,他又将萤石举高一些,终于到了头顶处。 在这里,描绘的似乎是宴会的景象,有歌女,有乐师宾客。 即便隔着层层锈迹,也看得出里头的热闹,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宴会的欢乐和喜庆从那青铜器上透出来,叫观看者身临其境。 然而主人的宴席藏在屏风之后,依旧叫人找不到关于他模样和身形的信息。 再往上,便是刘半仙踮起脚来也看不清楚的地方了。 他还未出声求援,任七便已从行囊里取出一捆绳子,一段系在刘半仙的腰间,一端精准地丢到柱顶,套住某个凸出的点。 “高手哥,这绳子哪来的?” 任七淡然道:“随身带着的,刚到港岛的时候是想着用来上吊的,后来就拿它来绑人。” 见刘半仙还有些犹豫,尹秀也跟他说道:“放心,我们在底下接着你呢,而且这青铜柱子其实有很多地方可以踩的,你找个落脚点,肯定掉不下来的。” “那我要是踩到那些神官仙女的头上,岂不是对祂们不敬了?” 嘴上这样说着,刘半仙还是一边抓着绳子,一边踩着柱子上的突出点,像是攀岩一样往上攀爬。 中间是常见的接引墓主人上天的神话传说,描绘的是天兵天将,神仙飞龙,并不叫刘半仙感到意外。 他也只是粗略看一眼便继续往上攀爬。 终于,在那顶端,大片的空白处,他看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 只见雕塑上有豺狼虎豹,也有武将文官,所有生灵都朝着一个方向,在朝着王座上的人顶礼膜拜。 墓主人大概就坐在王座上了,任别人膜拜。 然而,当刘半仙把萤石举到上面,想看清墓主人的脸时,却惊讶地发现,那衣着华丽的墓主人,他的脸竟被某种腐蚀性的液体毁掉了,再无原先的模样,在那原本应该是脸的位置,只剩下大片的空白。 有人,不想叫后来的人看见墓主人原本的那张脸? 刘半仙心里咯噔一下,脑袋一时空白,脊背发凉。 第533章 地底惊雷 听到刘半仙的惊叹声,尹秀和任七对视一眼,同时抓住绳子蹿到顶上观看。 一将萤石靠近刘半仙所指示的位置,两人神色也不由变了变。 在光照下,那坐在王座上的君王被一众文武大臣,龙凤虎豹包围着,衣著华丽,贵气逼人,怎么看都是君临九州的王者。 然而他的脸却是一片空白,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抹去了,只留下青铜原本的颜色。 “是强酸,有人用某种酸液抹去了这张脸孔,而且还是几百年前发生的事了。” 尹秀在工厂里做过许久的维修流程,因此对使用酸液所留下的痕迹十分清楚。 “会不会是什么意外?有人洒了东西在这上头?” 刘半仙夹在两人中间,抬头望了一眼上方,望不见洞顶和山体,只有无尽的黑暗。 即便他们已攀爬了如此之久,似乎仍未够到顶上,连看都看不见。 到底是这地宫挖空了一整座山,还是这山是原本不存在的,只是因为封土堆堆的太高,太厚了,所以才在长白群山里新增了这样的一座大山。 显然后一个猜想是不太可能的。 刘半仙将视线放到其它的柱子上,“我们看看别的,也许有什么线索。” 尹秀却是不抱希望,“也许这里的每一根柱子都遭到了涂改呢?” “看看不就知道了。” 底下的海东青迫不及待喊了一声,将手里的萤石塞到腰带上,跑向另一边,几下就靠着在山里磨练出来的爬树技巧,一下蹿到了柱子顶上。 速度上甚至不输任七和尹秀二人,叫别人觉得他莫非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爬上顶端后,海东青迫不及待地将萤石举起来,也照向尹秀他们查看的位置。 在那里,同样有一位君王,一群鸟兽,一帮朝臣,然而那君王的脸也同样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腐蚀掉了,只留下坑坑洼洼的痕迹,好像蜂窝煤,不由叫海东青觉得有些渗人。 似乎是早已知道海东青会发现什么,尹秀连问都没问。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雕塑都被人动了手脚?” 任七冷冷看着尹秀,“莫非你有什么记忆,或者之前梦到过?” “你怎么不说我是躺在里面的那位好了?” 尹秀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常识?要是有人不想叫别人看见那墓主人的真面目,因此毁了关于他的痕迹。 而我们又看见了这样的状况,肯定会被勾起好奇心,进而去找下一根柱子,不可能会不在意这种情况的出现。 所以只抹去一根的信息是没用的,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全,漏了一根前面也就前功尽弃了。” “照你这样说,那他们还不如别干这费劲的事情。” 马小玉将头发拨到耳朵后面,“会进入这里的只有摸金校尉,摸金校尉是不在乎墓主是什么人的,甚至朝代什么的也只是听一耳朵而已,他们就算关心这个人的身份,也只是因为那主人的身份关系着能到手的钱财。” 刘半仙也点头赞同,“说好听点管那些人叫摸金校尉,土夫子什么的,其实这些人很多不过是种地的农民而已,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只知道玉和金子能卖钱,仅此而已。 有的土夫子,还用从墓室里取出来的字画去包裹那几块金子,玉佩,殊不知被他们用来当作封皮的字画才是最值钱的。 就这样的人,字都不认识的,上面的图画也没兴趣看,确实没必要浪费时间去抹除墓主人的信息。” “可他们确实这样做了。” 任七认真道:“这总不至于是闲着没事干,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吧?” “这其中当然有个理由存在着的,毕竟这里是神道,商人留下的遗迹,发现这里的人把此地当做神灵的居所,通往九重天的桥梁。” 尹秀摸着下巴,“他们别的不敢动,却单单把脸抹掉了,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张脸不能叫人瞧见?” “你是说,这墓主人的面目不能示人?” “我当然不全是这个意思。” 尹秀摇头,“这得分时期看,明显那些商人并不觉得自己的王的面目有什么问题,因此用尽十万分的细心和手艺,将他的面容衣着雕刻,描绘在这柱子上。尽量做到详尽,写实。 然而朝廷的先人却觉得这王哪里都好,唯独就是面目不能轻易示人,因此将它涂改了。” 刘半仙深吸一口气,“那么,这位王,这地宫原先的主人他的面容,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太过丑陋,凶恶了?” “依我看不是。” 马小玉摇摇头,“就是面目再丑陋的人,在别人给自己画画的时候,也总希望能够美化几分,而不是将自己画的更丑。” “就跟有的人拍了照要p图,磨皮,美白一样。”尹秀符合道。 “p什么?”马小玉有些疑惑。 “没什么,家乡话而已,我是说你说的有道理。 商人相信君王死后会去往天上成神的,因此并不把死亡当做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们尽心尽力地为墓主人修缮,建造死后的居所,将每一样都做的精细,完美,所以即便君王本身长得青面獠牙,面目可憎,在工匠手里恐怕也只会显得威风凛凛,或者说是有龙虎之相。 就是钟馗祂老人家,其实看起来除了威武和杀气以外,也没那样的面目可憎,不是吗?” “好像也是。” 马小玉从袖子里拿出自己的青面恶鬼面具,那面具赤红着眼睛,露出一对尖利的长长獠牙,除了叫人心惊胆跳以外,确实也说不上丑陋,反而是杀气腾腾。 “那就是原先这青铜柱的主人,见不得光了?” “有这个可能,或许是有人不希望叫别人发现,这被刻在青铜柱上那人的身份。” 说话的是任七,“记得我之前说禁宫大修,结果大规模盗掘了前明皇陵里那些木头的事情吗? 其实有很多木头上都有篆文,铭文一类的标记,表明了使用这根木头的时间和地点。 朝廷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做了这样不体面的事情,偌大一个玉京禁宫,结果是靠盗了前明的墓来修缮扩建的,这传出去他自己脸上也挂不住。 因此许多木头上的铭文被火烧,被刨掉,反正处理的干干净净,也跟眼前这青铜柱一样,在原本的位置上留下了一片空白。 当然干这活的工匠和监工也是马大哈,不仔细。 因此直到我这个年代,夜间在巡视的时候,我也还能从禁宫里一些偏殿的柱子上认出标记着前明的年号和印记。” “你是说,朝廷不想叫人发现,自己掘了商人的墓?把它据为己有?”刘半仙问道。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任七严肃道:“但我又觉得没那么的简单。就像我们前面说的一样,那些土夫子,摸金校尉都是些不识字的王八蛋,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干这样损阴德的事情。 这些人辱尸,毁尸都是常有的事情,他们哪里会在乎这墓室是谁的? 除了关圣帝君的斗没人敢下以外,别的才不管你是什么王侯将相,圣人夫子呢,统统把你丢到地上,踩个两脚当球踢也是常有的传闻。 既然进入这里的人也不会在乎原先这里发生的事,那朝廷又何必大费周章,将这上面的人面目遮掩了?” 尹秀似乎有了一点眉目,“有没有可能,这柱子上的人的脸,本身也是一个重大的秘密?” “秘密?” 海东青掏了掏耳朵,“什么秘密?” 尹秀无奈道:“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啊。” “那我们讲了半天,岂不是到现在还是完全不知道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朝廷又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的事情?”海东青叫道。 “藏在史书里的秘密已经很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尹秀伸了个懒腰,顺手搭在刘半仙肩膀上。 “不知道刘大师您有何见解啊?” “鄙人才疏学浅,天资愚钝,对前朝的恩怨情仇,人世的波荡起伏,只感到扑朔迷离,一筹莫展啊,还请尹少侠指教呀~呀~~呀!!!” “指教不敢当!小子初入江湖,羽翼未丰,还请刘大师……” “你们两个在唱戏啊?还是说鬼上身了?” 马小玉打断二人咿咿呀呀的念白,冲尹秀说道:“尹少侠,小女子……呸呸呸!”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这才将被他们二人传染的口癖甩掉,认真道:“眼下我们也许是找不到答案的,即便有办法,我们也没那么多的时间。 因为我们是为了龙脉来的,而不是为了那墓主人来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搞清楚躺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我们只要知道龙脉的具体方位在哪就可以了,别的也不要紧。” 马小玉的说法十分的粗暴,却也直接,简单。 他们确实不需要在意那墓穴的主人是谁,因为这只是寻找龙脉途中的一个“副产品”而已。 重要的是藏在地宫里的龙脉,而不是地宫里的人。 “也是,”刘半仙连连点头,“白莲教那帮王八蛋看起来也不是尊老爱幼的人,说不定真叫他们到了墓室,他们连那墓主人都一并给炸了也说不定。” 话音刚落,在几人头顶上的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一声爆响,恍若雷鸣,紧接着是持续不断的震鸣,犹如山洪过境。 紧接着,几个人都感觉从天灵盖到脚底,有一股冲击波冲来,叫他们浑身跟着震颤起来。 任七和尹秀警觉地望向头顶,神情严峻。 过了一会儿,滚滚雷鸣偃旗息鼓,再无声响。 只有轻微几粒沙子和小石子落在众人脚下,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引动更多的变故。 叫尹秀感到幸运的是,在他们的头顶没有巨石落下,也没有好像一个足球场那样大的岩层砸落下来,将他们埋在这底下。 刘半仙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再没有什么危险后,才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然而刚松了一口气,猛然想起这爆炸可能的源头,刘半仙背上又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该不会,白莲教已经把龙脉给炸了吧?” 刘半仙看了一眼上头,心脏狂跳。 “不像。” 尹秀摇头。 先不说这龙脉是不是就在他们的头顶,白莲教行动如此的迅速,以至于在尹秀一行人已走了捷径的状况下还能如此快布置大批的火药,将龙脉炸的稀巴烂。 即便龙脉被炸了,马小玉和尹秀身上可都是有龙帝子护体的,在这种距离上,绝对能感觉得到其中的变化才是。 不过为了确认这一点,他还是冲刘半仙问道:“这里的风水地气,有变化吗?” 刘半仙摘下墨镜,看了看周边,又掐着指头计算,一会儿后答道:“确实不是龙脉被毁了,这里跟刚才一样没什么变化。” 说着他松了一口气,“看来白莲教的动作也没那么快啊。” “不是白莲教,是官军。” “什么?” “我是说这是官军做的。” 尹秀咧嘴,“他们应该是用炸药炸开了封土层,正在打通前往地宫的通道。” “没错。” 任七也点头道:“虽然我们不了解局势,可能够做出这样大动静的,就只有肃亲王手底下的官军而已。 他们手上才能短时间内收集巨量的炸药,做出这样大的动静。” 任七不了解风水堪舆,也对道门法术一窍不通,但要说起对白莲教和朝廷的认知和了解,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比他更了解。 虽然有预料到这是早晚的事,但听到官军就在他们的头顶时,海东青还是不由苦笑道:“现在我们真的要一个打一千个了。” “害怕吗?”尹秀挑动眉头,看向刘半仙。 “怕什么?” 刘半仙反倒是云淡风轻的摇了摇头,“在地上的时候肯定要给这五千官军面子的,可这里是地底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 阿叔我到了这里不说是龙入大海,那也是猛虎归山啊,谁收拾谁还不知道呢!” “不是我怀疑你,你之前真没跟土夫子搭过伙?夹过喇嘛?” 尹秀看刘半仙的眼神越发怪异。 第534章 个人的理由 “那些王八蛋的火力可真足啊!” 在头顶又滚过一轮惊雷后,刘半仙掏了掏耳朵,只感觉今日不知道要被这样的滚雷惊动几次,那些官军才能罢休,停止对封土的轰炸。 “白莲教确实没有这样的手腕。” 尹秀这下也认同了任七的观点,与其说官军是想把封土炸开,这动静怎么听都像是想把整座山给推平了。 掏了掏耳朵后,尹秀认真道:“接下来我们就得准备好面对那些大内高手了吧?” “大内高手倒是没什么,可狄威很麻烦。” 任七摩挲着手上的剑,“在我未成名前,他就已是玉京有名的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人说他三十年前就已经入了通感境的门,如今也已摸到了灵识境的门坎。” “那到底有多强,连你也没把握吗?” 尹秀那天在溪谷里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狄威和拓跋文武的决斗,两个人的身影被树木遮蔽,尹秀自己又被白莲教的人纠缠,一时之间也看不清二人的招数,套路。 然而两人决斗时那层层叠叠涌过来的威压却是真实的,叫尹秀不得不留出一部分注意力时刻去留心身后的动静。 直到后来在现场见证任七和拓跋文武的交手,他才又感觉到一种叫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我没说我没把握,只是说他很麻烦而已。” 任七看了一眼尹秀,“如果是放二十年前,十年前,我遇上他只能逃跑,可他进入通感境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统御大内半甲子已经耗光了他的心力。 如今就算还有什么神通,那也已是在走下坡路了。 我则不一样,我正处于壮年,不管是身手,剑法还是力量,心气,都还会往上走,正是巅峰的年纪。 即便他是怎样的高手,也熬不过岁月的打磨。 他的身手不变,然而他的心气却已衰老了,当一个高手开始自称老夫的时候,不管承不承认,他都已进入下落期了,这样的人,即便再强也有个限度,这是人类的极限,谁都逃不过的。 而且他依靠的是拳脚,不是兵刃,所谓拳怕少壮,棍怕老狼。 耗费在兵器上的年岁不容小觑,用在拳脚上的功夫却会有尽时,怎样的强人,都敌不过漫长的岁月。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江湖上老是有一些老怪物的传说,却不怎么见他们出现?” “听你这样讲,怎么有一种很卑鄙的感觉?感觉是趁人之虚啊?”海东青嘀咕道。 “卑鄙?” 任七斜了海东青一眼,“我倒是想不卑鄙,不然你叫他先去转世投胎,年轻个三十岁再回来跟我打好了?” “那也确实做不到。” 海东青摇摇头,“可照你这么说,武林高手的心气远比身体,身手要老的快?” “我是这么一个意思。” 任七点头,“高手对决,也不在一招一式之间,比的就是双方的心气,斗志和精神而已。” 他这话好像是说给尹秀听的,眼睛有意无意看了他一眼。 “你是说,只要我心气够高,斗志旺盛,精神强大,现阶段的我就可以打败狄威?”尹秀问道。 任七脸色冰冷,“我没疯。” “我也没有神经病。”尹秀摊手。 “那不就完了。” 任七没好气道:“要是谁都只凭斗志和精神就能打败江湖强人,武林高手,那他们几十年岂不是白练了?” “那就好。”尹秀颇为赞同。 “这有什么好的?我要是骗你说,有机会靠精神层面的力量打败那些通感境高手,你不应该感到高兴,或者期待才对吗?” “才不是。” 尹秀摆摆手,丝毫不认同任七的看法。 “我们这些还在玄关里钻研的人,跟那些探到了三大密藏的大高手比,那简直是家雀儿对老鹰,多少个一起上都不够人家收拾的。 当然我是说如果只有几个的话,要是有二三十个玄关九重的宗师啊,我想通感境高手也得考虑一下要不要动手了,但除了大内,哪来那么多的高手? 我们这些人跟大高手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堑,如果仅凭意志力就能打败人家,那不就说明所谓境界也不过如此吗? 那要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自己比划呢?之前我一个玄关七重的人能挑战一个玄关九重的高手,靠的也是技术和一些技巧。 如今我要是相信了只要你的精神足够强大,便可以击败高手的话,那哪一天那些玄关三重的不也有概率把我按在地上打? 所以我要是相信了你的这个理论,那倒霉的不是狄威那些大高手,而是我这样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才对。” “你倒是也头脑清醒。” 任七哼了一声,将一柄剑抱在怀里,问尹秀:“所以之后我们要是遇上狄威了,怎么办?” “不有你在吗?” 尹秀笑笑,“朝廷要是有两个大高手的话,那天在溪谷里,白莲圣女和拓跋文武都要交代在那里,很显然就是不存在另一个像狄威那样的高手,如果只是其他的人,我能应付。” “确实只有一个狄威而已。” 任七笑笑,“别的大高手都是轻易不出禁宫的,别说肃亲王了,就是皇帝也不一定能调动他们。 但是,白莲教可还有左右两位贤王呢,我总不能一气化三清,一个打三个吧?” “那好像也是。” 马小玉一根手指搭在下巴上,也开始考虑起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不管是之前雪夜来袭的雷公,还是差点一掌把他们三人打成重伤的左贤王白礼,白莲教确实“人才辈出”,只论小规模战斗的话,他们在这里比朝廷还要麻烦的多。 那些怪物确实是大问题。 即便没遇上那左右两位贤王,光是双方阵营中其他的高手,就足以跟尹秀和马小玉纠缠好一会儿了。 就算上次尹秀在白莲教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可要是一个不小心,真叫那些人抓住什么破绽,打出了配合,只怕也不是能够轻易脱身的。 “可是,他们两边势同水火,不至于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吧?” 刘半仙叫苦道:“我们又不是什么混世魔王,魔星转世,要叫这些人抛下仇恨,联起手来匡扶正义的。 他们自己都打的不可开交了,难道还能联起手来对付我们不成?”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尹秀看了一眼正在叫苦的刘半仙,“我们几个人没什么价值,两个跟朝廷犯冲的道士,一个收了钱带路的猎户,一位想找两边报仇的绝世高手。 虽然听起来很古怪,然而这世上是不缺我们这样的人的,什么钱都赚的人,看不惯朝廷的玄门中人也有,一个只为了复仇的强者虽然不多,但是也是小说里常有的桥段,没见过也听说过了。 至于白莲教,它一向是把那些教外的人当做大敌的,只要不是白莲教的人,恐怕都要被他们追杀的,所以我们几个人虽然突兀,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随处可见的人罢了。 所以他们不会为难我们,甚至也不打算跟我们为敌。 但刘半仙,你不一样,你会风水堪舆,还不是一般的风水堪舆,什么龙脉,风水宝穴在被人看来深埋地下,可在你眼中就只是夜总会小姐的裙下风光而已,随便一瞥就能看到的。 像你这样的风水先生,整个九州都找不出一个,对他们来说,你才是那个最大的威胁,因为你随时可以叫一方的美梦彻底结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只要你想,你大概都可以做到。 所以你叫人害怕,担忧,以至于他们非除去你不可,只有你不存在了,大家才能放心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原来我这么厉害的?” 刘半仙绷不住嘴角的笑,微微颤抖着。 “既然如此的话,岂不是我自刎以谢天下了,事情就算告一段落,大家不用打来打去了?” “请!” 任七将手里的剑推出来一截。 “我开玩笑的,高手哥!” 刘半仙吓得跳到尹秀后边,“我要是现在就挂了,岂不是大家都没戏唱了?” “你说的也没错。” 尹秀微笑道:“说起来所有的争端,都源自于长白山的这条龙脉,如果不是因为它,我们也不会聚集在这里。” “错了。” 刘半仙砸吧砸吧嘴,“不是这样的,确切地说,是因为白莲教想炸了这条龙脉,而你则是想收取它,我呢,只是单纯不想看着龙脉崩毁而已。 至于马姑娘,她是因为你叫她来,她便来了。 高手哥来这里则是因为这里聚齐了他要杀的人,不用到处找而已。 猎户小哥呢,属于是收钱办事的,虽然你现在肯定是跟我们一样为了天下大义的,但那时候你确实只是为了钱来的。所以说呀……” 啪的一声,刘半仙将纸扇打开,在胸前轻飘飘摇起扇子。 “所以说呀,没有因,又哪来的果?因果循环,既是天定的,也是人做的。 我们因为种种原因来到这里,最后也会为了这个原因而付出些什么东西才对,这是天理的一部分,循环不止。” “你是说,我们有可能要死在这里?”任七问道。 “我什么都没说。” 刘半仙摇头,“毕竟要是什么都照着卦书上写的来,那多没意思啊?人生嘛,本来就是由各种偶然和混乱参合在一起组成的,什么都循规蹈矩,什么都定好了的话,岂不是很无趣,很没有意思?” “这样高深的道理,我不太懂。”海东青感叹道。 尹秀则只是笑笑,眼神坚定,“既然大家都不觉得跟这两方为敌是什么麻烦的事情,那我们继续往前走吧,跨过这平台,真正到达那个墓主人的身边,到龙脉那里去。” “早就该这样了。” 任七紧了紧手里的剑,“就算白莲教和朝廷再强,只要被砍了也是会死的。” 几人聊完,都各自坚定了要再前走一段的心思。 既然进入了地宫,便没有在这里放弃,折返的道理。 而且来时的路这时候也已被淹没在水中了,即便想返身也绝无可能。 尹秀拿过萤石,走到最前头去,任七则是转到队伍的最后,行进间看护着整个队伍。 到了这里,所有人都不能松懈一分。 因为除了顶上正在逐渐逼近的官军以外,地宫之中的每一步也需要格外的当心。 在各种武侠小说和民间传说,说书人的故事里,地宫之中遍布着各种夺命的陷阱。 在这些故事里,有时候你只是在影壁上摸到一个雕像,或者脚下踩到一块砖头,便有淬了毒的飞箭从左右两边射出,磨得锋利的飞刀从前方旋转着射来,或者有密密麻麻的钉板从头顶落下。 又或者其实是两块钉板,一块在头顶,一块在脚底下,把那些倒霉的土夫子夹成三明治。 反正在他们的想象里,地宫有各种各样的陷阱,杀机,为的就是猎杀那些不知好歹闯进来的土夫子。 但其实,在刘半仙的认知里,地宫里最危险的不是那些神乎其神的陷阱机关,而是随时处于流动状态的流沙。 说起来那可能也是机关的一种,你不小心踩到哪一块陷板,或者闯进了哪个墓室,甬道。 头顶的陷板打开,成千上万斤的流沙落下来,将你和整个墓室瞬间吞没,掩埋。 在这种状况下,你的身手再好,飞檐走壁,上天入地,你能在空中打几个筋斗,可以在地上做多少空翻都不管用。 那些墓室的工匠,不需要什么精巧的设计,高明的布置,只用一堆流沙和外面厚厚的封土层,便可以叫多少自以为厉害的摸金校尉望山兴叹,甚至死在这里。 因此对摸金校尉们来说,不是越大的斗越好,因为有些斗根本就不是只靠几个人的力量便能进入的。 “那你说,这里有没有可能也存在着什么陷阱或者机关?”马小玉突然问道。 “难说,”尹秀挠挠头,“这种机关就是有,也是在【客厅】里吧?” “也就是说我们眼下很安全咯?” “千万别这么说。” 尹秀皱眉道:“我们这么说的时候一向没有好结果。” 第535章 过桥 平台上每隔数十米便立有一根柱子,由青铜浇筑,雕刻着属于商那个先古时代的花纹与样式,栩栩如生。 虽然知道每根柱子上的内容,从纹路到雕刻都近乎相同,一模一样。 然而在经过每一根柱子时,尹秀众人还是会下意识地投去目光,对那些柱子行注目礼。 就好像在这里的不是死物,而是一个个从商便已存在,伫立守望至今的先民,只看一眼,历史的厚重便扑面而来,叫人肃然起敬。 “都是些好物事啊,可惜都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下,即便有人看见了,也只能叫它们继续留在这里而已。”刘半仙感叹道。 “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 尹秀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惋惜的,“要是把这些东西放到那些君王,诸侯的宫殿里,留给他们把玩欣赏,随手赐给这个,赏给那个的倒也还好,虽然是糟塌,但不多。 可要是王朝覆灭了,这些东西最后必然要葬身在熊熊火焰之中,不是被埋在一堆碎石砖瓦里,就是被融了变成哪家的门环镜子,老头子手上的挂件,那才是暴殄天物啊。” “谁家没事在手上盘两个铜球子啊,不得重死了?” 尽管嘴上这样说,刘半仙还是同意尹秀的观点。 有些东西埋在这里,比放到地面上要好得多,而且是好太多了。 几人谈话间已经走过了青石板铺就的巨大平台,在他们的面前,横着一座白色的桥。 桥的一端在他们面前,另一端却是远在黑暗之中,而这桥底下,则是汹涌奔流的地下暗河,一靠近便能听见那些石头在水流冲击下发出的巨大声响。 说这座桥是白色的,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它是用汉白玉堆砌,搭建的,所以才看起来是白色的。 走近一看,还是可以从那些石头里看见一些或灰或黑的斑点。 “这下好了,就像你说的,又有台阶,又有桥,符合你想象中地宫的样子了。”尹秀颇为无语。 刘半仙也感到苦恼。 好端端的一条神道,原本应该是一马平川的直,现在既有了阶梯,又有了长桥,谁知道后面还会冒出什么古怪的东西来。 不过众人还是抱着船到桥前自然直的想法向前,并不打算被这突然出现,好像原先不存在的桥梁挡住去路。 尹秀心神一动,一只血色的蝴蝶便从袖子里飞出,往前飞去。 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象也开始随着血蝶的视线转动,同步映入他的脑中。 黑暗之中,这长长的廊桥好像定格在了水面上。 每隔数十步便有一个石墩子突出,这些石墩子并不是什么狮子一类的装饰,而只是圆圆的一个,像一个个蘑菇,又像一个个站在一边的学童。 血蝶飘飘扬扬飞着,很快就到了尽头。 尹秀估摸着这条桥实际上也就几百米而已,虽然在地底下用巨量的白玉堆砌出一座桥来,确实是堪称伟大的工程。 然而这桥确实也不长,几人在上面踱步一两分钟也就走过去了。 至于桥的另一端,则是完全的黑暗,即使尹秀所操纵的血蝶视力极好,这时候也像一头扎进了墨水里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 因此在又逡巡了一圈后,尹秀打个响指,血蝶在空中消散。 “情况我已搞清楚了……” 尹秀向众人将桥上的情况讲了一遍,在听到这座桥只有几百米长时,刘半仙和海东青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对他们来说这一路上简直是流放,而不是探索,哪有人一天里爬了五个小时的阶梯,接下来又要走几个小时的桥的? 歇息了一会儿,稍微吃了点东西后,众人开始登上桥面。 这座桥虽然不长,却十分的宽阔,如意容纳十个人并排前进依旧不觉得局促,紧迫。 刚一踏上桥面,尹秀便感觉到一种厚实的感觉透过靴子底部传到脚心上来。 这叫他想起昆仑上的白玉京,那个大圆盘也是由一整块白玉打造而成的。 然而白玉京的地面没有丝毫的杂质,不止是远远看着,即使你贴近了看,也找不出一点瑕疵。 如果要向一个人证明他确实已来到了神明的居所,那只要带他到白玉京上就可以了。 在那里,所有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明白过来,这样的神迹只有神仙才能做到,也只有在神明的居所,传说中的昆仑,才有这样的奇迹。 见识过了高山,这座桥便只能算是“小河”,尹秀只是暗暗感叹了一声后,便继续向前。 就在这时,马小玉却在背后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怎么了?” 尹秀回头,与马小玉明亮的眼睛对上。 “我突然想起一点事情要问你。”马小玉认真道。 “等回去再说也可以的,我知道你虽然着急,但这种事情你要问,那也得在合适的气氛下。” 尹秀低声道:“比如在一处海景大别墅的阳台上,我们摆一张桌子,有蜡烛,红酒,你和我靠在一起,海风轻抚脸庞,这种时候开口,我觉得就很合适。” “我不是说这个。”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我是说,之前你和刘半仙所说的那些机关,陷阱,是真实存在的吗?” “你是说飞刀,箭矢,滚石,刺枪啊?那些东西不一定是真的,但也可能有。 不然为什么那些武侠小说里都有这个,就连小孩子玩游戏的时候都知道要避开那一条条绑在过道两边的线条了。” 顿了顿,尹秀又问她:“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问我这个了?” “因为……” 马小玉指了指脚下,“我可能就踩在了某处机关上。” 尹秀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抬手示意众人停下脚步。 “怎么了,尹哥仔?”刘半仙说着就要走过来。 “先别动!” 尹秀制止住他的下一步动作。 被这样一喝,刘半仙顿时像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不动,连带着海东青也屏住了呼吸。 当然这一声也是冲马小玉说的。 在众人都停下后,尹秀又看向马小玉,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交给自己。 马小玉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似乎并不感到惊慌。 如此,尹秀才终于开始查看马小玉脚底下的状况。 一望下去,就连原先要众人不要惊慌的尹秀自己,都不由地心头一紧。 只见马小玉靴子所踩着的那一块地方,竟然凹陷下去一寸。 这可是质地坚硬的汉白玉地面,他们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从脚底传来的踏实质感。 即使是两个武林高手在这里打一架,最多也就只能使得桥面开裂,而不是像这样整整齐齐地凹陷下去一块。 要不是马小玉脚下十分的灵活,反应过人,在感觉到不对的一瞬间便止住动作,恐怕那个机关已经被触发了。 这就是刘半仙之前所说的那种状况,在原以为进入墓室便已经安全的情况下,一不小心误触了陷阱。 至于后果是全部死光光,还是有惊无险,这还得看个人的运气和实力。 尹秀缓缓蹲下,伸出双手,贴在马小玉的膝盖上,一路往下摸到靴子底部。 马小玉眉头一皱,“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占便宜?” “不是占便宜,是我想起了一些人踩到地雷时的做法。”尹秀轻声道。 这个时代的地雷还是一些简易的装置,人踩在上面,一压一松,底下装置里的那块火石便会开始点火,继而引爆烈性的炸药,将踩中陷阱的人炸到天上去。 不过受限于技术的原因,军队很少使用它,反而是一些杀手或者帮派,常常会用这样的手段,在仇家回家的路上,或者干脆就在地毯底下埋这样一个装置,那人只要一进门,地雷立即就会炸开。 考虑到这个装置最早也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尹秀觉得这跟地雷也沾不上边。 很可能是马小玉所问的飞刀飞箭滚石一类,或者干脆就是他们头顶的一块陷板打开,落下成吨的流沙将他们掩埋。 其实只要不是流沙,尹秀有信心以他们几人的身手,即便那些飞箭飞刀之类的射出来了,这里也是无事发生。 就算是最糟糕的状况,那流沙真的落下了,他还可以用斗转星移一次性把众人都带到远处去,只要那流沙覆盖的范围和速度没有超出他的移动距离就可以了。 不过为了防止那种最糟糕的状况出现,眼下最好还是不要触发这个陷阱比较好。 那么,便只有仿照尹秀自己所说的踩到地雷时的做法。 这方法倒不是出在武侠小说上,而是在一本在敦灵发行的侦探小说上提到的。 上面说某个大侦探出去查案,追捕凶手的时候,他的助手在瀑布底下踩到了地雷。 那也是一个踩下去再抬起来,压力稍微变化一点就会立即爆炸的大地雷。 如果不小心处理的话,侦探和他的助手都会在顷刻间粉身碎骨。 因此,那个侦探先是小心翼翼把助手的靴子割破,叫他的脚可以抬起来,在助手脚抬起来的瞬间,侦探立即双手用力,按住那个地雷,不叫装置触发。 至此,助手便已是脱离了险境,可以自由活动了,操作成功了一半。 至于另外的一半操作,则有些复杂了,以至于尹秀也要细细回想,思考一番。 因此尹秀决定先完成前面的一半操作,其它的再说。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小刀,又抬头对马小玉笑笑:“放心,很快就搞定了。” “然而我不太放心。”马小玉并没有像尹秀那样豁达。 “怎么,你不相信我们的运气和身手?” “不,我的意思是,我的靴子很贵的,你把它割破了,我可找不到第二对了。” “放心,我赔你就是了。” 尹秀咧嘴,举着刀子低下头去。 然而,马小玉却蹲在他的脚下,乖巧地眨了眨眼睛。 “小玉,你怎么蹲下来了……” “先别说话。” 马小玉晃了晃手里的匕首,“你踩到了机关,现在我先帮你把脚取出来再说,你别乱动。” “我,踩到了机关?” 尹秀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是我踩到了机关?” 他再看了看自己手里,哪里还有什么匕首,只有一个小小的罗盘,上面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宝石,就连罗盘的指针也是用翡翠打造的。 在他的对面,其他几人都在看着他。 尹秀不由问道:“任,高手哥,你为什么只是看着啊?” “我又能做得了什么?” 海东青抱着双手,“我只是大内高手,不是什么机关专家,帮不了你的忙。”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尹秀也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抱在一起,却只感觉胸前传来一阵柔软温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胸口上长了出来。 尹秀正要说话,忽然又感觉腿上有一只手一会儿在靴子上,一会儿又像是揩油一样在小腿上轻轻划过,叫他只感觉痒痒的。 “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 尹秀正蹲在他的脚下,抬头看着他,晃了晃手里的匕首,“小玉,我正在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帮你把这靴子脱下来,这样我们才能避开机关,不去触动它。” “唔?” “唔!?” “唔!!” 过了良久,尹秀心头猛然一紧,像是半夜惊醒一样睁开眼睛。 在他的周围,是一片的黑暗,没有马小玉,也没有刘半仙,任七海东青他们。 似乎就连那座白玉桥都已不复存在了。 他好像泡在墨水里一样,什么都看不见,甚至于连他本身,似乎也是被隐去的一部分。 尹秀并不往前伸出手去,因为他的面前是一片死寂,一片黑暗。 然而似乎死寂的只是他本身,而不是眼前的这片黑暗。 因为他周围的黑暗突然开始出现了波纹,出现了涟漪,好像墨水里被滴入一滴水珠,泛起了波涌。 与此同时,他还听见片片钢刀相互摩擦,交错而过的声响,刺耳而又嘈杂。 渐渐地,这片涟漪越来越大,尹秀的眼前出现了层层叠叠的光圈。 倏地,黑暗成形了,有什么东西在尹秀的面前聚集,收拢,最后组合在一块。 啊呀! 尹秀抬头,正好与大黑蛇赤红的眼睛对上。 第536章 守护之蛇 尹秀第一时间把这条蛇称作大黑蛇,而不是别的,自然是因为它几乎跟大红蛇一样的大。 巴掌大的鳞片层层叠叠,泛着刺眼的寒光。 猩红色的眼睛好像一对红灯笼,却不叫人觉得喜庆,只叫人心里发寒。 那大蛇呼吸行动间,随着晃眼的烟气一起出现的,还有那叫人耳朵发疼的鳞片磨擦声,宛若片片钢刀在山石上滑过,又互相摩擦。 尹秀一时感觉十分的混乱。 来不及思考究竟是什么落入了大黑蛇的陷阱,或者说进入了它的巢穴之中。 因为此刻那条蛇正冷冷地盯着他,吐出同样漆黑的信子。 不知怎么的,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然而尹秀却不由自主地冲那条蛇问道:“你也想要……长白的香火吗?” 听到尹秀这样问,大黑蛇眯起了眼睛,寒气更甚。 “怎么,你也是觊觎太白权柄的宵小?” “我不是什么宵小。”尹秀淡然道。 “你不是宵小,但你真的如我说的那样,觊觎长白山的权柄对吧?” “那东西对我也没什么用。” “没用?” 大黑蛇身子游移起来,尹秀眼前的黑暗便也开始荡漾,氤氲着。 “多少人造访名山大川,只为了得道成仙而已,其实得不得道也不要紧,最紧要的是成仙。 而你又是有机会成仙的人,因为你可以看破重重幻象,见到我的真身。” “你是说,只要见到你,就有成仙的机会?” “你搞错了因果。” 大黑蛇张开嘴巴,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像是金属摩擦,极为刺耳。 “我说你有成仙的机会,这个机会并不是四成或者一成这样的【小概率】,也不是一百个里有一人,一千人里有一个这样的【渺茫】。 我是说你是一粒有幸被风吹进了瓶中的沙子,而这幸运又算不得什么,因为瓶中像你这样的沙子满满当当,一直堆到瓶口。 然而你以为成仙的机会就存在于这瓶子之中? 可笑!你所处在的那瓶子只是架子上无数瓶子中的一个而已,而这样的架子,堆满了库房。 你以为的无人问津是有人走过了,往你这里看一眼然后便自顾自走开?没有打开瓶子的意思? 然而实际上是主人并没有发现你们这一堆沙子的存在。 然后有一天,一只老鼠跳上架子,尾巴稍微一甩,瓶子咣当一下落在地上,砸的粉碎。 这便是你们这些追寻长生之道,访仙问道之人最后的下场。” “那所谓的炼气士,不是比普通人还惨?”尹秀皱眉道。 “当然是这样的,因为炼气士们所追寻的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就好像要从水中捞起月亮,从东边追逐那向西边落下的太阳一样,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执迷不悟者,理当有这样的下场。” 尹秀感慨道:“听着倒是挺可怕的。” “哦?你不害怕?” 大黑蛇好像有些意外,立起半截身子看了一眼尹秀,红色眼睛里闪闪发光。 尹秀摊手,“我说了,我又不是什么炼气士,也压根不想成仙的,这些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要紧的。” “那怪不得了。” 大黑蛇反应过来,尹秀能从层层幻象中脱离出来,依靠的不仅是自身的实力,恐怕这心如止水的境界,才是关键所在。 大黑蛇把自己的问题问完了,接下来就该尹秀问它了。 “所以,在那桥上的机关,只要触发了就会落入你所设置的无穷幻境之中?” 一想到之前那连串扑朔迷离,颠来倒去的幻象,尹秀也不由感到头疼,就连【止水之心】似乎也不能抵挡那样的幻境。 “原本就没有什么机关,那只是你的梦境而已。” 大黑蛇吐出一口雾气,“不管你们怎么走,是一个人还是一百个,只要上了桥,我就必定会注意到你们,毕竟……” “毕竟你是从先古的商时代活到现在的两条巨蛇之一,对吧?” “唔?” 大黑蛇从原先的意外变成惊讶,然而它的神态上还是表现不出变化,它只是问道:“你见过另一条蛇了?” “没错,通体赤红,宛若河流一般长,山丘同样大的巨大蟒蛇。” “它原先是我的同伴来着,五条守护之蛇的其中一条。”大黑蛇发出笑声。 “守护之蛇?” 尹秀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谓,一时有些茫然。 “没错,你也可以用商的祭司给我们的称呼——大巫。 我们守卫着长白群山的祭坛,地宫,以及这里的一切秘密。” “也包括太白神君?”尹秀问道。 “太白神君,也是长白群山的一部分,祂既是诞生在长白群山的神灵,是长白群山的权柄,也是长白群山本身,所以我们也守护祂。” “可我听别的妖怪说,就是你那通体赤红的同伴将太白神君杀了,以至于长白群山的权柄失落了。” 尹秀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如果那大红蛇是大黑蛇的同伴的话,那眼前这家伙也将是他的敌人,二者之间又会有一场大战。 不料,大黑蛇却似乎是不情愿提起这件事,蜷缩着身子将头扭了过去,不再与尹秀对视。 良久,尹秀听到一声悠远,低沉的叹息。 “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只要时间足够长久,就难免要变质。 商王成汤原本是夏桀的臣子,他理应服从,尊敬夏桀的统治,因为夏桀是王,是天下共主,掌管着山和大海。 然而最后灭亡了夏桀的,不就是作为臣子的成汤吗? 夏在神话时代延续了四百多年,从那些神话一样的祖先手里传下来,最后到了桀的手上,不也变质了? 所以,没有什么是不会变质的,我们和这个世界一样,这个世界是永远变化着的。” 尽管没有明说,但尹秀还是知道了大黑蛇的言下之意。 或许这五条从先古时代便在长白群山活动的大蛇,原先是接受了商某位君王的任命,留在这里守护着某个秘密。 这五条蛇在漫长的岁月里或是沉眠,或是经历了什么事情,到尹秀的这个年代便只剩下两条而已,一条红的,一条黑的。 跟小白狐它们的认知相反的是,大红蛇并不是从别的地方来的,而是从先古时代便已存在的土著,远比它们这些所谓的“本地人”和它们的祖辈活在这里的时间要久远得多。 什么千年大妖,它们自以为度过的漫长岁月,在这些大蛇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就连那在唐代已有了灵智,藏身在无间世界的老母,相比之下其实也不过是活了没多久的妖怪而已。 这些大巫在山里存在了长久的时间,岁月漫长到足以叫它们忘记那从商一直延续到现在的使命和初心。 大红蛇便是已经如黑蛇所说的那样,“变质”了。 它想成仙,或者想取代太白神君,成为长白山的权柄,超脱原本的限制。 正因为有这种想法,它才袭击了太白神君,将祂杀死,导致太白神君魂消魄散,长白的香火遗落到了别处。 “你为什么没阻止它?” 尹秀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毫无畏惧地与那大黑蛇对视着。 “难道,太白神君的陨落,你也出了一份力?” “你知道自己在对一位大巫说什么吗!?” 大黑蛇如雷鸣的声音里有了怒气,尹秀周围的黑暗开始泛起波纹,渐渐地又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出现。 那是巨蛇的鳞片竖了起来,好像一柄柄张合的钢刀,向着尹秀逐渐推近。 尹秀望着那片寒光,只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被这大蛇蜷缩起来的身子切碎,四分五裂。 呲啦……呲啦…… 随着尖刀逼近,声响震颤着他的耳朵,叫尹秀的太阳穴狂跳。 锋利鳞片所形成的圆阵逐渐收紧,终于到了尹秀的眼前。 忽然,尹秀向前伸出手,指尖触碰到近在身前的锋利鳞片。 黑暗泛起涟漪,层层叠叠,好像谁往墨水里丢下了一块巨石,连同赚着墨水的墨砚和桌子一起砸翻,落入湖中,炸起一片水花。 在那肉眼可见的波动之中,逐渐崩溃的黑暗里传来大黑蛇声音。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尹秀咧嘴,“开头你就说了,这只是梦境而已,从我们一开始以为自己踩中了机关开始,到刚才,一切都只是你编织出来的梦境而已。 而在梦中的人,是不会被杀死的。 他只会被吓死,或者陷入无穷无尽的错位,混乱的幻觉之中,被那些幻觉活活吓死,或者耗尽心力而亡。 大黑蛇,你确实是守护之蛇,长白山的大巫。 但你守护长白山的方式不是用那强大的身躯,比起肉体,你有更加无可防御,无孔不入的武器,那就你编织出来的幻境。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甚至就连你,也是幻境的一部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实体。” 尹秀继续伸手,那团黑暗在他手臂的搅合下逐渐分离,崩解。 接着,一阵疼痛和眩晕在尹秀的脑中同时出现,叫他汗流浃背,眉头紧皱。 这种感觉像极了清晨时分将醒而未醒时的挣扎,只叫人觉得有千斤巨石压在胸口,叫他起不来,又不想继续睡下去。 “你在反抗从商以来就有的秩序和规则。” 大黑蛇的声音在黑暗中有如雷鸣。 “从商的时候开始,我们就已知道那些反抗者绝没有好下场,他们有的被投入坑中掩埋,有的被火焰烧成灰烬,有的被流放到犬戎,朔方,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跟你口中所说的炼气士一样。” 尹秀咧嘴,“我倒是好奇,在你眼里,是不是不管什么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你以为呢?” 大黑蛇继续问他:“你以为什么人应该会有好下场?为国为民者?拯救了天下苍生的?施粥赠药,收养孤老的人?这些人就应该有好下场?” “我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有好下场,但我以为,那些背叛者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尹秀指尖上多出了几张黄澄澄的符纸。 “你们这些守护之蛇,长白山的大巫,最后却都背叛了太白神君,背弃了自己的使命,如此,又怎么能把别人的下场整天挂在嘴上的?” 大黑蛇沉默了,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如此,尹秀的猜想便得到了验证。 果然,这是一件可怕的,匪夷所思,但却真实发生的事情。 这两位地位崇高,法力强大的大巫,背叛了太白神君。 这两条大蛇联合起来发动了一场叛变,最后将太白神君杀死,以此希望能由自己来掌握长白群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杀死了太白神君之后,它们并没有因此得到权柄,成为长白山新的山神,反而似乎还遭受了某种惩罚。 在理清了一切之后,尹秀心中对大黑蛇的那点敬畏之心彻底消散。 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堕入了凡尘的妖怪,一个背叛了自己主人的混球而已。 因为贪婪而堕入凡尘,又因为嫉妒而失去灵性,这便是这些守护之蛇堕落的开始。 “但你以为自己就有本事消灭我了吗?从商时代到现在,漫长的岁月都无法给我带来任何损害,就凭你,又能做到什么?” “你错了,大巫。” 尹秀认真道:“漫长的岁月已经给你造成无可逆转的损害了,甚至因为这损害过大,你自己都没有发现。等你发现的时候,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你在胡说什么?”大黑蛇愤怒道。 “我没有胡说,也不是在骗你,相反,我只觉得你可怜。就像你说的那样,漫长时间叫许多东西变质了,其中也包括你的心。 如果你还是原先的守护之蛇,大巫,那我们就绝无可能从你编织的幻梦之中脱逃出来。 相反,我们会变成佛陀手掌上的蚂蚁,哪里也去不了,永远挣脱不得。 然而你已经堕落了,从神灵变成妖怪,在失去了从先古时代获得的灵性的那一刻,你就跟妖魔鬼怪没什么差别了,大红蛇如此,你也是一样。” 黑蛇在幻境之中听到尹秀的话语,浑身不由一震,那猩红的眼睛里泛出凶光,然而它又无法辩驳。 漫长的时间确实已改变了许多事情。 尹秀手里符纸发出金色的亮光,有如太阳,照亮四周的黑暗。 “以前,你是长白山的守护者,你藏在水面底下守护着这里的一切,然而在你们背叛了太白神君之后,你就已不再是什么守护者了,你只是害虫而已,你是此地的祸害。” 尹秀另一只手捏起剑诀,龙虎罡气在他身上奔流而出,逐渐形成一条张牙舞爪的白龙,睥睨着那身形虽大,实际却空无一物的巨蛇。 大黑蛇此刻只想逃离,但尹秀已经开始捏动法诀,它便再无逃离的机会。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尹秀两指作剑,指向大黑蛇。 那条蛇张开漆黑的嘴巴,带着腥风扑向尹秀。 第537章 犀照 尹秀掷出符纸。 那看起来好像山峦一般巨大的黑蛇,在这小小几张符纸面前好像撞上了什么屏障,一时竟被阻拦下来,迟缓了身形。 尹秀见状,手上并不放松,掐动剑诀,脚踏罡步,奔流的法力随着他的手势牵引,在空中变作丝丝缕缕的金色线条氤氲,环绕。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 尹秀又丢出两张灵符,交叉旋转着化作两朵熊熊燃烧的莲花,引导着那金色丝线,将黑色巨蛇困在最中间。 “你的咒语是不是少念了两句?” 听到声音,尹秀转过头去,发现马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少了?这不是你教我的阳灵咒吗?” “我都说少了两句了。” 马小玉白了他一眼,“不过俗话也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少一句多一句也没什么关系,能用就行,反正用天雷劈你的是祖师爷,也不是我。” 尹秀嘀咕道:“我倒是听过一句类似的话,叫做要想学得会,得陪师父睡。” “什么?”马小玉瞪大了眼睛。 “哦,我是说,严师出高徒啊。” “哦?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觉悟。” 马小玉抱着双手,斜他一眼,“那我还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怎么不见你称呼我一声啊?” 尹秀摊手,“你要是不介意……” “我介意,”马小玉抬手打住他,“我没你这么不要脸啊,你想叫我还不给呢。” 尹秀不以为意,“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刘半仙说男子汉能伸能屈嘛,轮着来就是了,都不吃亏,白天我叫你,晚上你……” “我们现在是在打那个妖怪,还是在这里闲聊啊?”马小玉没好气道。 “两样都不妨碍。” 正说着,尹秀又想起什么,问她道:“你什么时候也突破那重重幻境了?” “很困难吗?我都没中招!” “没中招?没中招的话你怎么现在才来?”尹秀狐疑道。 “有吗?” 马小玉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呢喃道:“我说没中招就是没中招啦,连你都突破了幻境,我堂堂马家天师会比你慢?” “那好像也是,要是你这个天师都不如我的话,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你还说!?” 马小玉瞪着他,“都说了现在是打妖怪,你问那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 “好好好,打妖怪。” 尹秀转过头去,大黑蛇的身体已开始扭曲,转化,即将从几张符纸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事实上它本来就不是实体,所以自然可以变换做任何形状,曲面平面皆有,可大可小。 “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马小玉已经捏好手诀。 “要。” 尹秀微笑,“你在后面看着,帮我记下此时此刻的英雄气魄,这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需要做别的了。” “好,那我会照做的。” 马小玉解除手诀,又回复成之前双手抱着的姿势,显然是真不打算插手了。 不知怎么的,以往她只觉得尹秀在拳脚功夫上很能打,如今看他的符咒法术,竟然也有几分大师的神韵在里头。 难道在不知不觉间,尹秀又已叫她刮目相看了? 马小玉这样想着的时候,大黑蛇已完全挣脱了束缚,化作一团模模糊糊的阴影。 如果这团阴影叫寻常人看见的话,恐怕阴影里所呈现的那种混乱无序会立即惊吓到那人,叫他三魂丢了七魄。 但尹秀和马小玉不是普通人,自然不会受这表象的影响。 随着那团阴影逼近,尹秀手里又多了两张灵符。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这一次,两条紫气所形成的龙从他双袖中钻出,龙虎罡气澎湃绽放。 马小玉看着那两条龙,眼里满是闪烁的光采。 随着尹秀催动法力,整个空间都开始产生波动,收缩,重构。 大黑蛇在阴影里发出不甘的咆哮,劲风直扑尹秀面门。 然而这实际上是重重幻觉的一部分,所以除了脸上感觉有风,尹秀的头发和衣服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尹秀捏动剑诀,脚步再次向前滑出,身边龙吟虎啸之声骤起。 “龙虎破邪大咒?你什么时候学的?”马小玉惊讶道。 话一出口,马小玉自己也反应过来,她是多余问了。 这当然是明叔在离港前教给他的,毛家不传之秘——龙虎破邪大咒。 据说光是要使得这个咒语显灵,便已需要耗尽极大的法力,更别说真要用它来对付邪灵了。 使用这个法术的人,不说要法力如同江河湖海一般源源不绝,起码也要保证自己不先被这玄奥的术式吸成人干。 龙虎破邪大咒一出,黑蛇所化的阴影似乎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抓住,往中间挤压,揉捏,最后从虚空中被驱逐,降维,形成了肉眼可见,手也可以摸到的实体。 在这样古怪的变化中,那黑蛇在阴影里发出不甘的咆哮,沙哑尖利,好像不断从云朵里砸入水面的冰砾。 终于,那阴影在龙吟虎啸声中越缩越小,越来越淡。 大黑蛇的声响动静也由咆哮变为叹息。 “在你承接天命,带回长白的香火那一刻起,我们原本就不应该与你为敌的。这是逆天而行,与命运背离。 所有背离了原本命运的生灵,都不会有好下场,即便是神灵也如此。” “你是说我带回了长白的香火?”尹秀问道。 “怎么?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都不清楚吗?” 黑蛇的声音里又带上了一丝嘲弄,“那我明白了,带回长白烛火不是你的天命,而是你的命运。因为不管你怎样拒绝,怎样逃避,最终你会都会将长白的香火带回群山。” “我当然不会逃避,因为我本来就是要往这里来的,但是,我到现在还搞不明白,这长白的香火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尹秀皱着眉头,尽管之前已从那个小鬼那里听到语焉不详的回答,似乎长白的香火就在他们一行人中。 然而在众人重聚之后,马小玉曾偷偷对任七和海东青使用过术法,却没有看出任何的异样。 所以他们也怀疑过,是不是那小鬼撒了谎,骗了他们? 此刻这守护之蛇,被商的祭司册封的大巫,似乎才是真的了解其中真相的存在,只有它才对一切的秘密洞若观火。 可是,大黑蛇并不打算解答尹秀的疑问,因为他们是敌人,而不是什么朋友。 “如果你能活到最后的话,你当然会知道。如果你没有到达顶端的话,你知道了也无益。 有时候命运本就是虚无缥缈,无可反抗的,你知道了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大黑蛇好像是说了一通废话,但尹秀总感觉它的呓语像是某种诅咒,一种最恶毒,阴险的诅咒,带着深沉的恨意。 毕竟它即将在尹秀的手上魂飞魄散了,之前成仙,夺取太白权柄的美梦,在此刻都已烟消云散了。 等带着它的,只有湮灭。 尹秀见大黑蛇没有给出实质性的回答,便已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此获知关于长白香火的秘密了。 而且龙虎破邪大咒已到了释放的极限,再不可能维持下去。 “龙虎破邪大咒,敕!” 在尹秀手诀一变后,两团金光汇聚在一处,黑蛇所处的阴影终于消散,化作一团轻烟逝去。 【已达成里程碑:击败群山神灵】 【里程碑奖励:犀照】 【犀照】:主动技能,规则类法术。 通过滴血发动,消耗相应血气,侦测并破除周围相应结界法术。 在结界施术者实力不强于犀照使用者时,百分百破除结界。 在目标施术者实力与犀照使用者相当时,可通过消耗更多精血破除。 当目标施术者实力高于犀照使用者时,发动犀照时必定显现结界,并获取相关信息。 与君幽明道阁,何意相照耶?——《晋书》 唉! 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尹秀和马小玉都是眼前一晃,紧接着便发现他们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原来他们并没有在桥上走出多远,只往前踏出了一步,便已落入了大黑蛇所设置的幻境之中。 那家伙真是一刻也不能等待,只是瞬间就对他们发动了袭击。 而在他们的左右,刘半仙三人也立在原地,似乎仍在幻境之中。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马小玉挥动符纸,在三人额头上各点一下,原先还在呆立状态的三人立即先后清醒过来。 刘半仙一下跌坐在地上,不住喘着粗气,嘴里大喊道:“别来了,别来了,我受不了了!阿叔我不是十八岁啊,一个个来我顶不住的。” “怎么了,你梦到被人追杀啊?” 尹秀走上前将他扶起。 “不是什么追杀,但是比被人追杀还惨啊,尹哥仔!” 认出是尹秀,刘半仙立马抓住他的手,怎么也不松开。 “比被人追杀还惨,那是什么?” “嗨,我梦见我去了大富豪夜总会,结果那里的莉莉,梦露,麦当娜一个个都抓着我,不叫我走,一定要我留下来陪她们。 我跟她们说我有要紧事在身的,天下大事!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的。 结果她们就不听,一直给我灌酒,然后还扯我衣服,后面她们兽性大发,一个个…… 嗨,有辱斯文,不堪入目啊!我告诉你,我经历的事情要是说出去,就是在一边听的人都会因为有伤风化被抓进去关几年啊。” 顿了顿,他还是问尹秀:“尹哥仔,你想不想听?” “我不想!” 尹秀翻了个白眼,尹秀自己遇上的梦境简直叫他神经错乱,怎么刘半仙的梦境却是这样的,唔,香艳呢? 难道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他好端端地变作马小玉干什么?难不成这算作是遭了报应? 就在他叹气,疑惑不解时,任七也从幻境中苏醒过来。 即便是大高手,在那千年大蛇所编织的幻境面前也毫无抵抗之力。 他不像刘半仙那样惊慌失措,甚至脸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并不对环境的突变感到意外。 淡淡看了一眼尹秀后,他忽然说道:“抱歉。” “抱歉?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在这里没有。” 任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里,又看了一眼尹秀,用手远远量着他的脖子。 “确实没有,我就说那应该是个梦才对。” 尹秀不知怎么的,莫名感到脊背发凉,缩了缩脖子后也不理他,而是看向海东青。 海东青是最后一个醒来的,脸色苍白,双眼也有些迷茫,呆滞。 “你没对他用清心咒?”尹秀问马小玉。 马小玉摇头,“每一个我都用过,不可能把海东青漏掉。” “那怎么这小子还像鹌鹑一样,吓傻了?” 尹秀拿出酒壶,递到海东青面前。 他仍没什么反应。 “法术不管用的话,只能试试我这招了。” 尹秀叹了口气,将海东青的嘴巴捏住,往他嘴里灌下去一口烈酒。 烈酒刚一下肚,海东青的脸色便迅速转红,整个人也发出几声咳嗽,终于回过神来。 “你一个猎户,皮肤这么滑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什么小白脸呢?” 尹秀看了他一眼,“说吧,你又梦见什么噩梦了?” “不知道算不算噩梦。” 没有计较尹秀捏自己脸的事,海东青又咳嗽了几声,然后才慢慢说道:“我梦见自己掉进一个寒潭里边,周围很黑很黑,头顶又是厚厚的冰面,所以……” “所以你才被冻的像只鹌鹑一样啊!” 尹秀又将酒壶递过去,“再喝两口暖暖身子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海东青问道。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呢?” 嘴上这样说,不过尹秀还是将事情的原本跟三人讲了一遍。 “嗨,那两条蛇这样阴毒的,一文一武,纯心害人啊!”刘半仙骂道。 “不阴毒还是蛇吗?” 尹秀说着,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落到地上,【犀照】发动。 残留在这座桥上的最后几个结界也随即被他消除。 “走吧,照那大黑蛇所说的,我们还未到达【顶端】,如果到了也许我们能知道许多事情。” “我倒是不希望知道太多东西。” 刘半仙挠挠头,“有时候知道的越多,越麻烦。” “该你知道你总要知道的,这是它所说的命运。” 尹秀说着带领几人继续往前。 忽然他想起什么,走到马小玉身边,低声问她:“你呢?你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 马小玉原本放松的脸立即紧绷起来,双眼瞪大,“我说了,我没掉入幻境之中。” “是,堂堂马家女天师,怎么会被一条蛇阴了呢?” 尹秀挠挠脸,“那么,你梦见了什么?” “关你什么事!” 马小玉甩开他,愤愤向前。 走出几步,她突然回头问道:“你胸口上,是不是有一颗痣的?” 尹秀愣了一下,“我也不太确定,要不我等下看看再告诉你?” 马小玉脸上一红,“不用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尹秀疑惑道。 “都说不关你事了!” 马小玉脸上红晕染到耳根,加快脚步将尹秀抛在身后。 第538章 各显神通 第538章各显神通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后,通道里烟尘弥漫,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肃亲王”高天羽倚在椅子上,慵懒地看着前头进进出出,脚步匆忙的人,并不做声。 此刻他们已在较为深远的地底下,只能偶尔从岩石的缝隙里瞥见外头的阳光,再往里一点,便是无边的黑暗。 狄威立在他的身边,没有一丝赘肉的脸庞在火光下阴晴不定。 如果是在别的场合,眼下坐在椅子上的自然是他,毕竟他是大内总管,统领着大内一切事务,就是玉京里二品大员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 然而肃亲王是皇上的弟弟,是皇族。 一个皇族跟他一个奴才平起平坐,传出去叫什么事? 别说这里坐着的是一个亲王了,就是一个郡王贝勒,狄威也只有站着伺候的份。 当然,高天羽也不可能真叫他来端茶递水,伺候自己。 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偶尔转动眼睛,用眼角余光瞥一眼这号称“人魔”的大内总管一眼,便已觉得乐趣无穷。 耳边是震天的巨响,眼里是弥漫的烟尘,就连呼吸时也感觉火药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叫狄威颇想痛快的打个喷嚏。 然而在肃亲王面前,他哪里敢坏了规矩,只能忍着,眉毛难受地挤在一起。 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出声。 “王爷,也不知道手底下这些人愚笨,是否搞错了地方?让我们在这里做了无用功?” “愚笨?” 高天羽嗤笑一声,“你是想说他们愚笨,还是本王愚笨啊?” “老奴不敢!” 狄威低下头去,藏在袖子里的拳头青筋毕露。 “奴才是担心我们在这里白费了功夫,叫白莲教那帮逆党趁机得了好处,我们到时候追悔莫及啊。” “你是担心我的情报不准确,还是觉得我被人骗了,跑这里来炸石头玩了?” 高天羽看了一眼狄威,后者只是将头压得更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狄总管,人会撒谎,那这堆积了几百年的封土也会撒谎吗?” 他一挥手,立即有人低头弯腰,将一个檀木制成的托盘献上。 托盘里垫着黄布,黄布上则是几块大小不一,或破碎或完整的灰白色土块。 这东西便是封土,被堆在地宫外头,像是泡沫一样将整个地宫包裹起来,厚度往往达到几百米,使得那些盗墓贼只能望土兴叹。 不过那是对不入流的土夫子来说的,对于朝廷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瓦解这样的封土甚至都不需要多少时间。 它不是移平一座大山,也不是填平一个湖泊那样的大工程,“只是”打开封土而已。 看到那些土块,狄威自然也明白自己的担忧,在某种程度上是多余的。 封土在这里,封土底下的地宫也在这里,肃亲王的情报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然而,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打开地宫。 因为一旦打开了,他也变成会进入地宫的人了。 原先他是为朝廷服务,防范着那些要进入地宫的宵小,如今他却成了朝廷要防范的人,成了宵小本身。 这是狄威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狄总管,你有很多事情放不下?” 高天羽笑容灿烂,“易经里有句话,叫做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大概伱也已猜到了,等我们回去,你大内总管的位置是不可能保住了,但这是好事。” “好事?” 狄威眉头紧皱,“虽然我也时常读易经论语,但恕老奴直言,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事等着我。” “怎么没有?丢了大内总管的位置,却保住一条命,这不是天大的好事?” “保命?” 狄威眼里发出寒光,在对上高天羽视线的瞬间又立即消却,重新低下头来。 “我一直以为我是受皇家器重的,即便有时候事情做的不好,也不至于因此遭受什么惩罚吧?毕竟我在大内服务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 “没功劳也有苦劳?” 高天羽还是微笑,“宫门口那个负责守夜的太监,从十几岁站到驼背,他服役的年限不比你我更久? 结果呢?有天晚上打了个瞌睡,第二天头颅便被挂在了门楼上,一觉不醒。 狄总管,您在禁宫的时间有他长?” 狄威面无表情,脖子后却有一层凉意。 “那王爷您的意思是,回玉京之后我被革职,反而是一件好事?” “不是革职,”高天羽摇摇手指,“是急流勇退,比被革职好听的多,也体面得多。” “可是,这对老奴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狄威摊手,“别的人到了我这把年纪,没了活计就是回家养老,颐养天年。 我不行,因为我的仇人从玉京一直排到南疆。 白莲教那些逆贼我杀过不少,但我杀的更多的是民间的所谓大侠,庙里的和尚道士。 甚至朝里的官员,文武大臣,所谓忠臣良将我也抄过他们的家,男的流放,女的卖入火坑。 像我这样的人,一双手十根手指,每一处都是血迹斑斑,晚上睡着都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围在床边的。 我一旦离了禁宫,没了权势,多少人要找我报仇,到时候岂不是跟死了无异?” 不知怎么的,狄威不自觉间犯了交浅言深的毛病,跟其实并没什么交集的肃亲王讲了一大通心里话。 在把这些话讲完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心里不由懊悔起来。 然而高天羽只是平淡道:“狄总管您的武功独步九州,即便离了玉京,不说单打独斗,就是几十个刺客一起上,又有谁能威胁到你? 反而是留在玉京才危险,你已在大内总管的位置上待了太久,得罪了许多人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知道的秘密太多,有的人不希望你保留这些秘密。 所以你要么死,要么走。 而且你要走的话,还得主动走,而不是有人来请你走,这是两回事。” 狄威是禁宫里的人魔,又是人精,在高天羽点拨几句后,他眨了眨眼睛也明白,不由地眼神黯淡。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如果是除尽了天下奸恶后再将他雪藏那是一回事,可如今白莲教余孽尚在,回了玉京就把他正值当打之年的他革职了,未免叫人不忿,伤感,感叹英雄迟暮,廉颇老矣。 想到这里,他的头发似乎又白了几分。 狄威的脸上波澜不惊,然而高天羽天生一对慧眼,早已将他的心绪看透,就连想法也摸得八九不离十。 然而他并不着急抛出橄榄枝,只是眯着眼睛欣赏狄威心里的纠结与痛苦。 两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又有一个侍卫急匆匆上前来,手里托着一块东西。 “报王爷,我们在前方找到了这东西。” 高天羽慵懒地转过头去,却不由眼睛一亮。 在他面前的是一块有些破碎的青砖。 在山体里面出现青砖便只有一种状况,那就是他们终于已摸到了地宫的边缘,打开了通往地宫的路。 狄威也回过神来,看着侍卫手里的青砖,眼神复杂。 他们原先是来阻止别人进入地宫的,如今最先进入地宫的反而是他们自己? 顿了顿,狄威看向高天羽,等着他的下一个命令。 如今他已不打算自作主张了,似乎他做的越多便也错的越多,会给将来埋下更多的麻烦。 高天羽起身,将那青砖拿在手里,又递给身后扮做贴身侍卫的周伯光看。 周伯光将那块青砖接过,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又用手无声无息地在上面留下几个指印后,低声道:“王爷,这块砖不是最外面的,按工匠的做法,这种质地柔软但坚韧的砖应该在第三层才对。” “你是说,差不多我们就该进入地宫之中了?”高天羽笑道。 他话音刚落,又有两个侍卫急匆匆跑上来,跪地便贺:“王爷,公公,我们在前方打开了一个口子,在里头发现了石像,雕刻!” “呵,来的正是时候。” 高天羽只感觉久已未剧烈跳动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悸动,看向狄威的眼神也更加直接。 “狄总管,您有什么打算?” “打算?” 狄威晃了一下神,然后才发现高天羽是在问他。 有什么打算? 脑子里一下纠结了好几个想法后,他咬牙躬身低头道:“但凭肃亲王马首是瞻!” “好,”高天羽向前挥手,“出发,前往地宫!” …… 白礼藏身在林叶之间,望着远处浓烟滚滚的烽火台,眼里罩上了一层迷雾。 他似乎是在眺望着那烽火台里的动静,又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并不打算参与下面的讨论。 “朝廷又增援了三千多人到长白山来。” 拓跋文武指着地图的一角,“他们来的很快,不久后应该就能到达这里,将各个烽火台的防御加强,同时堵塞住我们的通路。” 白莲圣女也看着地图,抿着嘴唇道:“右贤王,您的意思是我们可能会进退两难?” “是已经退无可退了。” 拓跋文武神情坚定,“眼下往前走是九死一生,往后则是十死无生。”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懊恼。 要不是因为遭到叛徒出卖,在溪谷一战折损了大半的精锐和骨干,凭着那些人,只要地形合适,即便是要正面与朝廷大军掰掰手腕,拓跋文武也不怵。 然而一步错步步错,如今说什么都已晚了。 “圣女,现在只看你怎么选了。” 在场所有的眼睛都转向白莲圣女,夹杂着期盼,希冀,尊敬,爱慕。 【我怎么选?】 白莲圣女咬了咬嘴唇。 她十分明白,拓跋文武说后退十死无生,其实指的是眼下处于峡谷里的这只白莲教军队。 如果他们集体行动的话,被发现了自然是十死无生,会落入官军和大内高手的重重围堵之中。 然而他们要是分散离开,起码有一半的人能平安离开深山,回到长白山的外围。 可如果这样做的话,便相当于是宣告这次耗费重大,损失惨重的长白山之行失败了。 明明龙脉就在眼前,他们却放弃了?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那样的话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此刻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击破官军的包围,到达指定位置,将封土炸开,再进入龙脉之中,把那代表着朝廷气运的龙脉炸的粉碎。 如此,所有的牺牲才有意义。 事实上,在场所有人期盼的不也只有这个回答和选择而已吗? 白莲圣女的肩膀上扛着所有的托付和希望,除了奋勇向前,再无别的。 也许,这就是白莲圣女的天命,也是她,一个普通人在白莲圣女伟大光环下的命运。 樱唇嗡动,白莲圣女正想开口时,却突然双眼一怔。 在她的脑海里,有一个身影浮现。 云海滚动之中,有一仙人面如冠玉,鼻若悬胆,执着拂尘,头戴玉冠,缓缓来到她的身边。 “尊驾是?”白莲圣女痴痴道。 “无生老母座下,九宫真人。”那仙人应声道。 九宫真人? 白莲圣女连忙低头行礼,“九宫大真人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仙人脸上泛起一种奇怪的笑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打量着白莲圣女良久,终于喃喃道:“我已发现了一条路,可以去到地宫之中,你只管带人向前,在路上不设后卫,也不回头,直往前走就是了。 如若你照吩咐,大事可成。” 白莲圣女不由地喜上眉梢,赶紧又躬身行礼道:“弟子多谢师父指点迷津!” 话音刚落,白莲圣女眼前一晃,从那云雾缭绕的幻境里回过神来,与众多期盼的视线对上。 她深吸一口气,呢喃道:“刚才在梦中,九宫真人已给了我指点,告知了我一条绕开官军眼线,通往地宫的路。” 众人听到这,都不由地欢呼雀跃起来。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拓跋文武一向相信白莲圣女有神力护身,因此也对白莲圣女的仪轨和法坛格外的重视。 以往每一次白莲圣女得到启示,都是靠着特定的仪轨,法术,如此才偶尔得了一些启迪,传下无生老母和九宫大师父一些玄而又玄,只言片语的预言或者启示。 刚才她既未起坛,又没有请神,怎么九宫大真人自己就下凡来指点迷津了?莫非…… 然而他很快又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只是同众人一样的欣喜。 很简单,因为白莲圣女不会骗人,更不会拿与无生老母相关的事情骗人。 这是底下那些师兄的做法,而不是白莲圣女的做法。 站在树上的左贤王白礼则是目光疑惑,有意无意打量白莲圣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第539章 地下行宫 第539章地下行宫 “哎哟!!” 眼神有些涣散的马小玉吃痛,转过头去,眼里杀气腾腾,“你想死啊?掐我干什么?” 尹秀摊手,脸上颇为无辜,“我只是想确定我们是不是又落入某个幻境里而已。” “这就能确定了?你不怕我其实也是幻境的一部分?” “所以我才掐你一下。” 尹秀认真道:“要是我掐伱一下,你是哎~喲~一下顺势倒在我身上,那当然就是假的,说明我是中了幻觉。 可你要是哎哟!!,这样喊一声然后又像这样瞪我,那我便确定,我们没有落入任何幻觉之中。” “原来如此。” 马小玉转怒为笑,露出皎洁的牙齿。 “其实我有个办法,不管我们是不是中了幻术都不打紧,因为我们可以将眼前的幻术完全破除掉。” “唔?你是说什么法术吗?” “不是。” 马小玉袖子一抖,一柄匕首被她捏在手里。 “你不是滴血就能破除结界幻术吗?你现在拿着它,照着脖子抹下去,我保管什么结界都能没了。” “这不就跟解决失眠的问题一样?” 尹秀摇摇头,“照着脖子抹下去,任何人都不会失眠了。” “你知道就好。” 马小玉还是笑吟吟的,“你下次再敢借着什么由头偷偷掐我大腿,那我就叫你永远不会被幻术困扰。” “放心,放心,下次我不找借口。” “还有下次!?”马小玉脸上一红。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刘半仙走了过来。 “两位,眼下可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啊。” 说着他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的场景,不住摇头,“不过这哪里是什么地宫啊?说是仙山都不为过。” 不是刘半仙说话夸张,也不是尹秀故意在这里和马小玉聊些有的没的,是因为此刻在他们面前出现的,确实是叫几人惊讶,并且短时间内难以理解的景象。 就像刘半仙说的那样,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座宫殿或者甬道那样寻常的东西,而是一座座宫殿,有大有小,从前排列到后边。 这些宫殿上有飞檐走兽,玉瓦金梁。 对任七来说,所有的宫殿组合在一起,看起来简直有如禁宫,或者皇族在某处地方的行宫。 原来地底不是只有他们想要前往的地宫,而是藏着另一座山,一座巨大陵墓之中的巨大山脉。 宫殿鳞次栉比坐落在这山上,又被宫殿一角的长明灯光芒所照耀,露出这宫殿的一角。 看到这些大小建筑的时候,刘半仙也恍惚了,因为这大概不是先古时代商的建筑,而是当代的建筑风格。 “高手哥,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点熟悉?”他问任七。 任七点头,“不知道还以为我们眼下是在玉京附近的山上,俯瞰行宫的一角。” “果然是相差无几啊。” 刘半仙借着任七的回答,也已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这些东西真不是商人能做出来的,也不是幻觉,而是朝廷建设在山上的,当代风格,奢华宏伟的宫殿。 他拿出罗盘,将指针对准某个方向,掐动手指,终于抬手指向其中一座在顶峰之上的宫殿。 “这个方位正好,坐东朝西,左右拱卫,天格地维相适,那里应该就是主殿,地宫的所在。” “不应该是坐北朝南?那才是最好的方位?”海东青疑惑道。 “坐北朝南是阳宅的方位,坐东朝西是阴宅的讲究嘛,坐东朝西,那可不就是一路向西,得超度往生了,好兆头啊。 其实说起来坐北朝南那也不是最好的方位,只是大部分阳宅就是那个方向采光最好,通风最足,所以这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一种规范。 但我说这不是固定的,也要依当地的水文,风向来决定,设置。” 海东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仍有些迷茫。 刘半仙见状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又问海东青:“如果不是我在这里的话,你觉得凭你们能看到这其中的不同,找到主殿的所在吗?” “这有什么难的?” 任七冷哼一声,伸手指向那个方位,“那座宫殿最大,肯定是那里,在宫里也是一样的,身份越高住的地方也就越大,就是皇帝的书房,也比一些妃子的住所要大啊。” 被任七抢白,刘半仙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呢喃道:“你是宫里的,你自然清楚,那别人呢,别人就能第一时间搞明白其中的区别?是吧小哥?” 海东青将刘半仙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到一边,淡淡道:“我虽然不懂风水方位,也看不出建筑的形制和规格,但哪座宫殿所在的山是最高的,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刘半仙更加郁闷了,又看向尹秀。 尹秀配合道:“我还真没看出来哪一座是主殿,还好有刘半仙你指点迷津啊!” “真的?” “珍珠都没这么真哦。” “可是那主殿上的不是珍珠,而是夜明珠才对。”马小玉突然说道。 “你刚才不是压根就没在看我说话吗?”刘半仙惊讶道。 “我是没有在看你指向哪边,”马小玉将一缕头发拨到脑后,“可我们眼前那么多宫殿,只有那座宫殿的顶上悬挂着一颗夜明珠,那它当然就是主殿了。” “夜明珠,哪来的夜明珠?” 刘半仙将墨镜摘下,瞪大了眼珠子,转来转去都没看到马小玉所说的夜明珠在哪里,脸上不由全是疑惑。 尹秀笑笑,冲他说道:“这世上就没哪个女人是不喜欢珠宝的,所以你看不到,不代表她们也看不到。” “原来如此。” 刘半仙已有些郁闷的心情此刻又疏解了不少,他又不是女人,自然也不能用女人的直觉,观感来做事,下判断。 马小玉依照着夜明珠定位主殿的所在,跟他用罗盘,风水堪舆定位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如此,他终于按下心来,对众人抛出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朝廷要在这地底下又修建如此多的宫殿?在地宫里又修筑地宫,这岂不是很多余的事情?脱裤子放屁?” “有没有可能,是原先墓主所在的地方破损了,又不可能修补,因此朝廷给他换了个地方?”任七问道。 马小玉抿着嘴唇,“不是什么地方,是盒子才对。” “盒子?” “没错,就是盒子啊。你们想想整个地宫,墓室,为的不就是守护墓主人的棺木吗?所以也许是这包裹住墓主人的墓室损坏了,所以后来者在其上加建了。”马小玉认真道。 “可是,那得损坏到什么程度了?被火烧了,水淹了?还是被什么东西盖住了?”海东青纠结着眉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反而没有修补的必要了。” 刘半仙摇着头,“所谓干百年,湿千年,不干不湿就半年,泡在水里对棺木和墓中的东西来说,反而是最好的。 朝廷里的蠢材虽然不少,但能到达这里的,对墓葬不会一无所知,他们如若是看到墓室被水浸,被土盖,那反而不会画蛇添足,去多一些多余的事情。 如果要是被火烧了,那就更没有大费周章的必要了。” 如此,刘半仙又开始回想着木孩儿的话,在那小孩子口中,那个栩栩如生的活死人,到底是藏在哪里? 挂不得当时问木孩儿,他也说不清那活死人的所在位置呢。 只因这地宫的布局确实太过古怪玄奥,简直就跟港岛地底下的无间世界一样广大,任谁进来都要迷路。 难不成这里也有一只想要成仙的蜘蛛精盘踞着,一直在开辟这地底下的别样洞天? 就在他疑惑时,尹秀却笑了起来。 “尹哥仔,你何故发笑啊?” 尹秀咧嘴,“我笑周瑜无谋,诸葛……” “不对,不对,串戏了。” 尹秀连连摇头,终于将话头转回正题。 “我是说,这一整片的宫殿,应该都是假的。” “假的?你是说这些东西是布景,纸板?”刘半仙问道。 “不,这些宫殿应该是货真价实的,从它的形制到材料,都是确确实实的皇家出品。 我并不怀疑有人在这上面弄虚作假了,我所说的【假】,指的是这里并不是那真正墓室的所在。” “哦?” 刘半仙明白过来,“你是说有人在这里布置了一个假的地宫,要引诱我们进去?” “当然不是引诱我们,而是引诱那些没什么见识的盗墓贼。 你想想,在我们已经发现了这里其实是商代的地宫后,又看到这些当代的建筑,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从阶梯开始,我们所见的都是商代的东西,这足以说明,在这里存在着的,其实是某个商代的遗迹,陵墓,而不是当代的东西。 只有那些没脑子的盗墓贼,兵痞军阀,他们才以为自己眼前所见的就是地宫,从而进入里面,从而触发某种机关,遭致灭顶之灾。” “什么机关?” “流沙,或者毒气咯……” “那真正的地宫在哪里?” “在这些行宫的后面,或者就在它的下面。” 尹秀手指画了个圈,将那主殿的位置圈好。 “你确定?”刘半仙仍十分的怀疑。 “我不确定。” 尹秀十分光棍,“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而已,反正我们眼下能做的就是穷举,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列出来,剩下的即便再夸张离奇,也很有可能是事实。” 刘半仙叹了口气,“嗨!这时候要是有个懂行的老兄能出来给咱们指点一下迷津多好啊? 就像是什么藏在茶壶里的老爷爷,躲在卷轴里的美娇娘,这时候跳出来一位给我们讲解一下多好啊?” “哪来这种好事?” 尹秀翻了个白眼,“我还想着那墓主人直接跳出来,把龙脉的灵气双手奉上呢,哪来这样的好事?”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众人身形不由都摇晃了一下。 这次爆炸相当的近,又威力巨大,以至于尹秀他们都感觉脑袋发沉,耳边嗡嗡作响。 “那些王八蛋又在炸山了?” 刘半仙掏掏耳朵,“看来他们已越来越近了” “不是近了,是已经来了。” 海东青突然指向一个方向,声音里满是惊讶。 “怎么可……卧槽,真来了!” 刘半仙几乎是一蹦三尺高,声音像是打鸣的公鸡。 在海东青手指的方向,山壁上开了一个足以容一人通过的孔洞。 在那洞里,一个人探出半个身子,也正惊讶地看着他们。 那人戴着皮质的面罩,从肩头到腰部,是一捆又一捆手指粗的绳索,红的蓝的,背后则是背着一袋好像钢筋一样的签子。 在他的胸口,画着一个圆圈,写着一个个大大的“金”字。 “是摸金校尉!” 任七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正是在大内高手里也十分神秘,数量稀少,专门负责探查名山大川,风水宝穴的摸金校尉。 任七认出他来,那摸金校尉却不知道尹秀等人的身份。 不过有一点那摸金校尉可以确定,那就是此刻出现在地宫里的,又不是他们同伴的人,必定是敌人。 不是白莲教就是乱臣贼子,这两者实际上没什么差别,都是应该被杀头,株连九族的! 咻! 摸金校尉抬手甩出两颗钢珠,冲着任七的双眼打来,迅速而精准。 任七听到那呼啸凄厉的破风声,便已明白这两颗钢珠力可透板,足以在瞬间打穿人的头颅,威力可怕。 然而这“可怕”是针对普通人,或者一般的武者来说的。 对于任七,那不过是两只慢悠悠发来,讨人厌的苍蝇而已。 在那两颗钢珠即将扎入眼睛时,任七才终于出手。 他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两下,两颗钢珠便被他夹在手指之间,稳稳当当夹住。 “风紧,扯呼!” 摸金校尉惊呼一声,转头便要钻回洞中。 然而任七只是手腕一抖,两颗钢珠便以比原先更快的速度,打入那摸金校尉的后脑勺,叫他当场毙命,身子一软,从洞中栽倒出来。 “高手哥,你这么快把他干掉做什么?留个舌头问话也好啊。”刘半仙埋怨道。 “舌头?” 任七指向四周,“不到处都是吗?你可以向他们逐一请教了。” 之间在他们的四周,许多的大内高手和官兵正在鱼贯而入,很快将这块平台挤得满满当当。 第540章 针锋相对 “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望着鱼贯而入的大批朝廷精锐,刘半仙有些惊讶。 “要知道我们可是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来到这里的,可是这些王八蛋只是眨眼间就来到了我们的面前,这是否有些夸张?” 尹秀叹了口气,“你要是有五千人,你也可以做到的,不用多少时间便能破开封土,一头扎入地宫里。 或者你像木孩儿一样,有土行术,那样的话我们现在已经在跟那个活死人聊天了。 可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五个人,而不是五千人。” “五千人就这么利害了,那要是我们有五万人呢?” 任七接过话头,“要是我们能统御五万人的军队的话,现在我们应该是在玉京,而不是在长白山。” 刘半仙愣了一下,“高手哥,你是说我们现在干的事情,有点类似于造反?” “不是类似,这就是造反!” 尹秀咧嘴,“民间不也常说什么挖你祖坟之类的话吗?我们都进到皇陵里,冲着龙脉来了,情节和行为不是比造反更加的恶劣?” “我倒是考虑少了一步。” 刘半仙擦了把头上的汗,“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啊,不看我们怎么办,就看他们想怎么办而已。” 尹秀倒是不着急动手,只是看着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从四方的通道里走出来。 等着人数差不多了,尹秀才懒洋洋地上前,冲他们问道:“你们这些人里,谁管事啊?” 没人应他。 尹秀皱眉,转头看向任七,“摸金校尉都是些哑巴?” “摸金校尉是不是哑巴我不清楚,然而这里的血滴子和粘杆处却是会说话的,不然怎么用刑拷问别人啊?” 任七走上前来,人群里很快传来一个声响。 “喲?任统领,许久不见了,还是那么的精神。” 任七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冷冷看向那头,应声道:“狄总管,我们前几天就见过。” “哦?” 人群里分出一条通道,狄威从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和蔼笑容。 “我们已许久未见了。” “最后一面是在七年前,总管你叫我离京办件差事,回来我就成了大内的叛徒,玉京的犯人。”任七淡然道。 狄威只当没听见这后半句,嘴里仍喃喃道:“那是大内最好的时候,玉京里的官员怕咱们,皇上仰仗咱们,就是那些外国人,见了我们也得客客气气的。” “时代不一样了,总管。” 同狄威不一样,任七眼里丝毫没有对过去的眷恋,“现在天下需要的是军舰,火炮,而不是一帮只会窝里横的大内高手。” “你的话有些多了。” 狄威剜了他一眼,“任统领,你来到这里,是为了重新投身大内,报效江山社稷的吗?” “我要是这么说,狄总管你会信吗?”任七冷笑道。 “如果是以前,任统领你说话做事都值得信任,因为你是个可靠的侍卫,可如今,你跟这些人混迹在一块,我便不敢保证了。” 狄威双手插在袖子里,好像散步闲聊一样走上前来,一双眼睛发出苍白光彩,上下转动。 “你终究还是没有悔改?” “悔改?”任七冷笑,“你当初跟我们说过的,进了大内的人,字典里就没有后悔两个字。迟疑后悔什么的,只会拖累自己杀人的速度。” “哦?我还说过这样有哲理,充满机锋的话?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狄威冷笑一声,转动视线,在看到刘半仙时不由地眼前一亮。 “这位是刘半仙刘大师?” 刘半仙听到他称呼自己的名字,啪一声将纸扇打开,“我没想到我的名声连大内都有听闻啊!” “玉京谁不知道刘大师你的风采?” 狄威露出奇怪的笑容,“如果你只是帮人家看点阴宅风水的话,应该能当个富家翁,不愁吃穿的。” “我现在不就是在帮人看阴宅风水?” 刘半仙摊手,“公公你需要一块吗?我可以顺手看了。” “不需要,留给你自己吧。来人!” 狄威挥手,身后的大内高手和士兵都已掏出了武器。 或是长刀,或是火枪,对准众人。 海东青不甘示弱,也将箭矢搭在弓弦上,拉开了弓对准狄威眉心。 “你很勇啊?” 尹秀看他一眼,不由竖起一个大拇指:“这么多人,你也敢掏家伙?” “不然呢?” 海东青有些迷茫,“难不成你是看对面人多势众,打算叫我们投降啊?” “投降?” 尹秀哼了一声,“你向白莲教投降,说几句好话,人家也许就把我们当屁一样给放了,你跟朝廷投降……” 尹秀突然转向狄威,“公公,要是我们现在跟你说走错了,你能不能当我们没来过?” “你说呢?” 狄威声音高了起来,“擅入皇陵者,应该凌迟处死,再传首各地,株连九族,如此才算是赎清了自己的罪孽。” “你看吧?” 尹秀转过头来冲海东青笑道:“没得谈的,朝廷这帮王八蛋,只会打打杀杀的。” “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 尹秀说着话,突然在海东青肩头拍了一下。 海东青手头一软,羽箭旋转着直射狄威面门。 几乎是箭矢刚一离弦,尹秀便一手一个,提着海东青和刘半仙往底下的平地跳去,马小玉紧随其后。 “大胆!” 狄威伸手出去,在空中抓住箭矢,将那羽箭折成两段。 与此同时,在他的身边,数十支火枪一起开火,顿时烟雾弥漫。 烟雾之中,一抹寒光朝他奔来。 任七不退反进,没有跟尹秀他们一起退走,反而一人执剑朝狄威杀来,身上劲风凌冽。 “保护总管!” 几个侍卫见状,立即拔刀上前迎战。 咻! 只是一个呼吸之间,几人脖子上都飙出血线来,血珠溅射到空中,还未落地时那几名侍卫已经断气。 “唔?你也踏破玄关了?” 狄威瞪大眼睛,神色复杂,“当初我说你未来必有一番作为,可不是在恭维你,看来老夫看人的眼光确实不差!” 说着他脚下一点,整个人如出膛的炮弹撞了上去。 如果任七还是玄关九重的话,虽然麻烦,但狄威也不放在眼里。 可如今他已入了通感境,又不可能再报效朝廷,那便留他不得! 这样想着,狄威轰出一拳,拳峰还未到,凌冽的罡气已经在衣袖上鼓荡起来,猎猎作响。 任七本来就是冲着狄威来的,此刻感受到那临身的罡气,不仅没有担忧,身上反而战意越发的旺盛起来。 他举剑刺向一处空白的地方,在剑尖即将完全递出时,狄威好像自己撞上来一样,出现在任七剑尖所向的位置。 锵! 狄威伸手在剑上一弹,任七剑锋顿时贴着他的耳边划过,带落几缕白发。 弹开锁喉利剑后,狄威身形挪转,往任七胸口撞来,同时一手鬼魅般抹向他的咽喉。 一招即将得手时,任七伸手,不去背上取剑,却是赤手空拳与狄威对上一掌。 两人手掌相交,劲力碰撞,任七突然又将另一只手的剑也放掉,拉回来对着狄威后颈拍下。 狄威回转身形,躲开这一掌,再次与任七互换一招,各自往后退出几步。 “剑客竟然弃剑?” 狄威眯起眼睛,“你什么时候还学了一手八卦掌?我一直以为你只会长拳?” “前阵子刚学的。” 任七脸色冷淡,“在船上无聊,看一个王八蛋在那里练拳,偷学了两招。” “那你的悟性倒是很好。” 狄威双袖生起风来,“可似乎又没那么好,因为你要是悟性够好的话,刚才便可以用那一招拍碎我的后颈了。” “着什么急?” 任七将剑重新握在手里,“从来没听说过有谁急着求死的。” …… 海东青转过腰身,眼里寒光闪动,手上一直一紧,一松一放,箭矢呼啸而出,将一个高高飞在空中,正要落到另一处宫殿房檐上的血滴子一箭射落。 还未等他取出下一支箭,从各个角落便有箭矢和弹丸先后飞来,几乎将他所站的地方覆盖起来。 海东青连忙一个懒驴打滚,堪堪沿着台阶翻下,避开了攻击,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在他的身旁,尹秀正藏在柱子后边,一手提着名剑嘲风,另一只手伸出,将刘半仙护在身后。 用眼神示意海东青就这样躺着别动以后,尹秀将嘲风剑又往旁边推了推。 然后,几名大内高手向着海东青扑来! 就在这时,尹秀暴起,一剑砍向其中一个。 那个大内高手毫无防备,被尹秀一剑从肩膀砍到腹部,立即丧命。 另一边那几人又惊又怒,正要回身来攻尹秀时,角落里寒光如流星射出,几人纷纷中了暗器,先后倒下。 原来马小玉正藏在另一边,只等着他们与尹秀交战,她再乘机出手。 好巧妙的配合! 好阴毒的计谋! 在又挥动长剑,砍落另一人后,尹秀他们的身边已横七竖八躺满了大内高手的尸体。 而其他的人似乎还在搜索他们的踪迹,暂时未包围过来。 几个人因此有了喘息的空间。 “我们就这么让高手哥跟狄威交手,自己却跑了?”刘半仙问道。 “不然呢?” 尹秀摊手,“我们几个加起来也打不过狄威啊,任七他能应付,就让他应付就可以了。 我们现在跑了,反而是在掩护他,把那些人吸引过来,叫任七有足够的空间和精力去对付狄威。” “我以为我们在那里加油打气也是好的。” 刘半仙挠挠头,“就这么跑了,不是有点不讲江湖道义吗?” “我们又不是出来混的,我是道士,你是风水先生,要讲什么江湖道义?” 尹秀不以为然,“这里这么多朝廷的官兵,就是要加油助威,他们声音也比我们响啊。 你当是小说里两边主将单挑,然后我们这些小兵在一边摇旗呐喊啊?不可能的。 等下我们要是被抓了,狄威直接叫任七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怎么办?” “可是。” 刘半仙认真道:“我认为高手哥是不会为了我们放下武器投降的。” “好像也是。” 尹秀反应过来,“反正我们眼下先顾好自己就对了,等下再随机应变,看怎么回去。” 如尹秀所说的那样,他们一路逃跑,几乎是将所有的官军都引入了之前看见的这片宫殿群之中。 尽管这里是“假”的,但是为了以假乱真,每一座宫殿都做的厚重,结实,装饰精美。 在这种地方打架,确实有一种举手投足间就打碎了精美瓷器的奇怪感觉。 也正是因为这些宫殿的厚实,布设之间相互位置上的错综复杂,才叫尹秀他们有如游进了珊瑚礁之间的小鱼,躲开了那些掠食者的袭击。 只是与珊瑚礁里的小丑鱼不一样的是,尹秀他们也是掠食者。 感受到右边又有几个人在屋顶上踏着瓦片快速靠近后,尹秀从口袋里取出两柄飞刀,捏在手上。 “海东青,要不你和刘半仙躲一下?” “躲哪里?” 海东青朝四周转了转脖子,在他眼里,到处都是敌人。 “就这里就可以了。” 马小玉敲了敲墙壁。 “你要破开墙壁叫我们钻进去?” “抱歉,不是这里,是这里。” 马小玉手指向下,指了指底下一个可容一人跪在地上爬过的小洞。 洞的另一头连往宫殿之中。 不知道是被那些大内高手的武器打碎的,还是原本就存在着这么一个洞口。 “这可是狗洞啊,我刘半仙堂堂一个风水堪舆大家,你叫我钻狗洞?” “钻狗洞怎么了?” 尹秀拉着刘半仙过来,“就是天地会的陈总舵主,他也钻过狗洞的,他什么样的英雄人物都能钻狗洞,你一个风水先生,就不能将就一下?” “呃……” 纠结了一秒之后,刘半仙不情愿地点头,“那好吧,不过这件事你之后可不许拿出去跟别人乱说啊。” “放心吧,陈总舵主不也这样嘱咐过别人吗?你看人家乱说了吗?” 连拉带拽,尹秀将刘半仙塞进了洞中。 然后他又看向海东青,“你呢?你需要一点帮助吗?” “不用!” 海东青立即趴在地上,顿了顿又回头问道:“话说,这次是不是很凶险?” “凶险,凶险的不得了啊。” 尹秀苦笑,“所以我才叫你们躲起来。” “好吧,那等打完了再叫我。” 海东青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 他钻进去后,尹秀搭在洞边的手还未放下,而是看向马小玉。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怎么,你是想叫我马家女天师也钻狗洞不成?” “要不然你也可以翻窗进去。”尹秀指了指旁边。 “你当我是什么人?” 马小玉飞起一脚,将一块门板踢到洞口,正正将它盖住。 “我要是不出手,你一个人挡得住那么多官兵?” 尹秀见状,不由叹了口气,“我不挡他们,我只是将他们引开而已。” “那也一样,这么多人,怎么都能把你围死了。” “所以,你是打算留下来帮我?”尹秀苦笑道。 “谁说我是留下来帮你了?” 马小玉手腕一翻,狰狞可怕的青面恶鬼面具被她抓在手里。 然后她将那面具举在耳朵边上,秀美的脸庞和可怕的面具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没我在的话,你搞得定吗?” 她笑颜如花。 第541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战况如何了?” “肃亲王”高天羽在众护卫的簇拥下,登上一处高坡,俯瞰战场。 在这里,他看得到行宫里的惨烈状况,也能看到任七和狄威的巅峰对决。 两人僵持着,跳跃着,身影交错,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 高天羽看的入神,好一会儿才注意到眼前正规着两个大内统领。 “状况如何了?”他又问了一遍。 “王爷,局势已尽在掌握之中!”有人沉声答道。 “哦?这么顺利?” 高天羽嘴角一弯,“死了几个人?” “呃……” 那统领沉吟一会儿,终于还是硬着头皮答道:“还未有斩获,但他们已插翅难逃,相信不久……” “未有斩获?” 高天羽手指向行宫之中的空地上,“那些不就是你们斩获的人吗?” 统领微微转过脖子看了一眼,眉头一皱,又赶紧转过头来,“王爷,那些是我们的人,不是敌人,敌人只有五个……” “都一样的。” 高天羽嘴里蹦出一句叫统领感到莫名其妙的话。 然而他也不跟那统领解释,叫他们退下后,高天羽又往后边勾勾手。 白莲教护教贤王周伯光,如今的肃亲王身边头号侍卫走上前来,低头拱手。 “属下在!” 高天羽点点头,平淡道:“任七已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你应该已无法跟他对抗了吧?” 周伯光被戳到痛处,眉头紧皱,羞愧道:“是属下无能!” “不怪你。” 高天羽摆摆手,“要你去对抗一个通感境大高手,就跟叫白莲圣女去统领这个天下一样,都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老天一定会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情,这是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理由。” 周伯光不应声,只是保持姿势站在那里,他知道白莲圣子一向不需要别人给出意见或者建议,他只需要有人来执行而已。 这也是他跟白莲圣女最大的不同,一个遗世而独立,冷酷理智,一个亲切可人,叫每个人都如沐春风。 然而,夺取天下终究是要靠刀子的,而不是靠书卷理教。 这也是他和一众人士选择了白莲圣子的原因,即便左右两位贤王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周伯光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记得上次在黄金夜晚号上遇见的那个男人吗?跟任七一块的那个?”高天宇问道。 “属下记得,当时他贴近到了您和……,您身边,属下正想解救,却又被任七缠住,无力出手。” “那人你认得?” “化成了灰我都认得!”周伯光咬牙切齿。 高天羽倒是没他那样忿怒,只是眼里流出渗人杀意,“这人,不能留他在世上蹦跶太久,他远比刘半仙,狄威要危险的多?” “这……” 周伯光话到喉头又咽了下去——白莲教的人绝不会在众人面前质疑,反驳圣子圣女的话。 这时候留在高天羽身边的都是自己人,周伯光更加不会破坏这个规矩。 察觉他的疑问,也将众人的不解看在眼里,高天羽淡淡道:“我不是夸张,也不是在说笑,你们知道我一向是不说笑,也不会将话编造的浮夸。 这个人,他确实比任何大师,任何高手都要危险的多,尽管他眼下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 但因为他是以九州为目标的,所以他是眼下最危险的人,不杀了他的话,恐怕以后我们追逐天下的美梦就会化作泡影,被他所粉碎。” “这样危险?” 周伯光瞪大眼睛,杀气从他的脸上显现出来,有如猛虎出山,任谁看了都要打一哆嗦。 “再危险不过。” 高天羽一手搭在周伯光肩头,郑重道:“所以,你一定要杀了他,不能叫他离开这里,要不然就是龙回大海,虎归深山。 这是我做不到的事情,伯光,为了我们的大业,只能拜托你了!” 周伯光忽然感觉到有一股股沉甸甸的使命压在自己的肩头。 他现在好像处于某个历史的节点上,走错一步,犹豫一瞬,便会叫未来的良机从自己的手上逃走,从而走向失败。 他当然不愿意做那个失败者,特别是当这个失败是由于他的迟疑而导致的时候。 周伯光双手抱拳,声音铿锵有力:“属下一定将那人头颅献上,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高天羽眼里有了水汽,也一改之前的淡漠与矜持,罕见地回礼抱拳道:“伯光兄,吾等荣辱,天下苍生成败,只在你身上了!” “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九州未来!” 高天羽身边,众人个个眼睛泛红,胸口气血翻涌。 …… 砰! 兔起鹘落间,尹秀一个翻身从宫殿的顶上落下,一手一个,从背后抓住两个大内高手的头颅,用力往中间一撞。 闷响之中夹杂着骨骼破碎的声响,两个大内高手鼻孔,眼睛,耳朵都流出血,当场毙命。 一行人中的另外几个大内高手又惊又怒,纷纷回过头来要对付尹秀。 就在这时,一个青面恶鬼从窗户里撞出来,一脚踢中其中一人心门。 借着踢击的力道,她在空中改变方向,又是一记鞭腿扫中另一人头颅,短短一息之间,两人先后毙命。 剩余两人刚想逃跑,那青面恶鬼双袖鼓张,无数银光从手里射出,结结实实扎入二人后心,透体而出,在空中炸出一蓬血雾。 那赤红着眼睛的恶鬼沐浴在血光与死亡之中,配合着那玲珑有致的身形,更添一丝鬼魅与诱惑。 然而那诱惑对别人来说意味着死亡,落在尹秀眼里却是别样的风采。 “你下手越来越狠了。”尹秀感慨道。 “这算什么?” 马小玉藏在青面恶鬼面具后的声音依旧温润可人,“我还有更狠的,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不用了,我只希望你将来哪天别把这些招式用在我身上就是了。” “那还得看你的表现,要是哪天叫我不满意了,哼哼。” 马小玉笑了两声,那青面恶鬼面具就好像真的发出了笑声,也瓮声瓮气地颤抖起来。 尹秀看的脊背发凉,赶紧说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就是叫别人再怎么记恨,也不至于叫你不满意的。” “你最好是这样咯!” 马小玉似笑非笑,将视线转向别处。 在将刘半仙和海东青安置起来后,眼下他们已带着朝廷的人马越战越远,渐渐进到了行宫群的深处,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的宫殿,逐渐望不见周围的山壁。 所以他们自然也因为视线遮挡,没看到正在高处观战的高天羽。 以及正在从他们而来的周伯光。 事实上,应该说周伯光只为了尹秀而来。 在他将手中长枪抖动刺出时,尹秀才反应过来。 咻! 劲风骤起,寒光如龙,一只长枪疾出,完全放过距离更近的马小玉,戳向尹秀的面门。 尹秀堪堪避开,眼角底下刺痛,溅出几滴血珠来。 还未等他检查伤势,周伯光手中长枪再来,暴雨梨花般的攻势一下接着一下。 马小玉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禁被周伯光来袭速度之快,出招之狠辣刚猛而惊出一身冷汗来。 她举起法尺还击,从周伯光侧身袭去,直取他的肋下。 周伯光正在攻击尹秀,突然感觉左边有杀意传来,枪花一抖,双手一接一扫,枪头便像长蛇一般转过头去,直刺马小玉心口。 呼! 锃亮的枪尖停留在马小玉胸前,再进一寸便要扎入她的体内。 这一枪之快,显然令马小玉意想不到,所以完全没法抵抗。 然而周伯光却停了下来,不叫枪头再进一步。 “你怎么停了?”尹秀问道。 “因为我不杀女人。” 周伯光将视线转向尹秀,“你呢?你也停了,总不能因为是你不杀男人吧?” 尹秀咧嘴,将离着周伯光心口也只有一寸的嘲风剑收回来。 “你放过了我的人,所以我也放你一马,仅此而已。” “年轻人,在战场上,这样的慈悲只会害了你。” 周伯光将长枪收回,枪头抵在地上,“你刚才完全可以用这女人的命,来换一击击杀我的机会,毕竟这是你唯一的胜机。” “她的命是她的,我可没资格拿出来换,而且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的性命又有什么用?” 尹秀说着将马小玉护到身后,一只手伸到后边轻轻捏住她有些发凉的手心。 “你没事吧?” “你刚才真的是因为他不杀我,所以你才没杀他?” 马小玉这时候被他握住手并不感到别扭,反而还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很难说。” 尹秀苦笑,“也可能是因为我不杀他,所以他才不杀你,毕竟那是分秒之间的事情,容不得多想和迟疑。” “这么说,是我拖累了你咯?” 马小玉有些不忿,重重捏了尹秀的手一下。 尹秀吃痛,“不是拖累,要是你不上来拖住他,我哪有时间和空隙取出嘲风剑来。” “那不就是你拖累了我?要不是为了掩护你用嘲风剑,我不至于差点被他杀了。” “是是是,是小辈我拖累了马天师你啊!” 尹秀笑笑,“那能不能请马天师您别发内力了,叫小辈我伤上加伤啊?” 马小玉捏他的力道轻了一些,“那你是要我高抬贵手咯?” “如果是平常的话,我肯定是不愿意叫你高抬贵手的,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我明白。” 马小玉手指从尹秀的手里慢慢划出来,“那等以后我们再慢慢切磋内力好了。” “我同意。” 尹秀咧嘴,“也许不用以后,只要再过一会儿就行了。” “好!” 马小玉深深看了一眼尹秀,又低声道:“这人很扎手,实在打不过你就跑,不要为了面子逞英雄。” “放心,我这人从来没想过当英雄,最不在乎的也是面子。” 尹秀压低声音,“实在打不过了,我肯定跑得比谁都快。” “那我就放心了。” 马小玉往另一边跑去,引开追逐而来的众大内高手。 “嚯,儿女情长,叫人艳羡。” 周伯光抵着长枪,若有所思道:“以前在村里,我有个相好的,青梅竹马,长得当然没你眼前这位姑娘好看。 虽然她戴着一个可怕的面具,然而从你的眼神和语气,我判断得出那应该是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孩,我那相好的只是中人之姿而已。 然而万事难逃心头好,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一直认为我那个相好的不比任何人差。 她叫我留在村里,耕田种地,跟她生一堆孩子,好好过日子。可是……” 周伯光苦笑一声,“我没听她的,我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胸怀天下,闯荡四方,扬名立万才是,怎么能一辈子窝在村里耕田种地,为柴米油盐发愁呢? 就这么一闯,我就在外面漂泊了三十年,至今仍然孑然一身。 有时候在梦里我回到那村子,又见到我那相好的,可她的脸都已模糊了,不知道是我记不起来了,还是生我的气,不愿意叫我见她。 抑或者,是我心里不敢面对她也说不定呢?” 尹秀在那里听周伯光讲完自己的故事,若有所思地点头。 “所以,你是要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我,要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差不多吧。”周伯光叹了一口气。 “那我明白了。” 尹秀将嘲风剑扛到肩上,转身就要走。 周伯光不由讶异道:“等等,你明白什么了?” 尹秀回过头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是放我走,不打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放你走了?” “你不放我走怎么有情人终成眷属?” 尹秀的声音大了起来,“你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跟我讲这个,然后放我们两个离开? 放心,我们俩虽然不是青梅竹马,但是也算是郎才女貌,最主要是两情相悦啊。 你放我们走,就是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阿秋! 马小玉在空中打了个喷嚏,转过头来远远瞪了尹秀一眼。 虽然什么都没听到,但她直觉上还是认为尹秀正在败坏她的名声。 周伯光叹了口气,“怪不得殿下说你危险呢,抱歉,你们成不了眷属了,因为我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第542章 死亡陷阱 第542章死亡陷阱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会放我走?” 尹秀将嘲风剑横在手里,脸上笑意逐渐冰冷。 “没错,这既是我接到的命令,也是我无可推卸的责任。” 周伯光枪尖在地上划出一条不深不浅,笔直的线条。 “殿下他说的对,你是个麻烦的人物,我即便豁出这条性命,也不能放你走。” “殿下?伱是说白莲圣子啊?”尹秀咧嘴。 周伯光并不感到惊讶,只是淡淡问道:“你都知道了?” “原本那只是个猜测,但是在见到你的时候,我都已了然了,白莲教护教贤王周伯光。” 尹秀举剑在地上走动两步,“我还以为所有的白莲教徒都是跟在白莲圣女身边的才对,没想到你们内部也这样的复杂,分作两派。” “没办法,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 他也不做丝毫的犹豫迟疑,再鼓气机,身上衣服无风自动,长枪回缩冲出,枪尖摇摆呼啸再次抖出几个枪花,扎向尹秀。 铿! 尹秀双手托剑,将周伯光长枪荡到一边的同时,他手指在嘲风剑剑柄上一拧,名剑嘲风剑身上顿时覆盖一层汹涌火焰。 尹秀舔了舔嘴唇,“白莲圣子与圣女的区别,也许不仅仅是想法不同而已?” 两人拳头相碰后,又互相对了三掌,各自因为这作用力而后退。 空有机敏变化,却少了一股力道。 何况他是玄关九重的宗师,功力深厚,即便给他一根茅草,在他手上也能发挥出不俗的可怕威力。 尹秀抓住机会,火焰长剑往前挥砍,一击要从周伯光肩头直劈到肚子上。 “只是想法不同?” 周伯光脸色变了变,“这是我们白莲教内部的事宜,师兄弟之间的纷争,不用跟你解释,也不用听你的分析。” 尹秀也伸出手,嘲风剑出现在他手向前的位置,正正被他握在手上,朝着周伯光划出一道犀利的轨迹。 对北地的沧州大枪不说融会贯通,也早已有了自己的一番深刻体会。 然而这不是结束,间歇,而是新的开始。 锵! 周伯光长枪急出,刺向尹秀面门。 因此周伯光的拳脚功夫也颇有一番成就,并不是离了兵器一身功夫便无处使,或者功力下降。 万兵之王被这样压制,周伯光只感到羞耻,他鼓荡气血,将长枪当做关刀,拖拽着砍出,迎上尹秀剑刃。 落在尹秀的眼里,这几个枪花好似一条不停游走的蛇,一只在灯火下扑朔翅膀的飞蛾,身形难以捉摸,轨迹复杂多变。 周伯光视线被火光干扰,脸上又感觉到热风来袭,下意识往后一带一退,原本虚中带实的几招全变做虚晃。 因此即便周伯光枪法迅捷毒辣,跟林虎的刚猛,大开大合完全相反,甚至在功力上也能压制自己一头,尹秀也全然不惧。 “那我要告诉你,其实不是这样简单呢?” 一击占了便宜,周伯光不禁咧嘴,脸上有了喜色。 就在兵刃相接,双方手腕各自感受到冲击力时,周伯光突然弃枪,双手改打太祖长拳,一对铁拳砸向尹秀。 尹秀见状,也将嘲风剑往上抛去,游龙劲运转,以一招白猿献果对抗周伯光。 即便周伯光耍的枪法路数跟林虎全然不同,然而天下武学本就一脉同源,即便理念和路数大相径庭,万变不离其宗,枪法也总归离不开“刺、扎、撩,拨”四大基本功。 尽管嘴上这样骂,周伯光眼里还是闪烁出一种惊讶,羡慕,赞赏的光亮。 一寸长一寸强,枪是万兵之王,周伯光见尹秀丝毫没有要避自己长枪锋芒的意思,反而还要上前来缠斗,不由地也有了一丝火气,握枪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枪头威势更盛。 “哦?那我们好像没什么好谈的了?”尹秀摊手。 力道之大,可开华山。 尹秀瞳孔急缩,胸口气血翻滚,不退反进,凭着一股无匹的战意滚刀向前。 尹秀见状,眼里冷意顿生,也将嘲风剑倒转过来,一手扶着剑刃,一手握着剑柄,压低重心,摆出架势。 别的武器也许尹秀并不了解很深,然而长枪,尹秀在港岛跟林虎比划,磨练了许久。 “本来就没有。” 九州的武者,习兵刃必定也以相应的拳脚功夫相辅,既是为了在无兵器傍身时防身,也是为了加强对兵刃的理解,在身法和脚步上相配合。 在尹秀推刀向前,火焰热浪扑到他脸上时,周伯光也向前踏出一步,双手并握住长枪枪柄,手腕拧转,将长枪当做船桨使用,反拍向尹秀天灵盖。 周伯光苦笑,“我们虽同归于无生老母的膝下,但仍各有想法,分不出黑白对错。” 不过惊讶归惊讶,周伯光手上也不慢。 周伯光手腕一抖,长枪飘起,枪头对着尹秀的方向闪耀寒光,微微发抖。 尹秀听到风声,将嘲风剑横转一下,挡住劈下的长枪,即便已有准备,不由地也虎口发震,头皮发麻。 周伯光转过身去,将被抛开的长枪握在手上,往尹秀肩头刺去。 然而,尹秀此时手里的剑,正是那引动飞蛾扑来的烛火! 尹秀全神贯注,手臂上青筋暴起,无视无数的残影,也不理双方之间距离的长短,向前跃出一步,双手举着火焰长剑往周伯光面门劈去。 “没错,想法不同,仅此而已。” “奇技淫巧!” 两朵血花迸发,尹秀和周伯光身上都溅射出血液来,都添了一道或轻或重的伤口。 周伯光吃痛,双手持着枪回转一圈,再次呼啸刺向尹秀。 尹秀眼里满是戾气,将手中嘲风剑往旁边格挡的同时,肩头下沉,一下撞进周伯光怀中。 周伯光全神贯注在长枪上,丝毫没防备尹秀这破釜沉舟的一击,要是一击不中,他必定被周伯光一击扎个透心凉。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破釜沉舟的决心,才叫他丝毫没有迟疑,反而在生死之间越过了双方武力的差距,经验的不同,握住了胜机。 周伯光被这样一撞,立即感觉胸口气血翻滚,浑身气机紊乱,因着这巨大冲击力,身形踉跄,连连往后退。 尹秀同样也感觉到气息局促,但他再次驱使游龙劲,使得原本已衰落下去的一气再生新气,犹如深海怒涛,一浪高过一浪。 喝! 尹秀张口吞入一口冷风,刺出手去,双峰贯耳砸向周伯光太阳穴。 周伯光眼角欲呲,伸手格挡,被尹秀双拳正正砸在手臂上,只感觉双手发麻,抵挡不住,被尹秀带着双臂砸在脸上。 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仍叫他头痛欲裂,一口血差点从喉头喷出。 尹秀借着砸击反弹的力道,双手回弹,改砸为探,托向周伯光下巴的同时脚下发力,一记膝撞顶向周伯光心口。 周伯光发狠,拼着损伤经脉的风险,双臂架出,格挡住尹秀刚猛的膝撞,同时头往后仰,几乎贴到背上,堪堪避开尹秀探向他下巴的双掌。 尹秀一击落空,正想运转游龙劲再出,周伯光却已学着他的样子撞了过来,双手抱着尹秀腰带直往后边撞去。 他此刻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好似蛮牛一样,硬生生带着尹秀撞破宫殿奢华的木门,一下撞进殿内,然后两人才各自跌倒,分开。 这还是尹秀第一次进入大殿之内。 朝廷不只是将外面做的形制精妙,飞檐画栋,连内里也是冠冕堂皇,似乎真的将这里当做了一个皇族居住的行宫来建设。 难道是他们认为墓主人有一天会醒过来,所以才在此建设了规模庞大的行宫群落,以方便有天在此侍奉那位? 又或者是事死如事生,他们只是照着某种规格款待那位“客人”,费了大力气来建设这里?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尹秀现在能细想,考虑的。 因为周伯光已跟他一样,从地上爬了起来。 也许他也有练白莲教哪门内秀的内家功夫,原本煞白的脸色在经过这一间歇之后,竟恢复了原先的红润,看起来气血充足,全然没有之前受伤的样子。 然而尹秀看不出来,周伯光却自己知道自己的状况。 他靠着硬气功顶下了这一连串的凶险攻击,但同时也难免受了尹秀余劲的影响,使得他经络有了损伤。 可更叫周伯光困扰的是,尹秀明明没有玄关九重的境界,却能凭借着一股好像永远不会枯竭,生生不息,不断循环流转的气机与他不相上下,甚至在势头上隐隐压过了他。 如此的话,这一战恐怕不再像他之前想的那样,胜券在握了。 他考虑的倒不是自己的生死,而只是任务和使命能否成功而已。 不过仔细想,所谓只要自己愿意豁出这条命去,任务和使命就能达成的话,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然而连生命都不愿意付出,不能将它搭上的话,那又有什么理由去要求任务和使命成功呢? 想到这里,周伯光原本心头的不安和疑虑反倒消减了一些。 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是愿意为了杀死尹秀而付出自己的性命的! 杀人者自然要做好会被别人杀了的准备。 尹秀从他的神情里读出这一点,不由地笑了起来,将嘴角的一抹血迹抹掉。 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死的,那就不冤枉! 两人同时呼喝一声,跳将过去,各自挥出势大力沉的一拳。 碰撞力道之大,他们脚下琉璃地砖顿时粉碎。 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的白烟从他们脚底缝隙溢出,随着气体逐渐增多,逐渐变成喷涌,那缝隙也越来越大。 很快,白烟便将正在缠斗的尹秀和周伯光包裹起来。 尹秀吸入一口白烟,顿时感觉从喉咙到心口都是一阵发烫,紧接着肺部一阵刺痛。 他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汞蒸气,也就是俗称的水银! 原来这虚假的行宫里所存在的陷阱,就是埋在地底下,数量广大的水银。 这确实是跟头顶上倾泻而出的流沙一样,能在瞬间确保盗墓贼再也走不出的可怕陷阱。 在如此巨量的汞蒸气之中待上一刻钟,就是实力再强大的武林强人,也必定要因为肺部溃烂而窒息死亡。 尹秀眼下只是吸入一口,便已感觉受到了灼伤,疼痛难忍。 他当即脚下一点,冲向其中一扇窗户,就要破窗而出。 然而周伯光却又跟了上来,对着他后背拍出势大力沉的一掌。 尹秀感知到身后动静,来不及使用【暗影穿行】避开,扭转身体又与他对上一掌。 这一掌击出,胸口灼烧的感觉越发严重,尹秀不由喉头一甜,吐出一口乌黑的浊血。 周伯光面色潮红,显然是也中了汞蒸气的毒。 “喂,再不走的话我们可都要死在这里了!” “我知道,可我的目的不就是叫你死在这里吗?只要你没离开这里,我这辈子就值了。” “混蛋,哪有人一辈子的价值只寄托在杀死一个人身上的。” 尹秀骂了一声,知道与周伯光说不通,也不打算劝他,转身就要再走。 然而周伯光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与速度,又或者是因为已放弃了靠拳脚杀死尹秀的想法,只想把他拖在这里,靠汞蒸气将他杀死。 因此他手脚迅速,一下便抱住尹秀腰部,死死抓着。 尹秀感受到腰上传来的千钧力气,眼里戾气暴起,双拳高举,一下就要砸在周伯光脑袋上。 然而周伯光将头颅紧紧靠在尹秀的身上,连带着脖子也塞到他的腋下,竟叫他一时之间没了攻击的角度,只能砸在他的背部,叫周伯光又吐出一口鲜血。 “白莲教护法贤王周伯光请君赴死,为了圣子!” 周伯光的声音已因为汞蒸气腐蚀而变得嘶哑。 尹秀则是双眼泛红,“我没空陪你死在这里,还有人在等着我!” 霸王陷阵! 尹秀双拳覆盖龙虎罡气重重砸下,浑身气机力量尽用在这一对拳头上。 砸下去的瞬间势大力沉,周伯光背上凹陷下去一块,双眼几乎要凸出眼眶。 终于,他如钢筋一般坚硬的双手软了下去,白莲护教贤王周伯光,命丧于此。 尹秀脱身,从窗户翻飞出去,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来。 然而实际上不止是大殿,在他的周围已是灰蒙蒙一片,显然整个行宫都被致命的汞蒸气所覆盖。 在地上,一个个原本身形矫健,不可一世的大内高手横七竖八的躺着,这些人身上并没有外伤,全因为吸入了汞蒸气而喉头发紧,肺部溃烂,张大着嘴巴,扒拉着衣领,却吸不进一口新鲜的空气,将脸憋紫。 其中一人见到尹秀,翻滚着到他身边,抓住他的靴子,嘴巴大张着,似乎在喊什么。 尹秀知道,这是对方要自己送他一程。 尹秀当即一脚踢断那人的咽喉,叫他当场断气。 可是,等一下谁来送他一程呢? 眼下四周都已被汞蒸气遮蔽,即便使用斗转星移也没有视野,找不到目标了。 尹秀脸色苍白,再次吐出一口鲜血,不由地也感觉已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飞速掠来,将他揽在怀中飞向外边。 尹秀只感觉脸贴在一团温热柔软上边,不由喃喃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回来了?当然是来英雄救美啦。”马小玉话语里带着笑意。 第543章 快剑 第543章快剑 瞧见行宫群落里白茫茫的汞蒸气,又听见那里头传来凄厉的呜咽和呻吟,任七不由眉头一皱。 趁着他分神的间隙,狄威眼里精芒大作,欺身上来双手裹挟着风雷击向他的面门。 任七斜眼瞥向他,手腕一抖耍出几个剑花将他逼退。 狄威一击落空,也不感到意外,只是冷笑道:“任统领,你变了。” “那是自然。” 任七手指在剑身上轻弹一下,那冷亮的剑身随即摇曳寒光。 “我的剑变得更快了。” “不对。” 狄威笑笑,“我不是说你的武功招数变了,我是说你的心,变了。” “心?” “原来是这样。” 任七坚持道:“对你来说无关紧要,对我可是很重要,因为我并不担心,也不在意自己是否杀错了人,无非是多出几条人命而已。可杀对人,于我来说也很重要。” 狄威对任七的讥讽不以为意,“任统领,你也受大内栽培,在大内扬名立万的,你比谁都清楚,大内的人都是人渣,恶棍,披着皮的魔鬼。 任七冷哼一声,“伱一个在大内染缸里泡了这么久,连骨髓都是黑色的老怪物,也要跟我谈心?” “谁给我下的命令,很重要吗?” “彼此彼此。” “我没有。”任七冷着脸,“那些人只是跟我有交易而已,不是我的同伴。” “事情有些久远了。” 任七又看了一眼烟尘之中,在瞥见两个人从烟雾里依偎着掠出时,尽管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他心里似乎有某一处放松了一些。 任七不由地有些惊讶。 狄威摸了摸脸,那张脸虽然仍光滑,但已不紧致,“我只是接到了命令,执行命令的人,而不是发布命令的人。” “知道了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会对你造成什么妨碍吗?” 狄威看了一眼白烟。 “我不能告诉你。” “可是,” “我知道,全玉京也只有你才能动一个大内统领。” 最开始你做的很好,叫我赞赏,我甚至还考虑过让你做我的接班人,即便你不是一个公公。 狄威抖了抖袖子,将一些烟尘散落在地上,“大内做事,一向讲求药到病除,斩草除根,你逃了,任务便算是失败了,失败的任务更是没什么好讲的。” 任七并不打算找他要什么证据,因为大内高手做事是不需要证据的,甚至连口供也不是必要的,因为很多时候大内高手带回来的都是死人。 “扯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任统领,你似乎很担心你那些同伴的安危啊?即便在与我的交手之中,你也不能全神贯注。 只要大内高手认定了你是逆贼,是钦犯,那你就一定会是,不存在所谓的冤假错案,一个人是好是坏,只取决于大内对你的判断。 “这反而是可以告诉我的?” “那到底是谁给你下的命令?”任七继续追问。 于是他淡淡道:“灭你家门那件事情确实是我做的。” 见他这样执着,狄威不由觉得有趣,而且他实在也没什么隐瞒的理由。 因此,任七并不问什么人证凭据,也不问自己是怎么被冤枉的,只问狄威为什么选择他。 狄威声音里有了怒气,“你一进大内我就跟你说过,要舍弃世间一切情感,将那些抛到身后,因为那是害人,腐蚀人的东西。 “狄威,我问你,为什么我只是出了玉京一趟,回来就成了朝廷钦犯?勾结白莲教的叛徒?” “可你的记性一向很好,别说七年前,就是三十年前的事,你也记得一清二楚。”任七决绝道。 想要给狄威下达命令,那人的权势和地位恐怕得达到一个十分可怕的高度才行。 “你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狄威叹了口气,“毕竟那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很多事情和人都已物是人非了。” 狄威幽幽叹了口气,“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把大内四大名刀之一的冷雨变作叛徒,钦犯,并且要治你于死地。” “不重要,我也不在乎那人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但知道是谁,并且把他杀掉,对我来说很重要。” 在烟雾之中,似乎有人正在呻吟,爬行,惨叫着,逐渐迈向死亡的边缘。 因为大内高手是刀子,是长枪,兵刃,唯独不是人,可是……” 到底是老夫老了,叫你不当一回事了,还是说任统领,你已变得软弱了?” 可如今,你变得软弱,堕落了任统领,你叫我失望。” 狄威是大内总管,即便没有官阶,玉京那些一品大员也没有调动他的资格。 所以我们当然不需要心,也不屑于谈这玩意。 “当然,因为这对我还有那位来说都不重要,但于你来说却很重要。” “好。” 任七让他继续说下去,“那你说为什么?” “很简单,天下大名剑十二柄,小名剑三十六,其中十二柄大名剑全都出自金炼师之手,他一生铸就重剑三柄,软剑二,双刃剑一,快剑六柄。” 任七顿时明白,“那六柄快剑全在我的手里。” “没错。” 狄威摸了摸鼻子,“那位爱剑如痴,想要你手上的剑。” “然而要叫一位剑客送出自己的手上的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才有了一系列的变故。” 狄威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那是皇帝赏给他的。 “一个剑客要别人手上的剑,那他应该堂堂正正地去找对方决斗才是,而不是用那种肮脏下作的手段。”任七认真道。 “下作?” 狄威并不赞同,对他来说手段只分有效无效,复杂简单,并没有所谓正直或者下作的说法。 “那位认为,以他的身份和你比斗,未免是损了自己的声明。” “你是说我不配?” “不是我说的,是那位说的。” “呵,好!” 任七眼里杀意奔涌,手背上青筋暴起。 顿了顿,他将这些无用的情绪压抑下来,“那位到底是谁?” 狄威并不打算回答,“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有原则的人。” “我知道。” 任七将另一柄剑提在手上。 “刚进宫的时候,狄公你教导过我们的,卑鄙比光明正大更有用,卑鄙而又有原则,比光明正大而有原则更加有用。” “没错,这是我向每个新人说的话,也是我毕生践行,引以为豪的信条。”狄威认真道。 “你确实可以引以为豪,多少人刚出山时讲了一堆场面话,做不切实际的梦,然而一到了江湖,到了世间被各种打熬,磨砺,终于再说不出有不平处解不平,有蛟龙处斩蛟龙那样的豪言壮语。 你能从一而终,不改初心,许多人没有你这样的运气,也没你那样的实力。” 狄威笑笑,“这算是你对我的夸奖?” “不是什么夸奖,这是事实。” 任七躬身屈膝,却不是为了向狄威行礼,而在他们的周围,许多的大内高手和官军都围了过来,将任七周围的地面包围的水泄不通。 冷冷扫了一眼那瞄准自己的许多枪口,任七问道:“狄公,你要让这些阿猫阿狗来搅合我们的公平决斗吗?” 狄威听到这话不由一愣,随后又大笑起来,声音尖利。 “任统领,你还叫我一声狄公,那我便依旧把你看作是半个大内的人,我提点你几句好了。 大内高手从创立至今,最喜欢,最擅长的就是以多欺少,以强凌弱,见风转舵,栽赃嫁祸。 我这边现在这么多人,你叫我跟你单打独斗,搞什么公平决斗,这有违大内的精神和宗旨。” “那我明白了。” 任七将两柄剑在手里轻轻一摩擦,发出宛若龙吟的轻微战栗声。 “我任七,今天会战死在这里,只为了叫我的朋友们离开,为了给天下一个公道!” “好,有骨气!”狄威赞赏道。 话音刚落,任七脚下一点,撞向狄威。 狄威暗道一声来的好,裹挟风雷的一拳砸出。 任七举剑抵挡,被这一拳劲力带的往后飞去。 然而一拳占尽优势,狄威脸上却没有喜色,神色间反而充满了不快。 因为任七不仅没有被这一拳压制,反而借着这一拳的磅礴力道快速后退,手上剑刃卷起风暴,将几个拦路的人砍倒以后,飞也似地从平台上往下跳去,几个起落后在众人视线里变成一个小点。 所有人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胡乱操起枪来朝他开火。 然而子弹似乎也追不上他,纷纷从他身边擦过,落在地上,脚边,除了溅射起一些尘土外,再无斩获。 狄威看着任七远去的背影,知道自己已失去了第一时间追击他的时机。 “别追了,你们就是一百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抬手将一群要跟上去的血滴子拦住后,狄威不由笑出了声,“任统领,你果然还是有我们大内的作风。” …… 马小玉带着尹秀,终于冲出汞蒸气的包围,在一处洞窟内停下。 在这里,海东青和刘半仙各自举着萤石躲在后边,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来接他们。 马小玉将尹秀放下后,用内力强行压制的伤势终于也发作,她将青面恶鬼面具取下,张口往旁边吐了一口血沫。 尹秀担忧地看向她,还好马小玉现在看起来还脸色红润,似乎没有受到汞蒸气太大的侵蚀。 马小玉注意到尹秀在看自己,不满道:“怎么,没见过女孩子吐痰啊?再看小心等下吐你脸上。” “你做不出来这种事情的。” 尹秀说着话,声音不免有些沙哑阴沉,显然是肺部受到了不小的侵蚀。 但他有【野性复苏】,只要静静修养一会儿,便也能恢复的七七八八。 “做不出来?” 马小玉脸上陷下去两个梨涡,“你再盯着我看,你就知道我能不能做出来了。” “两位,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咱们先别计较这种个人素质上的问题啦。随地吐痰肯定是不好的,这要是被阿sir见到了,要罚款的嘛。” 刘半仙走来,递上水囊。 尹秀接过水囊,小心翼翼灌下去一口,只感觉嘴里的血腥味和呼吸道灼烧的刺痛被减弱了一些,精神不由地振作了起来。 然后他将水囊递给马小玉,示意她别喝的太快,免得伤到。 马小玉接过水囊,抿了一口在嘴里咕噜咕噜地转了一圈,又吐出来,发现已经没有血迹后,两人都安心了不少。 起码证明,马小玉并没有像尹秀一样伤的那样严重。 “大概是因为我戴着面具,又不像你们一样大开大合地战斗,不需要频繁换气,所以吸入的汞蒸气比较少。” 马小玉晃了晃手里的面具。 “这么神奇?这也是马家的传家宝之一?” 刘半仙说着就要去端详那面具,却被马小玉收了起来。 “不是,这是我在庙会上买的,花了两块钱。” “……” 尹秀又问刘半仙,“你们怎么也跑的这么快?我那时候还在担心你们两个会不会被汞蒸气所伤,出不来呢,毕竟那东西很要命的,吸一口就可能爬不起来。”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刘半仙背负着双手,仰头道:“阿叔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还能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我当时在殿里藏着,只感觉眉心狂跳,左眼皮不对劲,我当即就用紫微斗数一算,发现即将有大劫临身啊,当即就带着猎户小哥跑路了。” “那你之前怎么就没算到我们会在这里触发机关啊?”尹秀疑惑道。 “呃……”刘半仙挠了挠头。 “你就是想抢功,也得先想好说辞吧?” 海东青看了他一眼,颇为无奈。 “这么说,其实是海东青你发现的了?”尹秀问他。 “算是吧。” 海东青点头,“我们当猎户的,鼻子要比狗更灵才行,虽然水银无色无味,但我还是嗅出了空气中的杀机,当即就带着刘半仙跑路了。” “原来如此。” 海东青的机敏确实叫人佩服。 几人正在为劫后余生感到庆幸时,任七也落到了洞前,脸色如常。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刘半仙惊讶道。 “只能是这里。” 任七淡淡道:“穿过那片汞蒸气后,只有这里有落脚地,别的地方都是崖壁,想必你们也上不去。” “你是说,你是从汞蒸气里穿过的?” 尹秀上下打量着任七,他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任七看出他的疑惑,一脸不悦道:“我一个通感境的大高手,会被这样的陷阱所伤,那岂不是笑话?别说只是穿过,就是在那里待半天,我也照样毫发无损!” 这样说着,任七只感觉鼻子发痒,用手背在鼻子底下一抹,一片的猩红。 “高手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天气有点冷,流鼻涕了而已。” 任七连忙转过头去。 第544章 知道所有秘密的人 “王爷,这里已是极限,再往前走的话,恐怕会受到蒸气的侵蚀。” 一个侍卫忧心忡忡,小心地拦在高天羽面前,又不敢正面站着,只能跪在一边。 高天羽听到他的提醒,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不能再往前进了。 他摆手,示意侍卫退下后,便站在边缘,不再往前一步。 “王爷,您那位武艺高强的侍卫,还未回来?” 狄威迎了上来,嘴里不阴不阳,虽是简单的询问,但总叫人觉得话语里带着刺。 高天羽斜了他一眼,喃喃道:“他还未从行宫里出来。” “恐怕王爷您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狄威叹了口气,“我听大内的老人说过,地宫里的水银跟一条河那么多,即便是世上顶尖的大高手,落入这毒气之中,一刻钟没出来,那便永远出不来了。 即便能出来,如果在里面待的时间太久,恐怕也神仙难救。” 第三个徒弟名叫李铎,在江湖闯荡了一番后归隐于山中村落,一生也只教出一个徒弟,那人偏偏是白莲教的逆党,白莲护教贤王周伯光。” 这技法大概是四十多年前被枪王周天带到河北的,所以人家都以为是北派的枪法,其实不然,那是南派的巧劲和潇洒。” “说起来也不是北派,而是一线点金枪。” 狄威摸着下巴,“那技法最先应该是偷师自南派的六点半棍,又结合了五郎八卦棍的技法,所以耍起来于其说是枪,不如说是削尖了头的棍。 “原来如此。” 没想到狄威不仅是人魔,还是人精,或者说是百科词典,这世上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不晓得的情报。 高天羽懊恼着,又十分佩服道:“大内高手粘杆处的情报搜集,果然近乎神明,洞若观火。” 狄威拱手弯腰,眼睛盯着鞋面,却突然淡淡问道:“不过您那位侍卫的枪法,老奴似乎似曾相识啊。” “那当然是要仰仗狄总管你的,毕竟你是万中无一的大高手,玉京的守门人。”高天羽面无表情地恭惟道。 高天羽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我的意思是,那人一定会活下来,并且会成为我们的麻烦。” 狄威冷笑,“所以我不怕麻烦,只怕那麻烦不找上门来而已。” “唔?” 狄威钻研武学多年,通晓许多国术流派的套路和技法,眼光毒辣,任何人几个回合之间都会被他看透,师出何人,走的是哪派的路数,这些东西瞒不过他。 “确实是本王失察了,竟然叫白莲逆贼潜伏在身边这样久?” 没想到即便在与任七的激烈交战之中,他仍有余力观察周伯光的动向。 似乎是看出高天羽的疑问,狄威淡淡道:“说来也好笑,老奴从小就被人说背后长眼睛的,什么都看得到。 可是这一回,我很确定,那人身上应该会出现【奇迹】。” “可是,老奴记得一线点金枪是个小流派,枪王周天一生真传不过三人。 狄威面无表情,“您的那位侍卫竭忠尽力,为国效忠,结果横死地底,反而是那个无法逆贼能逃出生天,这岂不是老天无眼?” “如果只是潜伏的话,那自然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惊讶道:“狄总管,你是说本王身边有白莲教的奸细潜伏?” 只要看一眼,他便能确定那人是死是活,或者说什么时候会死,即便判断错了,那也是他补一刀的事情而已。 高天羽的掌声戛然而止,双手悬在空中一瞬,又看似自然地落了下来。 高天羽眯着眼看狄威,“那狄总管,你觉得之前从烟雾里逃出来的那两人,生还的几率多少?” “那可真叫人遗憾。” 或许是受了枪法煞气和劲力的反噬,偏偏他头两个徒弟都是英年早逝,未传下弟子。 “那戴面具的女的,能活,另一个人已受了重伤,如果没有奇迹的话,三天之内必死无疑,而且是肠穿肚烂,死相可怕。” 狄威往上泛出死鱼眼般的眼白,嘴里不阴不阳道:“怕就只怕,那白莲逆贼已经盗取了什么情报,对朝廷不利啊。” “老天要是有眼的话,狄总管你还能……” 高天羽轻轻鼓掌,“狄总管果然神通广大。” 狄威搓搓鼻子,他对杀人和死人的经验远超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 周伯光这些年来只跟在他的身边做护卫,既没有参与过各地的起事,又不曾出手暗杀过朝廷的官员,不像是地位特殊的骨干,反而更像是高天羽的影子。 这自然是夸张了,但也大差不差,特别是在老奴功夫登堂入室,有了点小成就后,这个本领便越发的厉害了。” 高天羽眼睛闪烁了一瞬,又恢复平常,淡淡道:“我没仔细问过他的出身,只知道是北派的枪法,迅猛敏捷。” 高天羽的手微微发紧。 “老奴惶恐。” “王爷,我在大内,在玉京处理的就是麻烦。各种各样的麻烦,不管是人还是事,就是妖怪鬼神,也时常接触到,对我来说,麻烦已经像是空气一样,随时伴随在我的身边了。” “这我知道。” “你说奇迹?” 高天羽笑笑,“这世上最怕的就是所谓奇迹,这东西既不照着常理来,又没有可依循的路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或者干脆也不会发生。 他这话是真心的,高天羽这时候后背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然而即便周伯光已经低调到如此地步,仍被狄威给一眼察觉出来。 莫非这大内总管人魔的称呼,指的并不是他奸诈残忍,而是说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吗? 到了这里,高天羽才意识到,自己对待狄威的态度或许太过轻慢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住了这位叫人闻风丧胆的大内总管,可实际上,他却是将手卡进了笼子里的游客,虽然那猛兽就被关在笼中,不可能脱逃,然而一不小心自己的手也会被轻而易举地咬下来。 双方的处境都很危险,特别是高天羽,他只能用智慧和计谋拿捏狄威。 因为左右两位贤王此刻都不在身边,凭他身边剩余的白莲教骨干,绝没有跟狄威抗衡的可能。 因此,高天羽很快意识到,他只有继续扮演着“肃亲王”这个身份,才不至于叫狄威起了疑心,当场将他杀掉。 但不知怎么的,他又暗暗怀疑,狄威是否已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只是不在意,或者不打算那么快揭穿而已? 这种怀疑像毒药一样在他心里蔓延开来,渐渐地叫高天羽有些不安。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自以为卓越的聪明才智,在力量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然而狄威似乎真的不打算继续追究下去,只是冲高天羽拱拱手。 “王爷,这不能怪您,白莲逆党的手段多变,卑鄙狡诈。 之前还有白莲教女法王爬到玉京某位大臣的床上去的事情发生,这些人用什么手段都不足为奇,还请您多加小心就是了。” 说完他行礼离开,似乎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布置,并不能在这里跟高天羽闲聊太久。 目送他离开后,高天羽揪紧的心终于放松一些,只感觉胸膛隐隐发痛。 “殿下……” 另一个侍卫走上前来,也是脸色煞白。 这人也是白莲教的一员,刚才离得远,并未听清楚他和狄威之间的对话,但不知怎么的,他依旧感觉如芒在背,像是被盘在脚上毒蛇审视着。 “没什么事。” 高天羽又恢复成原来的淡漠样子,不打算解释,挥挥手让众人下去。 高天羽立在原地,久久无言,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雾气环绕的行宫,眼眶微微发红。 …… 躺了半天之后,几个人中受汞蒸气损伤最大的尹秀已经缓了过来,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这时候,那行宫中的汞蒸气已经不向外扩散,而是聚成一团,看起来像是漂浮在原地的云朵。 照它的态势看,这蒸汽恐怕得好几天才会消散。 而且这还是只因为低温产生的雾化形态消失,并不意味着那些本来就无色无味的水银会在原地消失。 至于什么时候能安全通过行宫,那便无人知晓了,也没人有那个胆子和性命去试。 “所以说,其实设计陷害你的是玉京的某位大人物,而不是白莲教从中作祟,或者大内里的人动的手脚?” “本来就不是。” 任七冷哼一声,“大内不管是抓人还是救人,证据什么的都只是摆设而已。 不管是白莲教还是其他人,把证据捏造地再逼真,确凿,只要狄威和那几位大人不相信,那这证据便跟废纸无异。 狄威显然是相信我,或者说他是不相信我会造反,谋逆。 所以就只有玉京里有更高权势的人下了命令,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来追杀我,将我全家赶尽杀绝。” “你不知道那人是谁?” “我当然不知道。” 任七脸色冰冷,“我要是知道的话,那人就死定了。 然而我也不可能从狄威口里得知那人是谁,因为我们大内还有一条通理,那就是拔了一片指甲不会开口的人,你拔十片他也照样不会开口。” 海东青坐在一边听着,不由低头看着双手。 “是不是觉得指头有点发痒?”刘半仙凑过来问他。 “嗯,有点痒。”海东青愣愣点头。 “疼吗?” “不疼。”海东青摇头。 “那这样呢?” 刘半仙突然伸出手,在海东青指甲上轻轻弯折出一个细微的角度。 “疼!” 大叫一声,海东青从地上跳了起来,瞪大着眼睛。 “好了好了,叫这么大声把官军引过来怎么办?” 虽然知道官军可能因为汞蒸气的阻挡,不可能往这里来,而是朝着别的方向去了,但说不定他们会在这里留下探子也说不定呢? 叫停两人的玩闹后,尹秀又看向任七。 “活着的狄威我们问不出东西来,但要是死了的话,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哦?” 任七双眼闪烁,突然想起尹秀的能耐来。 他确实能使用【血腥回忆】,通过触摸死者的血液,来搜索死者的记忆。 尽管只可以搜寻死前一个月内的记忆,然而这一个月正是狄威离开玉京的节点,这也许是一年里最重要,关键,也是他与人接触最多的时候。 像他这样地位尊贵,一举一动都搅动着玉京官场风云的人,离开玉京之前肯定有许多的人要见,许多的事情要布置。 交接命令,管理关系,处理手续,大内的总管案牍劳形,是玉京地底下的军机大臣。 像他这样的人,身上全都是秘密,在与一切秘密有交集的同时,又是许多秘密的制造者,可怕的幕后黑手。 如果不是【血腥回忆】能抽取的次数有限,恐怕尹秀就是用上几天也不一定能从那冰冷的躯体上解读完所有秘密。 更何况,眼下狄威不仅不是个冰冷的死人,还是威风凛凛,无可匹敌的绝世高手,尹秀在他手上,即便拼尽浑身解数,都不一定能走过三个回合。 其实不光是他本人很难对付,就是他手底下多如过江之鲫的大内高手,还有密密麻麻簇拥着他的官军,就足以叫他们感到头疼。 然而知道了尹秀有办法,任七却是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即便这冷如冰块的高手,所谓的“兴奋”只是眼睛里的光彩稍微多了一点点而已。 “怎么,你有把握将狄威抓到这里来?” “没有。” 任七抱着双手,“那家伙是个绝顶高手来着,我怎么可能制得住他?但是你也说了,不需要活的,死的也一样,那我只要手中剑够快,要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最好是能杀了他咯。” 尹秀斜了他一眼,“你这种顶着天的高手要是都做不到,那总不能指望我们这些普通人吧?” “普通人?” 任七冷哼,“你浑身上下,哪里像普通人了?” 尹秀思索半天,终于认真道:“运气。” 刘半仙听到这,不禁捂住了脑袋。 “尹哥仔,你的运气要是跟普通人一样,那我可真就谢天谢地了。” 第545章 行宫里的魂魄 第545章行宫里的魂魄 绕开那被汞蒸气覆盖行宫的路有两条,一条在岩壁上方,沿着狭窄的小道通行。 另一条则是在地底下,也就是尹秀眼下所查看的这条,贯穿过乱石和悬崖底下,看起来支离破碎。 “你说,我们走这条的话,会不会偏离出去,直接回到地上去?”尹秀问道。 “这我哪知道?” 马小玉也有些苦恼,他们毕竟对这地底下的环境和布局全然不熟,哪里又能知道现在走的路是去往哪里? 因为这里既没有指示牌,也不存在成规模的道路,有的只是一段跳跃着连向另一段,偶尔在岩壁上发出光亮的青苔连接而成的“小径”而已。 “也许我知道呢?” 刘半仙举着手里的罗盘不住观察。 “刘半仙,你的本领真是通天了,这都能算出来?”尹秀竖起大拇指。 “不是算出来的,是猜出来的。”刘半仙摇晃着脑袋。 “倒也不是,”尹秀摇头,“我只是想说,你往那个方向走的话,会撞上大内高手的。” “正有此意啊。” “猜?” “不如刘大师您就不弃前嫌,跟我们再走一段?” 尹秀笑了笑,“都说是跑江湖的了,重点肯定是在这个【跑】字上头。” “哦,那我明白了。” “你去哪?”尹秀叫住他。 “正有此意啊!”尹秀也学着他的样子附和道。 刘半仙迈开脚步就走。 说着他扭头就要走。 刘半仙也凑了过来,脸上十分的惊讶,先瞄一眼马小玉,然后又看一眼尹秀,不由啧啧道:“尹哥仔,什么时候这么快了?我还以为……” 尹秀看了他一眼,“如果是猜的话,只能是猜,不能是猜【出来】吧?” 刘半仙啪一下将扇子打开,轻轻扇了扇风,慢悠悠道:“那我们就继续走,赌我的判断是对的?” “那边黑漆漆一片哦。”海东青提醒道。 “尹兄,你还有事情未交代清楚?” 任七冷笑,“就跟那些断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爷,铁血名捕一样,只要是将人拿下砍了头,便大抵没有所谓的冤假错案了。” “那是你第一次?” 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我还以为马家的天师,应该时常跟阴曹地府有沟通的。” 刘半仙神色颇为感伤,“我原以为大家都是好兄弟,是可以真心托付的,没想到伱们竟还是把我当做是江湖骗子,这未免叫人有些伤感,伤心了。 “可,要是真出错了怎么办?”海东青问道。 “哪里都行,四海为家,云游天下,大家有缘再见吧尹兄,告辞!” “这还不简单?” 尹秀叹口气,看向脸颊微微发红的马小玉。 “哎呀呀,老夫最怕黑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原来如此。” 刘半仙在原地踱步,不住地叹气。 于是众人抖擞精神,举着萤石排成一列队伍,往前方的黑暗走去。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刘半仙立即转过头来,“多谢告知,那我往这边走。” “什么?” 反正眼下也没有头绪,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状态和情况,不如就照着刘半仙的推测去试试,总好过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的好。 然而在眼下,行走于黑暗之中,那青绿色的光芒却看起来颇为恐怖,不叫人感觉行走于星海之间,反而有种前方正在通往幽冥的可怕感觉。 一路上,那些发光的青苔落在路边的石头和岩洞顶上,发出青绿色的微弱光芒,散发出光晕来,叫人以为他们是行走在星河之间。 “等一下。”尹秀又叫住他。 “那是米婆的业务,不是我们道士的工作。” 如若是平时,这当然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你们这样看我的?” 刘半仙啪一声将扇子打开,“因为我们跑江湖的,靠的就是铁口直断,一字千金的本事,不能出错的。” “别人当然是不能,但我可以这样自称。” “我总感觉这有点像我们首次【观落阴】时所见到的那些场景。”马小玉突然说道。 马小玉用手指轻轻摸着耳环,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些,“就是马家的天师,说起来也是道士。 【观落阴】那种事很邪门,正经门派的道士即便需要跟冥界沟通,也是做法请个鬼差上来答话,而不会自己下去的,这不合规矩,也跟茅山的仪轨有所冲突。” “可黄裳不就是游五狱而成仙的吗?”刘半仙问道。 马小玉否决道:“黄裳不是游五狱成仙,他是把五个人魈送入五狱之中,功德圆满而飞升的,而且我听过一种说法,说黄裳虽然目生双瞳,能日观千里,夜窥鬼神,但他其实不是道士。 据说他是一名文官,当时皇帝在搜罗道教典籍,黄裳负责将收集到的资料校对,整理,并且印出来。 黄裳接受了皇帝的任务,生怕自己有了差错被皇帝责罚,因此每个字,每个段落都认真校对,钻研。 久而久之,他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一名道学专家,甚至比许多老道士对典籍的了解和认识更加深刻,因此人们便把他也认做了道士。” “这么说,他就是不正经的道士咯?” “也很难说,因为关于黄裳,历史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就好几个。 就是如今港岛在拜的黄大仙,就是传说中成仙了的那个黄裳,也有人对他的生卒年抱有疑问和争议,有的人认为他是出生于宋朝的,也有人认为他其实是唐代的道士。 虽然眼下大多数人都认为黄大仙是宋代生人,可是依旧有部分人觉得他是唐朝的道士,众说纷纭。” 刘半仙听着马小玉的见解,不由感叹道:“虽然生卒年,啊不对,他都成仙了肯定没死,我是说虽然生年什么的有争议,然而关于他成仙这个事情却是公认的吧?” “是的,黄裳成仙确实被认为是可信的传说,虽然即便对于许多道士来说,成仙本身也称得上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 “那么,奎青山呢?” 刘半仙突然想起这么一个人。 “他是不是还没死?” “他当然没死了。” 尹秀十分笃定,“那家伙怎么说也是仙人,哪那么容易死的,我应该只是把他打散了而已,不至于死了。” “如果他真的是仙人,又因为根脚不稳,而不能飞升仙界,因此也觊觎着长白山地宫的话,那他此刻应该在哪里?”刘半仙神神叨叨道。 尹秀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你有那家伙的消息?还是发现了什么迹象?” “这倒没有。” 刘半仙摸着下巴,“事实上我压根就没见过他,又怎么可能跟他有什么感应呢? 然而我此刻又似乎真的觉得,也许他此刻就在这里,就在这地底行宫也说不定。” “这是你的预感?”马小玉也有些紧张起来。 “算是吧?” 刘半仙拿纸扇轻轻敲着额头,“你知道,我的预感一向有些可怕的,就跟尹哥仔你的运势一样,往往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我就是怕真叫我说中了,那奎青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地宫里头。” “你可别这样瞎想。” 尹秀只觉得头大。 眼下地宫里人数众多的官军已叫他感觉十分的麻烦,要是再加上那实力强大的奎青山。 或者说在“梦境”中十分强大的鬼仙,那他真是连睡觉都不安稳了。 即便那只是刘半仙的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然而他是铁口直断,算无遗漏的,有时候一些事情真叫他说准了也不一定。 “那他要是来了,怎么办?”海东青问道。 “还能怎么办?” 任七并不担心,“要是那家伙是砍不死的,我们这里有三个玄门中人,怎么都够他喝一壶的。 要是那家伙能被刀剑所伤,那我会出手。” 任七的话里确实有一股令人安心的语气,即便他本人并没有叫人觉得可以托付的安心感。 然而像他这样的大高手,只要在他周围,就叫人觉得似乎任何人来了,都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威胁。 这或许便是强大实力所带来的安全感,即使你知道这人不一定会保护你,可你就是安心。 顿了顿,刘半仙挥挥手道:“嗨,就当我是瞎讲的啦,那家伙又不一定会来,我们在这里担心个什么劲? 不如还是先专心往前,也许到头来我们是竹篮打水,白忙活一场也说不定呢?” “啐!” 尹秀将刘半仙的话打断,“能不能讲点好的,你一直讲这些丧气话做什么啊?” “有吗?我有一直在讲这些吗?”刘半仙疑惑道。 “有,而且我觉得你从刚才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马小玉突然有些认真起来。 她这样一说,任七斜向刘半仙的眼神里也有了一丝杀气,把后者惊出一身冷汗来。 “你们不会觉得我是白莲圣子假扮的,或者是狐狸幻化的吧?”刘半仙赶紧退后两步。 “这很难说的。” 海东青吸了吸鼻子,“这么说起来,你身上好像确实有股狐狸的骚味。” 刘半仙急了起来,“狐臭,那是我的狐臭,尹哥仔最清楚的!”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尹秀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刘半仙身上确实有狐臭。 任七则是转动着眼睛,将刘半仙上上下下扫了一遍。 “看起来也不像是动了易容术或者缩骨功的样子,我在大内这么多年,不管对方用了怎样的伪装术,只要凑近了,就躲不开我的眼睛。”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尹秀突然走近,使得刘半仙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什么?” “夺舍!” “啐!我又没死掉,也没被雷劈,能被谁夺舍?”刘半仙没好气道。 “那可就难说了。” 竟然连马小玉都有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刘半仙在离开他们二人视线的期间遭遇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变故。 甚至海东青也连带着遭遇了变故也说不定。 并不是不信任海东青,而是因为她只是一个猎户而已,武功虽然比平常人好一些,但终究只是个猎户。 在那些匪夷所思的变化面前,凭海东青的力量恐怕压根无法抵抗。 马小玉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灵符,在手里一抖,那符纸无火自燃。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将符纸从刘半仙的头顶,一直扫到脚底下。 在接近刘半仙脚尖的时候,马小玉将已燃烧大半的符纸丢到地上,那灵符顷刻间化作灰烬。 众人屏住呼吸,跟着马小玉的视线,直直盯着刘半仙。 顿了顿,就在海东青以为无事发生时,马小玉和尹秀却是神色一变。 在任七和海东青看不出变化的地方,马小玉他们瞧见,刘半仙的头顶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虚影,细细小小,好像一根白线。 “是有什么东西吗?”刘半仙疑惑道。 “有,”马小玉神色凝重,“而且这东西还很特别,是三魂。” 三魂,指的也就是人的三魂七魄,三魂七魄只要有一样离了身体,人立即就会出现各种大问题。 因此在听到马小玉这样说时,刘半仙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脊背发寒,“是我的吗?” “当然不是你的,如果是你的的话,这时候你不是精神失常变成傻子,就是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马小玉说着,又拿出一管符纸,冲刘半仙的头顶指去。 海东青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马小玉的动作。 忽然,他看见马小玉手中玻璃管里的符纸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缕一闪而过的黄色微光。 “是人魂。”马小玉说道。 人的三魂,也就是天魂,地魂,人魂三种。 在人死后,三魂会分别去往三个地方,天魂会去往天路,被主神关押,亦称作“天牢”。 地魂则去往幽冥,再次进入因果是非之地。 人魂则徘徊于墓地之间。 直到转世投胎时,三魂才会重新聚在一起,离开所谓的灵界。 所谓的魂飞魄散,其实指的便是人魂的消散。 “为什么人魂会在我身上?”刘半仙想不通。 马小玉盯着管子里闪烁的微光。 “也许,因为那行宫其实是某个人的墓地也说不定,比如墓主人。” 第546章 西归 第546章西归 “你是说,这是墓主人的魂魄?” 刘半仙凑近过来,盯着马小玉手里的瓶子,啧啧称奇。 天地人三魂中的人魂,在人死后,天魂和地魂各自通往天界和地府,便只有人魂在世间孤零零地游荡,没有目的。 “但那墓主人如果是原来那位的话,少说也死了几千年了,他的魂魄还在这里?” 尹秀也有些疑惑,凑过去用手轻轻握在马小玉的手指上,认真地看那个瓶子。 “你就不能自己拿着?”马小玉瞪着他。 “这不是我没什么经验吗?” 尹秀仍然神态专注,不像在说假话,“马天师你神通广大的,不像我们这些授箓都没有的小道士,要是控制不住那瓶子里的魂魄,叫它跑了怎么办?” “伱最好是这样想的。” 马小玉白眼翻到天上去,将瓶子抽了回来,又放回口袋里。 可如果是在商朝,那可能会更加的“荣耀”,而且方式截然不同。 因此他听一位策士的建议,叫人将手下两位猛将,尉迟恭和秦琼画成画像挂在门上,果然从此之后,半夜再没梦见有鬼魂来纠缠他。 那么,死在这里许久的还能是谁呢?” “另一个人?” 刘半仙指的是瓶子里的那一缕魂魄,“我记得蓝婆在提篮桥那边就经常超度那些无主孤魂的,安葬的安葬,发落回家的发落回家。” 刘半仙低着头思索了一阵,“假设这人不是盗墓贼的话,那这人会不会是某个殉葬的大臣或者妃子?抑或者是负责守卫的武将之类的人物?” “那我把它扔了?” 马小玉手指抵住下巴,抿着嘴唇,“我虽然没亲身接触过,然而按照典籍和一些说法,天地人三魂,人魂是最后一个从死者体内抽离出来的。 据说在太宗皇帝的墓里,仍随葬绘有两位大将图像的画卷。 尹秀咧嘴,“只是我还是想问,真的是原主吗?” 马小玉已是气的鼓鼓的,瞪着一对眼睛。 尹秀拦住她,顺手又将马小玉的手抓在手里,“这又何苦呢,上天有好生之德,在这里出现一个这么奇怪的魂魄,我们把它带着,也许后面用的上。” “既然你也说怕自己搞不定了,那不如就我先保管着?” 在唐代的时候,太宗皇帝李世民因为梦到半夜有鬼魂来找他,时常被吓醒。 尹秀听见这话,只能依依不舍地放开,冲她说道:“那你说有没有可能,这里埋着另一个人?” “还不如活死人呢。” 马小玉作势要把瓶子丢掉。 “问不了。” 所以留在刘半仙身上的那个人魂,必然是已死在这里有一段时日,或者说一个月以上的人留下的。 “那倒是跟捡到个活死人没什么差别了。”刘半仙挠挠头。 “你要是再这样抓我的手,我保证你不久也会像它一样被装在瓶子里。” 尹秀白眼简直要翻出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埋在这里的或许是墓主人最喜欢的妃子,或者某个勇猛忠心的武将也说不定。 那些大内高手和官军才死了这么一会儿,人魂都还留在体内呢,哪有可能剥离出来。 “不能跟这里头的【好兄弟】问问?” 掉眼泪什么的也是一次两次就算了,不要整天就是哭,哭红了眼睛也不好看,真的。” “这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啊。” 而被皇帝带入陵墓之中,于一位臣子来说应该是一种荣耀。 尹秀感叹一声,“捡到活死人了咱们还可以根据衣着容貌,判断出这人大抵的身份,生活的年代,你说捡到这魂魄有什么用?带着它还占地方的?” 因为商是一个动不动就会用活人祭祀的时代,主人出门踩到一坨狗屎,回来可能也要请巫师杀几个奴隶来占卜一下今日的运势,吉凶。 可是据我们的了解,这行宫应该是最近几十年没人到达过的地方,要不然这里头设置的陷阱应该早被触发了才对,在进入之前我们也未发现其他的踪迹。 “我没什么意见。” “那倒不必。” 马小玉摇头,“那魂魄残缺不全,三魂七魄只剩一魂在这里,别说问了,就是叫它一声,要它应答一下也是不可能的。” 刘半仙心有戚戚然,“要是我挂掉了,我可不愿意叫莉莉,玫瑰,娜娜她们一块殉葬,跟我埋在一起,我愿意叫她们好好活着,不要为我伤心。 “放心,她们一定会的。” 不管他们的“殉死”是否是自愿的,反正在那种恐怖,可怕的氛围下,有这么一个人死在了这里,被埋于层层土壤之下。 又或者,其实这人的待遇也不差,商人给他修建了一个看起来也颇为壮阔,称得上规格的墓室,叫他安心在地底下陪伴墓主人度过漫长岁月。 “这我就不清楚了。” 太宗皇帝只是将两个大将的图像带入墓里随葬,如果是普通人遇上这种状况,比如邻居把你的相片一起带进棺材里,那你只会觉得晦气。 最终跟着主人一块飞升,去往天上成仙,继续享受永世用之不竭,取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先不说在地底下说这样晦气的话应不应该,到底是刘半仙心大,百无禁忌,还是说他的神经已经彻底对死亡这件事情麻木了,抑或者是随口乱说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光是相信那些交际花,夜总会小姐会为自己掉眼泪,伤心,就已经很是离谱了。 不是说看不起她们,是这些聪明的女孩子每天要面对不一样的人,来客众多,也许过了今天,明天都不一定记得你是谁了。 即便刘半仙是近来港岛各大夜总会的座上宾,豪客,于这些并不把感情看得很重的女孩子来说,他要是挂了,还不如路边死了一只猫猫狗狗呢。 毕竟死了一只猫猫狗狗,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还会皱着眉头,说一声可怜。 有的动感情的,偶尔喂过这些猫狗的,还要红一下眼眶,掉几滴眼泪。 至于刘半仙死了,大概她们连怎么死的都懒得问,除非是跟某个大新闻扯上了关系,才能叫她们提起一些精神,讲几句笑话出来听听。 不知怎么的,感受到尹秀目光中的复杂,刘半仙回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尹哥仔,你是有什么奇思妙想?” “嗬,你这种通晓天文地理的风水堪舆大能都想不出来,我能想出个什么来?”尹秀摊手。 “好像也是。” 刘半仙点头,“指望你提出什么想法,确实是我不对。” 唉!! 刘半仙和尹秀同时叹气。 “又不是马上就要被官军抓起来砍头了,你们一直唉声叹气做什么?” 海东青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就连我这个猎户都知道,想不明白的问题就不要想,不管死在这里的是个嫔妃,还是武将,反正他又没出来作怪,有什么关系,死就死了嘛。” “说的好像我们一句话能叫他活过来一样。”尹秀咧嘴。 不过海东青这几句话虽然粗暴,但确实有道理,既然他们搞不清楚这魂魄的身份,那最好的就是不要管他是什么身份。 免得在这里耽误了时间,耗神耗力。 “那我眼下身上没什么异样了吧?” 刘半仙张开手,原地转了一圈。 “看起来是没有了,起码没那些脏东西了。”尹秀审视着他。 马小玉也点头同意,“一切正常。” 顿了顿,她不知道是在认真考虑,还是随口一说。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魂魄所属的尸身在哪里,那就是我现在将它放出去,让它沿着原来的道路回到原来主人的附近去,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确定那死者的位置。只不过……” 马小玉看向那汞蒸气弥漫的行宫,秀眉紧蹙。 “即便那人魂去到了死者的身边,我们恐怕也跟不进去才对吧?” “必死无疑啊……” 刘半仙摇摇头。 那可怕的汞蒸气真不是骗人的,别说身处其中了,就是远远不小心被风带过来一缕,吸进肺里就足以叫人觉得胸口要熊熊燃烧起来,像是被砂纸刮过一遍,整个人浑身不得劲。 更何况尹秀,任七他们三个高手,只是在汞蒸气里游走了一圈,便已各自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如果把刘半仙这样的人丢到行宫里头,恐怕都不用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已经在那里躺直了。 如此的话,就是他们真的跟上了魂魄的速度,也绝没有可能在知道了真相后从容返身。 甚至从行宫中返回,本身也成了一种奢望。 你怎么能指望一个人掉进刀山火海里还能平安无事出来? 然而尹秀却不这样想,他只是微笑道:“人进不去,不代表看不到吧?” “你是说?”马小玉突然回想了起来。 “没错。” 尹秀手一抬,一只半透明的血色蝴蝶从袖子里钻出,落到了他的手指上。 【蝶影幽魂】,这个吸血鬼魔法可以召唤出一只供尹秀远距离驱使,能与他视野共享,并且传递的蝴蝶。 这蝴蝶本来就不是活物,如果使用这只蝴蝶进入那汞蒸气弥漫的行宫之中,不管是施术者还是蝴蝶本身,都不会因为里头致命的蒸汽,受到任何的损伤。 有了这血蝶,即便是刘半仙所想的那些刀山火海,似乎也不碍事。 “那我就放出来啦?” 马小玉又将管子取了出来。 “放吧,放吧,这蝴蝶也是通灵的,只要我想,那魂魄就逃不掉。”尹秀信心满满。 “好。” 马小玉拿起玻璃管捏在手里,另一只手两根指节分明的手指并在一起做剑诀,口中喃喃念起了咒语,似乎在对那玻璃管中的魂魄施放什么法术。 刘半仙知道那应该是驱使人魂回归本体的法术。 如果是活着的时候,这当然是属于收惊,安置魂魄一类的法术。 要是死了,那便只是单纯让魂魄回归原处而已。 如果有法坛的情况下,做这个法术很快,可眼下连一块高一点做台子的石头都没有,马小玉便只能循规蹈矩,详细地将自己所记住的法诀完整念上一遍。 “要是有个西瓜就好了。”刘半仙低声道。 “怎么,你口渴啊?大冬天的吃什么西瓜?”海东青疑惑道。 刘半仙看他一眼,“不是口渴,也不是想吃,我问你,西瓜在闽南语里怎么说?” “呃……” 海东青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辽东,也未曾遇见过从闽南来的商人。 毕竟那里几乎是九州最湿热的地方之一,用不上皮草,也有名山大川,盛产各种药材。 见海东青半天没反应,任七淡淡道:“闽南语里,西瓜叫【西归】。” “没错,西归。” 刘半仙点头,“西归,西归,就是叫死者回来的意思。 闽南靠海,山地难行,一大半人靠出海捕鱼为生。 既然出海,难免便遇上风浪大的时候,又或者风平浪静的时候也有人落水里不幸遇难。 这时候尸首往往很难寻找,打捞,毕竟那可是在海里,而不是什么池塘或者小河,想找个人谈何容易? 但尸身最好还是要收殓的,免得他客死异乡,或者怨气太重,化作水鬼抓替身,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实在是整个村子出动都找不到人了,村里就会凑一笔钱出来找个道士做法。 道士乘船出海,到海上做法的时候还会带个西瓜。 如果念咒无效,没得到回应,道士就将西瓜丢进海里,看着那个西瓜在海里飘啊飘,那西瓜在哪里沉下去了,往往下面就是尸身的所在了。 要是我们有个西瓜,眼下也就方便了。” “这样神奇?”海东青不由叫了起来。 “嘘!” 尹秀竖起一根手指,“小心别打搅了她施法。” 话音刚落,马小玉已停止念诵,看了他们一眼后将管子捏碎,一缕发光的魂魄好像萤火虫晃晃悠悠飞了出来,开始往行宫的方向飘去。 尹秀心神一动,血蝶立即跟着飞过去。 就在众人都以为事情已办妥时,只见那魂魄突然调转了方向,不往行宫而去,反而是冲着众人的后头,往那前路未知的黑暗中飘去。 就连马小玉一时之间也愣住。 难不成是她的法术出了问题? 第547章 误打误撞 第547章误打误撞 那魂魄不往眼前的行宫去,反而是调转方向,冲向尹秀他们身后的黑暗。 这叫众人都吓了一跳。 这时候哪里还需要什么血蝶啊,直接用双腿跟上去就是了,不用谁来喊一声,众人都开始跟着魂魄跑起来。 尹秀手心一捏,那血蝶便化作一团血雾消散。 刘半仙跟在后头,没跑一会儿便感觉气喘吁吁。 “是不是真的因为我打扰了马姑娘她的法术,所以这魂魄才产生了异样?”海东青担忧道。 他总感觉是因为自己吼了一嗓子,才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变化。 毕竟道门里有法不传三耳的讲究,打断一个法师做法,似乎后果很严重。 然而刘半仙只是摇头道:“我只是说你声音太大了,你别真当把自己当怒目金刚了才好啊,就你那动静,能打断什么施法呀?” 尽管是在嫌弃他,但海东青也不由得安下心来。 这扭曲的面容,粗犷的风格,怎么看都不是近一两百年内会做出来的东西。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能看见因为法术而产生的光亮,到了这时候,海东青和任七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们只是在跟着尹秀跑而已。 刘半仙话还未说完,海东青已经赶到了前头去。 见状,刘半仙只能感叹一声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一边低头赶路。 晃了晃神,刘半仙惊喜地发现,一把扶住他的人竟是冷着脸的任七。 刘半仙又深吸了一口气,“马姑娘要是术法错了,这时候已经停下来纠正了,而不是跟我们一样狂奔。” 刘半仙说着,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只感觉肺都要炸了,“话说小哥,你要是有余力问这个那个的话,不如先做做好心,背我,或者搀我一段也……” “那好像也是。” “这必然不可能关你的事情。” 刘半仙从他旁边走过,探头去看,顿时只感觉毛骨悚然。 刘半仙脸色已有些发白,“三魂七魄,少了任何一样人就不对劲,轻则痴痴呆呆,重则昏迷不醒。 之所以看得出来这些不是近代的雕像,是因为这些人的面容都格外的奇怪,比牛大的眼睛,三角形的鼻子,高高凸出的额头,还有几乎看不出来的下巴。 “你以为那人魂跟你一样机灵啊?” 只见在他们的前方,是一个“峡谷”,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岩洞才是。 而魂魄本身是没有意识的,所以不存在迷糊一说,因为这玩意本身就是一团混沌,未开蒙的。” 后面的则是手持戈和长戟的士兵,有的站在马车上或配备弓箭,或手持长枪,有的则牵着马,一个个具装着甲,威风凛凛。 刘半仙简直要哭出来,然而任七还是冷冷看着他。 刘半仙摇摇头,又疑惑道:“可你不是一直跑在前面的吗?为什么突然在这里等我?” 海东青回过神来,“那会不会是这魂魄迷糊了?在乱跑?” 然而这岩洞不是天然的,因为上面贴着同那进了水的甬道一样的青砖,一块叠着一块,青苔在上面肆意生长,发出微弱的蓝光,使这里看起来好像星星的坟场。 前头的青铜像或坐或立,穿着某种简单的服饰,看起来像是平民。 “没错,到了。” “嗨,她估计懒得理伱。” 刘半仙举起萤石数了一下,从他们面前到那看不见的黑暗之中,便已有七八排青铜像。 “因为已经到了。” 马小玉举起火把,铜像身上那青绿色的锈迹也开始发出淡淡的光亮来,好像某种液体,又好像这里下了一场青绿色的雨。 “高手哥,你终于良心发现,啊不对,你是古道热肠啊,尊老爱幼啊!” 尹秀指向一个方向,只见那魂魄到了这里便已不再向前,而是在原地回转,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好像迷了路一般。 “这些青铜像身上的阴气很重,可能是陪葬品的一部分。” 任七指了指身后。 “估计就在我们的脚底下,或者这堆青铜雕像之中。” “到了?什么到了?” “不是我搞的就好,要不然不知道等下马姑娘怎么收拾我呢。” “你觉得我会是这样的人吗?” 忽然,往前奔跑的他只感觉撞在了一堵墙上,差点就要栽到地上去,却被一只手有力地扶住。 而在这样潮湿的地方,却伫立着一个又一个两人多高,好像一扇门那样宽大的青铜雕像。 甚至刘半仙看过一些唐宋时期的画,上面即使有青铜像那也是书生美女,个个雕刻的精致美观,没有这样的粗犷和怪异。 “所以说,可能并不关我的事?”海东青松了一口气。 我们常说的傻子,呆子往往就是因为出生的时候魂魄不全,才成了这副模样。 “不会。” “我们这是到了?”刘半仙又问了一遍。 “我还以为应该像我们之前推测的一样,用的是人牲才对。” 刘半仙说着走上前去,仍对这怪异的青铜雕像啧啧称奇。 “就是人牲没错,你脚下踩的不就是某个奴隶的头颅吗?” “呀!!” 刘半仙怪叫一声,往后跳了一步,又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滑倒在地上,跟一个白惨惨的骷颅头对视着。 “啊呀!!!” 他又跳了起来,要再次摔倒时,终于被尹秀扶住。 “嗨,又不是没见过死人,你这么害怕干什么?”尹秀无语道。 “不一样,全然不一样啊!” 刘半仙鼻尖上有了冷汗,“我们之前见到的不说是新鲜热辣吧,起码也是还看得出面容体态的,这是什么?这是骷髅啊,而且是先古时代,商的骷髅啊,这东西丢博物馆里都有人抢着看的。” “什么这东西那东西的,都是【好兄弟】,你乱讲话可就不对了。” 尹秀双手合十,冲四面拜了拜。 “你什么时候这样诚心了?”刘半仙讶异道。 “我一向都是如此的。” 尹秀咧嘴,“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你最好是。” 马小玉斜了他一眼,又冲刘半仙比了个点香的手势。 刘半仙擦了把汗,低头从口袋里翻找一番,终于拿出一把檀香递给马小玉。 马小玉接过檀香点燃,一共九支,在手里发出淼淼烟雾。 然后她也跟尹秀一样恭恭敬敬往几面拜了拜,同时将九支香分为三支为一起的三捧,各自插在不一样的方位。 “这是在祭拜他们?”海东青低声问道。 “当然。” 刘半仙也压低了声音,“毕竟这地方是他们先来的嘛,也不知道在这里多久了,我们属于是后来者,总得给人家上三柱清香,意思一下吧?” “我知道,可是虽然有九支,但这下面可埋了不少人。” “嗨,你去人家那里讨生活,拜码头的时候也会说他日涌泉相报啦,什么时候报过?人家一个堂口那么多老大看着你,你报得过来啊? 别说报恩,你别哪天报仇,他们就已千恩万谢了。 上香这东西是礼轻情意重嘛,你意思一下就行了,谁还当真了?大家就是走个过场。” “嚯,还有这种讲究的。” 海东青说着,将脚下一个骷髅头轻轻一踢,那圆滚滚的头颅便滚到了一边去。 “喂,你是真不怕这些好兄弟找你麻烦啊!” 刘半仙叫了一声,显然被海东青的举动吓到。 “你不是说不会当真吗?我们小时候,很多小孩去山上的乱葬岗玩,回来都带点玩具的,也不见他们怎么样。”海东青不以为意。 “玩具?” 刘半仙摇摇头,只感觉那是很惊悚的东西,也得亏是辽东这块村村都有那些保家仙,神汉巫婆镇着,不然就照这些小孩这样玩,非得天天闹鬼不可。 上完香后,马小玉擦了擦手,又问刘半仙:“在这里,也许我们可以找到许多线索也说不定?毕竟这里看起来像是某个殉葬坑。” “殉葬坑?应该是那玩意儿了。” 刘半仙点头:“商人把许多的人牲还有这些古怪的青铜器葬在这里,把他们当做献祭给墓主人的礼物,叫他死后仍然享受奴仆的伺候,同时有一只军队在幽冥世界继续征战。” 当然即便前者存在着那么一些可能性,毕竟现在也有烧点纸人下去,让他们做牛做马的。 不止是纸人,刘半仙操持过几家的祭祀和白事,真的有一栋楼那么高的纸扎,几人抬不过来的马车,床榻那样的纸扎,造价不菲,也是一股脑丢进火里,化作灰烬。 这些东西便是为了叫死者在阴间继续享受才制作,并且焚烧的。 至于后者,组建一支军队去阎罗地府打仗? 他真当那些牛头马面,勾魂使者,十八殿阎罗都是纸糊的了? 这么多君王将相,每个挂了都烧一队兵马下去,那阴间岂不是天天打架,早乱套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就是,殉葬坑在这里,主墓室就不会离的太远。 就跟富人不会把保险箱和保镖放置在离自己太远的地方一样,不然大家都不放心。 这是摸金校尉们在长期的实践中得出的理论。 关乎钱和姓名的东西,这些土夫子是不会开玩笑,也不会搞错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下斗和挖矿一样,都由不得信口雌黄,也不能乱发脾气,你得尊重经验和知识,不然早晚是要出事,死人的,搞不好一整队人都在地底长眠了。 这一发现不由地叫众人雀跃起来。 即便他们对这里可能存在的财宝完全不感兴趣,是下斗人里的“异类”。 一想到在这之前,实际上他们连接下来怎么通往墓室都不知道,像无头苍蝇一样凭着运气和直觉乱走。 尹秀便觉得此刻能站在这殉葬坑里,便已是天大的好运落到了头上。 就连马小玉脸上也有了笑容,即便在这惨烈的,似乎埋葬了几百上前个人牲的殉葬坑里,微笑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然而即便被这样问起,马小玉也可以说:“微笑,不代表欢喜。” 众人到了这里,如何找到主墓室便看刘半仙的本领了。 这可是他的看家本事,就算闭上眼睛了也能找到。 因为风水堪舆这东西往往是通用的,有时候你找错了地方,出了差错其实不是那公式通理出了问题,而是你只是死记硬背,没有结合当地的环境和风水走向来进行实际应用。 刘半仙当然不是上面所说的这种人,眼下的他有敏锐的直觉,又有高超的术法,再加上未开窍前“错误”的经验也足够多,眼下的他找起墓室的位置来简直是手拿把掐,就好像一个熟练的屠夫分解猪肉,谈笑间便能完成。 不过风水堪舆这种事,可不是能说说笑笑的。 在地面上搞错了下葬的时辰,阴宅的位置,难免要累及后人,叫事主本人,甚至几代人不受其利,反受其害。 而在地底下,要是搞错了可不就是时运低,流年不利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找错了位置,没找到墓室,反而是摸到了陷阱机关上,触发流沙,毒气,那所有人都要死翘翘了。 因此,在刘半仙开始拿着罗盘,掐着手指寻找墓室的位置后,众人一下都屏住气息,不像之前一样闲聊,讨论,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他行动。 刘半仙行动迅速,拿着罗盘在原地转了一圈之后,又往左边右边各走了几步后,罗盘上原先乱转的指针,终于稳定指向了一个方向。 “白虎所在,朱雀指路,大概往前十八步就是墓主人的所在了。” “这么厉害?”尹秀不由地有些讶异。 “没错,就是十八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啊。”刘半仙信心满怀。 说着他就捧着罗盘开始走动起来,一边口中数着:“一步,两步,三步……十一,十二,咦?” 在走到第十二步的时候,刘半仙的脚前突然没了路,他抬头,只见一个雕像正拦在自己的面前。 “抱歉,借过,哦不对,是我该绕路。” 刘半仙转开方向,却仍然撞上一堵岩壁。 “我没理由搞错了吧?” 他回头看向尹秀。 第548章 搬山道人 刘半仙明明信心满满,说可以凭借风水堪舆找到主墓室的所在。 可眼下在他们面前的却是高大厚重的山壁,并不存在任何的入口。 尹秀一时之间也搞不明白,究竟是有高人在这里设置了什么障眼法,还是刘半仙无敌的风水术出了差错? 难不成他恢复了以前的水平,给人家指点一下阴宅位置,摆一下风水阵都能搞得家破人亡? 然而这是之前的事情了,如今的他常伴那些富商名人的身边,要是有这样的失误,早就被人丢到街上k一顿了。 迟疑了一会,尹秀开口道:“再算一次?” “唔?” 刘半仙皱眉,虽然对自己的计算能力并不怀疑,然而眼下确实有这么一堵墙堵在前面,又由不得他不承认。 “那就再来一次?”刘半仙这话像是在问自己。 马小玉也赞同,“我听我姑妈讲的,她说古人讲事不过三,并不是说一件事不要做超过三次,而是说超过了三次便显得多余,甚至有害了。 在他向前走了十二步后,脚尖实实在在地碰到了岩壁上,鞋子上出现细微的弯折。 马小玉说事不过三,那刘半仙便认真做完这第三次,至于之后如何,那再来做计较。 刘半仙注视着自己干巴巴的手掌,神色坚定道:“这是你们给我的信心,也是我想为你们做的事情,因为我知道,诸位虽然有本事,然而在这个地底下也是步步惊险,一不小心便要落入某种陷阱之中。 他记得在一本侦探小说里有读到过,当把一切的可能性排除之后,剩下的那个可能性即便再离奇,也会是事实。 “然而在我的印象里,她只是一位慈祥,胆子有些小的姑母而已。”马小玉眼神柔和。 任七抱着剑,冷冷道:“我没什么理由支持你,也不信你们这些跑江湖的,不过要是真有什么人来指手画脚的话,我会出手。” “嗯!”众人点头。 就在刘半仙感到有些尴尬,摆了摆手想说自己说了胡话时,尹秀却走上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 那么,尹秀选择相信刘半仙的技术的话,这样一堵实质上存在的岩壁,到底是自己长出来的,还是某种山体活动所导致的地形变动?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刘半仙举着罗盘,并不管之前的结果如何,而是认认真真将手法和术式都做了一遍,就连步伐上也丝毫不松懈,含胡,一板一眼。 众人也都紧盯着刘半仙的举动,各怀心思,有期待,也有紧张,还有疑惑。 “三三得三,六六得六……” 尹秀没回答他,而是走过去,将手按在那岩壁上,摸了摸。 “即便不是为了什么意气之争,面子不面子的,我也仍然认为,我并没有出错。” “刘半仙,我们是好兄弟来着的嘛,就是全世界都不相信你,我尹秀也信你啊,你说了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谁敢上来质疑你,就是天皇老子,我也不叫他有好果子吃啊。” 顿了顿,他沙哑着嗓子问道:“那,既然我没错,这里为什么是一堵墙,而不是墓室的入口?” 然而同样是说事不过三,其实讲的也是一件事在可能的情况下,应该检查,重复三次,以确认有没有出现差错,哪里有了纰漏,如此才能叫人放心。” 马小玉也莞尔一笑,“卧龙岗刘家的风水堪舆术,刘半仙你是集了大成的,我自然也相信你。” 所以你说什么就是,我只听着就够了。” 他摸摸又敲敲,确定这岩壁既不是空心的,也不是什么法术伪造的,如此便更加的感到奇怪了。 “原来如此。” “三次了。”刘半仙说道。 左右各走了一遍之后,刘半仙的脚步再次在岩壁前停下,还是原来的位置,一步不差。 有些东西我们把它当珍贵的玩具,比如一只羽毛好看的小鸟,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或者笔直的棍子。 【通明】是用来探查地面的技能,这堵岩壁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属于地面的一部分,所以尹秀便也无法用技能来查清里面的虚实。 尹秀由最开始的惊讶和困惑变得平静。 感慨一番后,刘半仙再次举起手中罗盘,开始按照马小玉的建议重新计算起方位来。 刘半仙心里疑惑的情绪少了大半,同时赞叹道:“检查核对,确实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马姑娘,你的姑妈确实是一位高人啊。” 于是尹秀看向刘半仙,“你有把握吗?” 众人这样说,刘半仙听在耳朵里只感觉有一股暖流升起,再不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重蹈覆辙,失去了那得来不易的能力。 眼下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刘半仙的神通失灵了,二是这里确实被什么人做了改动。 “是啊,三次了。” 他讲话的时候十分诚恳,甚至有些谨慎,再无平日里的戏谑,叫人只觉得这是一件极为要紧,比个人身家性命更要紧的多的事情。 “我大字不识几个,不听你的听谁的?” 然而我认为我是没有出错的,即便错了一次,也不会错第二次,第三次。” 尽管给不了刘半仙任何实质上的帮助,然而这些人的信任于他来说,便已是最好的助力。 “再来一遍?”刘半仙主动问道。 显然,前者比后者更叫人觉得绝望,惊讶。 海东青掰着手指,“方位什么的就只认识一个东南西北,太阳升起的方向是东,落下的地方是西,前面是北,后面是南,除此之外别的我再不懂了。 我不愿意叫你们冒这种险,因此不为了我的私心,也不为了祖宗的声名,只为了你们能走出去,达到目的,我也得把这件事做好,做到极致。 海东青挠着头,喃喃说道:“就是我们小时候,村里的孩子每天就是到处跑,捡这个捡那个的。 这些东西敢带回家里是要被大人打的,所以有时候我们便把它藏在树洞或者哪个孔洞里,但这时候常常还觉得不放心,得往上面盖一层薄土,石头或者盖一层树叶上去,这样才觉得安心,不会被人偷走。” “你们的童年生活确实有趣。” 刘半仙笑道:“像我小的时候啊,那时候还流行考秀才,科举什么的,然而我们是风水世家,我又是长子嫡孙,本家的独苗,可谓是责任重大。 也就是等到我爷爷,老爹都翘辫子了以后,我才过上了优哉游哉的日子。 像我小的时候啊,一本小人书是只敢偷偷看的,看不完也不敢带回家,都是托朋友带着,明天再带回来给我看完剩下的章节。 每次找朋友借书啊,比漫画里那些特工接头还要更加的紧张,神秘。 然而那也是我少年时代的美好记忆了,如今随手就能捡起一本漫画书,什么《水虎》啊,《龙虎门》,《乱牛1/2》什么的,虽然也能看的津津有味,然而再没了小时候那种趣味和投入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刘半仙摇头晃脑,颇为感慨的时候,却迎面对上了尹秀颇为无奈的表情。 “怎么了这是?”刘半仙好奇道。 “有没有可能。” 尹秀挠了挠脸,“海东青跟你说他小时候的事情,不是为了叫你也朝花夕拾,跟我们重温你的少年时代,做一番感怀的。” “那是为了什么?” 刘半仙还是没回过神来。 “当然是为了告诉你,也许就是有个人搬了块石头,洒了把叶子,把入口堵住,掩盖了。” 连任七也看不下去了,不住摇头。 对于海东青的猜想,事实上他是认同的。 在大内要搜捕犯人的时候,时常需要的就是破解各种各样的谜题,逆党狡兔三窟,而大内高手只有一次抓捕的机会,所以最重要的便是识破那些伪装,捕捉到虚幻之中的真实。 不过这有五六层楼高的山壁,似乎是货真价实,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什么“石头”,“叶子”,谁又有这样的本事,造出这样的伪装呢? “或许真的有人能够做到。” 刘半仙摸着下巴,皱眉道:“你们听说过愚山移公的故事吗?” “是愚公移山吧?”就连海东青都纠正他。 “都一样的,叫什么不是重点,怎么做才是我接下来要讲的。” 刘半仙啪的一下将扇子打开。 “前情提要我就不讲了,大家都听说过,就是愚公一家人想把家门口的两座大山搬走,被上天知道了,菩萨颇为感动,于是派下两个金刚力士,连夜把这两座山给搬走了。 这两个力士,有说是金刚的,也有说是巨灵神的,然而我在津门的时候,在茶楼里还听说过另一种说法,说他们是搬山力士。” 顿了顿,刘半仙轻咳两声,又将扇子收回来,在手里敲了敲,作风颇像一位老练的说书人。 “我在这里并不是想说这些神神怪怪的传说,也不讨论神灵的具体称谓。 我要讲的是一群拜搬山力士的人,他们自称学了这些力士搬山卸岭的本事,把自己称作搬山道人。 搬山道人其实也是土夫子的一个流派,跟发丘,摸金那些门派差不多,除了土夫子之间会细分,别人统统将他们看做在地里讨生活的。 然而搬山道人的做派不一样,他们常常是一副道士的装扮,并且会一些道术。 而且相比起别的土夫子倒斗只为求财,搬山道人下斗不是为了钱财,而是获取墓室里的一些丹药,以此来修炼。” “你是说,他们下斗是为了证道成仙?” “有这个可能性,反正他们自认为是道士,修士,而不是土夫子。”刘半仙点头道。 “可这跟我们在这里讲的有什么关联?” 海东青挠了挠头,“我总感觉你说的像是一个说书人嘴里的故事,不像跟眼前有什么关联的样子。” “那就是你浅薄了,小哥。” 刘半仙摇摇扇子,“我说的话,不就是为了证明有人能做到吗? 我听说过的,据说搬山道人这一派其实早已绝迹了,毕竟下斗找丹药的,成功的话当然是羽化飞升,要是运气不好,被自己找到的灵丹妙药一口毒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一派人自然是越来越少了。 可我又听谁说过,在百多年前,有几个搬山道人在关外,也就是辽东一带颇为出名,帮着当地的官员修整山川,治理水患。” “你是说在这里?” 尹秀指了指脚下,“那些搬山道人受了朝廷的指使,在这里搬来了一座山壁,将墓室的入口掩盖?” “完全有这种可能的,高手哥,你有听说过吗?” 任七冷着脸摇摇头,“我只知道有什么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现在又出来一个搬山道人,难道朝廷就真的财可通天,什么人都能雇用?叫那些奇人异士全都归顺了?”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财可通天,权也可通天,都说是奇人异士了,自然有一手知道气运兴衰的本领和眼光。 大家都知道前明已经不行了,气数已尽,自然有些人会为了荣华富贵加入朝廷这一边的,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些东西都是讲时机的,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先来的比后来的强,如果有人真下定了决心,那当然是早来早好了。” 刘半仙气定神闲,慢悠悠道:“所以我说,也许有搬山道人在这里做了手脚,用了什么法术,将这里改造了一番,搬来了一座大山也说不定的。” “那如果真是那些搬山道人做的,我们怎么破解它?”马小玉问道。 显然她已跃跃欲试了。 毕竟对她来说,无论怎样的术法,她都有把握破解,拆分。 见她这样,刘半仙也点头说:“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偏偏也只有马家的天师能够做到,换做我,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你只管说,我照做就是了。” 有了办法,众人便也安心了一些,而且如果施法的人是马小玉的话,问题便更加简单了。 “不着急。说起来我们都跟他们沾着一边关系呢,说起来他们既是风水先生,也是道士。” 刘半仙从口袋里拿出《风华大陆图》。 第549章 金锄头 风华大陆图,卧龙岗刘家珍藏的十二卷风水图册之一,上面有群山繁花,生机勃发,山河壮丽。 在刘半仙将图册放在地上铺开后,马小玉也凑上前来,按照刘半仙的指点一只手双指并拢捏剑诀,另一只手放在图册上。 “这图册也是法器,你尽管放心使用,将你的法力灌入图册之中,然后再默念九字真言运转,也许可以叫这面被搬山道人用法术搬来的山壁土崩瓦解也说不定。” “土崩瓦解?”马小玉又问了一遍。 “没错,就是土崩瓦解呀。” 刘半仙十分自信,他认真道:“事实上这山壁本就不是这里山体的一部分,那是搬山道人们从别处搬来的,与这里的地气实际上并不相合。 我最开始查看这里的还未发现端倪,在被你们提醒了之后才发现这山壁的问题。 我正打算用风华大陆图来纠正,修改这里冲突的地气。 只要我们的法术成功运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那就照你说的来。” 比如人牲变作了纸人,生人头颅也用馒头糕点一类的替代了。” 刘半仙指了指两个青铜人像的脚下,“墓室的其中一个入口,就在这底下了。” “可既然是人牲,为什么这里是两个青铜像?即便是金童玉女。”尹秀还是问他。 马小玉屏住心神,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清心咒后,终于开始一步步按着刘半仙的指引,开始施展法术。 说不定我们如今这些仪式仪轨什么的,在先古时代的商就已经有了它的雏形,或者说那时候更加的繁复,只是传到这里的时候简化了也说不定。 在那些烟尘和嘈杂的声响统统平歇后,尹秀看到,在乱石堆中立着两个青铜小人。 “这样就可以了吧?”她问刘半仙。 “这是【金童玉女】。”刘半仙有些激动。 就在她紧张到极点时,才发现原来从地下长出来的不是什么蛤蟆,而是春天的草,嫩绿,可爱。 “商代也信这个?” 马小玉大喝一声,在她的身边,朵朵山花绽开,烟气弥漫,花朵组成的路径一直蔓延到岩壁底下,又开始沿着某个角度攀上那山壁。 拧巴半天后瞪了他一眼,“嗨,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知道一个大概就好,那么叫真做什么?我们又不是考古学家要出文章的,许多事情就是粗略带过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那绚丽的花海终于将山壁覆盖后,马小玉吐出一口白气,如水的眼睛眨了眨。 那时候马小玉就已隐隐明白,生命虽然是柔软的,然而却比那些坚硬的无机物更有力量,更值得敬畏。 她记得小时候在大马的田垄上行走时,忽然耳边听到细细碎碎的声响,紧接着脚下松软的土壤开始凸起,裂开。 没错,就是这柔嫩,艳丽可爱的花朵,竟比炸药和铁锹还要有用的多。 马小玉看着这一幕,也不由湿了眼眶。 如今是用一对纸扎的小人替代,办完事后一块烧了,过去则是木雕,陶塑,如果说商代真的有的话,应该是直接把活人丢进里面去也说不定…… “很简单!” “好好好。” 海东青话还未问完,只听见一声蛋壳破裂的轻微声响,紧接着那声响越来越大,渐渐地好像磨盘推动,又好像雷鸣滚滚。 尹秀摊手,“那刘大师,不如你指点一下,我们接下来如何是好啊?” “可以,太可以了。” 海东青循着声音的方向抬头,在他们的头顶,那几层楼高的岩壁出现了骇人的裂纹,好像瓷碗上的细碎缝隙。 “没错,你当这位大人物的墓室只是半山区的别墅那么大啊?估计得有好几个足球场不止啊,有的皇陵还挖空了一座山呢。” 这一对金童玉女,人们把它们送到墓主人身边,一起火化或者埋入地下,为的就是希望他们到了阴间以后,负责照顾主人的生活起居。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生花!” 刘半仙连连点头,惊叹道:“我没想到即便是我们刘家的风水堪舆术已够神奇了,在马家天师的施展下竟还能做出这样夸张的效果来。” 似乎是这些山花的力量叫这岩壁崩解的。 在他瞪大了眼睛的同时,岩壁真的像刘半仙口中所说的那样土崩瓦解,原先厚实的障壁四分五裂,变成一块块的巨大石头,脱落,崩解。 刘半仙摇摇头,“有一个词叫做源远流长,意思就是一件事从源头到现在,经历了很长的岁月和时间,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拜菩萨,拜帝君的? 因为这是前人的习惯和信仰,前人的这些行为也是从他们的前人那里继承来的。 山壁的形成需要以万年为单位,然而崩解却只是一炷香的事情。 众人看着那片花海,眼里或惊讶,或惊叹,神情各异。 “商代为什么不能信这个?不对,不该这样说。” “你拉我做什么……” 金童玉女,一般来说便是守在墓室前的最后“防线”。 “其中一个?” 说是小人,不是因为这铜像小,事实上铜像仍有一人多高,但却是孩童的打扮,因此将它们称作小人。 这下刘半仙也答不出来了,扭着脖子,抿着嘴巴,半天答不出话来。 海东青听的疑惑,正想询问时,尹秀却一把拉住他,将他往后边拽了一下,连退几步。 她那时候还小,只以为是藏在土下面冬眠了一整个季节的蛤蟆要破土而出了,从地底下钻出来,张开那可怕的嘴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发出呱噪的声响。 刘半仙这样说,尹秀便也明白过来,这或许也是他们到现在还未撞上其他人的原因。 因为那些家伙,或许都在山的另一头也说不定,毕竟这里不仅大,而且还蜿蜒曲折,像是一个设计的并不十分精巧,但是勉强够用的迷宫。 顿了顿,尹秀冲任七努努下巴,“高手哥,靠你了。” “什么?”任七有些不解。 “哦,我是说,你毕竟是通感境的大高手嘛,不像我们这些小鱼小虾,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搬开这些石头对你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任七愣了一下,视线扫过众人,除了刘半仙以外,他真没从现场任何一个人身上看到“手无缚鸡之力”这六个字。 于是他又看着那青铜人像底下杂乱的石头,皱眉道:“只是我一个的话,做不了这么多。” “嗨,什么大高手,大宗师的,还不是搞不定一堆石头?” 尹秀叹了口气,撸起袖子上前,准备跟任七一块收拾这堆石头。 走出两步,他又看向刘半仙,“要不,你也……” “别!” 刘半仙连连摆手,“阿叔我这个骨骼可不像你们年轻人啊,我是做一次重劳力要躺几天的,除非你们能保证有个人接下来几天抬着我进进出出,否则我是不可能出手的。” “我明白!” 尹秀叹了口气,又看向海东青。 海东青瞪他一眼,也将袖子挽了起来。 如此尹秀才终于有些满意,视线与马小玉对上。 “我已经做了最重要的事情了。” 马小玉指着眼前的石块,“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当然,没有马天师您炸碎了这堆东西,哪来我们的辛劳啊?” 尹秀摇摇头,知道马小玉肯定是不愿意干这又脏又累的活计的,只能自己几人动手了。 说起来是江湖强人,武林高手,可实际上他们搬起这或是脸盆大,或是有磨盘那样厚重的石头时,似乎又与码头上的工人无异。 甚至因为海东青常年在码头上做苦力,做这些搬搬抬抬的工作,竟比尹秀和任七都要来的熟练,比他们快上一截,叫两人面面相觑,十分的讶异。 刘半仙站在一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监工。 他看着任七和尹秀搬运石头的样子,不住摇头。 “唉,不是这样搬的! 搬东西得用腿发力,而不是腰你们知道吗? 我还以为武林高手不说肩膀上能走马吧,起码一手一块两百斤巨石,健步如飞也不是什么问题呢。 结果你们看起来跟寻常人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搬的东西重一点而已。 我原本以为找十几个像尹哥仔这样的武林高手去做地盘工人,每天搬水泥钢筋什么的,不出半年港岛的建筑业就没李加橙什么事了。 如今看来,是我错付了啊!武林高手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这是搬东西,又不是打架,能一样吗?”尹秀咬牙切齿。 任七也是脸色不善,一半是因为被泥土搞得狼狈,另一半也是因为被刘半仙在一边的冷嘲热讽激到。 尹秀见如此,便一边搬石头,一边问刘半仙道:“你知道吗?皇帝在禁宫内也要耕田的。” “唔?皇帝他也耕田?” 刘半仙倒真的不知道,“禁宫里不都是琉璃的地面,青玉的砖瓦,玉砌的栏杆,哪来的田地耕田啊?” “后山咯!” 尹秀看他一眼,“后山大把的肥沃土地。 每天太阳还未出的时候,听见鸡鸣声了,皇帝就起床,吃下皇后给煎的两张大煎饼果子,四个鸡蛋的那种。 然后就扛着他的金锄头下地了,吭哧吭哧干上两个时辰,休息一会儿,拿起泡在水壶里的茉莉花茶猛地灌一大口,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舒坦的事情了。” “真的?” 刘半仙只感觉听都没听过,于是看向任七。 任七嘴角有些微抽动,但仍紧握着拳头点头道:“没错,真的不能再真了。” “嚯,原来皇帝老儿用的锄头真是金的,我还当是说书人乱讲的呢。” 噗嗤! 马小玉终于忍不住,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喷在了地上。 “怎么了?”刘半仙奇怪道。 “没什么,有些烫了这水。” 马小玉抿着嘴,正想解释的时候,海东青突然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他的一只脚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了地面之中,整个人几乎是跌坐在地上。 “坏了,我踩到机关了。”海东青脸色苍白。 他想起了之前刘半仙他们所说的那些可怕的陷阱,还有在行宫里见到的那些夺命的汞蒸气。 此刻海东青想起了之前听说书人讲过的那些情节。 “别管我,你们快跑!要不然一个都跑不掉!” 他正想这么喊的时候,几个人却不仅没跑,反而一个个都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边。 海东青看着他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事实上,也不止是海东青无言,在场几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出声。 他们似乎都有些紧张,然而这种紧张之中又夹杂些兴奋。 顿了顿,刘半仙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震颤:“小哥,不是什么机关,是你踩在了墓室的入口上。” “什么!?”海东青瞪大了眼睛。 然而不需要解释和说明,等到任七和尹秀着手又抬走了几块石头后,一个隐秘的入口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那是一个可容四人并肩进入的洞口,就在底下,此刻还被碎石覆盖着,看不清具体的大小。 但在碎石遗留下的缝隙之中,有阶梯的模样。 看来这是一条可通向墓室的阶梯,而底下则跟这地底下的大部分地方一样,一片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尹秀讲一张符纸点亮,丢了下去。 符纸没有熄灭,而是在落地后熊熊燃烧起来。 于是在火光的照耀下,众人看清了在自己面前二十米内的景象。 一条青石铸成的阶梯直直往下,阶梯两边的墙壁也是大块的青石,分割整齐,上面绘着与先前差不多的壁画和雕刻,都是仙人指路,士兵出征,一个个衣冠华丽,栩栩如生。 海东青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爬起来的,他只是看着这些壁画发呆,总感觉这里似曾相识,似乎在某个时间段里来过,又从这里离开。 “喂!” 尹秀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海东青愣愣道。 “下去啊!” 尹秀努努下巴,“你不想先下去也别挡道啊。” 于是海东青转头,看向更深处没有被照亮的黑暗。 第550章 长明灯 众人举火向前,任七走在最前头,一手举着萤石,另一手托在腰间剑上,走路间将重心压在后边,时刻准备着暴起防御,或者伤人。 毕竟按照刘半仙的估计,这会儿能进入墓室的,恐怕不只是他们几人。 说起来尹秀一行人进入墓室靠的是特异的能力与巧思,然而只需要凭借这些东西,恰恰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开山碎石的能量。 如果他们也有几千人的大军,加上万斤的火药,什么样的封土和山门是他们打不开的? 据说魏武帝手下便有一支专门用来倒斗的军队,为他搜集汉代乃至先秦的遗宝,由此提供组建军队的资金,叫他有了统一北方的物质基础。 “可惜咱们不是魏武帝啊,也没那么多钱,就是当官最高的,四品带刀侍卫也是以前的事情了。”刘半仙感叹道。 “是三品。” 任七纠正他,“玉京里四品的带刀侍卫,文官武将满地走,然而三品官衔的带刀侍卫,便只有各个衙门的统领而已,加起来只有五个而已。” “分的这么清楚,你现在还想着弃明投暗,改正归邪啊?”尹秀斜他一眼。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注视,任七扭过头去,无奈道:“只是说一下也犯法?” “当然不犯法了。” “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号称的啦,什么号称百万大军拉出来也就四五万人,号称永不沉没隔天撞到冰山也照样沉海里喂鱼了。 刘半仙并不跟海东青在这个话题上叫真,认真的讨论。 “我听说,这些墓里的长明灯,都是号称用北海鲸鱼的鲸油做燃料的,能燃烧一万年不灭,怎么才过了三千多年,就灭了?” 不说以前了,就是近几年,东南亚有个拳王,叫做查波的,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结果到了九龙拳台,被人一拳头给打死了,这跟谁说理去? 说起来【号称】这种事情也就看谁比较能吹而已,你信他三成就差不多了,再多信一点就是你不对了。 在走过一处转角后,任七停下脚步,冲后面喊了一声:“到底了。” 到了这里,几人便都停下脚步。 “那还真有些遗憾了,我总觉得这些灯或许在什么时候会被点燃?”海东青突然说道。 刘半仙扶了扶墨镜,“不过那应该是过去的事情,在那遥远的年代,当那些工匠在修筑墓道,墓主人下葬的时候,这些灯火应该燃烧过一段时间,用以驱散黑暗,慰藉一些害怕孤独的心灵。” 只见在他们的前头,终于再没有阶梯了,而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看起来像是日式的长廊,直通往里头去。 “而且这地底下长久的不通风,哪来这么多的空气支撑这么多盏灯呢?所以我得说,那只是号称,并不是真实的。” “你觉得会,那就会好咯。” “方位什么的没问题,这里是真的,假不了。再没有别的地方更适合墓室的选址了,如果那祭祀选了别的位置,恐怕还未等下葬,他就被人推下去垫背了。” 随着往下走的路程越长,一路上因为那些碎石和泥土所造成的阻碍反而越少了,同时阶梯两边的装饰也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刘半仙抽动鼻子,试图把鼻子里那些发霉,潮湿的味道都从鼻腔里逼走。 尹秀咧嘴,“只是觉得这样走下去很无聊,跟大家开开玩笑而已。” 刘半仙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文艺起来,一边说着一边还颇为感慨。 刘半仙又看了看灯具的底部,摇头道:“已经没油了,没有燃料的灯又怎么会复燃呢?” 然而海东青似乎又跟他有不一样的想法,只是这时候也不是探究这些灯火来源和用处的时候,因为他们还有更紧要的事情。 即便是再粗鲁蛮横的人,也知道进了别人家尽量要小心点,要不然打坏了东西可是要赔钱的。 任七翻了个白眼,“有这份闲心,你不如多注意一下脚下,免得又踩中了什么。” 除了浮雕以外,阶梯的两边还出现了一盏盏手掌大的壁灯,青铜的表面满是青绿的锈迹,看起来像是墓里专用的长明灯。 这会儿他们已沿着楼梯走了有一会儿,转过了几个弯角。 “才?” “三得个三,六得个六……” “当然会。” 那些王朝的开创者,皇帝,诸侯都相信自己的成功有一半是来自自己的努力,但另一半一定是来自上天赐福,或是祖先保佑。 念念叨叨一遍之后,他将罗盘收进口袋里。 即便当时真的有用到鲸鱼油,这么多年也该烧完,干掉了,而且……” 海东青却是眼神坚定,信心满满:“也许哪天,那些灯里也会被再添上灯油的,不知怎么的,这是我的一个突发奇想的念头,我觉得会有这一天。” 然而海东青只是盯着那灯台,喃喃说道:“我总觉得,有一天,这些灯火会重新被点亮,燃起,照亮这黑暗的墓室。” 因为他们都已清楚,自己到了墓主人“卧室”外的走廊了,走的再慢,走三步歇两步也差不多该到了。 刘半仙探过头去看了一眼,啧啧称奇道:“这里的每一盏灯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啊,我知道有些收藏者就喜欢这个样式的,有时候只是一个茶盏那么大的灯儿,也值好多钱呢。” 刘半仙掏出罗盘,捻动着手指又开始算起来。 毕竟这只是闲聊,用以打发时间,分散注意力的同时疏解疲劳,事情的真相如何,他并不是很关心。 尹秀和刘半仙走上前去,马小玉紧随其后。 刘半仙看了他一眼,对海东青这口气颇为惊讶。 见他如此懂行,海东青便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风水堪舆,特别是阴宅选址,自古以来就是大事,而且常常可以被称作“国之大事”。 “到底了?” “很好笑吗?” 墙上雕刻着张牙舞爪的武士,看起来像是某些鬼神,又像是将飞禽走兽拟人化,颇像现在庙中,寺院里主殿怒目圆睁,须发贲张的四大金刚和护法菩萨。 传说朱元璋就是听刘青田的建议,将自己的老母活葬在某处龙脉之中,才终于战胜陈友谅,夺得了天下。 如此重要的事情,就是当代的风水先生搞错了位置都要被人毒打一顿呢,更别说在古时候了。 拉你下去填坑都算是宅心仁厚了,就怕把你穿起来当成什么饰品挂在哪里,那才真叫人听着脊背发寒。 商代的贵族就是打个喷嚏,都得拉几个人牲祭天来请求上天原谅,这些有关气运和血脉的阴宅选址,就更是马虎不得了。 刘半仙这样说了,众人便也放心起来,但行动却是愈发的谨慎。 还是任七第一个走进去,尹秀将手贴在他的背上,另一手握着短刀,几乎是踩着他的脚印跟在后头。 其他人也是有样学样,马小玉走在最后,负责断后。 都说进入墓室是最安全的,因为该设置的机关陷阱,都已在前头设置了。 这里是墓主人安息,沉睡,准备被仙人接引,升天的地方,本就该祥和宁静,而且神圣。 要是布置那么多陷阱,把这里变得刀光剑影,火烧水淹的,你叫墓主人怎么睡得踏实? 然而一路上尹秀他们已见过了太多离奇的事情,即便这时候知道不设陷阱是所谓的“常理”,可在这地底下,也许就没有所谓正常的事情存在。 所以他们越是接近主墓室,就越发的谨慎,慎重。 就连一向对这些事情不以为意的任七,也觉得这种慎重没错,并且比任何人都要小心起来。 因为他是走在最前面的人,一有什么危险,不管是飞箭飞刀,还是滚石热油,即便全部人都会挂在这里,他也是第一个遇到这些事情的人。 即便是通感境高手,也只有一条命而已。 人被杀,就会死。 众人这样谨慎着,行进的速度便慢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尹秀才感觉众人往前挪动了百步最多。 他不禁感慨道:“我们这样谨慎,好像是一支要入屋内与匪徒近身搏斗的特种部队一样。” “什么是特种部队?”任七回过头来。 “就是跟大内高手差不多,一帮被专门训练过的人,与衙役,捕快什么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任七瞪大了眼睛,“我们怎么说也是从小训练的,十几年的苦练,一日不落,顿顿吃的牛肉。 一个个体格和力量都受过锤炼,十八岁前没有到达玄关五重便已经算是废物了,连进大内的资格都没有。 我相信世上再没有比我们训练更加残酷,繁重的人了,即便是毛马两家的天师,恐怕也未受过这种训练吧?” “是吗?” 尹秀问马小玉:“高手哥说的,天天苦练,冬练三伏,夏练三九,顿顿吃牛肉,这样的生活,你在成为马家天师以前,经历过吗?” 马小玉斜两人一眼,冷哼道:“我不吃牛肉。” 她这样冷冷回应一声,任七和尹秀便都知道不该再问下去,免得马小玉真发起火来,那火气可真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又往前挪动几步后,任七突然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任七身高近两米,尹秀自认已算是高大了,在他面前也是小了一圈。 而刘半仙更是浓缩的精华,因此当两人同时停下时,刘半仙的面前便好像立了两道门,叫他什么都看不见。 所以直到他往旁边挪出去一步时,才看到前方的景象。 在前方的黑暗之中,有一团火光摇曳着,像是飞舞的蝴蝶,又像是悬浮的光球。 “是鬼火吗?”尹秀低声问道。 “依我看,更像是一只发光的大蛾子才对。”任七回答道。 刘半仙也有自己的猜想,“这里又不是坟地,哪来那么多的鬼火,然而蛾子什么的,也从来没有拳头那么大的,有没有可能那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夜明珠不是这样的。”马小玉摇头。 “这么大的,你也有研究?” “没有,很多时候就是玻璃珠子和宝石混一起了,我也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马小玉摸着耳环,“然而我觉得它不是,那就不是,这是女孩子的直觉。” “好,你说别的我还不信,然而你说这是女孩子的直觉,我就不能反驳,因为我不是女的。” 刘半仙眉头紧皱,“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没有可能,那是一个人?” 海东青抽动鼻子,“一个带着浓烈血腥味的人?” “这么远,这么黑,能看得清楚?” 刘半仙表示怀疑。 “我可是经常听说过的,说有的猎户结队进山,猎熊或者打老虎,结果因为各自分散,视线不好,结果把自己的同伴当成熊瞎子,一箭射死了。” “我说了,这不是看出来的,而是闻出来的,真正的猎户,只凭感觉便可以辨认出那是什么东西,从不用看。” 海东青抽动鼻子,“而且,这里可是地底下,哪来的熊瞎子或者老虎?” “好像也是,可那真的是个人吗?”刘半仙还是有些不信。 “是不是,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海东青已经取下弓,将箭矢搭在弓弦上。 几人见状,都给他让开道路,好叫他瞄准前方。 马小玉点了点尹秀的腰,“他真的要动手了,你不打算阻止他?要是真射到人了的话……” 顿了顿,她反应过来,“真射到人才好,这山里反正已没我们认识的人了,在这里的应该都是敌人才对,死一个少一个,对我们来说是有好处的。 即便真的射死了无辜的人,打不了我们给他念几遍经文,超度一下就是了。” 尹秀看她一眼,只觉得心里发凉。 海东青搭箭,砰的一声箭矢离弦,奔向前方的黑暗。 咻! 几乎是刚消失在黑暗之中,那箭矢便以更快的速度反射回来,直取海东青眉心。 海东青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任七已经出剑,将箭矢在空中斩做两截,火光迸溅。 “真的是人,而且是个高手。” 话音刚落,拓跋文武从黑暗中冲出,直奔众人而来。 第551章 万分之一机会 拓跋文武撕破黑暗,像一头忿怒的狮子,须发喷张。 他先是冲着任七丢出手中火把,在那火光刚映入他眼睛时,拓跋文武一拳击出,拳风直扑任七面门。 任七无视那已经要砸到脸上的拳头,手腕一抖,剑锋直刺拓跋文武咽喉。 拓跋文武脚尖在地上一踩,身体拧转,原先击出的拳头忽然消失,改为一击铁山靠,落叶般飘忽着避开剑锋,撞入任七怀中。 甬道中骤然冲突,拓跋文武耳边只剩下凄厉的破风声。 然而他耳朵所等待的骨骼断裂声响却没有发生,因为任七不知怎么的退了一步,手上也多出一只剑来,抖着剑花攻向他。 “好俊的步法,好快的剑!” 拓跋文武心中暗叹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任七只是几日不见,剑法和剑意看起来竟像是又犀利,凌冽了几分。 此子难道不比尹秀更加的危险,可怕? 毕竟尹秀与他们只是理念不同,做法冲突而已,然而任七可是实实在在地与白莲教有着血海深仇,这是解不开的仇怨,除非哪一方先流干净了血。 如此,他又开始犹豫,是否应该先付出精力,把任七杀掉才稳妥? 拓跋文武犹豫的当口,任七背上几柄剑飘落下来,旋转着飘到空中,又正正朝着他的天灵盖和肩膀落下。 寒芒临身,拓跋文武一声大喝,张口吞入一口冷风,全身肌肉鼓起好像块块山石。 如以轻易撕裂皮肉的利剑落在他的身上,竟只发出铿锵的声响,然后纷纷被弹开。 显然拓跋文武已将横练功夫练到了极致,任七抛出的剑没有劲力的话完全无法造成伤害。 任七也并不感到意外,在大内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高手他都见多了,即便那些人未踏破玄关,然而对于对付高手的那副从容和冷静,他早已刻在骨子里。 拓跋文武显然也知道不能因为躲开了杀机而松懈,几柄利刃飞开后,他毫不犹豫击出铁拳一对,就要迎击任七。 然而上来攻他,裹挟风雷前来的人不是任七,却是尹秀。 只见尹秀双手龙虎罡气奔涌,显然是已运用了【破风爪】。 拓跋文武虽然惊讶,然而双拳打出便是打出,没有收手的理由。 但他的目标依旧不是尹秀,而是任七。 他要用这对铁拳逼退任七的剑锋,同时以极致的横练功夫硬扛尹秀拳头,这便是以一敌二时,所能做到的最极致,最有效的应对办法。 砰! 拓跋文武一拳击出,将任七青色长剑砸的发出清脆声响,剑身颤抖,同时任七手腕一麻,长剑差点脱手。 哼!! 拓跋文武闷哼一声,喉头满是铁锈味。 他眼里满是惊讶,怎么也想不到,尹秀这个玄关八重高手竟可以突破他的横练功夫,一拳给他造成如此创伤。 如果是寻常的状况,拓跋文武有心要用身躯硬扛下攻击,即便是两三个玄关九重的宗师一起攻来,几个回合之间恐怕也无法突破他的防御。 但是尹秀施展了【破风爪】,这便使得一切的法术,内力,盔甲在尹秀附着了龙虎罡气的双手面前,都有如脆纸一般。 然而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准确,因为纸张还会有触感,可是在破风爪面前,所有的防御都会化作虚无。 破风爪状态下的拳头打中了就是打中了,力道绝不会因为任何体外的防御而被削减,格挡。 因此尹秀一拳下去,即便与拓跋文武的力量差距悬殊。 可当拓跋文武有些小觑他,没有提防的时候,这一拳就足以造成重创。 毕竟任七就十分清楚,通感境大高手的所谓刀枪不入,实际上只是因为打他的是枪,而不是炮。 要是碗口粗的炮弹砸身上,管你是什么高手宗师,练的是金钟罩还是铁布衫,统统都得躺下。 拓跋文武受了这一拳,不由地气血翻滚,体内气机紊乱起来,气劲倏地消散了一大半。 他当即决定不能跟尹秀缠斗下去,立即脱身离开。 晃眼一看,尹秀却比他更快的抽身,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往另一边跑去,看起来简直是在逃跑,因为他全然不顾及后背暴露给敌人的风险! 好凌冽的攻击,好快的脱离。 拓跋文武不得不再次感叹一声后生可畏,在他们高手较量的那个年代,没有哪一个叫得出名号的青年侠客会厚着脸皮做出这样的行径来! 然而眼下并不是计较高尚还是卑劣,光明正大抑或卑鄙无耻的时候了,拓跋文武受创,再跟任七较量,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当即脚步加快,往身后的黑暗中钻去。 任七没有追击,而是警戒着拓跋文武离开的方向,默默将插在地上的另外几柄剑取回。 “高手哥,宜将剩勇追穷寇啊,你为何不追?” 任七不回话,只是将手上一柄剑递给发问的刘半仙,“追击一个通感境的大高手,白莲教的右贤王,武林神话,我没那样的好本事,要不你去?你说的宜将剩勇追穷寇嘛大师。” 刘半仙连连摆手,“古人也有讲了,穷寇莫追啊,高手哥你的考虑也是有些道理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拓跋文武的命就先寄放着,下次我们再取就是了,你意下如何?” “我十分的同意。”任七点头。 “你满意就好。” 任七斜他一眼,又问尹秀:“刚才你突然插手做什么?真不怕拓跋文武一掌把你天灵盖都给拍的飞起来?” 显然他对于尹秀突然加入战局有些不满。 虽然大内高手一向是喜欢倚强凌弱,人多欺负人少的,但这种高手间搏命的机会,打一次就少一次,任七也十分的珍惜。 说起来他先是一个剑客,然后才是一个大内高手,更何况他如今已是叛出了大内,更是与大内高手的作风和习气沾不上边了。 如此,他对于尹秀的搅局,便越发的不满了。 尹秀也看出任七脸上那冰冷神情底下隐藏着的丝丝火气,然而他只是咧嘴道:“我只是想找个机会试试自己的猜想而已。” “什么猜想?”任七问他。 “就是我这双手……” 尹秀看了眼自己的拳头,淡然道:“我想试试,即便差着许多,如果有机会和奇迹的话,我能不能杀掉一个大高手,仅此而已。” “我不止听说你以前杀过玄关九重的宗师,更亲眼见过你这样做,这已是很夸张的成就了。” 任七认真道:“然而三大秘藏和玄关九重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地,有的人即便年纪轻轻就已达到玄关九重,于江湖上立于不败之地,然而也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接触到三大秘藏。 这可能是天赋上的限制,也可能是欠缺了机缘。 如果你认为自己有机会可以杀死一名通感境高手的话,你千万要将这想法抛到脑后,因为它带给你的不是希望,而是死亡。 抱着这种想法,你以为试一试无关紧要,或者在刀尖上舞蹈很是优雅的话,你便会死得很惨。” “我知道。” 尹秀点头,“刚才那一次我成功了,估计是一万次能成功一次——确实打中一名大高手。 然而这万分之一的机会我抓住了,却并不能杀死他。 这一拳换做别的人挨了,恐怕当即就重伤吐血,颓势立显。 然而拓跋文武仍有余力退却,躲开你的攻击,这便说明,我的一拳威力并没有那样的夸张,即便是别人赞我一声,我自己骗自己一下,愉快过后也得认清事实。 那便是我和这些大高手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堑鸿沟,下次要是单独相遇的话,最好的做法便只有逃跑,或者投降。” “你当然不会投降。” 任七瞥他一眼,“或者说对你来说,投降也只是一种用来取胜的战术而已,可是只能逃跑,会不会太过令人绝望了?” “才不会。” 尹秀笑笑,“没有机会逃跑,也没有能力抵抗,而且还自觉得或许有希望,那才叫人绝望。 逃跑对我来说,只是一种与这个残酷世界抗争的方式而已,你总不能说那些羚羊,兔子什么的在遇到猛兽时只能转身就跑,它们会觉得绝望吧?” “好像有些道理。” 任七点头,只感觉尹秀似乎开拓了一些他的思路。 当对手强大到无法抗衡时,逃跑也是一种对抗吗? 刘半仙若有所思道:“那也就是说,下次我们要是还遇上拓跋文武的话,只能靠高手哥了。 毕竟高手哥不在的情况下,我们四个也很难跟那家伙对抗的。” “我们四个?” 尹秀看了一眼刘半仙,后者却仍然皱着眉头,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要怎么对付那位白莲教的右贤王。 “你于其担心到时候我们怎么通力合作对付他,不如先考虑一下,为什么拓跋文武会只身出现在这里好了。” “当然是因为白莲教已经进了墓室了,这还用说?” 刘半仙胸有成竹道:“作为白莲教的右贤王,拓跋文武随侍白莲圣女的身边,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白莲圣女在哪,她就在哪。” 马小玉从尹秀的话语里察觉到了不对,忽然问刘半仙:“那么,白莲圣女呢?” “白莲圣女当然是……” 顿了顿,刘半仙也反应过来,大呼奇怪。 “对呀,白莲圣女呢?她人呢?” 现在已经不是需要探查的时候了。 白莲教中的风水先生即便没有刘半仙这样的手腕和能力,应该也已意识到这里是主墓室,龙脉的所在。 到了这里,他们便只需要在这与长白群山相比不算大的空间内,搜寻龙脉,并且警惕别人的袭击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拓跋文武更是没有理由离开白莲圣女的身边了。 毕竟以白莲教剩下的人手,如果左右贤王都不在的话,谁能抵挡狄威率领的朝廷大军? 他们绝不会将白莲圣女置于如此险境之中,因为她是白莲教的象征,也是精神领袖。 意识到这一点后,刘半仙又突然想起,之前海东青说拓跋文武的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 一般来说,即便是再不爱干净,一年只洗两回澡的人,在身上染了血之后也断然不会有不洗澡的道理。 因为人血的味道腥臭,刚沾上身的时候可能还不以为意。 可只要过了几天,甚至天气热的话,只要一天,混合着自身的汗液,油脂,体味,便能叫人闻到死老鼠泡在发酸发臭豆浆里被泡的身体胀发起来的可怕气味。 这是任何人都受不了的,即便那人再不爱干净,或者在地牢里被关了许久。 拓跋文武身上的血腥味断然不是几天前杀了人后没有处理干净的,而是新的。 “这么说,他们经历了一场恶战?”刘半仙后知后觉。 “没错,而且不仅是恶战,恐怕还是惨烈的一战。” 任七的脑筋转了起来,用他多年来的办案经验推测着可能发生的一切。 “拓跋文武他们遇上了朝廷的军队,或者别的可怕事情,与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杀的血流成河,各自都损失惨重。 以至于身为右贤王的他,竟然还失去了白莲圣女的踪迹,被迫从她的身边离开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还孤身一人的原因。” 不管白莲教有怎样的计划,叫右贤王拓跋文武一人前出,或者说单独侦查都是一件极为不可思议,并且愚蠢的事情。 如此,便只能按照任七的猜想,白莲教遇上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以至于白莲教原本的建制被打乱,打散,所以拓跋文武才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真的遇上了朝廷的军队?”海东青紧张道。 “又或者,是这墓里的守护者袭击了他们?”马小玉也突发奇想。 “那是什么东西?僵尸啊?还是妖怪?” “是什么都不要紧。” 尹秀摆摆手,示意众人不用瞎猜,白莲教遭遇了什么,被什么所伤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当下最紧要的就是,他们得加快脚步了,不管是去到墓主人的身边,还是找到龙脉的所在都行,一刻拖延不得了。 要赶在别人之前到达! 第552章 幸运与不幸 “已经活不了了,放弃他吧。” 白礼站在一堆的血污之中,面无表情道。 他已看惯了死亡,不管是敌人的死,还是同伴的死,甚至是家人,都无法叫他止水一般的心境荡起一丝涟漪。 然而白莲圣女却完全不同,她虽也见证了许多死亡,看着自己的部下,亲信一个个身死战场,然而依旧对同伴的死亡放不下。 此刻她不顾白礼的劝说,仍然一只手压着绷带,堵在重伤者的胸口,希望能将对方救回来,即便鲜血已浸透了纱布,叫白莲圣女手上也血迹斑斑。 “我们之中,有朝廷的奸细。”一位护教法王说道。 他的脸色只比已渐渐失去生命力的同伴好一些,一只手垂在腹部捂住伤口,另一只手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同样被利刃割裂的半截袖管。 护教法王这样一说,其他人原本显得痛苦,急促的呼吸声或是停下,或是暂且被压制了。 这里的大部份人都在刚才和朝廷那支军队的战斗里,收了或轻或重的伤,然而他们是幸存者,又或者说不幸,因为他们还未死。 有两位护教贤王当场就被狄威拍碎天灵盖而死,当时想着是件可怕的事情,如今反应过来,他们在那时候当场毙命,于个人来说似乎又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而剩下的人,还得继续挣扎。 白莲圣女没有答话,直到她救护的伤者彻底断气后,她才将手松开,也不擦拭手上的血迹,只是默然在那里捏着手诀,闭眼祈祷。 “圣女……” 护教法王低垂着头,“事到如今,即便我再怎么相信白莲教内部是铁板一块,接连发生的事情也使我不能相信之前的说法了。 溪谷一战,我们损失了大半的骨干,就连孙姥姥也身死阵中。 如今,我的好兄弟也死了,我断了一只手,成了废人,恐怕再无可能从这里走出去,说起来,我们都是已死或者要死的人了。 虽说自加入白莲教之日起,我等已将生死看淡,全身心将自己奉献于无生老母,向往有日回归真空家乡。 然而我不能接受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到底我们是死于官兵和那风水先生及他的鹰犬手中,还是死于自己人的阴谋设计里? 圣女,我分不清啊。” “这有什么好分不清的?” 白礼不以为意,“反正都是死亡,惨死还是病死,死在床上还是死在阴沟里,都没有什么差别。 人生下来就一定会死,不管做怎样的挣扎也好,有怎样的期望也罢,即便之前有什么规划,到了这一步也该统统舍弃了。 死了就是死了,不要纠结意义,也不要纠结到底是为何而死,死了就是死了,尽管慨然赴死吧。” 听到左贤王白礼这近乎绝情的话,众人原本就已满布阴霾的心情跌落入谷底,再起不来。 白礼说的没错,反正都是死,也许几天以后有人听说了还有人关心你是怎样死的,可过了几个月,一年,别人只知道你死了,具体怎么死的,有谁在意? 再过几年,便连问都没人问了,躺在这里的只是无人问津的无名尸骨而已。 “左贤王,又何苦在这种时候叫大家觉得痛苦呢?” 白莲圣女起身,幽幽叹了口气,在这里的人有三分之一已受了致命的伤势,命不久矣。 另外的伤者里,也有几个像那位护教法王一样,在这深山里活不过几天,很快就会死于伤口发炎所带来的高烧和不良反应。 然而白莲圣女并没有责怪白礼的意思,因为此时此刻埋怨任何人都是无意义的。 在众人或是期盼,或是询问的目光中,她收拾好心情,认真道:“即便我们里面藏有朝廷的鹰犬,眼线,又或者是别的势力的奸细,不管是什么人都好,此刻我们纠结于这些东西已全然无意义了。 因为我们牺牲了那么多人,耗费了那么多的力量,就是为了到达这里而已。 即便那奸细还在我们之中,我们也没时间去细究了,因为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炸毁龙脉,而不是为了揪出奸细。 就算有位朝廷的亲王,一品大员在这里,我也会先选择去炸毁龙脉,而不是去杀他们,因为在龙脉面前,别的目标都已变得毫无意义了。 所以,我们现在只管往龙脉去,其它的……” 白莲圣女忽然有意无意看了白礼一眼,“左贤王,你怎么看?” 白礼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白莲圣女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他当然赞成:“我们眼下确实只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说着他环视众人,“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犹豫了,还走得动的跟我们走,走不动的……留在这里等着支援吧。” 他这话一出,众人便已明白,是时候要跟那些再也无法前进的同伴分道扬镳了。 然而没人愿意讲出真相,戳破这善意的谎言。 一小部分人跟受伤的同伴嘘寒问暖,说着等从这里出去以后大家回乡下看望老母,又有说托谁给家里带个口信,处置几间房子的。 要走的人和即将留在这里的伤者亲切攀谈,好像这是一次因为任务而带来的分别,不久之后他们会再次相聚,重逢,跟以前一样欢声言笑,一起喝酒,做祷告。 然而大部分人只是沉默着,不愿意多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同伴,他们只是艰难地转过头去,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决然地转身离开。 “你不跟我们走?” 白礼看向那断臂的白莲护教法王。 “你要我跟你们走?”护教法王笑了笑。 “即便你快要死了,也还有几天的命可以活,我知道你是练过硬气功的,内力深厚,足以支撑你在死之前再带走几个朝廷的鹰犬。 你愿意出力的话,会很帮得上忙,总好过痛苦地死在这里。” 顿了顿,白礼又说道:“可你要是不愿意跟我们走的话,也随便你。” “那好,左贤王,我不愿意走了。”独臂的护教法王低声道。 “为什么?” 白礼有些惊讶,这人之前还将生死置之度外,说着要为白莲教贡献所有。 他自然是相信这位护教法王的说法的,因此才对他此时的反应感到困惑。 “你也说了,怎么都是死,不管是做了什么伟大的事情,还是什么都不做,最后都是死路一条,仅此而已。 如此的话,我突然又觉得什么都不想做了,我只想躺在这里,然后就去死,再无别的事情想做了。” “是我的话叫你不高兴了?”白礼问他。 “我说了,不关您的事,只是我自己有了别的想法。” 护教法王叹了口气,神色间却没有哀愁,而是淡然。 “我只是觉得,差不多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不想再往前走了,一步也不想了。” “那我明白了。” 白礼看他一眼,“你好好在这里休息,很快我们便会重逢的。” 护教法王惨然一笑,“左贤王大人,我倒是希望您身体健康,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因为我虽然不想再打了,然而我还是希望白莲教好,有一天你们真的进入玉京,把那位皇帝的脑袋摘下来。” “即便真有这个机会,也轮不到我了。” 白礼冲他拱手,“再见了,师弟。” 护教法王用仅剩的一只手捏剑诀,冲他庄重行礼,“再会,白师兄……” 白莲圣女没与任何人告别,也不看伤员,只是沉默地走向黑暗。 在她一脚踏入黑暗之中时,隐约听到背后响起利刃透入体内的可怕声响,夹杂着微弱的叹息。 之前指引她进入这黑暗之中的九宫大真人,为什么消失无踪了? 她再也无法感应到那神圣的链接和预兆了,莫非九宫大师父也已将他们这些可怜的人儿抛下了? …… 任七一手抓在剑上,一手托着面前那露出缝隙的石板,手上的光源则由尹秀接着。 尹秀这时候也将一只手抵在任七背后,小心戒备着。 顿了顿,两人几乎是同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任七转过头来问刘半仙:“时辰到了?” “什么时辰?” 刘半仙摇头,“高手哥,破门这种事情又不是迎亲踢轿子,也不是先人下葬,没有什么吉时和忌讳的。 你就只管一脚踢下去,后面没东西那就万事大吉。 后面要是藏着个人抑或者僵尸什么的也无所谓,你是个通感境大高手嘛,挨你一脚能活下去的活物,在这世上不多了。” “可你们不是说僵尸会吸取人的阳气吗?” 任七罕见地有些犹豫,“我在港岛的时候,听说过那超级僵尸王的传说,那混蛋会飞的,还会隔空吸取人的血气,不用碰你都能把你吸成骷髅。 要是我一脚踢开了这道门,等下那王八蛋把我吸住了,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你说起那个僵尸王,我可就没那么紧张了。” 刘半仙挺起了胸膛,信心满满道:“在这里可是有一位处理僵尸的专家啊!千年僵尸王就是他解决的!” 任七看了马小玉一眼,“你啊?” 马小玉摇头,“我当然也是处理僵尸的专家,但对付僵尸王的是他。” “唔?”任七皱起眉头。 尹秀瞪了他一眼,“怎么,不像啊?” “像!” 任七冷哼一声,“那等下遇见了僵尸,你会出手吧?” “我当然会出手。” 尹秀晃了晃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甩出残影。 “在那僵尸把你吸干之前,我不会叫你痛苦太久的。” 任七脸色冰冷,“那我真得谢谢你了。” “不客气。” 尹秀说完,任七已把头转过去,再次聚精会神盯着那石门,同时深吸一口气。 喝! 任七一脚踢出,那看起来沉重的石门竟被一脚踹飞出去,往前移动了好几米才落在地上,碎成一堆石块,扬起烟尘。 除了烟尘以外再无别的,不管是藏在里头的僵尸,还是躲在门后伺机动手的敌人,都没有出现。 几人一下松了口气。 果然如同刘半仙所推测的那样,这一人多高的石门背后,别有洞天。 “你先请?”尹秀问他。 任七哼了一声,“不是我先进去难道还是你啊?你也说我是什么特种部队的排头兵了,跟古代的先登一样,有什么飞箭滚油什么的,当然是我先受着了。” 尽管嘴上说的毫不在乎,但任七还是十分谨慎地先往黑暗的空间中丢出去几块萤石,将周围照亮。 这时候借着亮光,众人发现,原来这里是一个平整而又成方形的密室,墙是灰白色的,上面雕刻着许多的人和事。 “似乎是在开宴会。”任七将自己看到的画面讲出来。 “确实是开宴会,然而这宴会可不是人间的。” 刘半仙挤出一个脑袋,左右张望,“你们看,这上面有神官童子,仙女。 你们看谁开个宴会,还有人在天花板上面飞来飞去的,血滴子啊?” 任七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大内高手血滴子都是些腌臜货色,哪个王公大臣会叫他们参加宴会?就是看门都不配啊。” “那你岂不是也差不多?”尹秀瞄他一眼。 “是差不多,怎么,你以为我是统领就能叫人高看一眼了?” 任七并没有这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错觉。 “我们这些大内高手,在武将看来阴险卑鄙,他们在前边流血流汗的时候,我们只会在后边扯他们的后腿。 文官也不待见我们,只因为我们的做法跟他们所崇尚的那套完全沾不上边,在他们看来,我们还不如那些宦官来的叫人尊重。” “嚯,你对自己的职业和身份也算认得清楚。” 在确认并无异常后,尹秀跟着任七,先后脚踏入墓室之中。 这里远比外面小得多,然而这个小事实上是跟整座被掏空的山比的,这墓室的面积似乎仍有三百平方米以上,足以被看做是博物馆的一个展厅。 而在这“展厅”的中央,则有一个白色的台子,好像是谁用白玉装饰,雕刻出来的,纯洁无瑕。 那好像是一张供人睡觉的床。 可是,床上空无一物。 第553章 消失的主人 在进入心心念念的主墓室之后,众人却发现那位于最中间的“床”上空无一物,不禁都感到诧异。 难道木孩儿嘴里所说的那个活死人动了?抑或者根本不在这里? 可按照刘半仙的计算,这里便是整个陵墓的最中心,商人还有后来朝廷将这座山的一大半挖空,为的就是将墓主人安置在这里。 可墓主人?他去了哪里? “或者说,这真的是一张床吗?它会不会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不是摆置棺木的地方,而是某个祭祀用的台子?” 海东青小心翼翼凑近那两米见长,一米见宽的台子,凑近之后才发现,那晶莹剔透的台子原来不是由白玉制成的,而似乎是由某种年代长久的寒冰雕刻而成。 原来那台子看起来像是白玉的模样,是因为它反射着烛火的光芒,所以看起来才白茫茫一片。 靠近它之后,海东青只感觉手背上冒起一层寒毛,指尖微微发僵。 这种寒冷和刺骨她似曾相识,梦中在冰湖里体验到的那种窒息感似乎重临她的身上,只是此刻在这里微弱的多。 “这是万年寒冰。” 马小玉克制住伸出手去触碰它的冲动,喃喃道:“在大马的时候我摸过这种东西。” “大马?” 刘半仙叫了一声,“那里可是东南亚,常年湿热,最冷的时候也就是短袖外面套一件衬衫而已,哪来那么大一块冰啊?” “我也没说是这样大的冰块。” 马小玉脸上有了微笑。 “在我小时候,每年总有一批很神秘的波斯人出现在村子附近,他们是从西亚来的商人,西亚是比我们这里更干燥,更炎热的地方,然而他们带到这里贩卖的货物里却有冰块。 一桶一桶的碎冰,裹在木屑里,用稻草和棉被包覆着,一枚铜钱可以摸一次,据说那就是万年寒冰。 除非丢到火里边烤上半天,不然你把它拉到大太阳底下,它也绝不会溶化。 那时候我姑妈把我领到波斯人面前,比画着手势让我把手伸到冰块上摸了一下,冰冷刺骨,那种触感好像被火烫到一样,却又不叫人觉得疼,只是热辣辣的。” “热辣辣的?”尹秀问道。 “没错,就是热辣辣的。” 马小玉眼睛弯成月牙,“我到现在还记得。” “照你这么说的话,如果在大马那样酷热的地方都能找到万年寒冰的话,在这里有这样一块大冰块,便不足为奇了。” 刘半仙啧啧称奇,虽然长白群山气温较周围都低,这里又是地底下,只会更加的寒冷,冰块在这里保存不成问题。 然而这块万年寒冰实在是太过漂亮了,既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又像是一汪清澈透明的水,里头连一颗气泡,一丝裂纹都没有,叫任何人看了都移不开眼睛。 他也不敢触碰这冰床,只是围着它转了一圈后,坚定道:“这样的台子,除了放一位身份尊贵者躺在这里,以叫他尸身不朽以外,哪还能有别的用法?” 听到这话,海东青默默收回了手,只感觉指尖似乎染上了一股咸鱼的味道,叫他颇为膈应,嫌弃。 就连冰床这无与伦比的精美艺术品,在他眼里似乎也掉价了。 就一个装咸鱼的冰盘,有什么好神气的? 刘半仙看出海东青眼里的嫌弃,慢悠悠道:“小哥啊,咱们玩的多少古董,陶瓷书画,那可都是从地底下被那些手艺人带过来。 那些东西多少也沾染上了一些气味,然而没人嫌弃,只觉得这是历史的厚重感,多了一层无法估量的价值呢。 为此那些造假的人还要把东西给藏到粪坑里,埋上几年,就为了有那股子特别的气味。” “咦……” 海东青越发嫌弃了,“瓶子盆子的也就算了,书画也能放墓里?不怕被……” “嗨,不放棺木里边,放外边啊。” 刘半仙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就卷几层油皮纸,或者用牛皮什么的包着,保证是水火不侵啊,那些土夫子下去把字画拿出来,也不能当时就拆,年代越久远的越要谨慎。 得在暗室里阴干几天,然后找个好日子,找一位懂行的大师,焚香洗手,叫身上不沾油渍水滴,用阴力绵力,柔柔地将那牛皮与书画揭开,不叫它伤了分毫,这样才卖的上好价钱,不至于糟践了东西。” 刘半仙说的高兴,见海东青也听得认真,他不禁又拿出扇子在胸前扇了扇,摇头晃脑。 “这里面的讲究和规矩,可多得很多呢小哥,你知道吗……” “可是,那些随葬品呢?”尹秀突然问道。 刘半仙啪一下将扇子收起,神色古怪地看了尹秀一眼,“尹哥仔,你是最近手头有些紧?不是说只下斗,不倒斗吗?” “这都两回事,谁说我要发财了?” 尹秀手比了比四周,做出抱着一个盆子的手势,“罐子,瓶子,黄金珠宝,这么多的随葬品,哪里去了?” 刘半仙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也不禁惊讶道:“是啊,那么多东西呢?” 他看向周围,发现这里空空如也,不仅是万年寒冰床上空空如也,就连地上也没有任何物品。 这显然不是一间主墓室应该有的规格。 这里是墓主人走完了或长或短,灿烂绚丽的一生后,最后长眠,等待升仙的地方,理应摆放着他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才对。 为什么说是灿烂绚丽的一生?因为这陵墓的规格便已注定他会在历史长河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即便那些记载着他名字和生平的书卷遗落了,被焚烧了,或许有一天他仍会以某种形式影响着后代。 这样的一个人,比起那些奴隶,辛苦的农民,他的生活当然应该是灿烂的。 青铜制成的礼器,镶嵌着宝石的长剑,用金丝织成的衣服,雕刻着他名讳的盔甲,这些本应该安静躺在这里东西,统统不存在。 然而在墓室的外头,那个死了如此多人的殉葬坑,便已证明这位墓主人下葬的规格极高,这里绝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即便墓主人有要求,要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走,愚蠢的官僚,悲伤的亲族,也绝不会在这必要的地方节省开销,而使这里看起来寒酸,空旷。 在这寒冷,黑暗的地底下,隔绝所有的思念,只有那些同样冰冷的殉葬品留在墓主人的身边,怎能叫人不重视? 跟着刘半仙又转了一圈,发现这里并不存在着任何机关或者暗门后,尹秀突然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任七。 “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能给你把那些殉葬品找出来不成?”任七冷冷道。 “不是要你找出来。” 尹秀摇头,“你之前不是说了吗?朝廷这帮人喜欢管先人【借】东西的,这里原先的那些宝物,会不会就是被他们给借走了?” “这我哪知道?” 嘴上这样说着,任七也认真考虑,回忆起来。 想了半天,他似乎真没听说过除了盗取前明皇陵里的木头以外,朝廷还有组织过什么大型的盗墓活动。 然而反过来想想,既然是盗墓活动,那必然是不光彩的,见不得光的,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了。 “你觉得他们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吗?”尹秀只问他这个。 “当然能。” 任七毫不犹豫答道:“他们的祖先又不是关内的人,怎么挖也挖不到自家的头上。你也说了,就是魏武帝也要组建军队跟地底下的先人借点金子花花呢,曹操借得,朝廷就借不得了?” “那就对了!” 尹秀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才好,然而他仔细一想,这里埋着的东西又不是他的,他又有什么理由生气? 于是他便只是问刘半仙,“你觉得这个推测,合理吗?” “我又不是侦探,如果是勇探在这里的话,他倒是可以发挥一些刑侦的技术,找找这里有没有鞋印,指纹什么的,然而他不在。 只不过,我也认同你的这个说法。哪有人进了宝库不给自己带点纪念品出去的?你带一件,那我也得带一件,几个人一摸一抬,可不就整个墓室里的都不见了?” “那墓主人呢?木孩儿说见过他的,就好端端的躺在这里。” 尹秀指向冰床,重音道:“没死。” 这一下,刘半仙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迟疑着道:“总不至于,是起尸了吧?或者变成僵尸了?” 马小玉却是否认,“这里不是什么养尸地,不管是水土还是方位都不对的,也没有那个条件,形成不了什么僵尸。 就是在这里躺一千年,只要不被雷劈了,又恰巧叫一只猫跳到身上,怎样都不可能起尸的,更别说成僵尸了。” “但他确实不见了啊。” 海东青脸色难看,“那么大一个人,躺在这里的,朝廷拿走了一切东西,只把这墓主人留在这里,现如今他却不见了!” 海东青说的没错,原本这里的财宝被洗劫一空了,便再没有保存这里的价值。 然而那后半段被重新修筑的青石长阶,还有那被修缮过的甬道,都证明朝廷并不打算把这里当做一个废弃的陵墓。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们将剩余的道路修完,补全,或许是为了等待墓主人有天醒过来,能沿着那新建的道路走出这墓穴去,回到地上,再入人间。 想到这里,尹秀的心中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有没有可能,朝廷的人确实没动过墓主人,然而在我们在进入这里之前,或者说在刚开始被送入陵墓的时候,墓主人就已经尸变了?” 马小玉顿时皱眉道:“你是说,商人把一具僵尸运到了这陵墓里来?” “也有可能是进来前未起尸,进来之后在时机成熟的情况下起尸了。”尹秀答道。 “那么,那僵尸,如今在哪里?” 刘半仙问了一句,没人答话,却先把他自己吓得够呛,流了一身冷汗。 之前在港岛的时候,他就差点被僵尸给咬了,还好是明叔和尹秀师徒及时赶到。 然而此刻,即便南毛北马两家的传人都在他的身边,他的安全感反而没有那时候来的强。 因为他们是在地底,而且还是在那墓主人的“家中”,这种好像小偷闯入主任家里,探险者进入某位伯爵古堡中的紧张感,叫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尹秀在他后背重重拍了一下,刘半仙才咳嗽几声,面色恢复红润。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一只僵尸不成?” 刘半仙点头道:“尹哥仔你说的也是,就是在港岛的时候,那僵尸王不也是被你一刀砍死了?脑袋都摘下来当皮球踢啊!” “嗨,不要说得太夸张了,这样别人以为我在吹牛呢。” 尹秀拍了拍胸膛,“毕竟那家伙只是千年僵尸王而已,还不是很厉害的,我收拾它不是应该的?没什么好讲的。” “等等。”任七突然抬手。 “怎么了?”两人同时看向他。 “我是说,我在港岛的时候听人说过那僵尸王的事情,那僵尸是本朝的一个武将,可是朝廷到现在也才两百多年不到,哪来的什么千年僵尸王?”任七问道。 “嗨,四舍五入一下嘛。” 刘半仙不以为意,摆摆手笑道:“就跟那些地产商一样,七八百尺的房子也要打个广告叫千尺豪宅啦,这种东西一向都是号称,差不太多就行。” “我不是纠结千年不千年什么的。” 任七看了他一眼,神色认真。 “我的意思是,那武将僵尸王也就一百年不到的样子,你们就将他称作千年僵尸王。 那躺在这里的这位,生活的年代怎么算都离着如今有三千年的岁月了,那你们岂不是该称他做万年僵尸王了?” 他这话一出,刘半仙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比蜡像馆里的雕像还要更加的吓人。 尹秀也愣了一下,想起这可怕的问题。 咚!咚!咚! 在墓室另一边的墙壁之中,突然传来沉重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跳跃,前进,要进到这里头来一样。 众人头皮发麻。 第554章 无梦之梦 万年僵尸王? 或者说严谨一点,称它做三千年的僵尸。 光是想到这个,尹秀就不禁眉心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来。 更何况在眼下,那僵尸已不再是个名号,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就在那堵墙后边。 听着一下比一下更加沉重的声响,众人脸上都已有了一层阴霾。 尹秀突然悄悄伸手,戳了戳马小玉的腰窝。 “你干嘛?” 马小玉转过头来,瞪着他。 “我是想问,你不是说自己是处理僵尸的专家吗?” “专家中的专家。”马小玉对于这一点颇有自信。 “好,那么请问专家中的专家,万年僵尸王应该如何对付?”尹秀问道。 “其实不是万年,是三千年僵尸才对。” 虽然纠正了尹秀的说法,但这并不叫马小玉觉得轻松。 她低声道:“对付这样的僵尸,以前的我和如今的我,会有两种做法。” “怎么说?”尹秀十分地好奇。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是拼死力战,舍身证道,即便付出性命也要把这僵尸摆平,不说杀死,也该封印住。”她认真道。 “何苦老是死死死的呢?” 尹秀用手指捂住她的嘴唇。 马小玉嫌弃地将他的手拿开,擦了擦嘴巴,“都说是以前了。” “那现在呢?” “现在的话……” 马小玉将袖子挽了起来,“跑路咯!” “跑路?” 海东青在一旁听到,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马家的天师也拿那僵尸没办法了?” “你要不要再大声一点,好叫外面那僵尸听到?” 马小玉白了她一眼,“我姑奶奶人送外号僵尸道长,她一生收拾的僵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在那么案例里,最叫她时常念道的是一只四百年的僵尸。 为了消灭它,我姑奶奶的师兄弟都死的七七八八了,你说这要是三千年僵尸,我们怎么对付它?” 听到这话,刘半仙将原先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墨斗线,风水图尺什么的都给收了起来,又脱下鞋子,仔细翻看。 “你干嘛?” 尹秀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刘半仙头也没抬,几乎是把头扎进鞋子里,“我在看有没有小石子,沙子什么的,免得等下跑路的时候硌到脚了。” “你真想着跑路啊?” “不然呢?” 反倒是刘半仙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大家都打不过,你和马姑娘摆平不了它,高手哥也砍不死那混蛋,那不就只能准备跑路了?” “那倒也是。”尹秀尴尬地挠挠头。 既然马小玉都想开了,没打算以身殉道,那他又何苦在这里浪费大好生命呢? “那我们就就从原来这个口子退出去,如何?” 任七指了指他们进来时的那扇门。 寻找龙脉什么的,也得先活下去再说,要不然一个不小心葬身在这里,岂不是长久地与龙脉为伴了? 说干就干,尹秀第一个转身,马小玉紧随其后,由任七断后。 任七顿时皱眉道:“你们三个玄门高手,刘半仙不打架也就算了,你们两个跑最前面,我殿后,合适吗?” “都打不过它了,什么高手都是假的。” 尹秀摆摆手,“依我看,除非请出南宫老天师来,不然我们最好就是立刻跑路了,别想着进长白山地宫一步了。” “就是长白山也不能久留的呀我看。” 刘半仙摇摇头,“要是那家伙修成旱魃了,方圆千里可真的要生灵涂炭了。” 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任七眉头纠结的更深,“你们两个,说这种话到底是要叫我小心,还是说想让我死的明白?” “啐!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罚你吐口水重说啊!” 尹秀连连摇手,“大家都是兄弟,哪有人把自家兄弟往火坑里推的?” “不要废话。” 任七打断他,又将不知道什么时候系到腰间的两柄剑绑紧了一些。 “你要是真有为我着想,不如就告诉我怎么辨认出僵尸吧?要不然到时候黑灯瞎火的,我哪里知道朝我冲过来的是僵尸还是一个人?” “不都一样?反正谁朝你冲过来都得死。” “当然是都一样,可是……” 任七斜了尹秀一眼,“要是来的是僵尸,那只能是我死了。” “好吧,虽然你很悲观,然而我认为事情还未到达这种地步,毕竟你可是通感境大高手,而对手……” “对手是三千年的僵尸,我们几个岁数加起来,活不到它睡觉时的零头。”任七补充道。 “好吧,那我就简单讲一讲,海东青小哥你也听一听,免得到时候跑路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办。” 刘半仙开始解说。 “僵尸呢,是天地至阴至晦的存在,昼伏夜出,惧怕日光,修炼成魃以后就不怕日光,可日飞千里了。 但是历史上有记载修炼成旱魃的,最早是在先秦,周时代的《诗经》里头,然后就是《子不语》里也提过寥寥几句,还可能是从诗经里摘录过来的,由此可见,旱魃这东西,更偏向是传说中的存在。 能练成的少,见过的人就更少了。 我们先不考虑它是不是已经修成旱魃了,三千年的岁月,它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足为奇。 我们只说普通的僵尸。 一般来说,僵尸身上都有很浓重的臭气。” “就好像是死老鼠身上长蛆了,又被丢在一堆死鱼里面一样。”尹秀补充道。 “要不要这么恶心?”马小玉皱眉。 “也没那么夸张。” 刘半仙摆摆手,“但真的很臭就对了,你要是近一点,那僵尸张嘴一口气吐你脸上,保证你得晕晕乎乎一整天,搞不好还要大病一场呢。 毕竟僵尸这东西本身就是死人失控了,复苏过来凶性大发的,它身体里有很多的死气,已经发烂发臭了,所以气味难闻。 还有一点,就是僵尸身上头顶,都会冒黑气的,要是那僵尸太猛,就变成冒黑烟了,看起来好像是有那个绸布从身上飘出来一样,吓人得很啊。” 刘半仙语气十分的惊悚,然而任七和海东青却显得有些迟钝,毫无反应。 顿了顿,刘半仙才反应过来,“抱歉,忘了你们看不到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盒子,将四片柚子叶取出,递给两人各自两片,叫他们将眼睛擦拭一遍。 “这样的话,你们应该就能看到那些黑气了,记住了,是很浓郁,很可怕的黑气,不是那种倒霉蛋印堂发黑的黑气。” “这连印堂发黑也能看出来?” 海东青抓着手里的叶子,啧啧称奇。 “当然是……看不出来了。” 刘半仙干笑两声,“要是面相就靠两片柚子叶就看出来了,那我们这些算命先生也不用干了。 不过那僵尸身上的黑气啊,你们肯定是能看出来了。” “那眼下,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异样吗?可以从那僵尸的身上看到的?” 海东青对这方面十分的好奇,即便那正主已跟他们一墙之隔。 “我教你一个最简单的方法。” 尹秀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看到一个人,想都别想,先冲他射一箭,死了的就是人,没死的就是僵尸了。” 海东青嫌弃地将他的手拿开,皱眉道:“这还用你说?我也知道中一箭不死的是僵尸啦!” “你知道自己射不死它就好。” 尹秀看他一眼,“生命宝贵啊,快点跑路就是了,即便要死,什么死法都比被僵尸咬了要好啊。” 说完,尹秀又示意众人噤声,自己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外边的动静。 那砰砰砰的声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他们刚才在这里看起来是闲聊,实际上只是暂时没打定主意离开而已,毕竟在不知道那家伙方位的状况下,贸然出去,要是一头跟它撞个正着,那就完蛋了。 然而此刻听不到那声响,又叫人不由地有些担心起来。 有句话是说,潜在水面下的永远是更危险的。 “不如用那个看看?”刘半仙戳了戳尹秀。 “什么?” “就是那个,叫做……” 刘半仙龇牙咧嘴,想半天想不起那东西叫什么,“就是那个血,胡,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就圣玛丽医院那个金丝猫珍妮,她的形状啊!” “哦,蝴蝶啊……” 尹秀反应过来,心里也暗叹一声自己竟然忘了这么一个好用的东西。 心神一动,一只血蝶从他的袖子里飞出来,扑朔着翅膀从门口钻入墓道之中,四周的视野开始映入他的脑海之中。 墓道剩下的一半是尹秀他们之前未到达过的地方,不过与他们之前走过的那半截并没有什么差别。 血蝶与尹秀连通的范围广大,特别是在只需要探查这条墓道的状况下。 尹秀指挥,操纵着这半透明的血色蝴蝶,晃晃悠悠飞过甬道,来到了墓道的转角处。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一个四角形,或者说是正方形的结构。 上下方正,左右齐整,墓道以一种合乎规格的四边形规格布置着,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又隐隐契合着古人所谓天圆地方的古老哲学理念。 尹秀的心情说不上闲适,然而也并不紧绷,毕竟这血蝴蝶即便受了什么伤害,尹秀也不会受到波及。 然而在转过了转角之后,尹秀的心却是骤然揪紧,瞳孔急缩。 只见在转角的另一边,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说是黑色,其实那是一个人穿着华丽的黑袍,他的脸和手却是十分的白皙。 特别是他的脸庞,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俊秀中带着几分刚毅,柔美之中又有一缕坚强。 那是个男人,看起来是少年的模样,眼睛清澈,带着忧郁。 他的头发扎成一束,做成发冠的样子扎在头上,偶尔垂下的几缕头发,更凸显出他的清冷,高贵。 尹秀在短暂的失神之后,才恍然意识到,这少年身上穿的哪里是什么袍子,那应该是吉服,也就是入葬时所用的,穿在死者身上的寿衣。 这家伙便是墓主人?在这里躺了三千年,如今尸变的那只超级僵尸? 他心里疑惑万分时,少年转过头来,似乎是发现了血蝶的活动。 尹秀急忙操纵血蝶落到墙壁浮雕之间的缝隙里,不叫那少年发现。 然而几乎是刚一落下,便有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将蝴蝶捏在手里。 少年的手柔弱无骨,却似乎有强大的吸力,一碰到蝴蝶,便叫它挣脱不得。 即便尹秀此刻想解除术法,似乎也无法做到。 当然尹秀也没去试,因为少年对这血蝶好奇,尹秀却也同样对这少年的来历充满兴趣。 即便在与那双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睛对上时,尹秀不由感到更加的紧张,好像是一个普通人见了鬼一样。 然而他是个道士,身经百战那种,不应该有这种怯懦,惊惧的反应的。 众人围在尹秀身边,看着尹秀的脸色逐渐泛白,甚至滴出汗来,都不由地也疑惑,担忧起来。 然而看尹秀的模样又肯定不是中了邪,或者被某种法术蛊惑了,因此他们便也无能为力,只是站一边看着,等待着尹秀开口。 可比尹秀更早开口,却是那个少年。 此刻,那少年的手指上停着血蝶,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它,却似乎是从血蝶身上看到了藏于背后的尹秀。 “我已睡了许久了。” 他的声音清灵干净,没有一丝的杂质,从远处传到尹秀的耳边,震动着他的鼓膜。 “在这中间,我一直没有做梦,然而我又知道我不是死了,只是睡着了而已,每时每刻我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确定,自己是在做一种无梦之梦,睡着,但是没醒过来。” “你是谁?” 尹秀已从最开始的震惊,失神之中反应过来,第一时间便想问清楚这人的来历。 然而血蝶只能传话,并不能及时沟通。 也就是说尹秀此刻在这里说的话,另一头并不能听见。 然而在听不到声音的另一头,那少年却似乎听到了问话。 他咧嘴一笑,显得有些忧郁。 “如此漫长的时间,世人大概早忘了我的名字了,即便我跟你说了,你也可能未曾听过。” 顿了顿,他的嘴巴张合了两下。 “太丁。” 第555章 太丁 “太丁?” 在尹秀重复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那一头的少年手指轻轻一拈,血蝶烟消云散,化作他如玉手指上的一蓬血水。 黑暗的甬道里响起少年的叹息。 而在另一头,身在墓室的尹秀又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呢喃道:“太丁,你们知道这个名字吗?” “太丁?” 任七摸着下巴,摇摇头,名字里带丁的人他认识几个,但都已死了。 可姓“太”的人,他却是从未听说过,这难道是一个外号,或者代称? “所以就说你们这些大内高手只读一点百家姓,诗经论语什么的便已算得上是内阁大学士了。” 刘半仙打开扇子,摇头晃脑道:“历史上叫做太丁的人很少,这里是商人的陵墓,先古时代的遗迹,那这个名字便只能跟一个人联系上了。 可即便我在得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也不免怀疑,我和尹哥仔之间一定有一个人是疯掉了。” “谁?”海东青也紧张起来。 “汤的长子,商未继位的王,太丁。” 刘半仙将扇子抵在下巴上,慢悠悠回忆着自己小时候背过的书卷。 “《史记·殷本纪》有云:汤崩,太子太丁未立而卒,于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是为帝外丙。 通俗点讲,就是商的君王汤有三个儿子,分别叫做太丁,外丙,中壬,汤建立了商之后,原本应该由太丁来继承他的王位,结果太丁短命,汤还未死呢,他自己先翘辫子了。 因此后来就由太丁的弟弟,外丙接任王位,成了商的第二位君王。 至于太丁,史书上有些人将他看做是君王,也有人认为他只是太子,说法不一。 太丁虽然生卒年不详,甚至史记上也将商的第二十八代君王文丁称作太丁,但大部分时候大家提起这个名字,讲的都是这位英年早逝的王子,而不是别人。” 众人被刘半仙渊博的知识唬的一愣一愣的,似乎眼前这个人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毕竟在他们的印象里,刘半仙似乎只对下三路比较精通,而不应该是个如此通晓古文和历史的人。 顿了顿,刘半仙又说道:“马姑娘,跟这些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人不同,你博学多才,一定也听说过这样一位人物吧?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马小玉脸上一红,双手抱在一块,“太,太丁嘛,我肯定听说过的,不过我没什么要补充的,刘半仙你已说的很好了。” “嗨,我也是小时候被家里强迫着念书,才读过一点这种东西,到了少年时代就是看漫画,看小人书了,别的也放下了。 原以为这些东西就是如今的腐儒,老学究也不念了,没想到今天是派上了用场,不至于荒废了功夫。” 刘半仙不住摇头,叹着气,脸上神情复杂,也不知道是在怀念旧日的时光,还是在感慨时过境迁,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 “眼下不是追忆过去的时候了。” 尹秀将他的沉思打断,认真道:“墓道里的那个少年郎,就自称叫做太丁。” “不会吧?真活过来了?” “他不是僵尸?” “商的太子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众人反应不一,然而尹秀最在意的还是刘半仙的问话。 他问道:“你为什么奇怪商的太子出现在这种地方?” “因为长白山,说起来在先秦时代,根本就不被算在九州之中。 就是最遥远的北地,所谓的燕,也只囊括了玉京及它的周边,再往北的地方被叫做犬戎,朔方。 最东边的则是渤海之滨的齐,然而这离着长白山更远了。 当今对商的推测范围更加狭窄,说它的版图只在中原一带,中原以外几乎全是异族,蛮族,或者干脆就是不毛之地。 即便商的国都经常变迁,这位初代的太子,他的尸首也应该是葬在朝歌附近,而不是在遥远的长白群山之中,所以我认为,这位自称是太丁的活死人,或者说少年,应该是假冒的,最多也只是同名而已。” “不,你所说的这个疑惑,更证明了他身份的高贵,并且是他作为太丁的强有力证据。”尹秀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众人都眼巴巴望着他。 就连一向并不怀疑尹秀说法的马小玉,也不由地陷入疑惑之中。 以至于连她也怀疑,尹秀是不是在墓道里撞见那家伙,受了惊,以至于思绪出了些问题。 然而尹秀却是满脸的自信。 “我的中学成绩并不是很好,但终究是能将大致的朝代顺序背下来。 在我的印象里,好像在书上见过商的版图,确实如刘半仙所说的那样,只在中原一带,最多是往西扩张。 至于往北,或许是因为北边天寒地冻的关系,他们并不怎么往北,离开那水土丰饶的温带。 然而商人却在长白山这样一个远离了疆土的地方建立了祭坛,甚至还留下了这样一个宏伟浩大的陵墓,为了什么? 照理说这些地方都是所谓的化外之地,于他们而言是所谓的鬼方,要在这里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建设这样的所在,有什么意义? 如今我想,他们这样大费周章的意义已然找到了。” 马小玉反应过来,心头也不由揪紧一下,“你是说,他们是为了太丁,才在此建立了如此广大的祭坛和陵墓。” “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不然即便是要留下一个象征,叫周边的部落,势力和蛮夷臣服,大部分王朝的做法是立一块碑,筑一座京观,如此而已。”尹秀点头道。 刘半仙恍然大悟,扇子在手里敲得啪啪响,他的想象力在瞬间被激活了。 “也许在遥远的先古时代,商取代了夏,刚刚建立的时候。 汤已取得了天下,如今正仰望着更远的地平线,并开始想象,描绘以后的画卷。 他十分喜爱自己的儿子太丁,并已规划好等自己百年升天之后,将天下的一切都交到太丁手上。 然而不幸的是,太丁早殇,未等到继承王位,甚至比汤自己死的更早,走在了前头。 这叫汤感到十分的伤心,他召集祭司,询问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以尽量叫太丁在死后能够升仙,飞升仙界。 其中一位祭司,或许是里头最有名望的那位,商的国师,他将龟甲拿到火上熏烤,道道裂纹随着清脆的声响在龟甲上出现,接着众祭司便围着那块龟甲,试图从复杂的裂纹和意象之中,解读出上天给的某种预兆或者启示。 终于,在长久的讨论和沉吟之后,一位祭司向商王汤禀告,称将太丁安葬在太白神山,便可以升天。 也许那时候长白山还不是叫这名字的,但是无所谓了,反正最后的地点就是在长白山。 浩浩荡荡的队伍携带着材料,带着军队和奴隶,耗费数不尽的人力物力,终于来到了长白山,又通过几年,数十年的建设,终于在这里为太丁的复活做好了准备。 从此,一切便交给时间和上天。 太丁和商的一切,都在时间长河中沉眠,消逝,逐渐被世人忘记在历史的砂砾之下。” 刘半仙的声音和描绘在此刻极富感染力,众人光是听着,便模模糊糊觉得眼前出现了温暖,炽热的篝火。 耳边是龟甲爆裂的声响,鼻子里也隐隐有一阵白烟钻入,不知不觉间,他们似乎真回到了那个先古时代,成了某个置身事外,远远观望着的目击者,旁观之人。 “说得很好,然而你有一件事说错了,不是数十年,而是百年。 建成这陵墓和遗迹,大概用了一百年,虽然我一直睡着,然而我是听着那嘈杂的人声而睡了百年,后来才彻底陷入了沉寂之中。 不过说错了也不怪你,因为你不是神仙,根本就只能猜测而已。” “我虽然不是神仙,可我人称半仙!怎么也该对一半才是!” 刘半仙不服地转过头去,却跟已早早望向声音来源的几人一块楞在原地。 尹秀描述中的那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墓室里。 跟尹秀所说的那样,清秀,俊美,叫人看着,一眼都挪不开。 他慢慢踱步进来,指节分明的手指抚过墙壁,似乎是在跟老朋友们打招呼。 然而在扫过四周后,他还是不由皱眉道:“蛮夷们把我的那些物件都给偷走了,你们知道是取到哪里去了吗?” 即便声音有了火气,太丁的声音依旧如同经过编排的铜钟乐鼓一样,悦耳而动听。 虽然温柔,可太丁的话语里却带着一股无匹的威严,叫人无法抗拒他的询问。 “应该是搬到玉京去了,本朝的帝都所在。”任七答道。 “玉京,是朝歌一带吗?”他问道。 “离着朝歌大概千里,是更北一些的地方,再往北就是草原,往东则是渤海。” “如今的天下已如此的广阔了吗?” 太丁呢喃道:“在以前,我一直以为在朝歌更往北的地方,是人所不存在的疆域,生活着恶鬼和各种野兽,瘴气和沼泽丛生。 甚至就连在地图上,那些地方也是空白一片,没想到如今却成了某个王国的首都。 这么说的话,商已不存在了?” “是的。” 尹秀点头,“那是三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周武王的军队进了朝歌,最后一位商王在朝歌自焚以谢天地。” “原来如此。” 太丁脸上有了一层淡淡的忧郁。 “我的父王和祭司们以为,商会永远延续下去,千秋万代,因为我们受命于天,天生玄鸟,降而为商。” “每个朝代都以为自己会千秋万代,万世一系地延续下去的。结果它们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成了后来者的垫脚石。 再华丽的宫殿,怎样繁复的文书,最后都会化为灰烬,无人问津。” 尹秀这时候又似乎从那惊讶中回复过来,有了往常的淡定和从容。 “商也一样,那是个神秘,古老的国度,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就连消灭了它的周,也被熊熊烈火埋葬,再无踪影了。 这是历史,也是时间,没有任何朝代能跳脱这样的命运和规律。” “你似乎是在劝我宽心,放下?” 太丁微眯着眼睛,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对尹秀就很感兴趣,甚至超过了对海东青的关注。 “你似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我总隐隐觉得,比我的过往更加曲折?” 太丁的话意有所指。 尹秀并不惊讶,因为能在这里沉睡了三千年的人,即便他是睡着了的,理应也该知道世界上的大部分秘密。 因为那些秘密存在的时间,都没有他睡眠的时间长。 “我的故事没什么好讲的,就是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而已,即便是少数的几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尹秀咧嘴,“倒是你,似乎有许多事情要将出来,而且是很迫切的那种?” “事实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太丁也有同样的笑容,然而与尹秀的痞气不同,他的笑容显得优雅而又高贵。 忽然,他看向海东青,双眼的光芒变了变,“你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了?” 海东青呢喃着,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回应。 确实从来到这里之后,她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或许是在梦中,又或者是某段空白的记忆里,她来到过这里。 然而怎么想,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这可是长白山的地底下,被厚厚封土,层层机关守护着的地方,以她的能力和见识,绝无可能到达这里。 然而太丁这么说,海东青竟一时之间没有怀疑的意思,她难道真的在某个时刻来到过这里。 不容她细想,尹秀和马小玉却是已护在了她的身前。 二人警惕地望着太丁。 “果然,你就是长白山的香火。” 尹秀看向海东青,神色平静。 海东青皱眉道:“从来没有人跟我这样提起过。” “那是因为那些家伙都不是人,他们不是妖怪,便是跟眼前这位仁兄一样,都是活死人,或者某种存在于时间长河里的幽灵。” 第556章 人王血脉 “长白的香火?” 海东青不由地有些失神,“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应该是一个普通的猎户而已吗?” “你当然不是。” 太丁微笑,“怎么,你们没有告诉他吗?” 尹秀沉默着,他并不是有意瞒着海东青,而是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为什么海东青会是长白的香火。 即便他早已隐隐觉得,这神性的存在就藏在他们几人之间,肯定不是他和马小玉,刘半仙三人,因为他们在港岛的时候已进行过无数的仪轨,在数不清的道士,和尚眼前晃悠过。 如果有异常,那些眼光独到的玄门中人,或者说南宫白星一定会发现。 而且之前那条大红蛇并不冲着他们而来,就连大黑蛇也将尹秀当做了觊觎太白神君香火的人。 那任七呢,即便任七是个后来者,同样的属于来历不明,尹秀也无法把他跟太白神君扯上关系,因为这世上大概没有那样凶恶的神。 而且像他那样的人就算挂了恐怕也会下地狱,而不是位列仙班。 所以,便只能是海东青了,这个同样来历不明的猎户。 在太丁说出“海东青是太白神君”这样的话之后,尹秀毫不迟疑地就相信了。 在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剩下的那个结果即便再怎样的离奇,也由不得他怀疑。 这么说的话,之前大黑蛇所说的命运,难道就是如今这番景象吗? 是尹秀他们,把原本自由自在,健康生活于这世上的海东青,带到了长白山,使得他陷入眼下的可怕境况之中? 即便海东青是为了钱才带路的,然而没有尹秀他们的委托,一切便不会成行。 如此说起来,这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命运的安排? “我是海东青,不是什么长白的香火。” 海东青仍然不敢相信,脚步踉蹡,想往后退那么几步,然而他脚底却像是灌了铅,只是晃动几下便再无移动。 “你到现在仍然不肯承认,还沉浸在梦幻和谎言里头吗?” 太丁的神色突然变得很严厉,他伸出一只手,直指海东青。 “那么,就由我,商的王子太丁,来戳破你所有的幻梦,叫你醒悟过来吧! 海东青,为什么你时常做那个古怪的梦? 为什么你一进入长白山,生命力便开始迅速衰竭下去? 为什么你对这里的一切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海东青,你就是太白神君转世!” 海东青如遭重击,就好像太丁这番话是往她脑袋里丢进去一枚重磅炸弹,炸的她头昏目眩,脑子只剩空白一片。 太丁知道的如此详尽,将海东青的一切未曾细说的秘密都公之于众,难道他有某种能看透人心的能力? 尹秀和马小玉正紧张的时候,太丁却是飒然一笑。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也看透不了人心,之所以知道的如此清楚,只是是因为…… 海东青,或者说太白神君,其实是我留在太白神山的一缕魂魄孕育而成的神灵,权柄而已。 我就是你,所以当你来到我面前时,我自然知道你所有的感受与过往。” 顿了顿,他又呢喃道:“然而你又不是我,因为你只是我的一个化身而已。 或者说你是我化身的一块碎片,仅此而已,就好像一艘船,缝缝补补,除了龙骨以外的每块甲板都被换过的时候,你还能把它认为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海东青,如今你就是那无数已经被换过的甲板中的一块而已,然而你又特别的关键,以至于没你的话船儿就不能离开港湾,前往大海了。” 太丁这样说着,神情又变得柔和起来,他冲海东青招了招手,像是在招呼她过去。 海东青当然不肯。 她从头到尾都未从这极具冲击性的转变和消息之中回过神来,同她身边的众人一样,脑袋一片空白。 然而她知道一点,那就是眼前这人对她的威胁远比那大蛇更加的危险,也比她十三岁那年遇到的豹子要狡诈,凶残得多。 面对这样的猛兽,只有一种处理办法,那就是搭弓射箭,射穿他的心脏。 海东青伸手取箭,可她的手指却从箭矢之间穿过。 还未反应过来时,众人惊讶的眼神又提醒着海东青,她身上已发生了某种惊人的变化。 只见海东青的身体开始虚化,变的透明,似乎要渐渐从这世上消失,又像是从哪个世界投射到这方天地之间的虚影,纯洁又虚无。 “我明白过来了。” 刘半仙额头上冷汗直冒,与此同时,他也恍然大悟。 “猎户小哥,不对,海东青,他是天地人三魂中的天魂。” “什么!?” 马小玉和尹秀先后反应过来,再看海东青时,只见他的肩头飘出属于魂体的独有烟雾与光芒。 原来之前被抓到的那个小鬼所说的,“长白的香火不是人”是这个意思。 之前马小玉用柚子叶开眼,扫视众人的时候,海东青的真身还未显化,所以他们并不能从外表看出区别来。 见到海东青身体虚化,太丁却是高兴了起来,他又冲海东青勾勾手指,轻声道:“过来!” 于是海东青变得越发透明,并无可阻挡地冲着太丁的方向飘去。 “我明白了,海东青是太丁的天魂,之前我们在行宫里遇见的,是太丁的人魂,他正在收集这两道魂魄!” 刘半仙忽然想起了某个可怕的传说。 传说在神话时代,有些炼气士会将天地人三魂从体内抽离,又用特殊的丹药使自己陷入假死状态,肉体不腐。 然后炼气士的弟子会帮助他们的师尊,从天南海北各处寻找他的这三道魂魄。 每收集一道魂魄,炼气士的状态和生命力便会变得更强。 在他们重新收集了三道魂魄之后,炼气士的命格和肉身,魂魄便都会重铸,他相当于变成了一个新的人,由此超脱五行六道之外,得以成仙飞升。 刘半仙原本这只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说,没想到如今太丁却在他面前表演了这样的神迹。 “你有些碍事了,多嘴的祭司。” 太丁斜了刘半仙一眼,随后一股无匹的威压便传到刘半仙的身上,瞬间要将他撕碎! 呲!轰! 刘半仙身上纸扎的人偶无火自燃,熊熊燃烧一瞬后随即化作灰烬,为他挡下这一劫。 然而即便有这写了他生辰八字的人偶挡灾,刘半仙还是不由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任七见状,不用尹秀招呼,他手腕一抖,长剑立即向前,划出一道破开一切的寒芒,直刺太丁眉心。 然而太丁却是慢悠悠地伸出手去,手指在空中随意一夹。 下一秒,任七无可匹敌的剑锋好像凭空出现在那里,被太丁的两根手指恰好夹住,发出不甘的嗡鸣声。 任七眼角欲呲,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是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 即便在以前,就是首次与那些接触了三大秘藏的高手对抗时,他也未曾像现在一样深受震撼。 只是一剑,他便已知道双方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堑。 “作为一个身上没有王血的普通人,你已尽力了。” 太丁随意抬手,任七整个人便飘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 还未等太丁把手收回来,一左一右,尹秀和马小玉飞袭过来。 尹秀双手持着嘲风剑,剑身上雷光流溢,蓝色的电浆将墓室照亮。 马小玉一手抚过白色法尺,法尺上亮起红黄绿三色,灵气大作。 两人几乎是同时,将法尺和长剑一并递出,带着破风声,裹挟着浓郁的龙虎罡气,刺向太丁。 “退散!” 太丁显然是生气了,瞪大着眼睛。 不是被人刺伤,也不是因为被攻击而感到愤怒,只因王者的尊严和权威受到了冒犯,仅此而已。 他一声沉吟,尹秀和马小玉顿时感觉脑袋如遭重击,整个身体也好像被大炮开火的余威波及,五脏六腑都翻了个遍。 噗! 尹秀和马小玉也同先前的任七一样,往后倒飞出去,不过飞出去的速度之快,竟好像两颗出膛的炮弹,撞向墙壁。 轰隆! 两人径直砸向墙壁之中,烟雾缭绕,碎石飞溅,坚硬的,斧凿不穿,锹砸不进的青石板墙壁上,留下两个一拳多深,一人多大的恐怖深坑。 随后,马小玉和尹秀先后落地,脸部朝下,重重倒在地上。 “祭司,你还颇有能耐?” 太丁不看这两人,却是转头看向刘半仙。 刘半仙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我不是什么祭司,只是个风水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一声刘神仙!” 只见刘半仙双手的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破裂成碎片,露出两只精瘦的手臂,筋脉喷张。 这时候他藏在墨镜背后的双眼炯炯有神,冒出不输任何刀剑的精光。 他的双手向前,一手抓着山河锦绣尺,另一只手则在后边托着尺身,好像抵御着什么强劲的风暴。 山河锦绣尺,落在外行手里,能用来治疗病痛,叫伤者好转,体弱者强壮。 可真正回到了刘半仙的手上,山河锦绣尺却是能逆转生死,叫死人回生,白骨生肉的神奇法器。 就在刚才,尹秀和马小玉被太丁一下拍到墙上的时候,那强大的力道原本应该叫他们骨肉崩碎,身死道消的。 然而刘半仙施展山河锦绣尺,竟反转了因果,逆转了生死,叫他们二人躲开了命中的大劫,从死亡之中复苏过来。 “可是,你救得他们一次,能救他们第二次吗? 不管是长白的香火,还是你这几个同伴的性命,都会在你的面前无法避免地消逝。 而最后,你也会殊途同归,只不过那是在你见证过绝望之后。” 不知怎么的,太丁总觉得自己原先平淡,从容,不受任何外物干扰的心境,在这几人的连续攻击下竟全然变了。 此刻的太丁带着火气,一种无上的王者却被几只虫子冒犯尊严的愤怒,一时之间叫他无法平息。 看着刘半仙认真的样子,他突然笑了起来。 “我问你,你见过人王的愤怒吗?” “我只听说过,天子一怒,血流千里,人王什么的,我不认识啦!”刘半仙扯着嗓子给自己壮胆。 “什么天子?” 太丁皱起眉头。 “商的王,以人王之尊统御天下,不管是仙鬼妖,天上的也好,躲在地底下的也罢,都要由王来承认,由王来册封。 结果你却跟我说什么天子,王者哪里需要所谓的天意来承认,来默许他的地位?” “这不是我说的,古话有云,天意难违啊。” “是吗?” 太丁嘴角浮现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那是你还不知道什么叫做人王。” 说着,太丁突然双手紧握,站在地上仰起头来,冲着墓室的顶端,似乎要看穿这整座山体,视线直透云端。 “啊!!啊!!!啊!!!!” 强有力的,愤怒的咆哮响彻墓室,震颤着刘半仙的耳膜,几乎叫他全身的骨头都因此抖动起来,产生细微的缝隙。 太丁的怒吼还在继续,他原本扎成一团的长发散开,随着身上的袍子一起鼓荡,飞扬起来。 在这愤怒的咆哮之中,刘半仙渐渐流出了鼻血。 然后,他们所在的墓室突然也跟着剧烈震动起来,沙子从青石板的缝隙之中流下,好像真有从时间长河里沉积的河沙落下来一般。 刘半仙手持山河锦绣尺,岿然不动,尽力压制着内心已涌到喉咙底部的恐惧感——他忍不住想呕吐。 然而刘半仙其实不知道,不止是这个墓室,整个长白山都在发生着异动。 从远古时代便已存在于此的古老群山震颤,发出雷鸣,似乎在回应着太丁的呼唤。 千百万只鸟儿发出凄啼,拼了命从林中逃出,接着它们之中的大半失去生机,落到地上。 群山之中,猿猴啼叫,发了疯似的逃跑。 面目全非的老白猿站在山石上,一双眼睛里满是恐惧。 而在山的另一头,奎青山却流出了滚烫热泪。 第557章 虚假的真相 太丁这一声怒吼,牵动了山野,震撼了天地,叫百鬼嚎叫,万鸟凄啼。 尹秀在这可怕的震动中,艰难地睁开眼睛,瞳孔里映入匪夷所思的可怕一幕。 只见太丁全身头发与长袍一块飘起,好像一只展翅的凤凰,翎羽飞扬,气势无匹。 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之中,他的瞳孔变为赤金色,好像真就是浴火重生的不死鸟,飞禽之王。 这就是人王血脉的力量吗? 先古时代,这地上与仙人同等地位,统御着大地万物的王者,在今世重生了。 尹秀心中百感交集,除了紧张,赞叹以外,竟还生出一丝莫名的心悸来。 “尹哥仔,你别搞错了!” 马小玉显然是不打算听从尹秀的话离开。 双方的差距,过于悬殊了。 “什么?” 她满眼的愤怒,一张口便吐出水汽,喷在尹秀的嘴唇上。 像他这样行动自如,又能说话又能打架,简直是匪夷所思。 马小玉虽然姓马,然而脾气在某种程度上却又跟牛差不多,实在是无法只靠几句话语便能打动,说服的。 “好了,再这么拖下去,海东青可就要魂飞魄散了。” “这么久了,你不把我当自己人?”她问道。 “我当然把你当……自己人。” 任七将几柄剑都取了出来,冷着脸,“既然打不过的话,干脆投降好了?反正给谁当走狗都一样的,总比丢了性命强。” “既然不酷,也很无聊,你却还打算这样做?”马小玉瞪大眼睛,满眼的水光。 这样说着,他却突然凑近马小玉耳边,低声说道:“然而死在这里,是我们这些浪荡的,头脑发热白痴的事情,我倒是希望你能快点跑,用神行术也好,金蝉脱壳也罢,你快点跑就是了,别死在这里。” “他的法术比马家的还要早。” 在她的身上,云气弥漫,渐渐地形成一条金色的蛟龙,与尹秀肩头的白色蛟龙相互呼应。 而且眼下也不是嘴上反驳的时候,要对抗他,只能用行动。 尹秀盯着她,只感觉世间的一切都在此时凝固,他和马小玉好像从一切的纷争,混乱中脱离出来,落于尘世间的一个角落,命运,时间,因果都离他们二人远去。 任七冷哼一声。 终于,在众人感觉快被压力彻底压垮之前,太丁一手推出,黑色的闪电炸亮墓室,撕开所有的黑暗,赋予这空间之中的一切更深层的黑,砸向尹秀几人。 “我虽然不是人王,但很快就会是了,在我将三魂集齐,重新复活以后,这灵气衰竭的天下,将由我来重塑。” “我们要对抗的是仙人,然而我并不是仙人,山河锦绣尺这种逆转生死的机遇,每个人一生之中难得能有一次的机会,而且还要看我能不能使得出来。 “为什么,他明明抬手就可以把我们打的半死,现在却要用法术来对付我们?” “比如呢?” 几人说话的间隙,空气中属于太丁法力的波动已越来越强,叫众人手背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当然是,我毫不怀疑他是王子太丁,汤的儿子。” 不过依旧有位天师封印了你的人魂,将它存在伪造的行宫之中,想着即便有天你苏醒过来,也绝想不到他们会把你魂魄的三分之一藏在行宫之中。 太丁深吸一口气,黑色的符文开始缠绕着他的手,放射出丝丝缕缕的丝线,好像一匹华贵的丝绸。 “而且给人当鹰犬,不符合我的性格,我又没当过大内高手的,好好一个人,突然要跑去给人家当奴才,马仔,我受不了的。” 然而等到被打击的对象是自己时,他们才知道这样的法术有多么的恐怖。 然而,这终究只是一种错觉而已,尘世多波折。 以太丁的身体为圆心,周围响起细细碎碎的声响。 “那要不,投降算了?” 马小玉听到这话,猛地转过头来,与尹秀几乎是鼻子顶着鼻子。 “做不到。” 然而他依旧站在后边,手里拿着罗盘,只为了等待某个胜机的出现。 “我当然了解。” “有这个可能的,反正小心点就是了。” 尹秀将手放在马小玉肩膀上,轻轻捏了捏,权当做是安慰她。 刘半仙眉头紧皱,“太丁身上只有一道人魂,人在三魂缺了其二的情况下,便只能是躺着的活死人。 顿了顿,尹秀还是咧嘴,“其实我觉得,以身殉道真的不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就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死这种事情,本身也是很无聊的。” “所以说,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机会,就在刚才用掉了?” 远古的雷鸣声在众人耳边响彻,像是在天边,又像是在近前,叫他们耳膜跟着震颤起来。 尹秀也赞同道:“超脱于五行法术之外的第六种吗?” 尹秀摊手,“有时候不是你不想死,就可以不死的。” 马小玉低声说道:“马家的法术起源于秦朝时候的第一位天师,那是我们的祖先,驱魔马家就是从她手上传下来的。 即便知道事实上这不能算作随意,因为刚才尹秀真的感觉死气临身,他和马小玉绝无可能在太丁手上躲过那一招。 尹秀明白,也许太丁在商的时候,也是大巫中的一个,所以才有这样的法力。 而相比之下,商则是更加神秘的年代,他所使用的法术,恐怕我们将会听都没听说过。” “我不知道,变数之所以叫做变数,就是无法预知。” 然而刘半仙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甚至有些邋遢的人,在他身上几乎没有足以叫人称道,赞赏的闪光点。 “那你跟我的想法完全一致啊。”尹秀咧嘴。 尹秀也感到头大,明明是那种可以一击逆转的机会,却好像被随意挥霍,使用了,跟用天雷打蚊子一样。 他的一双小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 “但你看起来可不是打算投降的样子。” 他用的是重塑自己魂魄的法子,他是炼气士,想要成仙! “你的话,半真半假。” 事实上,马小玉这时候也回过神来,满脸绯红,然而她还是问道:“那你是不了解我的为人?” “你是说这家伙不是商的王子吗?” “龙?” 人王盾! 尹秀全神贯注,在他的身前,一道带有纹章的半透明盾牌徐徐浮现,挡在他们的面前。 刘半仙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显然在太丁的威压之前,他只是勉力支撑自己。 “因为他没时间了!” “逃走?” 尹秀从未在这样的距离看着这张脸,此刻回答她,只感觉心脏好像也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然而这种沮丧,却还是明显的。 你只是一个从商活到现在的孤零零的鬼魂,仅此而已。 问这话的人不是尹秀,却是太丁,此刻他暗金色的瞳孔打量着刘半仙,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 他们防范着你三魂合一,真正苏醒过来。 “你怎么知道的?” 刘半仙抱着头,几乎是要蹲到地上去了,只感觉绝望。 “所以,你宁愿死在这里?”马小玉问他。 “所以,要是下一次我们被他打中的话,可能会真的死掉?”马小玉面色凝重。 “我说了,这不是我不愿意,就不会发生的事情。” 马小玉的耳环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她自己发力导致的,一晃一晃地抖动起来,发出炫目的银光。 刘半仙此时已没什么办法了,在之前的回合里他已竭尽了全力,将浑身解数使完了。 三人站定成三角形,护在刘半仙身前,跟以往面对强敌的时候一样。 太丁,你不是人王,只是未死的,还残留于世上的鬼魂罢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整个九州最好的风水先生。 刘半仙也大喝一声,叫尹秀的心思恢复过来,头脑清明了一些。 然后他看一眼在旁边已等待许久的任七,冲他问道:“任七,你不打算逃走?”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他的计划,打的如意算盘罢了。” 武王伐纣也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逆天而行,然而最后却成功了,难道不也是证明,只要继续战斗下去,总有希望出现吗? 可他们几人的行为,在太丁眼中,却只透露出一种鲁莽和愚蠢。 什么样的虫子会觉得自己团结起来,就能战胜大象? 他轻轻抬手,法力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波纹,从他的指尖开始流转,逐渐蔓延到空中。 然而我说过,我厌倦了逃跑和躲避,现在的我跟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说不上坦荡,也跟正直扯不上关系,然而我不打算走。” “虽然说历史上的英雄人物都有落跑的时候,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死在这里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毫无意义。 “可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两位天师。” “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人王,这家伙,跟之前那个风水先生一样,不过都是鬼仙罢了!”刘半仙嘶哑着嗓子。 太丁并没有像尹秀和刘半仙想象中那样的气急败坏,他只是冲海东青招招手,海东青的身体便又往他那里飘过去。 又或者其实是在他成为了鬼仙之后,才终于有了这样超自然的力量。 你知道,有时候奇迹这种事情之所以被称作奇迹,就是因为它可能只会出现一次,再没有复现的可能。” 太丁的话语不容辩驳,即便尹秀和刘半仙伶牙俐齿,一个赛一个的油嘴滑舌,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尹秀不由有些发楞。 尹秀对此只能再次摊手,因为他也不可能劝得动她。 “什么神仙,人王的,只要是人,被砍了就一定会死,我是这样认为的。” 太丁调动了一部分长白群山的灵气,就跟马小玉之前用太白神君残余的神识调动地气镇压大红蛇一样,都是借力打力的手段。 太丁语气里有了一些兴奋,连带着手上的法力又猛地攀升一节。 说这话的人是任七,尽管嘴上有说笑的成分,然而他的问题却很认真。 然后她看向刘半仙。 说着他又狠狠瞪了一眼正神情闲适,好像在庭院中散步的太丁。 然而他的极限也要到了,如果再不能收回天魂的话,恐怕即便是强大如他,也不可避免地要遭遇一些变数了。” “你说的也是一半一半而已,风水先生,一半对,一半错。” 刘半仙摇头,望着手里的山河锦绣尺,不由叹了口气。 可我们进入行宫的时候,因为一些意外,还是不小心把你的人魂释放了出来,这也是你如今在墓室里复苏过来的原因。 之前大概是朝廷的某位天师发觉了你的异常,然而他们敬畏你,视你如神,将你看做与龙脉合二为一的存在,就像那些风水尸一样,不敢对你造次,损伤你的身躯。 “要是我和尹秀再一次被他的攻击打中,你能用山河锦绣尺再救我们一次吗?”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死啊!你们两个,要是再被打中的话,会死的不能再死的!魂飞魄散!” “海东青确实是太白神君的转世没错,太白神君也确实是你的天魂,然而你却不是什么人王,不是在这里等待苏醒的英年早逝的王子,你是鬼仙,修的是邪门歪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然而秦朝已经算是一个久远到模糊不清的年代了,记载它的竹简相比起整个历史,简直是九牛一毛,残破不堪。 黑色的闪电砸在盾牌上,没有如太丁想象中的那样摧枯拉朽,反而是被盾牌所吸收,化作尹秀体内源源不绝的法力。 尹秀斜了他一眼,只觉得任七身上杀气凛然。 就在这时,马小玉也从地上爬起来,用一张符纸定住海东青,叫他原地悬浮着,不再往太丁身边去。 刘半仙眼睛通红,“可是现在的这家伙压根不是所谓的人王,人王是只存在于某个上古传说中的人物罢了。 人王盾,规则类技能,无论何种法术,怎样的威力,在它面前都会被尽数吸收,化作虚无。 感受到法力从尹秀身上传来,马小玉立即手捏剑诀,同尹秀一并施法。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第558章 无解的阳谋 轰隆! 长白群山震动,天地间好像磨盘滚动,惊雷撕碎大地的可怕声响。 被太丁所指引的长白山灵气怒涛巨浪般源源不断,汹涌咆哮的亘古灵气涌入地底,化作可怕的连片黑暗闪电,砸向尹秀。 尹秀身前半透明的人王盾浮现,挡在他们几人身前。 黑色闪电砸在人王盾上,尽数被盾牌所吸收,有如泥牛入海,鸟入重云,消失地无影无踪。 澎湃的法力注入尹秀的丹田,流遍他七经八脉。 来自长白山的天地灵气好似熔浆,又似寒冰,在尹秀体内流转一遍后,又迅速被另一股源头从尹秀体内抽离。 那是马小玉施展了法术,使得法力在即将把尹秀胀爆之前,便已被她抽离,化为她法力运转的一部分。 九字真言念罢,金银两条蛟龙咆哮着飞向太丁。 太丁怒目圆睁,暗金色的瞳孔越发显出亮光来,好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随着他抬手,太白群山那从远古时代便已存在,孕育的灵气再次汇聚于此,为他所指引。 两股来自长白群山的灵气碰撞在一起。 然后在尹秀的眼里,一道虹彩绽放,强烈的白光席卷四周的一切。 轰隆! 在墓室瞬间崩毁之前,尹秀将马小玉推到一边,等他再想行动时,脚下的地面已经彻底塌陷,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无法反抗地往地底落下。 恍恍惚惚,无数黑影掠过,好像跑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 …… 当奎青山根据那巨大的声响来到墓室时,这里已不存在什么墓室不墓室的了,只有一个巨大的坑洞,旁边散落着碎石无数。 这时候的奎青山一身书生打扮,背着背囊,扎着纶巾,即便放在一甲子前,这一身也算是十分的复古了。 然而这是那“土地爷爷”私藏里少数有用的东西之一,总比身上那力工,脚夫的衣服要舒适,体面的多。 在山里的时候,奎青山明明感觉到了那可怕的力量,一种几乎叫长白群山所有生灵屈伏的威压也在压迫着他。 可当他来到这里时,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那地宫的主人消失不见,几个讨厌的人不见了,就连地宫本身,也不见了。 原本他只要进入到这里,大概就能获得根脚,取得太白神君的权柄,成为长白山新的神灵。 然而如今,那激烈碰撞的能量,连带着引发碰撞的因素,都悄然不见了。 长白山很大,然而这座被挖空了一半的陵墓却是还好而已,想找,也许并不是海底捞针那样的困难。 在发现周围没有任何线索后,奎青山慢悠悠起身,视线却是与拓跋文武对上。 白莲教的右贤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闯过了重重困境,来到了主墓室边上。 “在这地底下,竟然能遇见一位仙人,真是三生有幸啊。”拓跋文武感叹道。 “仙人?” 奎青山笑笑,“您误会了,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呃,普通人。” “哼,普通人哪进得来这里?独身一人的话,任何人在这山里都活不过三天。” 拓跋文武好像有些累了,干脆坐到地上,依靠着石头。 “而且普通人也不穿成你这样,这是穷人穿不起的衣裳,然而又是富家子弟不会穿的。 就是我小时候,在田埂上望见那些去玉京赶考的书生,他们或是坐轿子,或是靠两条腿赶路的,也从有人像你这样的穿着。 一般来说,只有鬼和仙人才会穿古装。 我要是说你是鬼,未免对老兄你不敬,所以便只能称呼你做仙人了。” “这倒也是个简单的判断方法,把我和平常人区分开来。” 奎青山低头整理着自己宽大的袖子,越发觉得这身服装有一种来自腐儒的酸气。 莫非是这土地占山为匪,杀人越货的时候把哪个倒霉蛋的脖子拧断了,所以才留下这一身衣服? “你是白莲教的人?”奎青山问他。 “难道我看起来不是一身的正气?” 拓跋文武开玩笑似地挺了挺胸膛。 “朝廷的鹰犬哪里有见到仙人的幸运,即便真叫他们遇见了老兄你,他们也只会立即逃跑,因为他们会以为报应来了,老兄你是来惩罚他们的。” “我以为,你应该称我做阁下,或者大人才对?” 奎青山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于拓跋文武给他的称呼有些不满。 毕竟对方是一个凡人,而他自己,则是仙人中的一位,即便还未位列仙班。 然而拓跋文武还是不在意的样子,不管是因为对奎青山纠正他而感到生气,还是因为在仙人面前出了差错而紧张,这些情绪统统没有出现。 他只是像一开始那样,神色淡然。 这当然是拓跋文武第一次遇见仙人,以往这些人物只存在于说书人的故事,路边摊的武侠小说里,偶尔从哪处乡下传出的奇闻轶事之中,如今见了真佛,他倒是并不感到惊讶。 因为他们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 “说起来,老兄,你问我是不是白莲教的人,这个问题很多余,在这之前,你不是已看过我了吗?” “唔?” 奎青山只觉得有意思,淡淡问他:“什么时候?” “在你给白莲圣女托梦,伪装成九宫大真人,指引我们进入陵墓之中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的?” 奎青山不免有些惊讶于拓跋文武能将他认出来。 “我并没有说自己是什么九宫大真人。” 奎青山肯定道:“从头到尾我都没这样说过,是白莲圣女自己一厢情愿以为的,她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自认为能接受的谎言,自己欺骗了自己,仅此而已。” 说着他脸上的微笑越发明显,“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好笑的,喜欢自己骗自己。 老婆被人抢了,他以为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天收,结果谁说坏人就没好报的? 境遇不好,就是怀才不遇,总想着有天能够得贵人赏识,飞黄腾达,结果到最后不还是郁郁而终? 世上的事,怕的不是别人骗你,而是自己骗自己。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既没有起坛,也没有做法,白莲圣女却突然能看见九宫真人,那不是她说谎,便是中邪了。 可我是看着圣女长大的,她一向不说谎,更不会拿九宫真人和无生老母开玩笑,她说什么,那便是什么,绝没有一点虚构,夸大和欺瞒。” 拓跋文武觉得有些口干,拿起身边的水囊,仰头就要喝水。 结果一抬起来,他就发现了水囊上的那两个破洞,不知道是任七的剑戳的,还是被官军的火枪发射的流弹所击中。 不管怎样,水从这两个破洞里流光光了,一滴不剩。 他有些懊恼地将水囊丢到一边时,奎青山却是递给了他一个葫芦。 拓跋文武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接过葫芦,打开就往嘴里灌,然后才长出一口气。 “好酒,仙人的酒,果然不一样!” “不是我的。” 奎青山笑笑,“那只是随手拿到的,陈年的女儿红而已。说说吧,当时你发现了却又不说,岂不是让白莲圣女成了一个骗子?” “我哪有那样的本事,当场就发现?” 拓跋文武摇头,“我也是后面自己琢磨,越想越不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然后便遇见了你,就此确定了。 虽然说我不知道你将我们指引进陵墓之中是打着什么心思,然而你在当时确实是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要是白莲圣女不能给出一个方向的话,叫所有人一起生,或者一起死的话,白莲教恐怕真的就要从此分崩离析了。 白莲圣女不能指引我们方向的话,岂不是无生老母实际上也不存在?我们所做的事情也将变得毫无意义,并且愚蠢。 那样的话,白莲教内部便会出现分歧,因为那分歧造成的裂痕,不止是影响现在,在以后它会越来越大。 即便大家总说杯酒泯恩仇,话说开了就好,可实际上疙瘩就是疙瘩,裂痕就是裂痕,你往上面刷了一层白灰,也只是掩盖,而不是铺平,修复。 在未来的某天,它会变成杀死白莲教的致命伤。 所以我们还不如一起死在这里,不叫任何一个白莲教徒活着出去,这样的话白莲教也不会分裂,而会继续存在下去。” “所以你没有说出来,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这里?” 奎青山越发觉得拓跋文武这个武夫的身上,有一种超脱常人的智慧,就是那些老夫子,道士和尚恐怕都没他这样的透彻,清明。 “差不多。” 拓跋文武淡淡道:“总得有个办法解决的,如果要成功,便要有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 如果是失败,那就要迅速地失败,绝不拖泥带水,并且不叫这伤口扩大,这便是我们能为后人所做的所有贡献了。” 说完了自己的见解,他又开始关心起眼前的“仙人”奎青山。 “所以,这位大仙,你为什么指引我们来这里?把我们一帮不得其门而入的亡命之徒带入陵墓之中,莫非就是你要做的功德?你是个好神仙,要做三千件好事的那种?” 奎青山显然是被这话逗乐了,连之前发现所有人不见踪影而产生的郁闷也消散不少。 然而他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拓跋文武:“白莲教的教义是什么?”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拓跋文武呢喃道:“其实我只是个武夫,教义什么的我并不清楚,只在最开始入教的时候,有个长老跟我提过一回而已。 往后也就是在别的场合模模糊糊听过两三次,其余时间都在打打杀杀里头了。 你总不至于以为我这个白莲教右贤王的名头,是因为我把经典和教义都背熟了吧? 但我记得个大概的,通俗,简单一点,就是如果我们尽心做事,又足够虔诚的话,等到积累了足够的功德之后,所有人都会因此超脱,去到无生老母的住所去。 那里没有痛苦,自然也不存在什么纷争,是个幸福,极乐的世界,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真空家乡。” “原来如此。” 奎青山点点头,显然对这种说法已是见怪不怪了。 “那我要做的事情也差不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打算将你们所有人都带到天上去,修成正果,得道成仙。” 听到这话,拓跋文武眉头紧皱,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你所说的天上,跟无生老母的居所,是一个地方吗?” “我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奎青山微笑道。 “我在江湖里闯荡的时候,总也见过不少的邪门歪道,说辞就跟你差不多的。 只要底下的人用心做事,贡献出物力人力,帮助教主或者师父证道成仙,最后在师父飞升的时候,所有人也会因此超脱,一块到天上去,论功行赏,封作神仙。” “哦?这套说辞倒是亘古不变啊,我以前那个年代也经常有人这样说的。” “是这样的,谎话总是编不出新花样来。” 拓跋文武看了他一眼,“然而我看过的那些人,要不是被骗光了家产,要不就是赔了身子,成了教主的玩物,更惨的是许多人连命都没了,心甘情愿去死,集体死在某个洞窟之中。 或是服毒,或是火烧,惨不忍睹。 所以我知道,一般来说要带别人飞升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说吧,你又需要我们为你做什么?” “不需要。” 奎青山摇摇头,“在你们进来的时候,你们就已做的足够多了,接下来你们要做的就是战死而已。” “战死?” “没错,就是战死,不管是跟朝廷打一仗也好,还是自己人自相残杀,只要你们继续厮杀下去,将鲜血洒满行宫,这里的灵气便将会复苏,再次跟先古时代一样成为福地,助我飞升。 所以我不需要你们贡献财物,妻女,只要你们互相厮杀,这就足够了。” “混蛋!” 拓跋文武瞪着奎青山,后者却还是从容自如。 “你们无法违抗我的计划。” 因为奎青山知道自己即使将计划和盘托出了,这些人之间的仇怨也不会因为知道了这个真相而就此放下。 这是解不开的死结,只有一方把血流尽了,纷争才会暂时停下,但那个结永远都在。 “这是你的阳谋没错,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即便他聪明绝顶,还是得照着你的计划一步步往前走,可是,我可是白莲教的右贤王啊!” 拓跋文武暴起,手臂上肌肉虬结,猛地爆发出澎湃力量,一拳砸向奎青山。 就在这时,奎青山的身影却突然变得透明,任由拓跋文武一拳穿过。 等拓跋文武迅速扭转过来时,奎青山的身影已消失无踪了。 他跟黑夜,融为一体了。 第559章 女儿身 在那几乎可以叫任何人粉身碎骨的剧烈爆炸之中,尹秀只感觉昏天暗地,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时候,混身筋骨发疼,好像碎了一样。 他勉强转过脖子看了看,在他的旁边,躺着面色苍白的海东青。 原先海东青还是半透明的状态,如今已变回原样,只是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至于其他人,已不见了踪影。 尹秀当即打起精神,伸出手去,施展【光明之手】,金色的能量从他的手指尖流溢出来,治疗着海东青。 海东青在尹秀的法术下,脸色逐渐恢复了一些,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 “怎么是你?”尹秀呢喃道。 海东青听到这话,模糊间下意识地滚到旁边,双手抱在胸前,膝盖并拢,远离尹秀,脸上满是惊恐。 尹秀愣了一下,随机叹气道:“这里是地上,不是床上,你也不用这样紧张,还使出这样经典的桥段来。” 海东青原先确实是这样的反应,突然跟一个男人躺到一块,又听见他这样暧昧的话语,确实会容易叫人想歪了。 令人想起喝醉酒,或者昏倒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然而她真奇怪尹秀为什么会这么快便反应过来时,才低头看到了自己落在地上的毡帽,以及没了毡帽后垂落下来的长长黑发。 “原来是这样。” 海东青谨慎地看了尹秀一眼,“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检查了一下你头部的伤势。” 尹秀挠挠脸,“毕竟那么高摔下来,总难免要有点损伤的,结果就发现你的帽子掉下来了。” “那你还有没有……”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瞪了她一眼,“难道我是什么色魔还是变态吗?你都晕了我还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我只是说你还有没有发现我别的伤势,那么激动干什么?” 海东青背过身去,幽幽道:“别人你也许不会怎样,可要是马小玉躺在你旁边,那可就难说了。” “我还奇怪呢,我明明记得我抓的是她,怎么是你过来了?”尹秀也纳闷道。 “我?” 海东青手指指着自己,瞪大了眼睛,“我只感觉模模糊糊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被抓过来了,说起来最无辜的其实是我才对。” “虽然你很无辜,但因为你是太白神君的转世,这一切事情你就不能说无辜,从而安然地置身事外了。” “可这不是我自己要选的。” 海东青摸着头发,原先桀骜不驯的神情已因为身份的暴露而消失,此刻她只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为一些事情苦恼着。 她拿起那顶破旧的毡帽,又将它戴在头上,将秀发遮住。 看起来再次变成了之前那个灵活,冷冽的少年猎户。 不过尹秀见过了她的真容,这时候便再难把她和之前的少年联系起来,怎么看都只觉得海东青是哪处山村里身姿矫健的女孩儿。 海东青当然没想到尹秀有这么多的想法,她只是叹了口气。 “我原以为身为猎户的女儿,出生在某个山村就已是很可怜的事情了,称得上身世凄惨。 如今没想到还有更惨的,我竟然一开始就是所谓长白山的香火,出生就是为了来到这里,补全那个叫太丁的王子的。 这实在是一件叫人沮丧的事情。” 这样想着,她突然转头看向尹秀,认真道:“要不你把我杀了吧?” 尹秀眼神迷茫,显然不知道海东青是什么意思。 然而海东青不是在开玩笑,她重复道:“我说了,把我杀掉,把我打得魂飞魄散,这样的话太丁便永远少了一道魂魄,不可能飞升。” “那我来了?”尹秀突然说道。 海东青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后才抿了一下嘴唇,“你说真的啊?” “当然是假的。” 尹秀从身上取出酒囊,递给海东青。 “好端端地把你杀了干什么?现在太丁身上只有一道人魂,我们都打不过他,把你杀了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要是把你杀了,太白神君的香火不仅没有就此湮灭,反而还换了个人转生怎么办? 你也不希望看到太丁借着某个玄而又玄的契机和几率,真的回复真身了吧?” 海东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说,眼下这天魂留在我身上,反而是比较好的选择吗?” “不用怀疑,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尹秀下意识想像之前一样揉海东青的头,伸到一半又被一道眼神逼退,尴尬地收了回来。 “就好像把东西锁在了保险箱里,而那铁皮制成的,沉甸甸的箱子就在自己的面前,那样的话再没有什么比这叫人安心的了。” “所以我眼下还不能死?”海东青问道。 “干嘛要死?” 尹秀摊手,“大家都好好活着不好吗?要不是那王八蛋一定要收集三魂,我们应该也不至于跟他打起来才是。 而且虽然老是说你命不久矣,时日无多,可说不定你以为要遭的那大劫已然过去了,接下来并不会有那么多的磨难等着你。” “这话说出来,你信吗?” 海东青斜了他一眼,“我总以为,你们这些道士的嘴,胡编乱造起来,也不比那些算命先生差才是。” “可你不是两种人都遇到了吗?”尹秀笑笑。 “也是。” 海东青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收你们的那袋子钱,在要入冬之前还带人进入长白山。” “哦?这么说,如果时间倒流的话,你会改主意?” “我当然会!” 海东青伸出两根手指,“我得要两倍的价钱才会愿意来。”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后,海东青的体力已因尹秀递过来的烈酒补充,而恢复了一些,呼吸和手脚都变得有力起来。 “差不多了,不能在这里待着了。” 尹秀手轻轻一拉,海东青便被他不情愿地拉了起来。 “去哪?”她问道。 “当然是先把其他人找回来再说。” 尹秀从口袋里拿出写着其他人生辰八字的纸人,这些薄薄的纸片毫发无损,也就意味着其他几人并没有遇到生命危险,依旧健康地活着。 只是跟他们眼下一样,或许是落到了某处地方,出不来而已。 知道他们安然无恙,海东青和尹秀便都松了口气。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罗盘,开始校正方向的时候,从他们的头顶,却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原来在他们的左手边,头顶上,竟有一条好似桥梁一样的天然通道,正有许多人从上面走过,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是靴子踏在地上的声响,整齐划一,声音颇大,似乎完全没有要掩人耳目,避开其他人视线关注的想法。 这种厚底靴子发出的声响,尹秀在进山以后只在两队人附近听过。 一队是克虏伯组织的探险队,不过在祭坛的时候他们便已死的差不多了,如果还有几个幸存者,也应该是往外面跑,而不可能往陵墓里面来。 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那就是朝廷的军队。 那些大内高手,不管是粘杆处还是血滴子,都不会穿这样厚重的军靴,因为他们要的是行动轻便,隐蔽,穿这样的靴子随便往哪里踩一脚,都是在告诉别人,敌人已到了面前。 如此的话,从他们头顶走过的,应该是一队“普通”的士兵而已。 之所以觉得他们不普通,是因为大部分士兵也配置不起这样好的靴子,只有驻守在玉京的军队,因为关系着皇家的颜面,才会有这样好的装备。 “现在怎么办?” 海东青压低着声音,气流从牙齿间喷出,“我们等他们过去?” 尹秀压低手心,示意她别着急,然后也用一种微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声响。 “如果是平常,这些人我们当然是能躲就躲了,没必要跟他们起冲突,也怕打起来跑不掉。” 尹秀扫了扫肩膀,将上面偶尔因为震动而掉落下来的沙子掸去。 “可眼下我们既然没地方好去了,那不如往官军的营帐中走一趟好了,他们有更多的情报。” “还去啊?” 海东青提高了声音,瞬间被尹秀捂住嘴巴。 “什么叫做还去啊?上次也没去成功,那这次不就应该去拜访一下他们吗?不然岂不是很不礼貌?” 海东青愤愤地将尹秀的手拿下,正想生气时,却见尹秀满脸的笑容。 她知道,当尹秀笑成这样的时候,便已代表着他有十足的信心去做这件事。 即便不知道这信心到底从何而来,然而尹秀已下定了决心,一定会去试试看。 如此,她也就不多说些什么,只是从靴子里取出一柄狩猎用的小刀,反握在手里,警惕地注视着上方的动静。 尹秀也从口袋里取出一柄短刀,示意海东青先跟着自己,不着急动手。 于是在一上一下的两个方向,尹秀和海东青压抑着呼吸和脚步,与走在上面的官军几乎是一并前进着。 有些时候,海东青觉得那些官军行进间带起的土星子都飞到了自己的头顶。 这叫她想起了在密林里捕猎黑瞎子时的动静。 黑瞎子的实力并不好,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外号。 这些体型庞大,实际上速度和反应却并不被体型拖累多少的可怕野兽,常常用鼻子嗅探着周围的信息。 熊的领地意识又很强,但凡你进入了它的地盘,即便它不饿,也往往会攻击你。 更何况这畜生一年里有九个月都是饥肠辘辘,靠着身上的脂肪撑着的,特别是春天,刚从洞穴里爬出来的时候。 这时候海东青便会尽量隐蔽自己的身形,披上一张兽皮,再用各种草木,泥土的强烈味道掩盖自己的气味。 然后她就会像现在一样,亦步亦趋,跟在目标的身边,缓缓前进,尽量叫那黑瞎子把她当做一棵树。 而且还要是一棵不结果子的树,不然照样会倒霉。 等到时机合适了,海东青便会弯弓搭箭,一下射中黑瞎子的肺部,击穿它的肺叶,然后转身便叫,叫那黑瞎子来追,活动起来,然后它便会死于因出血而造成的窒息之中。 头颅是千万不能作为目标的,因为那熊的脑袋实在是太硬,太厚了,即便用更强的猎弓,恐怕也无法击穿它的颅骨。 海东青正沉浸在过去对于猎熊的回忆中,以至于感觉鼻子里也是草木的味道时,尹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的思绪打断。 尹秀没说话,指了指上面,叫海东青看。 海东青撑着身子,从路旁边伸出半个脑袋,往尹秀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她立即看到两个士兵正脱下裤子,把持着家伙站在一边放水。 哎呀! 即便强忍住了声音,海东青还是一个不稳,从扒着的路面上掉落下来,被尹秀接住。 “你是不是心理变态啊?” 海东青强压着火气,“叫我看那东西?” 那东西? 尹秀所站的角度并不像海东青那样费劲,他踮脚看了一眼,然后才意识到海东青为什么会这样的生气,不由擦了擦眼睛。 “牙签看多了难免要长针眼的。” 他叹了口气,这下真是讲不清了。 “大家都有的东西,有什么好……” “别乱讲啊,我没有!”海东青几乎是想一拳砸在尹秀脸上。 “好好好,误会了,我原先叫你看的时候,他们还没……反正我的意思是,这两个落单了,要不跟他们借一身衣服?” “我同意!” 海东青晃了晃手里的匕首。 可尹秀却是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将匕首收起来,示意先不着急。 “你在等什么?”海东青不解道。 “等他们将裤子穿上啊,不然等下吓到他们,骚味太重了。” 海东青脸上一红,不再说什么。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只到听见两个士兵将腰带系好,同时发出舒服的叹气声。 “可以了吧?”海东青问道。 话音刚落,尹秀突然深吸一口气,脚下连点数下,整个人腾空而起,好像一只从树上落下的豹子,砸向那两个士兵。 两个士兵连尖叫都还未来得及发出时,尹秀已一头撞入其中一人怀里,手里一拍,叫那人胸口凹陷下去,后背突出,眼看是不活了。 另一人只感觉眼前一晃,紧接着脖子一凉,也随即被捏断喉咙,断了气。 瞬间解决完这两人后,尹秀借着反作用力,一个鹞子翻身,将两具尸体带到了下面。 海东青看的一愣一愣的,即便之前已知道尹秀身手不凡,可在这样的近距离观看,还是不由叫人头皮发麻。 而且这只是一个呼吸之间发生的事情,甚至叫人看不清他的动作。 “怎么,很崇拜我啊?”尹秀冲她努努下巴。 “也不怎么样,还不是得靠我在一边给你掠阵?” 海东青蹲下身子开始扒士兵的衣服。 第560章 站住,口令! 尹秀和海东青并肩向前,将头上的帽子往下压了压。 他们这时候加快了脚步,要赶上前头已走远的队伍。 就在他们望见了队伍的时候,在尹秀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怒喝。 “站住!” 尹秀和海东青充耳不闻,脚步没有停下,只是往前走。 直到那声音又喊了一遍,“说的是你们,一高一矮的那两个。” 见混不过去了,这时候尹秀才偷偷示意海东青停下步伐,两人仍然背对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并不转过头去。 尹秀颇有些惊讶,他虽然一路上走的轻快,追赶前头的队伍,但也不至于疏忽了对环境的观察,可这两个人确实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背后,来无影去无踪。 “嗬……” 海东青吐出一口白气,眼睛向左转一圈,眯缝起来,然后又向右转了一圈,询问尹秀要不要动手,把这两个人也做掉。 “你当我是天生杀人狂啊?” 尹秀翻了个白眼,眼下那大队的军队就在前头,他即便动手速度再快,恐怕也不能做到无声无息,不叫人发现。 而且从脚步来听,背后那两人似乎也并不同先前的士兵一样软弱,或许更强一些。 于是尹秀示意她先别着急,然后慢慢转过头去。 果然那两人的穿着跟普通的兵士并不一样,穿着黑色的马褂,挎着弯刀,背上还背着火枪。 他们胸口并没有一个大大的“卒”字,看起来像是伍长,或者说少尉一样的官职。 “对,说的就是你们两个。” 其中一个伍长走上来,瞄了一眼还“懵懵懂懂”的尹秀,冲他粗声粗气问道:“口令!” 【口令?】 海东青心里不由地揪紧一下,他们哪里知道口令是什么东西,只是随便套了一套衣服就混过来了,这时候被这样一问,顿时就难倒了。 于是海东青将袖子抖了抖,偷偷将短刀握在手心里,准备动手。 “放个水要这么久,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古怪了?” 带兵的伍长一手扶在刀上,用眼睛狐疑地扫过尹秀和海东青的脸上。 然而尹秀却是十分淡定地又重复了一遍那伍长的话,“您是说口令?” 伍长叹了口气,最近这些头脑和耳朵都不太灵光的兵士他已见过太多了,这些人原本或许就不聪明,在进山之后经历过连续的苦战,更是有些反应迟钝了。 他只能重复一遍,“对,口令!” 尹秀听罢,立即朗声道:“大雄,何时跑进来的?是了,我也爱你,上次有狗咬我,幸好我流鼻涕,还未介绍,这是我的恶狗波仔……” “好了好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伍长瞪了尹秀一眼,又问海东青:“你呢,暗号?” “除了口令,还有暗号!?” 海东青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不敢相信。 然而尹秀又偷偷掐了她一把,适时地把她从疑惑和恍惚中拉了回来。 于是海东青也学着尹秀的样子,大声道:“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 阿秋! 尹秀故意打了个喷嚏,吐出许多唾沫沫子来,惊得两个伍长都往后退了几步,用袖子连连在空中遮挡,摆手。 “你找死啊?” 尹秀趁这时候又低声提醒海东青道:“你刚才念的是天地会的接头暗号!” “我以为什么都可以的。” 海东青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惊出一身冷汗。 “你再离谱也要有个度,就是说几句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都好啊!” “那你刚才念的那一大通又是什么!?” 还未等尹秀反驳,那两个伍长又走上前来,死死盯着海东青。 “小子,刚才说暗号,你的暗号是什么?我没听清。” 海东青这次已有了准备,在尹秀眼神的催促下,她缓缓开口。 “打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拉着五斤鳎目,打北边来了个哑巴,腰里别着个喇叭,南边提拉鳎目的喇嘛,要拿鳎目换北边儿别喇叭的哑巴的喇叭,北边……” “停停停!” 两个伍长几乎是同时制止她,“停!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听都没听过,喇嘛哑巴的,跟绕口令似的,等等,你刚才念的是绕口令吗?” 其中一个伍长已将刀轻轻推出来一寸。 然而海东青却是淡然道:“如果是绕口令的话,我又怎么可能念地如此顺口?” “好像也是。” 说着两个伍长又各自神色古怪地瞥了他们一眼,转过身去凑在一起讨论。 “他们讲的东西,好像既跟口令,也跟暗语扯不上关系,好像是随口编的,又好像是从哪里看到的,这时候现背出来搪塞我们的。” “我看也像是随口编的,可具体的口令和暗号,你记起来了吗?” “你当我是什么人?那么长一串,谁记得住?你知道我们一向是不讲这些的,认衣不认人的。” “既然如此的话,他们又说的如此的流畅,确定,连想都不用想一下,也许他们并没有说谎呢?” “我也这样觉得。” 于是两个伍长又转过头来,冲尹秀和海东青怒目道:“以后放水给我憋着,憋不住就拉裤子里,再擅自掉队,影响我们去跟肃亲王会合,小心我把你们的脑袋摘下来!” “是!” 尹秀和海东青转过身去,小跑着往队伍跑去。 海东青终于长舒一口气,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你刚才背的东西是什么来着?”她问道。 “《水虎》里的一段台词而已。” 尹秀咧嘴,“随口背的,你呢?你什么时候学了一套绕口令出来?” “这是辽东小孩子都会背几句的。” 海东青也有了微笑,“小时候那些走街串巷的艺人是不会到我们村子里来的,因为嫌它远,也嫌它穷,所以一近年市,初一初二的时候,我们就跑好远一段路,到镇上去听那些艺人卖艺,表演。 我们自然是没钱的,既买不起东西,小孩子又充不了什么人场,还吵闹。 经常演一半叫那些艺人给哄走,不叫我们看了。 所以什么喷火啊,变戏法什么的都没看着,就记住了这一段绕口令而已。” “那还真是有趣。” “有趣归有趣,但也确实穷苦啊,穷苦到连小孩子都知道自己穷,因而不敢奢望些什么。” “嗨,所以有些人童年时候穷苦,长大了便难免有些缺失,因而要加倍弥补回来。” “你说你自己啊?”海东青瞥了他一眼。 “我?” 尹秀有些不敢置信,“我又童年时候缺乏什么了,以至于现在要抓紧弥补的?” “我怀疑你是喝奶粉长大的,不然为什么老是色眯眯地盯着马小玉的……” 海东青说不下去,只是双手在胸前做了个托起的动作。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正要反驳的时候,两人已渐渐离队伍近了。 而在他们的后头,那两个伍长似乎没有跟上来的意思,他们应该是在最后收集走散的兵士的。 靠近了队伍,尹秀也渐渐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和药草的味道。 看来这一队士卒里不少人带上了伤,似乎是经历过一场苦战。 尹秀他们加入队伍,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走在他们前头的那两个士兵甚至连回头看他们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只是低着头闷声走路。 这支队伍士气低沉,人人疲惫,好像吃了一场败仗,正要去往某个指定的地方重新编组。 然而再结合之前他们遇见拓跋文武时对方的样子,只能说也许这场恶战消耗了双方太多的力量,以至于两边看起来都像是战败的一方,不存在什么胜利者,或者谁有大优势这种说法。 或许有时候战争就是这样的残酷,身在最前线的这些人面对着死亡和恐惧,筋疲力尽,即便赢了也仍旧被梦魇缠身,丝毫没有喜悦。 然而获胜者却是坐在营帐里的羽扇纶巾,弹冠相庆的人。 尹秀和海东青跟着这只沉默的队伍在各种崎岖,狭窄的通道和路径上往前走。 看来粘杆处的大内高手行动迅速,神通广大,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用令旗和标识物确定好了方向和位置,叫每只队伍都能准确知道自己在哪里,又正在往哪里去。 如此行走了大概两个多小时,尹秀他们所在的军队由于另一队看来也是垂头丧气的兵士会合,混在一起。 士兵的人数成倍增加了,也叫路上的声响越发的大,叫海东青只感觉每一下都踏在她的心头上,不免叫她紧张。 然而在这种境况下,她不能说话了,因为尹秀和她正走在队伍的中间,前后左右都是人,所有人都只是沉默地前进着,偶尔发出几声呻吟,再无别的。 他们要是发出了声音,只怕立刻就会被周围的兵士发现异常。 于是海东青便再次试图用眼神跟尹秀交流,将眼珠子向上向下各点了两下,然后向左转半周,又暗暗瞥了一眼领头人的方向,最后才向尹秀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表示这是一个疑问句。 “……” 尹秀只是将眼白翻到天上去,以此回应了海东青这动作颇多,意义复杂的问话。 就在海东青试图继续用眼神发问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嗡鸣声。 海东青对这声响十分的熟悉,那是箭矢在空中飞行时,箭羽摩擦空气所发出的特殊声响。 她立刻拉住尹秀,下一秒,数十只箭矢穿透黑暗,落向士兵之中。 是白莲教来袭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士兵的行列里已出现了此起彼伏的惨叫,不少人中箭,或是一命呜呼,或是躺在那里,惨叫,呻吟着。 其余的则是惊恐的喊叫声,还有火枪被取下,拉开扳机的声音。 随后在长官的呵斥下,士兵们举枪,朝着也不知道藏身在何处,黑暗中的敌人扣动扳机,火药爆鸣的声响折磨着众人的耳朵,烟雾又将他们的视线遮蔽。 对方这时候或许已集体逃开,又或者躲避在哪个掩体后面。 所以一轮开火后,除了对面黑暗中响起一些石子碎落的声响,迸发出火星子以外,似乎并没有打中任何人。 然而没人在乎状况如何,也不关心有没有确实地击中敌人。 他们只是连续地装填,开火,用如雷鸣般的声响和闪耀的火光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 这时候领头的军官已经要求众人把光源熄灭,不要暴露自己的位置。 然而枪口开火时的闪烁的火光,又成了最好的指示物,好像夏夜里的萤火虫一样亮眼。 于是不久后,第二轮箭矢呼啸着落下,有如暴雨。 又有几个士兵中箭,发出惨叫后倒在地上,挣扎着,蠕动着,渐渐不再动弹。 尹秀伸手,将射向海东青面门的一箭折断,又回转过身体,将另一支箭在空中踢落。 随后他带着海东青往队伍的后头跑去。 这时候所有人不是在还击,便是在寻找掩体,少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行动。 于是在跑出去几步之后,尹秀和海东青滑入一处石头堆成的沟壑后面。 几乎是刚一趴下,又有几只羽箭擦过他们头顶,落在了石头上,崩断出木屑来。 “是白莲教吗?”海东青仍然不太确定。 “除了白莲教还有谁?” 尹秀倒是十分地肯定,“如今就是绿林好汉都想办法搞两只枪了,就只有白莲教还在用弓箭这些玩意儿。 偏偏他们又射的很准,距离也远,比官军手里的烧火棍好用多了。” “我也一向都认为弓箭是比火枪要强的。”海东青肯定道。 他们正要说话时,突然在尹秀的头顶传出一阵摩擦的声响,随后一个士兵从石头上落下,头着地重重砸在尹秀面前的地上。 尹秀和海东青吓了一跳,死死地盯着他。 过了半晌,那个士兵好像没死,摸了摸脖子坐起来,长出一口气。 看见同僚,他心里更加的放心了,露出嘴里的两颗黄牙,笑了起来。 “嚯,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这可不能够啊,辽东的娘们儿我还未玩够呢。” 话音刚落,海东青手心一翻,一柄匕首刺入那士兵的脖子之中。 第561章 怎么帮你 尹秀躺在石头后面的沟壑里,只用一种舒适恬淡的态度来面对一波波射来的箭雨。 纵使那些箭矢钉在他的头颅旁边,擦着头顶落到脚下,他也毫不在意,只是这样躺着。 因为他这份心情的影响,就连原先十分紧张的海东青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只在那里等待着黑暗之中的另一头把箭矢射完。 而在他们的脚边,则躺着刚才那个被海东青割断了脖子的兵士。 这时候他的血已流干了,脸色苍白,手脚发硬。 “你说,杀人会不会有报应?”海东青突然问道。 “你都把人杀了,这时候还来问,是不是有些晚了?” 尹秀这样说着,还是为懵懂不知的海东青讲解起来。 “杀了人,按照法律,肯定是要被抓起来打靶,砍头的,港岛那边有皇家巡警,这边的话也有朝廷的捕快。 不过话是这样说啦,可要是真按着法律来的话,就没什么武林高手了,一个个都变成什么杀人逃犯,夺命通缉犯了。” “谁关心官差想做什么了?” 海东青不以为意,“官差除了收黑钱还能干什么?我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还能不知道他们会干什么?” “你说的是。” 尹秀咧嘴道:“那你关心的,是杀人以后的事情?” “我要问你的当然是这个。” 海东青一下变得认真起来。 “比如杀了他以后,他会不会下辈子找我报仇,或者我要因为这因果来生偿还什么的?”她问道。 “你不应该关心的是,这位老兄会不会头七的时候变成猛鬼来找你寻仇?” “这我怕什么,有你们两个道士在这里,你们还能看着他把我杀了不成?” 海东青对这一点倒是不怎么在意,“我又不是没杀过人,要是他们会变成厉鬼报仇的话,如今我已经变成吊死鬼或者遭遇别的惨剧了,但是我仍然活着,不是吗?”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杀人?”尹秀好奇道。 他虽然隐隐听海东青说过,死在她手里的几人是村中横行的恶霸,然而具体的原因什么的未曾听她提起过,如今不知怎么的,尹秀又来了兴趣。 然而海东青脸色迅速变冷,她只是冷淡道:“这不关你的事,不过是随时杀死了两条路边的野狗罢了,讲不讲又有什么所谓的?” “那好,我们继续讲眼前的事情。” 尹秀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帽子,将那个死亡已久的兵士的脸盖上。 不叫他那对惨白的眼睛一直直勾勾盯着他们两个。 “一般来说,那种你投胎了还跟着来的就叫做冤亲债主了,他们往往因为冤死,怨气太重,没办法转世投胎。 所以便会跟着那杀死他们的人的转世,要杀了他找替身,以此换取一个转世投胎的机会。 不过这种事情往往也不多,要不然那些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这辈子杀了许多人,下辈子转世成人不得面对一大堆的凶恶厉鬼?” “所以,你觉得这不过是写书的人编出来劝大家不要为非作歹的?” “完全有这个可能的。” 尹秀点头,“既然法律和规则都无法限制你了,那到头来不就只能依靠一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来吓唬你,叫那些胆小的,迷信的不敢做坏事吗?” “迷信?” 海东青噗嗤一笑,“你一个道士也讲迷信?” “都一样的,迷信并不是指相信什么妖魔鬼怪,神神鬼鬼的,而是说当你相信一样东西,从而执迷不悟,甚至陷入走火入魔的状态,这也算做是迷信的。 就好像那些一心想成仙的炼气士,即便你知道这世上真存在着或许能成仙的法门,然而他们因此执迷于其中,这也算是迷信的一种。” “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海东青恍然大悟,随机又看向尹秀,“那你呢?你不打算成仙?”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神仙吗?”尹秀晃了晃脑袋。 海东青看着尹秀这张刚硬帅气的脸,实在无法想象他到了六七十岁的年纪,头发和胡须雪白,会是怎样的状态。 是看起来变得慈眉善目,更像个仙风道骨的道人了,还是说就是糟老头一个,终日里就是喝酒,蹲在路边看女人而已? 然而一想到自己估计没机会看到尹秀变老的样子了,因为自己恐怕已命不久矣的时候,海东青心里的轻松便也消散一空。 不知怎么的,还被一股淡淡的忧愁缠住,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尹秀没注意到海东青细微的变化,他只是一边闲聊,一边用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在呼啸的箭雨又射了三轮之后,在他们的周围已没有多少声响了。 不管是射箭的声音,还是火枪还击的声音,都已消失了,他耳朵里一片寂静。 原先没死的中箭死了,中了箭还未死的,不是被补了一箭,就是已流血过多,彻底失去了生机。 在发现再无动静之后,尹秀率先站起,看了看四周。 然后便有人发现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尹秀喊了一声:“兄弟,来扶我一把!” 尹秀摇头,“没用了,在这里缺医少药的,我救了你,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就在那里躺着吧,你舒服我也舒服。” “我不是负伤了,我是脚软而已!”那个兵士喊道。 “……” 尹秀叹了口气,走过去一看,果然有一个体形发福的胖子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像一只被翻过来的乌龟,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真没受伤啊?”尹秀又瞥了他一眼。 “你这问话才真叫我火热的心受了伤啊!” 胖子感叹道:“真是冷血啊!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竟然不信我。” “……” 尹秀伸手,拉住那人的手轻轻一拽,近两百斤重的人拉了起来。 起身之后,胖子只是用手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然后才跟尹秀说道:“兄弟,我叫李超,人送外号沙胆超,你帮了我一次,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我可以允许叫我一声超哥。” “知道了,胖子。” 尹秀不理他,而是走了一圈,然后他发现躺在地上装死的人不少。 就连在前边带头的小军官也没死,而是躺在一具尸体旁边,用已死去的士兵当掩体,活了下来。 那军官在发现尹秀目光扫过他时,也不在意,只是随意地将尸体推到一边,然后自己坐了起来。 在战场上待久了,对这些老兵油子来说,什么道德,荣誉感都已抛到脑后了,最重要的只剩下怎么活下来而已。 所以他并不在意叫尹秀这样的“小卒”看见他的作为,兵是兵,将是将,聊不到一块去。 尹秀当然也没跟他聊天的意思,他只是随便坐在一块石头上,又冲海东青招招手,示意她可以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尹秀的靴子。 尹秀低头,只见那人的手在黑色的靴子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印记,显然是血迹斑斑。 “救,救我。”那个兵士说道。 尹秀低下身,用一种对方才能听见的微弱声音道:“如果是平常,你又是个普通人,能救我就救了。可你为朝廷卖命,我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我的身份,所以很遗憾,我不能出手。” “那,那你能为我做点什么吗?”那人声音虚弱,仍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唔……” 尹秀思索了一会儿,俯身到他耳边道:“要不然,等下我为你念经超度一下?” 话音刚落,那人的手松开,身体彻底软了下去。 众人陆陆续起身,军官走出来,用手指点了点,发现原来四十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了,难免又感到沮丧起来。 不过那沮丧很快便被麻木所淹没,他看也不看那些还在地上的伤者,只是挥手道:“走了,再耽误下去的话,可要赶不上肃亲王他们了。” “喂,胖子,你们打算去哪?” 尹秀戳了戳胖子的腰,低声问他。 “原来你是从别的营房来的?” 胖子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他们这只队伍人员组成十分的混乱,在进入长白山之后的几场大战更是损失惨重。 现在的编队人员基本都是从各个地方拼凑的,所以有些人不知道什么任务,目标也不为过,因为他们只是跟着人多的一方在走而已。 “好说了。” 胖子拍了拍胸脯,“我呢,是飞骏营的一等骑兵,不知你是什么职位啊?” 尹秀瞥了他一眼,实在想不出这死胖子是怎么当上骑兵的,要是哪匹坐骑被分配到他手下,那还真不如早死早超生。 “我火枪队的。” 尹秀拉了拉背上的枪。 “火枪队?” 胖子挠了挠头,顺手也碰到了自己背上的枪。 “现在出来混的,哦不对,现在当兵的哪个不背一支枪啊,哪还有什么火枪队?” “胖子,”尹秀瞪了他一眼,“这是祖制,老一辈就这么叫的,难道我现在就不能这么叫了,神机营,威武将军营,得改叫什么阿姆斯特朗炮营,加特林营不成?” “那不能够,那不能够。” 胖子显然也是被尹秀的气势吓到,想不到他竟是一个如此遵循传统的人,因此只能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少说那些有的没的。” 尹秀的面色还是不善,“我问你,我们到底去哪?” “就肃亲王的身边啊。” 胖子神情颇为无辜,一对绿豆大小的眼睛闪烁着。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然而在地底下跟白莲教打了一场大战,我们隔着一条地下暗河互射了几千发子弹和箭矢后,似乎军队的各部份便被分隔开来了。 我原以为我们骑兵营损失惨重,应该要退回地上休整去的,妈的,结果肃亲王这王……王爷说要我们前往前边集结,说是要保护某个地方去哦。” “什么地点?”尹秀心里已隐隐有了答案。 “就是龙脉。” 胖子声音压得更低了,从他那胖胖的嘴里挤出来简直像蚊子嗡嗡叫。 “我听说肃亲王他们不知怎么的,找到龙脉了,所以正在召集人马,就在前边了。” 海东青也侧耳听着,不由觉得不可思议,冲尹秀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然而尹秀只是暗暗摆了摆手,示意她当做没听见,看胖子怎么说。 “龙脉,你知道吧?不过你大概也不知道。因为这是内幕消息,是我一个好兄弟,负责给肃亲王营帐送水的杂物兵告诉我的。 为什么只告诉我啊,那是因为胖爷救过他的命,你知道吧? 就在去年的秋天,我们跟京郊的乱军打的时候,对面一排枪过来,这小子没中枪,而是被吓的生生从马上掉了下来。 还好胖爷我眼疾手快,不然那小子已经被后面的马给踩成肉泥了。 为了感谢胖爷我啊,他就认胖爷我做大哥,所以就什么秘密……哎哟!” 胖子惨叫一声,原来是前头的军官一石头丢在了他的脸上。 “李超,你再这么吵吵嚷嚷的,等下我就把你推下去,叫白莲教收拾你。” “大人,不是我要吵,是……” 胖子转过身去,却发现原先还在他旁边向他问话的尹秀和海东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他站在这里。 “是什么?”那军官死里逃生,火气此时大得很。 “没什么,没什么。” 胖子打了打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接下来绝对会噤声。 胖子自然没找到尹秀和海东青,因为他们这时候已经走到了队伍的另一边,和胖子隔着几个人,走在靠近岩壁底下的阴影之中。 “有可能吗?他们这么快找到了龙脉?”海东青不太敢相信。 “也许是假的,但我也不能保证。” 尹秀谨慎道:“毕竟朝廷什么样的奇人异士都有,其中就有不逊色于刘半仙的望气士,有这样的人在,在地底下找到龙脉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他们找到了龙脉,会怎么做?” “怎么做?” 尹秀咧嘴,“那就得看那位白莲圣子打算怎么办了?” 他抬头看向前方,前方已灯火通明,一队队的士兵在那里集结。 第562章 热情 尹秀和海东青随着这只疲劳的队伍进入集结的营地之中。 从营地的规模还有上面挂着的那面军旗来看,这里应该就是肃亲王的营地了。 这里也有许多疲惫的军士,然而或许是因为聚集在这里的人很多,因此他们看起来精神也振作了一些,没有像一路上遇见的队伍那样的沮丧,颓废。 领队的军官把这些剩余的兵士带到这营地之中后,整个人的精神便松懈,垮掉了一截,再无之前的威武风发,只叫人觉得颓丧。 不过这时候也不需要他干什么了,因为更高级的军官过来,接过了管理权限。 尹秀和海东青也依照着调令,缓缓移动到一处营帐边上,跟着众人坐下。 几乎是刚一坐下,便有一队血滴子呼啸着过来,还未落地,就先将一个混身浴血的人丢在他们面前的地上。 “都让开,大内高手做事!”为首的人喊了一声。 其实不用他喊,在众兵士看到大内高手过来的时候,都机警地躲开了。 毕竟没有谁想跟大内高手搭上什么关系,不然哪天被他们把头颅借去领功了怎么办? 尹秀和海东青表面上也跟着那些士兵移动,远离,但实际上并没有离得多远,反而站在最前头的几个人之一。 被血滴子们丢在地上的那人伤痕累累,正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 尹秀认识他,那人是白莲教的一个法王,在上次他和刘半仙经历的那场围杀之中,这人曾冲着尹秀扔出两柄飞刀。 那一次尹秀稳稳当当将飞刀接住,并且顺手丢回给了他,谁知道有个倒霉蛋冲上前来,反倒把飞刀全用脑袋接住了,由此断送了性命。 反倒是这个向他偷袭的人,保住了一命。 不过此刻看他的惨状,尹秀又不由得想到,当初他还不如死自己的手里好了,起码不用受这样的苦楚和屈辱。 那人躺在地上,并不说话,只是张大着眼睛,死死瞪着站在身前的血滴子,配上那满脸的血污,看起来越发的骇人了。 然而那血滴子从来不是吓大的,见白莲法王这副模样,既不生气,也不动他,而是冷冷一笑。 “我记得之前,你还能跟我们过上几招,可如今只像能死狗一样躺着,未免也要叫人感叹一声英雄迟暮啊。” 听到这话,白莲法王哈哈大笑起来。 “唔?你笑什么?”血滴子皱眉道。 “你是不是没上过学?” 白莲法王翻过身来,露出肚子上可怕的伤口,显然是被利器所划伤,破口明显叫人可以看见里头的内脏。 “上过几年私塾,大半时间逃课,另一半时间则是打瞌睡,如何?” “那怪不得了,我呸!” 白莲法王吐出一口带血的沫子,“就凭你们这些宵小,卑鄙小人,朝廷的鹰犬,走狗,也能知道什么叫做英雄?” “你!” 立刻有人要上前把靴子踩到白莲法王的脸上。 然而还是先前那个血滴子将人拦住,也叫同样感到愤慨的士兵打消了帮把手的念头。 “你们打他干什么,他现在就是求一死而已,你们把他打死了,不是随了他的心愿?我们大内高手什么时候做这样的好人了?” 他嗤笑一声,又冲那个白莲法王阴冷冷道:“放心,你还有用,我不会就这样杀了你。在你把白莲教的秘密吐干净之前,我保证你会吃好喝好,姓名无虞。” “妈的!有种就把我干掉!”白莲法王怒极,原本已有些发白的脸色重新涨红。 “别费那个劲了,我说了,你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兄弟我可还得拿你去领赏呢。” 血滴子这样说着,知道此时还不能从白莲法王的口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或者情报,甚至连多叫他说一个字都算是奢侈。 于是转头扫了一圈,把视线停在尹秀脸上。 或者说瞥了他一眼,“喂,你,找两个人把他带下去。” 话音刚落,在尹秀的身边,几个兵士都转过头去,或是稍稍退了一步,跟尹秀这个“倒霉蛋”拉开距离。 于是跟尹秀站在一块的只剩下海东青了。 “看什么,没听到啊!”血滴子抬高了音量,显然很是不满。 “听到了。” 尹秀以一种很是散漫的态度点了点头,随后拉着海东青上前,两人一脸嫌弃地将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白莲法王拉了起来,一人托住他的一个肩膀,往血滴子所指示的方向走。 刚一上身,尹秀便知道这白莲法王的肩胛骨被击碎了,虽然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也足够叫人动一下便疼的直咬牙,血滴子的手段确实残酷,歹毒。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 血滴子当然对尹秀这样的态度感到厌恶,只觉得这些兵痞不识好歹,连大内高手的话都敢不放在心上了。 然而他确实也拿这些大头兵没什么办法,因为双方并不是在一个体系里的,就是平常,他要收拾几个兵士,那也得是自己有上级罩着的状况下。 如今是死一个少一个,他再动手,恐怕就没人帮他撑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于是他便也只是狠狠剜了一眼尹秀,放下了报复的心思。 “要是你有命回到地上,到时候才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好。” 尹秀突然转过头来。 血滴子不由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到在背后说人话会被那人听到,于是只是愣愣道:“什么?” “什么?”尹秀反问道。 “什么?” “什么跟什么啊?” 两人重复着,终于将之前到底在谈论什么都给忘记了,只是各自切了一声,转过身去,各办各的事情。 “好胆色。”那白莲法王突然对尹秀说道。 “这算什么?” 尹秀还是一脸不屑,“都不是一个系统的,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我这也算是给他帮忙,问路都还得作半截揖呢,他干脆什么都没有就还敢对我吆五喝六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白莲法王笑笑,看了一眼神情同样淡然的海东青后,原本就微弱的声音又压低了一些。 “我是说英雄你好胆色,只有两个人也敢来闯肃亲王的大营。” “怎么,你看出来了?”尹秀并不怎么惊讶。 “这当然。” 白莲法王低声道:“像你这样的人,只要在人群里看过一眼就不可能忘记。” “就好像野地里的萤火虫,枯枝上的花朵?”尹秀问他。 “你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海东青听不下去了,“哪有人这样讲自己的?即便有人喝了一斤白酒,也没有脸皮用这话去奉承别人。” 然而白莲法王却是接话道:“没错,像你这样的男人,配得上这样的形容和称谓。” 这下轮到海东青傻眼了。 尹秀用一种胜利者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高兴地冲白莲法王说道:“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没那么厉害,只是一个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武功高强的道士而已。” “不,我认为远远不是仅此【而已】。”白莲法王坚定道。 如此,皱眉的反而是尹秀了。 他收起原先嬉笑的表情,认真道:“兄弟,即便你这样的奉承,恭维我,我也不可能帮助你逃出去的,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敌对的,我不会做这多余的事情。 而且,眼下把你送到指定的地方去,也是我靠近主营帐的方式,所以我不能放你走。” “我并不想逃走。” 白莲法王神情诚恳。 “事实上来长白山之前,我已抱了必死的决心,在落入血滴子的包围,并被他们抓住后,我已自知必死无疑。 然而能在这里见到你,跟你说上几句话,总比面对那些鹰犬好的多,而且遇见你叫人高兴。” “怎么,你把我当做偶像了啊!?”尹秀不由地惊讶起来。 “当然不是” 白莲法王满是血污的脸上却是出现了澄澈的微笑。 “在我们初次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这是解不开的死结,不是因为我们互相厮杀,而是我们理念上的不同。” “你也察觉得出来?” 顿了顿,尹秀又觉得这话不太合适,于是继续解释。 “我原本以为,对你们来说就只有信徒和非信者,教外的敌人而已。 即便我们道士,对于门外的那些人,嘴上说的是不在意,可事实上谁又能做到真的不在意呢?” “我知道。” 白莲法王微微点了点头,脖子处发出叫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声响。 尹秀不得不怀疑在这种状况下,这个脖子能动,便已算得上某种奇迹了。 “我当然知道,可如果我们不讲白莲教什么的,只讲江湖呢?” 白莲法王笑了一声,“在江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为了名气和利益而死的,另一种是为了兄弟义气。 第一种人我见得多了,到处都是,有成名已久的江湖巨头,也有初出茅庐的少侠。 前一种人是老狐狸了,满口的江湖道义,礼义廉耻,实际上做的事情跟这些并没有什么关联,或者说干脆就是背道而驰。 这些人被江湖和世道熏黑了心,叫人看不起。 后一种人,则是刚学成下山,初出茅庐的少侠,这些人有一腔热血,想干一番事业。 可到头来还是难免被磨没了热血,也变得跟那些老狐狸一样,嘴上一套,实际一套,或者干脆就身死江湖。 至于第二种,那些为兄弟义气而死的,我至今未见过,也不知道他们是死绝了,还是压根就不存在,只是哪个写武侠小说的编的。” 说着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尹秀。 “你以为我是第二种人?”尹秀问他。 “不,我是想说,你是第三种人。” “第三种?第二种都已成了死绝的了,那第三种起不是压根不存在的吗?” “没错,就是那种压根不存在的人,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改变这个江湖,这个世道。” 见尹秀没有回答他,白莲法王继续说道:“我们这些江湖人,那个门派的,这个教会的,说到底不过是在泥潭,沼泽里互相厮杀的螃蟹而已,即便赢了,也不过是继续待在这泥潭里,多争一点泥吃而已。 到现在,真正能拯救这江湖和世道的,只有那能跳出泥潭的人了。” “你是觉得我可以?”尹秀问他。 “我不能保证,但我觉得你最有希望。” 白莲法王神情诚恳,“你是最有希望的人。叫我们从泥潭里跳脱出去,或者干脆把这没有生气的,吃人的沼泽完全毁灭,你是这样的人。” “我没有想过要救这已经死去许久,只是还未下葬的江湖。”尹秀冷冷道。 “那也无所谓,只要有人肯动一动,都是好的。既然无法拯救,就毁灭好了。” “你对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尹秀看着他,并不十分相信白莲法王的话。 白莲法王对尹秀的怀疑并不生气,他只是继续说道: “日已西斜,然篝火未生。 我渐渐反应过来,即便我们毁了龙脉,似乎也什么都改不了,于这世道而言,我们只是在墙上开了个窗而已。 可实际上这远远不够,真要照亮这世道,需要的不是一道门或者一扇窗,而是一把大火,将这藏污纳垢的屋子彻底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 尹秀和海东青被他这番话震到,半天没回过神来,显然想不到这话会从一个白莲法王口里说出来。 然而白莲法王并不理会他们的惊讶,只是继续说道:“时间不多了,我已做不了什么,但你可以,也只有你可以。 但我愿意添一把火。” “你知道些什么吗?”尹秀问他。 “我当然知道,关于那龙脉的所在,都在我的脑袋里,记得清清楚楚。” 白莲法王想伸出手戳一戳自己的太阳穴,但他的肩胛骨已经碎了,使得他抬不起手来。 于是他只能尴尬笑笑,“可惜我有心无力了。” “你们已找到了?” “比任何人都快,或许是无生老母保佑吧,我们已到影壁之前了,只是还不能进去而已。” “带我去。”尹秀说道。 “杀了我。”白莲法王却是这样回答他。 “你不愿意?”尹秀皱眉。 “我没说我不愿意,我只叫你杀了我。” 白莲法王笑笑,“我眼下的状况已不可能带你去了,但你有办法知道怎么去,对吧?毕竟你是道士,有某种通灵的手段,所以你杀了我,叫我的魂魄或者记忆,带你去就可以了。” 尹秀看着他,一时无言。 “动手吧,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情。”白莲法王坚定道。 第563章 看不见我 “这混蛋怎么死了?” 当那血滴子头领来到营帐里头时,地上便是那白莲法王的尸体。 他安静躺着,好像睡着了一样,自始至终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朝廷的人叫他乱党逆贼,尹秀和海东青称他作先生。 “我问你,他怎么死了?” 血滴子瞪大着眼睛,几乎是要用眼神把尹秀活剜了。 “这件事,你给我负全责!” 然而即便他这样吼的大声,尹秀也是面无表情,转身就要走。 “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尹秀瞥他一眼,“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又不是我的长官,我理你做什么?” 尹秀当然是要走的,因为这时候他脑海里,已有了这位白莲法王关于那龙脉所在的所有记忆,留在这里显然毫无意义。 “你敢走!?” 听到这话,尹秀转过头来,眼里已有了冰冷的杀意,即便这时候不应该生出多余的事端来,但还是隐隐有种忍不住要动手了结这几个血滴子的冲动。 就在这时候,营帐的帘子突然被掀开来。 两个穿着黑色锦袍,胸前用金色丝线纹着虎的人进来了。 这两人在大内高手里大概是职位较高的,他们一进来,原先叫嚣的血滴子立刻低下头来,退到了一边。 尹秀本来就是打算走的,既然人也不能杀了,这时候自然不给自己找麻烦,也跟着他们退开。 可没想到的是,在他们的后头,狄威也跟着走了进来。 这是尹秀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与狄威相见。 只感觉这个独步玉京的大内总管满头白发,眼角还有明显的皱纹,如果是在平常见到,可能只当他是一个富家翁。 可这时候他穿着官服,头上戴着黑色的纱帽,看起来便叫人觉得十分地危险,更别说举手投足间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了。 “怎么回事?” 不用狄威发话,之前领路的两个侍卫中的一个替他发问。 “大人,事情是这样的,且听细说……” “原来如此,死了也没办法,人有生老病死嘛。” 狄威的声音温润,听起来越发叫人觉得慈祥,高贵,要不是知道他的底细,这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大儒,而不是被称作“人魔”的杀人狂魔。 说着他突然看向尹秀,语气还是十分的客气,丝毫不像一个上位者在跟大头兵交谈,或者说发号施令。 “我们之前见过吗?” “如果是检阅队伍,行军的话,属下有幸远远瞻仰过总管的仪态。”尹秀双手抱拳,低下头。 海东青也跟着他做同样的手势,尽量将头低着,心里却是像打鼓一样,砰砰直跳。 然而或许真是因为之前的遭遇战发生时,双方离得远,加上环境很黑,加上两人的装扮都变了,帽子将脸部遮住大半,狄威只与任七近距离接触,竟没将尹秀和海东青给认出来。 他只是将双手负在背后,喃喃道:“瞻仰吗?这似乎是一个太过庄重,崇高的词了。” “总管您当然担得起。” 血滴子赶紧奉承道:“您为国为民,为了天下百姓鞠躬尽瘁,这是您应该有的赞誉,属下甚至觉得远远不够?” “唔?” 狄威沉吟了一声,立即有一个侍卫一巴掌将刚才还嬉皮笑脸的血滴子扇倒在地,叫他脸上肿了大半。 “我到底是敛财害人,结党营私,还是为国为民,未苍生社稷,我自己不清楚?要你来说?”狄威淡淡道。 “是属下不对,是属下多嘴了!” 那血滴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然而狄威也懒得跟他计较,他又问了尹秀一遍,“我们真没见过?那种面对面的,能说上一两句话的那种?” 尹秀咧嘴,“比如现在?” “对,比如现在。” 狄威也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自己这问题确实问的有点好笑,一个小兵哪有机会跟他这样的大人物当面交谈几句? 而且也没有被他亲自训话的机会,因为狄威这个大总管是不会在这些兵士面前发言的,这是两码事,他不能坏了规矩。 于是狄威只轻轻拍了拍尹秀的肩膀,在即将把手挪开时,他突然轻轻捏了捏尹秀的肩膀,叫尹秀原本放着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的肩膀不错,经常练功?” 尹秀微笑道:“哪有这样的机会?也没这样的天赋,就是舞枪弄棒,顺带着的而已。” “顺带的?” 狄威又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你不错,好好干。” 说着又拍了两下尹秀的肩膀,叫他混身跟着这力道颤了颤。 狄威走出去,其他人便也都跟随着往外走,只剩下尹秀和海东青留在营帐里处理手尾。 呼! 海东青长出一口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整个人几乎要被抽空了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胸口没跳的那样厉害了,转过头来看从头到尾没什么变化的尹秀。 “你叫我想起一句话。”海东青感叹道。 尹秀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好像是说书上说的,在哪个演义里面讲过的,叫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色,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之类的话,便可以用来形容你。” 然而听到这样的话,尹秀却还是面无表情,淡淡站着。 “你什么时候这样的酷了?一句话都不说,我以为就是高手哥那样的人,也不能对我这番话全然不动容吧?”海东青惊讶之中带着些不满。 “不是什么动不动容。” 尹秀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话,“我是动不了了,狄威那王八蛋刚才拍了我两下,我还以为他是用大力金刚掌对付我呢,吓得我差点要换裤子了。” “那你到底需不需要换一条裤子?”海东青眼下最关心的反而是这个,而且很迫切。 “不必了。” 尹秀叹了口气,“之前以为你是爷们的时候,别说换裤子了,就是放水也没什么,但如今的话,我还是将就着用这一条吧,不然真就成了变态了。” 海东青听到这话,不由地也脸红起来。 随即她转移话题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嘛,现在遇上狄威,等下要是遇上那什么肃亲王怎么办?” 话未说完,尹秀忽然吹灭烛火,然后扑过来,捂住海东青的嘴巴,又腾地一下带着她躲到了营帐中堆放杂物的地方,将他们二人的身形紧紧掩藏在阴影底下。 “#&@!#……”海东青瞪大了眼睛。 然而尹秀只是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过了一会儿,那营帐的帘子再次被拉开,这次进来的,竟真的是穿着四爪蟒袍的“肃亲王”高天羽。 他一进来,身后立即有人将帘子掩上,显然外面也有人看守着,不叫人靠近营帐。 跟在高天羽身后的一个侍从举着火光,朝尹秀他们藏身的地方过来。 海东青原本松懈下来的心情又不由地紧张起来,短短的一会儿,她好像坐过山车一样,心跳七上八下的,几乎要爆炸了。 哪有人一天到晚不是怕被这个人认出,就是怕被那个人查到的? 她又不是什么江洋大盗!? 然而尹秀的眼神却是在告诉她:“你当然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了,你是朝廷的钦犯,造反的逆党,江洋大盗只是秋后问斩而已,你被抓到了是要株连九族的!” 这可怎么办啊? 她再次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尹秀。 尹秀拿过她的手,在海东青长了茧子的粗硬手心上写了几个字,尽量写的慢一些,叫她能够明白。 于是海东青便屏住心神,全神贯注关心尹秀到底在她手上写了什么,是要传递什么信息或者法术给自己吗? 然而随着尹秀手指的触摸,海东青原本紧张的心情慢慢变得一片死灰。 因为尹秀手上写的不是什么办法也不是法术咒语,而是几个字。 “把头低着,不要看他,心里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这就可以了。” 你当是三岁小孩玩捉迷藏吗!? 海东青正要发火的时候,那人已渐渐走近,手里光源往杂物里探来。 如此,海东青终于也没有别的闲暇了,她只能尽力低着头,视线盯着脚尖,像尹秀教她的那样,心里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但这么做很是愚蠢和荒谬,使海东青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尹秀愚弄了。 然而她用眼角余光瞥尹秀的时候,却发现他也正在如此做着,而且还是闭上了眼睛,嘴里隐隐还念出了声的! 这下海东青只觉得头皮发麻,无法理解,到底是她错了,还是尹秀也死马当作活马医,疯掉了? 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下,海东青只等着那人过来,发现并把他们两个揪出来,就像在雪地里揪出两只把头埋在雪里的傻狍子。 然而,那人竟真的只是拿着光源看了一眼,接着便这么走了,什么都没发生。 听到声音走远,海东青吐出一口白气,然后看向尹秀。 “这也可以?”她眼神里满是惊讶。 “当然。”尹秀眨了眨眼睛当做回应。 然后高天羽手举着光源,带着两个人凑近那地上死去已久的白莲法王身边,蹲下了身子。 “是伯因吗?”高天羽似乎不太确定。 “是他没错。”回答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哽咽。 高天羽听到这回话,才叹了口气,换成另一种腔调。 “可惜了,伯因原本是能帮得上忙的,忠心耿耿,没想到竟死在了这里。伯光走了,如今连伯因也先于我们而去,真是一件叫人沮丧的事情。” “他一定是为了给我们送情报才死的!” 另一个人声音里十分地激动,“可惜情报未到我们手里,他就先惨死了。” “也不知道那些大内高手,朝廷的鹰犬会不会……”另一人担忧道。 “不会。” 高天羽抬起白莲法王的一只手,展示给两人看。 “拔了一片指甲不会说的人,你拔他十片,他也照样不会回答。伯因是个好兄弟,他为白莲教尽忠到了最后一刻,没有背叛我们,更没有背叛无生老母。” 于是另外两人都低声念诵起口号来。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停。” 高天羽抬手,叫他们止住声音。 在这里喊这样的口号,显然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他们在这里默念几句也就罢了,然而还喊起来,怕不是等下连营帐外头的也要跟着喊了。 人家官军听到了,不知道还以为是被白莲教的包围了,四面楚歌呢。 那两人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也赶紧住嘴,冲高天羽低头,表示自己出了差错,请他处罚。 高天羽没有计较,只是又问他们:“那你们说,伯因带了什么情报过来?” 两个人声音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一人低声道:“属下以为,他应该是来向我们报告白莲圣女的位置。 在这之前他们已隐隐找到了通往龙脉的方向,可能伯因此行就是为了给我们通报那龙脉的所在才是。” “我也是这样想的。” 高天羽沉吟道:“也只有这个情报,才能叫伯因冒着暴露在两方人马面前的危险,将情报带过来。 虽说他在一堆的护教法王,护教贤王,左护法右护法里并不显眼,然而这时候像他这样职位的人,随便少了一个都会引起怀疑和重视,他不可能冒着暴露的风险,只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情报而已。” 高天羽这样说,众人便觉得越发的遗憾了,毕竟死了人又没有得到情报,这是最亏的,还叫白莲法王的死变得毫无意义了。 在这样的沉默里,三人收拾心情,离开了营帐。 “白莲教果然不合,还有卧底的,而且他【白莲法王】说的话也句句属实。”尹秀感叹道。 然而海东青跟他的心情不一样,她还在疑惑刚才的事情。 于是问道:“那个【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到底是法术还是什么?” “我不知道。” 尹秀摊手,“那是有一次马小玉教我的,她特别认真,说是大马乡下的小孩子捉迷藏都这样念的,很是灵验。” 第564章 影壁 夜晚,或者说白天。 在地下的时候这两者似乎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都是黑暗的一片,没有烛火照明,便寸步难行。 这时候尹秀又回忆起了那位叫做伯因的白莲法王生前的话语。 日已西斜,然篝火未生。 他将所有一切托付在尹秀身上,为此愿意奉献出自己的生命,然而这样的托付,到头来会不会只是枉费,所托非人? 尹秀这时候也生出这样的怀疑来,那个白莲法王把自己一生的梦想,抱负都交给了自己,是否有些过于想当然了? 早知道尹秀就干脆利落地把他杀了,如今反倒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可你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对吗?”海东青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 尹秀回过头看她一眼,“什么?” “什么?” “嗨……” 尹秀叹了口气,“你当我是什么人?随手杀个人的事情,我需要瞻前顾后?想那么久?” “你当然不需要。” 海东青笑道:“然而对于别人的托付,你却难免感到费解,是吗?” “这有什么好费解的?” 尹秀仍然不愿意承认,“武侠小说里帮人家照顾妻女什么的,都是自己对那个倒楣蛋提的,哪有人家自己托付于你的?” “我讲的又不是这个!” 海东青翻了个白眼,“你就犟嘴吧,看看哪天你会将所有的心思吐露出来。” “怎么,你是大内高手啊?要我什么都讲给你听。” 尹秀说着话,脚下不经意间踩落一块石子。 那石头便从悬崖边上落下,落入无底的黑暗之中,好一会儿后才发出落入水里的声音。 如此,海东青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此时是贴在悬崖边上行走,而不是走在平地上,刚才的态度未免太过松懈了。 “放心,要是你掉下去了,尽管大叫一声,我会救你。”尹秀也看穿了她的想法。 “我自己不会救自己?” 海东青不服气道:“在群山里,这样的岩壁算得了什么,更艰险的我也未曾没攀登过。” “有多艰险?” “那得看状况。” “前面那种够不够?” 尹秀突然将手里的火把往前移动一些,然后海东青便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在前方,原本能容一人行走有余的路径突然地缩小了,变成需要一个人侧着通行,只能容纳下一只脚掌长度的陡峭通道。 不变的是,在他们的脚底下,依旧是任何亮光都会被吞噬一空的无边黑暗。 “够,够了。” 海东青咽了一口口水,“要是在这种地方被白莲教的弓箭,或者朝廷的火枪射击一轮,可能真的会死的。” “必死无疑啊!” 尹秀也谨慎起来,“就是通感境的高手,除非他会飞,不然在这样光秃秃的岩壁上,绝顶不过两轮火枪的射击。” “唉,什么样的高手在这样的岩壁上都是施展不开的。” 海东青摇摇头,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立即冲尹秀说道:“用那一招吧!” 尹秀瞥了她一眼,“我有很多招,你说的是哪一招?” “天翻地覆!”海东青答道。 “啊?” 尹秀叹了口气,然后他想起海东青确实是读书不多,不能跟她计较。 即便她是什么太白神君转世,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然而环境造就人生,该她识字少,也照样识字少。 于是尹秀只能慢悠悠问她:“就是那招【咻】一下,然后就出现在别的地方的那一招?” “没错,”海东青伸出手指,“就是那一招,好像变戏法一样的!” “那叫斗转星移,不是戏法,是法术,神通。”尹秀纠正她。 “是什么都好,尽管把你那无敌的法术用出来吧!”海东青满脸的期待。 “用不了。”尹秀摊手。 “为什么?” “这还要问!?” 尹秀指向前面,“等下我用斗转星移往前面飞,然后现在前方一片的黑暗,你信不信等下我们就落在某处空空荡荡的地方,活活摔死了?” “唔?” 海东青一时之间无法理解。 “就好像是这样。” 尹秀突然一推,海东青毫无防备地腾空而起,落向身后的空隙之中。 还未等她大叫出来,尹秀又伸手将她抓住,使她落了回来。 “现在,你理解了吧?这就是踩空的感觉,谁知道我们等下要落到哪里去?” “你以为很有趣啊!?” 海东青惊魂未定,死死瞪着他,好像随时想出手打他一顿。 尹秀倒是无所谓,只是笑笑,“我只是想说,这招在看不到目标的状况下,用不出来而已。” “那你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啊!” 海东青咬牙切齿,想到眼下面临的状况,便越发觉得头疼,“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得像螃蟹一样在前面那悬崖上爬了,对吧?” “不,是壁虎。” 尹秀叹了口气,“螃蟹那还能叫做走路,我们呢,只能贴在那墙壁上一步步往前面挪了。” 见海东青愁眉苦脸,尹秀又说道:“也别这样沮丧,起码在眼下我们还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海东青抬起眼皮。 “那就是,我们可以选择谁走在前面,谁来殿后。” “这又有什么差别!?我们就两个人,往前走是我开路,往回走就是我殿后了,来来回回就是我们两个,有什么差别?” 见海东青已经近乎要歇斯底里起来,尹秀连忙扯开话题。 “那要不我先走,在前头探路?” “你当我是什么人?” 海东青瞪他一眼,“当然是你走前面啦!” “……” 尹秀往前快走出几步,很快便侧过身子,贴上了岩壁,双手好像生出了吸盘一样,紧紧贴在岩壁上。 其实尹秀之前没说,如果是通感境大高手,在这岩壁之上遭遇伏击确实是险象环生,九死无生。 然而他有【太保神行】辅助,在任何复杂的地形活动都如虎添翼,甚至某些程度上可以称作是如履平地。 或许在这里,尹秀即便对上那些大高手,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只不过在这里的话,他还得照顾一下海东青,免得后者即便在好端端的状况下也不小心掉下去。 就像之前说的,即便不叫太丁夺取了海东青的魂魄,也不能叫她就这么死在这里。 于是两人便亦步亦趋,一前一后的贴在岩壁上,往前挪动着。 或许是无聊,或许是为了缓解心中的紧张。 海东青又问他:“你说,太丁的一道天魂,化身孕育成了太白神君,也就是这长白山的权柄。 那他的地魂,去哪儿了?有没有可能也化身成了什么东西?” 尹秀听到这话,竖起了耳朵,“怎么,你有线索?” “我当然没有。” 海东青淡淡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者臆想而已,全然是我的推测,全然没有根据。” “那这种没有根据的话说出去,很麻烦的哦。”尹秀说道。 “有什么好麻烦的?难道人家还能告我诽谤不成?”海东青不服道。 “那好像也是。” 尹秀应了一声,继续往前。 然而这时候,海东青好像又有了问题。 在之前她还是那个猎户小哥的时候,话并不怎么多,甚至很多时候比任七的话还要少。 可当她回复女儿身后,似乎她说话的兴趣也被调动了起来,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是不是太丁的计划,其实已经被破坏,或者发生了什么变化?” “比如呢?” “比如太白神君的陨落。” 海东青面色凝重,“太白神君在这里大概存在了几千年吧应该?或者说千年以上?祂是长白群山的山神,万物的守护者,至高的权柄。 如果说祂之所以能成为长白山的权柄,或许也是因为太丁的计划呢? 在原本的时间线里,太白神君应该在某个时刻与太丁接触,将天魂还给他,如此的话,结合了天魂和人魂的太丁,便将自己的状态补全了三分之二,他应该强的可怕。 然后再按照他的设想,将地魂也收集齐全,天地人三魂,彻底飞升。” “可是那两条蛇杀死了太白神君,打断了他的计划。” 这样沉吟着,尹秀突然转过头来问海东青。 “你有这相关的记忆吗?” “什么记忆?”海东青愣了一下。 “就是被那两条大蛇杀死的回忆?” 即便觉得这样问未免有些残酷,但尹秀还是实话实说,他想从海东青的回答里得到一些信息。 毕竟眼下地底陵墓里流窜的都是一些怪物,强的可怕的家伙。 尹秀他们就好像小丑鱼一样,只能在热带珊瑚礁之间藏身,而完全不可能跟他们对抗。 然而海东青摇头道:“有没有可能,太白神君是太白神君,我是我?祂是神灵?而我只是猎户而已?” “原来是这样。”尹秀不免有些失望。 “只能是这样。” 海东青认真道:“别说有什么记忆了,就是我做的梦也没什么变化。 就是在冰原上走路,然后掉进湖里,接着被那个看不清容貌身形的长白女人拥进怀里,多少个夜晚都是同样的梦。 不过在见过了太丁之后,我似乎不做梦了。” “那说明你的睡眠质量变好了。”尹秀说道。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海东青将两根手指勉强扣住一块石头的缝隙,先将脚尖转动,跨出去一截,搭到另一块石头上,然后后脚发力,整个人借着摆荡的力量,这才转移了身形。 这段路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凶险。 不止是狭窄,有些地方还是断开的,只有一块石头,甚至是只容脚尖站立。 在越过了这可怕的空隙后,她继续说道:“反正那个梦也是最开始吓人,后面还好,我倒宁愿一直做下去,免得这时候空荡荡的,想起什么来就不好了。” “我倒是宁愿你想起些什么。” 这样说着,尹秀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自私,于是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就这么着吧,总有办法对付那些混蛋王八蛋的。” “我们离那龙脉所在还有多远?” 海东青目前关心的是这个,即便他们已轻装出行,抛下了几乎所有的辎重,只带着水壶和简单的干粮,但走这么一段路,不管带多少东西,带多一件都叫人觉得累赘。 “快了。” 尹秀回忆着从白莲法王那里得来的信息,“大概再走一截就是了,我记得在他的回忆里,也是这样的一截路,并不远。” 尹秀突然止住了话语,因为他要屏住心神,提高注意力。 在前方有个空隙,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扣住那仅有的一块突出,将脚尖转动,先跨出去一只脚,踩到对面的石头上,然后腰肢发力,借着摆荡的力道,落到了另一块石头上。 海东青将这些动作看在眼里,正打算如法炮制时,尹秀却拦住了她。 “怎么了?”海东青问道。 “你有没有发现,这套动作我之前就已做过了,而且你也跟着我做过?” 尹秀看了她一眼,“我们似乎已重复了两遍,这是第三遍了已经。” “有这么多?” 海东青满脸的惊讶,然而她借着火光看向那岩壁的凸起时,又十分确信,那个位置刚好只能容下她的两根手指,多一点都不行。 世上当然有同样的险阻,可却不存在着几乎同样的石头。 “是幻境吗?”海东青想起之前的遭遇。 “差不多,但是,是影壁。”尹秀答道。 “影壁?”海东青复诵了一遍这个词。 “影壁,一般出现在一些大宅院之中,是进门之后就会见到的那面墙,上面往往雕龙画凤,或者绘有特别的图形,一般是用来挡煞驱邪,或者干脆就是遮蔽日光的。 这面墙壁,将主宅和门口间隔开来,使得任何人从大门进去,都不可以一眼看见内里的状况,不知道里面什么样子。 我们眼下,大概就是被影壁挡着了。” 之前那白莲法王也是这样说的“我们已到了影壁”之前。 尹秀咬破手指,一滴鲜血从他的指尖滑落。 然后在他们的前方,黑暗变得扭曲,荡漾起来,一条全然不同的路径,出现了。 第565章 投降 影壁,将门里的和门外的景象隔绝开来,叫从门外初踏入其中的来客,不可能一眼便窥尽门内的状况。 然而那宏伟的大宅院往往不是只有一道门,在门的里头也分布着各种各样的庭院,小门。 因此,那影壁也随之分布,立于各处,有大有小。 而在尹秀他们这里,影壁成了一个可移动的,随机出现的结界,在白莲法王原先的记忆里,这条路径上并不存在着结界,然而尹秀他们却偏偏在这里遇上了。 或许在别处,白莲圣女他们也碰上了一处将他们阻拦下来的影壁,而且是更加宏伟,可怕的,以至于他们被困在了那里,寸步难行。 跳过最后一块石头后,尹秀和海东青暂时从失足踩空的风险里脱离出来,不由地都松了一口气。 “下次这种事情,真是给我派多少钱我都不肯做啊。”海东青感叹道。 “还给钱?” 尹秀斜她一眼,“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们眼下是探险,是被人追杀,你以为是郊游啊?” “倒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海东青甩了甩手,将已有些发僵的手腕转动几回,终于觉得血液又流回了手指尖上。 “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落到我们头上来,对吧?” “好事?” 尹秀越发觉得有意思了,“从入山以来,我们就没遇上过什么好事,不是吗?”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在怪我一样咯?”海东青不满道。 “你但凡知道关于多一点我的事情,就知道这事情绝不能怪到你身上去。”尹秀语气里颇为无奈。 “那还用……” 话未说完,尹秀突然抬手示意海东青噤声。 海东青立即喉咙涌动一下,好像真把那些即将说出来的话语又咽了下去。 然后她便听见在他们的脚下,传来了口音各异的说话声。 “那影壁,解决了吗?” “白莲圣女正在想办法呢。” “右贤王大人,回来了吗?” “白莲圣女正在想办法呢。” “那怎么不见圣女大人?她去哪儿了?” “白莲圣女正在想办法呢。” “……” 不知道底下的人怎么想的,但是海东青站在上头,光是听着便觉得有股血往天灵盖直冲。 要是有人这样回答她,海东青恐怕会忍不住打他一顿。 然而这是白莲教的家务事,海东青肯定没这样的热心肠去帮他们疏解。 至于尹秀,则更是乐于站在上头看热闹。 他探出头去,望向下方。 只见在岩壁的底下,有几个人立在那里,身上穿的不都是白莲教的服饰,还有一两个人穿着武术家的褂子,短袍,看起来像是别的门派的人。 这几个人混杂在一起,倒不像之前遇到的官军那样士气低落。 这倒也可以理解,因为官军毕竟是领粮饷的,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粮饷,至于有什么梦想啊,目标啊一类的,也不过是为了升官发财,仅此而已。 而白莲教的人,在这方面相比的话,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满怀梦想”了,即便这里头也脱离不了宗教和国仇家恨。 但后者所依赖的东西,显然比金钱更值得信赖和托付。 又听他们讲了一会儿后,察觉到这几人并不是地位或者等级很高的人,因为他们并不知晓更多的情报后,海东青冲尹秀眨眨眼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尹秀回敬她的只有白眼,意思很明显:你当我是天生杀人狂啊? 在进入了陵墓之后,海东青的杀意不知怎么的就升高了,好像见到谁都是先捅一刀再说的样子。 用眼神告戒她别轻举妄动,然后尹秀做了一个继续往前的手势,海东青便只能将手里的刀收起,跟在尹秀的身后。 就在这时,在海东青的脚边,一块松软的石头随着她步伐的踩落,咕噜一下就要掉到底下去。 海东青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然后只看到一抹残影,眼睛再看清楚时,尹秀已弯腰,将那块石头握在手里,冲海东青眨了眨眼睛。 那眼神明显是在问她:“帅不帅?” 海东青一只手扶在岩壁上,神情冷淡,显然是不打算称赞他。 尹秀也不在意,将那石头放在一边。 忽然,从他们的头顶,又有几块松动的碎石落下,这下连海东青都已看的清清楚楚了。 尹秀反应极快,右手伸出,在空中虚抓了几下后,将两块鹅卵石大小的石头抓在手里,另一手往背后伸出,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将另一块石头抓住。 紧接着,他伸出脚去,用穿着靴子的脚面接住即将落入底下的另一块石头。 稳稳当当,好像耍杂技一样。 然而再厉害的杂技演员也演不出尹秀这样的技巧和速度。 这下,海东青不得不服气了,伸出手,冲尹秀竖起一个大拇指。 然后在她的身后,又有一块石头掉落。 尹秀顿时瞪大了眼睛,然而海东青却是不慌不忙,学着尹秀的样子,看也不看就冲着背后伸出手去。 哐当! 石头掉在地上,弹射了一下,落到一人的脚面上。 底下的几人立即抬起头来,然后便与海东青和尹秀的视线相对。 这一下,尹秀也不需要用眼神打招呼了,他只是问道:“刚刚,你有机会转身的吧?” “我当然有。”海东青答道。 “那你为什么没转?” “因为转不过去。” 海东青叹了口气,“待在高手身边久了,难免也令人有一种自己是绝顶高手的错觉,以为自己也可以那样的潇洒,写意,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我理解什么啊!?” 尹秀猛地扑向海东青,然后在他们身前,箭矢如暴风雨般袭来,直泼向他们身上。 尹秀伸出手去,将海东青一把搂住,然后在空中转了一圈,双双往下落去,在即将头部着地时,他腰身拧转,一个鹞子翻身,两人平稳落到地上。 呼! 海东青长出一口气。 然而这时候,还不是可以轻松喘气的时机。 只听他们耳边劲风骤起,在两人的左右,几个人杀了过来,各出杀招。 尹秀立即张开双手,左右接住一人,先是脚下拧转,凭着气力将左边那个推开,然后立即回过身来,迎击右边的对手,快速击出几拳,好像狂风骤雨一般,将右边那人逼退。 刚一交手,眨眼之间便被尹秀逼退两人,已叫人他武力不凡,也叫剩下的几个高手没有第一时间袭击他,而是改为飞掠游走,将他围在中间。 而另一头,海东青也与一个绑着麻花辫的少女对峙着。 少女显然不是白莲教的人,而应该是某个来助阵的江湖中人,因为她并不穿着白莲教的服饰,而是上身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碎花袄,下身则是一条黑绸裤,左右脚黑色的鞋面上各绣着一朵朴素的梅花。 那少女练的是咏春,这时候缩小着步伐,半扎马步,蜷缩着双肩,看起来对着海东青展露出一个极小的正面,神情冷冽。 海东青虽然不是行走江湖的,可也知道这江湖上有三类人最难对付,分别是乞丐,小孩,女人。 她自己虽然也是个女人,可时常是借着男性的身份摸爬滚打的,自然也对眼前的少女十分谨慎。 而且此刻在这里的都是白莲教的高手,运气不好或者实力不强的,恐怕早就挂掉了,因此对每一个人她都不敢小觑。 见少女摆出短桥的架势,海东青当即也舒展双手,单脚立起,做出一个大鹏展翅的姿势。 少女见状,眼里不由地闪动出惊讶的目光,架势再次变化,又成了大开大合的咏春长桥。 海东青立即将腿放下,前脚弓起,后脚立定,双手弯弓,一前一后,眼神迷离,脑袋晃动,好似醉拳。 少女知道这套拳法的厉害,瞪大了眼睛,怒喝一声,双手交叉,将重心压得更低,这次是更加偏向防御的咏春听桥。 几乎是她变化的同时,海东青也变了架势,向前伸出一腿,双手做爪状,弓着身子,随着另一个节奏摇摇晃晃,张牙舞爪,不时哈着气。 “这是什么拳法?” 少女不禁皱眉,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招式。 见少女被自己唬住,海东青脸上也有了一丝戏谑的笑容。 “猫拳!” “猫拳?” “没见过吧?” 海东青笑意更甚,晃动的节奏和幅度也变得更大起来。 “嘻嘻你没见过很正常,这是新拳法,是阿兰德龙传李少龙,李少龙传狄龙,狄龙传陈龙,陈龙再传给了我。” “那你是什么龙?”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海东青!” “嗯?” 少女眉头皱在一起,眼神里对海东青的怀疑显然更深了。 就在这时,在她的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翠儿,别被这宵小的花架子唬住,快将他拿下!” 听到这喊声,名叫翠儿的少女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之前怎么看都只觉得海东青架势虚抱,脚步轻浮,既无形也无神,怎么看都是花架子。 她当即一脚踹向海东青。 海东青见自己露馅了,立即滚到地上,一个懒驴打滚狼狈躲开这一脚。 还未等她起身,翠儿那白皙的手已扣在了海东青的脖子上,叫她惊出一身冷汗来。 “喂,那边那位,你的同伴已被我们抓住了,还打吗?” 听到有人这样喊了自己一声,尹秀转过头去,果然看到海东青被翠儿捏住喉咙,死死地控制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束手就擒吧。” 尹秀见状,只能将被自己揪住衣领的那个白莲法王松开,使后者摔到地上去。 那个刚才被尹秀拽住的白莲法王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显然是被尹秀打得不轻,胸口气息紊乱。 这时候他涨红着脸,满脑子里想的只有报仇而已。 然而他的手刚一搭上尹秀肩膀,尹秀又是猛地一拳,锤的他鼻血绽开,又抱着脸躺回了地上。 “你!难道你不顾同伴的身世了吗?”翠儿显然被尹秀的举动惊到。 “我跟她又不熟的,你要杀就杀了好了,别妨碍我打架。”尹秀满脸的无所谓。 翠儿简直是不敢相信,又看了一眼被她抓在手里的海东青。 海东青无奈摊手,“他一向是这么没人性的,你这样是威胁不了他的,不然你放了我好了,让我去跟他好好谈谈,叫他向你们投降。” “你当我是傻瓜吗?”翠儿怒道。 “我可不敢当你是傻瓜啊姑奶奶,我的命可捏在你的手里呢。” 海东青嘴上虽然是求饶,可脸上又十分地从容。 似乎她有一种自信,那就是眼前的人虽然不少,但凭尹秀一人之力便可以将这些家伙全部收拾了。 事实上要不是因为这里是两个人,自己被抓住了的话,恐怕尹秀早已脱身遁走了。 然而,等海东青无所谓地回过头去时,却发现尹秀已经举起了手,投降了。 “喂!你糊涂啊!你这时候讲什么兄弟义气,真投降了!?” 海东青话未说完,便感到耳朵一疼,原来是翠儿拈住了她的耳朵。 “我娘说的没错,男人都是满口的谎言,你这个大话精!” 海东青当即疼的龇牙咧嘴,在被眼泪浸润的模糊视线里,她看到尹秀冲一个老头子咧嘴,拱手。 “左贤王阁下,好久不见了。” “怎么,我们见过吗?” 白礼瞥了尹秀一眼,背着手走过来,凑近一些看尹秀。 “原来是你,我的眼神不是很好,我就说即便江湖里有些不要脸的人,但也不至于一见了我就投降,但如果是你的话,我便释然了。因为这是你们一向做得出来的事情。” 尹秀对于他的讥讽毫不在意,似乎都没听进耳朵里面去。 “左贤王你是武林神话,我们这些小辈见了你,不朝你投降,难道还真不知死活跟你打不成?” 白礼不理会尹秀的奉承,只是问他:“你想怎么死?” “我干嘛要死?” “你来这里,不就是找死来了?”白礼冷哼道。 “才不是,我来这里,是为了帮助诸位破解那影壁的。”尹秀咧嘴道。 第566章 谈判 “你会是这样的好人?” 听到尹秀说出自己的“来意”,白礼满脸的不相信。 “那是当然了!” 尹秀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砰砰作响,“我们做道士的,一向是热心肠,讲究的就是匡扶正义,锄强扶弱啊!” “哦?你是说眼下我们是弱势的一方?”白礼眉头抬起。 尹秀连连摇头,“我没有这样说,各位都是能人异士,顶尖的高手,我呢,我就是一个路过的茅山道士罢了,显然没资格评判各位。” 然而尹秀的这番说辞没人相信。 白礼伸出一只手,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已蓄好了力。 “且慢,左贤王!” 众人正紧张时,白莲圣女清脆温婉的声音传来。 白礼顿了顿,终究是将手收回来,转回头去看白莲圣女。 “圣女,这人是个祸害,留着他,只怕将来有天会对我教造成重大的危害。” “我知道的,左贤王。” 白莲圣女在几个侍从的簇拥下走上前来,深深看了一眼尹秀。 “但眼下,我们确实需要一个人帮忙。” 说着她问道:“你说你能破解影壁,对吧?” “来的路上我已经破解过一道了,不信你问她?”尹秀指向海东青。 白莲圣女冷哼一声,“你当我傻啊?你们是一伙的,自然是你说什么他就是什么咯,还能跟你反着来不成?” “你确实不傻,还很聪明。”尹秀呢喃道。 白莲圣女听到这话,脸上不由地飘过一丝绯红,微微低下头。 白礼并未察觉到她的变化,只是直盯着尹秀。 “圣女,放虎归山,终被猛虎所伤,你可要考虑清楚。”白礼再次劝说。 可白莲圣女已下定了决心,“你说你有办法破解影壁,那你最好是真的能破解,不然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一人打你一拳都能把你活活打死。” 尹秀面对这种威胁,却是不慌不忙,脸色平静。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白莲圣女?” “什么代价?”白莲圣女明显一愣。 “就是叫我帮你们破解影壁的代价啊。” 尹秀挠了挠头,似乎对白莲圣女的“迟钝”颇为苦恼。 “虽然说白莲圣女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纯洁无瑕,和我们这些尘世小人的勾当和作为沾不上边,也打搅不到你,然而我必须说的是,有些事情是需要报酬的。 就好像你去酒店,门童帮你开门,你不止于连小费都不给人家吧?” “我没去过什么酒店!” 白莲圣女瞪了他一眼,“不过我知道叫人做事,就得付报酬,说吧,你想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你,比如保住你和你那个同伴的性命?” 说着,白莲圣女挥挥手,翠儿立即松开海东青,退到一边。 显然并没有人觉得海东青是个难对付的家伙,因此也不在乎此刻她会不会逃走或者怎么样。 需要的话,再抓回来就是了。 可是尹秀却还是不满道:“还不够呢,不管是我的,还是我那位同伴的,我们并不把性命看做第一要紧的东西,你要杀便杀就是了,我保证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反倒是你在对待白莲教生死存亡这个问题上的儿戏态度,叫我感到不满,甚至有些生气。” “儿戏?” 白莲圣女脸上火辣辣的,只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可以说她幼稚,想法简单,可偏偏儿戏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只因她这几年已为白莲教倾尽了所有,殚精竭虑,几乎每一步都做过深沉的考虑,以及痛苦的挣扎。 然而尹秀却说她“儿戏”!? 白莲圣女贝齿咬紧嘴唇,恨不得现在就将尹秀诛杀,然而理智又告诉她,眼下不是意气用事,冲动的时候。 而且,尹秀还有一招,他淡淡道:“白莲圣女,你不是出来混的,又是个女人,我也不能跟你计较,指望你能知恩图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你要杀就杀了我罢,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能计较你以怨报德吗?” 白莲圣女一愣,随即想到在溪谷里头的事情,当即怒道:“在溪谷的时候,明明是你……” 顿了顿,她还是将剩余的话咽下去,抬手冲众人做了一个退下的手势。 “圣女,”白礼眼神凝重,“这小子不是善类,即便你们要谈判的话,也请让我留在身边,好有个照应。” “有心了,左贤王。” 白莲圣女冲他微微欠身,再抬起头时神色坚定,“请放心,我作为白莲圣女,不至于被他给阴了,而且你们就在不远处,他绝不敢对我怎么样。” “那,好吧……” 白礼冲她拱手行礼后,第一个转身离开。 其他人见左贤王白礼退下了,即便再怎么担心,再怎样的不情愿,也只能一个个离开,不舍地往白莲圣女身上看一眼,或者狠狠地用眼神警告尹秀。 见众人已渐渐退下,白莲圣女正想开口说话,却发现海东青还站在那里,抱着胳膊,一副看戏的局外人模样。 “你也走。”白莲圣女冷淡道。 “我?” 海东青指向自己,满脸的错愕,“怎么说我也是跟他一队的人,你就这么把我赶走了?” 白莲圣女瞪了她一眼,声音加大一些,“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叫人送你下去?” 话音刚落,翠儿便走上前来,双手插在腰上,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海东青。 “那你怎么说?需要我在这里给你助阵,或者给些意见吗?壮胆也行?” 海东青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尹秀的身上。 然而尹秀的态度似乎跟白莲圣女如出一辙,他只是冲海东青挥挥手,当做是说再见。 如此,海东青便无奈摊手,又看了一眼挽起袖子的翠儿。 “不用劳烦姑奶奶您动手了,我自己走!” “你能自己走的话,还废什么话?难不成我要找张轮椅推着你走不成?” “那倒不需要!” 海东青转过身去,将双手负在背后,好像上刑场一样,大步往前走出。 见已没有旁人在场,白莲圣女又往前走近几步,这时候她和尹秀之间只隔着一臂的距离,尹秀只要一抬手便能将她抓住。 “等下,我随便找个借口,然后你就和你的同伴离开吧。”白莲圣女说道。 尹秀咧嘴,“这算是你报我在溪谷救你一命的恩?” 白莲圣女瞪大了眼睛,“我都说了,上次在溪谷,我本来就已经施展神行术逃跑了,偏偏是你自己上来搭顺风车,自己牵联进来的,怎么就变成你救了我?” 然而,咬了咬嘴唇,她还是承认道:“不过之后你把我从丛林里带出来,确实也是救了我一命,所以这个恩情我还你,放你一马,我们之间的恩怨清了。 下一次见面,我一定杀了你。” “那你跟别的人怎么交代?特别是左贤王白礼,他可是对我的杀心很重哦。” “这就不用你管了。” 白莲圣女别过脸去,避免和尹秀视线相对。 “我们白莲教内部即便有争执,那也是兄弟姐妹之间拌拌嘴,争吵几句而已,早上说完,下午便消了,哪有什么隔夜的仇怨? 你以为我们跟朝廷还是你们这些人一样,整天的就是勾心斗角吗?” “你们最好是这样咯。”尹秀不阴不阳道。 不过他还是没将从白莲圣子那里得来的信息和状况告诉她。 总不能白莲圣女正为自家的团结友爱引以为豪的时候,尹秀跳出来告诉她:其实你们白莲教内部比朝廷还乱,一半人帮着你,另一半帮着圣子,不少人还是圣子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专门报告你的行踪。 上一次你在溪谷被袭击,大概率就是白莲圣子通知给朝廷的,不然大内高手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还来的这么多? 然而千言万语,尹秀都压在了心口,并未跟她讲,只是平平淡淡的点头,当做回应。 白莲圣女自然也不在乎尹秀怎么想,怎样回答,她只是再次向尹秀确认道:“还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等下就放你们走。” 似乎她迫不及待想叫尹秀赶紧在面前消失,不愿意见到他。 尹秀懒洋洋道:“当然……有啦!” “你还有什么问题!?”白莲圣女惊讶道。 “很简单,就是影壁我会帮你们破解,只是条件需要变一下,那就是我也想同你们一块,进入龙脉之中。” “你疯了?” 白莲圣女简直不敢置信。 如果是之前的话,帮他们破解影壁,她可以当做那是尹秀准备开溜的计划之一,一定有藏着什么后手。 然而现在,尹秀明明已经能够安然离开了,却还要坚持为他们破解影壁,甚至还要一块进入龙脉。 难不成他是抹不开面子,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想着白莲圣女再跟他推让几下,给足了面子才肯走,以彰显自己的英雄气概,出去也好跟人说明白? 然而白莲圣女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打消,她虽不是很了解尹秀,然而也知道他绝不是这种拘泥于所谓面子,礼仪和义气的人。 “你是认真的?”她问道。 “当然是真的,还能有假不成?” 这回倒是尹秀疑惑了,“你们到底有没有打算进去的?我都说能帮忙了,你还愣着干什么?前头带路啊!” 在两人正谈判的时候,离得较远的海东青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感觉累的再也起不来了。 在她的身边,一身劲装打扮的咏春少女翠儿正盯着她,一刻也不叫眼神从海东青的身上挪开。 “你好像把我当做犯人一样看守了?”海东青苦恼道。 “那你不是犯人,你是什么?” 翠儿瞥了她一眼,“你可是我亲自抓到的第一个人,我当然要将你看紧一些。” “第一个?” 海东青上下打量她一眼,摇头道:“不像吧,就你这大腿,手臂,怎么看都不像是初上战阵的,你应该已杀过不少人了吧?” “你再乱看我就把你眼睛挖下来!” 翠儿脸上一红,只感觉被海东青盯得浑身不舒坦,当即怒道:“我以前当然也杀过几个狗奴才,可像你这样要抓起来的,还是第一个。” “原来如此。” 海东青干脆双手抱在头上当做枕头,整个人躺在了地上,翘起二郎腿,显得十分的安逸。 “你这是做什么?” 翠儿警惕地盯着海东青,生怕她玩什么花样。 然而海东青只是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顺便翻过身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都说我是犯人了,那我死不死自然要看你的心情了,眼下你既然不希望我死掉,那你可就得保护好我了,不然我要是出了什么闪失,你这一代女侠的英名可就尽丧,在江湖上抬不起头了。” “你怎么这样的无赖?” 翠儿气不过,然而又不能真的一脚踢海东青的身上,她只能用力跺了跺地面,脚尖在地上狠狠转了几圈。 “而且我又不是什么女侠,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罢了。” “那你就更应该努力了。” 海东青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哪有人出来混不想成为大侠的,我很看好你,你加油哦。对了,在这之前,记得先保护好我,别叫我出什么意外才好啊。 我的小命,可就全仰仗女侠你了。” “你!” 翠儿连耳朵都涨红了! 而在远处,尹秀终于也和白莲圣女达成了一致。 “可以,我保证在进入影壁之后不会立刻对你们动手,但是……” 白莲圣女眼神锐利,“你要是敢阻拦我们炸毁龙脉的话,到时候我们只能刀兵相见,生死由天了。” “我同意,生死由天。” 尹秀伸出手去。 “干嘛?”白莲圣女不由地一愣。 “握手啊!” 尹秀做了个上下摇动的手势,“表明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决定合作了。” 白莲圣女皱眉,“这不合我白莲教的规矩。” “这样啊。” 尹秀又翘起一根小拇指,“那不然拉钩钩好了?” “你怎么这么多事?” 白莲圣女猛地伸出手去,握住尹秀的手掌上下摇晃几下,然后又触电般缩回手去。 “这样可以了吧?”她满脸的不高兴。 “当然可以。” 第567章 江湖神话 既然白莲圣女和尹秀已达成了协议,即便左贤王白礼心里再一万个不愿意,这时候也不会提出反对。 他只是给尹秀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暗暗表示自己绝对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叫他有一丝搞鬼的机会。 对此,尹秀只是淡淡一笑。 毕竟对方是白莲左贤王,随便就能置自己于死地,尹秀当然不会轻易惹怒他,或叫他找到机会发难。 在这种奇妙的平衡之中,双方几乎是你盯着我,我防着你,一起走到一处洞穴之前。 这个洞穴看起来不小,更像是火车通行的隧道,一个口子敞开,向着外面张开,好像野兽张大了嘴巴准备吃人。 “影壁就在这里?”尹秀问白莲圣女。 “没错,我们试了许多种办法,都没办法破解。” “要是你们有办法的话,大家就不会在这里会面了。”尹秀淡淡道。 “这不也是你能活下来的原因吗?” 白莲圣女斜了他一眼,轻轻拍手。 接着便有一个白莲教徒坦然走上前来,扎紧了腰带,冲白莲圣女拱手行礼。 在得到白莲圣女点头确认后,那个教徒深吸一口气,一脚迈入那洞穴之中。 众人把视线都聚焦在他的身上,然后只见他前脚迈进去的瞬间即被黑暗吞没,不到一息,那人的脚又伸了出来,却像是走了一个折返一样。 然而以他的动作和步伐,又绝不可能只是在里头转了身便出来了。 很显然,他是进去的那一刻便已“返回”了。 “原来如此。” 尹秀一下看出了问题所在。 刚才那个教徒一进去,便好像是丝带上的蚂蚁,即便以为自己在前进,可它只是实实在在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而已。 那教徒好像早已习惯了,他只是冲白莲圣女再次一拱手,随即便走回了队伍之中。 “怎么样,连我们这边的几个能人异士都搞不定,你呢?”白莲圣女话语里有些挑衅。 与此同时,在她的身后,几个明显看起来像是玄门中人装扮的男人也死死盯着尹秀。 “喂,年轻人,这个阵法可不简单,你可不要逞强太好。”其中一人说道。 那人留着八字胡,顶着一顶黑色的瓜帽,手上一手执着白纸扇, “哦?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师出何门呀?”尹秀问他。 见尹秀似乎态度有些恭敬,那人当即挺起胸膛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尘世迷途一道人而已,在下三斗米教章道灵是也!” 未等尹秀询问,其他人也纷纷介绍起自己的师承。 “南王派道人是也!” “湘西银丹教,参上!” “猫狗山天师道!” 听到最后一个时,尹秀终于憋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他一笑,众人脸色一下都黑了下来。 “怎么,你是看不起我的门派和师承?”其中一人问道。 “不是看不起你。” 尹秀咧嘴,“我的意思是,在场的诸位,都是野鸡门派出来的,跳跳大神,喝喝符水就差不多了,至于别的,你们也搞不明白。” “什么!?” “大胆!” “无礼!” 立即有几个人三尸神暴跳,涨红了脸。 然而最开始那个三斗米教的章道灵拦住了他们,冷冷向尹秀发问:“那你又是什么来历啊?” “好说了!” 尹秀等着这句话已久,当即学着刘半仙平常自报家门那一套,将腰间墨斗线抛出,站在一边的海东青立即跨出两步,半跪在地上将墨斗线接住。 与此同时,尹秀一手拈住一张符纸,另一手握住一个巴掌大的八卦镜,一脚踩在海东青的腿上,雷霆怒目。 “茅山天道派第四十代传人,尹秀!” 一听到这个名号,几个人先是一愣,然后才有人后知后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南毛北马的毛家传人?” “还不止是这样……” 海东青起身,将大腿上尹秀踩下的鞋印轻轻拍了拍,伸手介绍尹秀。 “这位,还不止是毛家的传人,就是马家的女天师,也已经芳心……” “哎!” 尹秀抬手止住海东青,“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别拿出来讲,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啊,我目前还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又怎么好耽误人家的大好青春,辜负她的一往情深呢?” “确实是我多嘴了!” 海东青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又叹了口气道:“可惜,马家那位女天师对尹兄你的深情啊,真是我见犹怜啊!” “都是萌动的青春,花田里犯的错罢了,不要多提。”尹秀摆摆手。 白莲圣女在一边看的一愣一愣的,只感觉上一次见到那马家女天师的时候,对方确实长得漂亮,称得上倾国倾城。 可那时候马小玉眼神冰冷,神情肃杀,怎么看都不像是怀春的少女,特别是戴上恶鬼面具之后,简直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吃人恶鬼一样。 这样的人,会那样的深情?更别说喜欢尹秀了? 不知怎么的,白莲圣女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心里还涌出一种古怪的失落感,就好像是什么东西丢了一样。 她又看向白礼,左贤王白礼这时候也眉头紧皱,砸吧着嘴巴没反应过来。 他是近距离接触过这两个人的,虽然说确实配合默契,一唱一和的,但怎么看也那马家女天师也不像痴情到这种程度的人。 白礼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 不过尹秀和海东青他们这一套,还是确确实实震慑住了那些愤愤不平的玄门中人。 事实上,在听到尹秀的师承之后,他们便已蔫了一半。 在玄门之中,什么都可以编造,说假话,惟独这师承和门派开不得玩笑,甚至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因此他们听到尹秀前半段是真真切切的,便也下意识将后半段听进了耳朵里,记在心里。 他们此刻只觉得尹秀大概是近百年来,甚至是几百年前来整个玄门之中背景最硬,来历最强的人。 后生可畏啊…… 于是章道灵便只能灰溜溜带着几人钻回人群里,转过头抛下话语:“既然你来头这样的大,那这影壁对你来说肯定简简单单啦,请你动手吧!” “正有此意呢!” 尹秀转过身去,收起笑脸,看了看周围后,咬破手指,发动【犀照】。 犀照:通过滴血发动,消耗相应血气,侦测并破除周围相应结界法术。 随着尹秀的手指滴落到地上,周围的空间好像水面一样,突然泛起涟漪,抖动了一下。 然后众人只听到一声细微的破裂声响,那几个玄门中人立即脸色大变,再看尹秀的眼神没了之前的小觑和愤怒,只剩下忌惮和羡慕,嫉妒,甚至还有几分崇敬。 “好了?” 白礼当然不懂什么法术结界的,但他只看那几个玄门中人的表情,便知道尹秀应该已做了一件十分了不起,并且许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好了。” 尹秀话一出口,在他的对面,白礼突然有意无意地抬起了手,似乎要一掌拍下。 就在尹秀意识到不对,心提到嗓子眼时,白莲圣女走到尹秀身边,不动声色地止住了白礼的杀机。 白礼见圣女就在尹秀身边,一下只得放弃击杀尹秀的企图,又将手收了回来,垂在一边。 白莲圣女不知怎么的,神情看起来竟比尹秀还要如释重负。 她也不问尹秀,而是又冲最开始进入洞穴的那个教徒抛过去一个眼神。 那个教徒并不敢跟白莲圣女对视,失了礼数,他再次拱手行礼,扎紧了腰带,然后三步并作两步,以更快的速度扎入洞中。 这一次,因为冲的太快,他脚下几乎是一个踉跄,差点把自己绊倒。 然后他便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进入了洞穴里,而不会转过头来又返身出来了。 “解决了!”他声音里满是兴奋。 “解决了?”白礼还是看着尹秀,满脸的不信任。 “也许里头还有。” 尹秀面色平淡,“如果你觉得运气足够好,只会撞上一次影壁,解决完之后就一帆风顺的话,那你在这里就可以动手了。” “是吗?” 白礼突然一手搭在尹秀的肩膀上,随后在白莲圣女和海东青紧张的注视下,他大笑起来,拍了拍尹秀的肩膀。 “我当然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因为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已经够多了,你要是跟我说只有这一道,我还要把你当做江湖骗子,一掌拍死你呢。” “还是左贤王明事理啊,怪不得别人都称你作武林神话。”尹秀嬉皮笑脸。 “哼,少说废话!” 白礼斜了他一眼,就要招呼众人继续前进。 然而就在这时,尹秀却顿住了。 “怎么……” 白礼话未说完,便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一股可怕的威压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他转过头去,只见原先担任后卫,在后方警戒的白莲教卫士,此刻竟然都已断气,一个个躺倒在地,死相各异。 然后在那些尸体之中,站着一个身着古装,长发金瞳的俊俏郎君。 “是太丁!” 海东青惊叫一声,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极力克制着立即逃跑的冲动。 “我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尹秀此时反而非常的淡定。 “你怎么了,吓傻了?”海东青不解道。 “什么叫我吓傻了?” 尹秀抬高了音量,似乎十分地不满海东青此时的态度。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之前跑也就跑了,现在我们有左贤王和白莲教这么多好汉在此,他就一个人,我们怕他干什么?” 海东青没反应过来,反而是白礼贴近了他,一脸的冷意。 “臭小子,你这么大声,是要把我搬上台面啊?” “嗨,您可是武林神话,我就是再怎么卑鄙,工于心计,也不敢算计你不是?” 尹秀咧嘴,又看了一眼远处站着的太丁,反问道:“莫非是左贤王大人您有什么顾虑?不行的话,我上好了?” 白礼视线瞥了一眼太丁,嘴上当然不服道:“什么人能叫我有顾虑?你们看到他好像耗子见着了猫一样,那家伙什么来历?宫里出来的老怪物啊?” “也没那么老。” 尹秀挠挠脸,“这家伙,也就比狄威那个阉人强一点点而已。” “呵,只是如此而已。” 白礼一听尹秀这样说,心里便有了底。 他最开始还怀疑尹秀是否会夸大或者掩藏对手的实力,然而,“比狄威强一点”确实是最可靠,最真实的回答了。 往弱了说,白礼不信,如果对方真的弱,尹秀和海东青会怕成这样,以至于要拱着他这个左贤王亲自出手? 往强了讲,这世上的高手,除了几个不知生死如何的以外,往前三十年的高手,他哪个不认识? 即便眼前这个叫太丁的确实是个陌生人,不知实力如何,然而比狄威强一点,便已是最诚实,最好的夸奖了。 “那他可要倒霉了。” 白礼冷笑,“他是比狄威强一点,然而我却是比狄威强出太多了啊!!” “茅山尹秀,恭请左贤王出手!”尹秀及时附和道。 “好说!” 白礼大喝一声,脚下流星赶月,双手行动间裹挟风雷,好似一道利箭射向太丁。 太丁原本正在看着海东青,正享受着狩猎的乐趣,却见白礼如此无礼,大开大合地冲上来,顿时心生不悦。 他当即挥手,一股劲风扑向白礼面门。 白礼脸上受风,只感觉心里有些不妥。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脚下拧转,以更快的速度扑向太丁。 手上两种招式齐出,好像突然伸长了一截一样,手腕直扣太丁脖子。 太丁哪里会叫他这样冒犯自己,眼神一凛,一道威压以他自身为中心,迅速向周围扩散出去,吹起一阵劲风。 白礼首当其冲,还未看到具体的招数时,便已中招,他顿时便好像被巨力打在胸口,喷出一口鲜血往后飞去。 白莲教众人看的一下惊住,纷纷愣在原地,鸦雀无声。 谁也想不到左贤王竟然在一合之间被一个陌生人打吐血!还是以如此可怕,甚至显得有些简单的方式! 然而尹秀和海东青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几乎是白礼一出手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已头也不回地转身往洞穴里走。 在耳边听见那声呼啸时,两人心照不宣地加快了脚下速度,几乎是一齐低头快跑起来。 第568章 逃跑的意义 比狄威强一点点? 如今再想起尹秀言之凿凿的话语,白礼只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不然不至于这样轻易地就相信了尹秀的话。 然而这世上真存在这样可怕的敌人? 即便在白礼的记忆里,那几个早应该死去的隐秘存在,似乎也没有这样的威能。 太丁? 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名字,竟有这样可怕的力量,难道他并不存在于现世,而是深藏在这底下的幽灵?然后被他们不敬的举动惊扰了,此刻正在到处破坏,以发泄自己的怒火? 然而眼下不是细究原因的时候,因为白礼十分地清楚,如果再与他交手下去的话,自己绝对会在两个回合之内被他杀死,而且只需要简简单单的手法而已。 他当即虚晃一招,脚下一点身子如落叶飘飞出去。 几乎是白礼刚一脱离,暴雨一样的箭矢便将太丁所在的方位覆盖。 这是白莲教一向的对敌方法,不使用火枪的话,便使用某些时候威力相对更强大的强弓劲矢来对敌。 此刻太丁的眼中全是发出寒光的箭头,冷光森森,有如倾盆的夜雨。 然而那些箭矢似乎是长了眼睛,又或者太丁有某种特别的法术,笔直的箭矢一到他面前便开始以另一种角度旋转起来,在空中啪嗒一下折成两段,落在地上。 此时所有人虽然惊讶,可是也没有那样的惊讶,因为就连白礼都被他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弓箭上? 箭矢多少还是拖延了太丁的行动。 白礼趁着这个当口回到阵型之中,被其他上前接应的教徒结结实实保护起来。 几乎是刚一落地,白礼又从口中吐出一口老血来。 白莲圣女见状,立即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白玉瓶子,从中倒出一颗乌黑的药丸。 “左贤王,快将它吃下!” 白礼接过丸子时,鼻孔里全是属于药材的独特气味,隐隐还有一股血腥味,他当即明白过来,这应该是极为珍贵的赤血丹。 他知道眼下不是客气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咽下,这才叫胸口翻涌的气血平息下来。 “圣女,你们先走!我留下来对付他。”白礼大喝道。 “你挡不住他的,左贤王。” 白莲圣女此时是实话实说,并不拘泥于客套还是别的,毕竟在攸关生死的事情上,拖泥带水只会害死所有人。 “我当然知道,然而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圣女。”白礼脸色凝重。 “当然有!” 白莲圣女十分地冷静,“眼下,我们只要逃跑就可以了,头也不回地逃跑。” “圣女,”白礼看了她一眼,“我可是白莲教的左贤王,武林神话,在江湖上人家叫我做白鬼的人物,在以往我们和朝廷的交手中,我的退却叫做【撤退】,可如今这种状况下我要是走了,那就真的是逃跑了。” “放弃你那无用的面子和规矩吧,左贤王。” 白莲圣女毫不留情,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然而她的话语却十分地诚恳。 “我们此刻只能逃走了,你战死在这里,除了成全别人的威名,遂了朝廷的意以外,还能有什么贡献吗? 还是你以为,自己的名声,比性命,比白莲教的大业更加的重要? 左贤王,我们都是愿意为白莲教献出一切的人,然而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尽量叫我们的牺牲变得有价值,有意义。 这不是我们所决定的,而是别人用性命托付给我们,也是我们要托付给后人的责任。” 听到这话,左贤王白礼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被震惊到,并且也默默地接受了。 于是他问道:“那我们如何逃走?” “已经准备好了,只管跑就是了!” 白莲圣女转过身去,第一个逃跑,其他人似乎已事先得知了命令,没有太多犹豫,也撒开脚步跟着白莲圣女跑了起来。 除了后面的一些人仍在射箭尽量拖延,抵挡以外,所有的人都跟着白莲圣女往里跑。 尽管觉得这种逃跑的方式太过窝囊,然而白礼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白莲圣女说的没错,死在这里是毫无价值的。 在大部份人跑入了洞穴之中后,有人冲白莲圣女喊道:“圣女,现在就点火吗?要不要再等等他们?” 点火? 白礼这时候才注意到,洞穴的两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安置好了炸药,分量足够将洞顶炸塌下来。 白莲圣女望了一眼那些已跟太丁纠缠在一起,呼吸之间就被他轻易杀死的教徒。 那些人是铁枪队的精锐,因此在最后边断后,也只有他们,才能承受得起这样的伤亡而不退却。 那简直不是战斗,而是跟送死没什么两样,几乎在太丁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那些骁勇善战,鲜活热烈的汉子便一个个倒下,毫无抵抗的能力。 然而即便是这样赴死,仍然拖延不住太丁的脚步。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白莲圣女再次想起自己的责任,她近乎绝情地下达了命令。 “立刻点火,等不到他们了!” 然后她带着众人头也不回地跑起来,在他们的身后,两声轰隆如雷霆般的巨响后,巨石滚落,顶部坍塌,伴随着滚滚尘烟,将火车隧道一样的洞口堵住。 太丁原本想赶上一步,在洞穴彻底被封住之前进入,可还是被几名白莲教徒挡住。 “你们已经被放弃了。” 太丁看了一眼洞穴的防线,“就跟被祭祀的人牲一样,被彻底抛下,没有价值了。”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其中一人喊道:“我等是白莲教铁枪队,是精锐中的精锐,本来就是将脑袋系在腰带上的,死了应该,不死才稀奇的。 连番苦战下来还不死的话,岂不是折辱了铁枪队的英名? 死在这里,我等甘愿!” 太丁也不打算跟他多讲什么,只是瞥了一眼这依旧站着的白莲教徒,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便随你们的愿,这是你们的因,也是你们的果。” …… 尹秀和海东青跑出去很远一段,直到确认自己再次撞上了影壁之后,才稍微停下来,各自靠在墙上休息。 “你说,”海东青喘着粗气,“会不会白莲圣女他们全都完蛋了?被太丁那家伙给杀完了?抑或者真有什么法宝,他们把太丁干掉了?” “后面那种,你觉得有可能吗?” 尹秀斜了她一眼,“太丁只有一魂而已,便能调动太长白山的灵气了,这样的怪物,白莲教会有办法?” 海东青仔细想想,也点头表示同意尹秀的判断。 毕竟她可是亲眼看着白礼被一招拍吐血的,以白莲教剩下的这点人,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那我们算不算坑害了他们?”海东青又问道。 然而她似乎不是在自责抑或者真觉得有问的必要,只是当做闲聊而已。 “死了就死了,难道我跟白礼说,左贤王大人,快点跟我们一样撒丫子跑路吧,他真的不是你能打得过的可怕人物啊!他就真的愿意跑了? 到时候他说不定恼羞成怒,一巴掌把我们两个拍死也说不定呢。” “为什么我也要被他拍死?” 海东青有些疑惑,“这话又不是我讲的。” “然而我们是一队的,不是吗?”尹秀冲她努努下巴。 “好吧。” 海东青叹了口气,“那我现在倒真宁愿他们和太丁同归于尽了,最好都死翘翘了才好。” “你倒是想得美啊!” 一声怒喝,海东青脸旁边劲风骤起,她赶紧下意识往前一个翻滚,避开扫向面门的一腿。 然后躺在地上,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怎么又是你?”海东青叫苦道。 “我负责看着你的,不是我又是谁?” 翠儿满脸生气,显然还在因为海东青刚才那番话而恼怒。 不过她此时并非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海东青身上,而是拉开了架势,小心翼翼地与尹秀保持着距离。 翠儿是见识过尹秀的厉害的,上一次她就远远于人群中见过尹秀一个人压着十几个白莲教高手打,好似人间杀神。 这一次她又近距离目睹教内几个护教法王被他压制,便越发确定尹秀不是她能对付的角色。 然而,此刻在这洞穴之中,便只有她一个白莲中人而已,不打也得打。 于是她挪动着脚步,用碎步调整着自己的位置,摆出内八字,压低重心,两手架在腰间,神情紧张。 相比之下,尹秀确实悠闲得很,他将两只手插在裤袋里,只是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翠儿,低声道:“喂,你现在逃跑的话,还来得及,没必要在此断送了性命的。 你也知道,我可是嗜杀成性,我怕等下控制不住自己,顺手就把你的性命了结了。” 翠儿眉头皱在一起,深色更加的凝重,“我知道,你本来就是杀人狂魔。” “那你知道了还不跑?” 就连海东青也帮她着急起来,“现在跑还来得及啊,面子什么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以后有机会在阵前喊几句话,把面子讨回来就是了。 你现在就跑,别人遇见了问你,你就说我们跑得太快,你没追上,这就可以了,也没人会怪你的。” “你当我是什么人!?” 翠儿瞪大了眼睛,显然觉得海东青的提议对自己是一种折辱。 如此,她双手舒展开来,身上骨节发出清脆有力的声响,显然是决心在此跟尹秀作战了。 尹秀颇为无奈,还是以外八字站着,伸出一只手冲翠儿勾勾手,“来!” 翠儿没动。 “请?”尹秀又问道。 然而翠儿还是没动。 海东青站在一边,这时候才发现,一滴汗珠随着翠儿有些发潮的鬓角滑落下来,润湿了脸庞。 翠儿瞪着他,咬紧嘴唇,终于用痛楚使自己清醒过来,手脚有了知觉。 就在这时,他们的头顶落下沙尘,脚下也开始晃动起来。 然后,才是那雷鸣一般的震响从洞口的方向传来。 啪! 尹秀他们所在的位置上,岩洞顶端突然开始崩塌,碎落。 尹秀一下跳开,原先所站的位置立即砸落一块磨盘大的石头。 翠儿抬头,只见也有几块石头从顶上落下,正正就要砸到她的头顶上。 惊呼一声不妙,正想退开时,麻木许久的腿脚却已不听她的使唤,叫翠儿一时无法挪动了。 尹秀这时候已经向后跳开,见到这一幕,只得运转游龙劲,改变跳跃的方向,然而又有一块落石砸在他的面前,将他的行动拦住。 如此一耽搁,尹秀便再无机会救援翠儿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落石往翠儿的头顶砸落。 就在这时,海东青突然压低了身子,身形矫健似山猫,一下扑向翠儿,搂着她往旁边滚去。 两人几乎是刚一滚开,落石便砸在了身后,溅起无数沙尘,叫两人不由地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为什么救我?” 翠儿呼吸急促,“你明明应该希望我去死才对的!我又是向来不怕死的,干嘛要你救我?” “嗨,这又何必呢?” 海东青叹了口气,想起尹秀之前在溪谷里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死是很简单的,不管是被人杀,还是自杀,都很简单。难的是活下去,你以为死了就能证明什么,代表什么吗? 其实什么都不代表,什么都没法证明,你死了也就死了,死了之后任何意义都没有,不管是自己的,还是托付给别人的,一切都成了泡影,空谈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死了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好好活着呢!” 翠儿听到这话,原先还激烈抵触的情绪消减了不少,然而她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为此涨红了脸。 “你说话归说话,能不能别把你的手放在……”她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 海东青低头往下看了一眼,随即才尴尬地明白过来,将手悄无声息地抽了回来。 “这是情况紧急,我也没多想,你是江湖儿女,平日里多少也有些摩擦的,应该也是不拘小节的人吧?”海东青心虚道。 “你还说!?” 第569章 血色地狱 躲避着从头顶上落下的碎石后,过了好一阵子,周遭的状况终于变得稳定。 尹秀也终于有时间可以梳理,判断刚才那剧烈的震动到底从何而来。 “是他们同归于尽了吗?” 海东青抽动鼻子,只感觉吸进鼻子里的空气中满是火药和潮湿土壤的味道。 “才不会是这样!” 翠儿瞪着海东青,显然是不愿意听到这样的结果。 “可是……” 海东青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通道的另一头响起连串杂乱的脚步声。 “看来我们的美好愿望落空了啊。”尹秀苦笑道。 但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又隐隐觉得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就好像在无明的黑夜里走路,四周静悄悄,耳边只有风声的时候,你偶遇了一个人,然而那人又不是鬼,也不是强盗,这不禁就会叫你感到幸运。 最先走上来的是几个负责领路的人,手里举着灯火,然后才是白莲圣女,还有脸色有些难看的左贤王白礼。 一见到他们,翠儿第一个欢呼起来,往他们那头跑去。 尹秀和海东青则是站在一块,朝白礼招招手。 “左贤王,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 白礼斜了他一眼,“你怕是巴不得我死吧?” “怎么可能,您可是武林神话……” “得了!” 白礼打断他,“我要是真挂掉了,那才叫做神话或者传说呢,说正事,那家伙到底是谁?这样的利害?” “或许是……” “你可别跟我说他是朝廷的人。” 白礼的声音里已有了火气,“要是朝廷有这样神通广大,这样可怕的存在,白莲教早就被连根拔起了。” 尹秀见状,便缓缓道:“他是这地底陵墓的主人,长白山所有先古时代建筑的拥有者,商的王子,英年早逝的储君,未即位的王,从三千年的昏睡中苏醒过来,即将真正意义上成仙飞升的传说人物。” 海东青正和翠儿在一边静静听着,忽然感觉手背一疼,不由惊诧地转过头去,正对上翠儿询问的眼神。 “外面怎么有这么多人?我以为只是一个而已的。” “就是一个。” 海东青咬牙切齿,揉了揉手背,“那家伙就是一个人,一个人就能压着地底下的所有人打,就是这么厉害。 因为他是用某种神仙法术锻造过了的,再生的人,是那种超人,跟我们这些普通人,平凡人完全不一样的。” 翠儿似懂非懂,听着海东青话语里的一系列定语,只觉得她的说法并不比尹秀的简练,明了。 但她还是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大概理解了。 听完尹秀的描述,左贤王白礼和白莲圣女都不由地眉头一皱,神情凝重。 “这样可怕的家伙,真的存在于世上吗?” 然而在场众人都知道,这是现实,而不是某种误判或者幻觉。 能将左贤王白礼一招击败的人,确实是真实存在的,而且现场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先清点一下人数吧。” 白莲圣女发号命令,暂时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把阴霾的气息驱散一些。 然后便有两个护教法王模样的人快步跑下去,清点人数。 “报圣女,目前在场一共七十三人。” 一人报上人数,又用眼睛斜瞥了一眼尹秀,顿了顿后说道:“属下是说,加上他们两个,是七十三人。” 白莲圣女知道就连清点人数的手下都知道目前人数太少了,所以就连尹秀他们也给加上,凑了点人数。 在刚进入陵墓的时候,他们只挑选了精锐中的精锐,一共三百人来到地底。 然后在经历了连番的苦战和冲突后,如今只剩下了不到四分之一的人存活下来。 这些人倒是一个个都手脚完好,活动灵便——受了伤的人已在先前死了,或者被留在了某处。 “那个太丁,杀了我们二十多个兄弟?”翠儿从牙缝里挤出话语。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事实上,白莲圣女知道,其中有些人是被她关在了外面,没能进来的,他们是间接死于自己的手上,而不是被太丁杀死。 隐约察觉到白莲圣女的心思,白礼淡淡道:“圣女,这是必要的牺牲。” “我知道,只是还未轮到我们牺牲而已,这是先后和时间上的的问题而已。” 白莲圣女回复平静,又冲尹秀问道:“所以,我们可以继续向前了吗?尹天师?” “当然可以。” 尹秀又从指尖滴出一滴鲜血,眼前的幻象又开始恍惚起来,渐渐地荡起涟漪,然后在涟漪的中心,一个小小的入口出现了。 “请吧!” 白礼示意尹秀先走,显然是要他在前面趟雷。 “您客气!” 尹秀瞪了他一眼,又冲海东青使了个眼神,叫她跟紧自己。 然后二人便里头踏进去一步。 脚尖刚一落地,尹秀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好像一脚踩进了烂泥里头一样。 事实上,他们真的是一脚踩进了沼泽里头。 那似乎还是血色的沼泽,琥珀色的表层底下,随着尹秀拔出靴子,顺带着带出红色的液体,以及扑鼻的腥味。 海东青显然被吓了一跳,踉跄两下终于被尹秀一把抓住腰带扶住,不至于摔进沼泽之中。 “小心点,这不是什么幻觉。” 尹秀神色认真,“是真实存在的,血色的地狱。” “地狱?在这地底下,为什么会有这东西?”海东青问道。 “因为我们已进入了龙脉之中。” 跟在他们后头的是原先被尹秀羞辱的风水先生章道灵。 他弯下身子,将手伸进沼泽里,掬起一蓬烂泥,脸上写满了激动,眼眶发红,就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这是【龙血】,天地灵气的精华,长白群山的血液和根基。” 他这样一说,原本已周身疲倦,精神不振的众人一下子都欢呼起来,原先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和恐惧全都消散一空,不少人都同章道灵一样,流出了热泪。 “那我们就准备好炸药了?” “铲子,把铲子拿出来啊!” “虎子,我们终于到了这里,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白礼看了一眼还未打算逃跑的尹秀,立即从原先暗暗的开心中反应过来,知道还未到时候。 于是他冷哼道:“急什么?还未到达龙脉的源头呢,这时候就急着庆功做什么!?” 他这一嗓子,立即将躁动的众人安抚下来,叫他们冷静了不少。 章道灵在一边看着,也是暗暗佩服白礼的慎重,白莲圣女的矜持。 他继续说道:“对,左贤王大人没说错,我们只是进入了龙脉,浸在这龙血之中而已,还未到达那龙头的所在,不算完成了任务,甚至可以说,这只是刚开始而已。” “继续前进吧,不要耽误。”白莲圣女发布了号令。 于是众人便开始在这龙血凝聚而成的沼泽里一脚深,一脚浅地继续前进。 “话说,这龙血有没有什么功效?”海东青问尹秀。 “功效?” 尹秀挑动眉头,“你是指什么?” “就是功效啊!” 海东青这下来了兴趣,她掰着手指细说起来。 “比如蛇血明目,熊血壮胆,豹子血养气,而且我听说……” 海东青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有一种隐隐的笑意,“我听说,鹿血混着烈酒喝能壮阳。” “壮阳?” 尹秀越发觉得好笑了,瞥她一眼,“你要壮阳有什么用?” “当然不是我了。” 海东青脸色一红,“我只是这样一说而已,说不定你和刘半仙能用上这秘方。” “我啐!” 尹秀不由地抬高了声音,“留给刘半仙吧,他年纪大了要进补,我身强力壮,用不着啊!” 他这样一喊,别人便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尹秀只能压低了声音。 “而且,你怎么不说给任七用?” “我一时没想到他。” 海东青挠挠头,“我一看高手哥,便觉得他冷冰冰的,大概是对女人没什么兴趣的。” “你知道就好。” 尹秀暗戳戳道:“而且你知道吗?任七是从宫里出来的,我听说宫里只有皇帝才是喜欢,并且可以跟女人搞在一起的,其他人,都是女的搞女,男的搞男的。 你看任七那样子,看到女人都冷冰冰的,反而只在看到男人的时候才眼睛放光,或许他就是喜欢玩那种东西的……” “咦~~” 海东青和翠儿都不由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凑过来偷听什么?” “谁说我偷听了?” 翠儿瞥了她一眼,“我是来看管你的,自然要知道你们在搞什么勾当了。” “那好吧。” 海东青没再管翠儿,而是继续问尹秀:“可是,他不是娶了老婆的吗?” “大概就是掩护而已。” 尹秀神情古怪,“从古至今,哪个玩这个的不是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啊?也许玩这个,只是任七的一个爱好和习惯而已。 人家都不当回事,我们那么在意干什么?” “好像也是。” 想到这里,海东青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该感到紧张的是尹秀和刘半仙才是,她一个女的,怕什么? “你们真变态啊!” 翠儿往旁边退出去几步,看尹秀和海东青的眼神明显带着异样,只觉得浑身难受。 海东青见她退开,拉开了距离,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暗暗高兴起来。 她干脆一把搂住尹秀的手臂,将脸在上面亲昵地蹭了蹭,越发叫翠儿瞠目结舌,几乎要尖叫出声。 要不是尹秀此刻知道了她的身份,恐怕也要被她这亲昵,古怪的举动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好了,好了。” 尹秀眉头紧皱,“是不是越扯越远了?” “好像也是。” 海东青松开尹秀的手,又问他:“龙血呢,龙血有什么功效?” “让我查查先。” “查一查?”海东青明显愣了一下。 然后便看到尹秀从怀里掏出一本有些发黄的小册子,快速翻阅起来。 “这是捉妖手册,我师父给我的,杀人放火,居家旅行的必备法宝。” “那你这时候才看!?” 就连白莲圣女也皱起了眉头,完全无法理解。 更别说她身后的几个风水先生了,所有人都对尹秀手中这来自于毛家的法术册子极为感兴趣。 “都说是法宝了。” 尹秀不以为意,“法宝当然是要用的时候才拿出来啦,哪有平常就放在手边翻阅的?” “我倒是以为,是你平常都在看武侠小说和漫画,还有各种各样的杂志,因此才荒废了功课。”白莲圣女喃喃道。 “这都叫你知道了!?” 尹秀暗暗惊诧,心想谁说白莲圣女没有特异功能的,她似乎还真有读心术,能在这时候窥见尹秀往昔生活里的片段。 要不然怎么连他平常根本没看册子这件事都知道了? “嚯,你是什么人我能不清楚?”白莲圣女翻了个白眼。 尹秀咧嘴,“这么说的话,我们也算是了解很深的朋友了哦?” “你……” 白莲圣女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跟尹秀站的太近了,有些不合适。 还好这时候众人的注意力只在尹秀手上的小册子上,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快些罢!”章道灵催促道。 他显然很心急。 “好,很快。” 尹秀将手中册子像风吹一样快速翻动起来,叫人即便想从里面偷师一点,也只是看的眼花缭乱,什么都看不到。 其他人是看不到,但尹秀有【明镜之瞳】的辅助,因此倒看得清楚,很快便翻到了其中一页。 但他先看了一眼章道灵。 “喂,法不传三耳啊!” “这里这么多人,你要把所有人的耳朵都堵上不成!?” “我不是说不能听,可没说可以看啊。” 尹秀微笑道:“我只是说你不要凑太近了,除非你愿意拜我为师,向我递茶磕头,再给个拜师红包,我才考虑一下让你上前来看一眼。” “你休想!” 章道灵扭过头去。 尹秀也不跟他闹了,而是开始诵读起里头的资料。 “龙血,山脉之灵气汇聚而成,然浓度过高,普通人进入其中,容易受到侵蚀,损伤,严重者还有可能感染热病,受邪风入体……” 第570章 两个仙人 “龙血至刚至烈,于人体有害,有如烈火焚身,体格虚弱者落于其中,不消一日,身陨形消,身强力健者,亦不超过三日。” 在尹秀读完最后一行后,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这龙血,不止于身心无益,反而还会损伤原本就不强壮的人。 “我原以为,这是天地灵气,对人有好处的。”白莲圣女喃喃道。 “大家都知道多喝水有好处了,可要是把你丢到海里面呢?” 解答完白莲圣女的疑惑后,尹秀将章道灵心心念念的那本小册子收进风衣内袋里。 “好了,如果没问题的话,继续往前吧,在我们被这龙血腐蚀完之前,我们最好能到达源头。” 说着尹秀也不管白莲圣女和白礼是作何反应,跟海东青自顾自走了起来。 不得不说在龙血里走路真的有如在沼泽行走,每一脚下去都是软踏踏的,深陷其中,走了一段路之后,以至于叫尹秀难免感觉脚也跟着变得酸软起来。 他如此的话,海东青更是如此。 “怎么,你是感觉脚有些软,好像踩在果冻上?”尹秀反而先问她。 “唔,就是脚软的感觉,好像从陡峭的山上一路上沿着台阶下来,一下走了几千级,膝盖好像要融化了一样。” “不是好像,就是在融化。” 尹秀看了她一眼,“都说了龙血是至刚至阳的,你呢,你跟阳刚是沾不上边的,所以……” “不是吧……” 海东青无法反驳尹秀。 “就是如此的。” 尹秀摊手,“所以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自己好像矮了一截?” “没错,好像确实矮了一截,很明显,我原先应该是到你肩头的,比马小玉稍微矮一个头,可现在我明显快跟翠儿平齐了。” 海东青比了个手势,就连手也感觉软趴趴的。 “是我变矮了吧?”她再次跟尹秀确认。 “其实,是你的脚已经在融化了,大概已经看得见骨头了。” 尹秀话音刚落,海东青便扑通一下坐进了龙血里,溅了旁边的翠儿一身红色污泥。 “干嘛啊你!”翠儿恼怒道。 “我完了,站不起来了……”海东青脸色煞白。 “在这里跟我装什么蒜啊你!” 翠儿怒气冲冲,一把将海东青从地上拉了起来,又嫌弃地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污泥。 “不是装蒜,是真的。” 海东青这时候仍感觉脚软。 然而她又惊讶地发现,自己现在跟翠儿又不是一般高了,这妮子还是只到自己的鼻子前,再没有跟自己平齐。 “你也被融化了……”海东青哀叫道。 “胡说什么啊!” 翠儿瞪着她,“你没发现吗?我们这里比尹秀那里的地势要低一些!” “啊?” 海东青仍然后知后觉,气的翠儿干脆把她往旁边推了一下。 就这一下,海东青便感觉自己踏上了一处高处,然后回过头去,果真比翠儿要高出一截来了。 “咦!?” 海东青先是惊喜,然后才回过神来,忿怒地看向尹秀。 “尹秀,你耍我!!” 然而尹秀好像没听到一样,早就走远了,这时候正一步步往前走,似乎全然没有将海东青的话语听到耳朵里去。 如此便让海东青有气无处使,只能气的牙痒痒的,无可奈何。 就连白莲圣女也感到有趣起来,捂着嘴巴笑。 海东青斜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是不会笑的。” “哦?” 白莲圣女眨了眨眼睛,“你当我是雕像,还是傀儡吗?” “不,我看他们敬你如神。”海东青说道。 确实不说在白莲教内部,就是那些与白莲教走的极近的门派之中,那些人与白莲圣女见面时也是低着头垂着眼,不会与白莲圣女有眼神上的交流。 他们确实如海东青所说的那样,敬她如神明,以至于丝毫不与白莲圣女有眼神上的接触,显得不敬。 白莲圣女笑了笑,“可你和尹秀,似乎不那样的尊敬我,不像他们一样。” 【废话,谁还不是个神灵了?我敬你做什么?】 海东青在心里腹诽完一句,只是淡淡道:“因为你是人啊,并不是什么神明,也没有那样的可怕,不是吗?” “原来如此。” 不知怎么的,白莲圣女眼神反而有些轻松,愉快起来。 “倒是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红灯照的黄莲圣母,那是个很小的小孩子,什么都还不懂呢,人家就已把她当做神灵的转世,供奉她,崇拜她。 你说这世上,真存在本身一无所知的神灵吗?” 【我不就是?】 然而海东青到现在,还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是所谓的神灵,总不能太丁说一句,她就真的相信了吧? 而且说她是神灵,实际上到现在她也未展现出任何的神通或者本领,就是在长白山击退大红蛇那一次,她也是后来才听别人提起的,自己都是懵懵懂懂的。 哪有她这样一无所知的神灵?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海东青已对神灵或者仙人,失去了原先观念里应该有的那种敬畏和崇拜心理。 “所以,其实你想说,你是人,对吗?只是作为无生老母的代言人而已?”海东青问她。 “当然应该是这样。” 白莲圣女点头,“我只是通过一些术法,仪式获得老母的法旨而已,我是她的代言人,而不是化身。” “我还以为你们内部很多人都神经兮兮的,不是吞火炭就是拿刀砍自己,单手进油锅,铁剑穿脸的,我以为你也……” “怎么,你也觉得我会光着膀子……” 白莲圣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抹红色迅速染上耳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海东青不是尹秀,也不是男的,倒没觉得白莲圣女说出这话有多少不妥。 她只是继续说道:“我当然不这样觉得,因为怎么说你都是一个矜持,甚至有些优雅高贵的女人。” “哦?” 白莲圣女脸上的红晕消散了一些,不过依旧红着脸,她压低了声音。 “那我和那马家的女天师相比,如何?” “唔?马小玉?” 海东青摸着下巴,认真思索着。 “那也实在是个很不一般的女孩,先不说她这个年纪就被人称作天师了,首先她很能打,勇敢而且机敏,动作迅捷而又精准,实在是一个叫人待在她身边便感到安心的人。” “我是说,我和她比呢?”白莲圣女又问了一遍,似乎很是关心这个问题。 “唔,各有千秋吧。” “什么叫各有千秋?”白莲圣女当即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满。 “唔……” 白莲圣女不满意,海东青便认真思索着二人的差别,甚至比划起来。 “性格的话,你肯定是比马小玉要好的,她某些时候真的好像鬼一样的可怕。 身形的话,你比马小玉要高一些,她呢,腿比例很好,也比你要大一些,然后就是屁股……” “好了,好了。” 白莲圣女实在受不了海东青那既动嘴,又上手比划的动作,连忙叫停她。 “我又没问你这个。” “那你到底要问我什么?” “就是,算了……” 白莲圣女摆摆手,不打算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转头提醒众人打起精神,不要掉队。 尹秀自顾自走在前头,并不与任何人交谈。 只是这时候他反而不由地想起了马小玉,心里也开始考虑她到底去了哪里。 既然纸人没事,就是大家都没事,不说身体健康,起码也没有大伤在身才是。 可是他又确实有些想念起马小玉了,恨不得这时候她就从哪里落入自己的怀里,然后两人也不管什么龙脉啊,太丁,朝廷,白莲教什么的,自顾自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天下大事,难道真的就只寄托在一两个人的肩膀上而已,而其他人只是睡着就可以了? 也不用管九州到底要往哪里上升,还是倾斜,权当做这只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而已。 然而,要不是因为尹秀他们确实有这方面的力量,不也是只能袖手旁观而已? 如此,又怎么能怪责天下人在一边睡大觉,什么都不管呢? “唉,这真是叫人头大啊!” 尹秀长叹一声,只觉得这问题压着他,就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一样。 然后,在他的头顶,天真的塌下来了一块。 不知道怎么回事,尹秀头顶的岩壁突然出现了一个足以容两三个人同时进出的孔洞,在那孔洞之中一个黑影正在下落。 “接住我啊!!” 随着一声好似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刘半仙从天而降,正正被尹秀接住,用双手抱着。 “尹哥仔,我终于得救了……” 话未说完,尹秀忽然双手一翻,刘半仙面朝下摔进了泥泞里,发出扑通一声。 紧接着,尹秀将手大大张开,以一种夸张的姿势接住晚来一些,也从上面掉下来的马小玉。 马小玉正从上方掉下,正想极力调整身形时,却瞥见站在底下的人是尹秀。 她眼里当即也有了亮光,像是游泳一样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下,随即稳稳落入尹秀的怀中。 “好香啊……”尹秀不禁感叹道。 “什么?” “哦,我是说好重啊。” “唔!?”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尹秀正筹措着词语,想着怎么跟马小玉解释时,又有一道黑影从他的头顶落下。 这一次,尹秀没有松开手,而是往后退了两步,避免被那黑影砸到。 然后只见任七也从天而降,单膝跪地,稳稳落在了地上。 “刘半仙呢?”任七第一句话是这个。 尹秀没有松一根手指的打算,只是冲他努努下巴,“刘半仙?就在你的脚下啊。” “嗯?” 任七皱起眉头,往底下看去,果然看见自己落地的地方,底下正有一连串气泡咕噜咕噜往上面涌起。 他当即退开,手伸入泥泞之中,一把将口腔和鼻孔里满是污泥的刘半仙拎了起来。 “我感觉,我好像死了两次。”刘半仙喃喃道。 “两次?” “没错,就是两次。” 刘半仙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却好像是把脸上的泥涂得更厚了。 “第一次,是尹哥仔有异性没人性,直接把我往地上扔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已经死了。 第二次,是高手哥把我往泥里面踩的时候,我感觉我离断气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而已。” “抱歉。”尹秀尴尬笑道。 马小玉这时候也意识到在尹秀怀中太久了,不由地红了脸,立即一个翻身,从尹秀手上跳开,落入泥泞里。 “是时候了!” 海东青突然高叫一声,袖子一抖将匕首握在了手上,转过身对着白莲教众人,冷笑起来。 “大家已经齐聚了,那是直接开打,还是先谈判?” “有什么好谈判的?杀你只是顺手的事情而已!” 翠儿狠狠瞪着她,看起来简直是想把海东青摁死在这泥泞里头。 “是吗?你以为人多就有用啊?” 海东青这时候反而没先前那样担忧了,毕竟有任七在这里,就是左贤王白礼也没什么好怕的。 然而等她慢慢退到自己这边时,却意外地发现尹秀几人并没有跟她一样,与白莲教对峙着。 她甚至惊讶地发现,就连左贤王白礼,还有白莲圣女也没有要跟他们敌对的意思,而是都在呆呆地望着顶上的那个洞。 尹秀抱着双手,抬头望着那洞顶几乎圆润的孔洞,问马小玉道:“你们遇上那家伙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把我们逼到这地步?” 马小玉叹了口气,“然而,还不止是太丁一个而已,我们还遇见了另一个仙人。” “另一个?” 尹秀皱眉,“连那家伙也来了?” “没错。” 马小玉点头,“你的仇家,奎青山,那家伙也来了。” “那可就麻烦了。” 话音刚落,又有两道影子从孔洞里钻出来,然而不是所谓的黑影,而是一道金光,一道黑雾。 等这两个影子各自在一边站定后,光芒消散,显出了原形。 这时候龙脉之内有两个可怕存在,一个是仙人,另一个也是仙人。 第571章 天地大战 太丁和奎青山分列两边,眼里并没有尹秀他们。 白礼只感觉头皮都要炸开了,看向尹秀的眼神也不知道是怨恨,还是忌惮。 “这两个,都是你的仇家?” 尹秀无奈道:“在坐的诸位,又有哪个不是我的仇家呢?” “你有这种自知之明就好,那不如……”白礼伸手。 “没你想的那样简单啊左贤王。” 尹秀苦笑,“你以为他们杀了我,事情就结束了?没那么容易的左贤王,即便我被他们干掉了,你们也得被他留在这里。”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白礼将手缩了回来。 “很好笑吗?” 尹秀白了他一眼,一阵烟雾蒸腾后,名剑嘲风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先砍哪个?”任七问他。 “其实都一样吧?” 尹秀手轻轻抚过剑身,寒光凌冽,冷气透过他的指尖传来,叫尹秀的心境也变得同手里的铁刃一样冷静,波澜不惊。 “都一样的,想砍哪个就砍哪个就是了,总不至于他们还要计较个先后吧?” “他们当然不计较这个。”任七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笑容。 “要不,加我一个?” 白礼将袖子挽起来,露出有如钢筋一般健壮的小臂。 “怎么,你这时候想着弃明投暗,改正归邪了啊?” 即便到了这时候,任七与白礼之间仍满是嫌隙。 白礼不理会任七的讥讽,只是淡淡道:“我不管那些有的没有的,我只知道,这两个不知道是神还是仙的家伙,挡住了白莲教的道路,就跟你们一样。” 在他们三个盘算了好一会儿的时候,立于顶端的两个仙人,仍是不在意他们有什么打算。 毕竟哪有人会在意几只蚂蚁凑在一起盘算什么的? 奎青山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与惶恐,甚至还有一些颓败的神色,好像一个屡试不第,跟老丈人借了钱最后一搏,最后却还是名落孙山的老秀才。 “这怎么可能?我算计了一生,做足了准备,布下多少巧妙的阵法,做了怎样精密的布局,结果你告诉我,原本就应该是如此?” 奎青山呢喃着,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现在你跟我说,不是我聪明,也不是我什么都算到了,布了如何精妙的局,而是命运本就如此,我作为你三魂之中的地魂。 没有去往地府,在幽冥之中等待轮回,反而是留在这世上,经历一系列的苦修,锤炼,最后成了鬼仙。 下了精妙苦心,设置了这样的大局,原以为是为了获取更好的根基往上走一步,结果到头来却是为了你完全复活,成仙得道而织就的嫁衣?” “没错,就是如此,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命运。” 太丁淡然点头,脸上与奎青山的凄苦不同,他的平静里透露出一种见惯了世事变迁的雍容华贵。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我们合而为一,便是一起升仙,满足了你我的愿望。” 这话太丁是对奎青山说的,也隐隐像是说给海东青听。 只是作为听众的两人表情大相径庭。 海东青脸上只有满满的厌恶,要不是知道自己死了只会便宜了太丁,她绝对会一剑把自己脖子给抹了。 而奎青山,只有愤怒,他伸出一指指着太丁,简直像要戳到他的脸上去。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为什么做人的不能是我,而你去做那鸡犬?不是都一样吗?你即是我,我即是你嘛,那谁吸收了谁,谁得道飞升不都是一样的? 干脆你就服从于我,助我升仙好了!” 尹秀和马小玉在一边听着,只感觉奎青山成仙的执念并不在太丁之下。 而且更叫他们感到惊讶的是,不光是海东青是太丁魂魄的一道,就连似乎没有什么关联的奎青山,也成了太丁的魂魄之一。 太丁经过那古老且神秘的仪式,得到了先古时代那些早已没落,消失的祭司,萨满们的祝祷,使得他的三魂在他死后,并没有像普通人一样,流散入各自原本的归属。 而是都徘徊在了世间,只是还未到复苏的时刻,并且有了各自的际遇。 在漫长的黑暗岁月后,最先苏醒的应该是他的人魂,在百多年前醒来,使得太丁有了复苏的可能,从“死人”真正意义上变成了“活死人”。 不过,朝廷那些风水师,似乎又错打错着,将他的人魂封印在了行宫之中,使得太丁还未苏醒便再次进入长眠。 直到九州动荡,东土倾颓,太丁的复生再次成为了可能。 太丁没有回答奎青山的问话,而是自顾自讲起了之前的事情。 “那两条蛇也毁掉了我的计划,原本三魂只要有一魂健全,便可以使我复活。 然而太白神君却遭到了偷袭,从神位上陨落,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 太丁似乎有关于之前的许多记忆,这应该是他与长白群山沟通之中所获得的信息。 奎青山却是不关心以前发生了什么,他只关心现在。 而且他从头到尾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只是太丁的一道魂魄而已。 “所以,我问你,你到底考虑的如何了,我只在乎这个。” “很简单。” 太丁微笑,“那当然是拒绝了。” “好,我等的就是这个!” 奎青山双手涌起黑色的火焰,看起来像是幽冥的火被他引动出来,浑身黑气狂冒,简直要化作实质的披风了。 刘半仙看的额头上冷汗直流,对尹秀和马小玉说道:“奎青山这家伙,在夺舍了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以后,好像变得更凶了!” “原来是夺舍了吗?” 尹秀恍然大悟,“我就说怎么这次见他,感觉他像是真实存在的人,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鬼魂了,原来他打的这个主意一直没变。” 虽说情况紧张,而且这么想也有些怪异,不过奎青山再不能打马小玉的主意,还是叫尹秀松了一口气。 马小玉原本还蒙在鼓里,因为尹秀未曾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只说他一言不合与奎青山打了一架而已。 如今再看尹秀如释重负的表情,她再笨也该明白了,而且马小玉原本就不懂。 于是,她捻动手上符纸,冷冷道:“那我们就先杀了奎青山?” “到底打哪个?” 原本就一直等着的白礼终于按奈不住情绪了,“照他说的那样夸张,其实我们是不是加起来也有可能哪个都打不过?” “是有这个可能的,可我们还是得打,不是吗?” “或许,没有我们动手的机会呢?” 尹秀已然察觉到事情发生了变化,正往他们事先没想到的方向走。 那就是太丁似乎也决定迎战,亲自对战自己的那一道魂魄了。 只见他手上,身上满是金色的灵气,看起来竟像是藏在龙宫里的龙显出了原型,在气势上明显比奎青山更加的盛大,宏伟。 以至于对玄门完全一窍不通的白莲教大部分人也感觉到了这可怕的气息,一个个手脚发冷,头皮紧绷。 未等有人尖叫出声,奎青山与太丁几乎是同时抬手,磅礴的灵气从他们的手上宣泄而出,在空中碰撞在一起。 先是几乎叫人失明的强烈光芒,然后是使人耳朵失聪的噪音,尹秀只觉得自己的五感在瞬间被剥离出去,彻底落入没有知觉,时间永不存在,世界并未开辟的无间地狱之中。 然后,一缕体温轻轻传递到他的指尖,同时传来一声细腻温婉的熟悉声音。 “用龙虎罡气,用龙虎罡气护住你的心脉!” 尹秀猛然张开眼睛,只见马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漂浮起来,似乎被一阵巨大的吸力吸引着,要往哪个旋涡飘去。 而在他们的四周,则是龙血形成的高大障壁,他们此刻好像是在龙脉之中,却又好像不是,而是落入了某个龙血构筑成的洞窟之中,即将被那滔天的巨浪吞没,消灭。 “尹秀!用龙虎罡气!” 马小玉的话语将还在失神的尹秀唤醒,他的身上先是紫气涌出,然后是白帝子的白色鳞气涌现,同马小玉身上的金色鳞气相互辉映,形成一种奇妙的连接,将二人保护在其中,从那可怕的吸引力之中挣脱出来。 尹秀手上用力,将马小玉拉了回来,又伸出另一只手将她肩膀抱住,怕她再次被旋涡吸走。 两人相互依偎,抵御着强大的风暴。 在这可怕的空间之中,连太阳和天空似乎都被染成了血色,尽管这里看不到天空,也不存在着太阳。 尹秀在某个瞬间,也在怀疑,是不是在长白山的天空之上,那从地球未形成时便已存在的伟大恒星,也被太丁的威力所消灭了。 “你还好吗?”却是尹秀先问马小玉。 “我没什么问题,反而比较担心的是你。” 马小玉轻抚着耳环,另一手已经握住了三色法尺。 “我们似乎被卷进了某个结界之中,但我感觉不到这个结界的边缘在哪里,似乎也没有破解的办法。” 顿了顿,她又犹豫着说道:“或许这里也不是什么结界,而是某处地狱,某方世界也说不定。” “只有我们两个吗?” 刚问出这话,尹秀便意识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因为在他们的头顶,太丁正和奎青山缠斗在一起。 周围的空间因为他们的激烈战斗,竟渐渐有了扭曲的迹象,每一次交手都好似雷霆震动,闪电迸发。 看到这里,尹秀和马小玉才明白,原来之前太丁跟他们的交手,很多时候就只是玩玩而已,并不急于使用雷霆之力将他们瞬间诛杀。 或者说之前他在保留着大部分的能量,为的就是在如今这样令天地变色的战斗之中,使出全力来。 正是两个仙人之间的宏大战争,导致这方天地发生了如此诡异的变化。 “如果不算那两个混球的话,大概就是剩下我们两个了。” 马小玉这样说着的时候,突然笑了起来。 尹秀显然被她吓了一跳,不由地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怎么了?”马小玉问道。 “没有,我以为你是被吓傻了,然而以你的胆子又不太可能,所以我怀疑你是发烧了。” “你才发烧呢!”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 “那你为什么发笑啊?一般这种时候,不应该是我笑才对?” “那不是因为你笑不出来,我替你笑的吗?” 马小玉脸上露出两个梨涡,“我是因为觉得,我们似乎真的陷入了从所未有的大麻烦之中。即便我的太奶奶们,马家的先人,大概也不曾见过两个仙人对战这样的可怕场景吧?” “那你笑,是因为先人都没经历过,如今却叫你撞上了,觉得很光荣,很有面子啊?”尹秀问她。 “你当我是什么人?” 马小玉不以为然,“我们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面子什么的,那是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说的,也是他们才特别需要的。我呢,只需要一份安心而已。” “安心?”尹秀看她。 “对,就是安心。” 马小玉眼里也有了笑意,“在进入长白山之后,每次我们分开的时候,其实我心里都莫名有许多担心。 我怕的不是你死了,或者我死了,而是如果因为这一次变故,以后再见不到你了怎么办? 我听你说过好像有一种叫【电话】的东西,只要记住什么东西,按几个键就可以与对方联系上,然而我以为那是你骗我的,因为这世上并不存在这样的东西。 所以我怕,我怕因为这种种的变故,从此以后再见不到你,那真是比死更加可怕的事情。” “可,现在,我们不会分开了。” 尹秀轻轻握住她的手。 马小玉的手抖了抖,只感觉指尖发热,随即也将尹秀的手握的更紧。 “对,起码我们马上要死在一起了,要不然你死了,或者我死了,都是我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你不是怕谁死了,只是怕见不到我对吧?恰恰好,我也是这样担忧着的。” 尹秀和马小玉此刻就好像天地之间的两只蚂蚁,并不被苦战之中的仙人所注意到。 然而他们二人此刻也不再关心什么仙人和战争了,这方天地只剩他们二人,他们的眼里,也只剩对方。 两个年轻人的嘴唇,终于跨越时间与所有的因果,紧密接触在一起,将彼此融化。 第572章 海东青,开辟的使者 先是满目的白,然后是无边的黑,再接着是映入眼帘,直入灵魂深处的红。 海东青在感觉自己即将失去知觉时,一只手抓住了她,将她从泥泞中拽了出来,一把拖到岸上。 “她不会死了吧?我看她脸都白了。” 海东青模模糊糊间听到刘半仙忧心忡忡的询问。 然后是任七冷淡的回应。 “放心,她只是受了内伤,又在水里泡了太久而已,还死不了。而且我在大内待了这么多年,一个人我不叫他死,他就怎么都死不了,也不敢死。” 【你有这么利害?】 海东青心里刚浮起这么一个疑问,便感觉胸口突遭重击,痛的她整个人几乎弓作一只虾子,将一口泥浆混合着口水一块从嘴里喷了出来。 “怎么样,我说了,除非是我杀的,不然别人就是想死都不会死。” 任七不理会正在咳嗽的海东青,而是冷淡地拿起一边的破布,擦了擦手上的污渍。 海东青因为这重重的一拳,五官几乎都挤在了一起,她捂着心口骂道:“王八蛋,你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杀了我?” “话不能这么说的呀,海东青小哥。” 刘半仙正想当和事佬,宽慰海东青几句,然而联想到眼下的状况,他又已提不起劲来,只能叹了口气,又坐回一边。 他身上这时候也满是污泥,显得狼狈不堪。 “到底怎么了?” 海东青终于缓了过来,望着眼前陌生的景象,一时搞不清状况。 “没什么。” 刘半仙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但那烟盒已被灌满了泥浆,将香烟也泡软了。 他拿出一根,塞在嘴里咬着,红色的泥浆便从烟嘴里被挤了出来。 即便如此,刘半仙还是不打算丢掉香烟,似乎这时候只有它能给自己慰藉。 “没什么……可是大家都死了……”刘半仙这样说道。 “什么叫做大家都……” 海东青话刚出口,便发现这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和刘半仙,任七三人,至于其他人…… 她看了一眼旁边,只见上面漂着那些死难者的尸体,原先鲜活,热烈的生命已通通消失了,只剩下苍白的,被污泥沾染的身躯。 代表白莲教的那一袭白衣,已变成了血色。 海东青与这些人说不上认识,甚至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敌人,然而见到这些先前还活着的人此刻丧命,她还是不由地感到一股实实在在的悲伤。 犹豫了半天,海东青还是怯生生问道:“尹秀和马小玉呢?” 刘半仙没回答她,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代表着马小玉和尹秀的纸人,那两个纸人这时候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这是什么意思?” 即便已觉得不妙,但海东青还是硬着头皮问他。 “就是已经命悬一线的意思了。” 刘半仙叹了口气,“尹哥仔和马姑娘,恐怕凶多吉少了,不说危在旦夕,也已是风中残烛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想想办法啊!” 海东青急了起来,“我们这里有通感境的大剑客,有名闻九州的风水先生,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死掉吗?想想办法啊!” “别吵了!” 任七一剑将面前的一根石柱砍断,望着那碗口粗的柱子落入血水之中。 然而他这一剑与其说是为了阻止海东青继续说话,不如说只是为了发泄心中因无能为力而产生的愤慨。 海东青看着面色冰冷的任七,又看了一眼颓丧的刘半仙,终于明白,他们二人已做不了什么了。 “对不起。” 刘半仙颓丧道:“我已经没什么办法了,即便用遍刘家祖传的风水堪舆术法,我也绝没有对抗仙人的能耐。” 他这时候将那些风水图册,八卦罗盘都丢在一边,看着只像个失意的小老头子,而不是什么风水大师。 “我们已没有什么东西能依靠了,海东青小哥。”刘半仙喃喃道。 海东青楞在那里,一下子感觉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她的父亲,海树,那在十里八乡都颇有名气的猎户,倒在了那个寒冷无比的雪夜里。 那时候海东青只是躲在稻草堆里,看着海树被村里的地主老爷和他的手下活活打死,而保长则在一边抽着叶子烟,微眯着眼睛,神情好像在看人打死一条野狗一样。 海东青没有出声,将牙齿嵌进手背里头,将一切都看进眼里,记在心头上。 在父亲彻底断气后,海东青趁着那些人未将屋子烧毁前,偷偷从窗户里翻出去,躲进了山林。 这件事以后过了两年,她在山里活了下来,把自己养的身强力壮,机敏而又冷静,终于在后来又回村里报了仇,还是一样寒冷的雪夜,她用箭矢将那些仇人一个个钉死在雪地里。 然而即便大仇已报,海东青还是时常想起那个夜晚,那时候她也同这时候的刘半仙一样的无力。 这样想着,海东青的热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顺着那清秀的脸庞,一直滑落到下巴,最后滴落到地上。 她抓住刘半仙的双手,呜咽道:“你就是我啊,刘半仙!你就是孩童时候的我自己啊!” 坐在地上的刘半仙抬头,海东青的一滴热泪滴落在他的墨镜上,叫刘半仙也模糊了视线。 “海,海东青……”刘半仙声音里满是颤抖。 “不如我们赌一把吧!” 海东青神情坚决,这热泪不代表她软弱,沮丧,反而显露出了另一种决心,藏在柔软底下的锋芒。 “赌什么?” 刘半仙愣了一下,虽然完全不知道海东青想做什么,说些什么。 但看着海东青此时的神情,刘半仙不由地也来了信心,只因为在之前无数的绝境之中,刘半仙正是靠着一次次在无可能中创造奇迹,才起死回生的。 海东青笑笑,神情显得有些调皮,泛红的眼眶里也满是光芒。 “既然地魂和人魂都能成仙,那没道理,我作为天地人三魂之中的天魂,会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吧?而且我不是鼎鼎大名的太白神君吗?长白山的权柄,八峰的主人,我应该也能做到和他们一样的事情吧?” “可,可是……” 刘半仙脸上满是迟疑,“可你是海东青,你也只认为自己是海东青,要做猎户,不做什么太白神君,不是吗?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坚持和愿望,你想做凡人,而不是神仙。” “我之前一直是这样想的。” 海东青叹了口气,脸上却没有多少沮丧失望。 “可世间的事并不能如我所愿,我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子,能接过父亲的猎弓,征服那片山林,可我却是个女孩,我的出生还害死了母亲。 我希望父亲能好好活着,可他还是在我的面前被打死。 我希望我能拯救,帮助一些人,可时常是自身难保。” “这不是你的错。”任七忽然说道。 海东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些惊讶,似乎从未想过这个冷冰冰的剑客,有一天也会为自己说话。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我的错,可一个人不犯错,便不会受到任何磨难和惩罚吗? 一个农民只是老老实实种地,一年里九个月埋头在地里,剩下的三个月便是打零工,从出生以来,没吃过一顿饱饭,以至于到后来已习惯了饥饿,并不知道什么是温饱。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朴实憨厚,并不敢有什么奢求的一个人,土匪会打劫他,士兵会杀了他,天灾,饥荒,所有的所有都在摧残他,夺取他的一切,叫他颠沛流离,半生痛苦。 他犯了什么错,他什么错都没犯的,不照样受到了惩罚吗?” “这是命数。” 刘半仙咬牙切齿:“这是该死的命运,个人的时运,家族的兴衰,国家的运势,组合在一起,便是一个人的命,就是一堆人的运。 命运,这世上的囚笼,牢固而又狭窄,叫我们透不过气来!” 海东青双手紧握着刘半仙的手掌,温柔道:“你,你和尹秀他们在做的事情,不就是试图扭转,改变这一命运吗?将所有人那痛苦,悲哀的命运彻底粉碎吗? 如今,就让我来为你们出一些力,做一些贡献,或者说,做尹秀踏脚的石头,做为你们开路的先锋。” 海东青松开一只手,将头顶那顶破兽皮帽掀掉,任由瀑布一般的黑发垂到肩上。 “刘半仙,如果是你的话,你有办法的对吧,叫我重新变作太白神君。” “那样你会彻底消失的,海东青。” 刘半仙的手发冷,发僵,即便海东青正试图用体温温暖他,刘半仙仍觉得手里发冷,胸口喘不过气来,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天魂与人魂,地魂不一样的,在人死后,天魂是要回归天上去的,它是三魂之中唯一没有自我意识的。 你要是放弃了海东青的身份,变成了太白神君,你的所有记忆,关于我们的事情,甚至你作为海东青的存在本身,都会消失的。 你将完全被太白神君所取代,世上不会有你这样一个人了,甚至你也不会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你会彻底消失,无影无踪的。” “不会的,我不会消失的。” 海东青笑笑,看看刘半仙,又看看任七。 “我记得有一本武侠小说里说过,一个人的彻底死亡,便是所有人都将他遗忘了的时候。 你们不会遗忘我对吧?因为你们不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我也不是一个寡淡到留不下任何痕迹的庸才,不是吗? 只要你们还记着我,我便不会消失,而是继续存在着。” “我会,我当然会记得的,我又不是真的像嘴上讲的那样无情无义。” 刘半仙眼泪鼻涕直流,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的动情,即便祖宅被债主收走的时候,他也未掉过一滴眼泪。 任七则是一言不发,依旧冷着脸,只是手握在剑柄上,将手里的剑捏的发出声响。 “这不就够了吗?” 海东青微笑。 “这也算是我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我放弃了抗争,以此换来你们,尹秀和马小玉抗争的机会,不也是很好吗? 说起来这大概就是我的因果,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因为我生来就是长白的香火,不是吗? 说起来这时候我才明白过来,香火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叫死灰复燃,让火焰重生的那个火星子,那个火点。 日已西斜,然篝火未生。 长白群山已在黑暗中沉寂太久了,像一堆堆在暗室里,湿透了的柴火,是时候将它重新点燃,使它照亮这无明的夜晚了。” “日已西斜,然篝火未生。” 刘半仙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已从刚才的话语中明白了海东青的决心。 他知道,这时候自己该做的就是帮助海东青达成这个愿望而已,这是拯救尹秀和马小玉,拯救他们自己,甚至是拯救这个天下,还有海东青的最后办法。 “太丁和奎青山,他们是带来毁灭的恶鬼,而海东青,你是使万物获得新生,开辟崭新道路的使者。” 刘半仙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然而裤子上的泥浆只是变换了位置,并未落下。 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任七。 任七脸色平淡如冰,然而眼里却已有熊熊燃烧的火焰,蓄势待发,好像一头在林中潜伏已久,饿了许久,等待着猎物出现的猛虎。 “高手哥,借你的血用用?”刘半仙问道。 “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不多眨一下眼睛。” 任七将剑推出翘,红色的剑身上满是凌冽寒光。 “那倒不至于,你的命先留着,还有别的用途呢。” 顿了顿,刘半仙郑重道:“海东青要先走了,而我们,要活下去,帮她把剩下的事情做完,把未走完的路走完。” 海东青微笑:“你们比我更辛苦。” “都一样的。” 刘半仙冲她点点头,“再见。” “再见。”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归位!” 任七利剑出鞘,一抹血液从手腕上喷溅而出。 刘半仙将指头点在海东青的额头。 冰原上,无比熟悉的梦中,海东青再次落入那万年的寒潭之中,那看不清面容的白衣女人冲她张开双手。 这一次,海东青没有抗拒,她也冲那女人张开双臂。 粼粼波光之中,海东青这一次终于看清了那女人的脸。 原来那女人,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眼睛,鼻子,嘴唇,一模一样。 海东青时常听自己的父亲说过,海东青的脸,与她的母亲并没有什么差别。 一想到这里,海东青脸上满是笑容,一种喜悦的,久别重逢的愉快和平静在这冰湖之中荡漾。 我来了。 第573章 回归 马小玉和尹秀依偎在一起,两人一个拿着三色法尺,另一个举着名剑嘲风,脸上皆无惧色,只是从容。 因为他们两人已将别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天下的兴亡,道门的兴衰,九州的浮沉,甚至个人的生死,都已变得不再重要。 更何况,这些事情也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难道一个仙人下定了决心要吞并天下气运,两个凡人就能阻止他? “太丁要是真的成就金仙了,他会将长白山的所有灵气带走,届时,长白山的龙脉也会彻底崩坏,消失。” “到时候我的计划,便会落空,对吧?” 尹秀轻轻捏了捏马小玉的手心。 这一次,马小玉并没有将手松开,而是也轻轻捏了捏,回应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再拼一把?” “当然。”尹秀咧嘴。 于是二人松开手,各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 马小玉手里捏着的是一管通体黑色的符纸,上面没有任何的纹路和符篆,看起来只是一张纯黑色的纸片,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这便是当初从军火李那里买来的三道符纸之一的生死符。 而其他两道,人皇符和血煞阴符,已在许久之前的战斗中消耗掉了。 生死符,祭炼了西南各部落的地气和人牲,是一张死气沉沉,汇聚了无数灾厄的符纸。 以至于就连十分险恶的血煞阴符,数量希少的人皇符都有人能说出个大概的效果来,却没有人听说过所谓的生死符在哪里用过。 马小玉将这道符纸拿出来,注入法力的时候,她原本微微发白的指甲已染上了一层不祥的黑色。 在他们的头顶,太丁已经将奎青山击败。 那个风水先生化作的鬼仙,在太丁这真正的“主人”面前,似乎也招架不住,过了轰天动地的几个回合之后,他也已彻底失去了仙人之力,此刻形容枯槁,身躯半透明,只像是普通的游魂野鬼。 而太丁,这位商未继位的君王,汤最宠爱的儿子,先古时代的长子,人王于这世上仅存的血脉,正在越发地茁壮。 他的眼睛从暗金色变成明晃晃的橙金色,全身也因为逐步将奎青山吸收,而绽放出更强大的气势,衣袖飘扬,长发飞舞。 尹秀和马小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阻止他,也没办法阻止。 他们只是在那里屏气凝神,将注意力集中,准备好与太丁进行最终的战斗。 几乎是可以清晰感知到的时间流逝之后,太丁已彻底将奎青山吸收。 此刻他集成了地魂和人魂,散发出一种亘古流传的王者气息,好像太阳般耀眼。 马小玉心神不宁,只感觉胸口郁闷,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我帮你一下?”尹秀关切问道。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怎么帮?” “揉揉。”尹秀伸手。 “还是揉一下你自己吧!” 马小玉将他的手推开,不过胸口的紧张确实已疏解了不少,回复笑容。 太丁在顶上,看着他们此刻还有说有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但他并不打算跟这两个人计较,因为神是不会与蚂蚁计较什么的。 他只会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在蚂蚁来不及惨叫,甚至未发现之前就按下去,将那可怜的,不知春秋的可怜生命粉碎。 就像现在一样,太丁已不打算在这空间继续待下去了。 他要去往长白山,将最后一道魂魄集齐,然后飞升。 太丁伸出一根手指,四周的虚空中泛起水样的涟漪,震荡。 尹秀和马小玉脚下的地面也开始产生龟裂,耳边是细密的电流声,好似蝉鸣,又像流水。 “你们已尽力了,人间的小虫子。” 太丁的话语冰冷,神情也如青铜雕像一样肃穆,冲着尹秀和马小玉按下调动了天地广阔力量的一指。 尹秀和马小玉瞪大眼睛,手里符咒发出光亮来,在太丁那宛若太阳的光芒对比之下,他们手里的亮光只是萤火虫而已。 然而他们相信,只要绝不放弃,萤火之光,也可与日月争辉。 就在这时,荡漾的空间恢复平静,龟裂的地面焕发生机,烦人的耳鸣也被宏大的器乐声响所取代,叫人心旷神怡,肃然起敬。 与此同时,他们似乎还听见了群山之中传来的庄严,厚重的声响,某种古老的震鸣正在缓缓传递,似乎要把此刻的异象传遍群山的每个角落。 尹秀和马小玉的面前,一个身穿白色长袍,头戴冠冕,似男似女,看不清容貌与年龄,好像年岁很大,又好像青葱少年的人出现了。 她的眉眼在微光之中朦胧,模糊,却隐隐给人一种亲切,安心的感觉。 这便是长白群山的权柄,代表着一切秩序,群山的守护神,万物的庇护者太白神君。 几乎是异口同声,马小玉和尹秀同时喊出了这个称呼。 听到两人的声音,太白神君转过头来,如冠玉的脸上,一对同天池一样的双眼闪闪发光,放射出一种灿烂,温暖的光芒。 在那一瞬间,尹秀心里闪过一种熟悉却又悲伤的感觉。 马小玉不知怎么的也有同样的心绪浮上心头,不由地红了眼眶。 两人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都没有开口,只是沉默无语。 太丁这时候比尹秀和马小玉更加的惊讶,甚至有些惶恐。 “太白神君,已经复苏了?” 太丁紧紧盯着眼前的景象,再次确定,那与他息息相关的,属于他三魂之一的天魂,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的天魂,再次化作了太白神君,统领群山。 这位来自群山,守护山脉的神灵,拥有比他更强大的力量,因为太白神君是神,而不只是仙。 三千年的幻梦在此刻化作了泡影,从时间场合的源头,到时间长河的此处,先古时代祭司们的计划彻底失败,破产了。 太白神君并没有出手的意思,祂只是静静看着太丁。 而太丁也已没了出手的机会,他的力量正在肉眼可见地消失。 只因为在这之前,太丁之所以这样的强大,以至于连作为鬼仙的奎青山都不是他的对手,是因为他窃据了长白群山的权柄,在某个时刻取代了太白神君的位置。 然而到了这时候,太白神君归来,群山都在欢迎祂的回归,自然那供太丁所驱使的灵气,便也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马小玉在之前借用过太白神君的权柄,因此对那灵气的流动还有些残留的感觉,她已从这些异象中明白过来——太丁的力量正在迅速崩毁。 太丁身上的气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着,似乎他马上要从仙人的位置陨落下来,变成比谪仙人更加落魄的存在。 他自己当然是最能感受到这种变化的人,不管是魂魄还是力量,太丁都在不可避免地退化着。 天地人三魂,天魂是最高的存在,是主导另外两道魂魄的关键。 而在他的天魂再次化作了太白神君之后,这也就意味着太丁将再次不可避免地陷入沉睡之中。 这时候太丁才明白,即便聪明如他,智慧渊博如他,也搞错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太白神君的陨落,才是他真正复苏的开始。 原先太丁和尹秀一行人都以为,太白神君是他复苏的关键,只要太白神君存在着,太丁便能复活,因此当太白神君被守护之蛇暗算了之后,他的重生计划便被打断了。 可事实上是因为太白神君的陨落,导致天魂重新被释放,太丁才有了复苏的可能。 要不然为什么在过去的千年里,当太丁的天魂化作了太白神君以后,在太白神君力量最鼎盛的时候,太丁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反而是到了后来,太白神君的力量开始不可避免地衰弱,最终被守护之蛇偷袭,以及马小玉使用了祂残存在长白群山的最后一缕法力后,太丁才真正苏醒过来。 一切因果都搞反了,太丁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复苏的关键,正在太白神君的生死身上。 太白神君的复苏,彻底将他的天魂抹消了,这便意味着剩下的两道魂魄也将无可避免地消失,回归原来的所在了。 太丁此刻仍能行动,思考,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从原先高高在上的位置,迅速“堕落”成了与尹秀同等的人类,变成了地上平凡的生灵。 “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水中捞月,一切都变成了幻梦和妄想。” 太丁喃喃自语的时候,已失去了光芒,身体也从天上降到地上,神色和气质看起来越发像破落的王子。 太白神君依旧立在那里,从头到尾似乎都不怎么看太丁一眼,遗世而独立,似乎与在场的几人并不处于一个世间。 “都结束了,太丁。” 尹秀和马小玉都已将符纸收了起来,身上再无紧张的压迫感,也不感到多高兴,只是神色平静。 “结束了吗?” 太丁冷笑,眼里是冰冷的寒芒。 “还没结束呢?你们以为我失去了天魂,一切便结束了,别忘了,你们两个身上,可还有龙帝子呢!” 话音刚落,劲风骤起,太丁宽大的袖子里钻出一柄青铜长剑,被他轻轻握在手上,刺向尹秀面门。 尹秀往前踏出一步,手里嘲风剑发出齿轮回转的声响,带起风声,剑身刚开始颤栗时,剑锋已迎向太丁。 两柄利剑在空中交会,迸射出火花来,嘲风剑通体银亮的剑身出现一丝波折,褶皱,随后又回复原样。 感觉到虎口发麻,手腕发僵,尹秀却并不沮丧。 只因为之前他和太丁是一个天一个地,如今却好像已处于同一水平线上,只有强弱之分,再无人仙之别。 张口吞入一口冷风,尹秀手腕在剑柄一推,嘲风剑上风声呼啸,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波纹荡漾起来,好似凌冽的风暴,尹秀的袖子也随之结了一层寒霜。 游龙劲发动,嘲风剑回转一圈,与太丁手上青铜剑再次碰撞在一起。 这一次尹秀没有与太丁比拼力气,只是将手腕一转,嘲风剑在上头轻轻一磕,借着反弹的力道回弹的同时,脚下却是往前一踏,将嘲风剑以反直觉的轨迹重新拉回来,调转剑身,将剑刃刺向太丁。 太丁张开双手,将青铜古剑丢到地上。 青铜古剑破碎,太丁胸口迸射血花,被嘲风剑透体而过。 “为什么?” 尹秀瞪大了眼睛,与这先古时代的王子面对面,鼻子几乎贴着鼻子。 “不为什么。” 太丁微笑,一缕鲜血从他微弯的嘴角里渗出来,滴到那华贵的长袍上,将它染红,好像黑夜里开出了一朵朵的鲜花。 “如果你一定要问原因的话,那便是我已感到厌倦了。 三千年的沉睡,三千年的黑暗,即便我有什么愿望,有怎样的雄心壮志,又是怎样的铁人,这时候也该被那无穷的黑暗,无尽的寂寞消磨干净了。 我不是什么炼气士,也不是仙人,我只是一个早夭的王子而已。 在被困于黑暗中如此长久的时间后,即便再怎么迟钝,我也该明白,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我不愿意再沉睡三千年,或者更久的时间了,我想看到光,拥抱火,而不是继续与黑暗为伴了。” “所以,你放弃了战斗?”尹秀问他。 “不是放弃,而是选择。” 太丁笑笑,“我选择了一条更好的路,这是我自己选的,不是我的父王和祭司们设想的道路,然而却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已心满意足了。” “原来如此,是你自己选的,那便不会太差。”尹秀淡然道。 “对了,虽然我不会向你们和那些死难者忏悔,也不对这一切感到后悔,说到底是死之前还执迷不悟的人,但你能否发发善心,送我一程?”太丁问他。 “乐意至极啊。” 尹秀手腕一转,太丁身体发出撕裂的声响,嘲风剑彻底将他贯穿。 商的最后一位王子瞪大了眼睛,瞳孔涣散,彻底变成了一个死人,一个再无复苏可能的死者。 于太丁而言,这漫长的梦,已经结束了。 第574章 怒火 刘半仙将写着海东青生辰八字的纸人拿在手上,几乎是刚一捏住,它便化作虚无,从刘半仙有些发黄的手指上穿过,彻底消失。 “海东青,已经死了?”任七突然问他。 “不是死了,是她消失了,抑或者说,她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这世上了。” 刘半仙又拿出尹秀和马小玉的纸人,这时候上面象征着死亡和危险的淡红色已然消散,代表着马小玉和尹秀已脱离了危险。 “海东青已经做完自己的事情了。” 刘半仙蹲下身去,将海东青的那顶兽皮帽捡起,掸去上面的灰尘,又将它小心翼翼地收回随身背着的白色口袋里。 就在这时,前方又传来了滚滚的雷鸣声,听起来好像是火枪射击的声音被放大了,又好像是炸药爆裂的声响。 刘半仙看向任七,“接下来,该我们了。” 任七将剑轻轻出鞘,“我早就迫不及待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顶得住吗?”任七问刘半仙。 “你也未免太小看阿叔我了,怎么说我也是风水世家。” 说着刘半仙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左轮手枪,将它上膛,然后冲任七努努下巴,“走吧!” “那你跟上了!” 任七一个翻身,风也似的冲了出去,显然他已压抑了太久,也憋屈了太久。 刘半仙紧随其后,当然是跟不上他的速度,不过远远能看见任七身上的火光,便也足够。 在两人往前跑出去了一段距离后,在他们的眼前,一队黑衫黑裤的血滴子正站在那里,似乎正惊叹于龙脉里的奇特景象,没回过神来。 直到最外围的人瞥见了疾奔而来的任七。 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了,任七在众人的惊呼之中,双手在腰间一拉一搭,青红两条长龙飞出的同时,两颗头颅带着血泉,腾空飞起。 “敌袭!” 立即有人又喊了一声,然而声音还未完全从喉咙里挤出来,那人便也被任七砍倒,躺在血泊之中。 嘶!! 任七行动间,好似一个千手的神剑,将那六柄长剑全部使出,一时之间光采炫目,寒光逼人。 四周只有拔刀出鞘的声响和人头飞起的撕裂声,只因为没人能挡住任七一剑,也没有人能叫任七分神去挡他的一剑。 所有人都是一个错身,便被任七手上那六把天下无双的快剑砍倒,丧命。 很快,那一队血滴子便被任七全部杀死,齐整整地左右倒在路边,好像他们用身躯给这位剑客让出了一条路来。 然而只是砍倒一队人,并不能平息任七的怒火,也不能叫他的杀意冷却。 脚下一转,他冲向另一队紧急列队的官军。 砰砰砰! 烟雾和火光成排迸发出来,然后是呼啸着的圆形弹丸打向任七。 任七瞳孔骤缩,将剑收回鞘中的同时,身形在原地一滞一点,下个瞬间便已消失,然后整个人在士兵们的背后出现。 蹭!! 几乎是叫人耳朵都要聋掉的金属震鸣声,一队兵士还未回头,身上便已纷纷迸射出血点,一个个栽倒在泥浆里,为这血色的污泥更添一份厚重。 任七冷着脸,将剑上的血水抖到一边,又将剑收回鞘中,转头斜了一眼身后的人。 “你,不逃跑?” “你不认识我?” 那人从暗处走出来,并不同一般的大内高手那样穿着统一的服饰,反而是戴着斗笠,穿着青衫,与在场众人都格格不入,看起来像一个武侠小说里的侠客。 他身形强壮,手掌宽大,手指细长,腰间悬着一柄系着红色璎珞结的剑。 任七没有转过身的打算,只是继续眯着眼睛打量他,“我干嘛要认识你?” “我是魏九,这名字是为了立志超过你而改的。” 魏九提高了声音,显然因为任七没有认出自己而感到生气。 “魏九?” 任七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是想不起来。 于是魏九继续说道:“当年大内选四大名刀,也就是四个正三品的金刀侍卫的时候,我是名单之外的第五名,被你挤了下来。” 说起这件事,魏九仍恨得牙痒痒的。 “所以我改了名字,就是为了记住这件事。” “那你为什么不叫魏八?而是魏九?”任七冷笑了一声。 “那是因为我不止要高出你一截,而且还要高出你一大截,你是七,我当然就得是九了。” “原来如此,有趣。” 任七应付了一声,并不打算跟他纠结在那些陈年往事里头,因为他确实不记得对方。 于是他松了松手,朝魏九走过去,手在行进间从腰间的剑上晃过,撩拨着敌人的心神。 魏九弯腰弓身,将手按在剑鞘上。 “任七,这一剑我练了十年,无论刮风下雨,打雷闪电,我都未有一日停歇过,每日出剑一千次,已叫我在练剑的时候,再对你生不出什么恨意来。 然而一旦放下剑,我便又想起那些往事,又叫我释怀不得。 所以我已经明白过来,只有你死了,我才能从这种愤懑不平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也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再上一层楼,成就剑仙的境界。” 他专心说着话,任七却没有仔细听的意思,他只是一步步走过来,眼神平静,脚步缓慢而有力,呼吸均匀而稳定。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入了通感境,成了大高手。 不过境界的差异是武夫的事情,对于剑客来说,他们要比拼的只有剑上面的功夫,只比谁的剑更快,而不是什么内力或者招式。 任七,你也该有这种觉悟。” 然而任七还是不理他,只是继续往前,就连眼睛也不看魏九一眼。 等双方到了只剩七步的距离时,魏九再按奈不住杀意,猛地暴起,长剑出鞘。 那确实是一柄极为绵长的长剑,藏在鞘中的时候还未叫人发现,等他拔出来的时候,那散发着森冷银光的柔软剑身,好像鞭子,又好像一条露出毒牙的银色长蛇,一道迅疾如流火的闪电,带着破风声点向任七的面门。 任七看着那剑尖飞到自己的面门,又任由它擦着自己的耳边飞过,带起他的一缕头发,并不反击。 魏九一击落空,手腕快速抖动,那长剑如毒蛇般摇晃起来,剑尖折返回来,刺向任七后心。 然而任七还是不动,软剑再次落空,还是擦着任七耳边飞过。 魏九再次转腕,这一次,那已多次形变,扭扭曲曲的剑刃在空中发出惨叫,断做数截纷纷落入污泥里头。 “为什么?” 魏九想不明白,明明对手就在眼前,不闪不避,为什么他苦练了十年的剑,在此刻无法命中丝毫。 “因为你搞错了。”任七这时候已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搞错了什么?我又能搞错什么?十年间我和无数高手对决,杀了不知道多少人,这一手软剑已练到炉火纯青,绝不可能失手的。” “我没说你失手,我只说你错了。” 任七看他一眼,似乎对魏九到现在还未搞清楚状况而感到有些失望。 同时他的表情也传递出另一种信息,那就是:我绝不会记住你这样一个不入流的角色。 “你以为剑长一寸,便是强一分吗?你以为你的剑多一些变化,多几分出其不意,便是能杀人的好剑了?” 任七淡淡道:“杀人很简单的,只要一捅一刺,中了就死,不中就再刺一剑,仅此而已,就是小孩子也做得到的。 然而要练一手好剑,绝没有所谓的捷径,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你讨巧,想着出怪招,是因为你知道你绝无可能在正统的剑道上赢过我。 既然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那你自以为的努力,便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只是往错误的方向走了许多步,还不如像别人一样,原地踏步呢。” 顿了顿,任七只觉得和他说的话有些多了。 于是他便打算收起话匣子,淡淡冲魏九道:“对了,我真的不记得你。” 然而这时候魏九已不在乎任七认不认得自己,他只是神情颓丧地站在那里,喃喃道:“我真的错了?” 任七不理他,只是将手放在剑上。 魏九终于感到害怕了,他之前的豪情壮志,复仇的决心都消失了,心绪随着任七手上的变化而波动着。 “你已经赢了,这还不够吗?” 他喃喃道:“在剑道上,你已经赢了我太多,叫我难以望你项背,这还不够吗?” “你搞错了。” 任七摇摇头,已对魏九的愚蠢感到厌恶。 “我在意的不是在剑道上谁赢谁输,我只是想要你死而已,只要你还活着,就不够。” 魏九瞪大了眼睛,这时候终于恍然大悟。 然而已经太迟,任七长剑出鞘,飘忽的一剑,将他生平的剑意和剑招都灌注在这一剑里,叫魏九看的仔细,心服口服。 在见识了这一剑后,魏九已然明白,所谓死亡,并不是最为叫人绝望的东西和遭遇。 于是他脖子处喷出鲜血,脑袋在空中骨碌碌转了几圈,落入污泥里。 任七还是跟原先一样,抖掉血水,收剑入鞘。 等刘半仙跑到这里的时候,已发现这里几乎躺满了官军的尸体。 不管是大内高手,还是普通的兵士,都被一剑封喉,连丝毫的反抗都做不出来。 任七显然已进入了另一种状态,足以叫千军万马在他面前止步那么一会儿。 不止是刘半仙,就是大内总管狄威,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在任七又砍倒一队士兵后,两人再次相见了。 狄威用手帕擦着手,白色的帕子染红,也不知道那上面是谁的血液。 这时候他脸上没了上次的轻松,大概是也经历了连番的苦战,叫他再无身为大内总管的云淡风轻。 “任统领,你一路杀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为了宣泄掉一些火气而已,我现在火气很大啊。”任七答道。 “宣泄?” 狄威只感觉这个回答很莫名其妙,因为以他的了解,任七是一块冰块,既没有感情,也不应该有什么火气。 可如今,他却能从任七身上感受到确实的愤怒。 四大名刀之中,外号冷雨的任七,此刻竟好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要将一切吞噬干净。 极致的反差叫狄威也不由得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任七,想要从中找到这变化的来源。 可任七并不打算跟他废话,因为两人没什么好讲的。 狄威不会将杀他全家的幕后主使说出来,任七也已不需要他活着说出来,因为有尹秀的神通。 他只需要杀了狄威,趁着血还热乎的时候送到尹秀手里,便已足够了。 说不说没什么紧要的,任七不需要跟他费口舌了。 先动手的是狄威。 他袖子一抖,双手裹挟着风雷拍向任七。 任七手腕一抖,黑白双剑齐出,逼退狄威的攻势。 然后在狄威的身后,两名贴身侍卫也迎了上来,齐齐将手中兵器使出。 一个用的是系着红绸缎的环首大刀,一手抓着刀柄,另一手缠住红绸缎,两手一摇一晃之间,长刀发出嗡嗡震响。 另一个拿着的是一对十手,上方镶嵌两颗琉璃宝石,发着绿光。 先是一个用十手卡住任七的剑刃,另一个则欺身上前,用环首大刀来攻任七,配合精妙,险象环生。 三人错身而过,红绸带崩断,十手断裂,两个侍卫一个向前,一个往后,同时倒地。 任七的衣袖断了一截,护住脖颈的黑剑也轻轻震颤着,上面有一个淡淡的白印。 这一下,狄威身边终于再没有手下了,他孤身一人立于龙血之中,独自面对任七。 以往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他也要两个侍女暖身子的,这时候只剩他一个,叫他不由地觉得不适应,脖子微微发冷。 任七则不以为意,因为他向来就是单枪匹马,单打独斗的。 不过这其中又有些不同,就是任七在行动上虽然单枪匹马,可他知道,在他的背后,还有一帮朋友和同伴支撑着他。 第575章 青帝子 四处都是喊杀声,火枪射击的声响和弓箭发射的震响,刀兵交错的铿锵,血肉撕裂的钝响,混在一起。 白莲圣女在众人的掩护下,开始了她的最后一程。 之所以说是最后一程,是因为在前头,便是白莲教和朝廷争夺的最终目标——长白山龙脉的源头。 那是一面纯白无瑕的玉璧,镶嵌在笔直的千尺仞壁上,好像剑刃上的一块美玉。 在那玉璧之中,有一条蛟龙若隐若现,似乎随时要突破玉璧,突破地层,直飞到天上去。 那便是他们的目标,所有人为之牺牲,流血的终极意义。 “圣女,我们终于见到它了。” 左贤王白礼声音里有了一些兴奋,尽管这个老头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左贤王,我们确实没有辜负前人的嘱托。” 白莲圣女似乎还不敢确定,他们是否真的已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才来到这旅行的终点,得以一睹这美妙之物的模样。 然而在他们的脚下,龙血已不再流动,意味着这里便是一切的源头,这里就是长白山灵气所滋养的龙脉尽头。 似乎是为了使白莲圣女确定,在玉璧现身之后,官军的攻势变得更加的凶猛,几乎是达到了悍不畏死的程度。 所有人只是往前冲,用火枪或者刀剑,拼命冲击着白莲教已经岌岌可危的防线。 双方都杀红了眼,以至于红莲团的那些精锐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任务,而是一个个调转了身,要加入战团。 还是白莲圣女一声大喝叫醒了他们。 “诸位师兄弟,别叫我们师兄弟的死浪费了,也别忘了,红莲团之所以一路保存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白莲圣女这样喊了一声,红莲团剩余的人材恍然大悟,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一片吃惊的吸气声。 没错,他们之所以存在,并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将龙脉炸毁。 在几个头领的带领下,数条绳索以笔直的角度射向玉璧所在的岩壁,锚钩钉入墙壁之中后自动张开,形成了一个牢固的支撑点。 紧接着,红莲团将手中武器和行囊全都丢下,只在身上绑着炸药,纷纷施展轻功,快速跑动起来攀上岩壁,像是猴子一样或蹦或跳,一路沿着绳索往玉璧上方攀去。 “他们要用炸药毁掉龙脉!” 有一个大内统领喊了一声,紧接着无数的弹丸便射向红莲团的方向,将几个人打落,扑通一下落在地上,断了生气。 然而其他人并不因为这骤雨般的枪林弹雨袭击而延缓脚步,只是冒着弹丸的危险,和溅起的沙尘继续往上攀登。 白礼护卫着白莲圣女,正要一同登上岩壁,去往龙脉源头的时候,却见战阵之中,突然有两股冲天的杀气出现,几乎将战场的喊杀声都给盖了过去。 任七和狄威不知道什么时候杀了出来,正以极快的速度和威力互相较量着。 这时候他们两个完全没有控制住自己力量的打算,只是大开大合,好像两道滚雷在地上犁过,以至于他们两个所过之处,只要是受到了他们战斗波及的,不管是白莲教还是官军,不分敌我,尽皆毙命。 也许狄威还有所顾忌,然而对于任七来说,眼前却是一个友军都没有,双目所及,尽是仇敌。 他们两人当然也看到了玉璧里的龙影,在互换了一招后,两人都往玉璧这头奔来,一个比一个更快,无人能挡。 白礼见状,便知道在场剩下的白莲教里,没人能拦住这两个煞星。 即便是一百个护教法王一起上,这时候也只有丧命的份儿。 该是他上的时候了。 “圣女,我去阻止他们,至于这最后的任务,就请您去完成了。”白礼冲白莲圣女拱手。 “左贤王,您尽管去就是了,炸毁龙脉,断了朝廷的气运,是我的使命,也是我存在于这世上的唯一意义。”白莲圣女眼神坚定。 然而白礼却是飒然一笑,“圣女,你活着的意义是壮大白莲教,带领着白莲教将朝廷彻底覆灭,把玉京那帮人赶回关外去。 炸毁龙脉只是其中的一件而已,你和我不一样,你肩上的担子可比我这个老头子更重,我死了就是死了,无所谓,然而你却需要活下去。 你比我更难啊,圣女。” 顿了顿,白礼收起笑容,冲她点头道:“很抱歉,将所有的难事都留给你了圣女,” 白莲圣女只是冲他拱手,“一切就拜托你了,左贤王。” “等到我们各自完成了任务之后,大家再相见,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左贤王白礼身形飘摇入阵,如一道流火奔向前方,双手衣袖呼呼作响,在空中一抓一探,下一刻狄威和任七便分别出现在了他左右手的位置,被他挡下。 “白莲教左贤王白礼在此,谁敢越雷池一步!” “逆贼放肆!” “杀!” 三个大高手纠缠在一起,雷霆滚动,光是叫人远远看着,便已肝胆俱裂。 战场的中心,终于从那些普通人身上,转移到了这些可怕的怪物身上。 白莲圣女咬牙转身,不再关注战况,而是将裙摆的下段撕裂,一手抓住绳索便开始往上攀登。 在她的身后,除了几个跟着她的护卫之外,剩下的白莲教徒头也不回,全都投入了战阵之中,开始阻止那些同样也能通过机动装置飞檐走壁的大内高手血滴子。 …… 太丁的身躯已开始发冷了,这个先古商朝的王子,终于在尹秀手上断气了。 “他是仙,还是人,抑或者鬼?”马小玉问道。 “大概是人吧。” 不管太丁是什么,此刻他已变成一具尸体了,这是事实。 太丁不需要再沉睡三千年或者更久了,因为他的天魂重新化作了太白神君,他也没使用那保存自己的法门,而是身死在这里。 因此,人王的最后血脉彻底魂消魄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马上就结束了。” 马小玉抬头看了看四周,血色的天空正在逐渐变得黑暗,露出原本的阴郁底色,似乎这由龙血构成的空间马上就要崩毁了。 “是啊,要结束了。” 尹秀说着,又看了一眼好像跟他们并不处于一个平面上的太白神君。 然后他神情恭敬,冲这位长白山的至高权柄捏剑诀行礼。 马小玉也同样手捏剑诀致敬,虔诚道:“感恩太白神君助弟子降妖除魔。” 太白神君好像是听见了马小玉的话语,似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后,身形开始消散。 尹秀和马小玉便直起了身子,目送着太白神君离去。 就在这时,从太白神君的身上,几缕白色轻烟飘落下来,在空中飘飘扬扬几下后,分别钻入尹秀和马小玉灵台之中。 接着,两人的眉心中间各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标记浮起,马小玉的是一朵莲花,尹秀的则是一团火焰。 两人看着对方眉心浮起的标记,神色都有些惊讶,可等他们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两个标记却又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是?”尹秀不由问道。 马小玉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双眼闭上,屏气凝神一会儿后,她终于开口道:“是长白山的权柄,太白神君将长白山的一丝权柄各自赐予了我们。” “这代表着什么?” 尹秀不解,同时心里又产生一种奇怪的预感,“是不是说,我们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太白神君的候选?” “你想的太多了。”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五岳,名山大川的神君,不是【仙】,而是【神】,凡人是没机会做神的,最多【也就是】成仙而已。 太白神君将这权柄分一缕给我们,便是给了我们进入长白群山灵气之海的钥匙,叫我们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调动长白山的天地灵气。” “就跟你使用灵气镇压那条大红蛇的时候一样?” “没那么厉害,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更加的自由。” 马小玉也觉得不可思议,太白神君将这权柄分了一缕给他们,叫尹秀和马小玉此刻成了太白神君的“护法”,虽没有正式的职介,不被承认。 可实际上他们确实也拥有了护法的权限,还不需要随侍于太白神君身边,可以自由地在世间行走。 在他们失神的时候,太白神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他们眼前已消失,一切好像一场玄而又玄的幻梦,还未梦醒,一切便已消逝。 “她,是谁?”马小玉喃喃道。 “不知道。” 尹秀怅然若失,“或许是一位故人,然而我们已跟她再会了。”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四周血色的帘幕终于完全褪去,一个破口出现,正通向外面。 “该走了。” 马小玉轻轻捏了捏尹秀的手心,“我们该做的事情还未完成。” “我知道,有些事情,她未来得及做的,我们得去做。” 尹秀重重点头,跟着马小玉一齐往破口外面走去。 两人穿过那口子的时候,一切天旋地转,他们并未出现在原来的位置,而是出现在了一处密室之中。 说是密室,其实那只是一个巨大的岩洞而已。 四周空旷,被远远立着的笔直仞壁包围起来,而在他们二人的头顶,斜斜镶嵌着一块白色的玉璧。 像是一面镜子,又像是楼阁的一面,那玉璧之中有一条若隐若现的飞龙,似乎随时要从白玉之中挣脱出来,飞向天际。 “长白山龙脉的源头……” 这是马小玉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龙脉,此前只在书上和姑妈们的话语中隐约听过,并未见过实物。 然而一看到那光芒,感受着其中非比寻常的灵气,马小玉便已知道,除了龙脉以外,任何的风水宝地都没有这样的特殊灵气。 “我也感觉到了……” 其实并不需要什么风水知识或者玄门中人的教导,在看到那龙脉源头的时候,尹秀身上白帝子已开始升腾,咆哮起来,似乎要将一切吞噬的欲望在他的胸口沸腾。 那便是隐藏在长白群山的青龙,帝国的气运所在,九州仅存五条龙脉之一的青帝子。 “只要将它收入囊中,这一趟长白山之行便可以宣告终结了。” 马小玉话语里也有压抑不住的激动,暗暗鼓励着尹秀上前。 “是啊,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也将开始。” 尹秀只觉得胸口狂跳,不管是身上白帝子特有的专属于蛟龙的吞噬愿望在驱使着他,还是历经了如此长的波折后,终于见到正主的兴奋,这两种情绪和因素都在影响着他,叫尹秀感觉手心也微微出汗。 然而,那玉璧底下正在往上攀爬的白莲教众人,还有周围惨烈的厮杀,又叫尹秀的热血冷静了一些。 时间已然不多了,必须在白莲教毁掉玉璧之前阻止他们,先行一步将青帝子夺取。 “我给你开路。” 马小玉已戴上了青面恶鬼面具,一手拈着符纸,另一手握着三色法尺。 “还有我!” 刘半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出来,蹦蹦跳跳,着实把尹秀吓了一跳。 “你还没死啊?”尹秀满脸的惊讶。 “我呸,你死我都没死啊!” 刘半仙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整天就盼着我死,好替我处理银行里的存款,住我的那栋大别墅,还有帮我照顾玛丽,娜娜她们啊?” “这都被你知道了……” 尹秀下意识说出来的时候,只感觉背后射来一道森冷目光,他赶紧将剩余的话咽下去,转而拍了拍刘半仙的肩膀。 “你没死就好啊!这样我们三人组又能大显神威了。” “嗬,被人当老鼠追了那么久,真是佛也有火啊!” 刘半仙显然也已憋了一口气许久了,这时候脸上不知怎么地写满了兴奋。 就像他说的那样,被人按在地上打了这么久,现在到了反击的时候。 即便是剩下一口气,也要往对方身上咬一块肉下来他才能甘心啊。 他一手拿着图卷,另一手拿着八卦,只是冲尹秀说道:“尹哥仔,我刚才算过一卦了,今日宜打架,必定旗开得胜啊!”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尹秀好奇道。 “不知道,我随便算的。” “那我就随便听听好了。” 尹秀往前奔出。 第576章 过命的兄弟 尹秀往前奔出,一路上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因为别人都是极力避开那三名强者战斗的地方,只有尹秀在加速往那边跑。 白莲教徒认出那是尹秀,官军则认出他并不是自己人。 于是战阵之中,双方都有人举起手中武器,对准了尹秀。 呲! 一人刚抬起手上火枪,额头便迸射出一道血箭。 众人不由地大吃一惊,转过头寻找的时候,又有几人中镖倒地,断了生机。 这时候他们才瞧见,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戴着青面恶鬼面具的“人”,或者说鬼。 她细长的手指上抓着几只飞镖,目光扫过之处,叫人不由地都感觉脊背发寒。 “玛尼玛尼哄,天灵灵地灵灵,弟子诚心请黄水河黄二大爷相助,助弟子逃出生天,风起呀!!” 刘半仙大喝一声,将手里一个书生模样的玩偶丢出去,刚一落地,两道黄烟升腾而起,追上尹秀。 同时在他的左右两边,形成两道一人多高的黄色屏障,随着他的移动,将尹秀的身影和外界视线隔绝开来,使得众多射手无法追寻到他的踪迹和行动。 尹秀在刘半仙和马小玉的掩护下,快速逼近那战作一团的三人。 “任七,送我一程!” “王八蛋,你以为我也是仙人,能稳压他们一头不成!?” 任七叫了一声,单对单就已叫他必须倾尽全力,这时候尹秀却叫他将二人全都挡下,给自己开出一条路来!? 尽管嘴上叫苦,任七还是没有犹豫,双手一换,六柄剑齐出,攻向狄威和白礼。 这时候形式陡变,另外两人都知道,尹秀是龙脉的争夺者,足以影响大局,放过谁都不能放过他,因此竟在隐隐之间放下了对对方的戒备和仇恨,一齐攻向尹秀这边。 这叫任七压力陡增,然而他明白,胜负只在这一盏茶的功夫之间了,他强行提起一口气血,怒目圆睁,剑刃带起暴风,砍向二人,为背后的尹秀拼出一条路来。 尽管只是一瞬之间,前方豁然开朗一下,然而对尹秀来说,这便已足够了。 白礼见状,也顾不得将后背露给狄杰了,他滑步上前,手在任七递来的剑上一推一横,任由剑尖擦破自己的手臂,让过了任七。 紧接着,他一拳轰向尹秀,肩膀刚一抬起,拳头便已到了尹秀面门,带起一阵劲风。 “白莲教左贤王白礼在此,还不止步!?” 尹秀直面这一拳,瞳孔骤缩,下一刻身形已化作虚无,任由白礼一拳穿过身躯。 暗影穿行! 尹秀遁入阴影之中,躲开了这裹挟雷霆之威的一拳,从白礼脚下绕了一圈,去到他的背后,继续往前。 白礼一拳用老,身形相错的时候便已知道尹秀用了特别的手段避开这一招,他当即再次转身要追。 可这一次,迎上来的却是任七的剑刃。 无奈,白礼只能停住追击的脚步,再次与任七斗在一起。 尹秀穿过战团,直往玉璧而去。 在往前急出几十步后,【暗影穿行】解除,尹秀从阴影之中现出身形。 这时,他的背后,杀机陡然临身,狄威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上来,鹰隼一般的爪子直取尹秀天灵盖。 “尹秀,留下性命!” “留你老x!” 破风爪! 尹秀双手紫气升腾,龙虎罡气汹涌而出,回过身来一拳轰出,与狄威针锋相对。 狄威见尹秀不逃反而敢对他还击,脸上不由多了一分冷笑,杀意更甚,手头劲力也更加深厚。 两人对换一招。 狄威毫无疑问地占了上风,一掌把尹秀拍飞,这叫他脸上笑意越发地灿烂和冰冷。 然而很快,他的笑容便在脸上凝固。 因为尹秀并没有打算在力量上胜过他,而是借着这一拳反弹的力道迅速遁走,好像一个破布袋一样往后快速飘去。 “呵,在这里耍小聪明!” 狄威脚下一点,正想上前,任七的剑锋已在背后逼近,对准了他的后心。 感受到森冷杀意,狄威回身,与任七撞在一起,脚下地面登时龟裂,烟尘飞扬。 “任七,忠臣不事二君,你不懂吗?”狄威问道。 “我看起来像忠臣吗?你呢,你像忠臣吗?”任七冷笑。 “你们当然不是,你们两个王八蛋跟忠臣良将也扯不上关系。” 白礼也顶住任七另一柄剑,“可我也好奇,尹秀许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这样一个人愿意为他卖命?你们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互相托付性命的过命兄弟了?” “哼,过命兄弟?就不能是他利用我,我利用他?相互利用,互相勾结,狼狈为奸?”任七笑意更冷。 “完全可以!” “那我倒没看错你们!” 三人再次战作一团,或者说是任七不求击杀,而是以一人之力,尽力拖住二人。 …… 尹秀继续向前,他已在玉璧上看见了白莲圣女的踪迹,正在考虑要不要用斗转星移到达她的身边。 然而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了斗转星移的话,光是在落点处的那稍微一下停滞,便有可能叫他被人单场格杀,而且还有一人未出现呢…… 尹秀正这样正考虑的时候,马小玉的喊声传来了。 “尹秀,在那边!” 尹秀立即转过身去,果然“肃亲王”高天羽正带着几个手下冲尹秀过来,脚踩趟泥步,双手张开,好像飞掠而来的一群鹰隼。 “让我来拦住他们。”马小玉冷声道。 尹秀咧嘴,“你对付他那几个手下就行了,高天羽让我来。哪有叫自己的女人顶在前头,我自己跑路的道理?” “呸,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呢!” 嘴上是这样说的,但马小玉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暖意。 二人分工合作,马小玉对付高天羽身边的侍卫,尹秀独取高天羽。 “来得好!” 高天羽手在腰间一探,拔出一柄柳叶刀,直取尹秀。 尹秀手上龙虎罡气再起,一对铁手迎向高天羽手中钢刀。 锵! 柳叶刀应声折断,尹秀一拳砸向高天羽。 高天羽连连后退,手上也变得如琉璃般光采流动起来。 探云手! 两人对了一拳,然后各自气血鼓动,像放了一挂鞭炮一样,拳头交锋的声响噼里啪啦,劲风阵阵。 互相对了近百拳后,高天羽号称金铁无伤的手上出现了血印和乌青,尹秀手上龙虎罡气也消耗殆尽。 两人撞在一起,各自控制着对方的一只手臂,互相角力。 “分别一段日子,你的身手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白莲圣子。”尹秀讥讽道。 高天羽眼睛瞪大,“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肃亲王,不是什么白莲圣子,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称呼我,很失礼的。” “老鼠安了一对翅膀也不过是蝙蝠,你以为自己还能是猫头鹰不成啊?” “你这话说出来,我就知道你很没有常识。” 高天羽冷哼一声,“会飞的老鼠是一种叫做飞鼠或者旅鼠的东西,它们生活在亚马逊的热带雨林里,跟蝙蝠根本沾不上边。 你很没有常识,好像是在溪边洗衣服的老太太,别人说火车是用马在前面拉的,她也会相信。” “有什么要紧的?” 尹秀不以为然,“大家只要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就可以了,对于一个在小溪边洗衣服的老太太来说,火车是用马拉的,还是靠一队纤夫在前面拽着的,她相信哪一样,又会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白的就是白的,黑的也只能是黑的。” “那你出卖同门,阴谋暗算白莲圣女,你是白的还是黑的啊?白莲圣子?”尹秀问他。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白莲圣女那骚蹄子跟你勾结了?”高天羽狐疑道。 “妈的!你真是正统王八蛋啊!” 尹秀一开口,唾沫星子喷到了他的脸上。 “白莲圣女把你当兄弟,结果你在背后这样编排她? 虽说每个美女见了我,都难免被我优雅的气质,俊秀的脸孔,魁梧的身形所深深吸引,一见误终生,然而白莲圣女可不是那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犯了教规,跟你一样吃里扒外的人。” “优雅?优雅的人会把口水喷到别人的脸上吗!?” 高天羽用力一推,将尹秀推开。 他伸手发力的瞬间,尹秀却是顺势往后一退,使得高天羽双手推了个空。 就在他踉跄往前时,尹秀脚踝一弹,竟又蹦了上去,一记飞膝顶在高天羽的胸口上。 高天羽顿时感觉胸口剧痛,气血紊乱。 连忙虚晃一招,脚下加速逃跑。 然而尹秀并不给他机会,先是一脚伸到高天羽的脚后跟处勾住,断了他退后的路径,紧接着又是一记提膝撞向他的肋下。 高天羽眼角欲呲,伸手去挡,在这个空隙,他中门大开,尹秀运用游龙劲,收回膝撞,反而提升气血,冲他拍出一掌。 刚一拍到胸膛,高天羽顶住吐血的冲动,凭借着柔韧性与内力将这一掌化解,同时双手反曲,锁住尹秀的双臂就要借着弓身掰断他的手臂。 砰! 尹秀用额头撞在高天羽鼻子上,鲜血四溅! 高天羽感觉眼前一花,鼻子脸上嘴巴绽出五颜六色的液体,好像开了一个染布坊。 他这时候只感觉昏厥,头晕目眩,哪来的力气反制尹秀,只能死死箍住尹秀的手臂。 砰! 尹秀又来一下,额头上微微凹下去一个印子,看起来竟像是高天羽鼻子的形状。 再遭重击,高天羽的头颅好像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一般,往后垂下,几乎贴到了背上,整个人摇摇晃晃,控制着尹秀的双手也开始发软,发颤。 尹秀吐出一口白气,他这样用额头砸高天羽,只是有些疼而已,毕竟他不是少林武僧,没学过铁头功。 但也仅仅是疼而已,就好像用头去开西瓜,虽然很离谱,可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高天羽却不一样了,连续两下被砸中同一位置,不仅叫他好像被大锤在脑海里搅了搅一样头晕目眩,更叫他疼痛难忍。 经历这样的重击,在他的太阳穴两侧,耳后,头顶,咽喉,几根大头针已渐渐冒出了头。 这是易容术里用来改变头骨形状,声带音色,以便长期伪装的辅助道具。 高天羽被尹秀撞这两下,易容术已维持不下去了。 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只是又吐出一口浑浊的血液而已,嘴巴里模糊不清。 “不用说道别的话儿了,咱们没什么交情,做人最忌讳的是交浅言深啊,不知道你这样聪明,有没有学过这样的道理?” 尹秀深吸一口气,也不打算将手抽出来了,这时候反而是他用手扶着高天羽,以此固定他的脑袋,不叫他的身子歪斜,脖子偏移出去。 呵! 尹秀将脖子极力朝后,然后奋力像前一顶,像在学校足球队踢球时那样,只把高天羽的头颅当做那飞在空中的足球,用额头去撞他。 砰!! 高天羽的头颅粉碎,化作无数白色的颗粒和粉尘,碎片掉落在地上,撒了一地。 尹秀不由地一愣,就连马小玉也顿了一下。 “金蝉脱壳啊……” 尹秀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高天羽之前开口不是为了向他求饶,也不是讲什么遗言,那应该是一句咒语才是。 “你怎么不阻止他?”马小玉愤愤不平。 “怎么阻止?” 尹秀将高天羽的身躯松开,那“身躯”也倒在地上,成了一堆白色的陶瓷碎片。 “他在那里念咒语,你手上即便没办法腾出来,也可以想办法堵住他的嘴啊。” “那你示范一遍给我看看好了。” 尹秀突然抓住马小玉的手,靠近了她。 “喏,你看看我现在就在说法,你试试不用手来堵住我的嘴?”他嬉笑道。 “你……” 马小玉脸上一红,“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啊。” “那倒也是,不然等下次有空了我们再切磋,讨教一下马天师你说的办法好了。” 尹秀松开她,看向玉璧顶端,在那里白莲圣女手上已经握住了火把,似乎随时都要将龙脉炸毁。 第577章 交给希望 白莲圣子败退,白礼和狄威暂时被任七拦住,那么眼下,就只有白莲圣女是尹秀的阻碍了。 他跑动向前,抓住绳索攀爬几下,便好像在岩壁上飞起来一样,一下就到了高处,与白莲圣女一个站高处,一个站在低处,互相对视。 马小玉则在身后,慢了一些站到平台上。 原先与白莲圣女一同攀上岩壁的红莲团,这时候已阵亡殆尽,剩下的几个即便还未死,也已奄奄一息。 “要杀了她吗?”马小玉突然问道。 眼下似乎并没有比杀了白莲圣女更能解决问题的方法了。 尹秀看了一眼双方之间的距离,低声道:“我倒是不反对有机会的话就杀了她,可在这样的距离,我并没有把握一击将她杀死,你呢?用飞镖的话?” 马小玉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太远了,她应该可以躲开的,而我们恐怕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没错。” 拍了拍马小玉的手背,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后,尹秀冲白莲圣女远远喊了一声。 “喂,圣女,站这么高,风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 尹秀继续喊道:“有什么我们尽管谈谈就是了。” “谈谈?” 白莲圣女莞尔一笑,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更加温暖。 “如果是在平常的话,你们两位早就杀上来了,然而眼下是因为我掌握着绝对的优势,所以你们才什么都做不了,转而问我能不能谈谈。 这对于你这样的大英雄来说,是否有些屈辱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尹秀咧嘴。 白莲圣女脸上也出现了笑意,“你确实是男子大丈夫,那你身边的这位马大天师呢?她也是男子汉大丈夫?” 马小玉听到挑衅,将青面恶鬼面具从脸上拿下,瞪一眼白莲圣女后,挺起了胸膛。 “我虽然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然而我的胸怀也很广大。” “看的出来。” 尹秀竖起一个大拇指。 白莲圣女瘪瘪嘴,显然对两人这样默契的一唱一和很不满意。 她冷声道:“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尹秀,眼下点火引爆的决定权就在我的手下,我随时可以达成我的愿望,叫龙脉在千斤火药爆炸的火光和威力之中消失,崩断。” “那你又不点?”尹秀突然说道。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点啊?” 白莲圣女将引线凑近火把。 “别!” 尹秀这时候赶紧伸手,示意她冷静。 “你一直不点,不就是为了让我说出一个理由,说服你吗?” “会是这样吗?” 连白莲圣女自己都有些怀疑了。 “当然是这样的。” 尹秀示意她别着急,继续说道:“你现在在这里炸了龙脉,你们的目的当然也达到了,可事情并不会变得更好,反而会更加的糟糕。” 白莲圣女神色坚定:“可我觉得,只要我在这里点燃了炸药,将龙脉摧毁,朝廷两百年的历史便将彻底被扫入历史的故纸堆里,白莲教的终极意义也就达成了。 这是我身为白莲圣女的使命,也是白莲教众多师兄弟以命相托付的任务,只有将它完成了,我才能死也瞑目,无愧于所有人的托付。” “那未来呢?你要为了现在,放弃整个九州的未来?” 尹秀深吸一口气,十分的认真。 “我不是为了吓住你,也不是在恐吓你,叫你放弃,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在这里点燃了火药,将龙脉炸到天上去。 九州便将永远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再没有回转的余地。” “眼下,还不够黑吗?”白莲圣女反问道。 “眼下当然是黑暗一片。” 尹秀并没有否认。 “黑,黑的要死,神秘已死,九州的灵气即将枯竭了,两百多年来没有人飞升成仙,最有希望飞升的那个刚刚还被我杀死了。 即便不飞升,想好好做人也是做不到的,道士隐蔽,和尚弄权,世间已污浊不堪了。 我在闽南的时候听那些苦力说过,他们一天要做十几个小时的工,从晚上搬到凌晨,累吐了血,却只是赚几文钱而已,这其中还有一些是要拿出来交保护费的。 然而这已是他们最好的命了,因为他们没有饿死在郊外或者茅屋里,被狗把骨头叼走。 也不会因为太有钱,去吸烟土,最后身上爬满老鼠。 这些人一年里只交三成的税,比农民要好得多。” “你也知道。” 白莲圣女红了眼眶,似乎被尹秀触动了什么。 “这样的世道,黑的不得了,不是杀了哪里的贪官污吏,或者哪里出了个青天大老爷便能解决的,因为煤炭堆里长不出白花儿来。 你以为,今日你阻止了我,便能叫这世道更好了?都一样的!还不如统统毁掉好了! 我知道,即便我在这里将龙脉炸毁,达成了宿愿,其实也可能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们只是单纯报了跟朝廷的血海深仇罢了。 可这不也就够了吗?都一样的,这个世界和这片山一样,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永恒的黑暗!”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一样的。” 尹秀抬手,示意白莲圣女先冷静下来,把火把移远一点。 “我们确实改变不了什么,世界太大了,然而我们却渺小的好像虫子一样,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怜,可悲的事情啊。 但现在的我们做不到,可未来却不一定。 我们这些火点,不能在这个时代点起一堆篝火,将所有的黑暗驱逐干净。 但也许我们可以留下一两块被火焰焚烧过的灰烬地带,叫下个世代的火苗在这些灰烬里重新出现,投入黑暗之中,将世界点燃。” “你太理想化了,尹秀。” 白莲圣女并不相信尹秀的说法,只因她见过了许多残酷的事情,以至于自认自身几乎和希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绝缘了。 “你叫我不要炸毁龙脉,无非是因为你觉得,你更有可能把九州带到更好的道路上去,但你这种直觉和判断,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尹秀! 你并不是什么大神通者,你不可能知道过去未来,甚至你连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你都不清楚,你和我一样,陷在矛盾和迷雾之中。 你这样做,只是不想要别人夺走你的荣耀,或者说你的戏份而已。 与其在台下坐着,你更想上到戏台上来,当你的西楚霸王,而不是坐在台底下当一个看戏的四爷。 尹秀,支撑你来到这里的,不是什么使命或者责任,而是你想成为英雄的梦想。” 尹秀听到这话,只觉得在无间世界的时候,史密斯也曾跟他说过一番差不多的话语。 那时候史密斯被他和罗维逼入了绝境,然后突然放出这样的话语,可完全没有对尹秀产生任何的影响。 而今天,白莲圣女再次说出了这样的话,叫尹秀感觉似曾相识,不由地也再次思考起来。 他来到这里,难道真只是因为要逞英雄,好面子而已? 就好像每一个小男孩一样,每个人小时候,少年时代都想过要做英雄,当大侠,兵王,行走四方,行善除恶,有不平处除不平,有蛟龙处斩蛟龙。 他作为一个穿越者,来到这世界的时候,最开始只把这里当做一场崭新的,完全不一样的游戏在玩而已。 比起“前世”的无聊,这里的一切充满了新奇和神秘,显得有意思许多。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尹秀在最开始的某些时候,把在这个世界的旅程当做一场盛大的游戏。 更何况在长白山里的有些时候,他也想过要不就此放弃,和马小玉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就算了,拯救世界,把九州带回正规这种事情,就是菩萨也做不到,他一个普通人,操这心干什么? 操这心有用吗? 而且刘半仙和昆仑上的那些守护神官也都说过,即便真的集齐了五条龙帝子,将来会怎样,会不会真的发生什么变化,这也是未可知的。 有可能到最后,尹秀他们真的只是一厢情愿地瞎忙活一场而已,到头来事情根本没什么变化,抑或者九州就在他们的关注下,继续往下沉沦。 如此的话,白莲圣女炸不炸这龙脉,也只不过是将永远黑暗的结局固定下来,或者保留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而已。 是选择安稳的未来几十年,还是拼尽所有,把一切赌在遥不可及,同样黑暗的未来? 在时间长河的某处,真的会存在着因为尹秀他们今日种下的因,从而诞生出来的光明的果实吗? 要知道,许多人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然而在漫长的,伟大的历史中,却泛不起一点波澜来。 尹秀当然不认为自己能比别人更加的幸运,或者说伟大,他和这些人没什么区别,在时间长河这可怕到叫人绝望的跨度里,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虫子而已。 夏虫不可语冰,讲的便是尹秀他们这些永远见不到未来景象的人。 可是,如果就此接受了这样的结局,放弃了希望,又不是尹秀为人处世的风格。 于是思索了片刻后,尹秀再次抬头,同白莲圣女认真道:“不是因为现在太烂了,所以就放弃当下,而选择未来。 也不是因为未来不可捉摸,所以把一切的幻想托付在时间长河的另一头。 更不是因为未来还未到来,所以它成了我们逃避的理由。” “那么,是因为什么?你在等待什么?尹秀,你真的能这样说服自己吗?” 白莲圣女心忽然揪紧了一下,似乎也在期望着尹秀给出某个答案。 某个她也在等待,甚至期盼的答案。 “希望,我愿意把一切寄托在微乎其微的希望上。” “希望?” 白莲圣女只感觉有些陌生,“这不是能说服我的理由?因为我并不觉得世上存在着什么希望。” “可那是真实存在的,白莲圣女,即便你以为自己从未交过什么好运。 可希望,是从心里生出来的,而不是某种祈求神灵得来的东西,无生老母,是不会把希望降到世界上来的。” 这句话显然是直白的冒犯。 然而在此时此刻,白莲圣女却并未计较,或者说根本也没想起这茬。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都交给我,不管是龙脉还是责任,梦想什么的,全都交给我就可以了。” 尹秀瞪大了眼睛,声音也激动起来。 “你现在就只需要退出去,把手头的所有都放弃了,然后把一切交给我,让我来背负,由我来实现! 不管它最后到底是怎样的结果,怎样的未来,都由我来揭开就是了。” “那我,我该做些什么?” 白莲圣女咬紧了嘴唇。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白莲圣女,或者说,陈丽珠,你该做的事情已做完了。” “是吗?我该做的事情已做完了吗?” 白莲圣女抓住引线的手垂了下去,脸上又有了笑意。 那是一种属于凡人的笑容,这笑容可能出现在邻家的女孩儿身上,也可能是地里干活的农妇,抑或者是闺中待嫁的少女,唯独不是来自于圣女那神圣的笑容。 她另一只手抖了抖,将火把熄灭。 一缕轻烟飘到她的眼前,飘飘渺渺,朦朦胧胧。 白莲圣女只感觉眼前这烟雾好像是一团随风飘扬的蒲公英,在原野上飘来,飞过她的眼前,使她想起蒲公英的香味,又想到蒲公英独有的苦涩味道。 这样想着,白莲圣女只觉得喉头渐渐有了苦味,然后又渗入了丝丝的甜味。 白莲圣女张开樱唇,吐出一道血箭。 “圣女,你背叛了白莲教。” 白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白莲圣女的身后,一只手伸出,贯穿了白莲圣女的胸膛,鲜血四溅。 在他们二人的腰间,都有一道符纸燃烧,显然那应该是传送彼此到身边的法术。 “左贤王……” 白莲圣女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圣女,我们都把符纸系在背后,是因为相信同伴会掩护自己的后背,所以放心将它向对方敞开。” 白礼语调沉重。 “可我没想到,有这样的一天,我却用这道符纸来杀你。 圣子说的对,你也许是最适合待在白莲教的圣女,然而你却不被这世间所容啊。” “没关系……” 白莲圣女微笑,似乎将一切释怀,随后双手张开,从玉璧顶上往下落去。 “白礼!!!” 尹秀满眼都是血丝,几步上前将白莲圣女接住。 与尹秀一同发出喊声的,还有站在另一头岩壁上的拓跋文武,他须发皆张,眼神通红,好像一头极度愤怒与哀伤的狮子。 第578章 圣女的义务 整个战场都因为白莲圣女的殒落而迟滞下来,变得无比的安静。 似乎谁也没想到最后她竟会落入这样的一个结局之中,没有死在官军的手里,而是被自己人所杀死。 那人是不是叛徒,并无人清楚,因为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左贤王白礼背叛了白莲教,还是白莲圣女背叛了她的义务。 尹秀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快步上前,一把将白莲圣女抱在怀中。 这时候,那具柔软,温暖的身躯已不复往日的活力了,剩下的只有美丽,即将破碎,消逝的美丽。 “怎么样了?” 马小玉看向尹秀,显然是在问他,能否使用【光明之手】治疗白莲圣女? 然而尹秀再创造不出什么奇迹了,他看了一眼白莲圣女满是血迹的胸口,摇头黯然道:“她的伤势太重,已经回天乏术了。” 事实上,在被白礼一拳贯穿,白莲圣女心脉破碎的时候,她就应该当场毙命了,然而她没死,还残留着一口气。 “无需费心了。” 白莲圣女露出一抹微笑,她是最清楚自己状况的人。 这一拳注入了太多的内力,即便修补完这不停流血的伤口,白礼一拳所传递进来的劲力,也足以要了她的命。 “我大概就走到这里了,尹秀,马天师。” 白莲圣女脸色平静,没有将死之人的挣扎,也再无平时的神性,她只是神色平静,在这最后的时刻,思绪越发清楚了。 “不知怎么的,我最后竟自己把火灭掉了,当时我没想清楚,以为自己是中邪了。 如今想来,我终究还是上了你的当啊,尹秀。 怎么可能呢,原先定的好好的一件事,又是发誓,又是千辛万苦准备好的,结果因为你讲了几句缥缈虚幻的话语,我就相信了,把整个白莲教的目标都一并放弃了。 这不是上当受骗是什么?” 白莲圣女笑容更加灿烂,好像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当什么道士的,你应该像刘半仙一样做风水先生,或者你干脆就做个大骗子好了 因为你呀,实在是个……” 白莲圣女顿了顿,嘴里又涌出一口血来。 尹秀皱眉,伸手在她嘴角,帮她轻轻拭去痕迹。 “好了。” 白莲圣女将尹秀的手抓住,若有若无地在他手背上用指甲滑了两下,陷下去几个印子,像是几个浅浅的月牙。 这一下并不怎么用力,但尹秀却感觉像是火烧一般,心里揪紧了几下。 “好了,我没什么话要跟你讲了,接下来,留点时间,叫我和马天师讲点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吧。” “好!” 尹秀知道自己也是时候该离开了,在他们的头顶,白礼已经和拓跋文武战在一起,而龙脉的归属,还未决定。 于是他转身离开,就在这时,白莲圣女望着他的背影,想叫住他,但终究没说出口来,只是嘴唇嗡动几下,吐出一声只有马小玉才听见的呢喃。 “再会了,尹秀。” “你干嘛不叫他留下来?” 只有女孩子最懂女孩子的心思,马小玉看着白莲圣女。 这时候她们之间再不是仇敌或者竞争者,只是两个说不上亲近,但可以说上最后几句知心话的人。 “没有必要了。” 白莲圣女强迫自己拧过头来,不再看尹秀的方向。 “我是白莲圣女,是无生老母在这世上的代言人,我应该是神,而不是人。” 说着白莲圣女又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 “听着你感觉很荒谬吧,如果我是神的话,我就不应该死在这里才对,然而即便我不相信,在外人面前也该当如此,这是我的使命。” “但是,在刚才,你看起来不像神,比任何时候都不像,你更像个人,一个正常的女孩子。”马小玉认真道。 “那这就是我的失职了。” 白莲圣女还是笑吟吟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叫你马天师,而不叫你马小玉吗?” 白莲圣女的目光暗淡下来。 “因为我羡慕你,也嫉妒你,即便你是一个道士,然而你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你可以笑,可以哭,可以依偎在尹秀的身边,与他一起行动,牵手,与他同床共枕。” “等等,”马小玉红了脸,“我并没有跟他,唔,同床共枕,还未到这一步,啊不对,是不可……呃,反正暂时没有就是了。” “呃,那倒是我有些冒失了。” 白莲圣女这时候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了。 “所以,我称你做马天师,当然不是因为我尊重你,可那也不是在讥讽你,而是我以为,我这样叫你的话,你就跟我一样了。 我是圣女,你是当代大天师,所以我们两个都不能为普通人所接近,也理所当然的不能跟任何人相爱。 然而我现在才明白,原来阻碍着我和别人的,不是那身份,而是怯懦,我不敢向前走出去一步,怕这怕那的,所以便也永远困在这一层身份里头,不能做人,只能当神。 所以,马小玉,我很嫉妒你,我嫉妒你的生活,连带着也嫉妒你跟尹秀的关系。 我在想,他既然能做你的道侣,为什么不能也做我的护教大贤王呢?” 马小玉这时候听着“情敌”的真情吐露,并没有别的情绪,只觉得白莲圣女实在是个可怜,可爱的人儿。 “那你又不告诉他?不跟尹秀把你这份情绪讲出来?刚刚明明有机会的,你却放弃了。”马小玉也为白莲圣女感到有些可惜。 马小玉并不是因为同情白莲圣女或者别的情绪,而想着在感情上做出让步。 她只是觉得人之将死,白莲圣女不应该带着这种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然而白莲圣女却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十分地坚定。 “我当然不应该告诉他,因为我喜欢他,可我又即将死了,不能叫他时常看到我。 如此的话,将来想起我的时候,即便他再铁石心肠,心里也难免有遗憾,在某个深夜醒来的时候心里紧紧揪一下。 更何况他原来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不愿意叫他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我心里是隐隐喜欢着他的,不愿意叫他难受。 所以我宁愿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过路的人,一个故人,这就可以了。” “我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马小玉咬着嘴唇,“我即便是死了,也不愿意叫他忘了我。” “所以这才是你比我勇敢的地方啊,马小玉。” 白莲圣女眨了眨眼睛,似乎要将眼里那些情绪抹去,然后她再次回复了原本神圣,不可玷污的高贵模样。 这意味着她属于凡人的事情已宣告结束了,接下来她要谈的,便不再是儿女私情。 “马小玉,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的。” 马小玉隐隐感觉到白莲圣女要说出什么来,然而她只是沉默着,等待她开口。 “你是个聪明人,大概能猜到的。” 白莲圣女使出最后的力气,将腰上的玉佩解下,塞进马小玉的手里。 “我希望你能接过它,成为新一代的白莲圣女。” 马小玉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的理念不同,道路也不同,我不可能做白莲圣女的。” “如果只是象征呢?一个象征,精神领袖而已?” 白莲圣女仍有些期望,“白莲圣女,原本也只是一个象征而已,只是到了我这一代,做的事情太多,参与的也太多了。 圣女原本应该是不下凡的,然而我涉入尘世太多,或许这也是我的因果。” 但马小玉还是摇头,“对不起,我做不了白莲圣女。” “是吗?那倒是我有些冒昧,自作多情了。” 白莲圣女无奈笑笑。 “也许这世间需要的就不是什么圣女圣母的,而是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侠客才对,要入世,才能救人。” 感觉伤了她的心,马小玉反而有些扭捏起来,她想将手里的玉佩还给白莲圣女。 然而白莲圣女却不接,“没什么用了,即便我没死,我也动了凡心,做不得白莲圣女了。 这玉佩,你留着,当个纪念吧。” 马小玉叹了口气,“如此的话,我岂不是看到这玉佩的时候便会想起你,叹一口气?心里紧紧揪一下?你不愿意叫尹秀这样,却想要叫我这样子?” “有什么所谓嘛,你有尹秀在身边啊。”白莲圣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那倒是,不过现在我担心,他也要死在这里的。” 马小玉看向岩壁上,这时候白礼也已发现了尹秀的身影,正向着他奔去。 这不由得叫马小玉紧张起来,紧盯着上面的状况。 而白莲圣女因为她失血过多,眼前已罩上了一层黑幕,再看不见外界发生了什么,所以她并没有抬头,而只是在马小玉怀中躺着。 渐渐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些光点,白的蓝的,是蓝天和白云。 白莲圣女在这黑暗无比,潮湿阴暗的地底,看见了久违的太阳,蓝天白云,与远处的青草地。 “对了,其实虽然别人一直叫我白莲圣女,但我一直记得,我的名字叫做黄宝珠……” 马小玉没有回头再去看她,她感觉得到,白莲圣女已永远闭上了眼睛。 在她的怀中,白莲圣女楚楚可怜,像是太过疲倦而睡着了一样,仿佛只要谁备好了饭菜,轻轻拍一下她的手背,她就会再次醒过来,打个哈欠。 马小玉将手心张开,在她的手心里,躺着一枚精巧的双鱼玉佩,洁白无瑕,通透而又脆弱…… 【白莲圣女死了……】 尹秀,拓跋文武和白礼几乎是同时感觉到这一点,心里紧紧揪了一下。 “白礼!!” 最先吼叫出来,撕心裂肺的是右贤王拓跋文武。 他须发喷张,浑身好像要喷涌出烈火来,眼里满是血丝,青筋暴起。 白礼未曾见过同伴如此,更何况这股火气是冲着他来的,脸上虽神色不变,可心里却已隐隐感到痛心。 比起紧张,他更多的是感到痛苦。 白莲圣女何尝不是他和拓跋文武看着长大,当做亲女儿看待的? 然而在天下大事面前,白莲圣子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心狠,而白莲圣女太过仁慈。 白莲圣女不死,白莲圣子便不能真正意义上执掌白莲教。 所以她的死,在很多时候是没有必要的,然而在此时此刻,在白莲圣女放弃了炸毁龙脉后,她便已成了白莲教大业的阻碍。 因此,白莲圣女之死,便是尽了她的义务。 每个人都要牺牲的,这是白莲圣女牺牲的时刻了。 可即便有如此的认知,白礼心里也依旧满是痛苦。 此刻拓跋文武与他从兄弟,左右贤王变成仇敌,更叫他的痛苦倍增,心里满是苦闷,愤懑。 如此,他终于将这愤懑,痛苦,发作雷霆一拳,轰向拓跋文武。 两人拳头还未接触,拳峰带起的罡风便已撞在一起,风暴爆发,气浪涌动,将两人的衣服和头发带起。 尹秀尽管也已极致愤怒,然而他清楚,此时的自己,不应该加入战阵之中,他唯一要做的便是夺取龙脉,将青帝子纳入囊中。 这是此行的目的,也是同伴们托付给他的目标。 尹秀来到这里,不是靠着自己,而是一个又一个的人,把他推到了这里,如此,他的行动,便不是为了他个人。 以至于此时连愤怒都不是很紧要的事情了。 他让过白礼,直往玉璧而去。 白礼扭过头来,瞳孔骤缩,杀机和拳峰都锁定了尹秀,要将他轰杀至渣。 原本还离着两丈的距离,白礼一出拳,拳头还未伸直,拳峰便已到了尹秀的后心,叫他背上的衣服凹陷下去。 尹秀感受到拳罡临身,心口一热,喉咙里涌出鲜血来。 “任七……” 似乎感应到尹秀的呼唤,任七向着岩壁之上抛出一剑,然而几乎是剑刚一脱手,他便被狄威一掌拍在心口,也吐出血来,剑又重新落回地上。 尹秀无奈,只能咬咬牙,强行要再接白礼一拳。 就在这时,拓跋文武突然出现在二人中间,将白礼的一拳挡下。 “拓跋文武,你也要背叛白莲教?”白礼眼睛满是血丝。 “已经没什么白莲教了,白礼!” 拓跋文武再出一拳。 第579章 龙的游戏 轰! 白礼和拓跋文武再次拼了一拳,磅礴的气浪将二人的衣服吹起,将他们各自往后逼退几步。 白礼只想取尹秀性命,然而拓跋文武却拦在了二人中间,叫他一时之间不得遂意。 “火奴儿,你护住这家伙,只会给大家都带来麻烦。 你也知道,要是任由他夺取了龙脉的话,白莲教所有的努力便都荒废了,甚至就连白莲教存在的根基和意义,也将彻底消失。 意义,便是白莲教存在如此之久,野火烧不尽的原因所在,如今,我们连意义本身也要失去了。” “这已经不关我的事了,我也不是白莲教的人了。 还有,你不配叫我的族名,这是我的安达才能叫的,白礼,你已经不是我的安达了,我们两个恩断义绝了!”拓跋文武怒道。 “恩断义绝?” 白礼笑容里带着自嘲的意味。 “我们两个当了几十年的兄弟,从青年时代到现在,叱咤江湖半个多甲子,临了要进棺材了,你才跟我说不做兄弟了,这岂不是显得我这人很混蛋?一无是处?” 拓跋文武一声冷哼,“我眼下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白礼,因为我并不跟卑鄙小人说太多的话。” “卑鄙小人?好!好!!好!!!” 白礼的火气也终于涌到脸上,瞳孔缩的有如银针,嘴角咧到耳朵边上,越发像一只林子里的猫头鹰。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白礼此时无愧于“猫头鹰”这个外号。 他扯下一条袖子,丢在地上。 “拓跋文武,你一定要护着那小子对吧?那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仇敌了,白莲圣女可以死,你当然也没什么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你再挡我的话,我一定要你的性命!” “乐意之至啊!” 拓跋文武与白礼再次战在一起,脚下地面崩碎,乱石齐飞。 其实,直到这一刻,拓跋文武都认为,他并不是为了帮尹秀的忙,才跟白礼作战的。 事实上这是为了白莲圣女,白莲圣女喜欢这小子,承认这小子所选的道路,最后也因为这个选择而死,那他便这样相信着就好了,把一切交托给尹秀。 或者说,干脆什么都不管了,拓跋文武只是想宣泄心中的怒火,对白礼挥出重拳而已。 拓跋文武怎么想的,尹秀并不清楚,因为在玉璧上,他已进入了一种失神,迷失自我的状态。 马小玉在底下,看出了尹秀的不对劲,然而这时候她也心知无法插手,只能在一边看着,守护着他。 就像不能冒然叫醒一个梦游的人一样,此刻马小玉不敢轻举妄动。 事实上尹秀并没有迷失心神,而是再次进入了一种别人无法理解,自己又无法挣脱的状态之中。 在他面前,属于青帝子的鳞气喷薄而出,那代表,聚拢着长白群山灵气的可怕存在,正在他的面前张牙舞爪。 那是一条在远处和近处看起来都一样巨大的蛟龙,青色的鳞片,黄色的角,金色的眼睛,像是确实存在的实体,又像是气化的幻象。 而在尹秀的身上,却有另一条蛟龙咆哮着,对峙着。 它与那青色蛟龙相对而立,互相盘着身子,似乎随时准备将对方吞噬。 那便是白帝子,最初尹秀从九龙城寨所获得的那条龙脉灵气。 在注意到尹秀的存在后,白帝子垂下眼睛,这条蛟龙的眼睛是蓝色的,好像一汪澄净的海水,又像一颗刚出土的蓝宝石。 “驭者,为我取得青帝子吧。”它这样低吟道。 白帝子的声音非男非女,非人非鬼,叫尹秀什么都分辨不出来,只确定自己清晰无比地听到了这个声音。 “你称呼我做驭者?”尹秀指了指自己。 “没错。” 白帝子的胡须飘飞起来,越发叫尹秀认不出它是实体或者气体。 “驭者,便是龙在这地上的代行人。 在远古的时候,龙很多的先古时代里,驭者往往一人控制几条龙,驾驭着,驱使着龙,那时候人和龙的地位不同,驭者在王座上,龙在王座底下。 到了后来,先圣陨落,人王消失,驭者变成了龙的仆从,践行着龙的意志。” “比如,为你吞并眼前的青帝子?”尹秀突然问道。 “没错,你不是第一个做这件事的人。 在以往,有许多比你实力更强,身份比你更高贵的人在为龙做这件事。 我记得有个无赖,原本只是一个亭长那样的小人物,后来受了龙的命令,接受蛟龙的驱使,吞并了别的蛟龙,最后竟成了皇帝,别人把他当做四千年来最伟大的皇帝之一。 还有一个乞丐,他原本也是借助龙的力量成为了皇帝,可后来又背叛了龙,将天下的蛟龙斩尽杀绝,以此开拓了两百多年的王朝。” 白帝子这样描述着,突然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两百多年对它来说,只是一眨眼,打个瞌睡的时间而已。 它蓝色的眼睛打量着尹秀,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这是白帝子第一次完全苏醒,也是第一次与它的驭者对话。 在以往长久的时间里,它只是同别的龙一样沉睡在黑暗中,等待着再次争夺九州这片天空的机会。 “尹秀,你也即将成为皇帝了,新时代的霸者,天下苍生的统御者。 这是你的命运,也是你的因果。” “天下?九州?”尹秀将这两个词重复了一遍。 “没错,天下。” 白帝子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兴奋,“将天下纳入囊中,是每一个霸者的使命。 过去这个游戏玩了数千年,时常变换着它的参与者和游戏方式,但是它的本质不变,最后还是为了争夺这个天下的归属而已。 尹秀,你手中握着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入场券。 要知道,过去的几千年里,对于许多诸侯,将军,封疆大吏来说,想靠近这张进行游戏的高桌,别说坐着,只是在一旁看着都是一种奢望。” “哦?” 尽管嘴上轻描淡写,但尹秀仍感觉到胸口气血翻滚,好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某种欲望正在追赶着,驱使着他。 顿了顿,尹秀问道:“这场游戏的参与者,有几个?” “参与者在桌上的时候是看不见对面的。” 白帝子低吟道:“然而我感觉得到,在西方,红龙的驭者也已经注意到我们了,它随时都会出现,来与我们进行争夺的游戏。 而黑龙似乎也刚刚找到了它的驭者,正在找一条新的路。 时间不多了,尹秀,在这里将青帝子拿下,然后回到外头去,将阳帝子也一起纳入囊中吧,那样的话,即便它们二者联手起来,我们手里有三条蛟龙,也绝不会输。 更何况……” 白帝子眯起了眼睛,“龙是不会联合的,因为我们骄傲。” “也因为你们多疑,贪婪且狡猾。”尹秀突然补充道。 “哦?” 白帝子低下身子,像是一条蛇一样趴在地上,身躯盘成几圈,将尹秀包围在中间,好像一条即将把猎物吞入口中的蟒蛇。 它盘绕时,身体上的鳞片不时发出金铁交错的声响,震颤着尹秀的耳膜。 “尹秀,你在怀疑我?” 白帝子并不生气,只是这样居高临下打量着尹秀,似乎要将他看透。 “我不是在怀疑你,我只是想问你,最后呢?我是说,在我集齐了九州的五条龙帝子之后的事情。” 尹秀与这有一对蓝瞳的白龙对视着,只感觉白帝子身上的白色,似乎并不代表着纯洁与无瑕。 “集齐了五条龙帝子?” 白帝子说到这个的时候,语气里又隐隐兴奋起来。 “我说过了,到那时候,你就是九州新的王者,君临天下之人。 即便你什么话都不说,人们也会对你俯首称臣,将天下的财宝,美女统统奉上,只为你一人所享用。 阳帝子的驭者当然是个绝色的美女,可只要你愿意的话,像她那样的女人,到时候会填满你的后宫,叫你目不暇接。 黄金会变成一条环绕整个行宫的河流,映照着太阳和星星,月亮的光辉,终日流动,经过那些宫殿,侍女宦官的身边,将他们的脸也映得黄澄澄的。 不,应该是他们经过河流的旁边才对,因为那整条河是永不停歇地流动,循环着的。 尹秀,这些都是你的,唾手可得,只为那夺得了九州的天下第一人所准备的。” 尹秀似乎也被白帝子所描绘的景象所打动,瞳孔因为兴奋而扩大了一些。 “那么,白帝子,你说的一切都很好,叫任何高僧,圣人听了都会动心的,可是,代价呢?” “代价?” 白帝子停下讲述,身躯转了一圈,蓝色的眼睛也跟着转了一圈,在尹秀的背后偷偷瞥了他一眼。 “不存在什么代价的,尹秀,只要你集齐了五色龙帝子,一切便算不上什么代价。” “我知道你的意思。” 尹秀突然咧嘴,“因为在集齐龙帝子的瞬间,我便成为那个代价了对吧?” “唔?” 白帝子起身,头颅高高悬浮在空中,再次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尹秀。 “你似乎是听信了一些道听途说的谗言啊,驭者。” “道听途说的不一定是谗言,也有可能是真相,或者一些你没有告知我的话。” 尹秀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 那是之前马小玉给他的,通体黑色,没有符文,也没有纹路,正是生死符。 “其实你说的驭者,应该是愚者才对,也就是愚蠢的人。” 尹秀一边说着,另一只手在口袋里翻了翻,竟翻出一个火折子来,凑到嘴边吹了两下,火苗噼里啪啦地涌了出来,溅落到他的手上。 “昆仑上的神官并不是全知全能的仙人,至少,他们就没看出来,这几千年来,在许多蛟龙之间进行的,争夺九州这片天空的战争,其实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说起来是哪个诸侯,哪位霸者将另一条蛟龙斩断,消灭,成为天下的主人。 然而实际上,只不过是蛟龙们换了个身份,进入九州而已,胜利的霸者们到最后,都成为了帝子欲望的化身,被龙所取代。 什么皇帝,霸王,到最后只是龙在这世间进行游戏的棋子而已。 然后落败的蛟龙,胜利的蛟龙,在蛰伏了几百年后继续进行这场争夺天空的游戏,就好像是一群狗追着一颗皮球玩一样。” “这个比喻很不恰当。” 白帝子鼻子里吐出一口白气,喷到尹秀的身上,然而并没有将火折子熄灭。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太丁告诉我的。” 尹秀叹了口气,将火折子凑近生死符,把符纸点燃。 黑色的符纸燃烧,产生的火焰也是黑色的,就连烟雾也像是在水面上蔓延开来的墨汁,叫这一切显得玄而又玄。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混蛋告诉我说,关于龙帝子,商的祭司们有对他说过一些话,但他来不及告诉我了。 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人,想要知道什么并不需要别人亲口告诉我的,他就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也有办法撬出一些秘密来。 所以我使用了那一招,没错,就是你知道的【血腥回忆】,从里面我听到了祭司们的话语。” “你就不怕祭司们也是编了一个谎言,或者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尹秀将手里的符纸晃了晃,“我说过了,道听途说的也有可能是真相。 而且,叫我宁愿相信他们话语的,其实是因为你啊白帝子。 龙果然是比蛇更狡猾,更贪婪的生物。不知道是谁说过的,有的人再好也有可能做坏事,但坏人偶尔做了好事也成不了好人。 所以,我当然把你所说的当做谎言了,因此也更加相信祭司们的话了。” “原来如此。” 白帝子和青帝子同时飞到空中,嘴里光芒闪烁,好像两颗蓄势待发的太阳。 与此同时,在远处看着尹秀的马小玉突然心有所感,将法力的一部分借出。 尹秀手里的生死符终于烧到了指尖上,于是他捏动手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第580章 进阶,三大秘藏! 玉京,钦天监所在的云隐山望翠台之中,东方未来正在沙盘上推演,计算着什么。 他身材瘦小,然而脸颊又实在清秀俊朗,因此这身形上的不足反而叫他气质越发的出尘,少了大国师的堂堂威严,反而增加了一些叫人亲近的意思在其中。 这时候大国师东方未来抱着那几乎比他人还高的笔杆子,在庭院一般大的沙盘中漫步,每经过一处,便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记号,好像是小孩子和着水玩泥巴。 在他的四周,一张张蒲团上,坐满了钦天监的司星丞和昆仑卫,最外面则立着守卫此地的大内高手们。 观星士们屏气凝神,注意着大国师东方未来的一举一动。 他是整个钦天监的掌控者,帝国暗地里的掌舵人之一,几个古老的家族都已半公开地承认将会支持他,毫无保留。 这也是东方未来的姓氏不是钦天监五大姓之一,却可以执掌钦天监的原因。 东方未来每月逢朔月的日子,都会在这里推演国运,叫钦天监所有人都自发来到这里驻足观看。 久而久之,便有人在这个并不怎么使用的宫殿里放置了蒲团,供观星士们使用。 这些蒲团平日里都是堆放在角落的,无人搬动它们。 因此每到了这一天,观星士们最紧要的工作便是抢一块蒲团,好占据位置,观看东方未来的推演。 这一次,东方未来的推演好像比平常更加的艰苦,缓慢。 众人已察觉到了这种异样,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期待着那上一代大国师所说的转机的出现。 就在这时,众观星士耳朵里好像有电流爬过,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扑进这宫殿里,将四周的风铃拨动,丁零当啷响动,帷幔被吹起,四处飘扬,好像是身着白色长袍的人儿在他们的四周跳舞。 观星士们一向是最沉得住气的,千百年来,一代传一代,他们可以在一个地方枯燥地驻足几十年,只为了等待星象发生一等分的亮度变化,或者观察某个卦象的灵验与否。 因此,即便感觉有些异样,众人脸上还是波澜不惊。 直到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一个,两个,那些人是观星士的手下,可以是学徒,也可以是奴仆。 那些人凑近观星士的耳边,冒着触怒观星士的风险,将从辽东平原传来的异象告知他们。 一个接着一个,一个传给另一个。 很快便有腿脚灵活的观星士坐不住了,从蒲团上起身,因为盘坐已久而麻木的双腿不听使唤,他们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后,又狼狈地爬起来,往外面跑去。 越来越多的观星士得到了消息,然而许多人只是不敢相信,眼巴巴地看着离开宫殿的同伴疾走的身影,不敢出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东方未来依然自顾自地在沙盘上推演着一切,别的事他充耳不闻,好像丧失了五感的工具,只是写写画画。 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有观星士的同伴,神情悲戚,带来了远方的消息。 在钦天监各处的观星盘上,辽东的消息远比电报,火车和快马来的更快,他们通过奇妙的八门遁甲,紫微斗数,已将在那里发生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在事情得到验证之后,宫殿里已炸开了锅。 有人起身,重重在地板上摔了一跤。 有人将手里的蒲团抛到头顶上去,不知道是为了发泄还是占卜。 还有的人嘴里嚷嚷着什么,含胡不清,像是撞了邪。 更多的则是窃窃私语。 “这可怎么办啊?” “肃亲王失败了,逆贼得手了。” “是白莲教,抑或者是别的人?” “还不清楚,也许是另外的人,全天下都在觊觎着龙脉。” “还有另外的人,还不快去查!” 在他们并未知晓的深山幽谷之中,被铁链重重束缚,铁水浇筑的棺材之中,发出一声声悠长的叹息。 随后一具棺材的盖板破碎,一只青筋毕露,瘦骨嶙峋的手从中伸出来,似乎是想将一切粉碎。 沉睡在黑暗中许久,于历史长河中隐姓埋名的老怪物们,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纷纷苏醒过来了。 听见宫殿内这些叽叽喳喳的声响,一直在沙盘上推演的东方未来睁开眼睛,用怀中抱着的笔在沙盘上敲了敲。 声音很轻,然而却引起所有人的关注,叫他们的心神镇定下来,静静等候着东方未来的指令。 然而东方未来并没有打算回应众人的期待,他只是对众人的吵闹感到厌烦。 在声响平息之后,他继续在上面进行着推演,从沙盘的一角移动到另一角。 “快完了。”他这样说道。 …… 长白群山震动,沟壑中发出远古的声响,好像磨盘在地上慢慢滚动,要将万物湮灭。 地底下,青帝子,白帝子尽皆发作烟雾,钻入尹秀的身躯之内。 围绕着尹秀的黑光逐渐消散,那是生死符的副作用,差点叫他的魂魄消散,但同时也因为这可怕的威力,青白两色帝子终于被他所收服。 现在,再没有什么白帝子的蛟龙游戏了,它已彻底沉睡,被尹秀化作了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至于青帝子,它本来就是无主的,自然也被尹秀轻易地降服。 随着两色烟雾进入尹秀的灵台,尹秀的灵智重新恢复,四周的一切再次映入他的眼中。 这一刻,他的气血充足,浑身经络空灵舒畅,已跟从前好像换了两个人一样。 这一点马小玉是最清楚的,她看着尹秀,只感觉尹秀此时给她一种极为可怕的感觉。 或者说,他们两人之间,如今好像隔着一座山,尹秀在山的那头,马小玉在山的这头,无比的远,又无比的近,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她仍站在地上,然而尹秀却好像身处云雾之中,时而近,时而远,时而大,又时而小,叫她捉摸不透。 她已隐隐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然而并不确定。 就在这时,尹秀吐出一口气,紧接着又吸入一口,再次吐出。 呼吸吞吐之间,他的胸膛鼓动,四肢微微舒张。 在尹秀的脚下,尘土随着他的吐气向四周扩散出去,又随着他的吸气逐渐聚拢过来,他的呼吸与万物产生联系,万物影响着他,他也影响着尘埃之中的万千世界。 马小玉当即明白,也确定了,为什么她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那是因为,尹秀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之中,一个在他这个年纪近乎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狄威和任七皆是一愣,不由地停下了动作。 凭着大内高手的直觉,他们感觉这里出现了一股可怕的气息,好像某一头封印在牢笼里的野兽苏醒了,挣脱了束缚,重回人间,正待人而噬。 拓跋文武一拳逼退白礼,微微转动脖子,向后侧目,发出一声感叹。 “自古后浪推前浪,白礼,我们这些武林神话,差不多该退下了,时代是新人的舞台,而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后花园。” 白礼却是不屑,嗤之以鼻道:“拓跋文武,他能成就此番境界,也是托了你的福啊。 要不是你一直拦着,任由他收取了龙脉,他早已不知道死几次了,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如今想要杀了他,必须得费一番功夫,不像之前那样轻松了。” 拓跋文武皱起眉头。 “白礼,你还不知道顺应天下大势吗?他已摆明了将承接天命,你现在竟还想着跟他动手? 你已不年轻了,留个几年光阴在世上逍遥不好吗?” “唔?你是说我杀不了他?” 白礼眼神狠辣,“拓跋文武,你不要小看了我,我还未到打不动拳的时候,即便我要死了,也还有余力将这危害天下的因素按死在这里 要知道,黄忠老了,照样能在定军山阵斩夏侯渊。” 拓跋文武叹了口气,似乎对白礼的执迷不悟感到失望。 “可在演义里,黄忠却是被一个无名小卒一箭射死的,英雄迟暮,不过于此。 而且尹秀,绝不是无名小卒,你尽管回乡下待个几年看看好了,几年之后,他必定名震九州。” “几年以后?” 白礼摇头,“我不会放任这个祸害多活几年的,现在便是将他杀死的最好机会了,再叫他活几年,以他功力进步的速度之快,到时候怕是我就真的有心无力了。”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拓跋文武,“你还要拦我?你要拦我的话,我便将你一起杀了。” 岂料,拓跋文武并没有打算阻拦的意思,他让出一条路,叫白礼通过。 这叫白礼感到惊讶。 “怎么,你这时候又退开了?” “因为,我不觉得你能对付得了他,白礼,不管是为了你的一世英名也好,为了你的性命也罢,我觉得眼下你都应该走,而不是留在这里,甚至是挑战他,这样你会死的很快。” 拓跋文武还在试图劝住白礼。 然而白礼只是瞥了他一眼,“拓跋文武,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且我白某人一生要强,怎么可能在这里被你三言两语吓退了? 不管那小子是龙是虎,今日我都要在这里绞杀他!赌上白莲左贤王之名!” 说着,白礼将一边的袖子扯下,同样丢在拓跋文武的脚下。 拓跋文武眼神黯然,只是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看着这位昔日老友离开。 白礼绕过了拓跋文武,往尹秀走去。 最开始他脚步缓慢,好像一个年近百岁,颤颤巍巍的老头。 然后他慢慢小跑起来,东倒西歪,晃晃悠悠,好似一个醉汉。 等到他接近尹秀时,脚步已变得轻快,迅捷起来。 白礼的余光瞥见马小玉,尹秀最坚实的同伴,此时却是站在一边,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是知道拦不住,还是…… 白礼将脑海里对马小玉产生的疑惑,来自拓跋文武的告诫统统抛到脑后,逐渐进入一种空明的境界。 他双腿并在一起,往前跃了一步,蹦跳到尹秀的身前,与他四目相对。 “怎么做到的?”白礼问道。 尹秀微微一笑,“我也正想向你求教呢,通感境,三大秘藏原来是这样的东西吗?” 白礼瞪大眼睛,“我怎么知道?我当初是一步步脚踏实地走过来的,谁能想到有人能从玄关八重,直接跳过玄关九重,进入通感境? 纵观整个江湖几百年,你也是唯一一个了,当得上被称一声武林传说。” 也许是厚积薄发,也许是因为收服了青帝子,尹秀竟一下突破了许多九重玄关大宗师一生都无法突破的门槛,进入了通感境,摸到了三大秘藏之一。 正如白礼所说的那样,他这样的经历,除了用传说来称呼以外,再没别的词可以形容了。 然而白礼,却是亲手断绝,破碎了许多传说与神话的人。 多少天才,剑仙转世,天神下凡,最后都断送在他的手里。 “你,将是我白某人此生之中,所杀的最后一个天才了,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应得的。” 白礼将一只手掌伸到尹秀眼前。 “晚生尹秀,还请左贤王大人赐教。” 尹秀也将一只手伸出,和白礼的手腕交错在一起。 两人呼吸强力而均匀,手掌稳定而又干燥,眼神里皆是火光。 “废什么话,你应该知道,我与你之间,只有生死而已。” “并无仇怨?” “当然没有,我只可惜你不在我这边,不然我便可以辅佐你,助你取得天下。” “那为什么你不到我这边来?我也可以给你个护法当当。” “嗬,好大的口气。” 两人看着对方,脸上都不由有了笑容。 紧接着,风雷滚动,雷霆咆哮。 尹秀只感觉手头突然一轻,然后左贤王白礼势大力沉的一拳便已砸到了他的脸上。 尹秀一手架开这一拳,同样也挥出一拳,砸向左贤王白礼的面门。 两人动作如出一辙,同样的迅速,也同样的凶猛,各自挥拳,又各自格挡。 “好小子,早三十年,我不是你的对手。” “晚三十年,我也无缘拜见高峰。” 第581章 雪山飞鹰(完结) 左贤王白礼纵横江湖数十年,年少时以一对铁拳打穿整条武馆街,因此被人称作打通街,由此闻名于十里八乡,挑战者络绎不绝。 三十岁之前从无败绩,已打遍十三省无敌手。 三十岁以后,第一次遇见到处流浪的拓跋文武,两人大战一天一夜不分胜负,棋逢对手,由此定下约定,每年的重阳之日于岳阳顶上决斗,直至分出胜负为止。 到了四十岁,他和拓跋文武双双拜入白莲教中,成为白莲左右二贤王,由此称霸武林半甲子有余,被世人并称作武林神话。 不过,这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当时那些畏惧他们,败于他们手下的人,很多都已不在了。 就连白礼也对那些远去的江湖往事有些模糊了。 直到与尹秀交手,那些远去的,模糊的记忆和情怀,又重新复苏了。 这便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吗? 白礼这样自嘲着,下一秒便将这些萦绕在心头的思绪统统抛掉,专心对付尹秀。 向前探出一步,他一肘流星挂角,撞向尹秀太阳穴。 尹秀神情自若,双眼紧盯着白礼的动作,在白礼向前踏出一步时,他也同样往前,两脚交错在一起,变成一个坚定的锚点,互相钩住对方,互不退让。 随即便是狂风暴雨般的拳头轰向对方。 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 两人立在原地,好像站桩一般,四手交错,带起连环残影,落到别人耳朵里又好像变成了一串鞭炮,炸的人心头发慌,手脚震颤。 短短一瞬互换了百拳后,白礼正欲换气,尹秀却是运转游龙劲,再生出一口新气来,强行打断白礼换气的节奏,撞入他胸口之中。 白礼身经百战,自然也知道被尹秀这样近身的话,对自己不利。 他当即也不再调整气息,胸口鼓荡气血,一口新气从七经八络里提振上来,叫白礼再次焕发气机。 尹秀往前突进已无法阻挡,白礼干脆伸出手去,砸向尹秀两侧太阳穴,尹秀弓身避开,一头撞入白礼怀中,飞膝顶向白礼胸口。 白礼双手下压,搭在尹秀后颈上,将他的脖子下压,钳制住尹秀的攻势。 尹秀知道白礼这时候只能防御,脚下越发出力,提膝的速度一下快过一下,连连撞向白礼。 白礼只能退后,跟尹秀两人一前一后,连连后退,一路带起烟尘。 不知不觉间,尹秀的双手已经分开,探到了白礼的双臂之间。 中门大开! 白礼心道不妙,再次抽身就要退开。 然而尹秀再次提振游龙劲,体内气力提前透支,新气一提,他好似注入了新的燃料一样,比之前更快更猛,双手往两边推开白礼的手后,他奋力跳起,又是一记膝撞顶向白礼下巴。 白礼见状,只能施展硬气功,将下巴收紧,硬生生吃下这一击,同时双手击向尹秀腰间。 然而他没有料到,尹秀这一击远比自己所想象的更加的猛烈,强横。 刚一撞到下巴上,白礼便已头昏目眩,双手登时软了下来。 尹秀飘然落地,架住白礼探过来的手肘,头颅往后,一肘砸在白礼太阳穴上。 老猿挂印回首望! 白礼眼里立刻有了血点,视线模糊。 然而他战斗的意志未减,踉蹡两下后,他化拳为爪,扣住尹秀肩膀,要将他拉扯过来。 尹秀顺势卸肩,化解白礼的劲力,同时身形扭转,向前再滑出一步,双手托向白礼下巴。 白猿献果! 白礼头颅往上抬起,喷出一口血来,轰隆向后退出几步。 挣扎之间,他伸出手去,紧紧扣住尹秀的肩膀,叫他身上肌肉陷落,几乎要抓出十个深浅不一的血洞出来。 尹秀此时也红了眼睛,提振气劲,手臂近乎膨胀一圈,打向白礼胸膛。 霸王陷阵! 尹秀一腔气势如江河湖海倾泻而出,一拳贯穿白礼胸膛。 白礼瞳孔骤缩,双手垂落下去,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脸上表情再无之前的严峻,而是变得平和舒缓。 拓跋文武在一边看着,浑身发抖,手掌紧握,几乎要捏出血来。 然而他依旧不动,只是看着,因为这是尹秀和白礼的战斗,也是白礼选择的路途。 他并不打算老死,而是选择以壮烈的方式,为了自己的野心和理想,战死在这里。 拓跋文武必须尊重他的想法,因此他只是站着,目送这位昔日老友落败。 尹秀将手抽出来,双手扶住白礼的身躯,看一眼拓跋文武,又看白礼。 “你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交代?” 白礼气息微弱,“我一生自问坦坦荡荡,跟谁交代?” 说着他眼珠转过去,看了一眼拓跋文武,“至于白莲圣女,等到了幽冥,我会自己向她请罪的。” “道士,你说白莲圣女,会原谅我吗?” 尹秀摇头,“我是活人,并不能替死人原谅你。” “也是,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白吐出一口浊气,身体彻底软了下去。 尹秀扶着他的身子,直到他彻底躺在地上后才松开手。 白莲左贤王,白礼,身死长白山。 拓跋文武沉默着走过去,将白礼的尸体扛到肩上,自顾自走开。 经过尹秀身边时,拓跋文武看了一眼尹秀。 “往后一甲子,整个江湖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好好活着。” 尹秀笑笑,不置可否。 这之后的一甲子,尹秀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江湖纳入囊中。 反倒是因为白莲圣女,左右贤王都在长白山“神秘”消失,往后的三十年里,不断有白莲教的余党在寻找尹秀,以图问出上述这些人的下落,重振白莲教。 当然这是后话,与眼下无关。 尹秀目送着拓跋文武离开,心里只感叹一个时代结束了,神话终归变成了神话,与现实再无交集。 马小玉静静上前,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终于结束了。” “是啊,终于结束了。” 尹秀正想将她拥入怀中,却见刘半仙和任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于是只能就此作罢,不悦地甩了甩手。 “你不是应该跟狄威打的吗?狄威呢?死掉了?”尹秀问他。 任七冷哼一声,“跑了,这混蛋在你夺取了龙脉之后便跑了,头也不回。” “你没留住他?” 尹秀这样问,任七便越发地生气了。 “留住他?杀了他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人打算没脸没皮的跑了,你叫我怎么留他?” “那倒也是,就是我,也叫白莲圣子那王八蛋给跑了。” 尹秀说着,往底下望去,这会儿双方因为主帅的离去,似乎都已没了战斗的欲望,正在渐渐退却。 双方各自聚成一个阵营,远远对峙着,但再没有朝对方开火的想法,都只是在想办法寻找自己的统领。 除了一些卷入战阵中,杀红了眼,发狂的人还在战斗以外,别的地方再无纷争了。 刘半仙叼着烟头,并不关心外面的局势如何,他只是眯着眼睛,凑近那玉璧,观察里面的情况。 因为青帝子被尹秀所夺取,里头已再无龙若隐若现的样子了,只是通体透明,好似一块镜子,又像是半结冰的湖泊。 “可惜了。” 刘半仙敲了敲那玉璧,“如今这块玉璧啊,除了能卖钱以外,再没别的用处了。 可是这么大一块,要整块运走是不可能的,可只敲一块下来的话,又怎么样都会变成残次品,真是可惜呀。” 他不住地摇头。 “小心点。” 尹秀无奈道:“这上头那么多引线和火药呢,你还在这里抽烟。” “哦,抱歉抱歉,我忘了这个,差点把大家给害了。” 刘半仙将香烟从嘴上拿开,随手一抛,丢到身后。 “这样好了吧,够安全了?” “绝对够了,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了。” 尹秀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接下来,我们去哪?” 任七对这个问题似乎很在意。 “要不我们直接到玉京去,这一次我不会叫狄威再逃跑了,我一定能把他的狗头摘下来,问出幕后的元凶。” “还不是时候。” 尹秀却是明确地拒绝了他。 “在未收集到五条龙帝子之前,去玉京全然没有意义。” “可等你收集了五条龙帝子,实际上也不需要再去玉京了吧?” 任七看了他一眼,“就跟现在一样,我已经不需要纠结白莲教里到底是谁杀了我全家,因为白莲教已经完蛋了。 白莲圣子那王八蛋,以后也只敢称自己是肃亲王,而不是什么白莲圣子了,以后没有白莲教了,我自然也不用找他们报仇了。” “因为你已完成了复仇,不是吗?” 尹秀也不知道这剑客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放下了对白莲教的仇恨。 虽然如他所说的那样,经此一役之后,白莲教不说是彻底灭亡,恐怕也是元气大伤,再掀不起风浪了。 即便全国还有几百万的信徒,可能把他们组织起来起事造反的精英骨干,已全都死在了这里,群龙无首。 不过有些人也很偏执,说要杀人全家,就一定要杀人全家的,不会因为死了主要的人,他便放弃复仇的计划。 究竟想法如何,还是任七自己才知道自己的事情。 “如果我能集齐五条龙帝子,那朝廷也会随之土崩瓦解,你到时候大概也不用找他们报仇了。” “才没那么简单。” 任七抱着双手,一脸的冰冷。 “即便朝廷不在了,那些王公大臣,骑在别人上头做牛做马的大人们依旧能过的舒服,也许我的仇人也并不会跟着消失。 所以,我眼下还是要杀了狄威,如此才能知道那个大人物的所在。” “可是……” 尹秀皱眉,“我下一步,并不打算前往玉京。” “我也没说自己打算去。”任七答道。 “你不是急着报仇?”尹秀越发的疑惑了。 “我也没说我不报仇,可我想找到狄威的话,最快捷的办法便是跟在你们一伙人的身边,而不是到处乱跑,或者潜入玉京去。” 见尹秀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任七难得露出了一抹微笑,似乎有些得意。 “因为在这件事以后,你必将成为朝廷追逐的热点,不管是为了阻止你继续行动,还是为了从你身上重新夺回龙脉,他们一定会派出更多的人来对付你。 整个大内,所有的观星士,那些潜伏着的老怪物,都会被派出来对付你的。 狄威这次回去,肯定要受极严厉的惩罚,然而他也必定因为要将功赎罪,从而会被派来追杀你,所以我只要跟在你身边就好了。” 尹秀挠挠头,“你这样叫我觉得很头疼啊,高手哥。” “头疼也没办法,这是你必然面对的事情,因为你是大侠,天之骄子,新的武林神话嘛。”任七冷冷道。 “唉。” 尹秀蹲到地上,颇为的沮丧。 “听你这样说,我以后就是出去打个边炉都要靠墙坐了,以免有朝廷派出的杀手在背后捅我刀子啊。原本我还想着离开长白山后好好开心个几天呢,如今看来是美梦破碎了。” 马小玉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看你别惦记着什么了,我们还是赶快回老木头港去,搭船跑路回港岛吧,我原本还想着能在闽南一带泡个温泉呢。” “温泉?” 尹秀一下来了精神,“能混浴的吗?” “唔!?” 马小玉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好像能杀人。 这时候刘半仙倒是啧了一声。 “我说几位,有没有可能我们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泡温泉了,长白山或许也有温泉泡才是。” “哦?刘半仙你有什么发现吗?” 尹秀这时候只期待着混浴,别的再不关心。 “发现倒是没有发现,我又不是什么千里眼土地公,连温泉在哪里都能知道的。 但是从刚才开始,我便一直闻到一股硫磺的味道,还越来越刺鼻,所以我想,这里大概有哪里连通着温泉的所在。” “硫磺味?” 尹秀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刘半仙。 “刘半仙,你平常烟头都是随手乱丢,不打算用脚踩灭的?” “嗨,你当阿叔我是什么人?大家出来混事讲规矩的,烟头肯定随处丢,吐痰了才要用鞋底擦一擦嘛。 那么大一个烟头你用鞋底去踩,把鞋子烫坏了怎么办?” “那怪不得了。”尹秀点头。 “怪不得什么?” 尹秀没回答他,而是比了个手指,示意刘半仙自己去看。 刘半仙转过头去,只见在他们的身后,无数条,没错,无数条引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引燃,正往外蹭蹭溅射着火花,闪烁光亮,白烟阵阵。 刚才刘半仙闻见的强烈的硫磺气味,便来自于这些已经被点燃的引线。 刘半仙转过头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又问尹秀:“我听说,通感境高手都是很厉害的,你们两大高手在一起,有没有可能将那些引线掐灭?” 尹秀反问他:“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人叫做拆弹专家?” “我知道,漫画上经常有画的,就是一个穿西装的人,拿剪刀对着红黄蓝三条线,剪错了就炸弹爆炸,大家一起玩完。不过我从未看过哪个拆弹专家剪错线的。” 尹秀点头,“在港岛的时候,雄哥也教过我怎么拆弹的,他说有一天也许我能用得上。” “智者千虑啊!阿雄好样的!” 刘半仙竖起一根大拇指。 “不过他只教了我最多拆五根引线的办法,你现在回头看看,我们后头有多少条引线,都是什么颜色的。” “好嘞!” 刘半仙回过头去,只见所有的引线都是灰白色的,盘根交错在一起,竟比老太太纺纱机上的线团还要密集,还要纷乱。 于是他喃喃道:“我想,我们最好还是……” 他话未说完,任七已一把将他扛在了肩膀上,往底下跳去。 另一头,尹秀也抱起马小玉,紧跟其后。 轰隆! 长白山深处,一声巨响,巨石滚落,烟尘之中升起一朵蘑菇云,叫方圆百里都能轻松看见。 “肃亲王”,或者说此刻只剩衣服还是肃亲王样式的白莲圣子高天羽,靠在树上,脸色惨白。 狄威立在另一棵树下,冷冷瞪着他。 这时候他们身边已没了原先的那五千大军,不管是狄威还是高天羽,不管是大内高手还是白莲教徒,都已死在了地底下,或者跟他们失散了。 狄威语气冷冽:“我真是没想到,我狄威杀了一辈子的白莲教,最后竟是给白莲圣子当牛做马了。” “我也没想到能指示大内总管做事的。”高天羽微笑道。 “哼,我倒想看看你的笑容能保持多久。” 狄威走出来,抖了抖手。 高天羽的呼吸陡然紧张起来,通感境高手,大内总管,人魔,集三个最可怕身份于一身的狄威,压迫感十足,叫高天羽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难道我真的不如尹秀?我可是白莲圣子啊!!” 他这样悲戚地想着时,狄威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脸庞上,长长的指甲划过高天羽的眼角,激起他后背上的一片冷汗。 “易容术,你还能用出来吗?”狄威这样问道。 …… 半山腰上,几人重重落地,先后发出叫声来。 刘半仙最先爬起来,捂着腰道:“尹哥仔,你能不能选个好地方,每次【斗转星移】都要叫人摔一跤的,阿叔我这体格,能被你摔几次啊?” “能逃出来就不错了。” 尹秀感觉浑身酸痛,不由得拍了拍大腿,却引来马小玉的侧目,“你拍错了。” “我知道。” 尹秀起身,看了一眼远处已彻底崩毁的山头。 在那里,商时代的陵墓,朝廷精心设置的宫殿,木孩儿的地下通道,还有那存在于地宫之中的活死人,一切的痕迹都被掩埋了。 连带着在里头以为劫后余生的那些兵士们,大部分人,活人,死人都已永远埋在了地底下。 那掏空了山体的巨大陵墓,变成了他们最后的安眠所。 不知道与那些暴尸荒野的同伴相比,这些被埋藏在土石底下,永不见天日的人,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拓跋文武不知道有没有成功逃掉。 白莲圣女的尸首终于也没有落入官军的手中,被朝廷的走狗挂到城墙上暴晒。 一切的秘密与传说,都随着炸药的爆炸,化作隐秘历史的一部分了。 “下雪了。” 马小玉站在山崖边上,伸出手去,雪花飘飘杨洋落在她的手上,化作晶莹的水滴。 “长白山,入冬了。” 雪对于长白群山来说,便意味着封山。 冬季的长白山,是猎人们的禁地,即便再老练的猎户,也不会在这时候入山。 尹秀又默默想起了那个“老猎户”,如果这时候她见到了雪,大概只会急促地催着所有人赶快下山,然后又因为没人听她的,而气得直跳脚吧? “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你们的。” 声音先从林子里传出来,然后翠儿跳了出来。 “咦,你没死?”尹秀问她。 “啐!你死了我都没死啊!怎么,你现在还想着再打一架?” 尹秀一句话,便将翠儿与他们重逢的激动心情摧毁了。 在那场毁天灭地,两个仙人之间的剧烈对轰里,翠儿被爆炸的余波带着掉入了某处缝隙之中,再醒过来时便已在山下的溪谷之中了。 没死,但是与所有人失散。 “没什么好打的了,下山吧。” 尹秀笑了笑,带着众人往山下走去。 “海东青呢?他怎么不见了。”翠儿又问道。 “怎么,你跟他很熟啊?”任七冷冷道。 “萍水相逢而已,有什么好熟的?” 翠儿耳朵有些发红,“我只想问,他去哪儿了?” 尹秀顿了顿,挤出一个笑容,“他啊,事情办完,他回家去了。” 听到这里,翠儿不仅有些失望,然而很快又感觉到了庆幸。 “回家去了?回家去了也挺好的。”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雪白的猎鹰在尹秀他们头顶掠过,又箭也似地飞向高空,雪白的身躯与漫天大雪融为一体,很快便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鸟儿?好快的速度,好美的姿态。”翠儿感叹道。 尹秀抬起头,一片雪花落入他的眼里,化作水滴。 “海东青。” 第582章 远东的夏洛特 “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声名远扬,来自港岛的神勇干探?” 敦灵警署内,一个金发碧眼,留着小胡子的警察正用他那蓝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罗维。 罗维咧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我一直以为自己所做的只是微小的贡献而已,没想到我的名声连敦灵这边的同僚也有耳闻啊?” “别,我可不敢做你的同僚。” 鬼佬警察摇摇头,“我们说你是神勇干探,是说你干自己人的时候很神勇,港岛自探长以上的高级警察,三分之二都因为你交的那本帐本而脱了衣服,谁能不知道你?” 罗维摊手苦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鬼佬警察并不想跟他扯上太多关系,只是拿笔在记事簿上快速记录。 “罗维,流放半年,对吧?” “呃,”罗维挠挠脸,“上头给我的命令,是到苏格兰场进修半年。” “都一样。” 鬼佬警察抬头,面无表情道:“被调到苏格兰场进修,跟调你去守水塘一样的,没油水捞了,还不是流放。” “那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吗?或者说我什么时候上课?”罗维尴尬地扯开话题。 “上课?” 鬼佬警察将一张通行证递给他,“每星期有一天到警署报到就行了,至于别的,你喜欢在宿舍里住着也好,到处旅游也罢,都随你。” 说着他又从抽屉里掏出一把生锈的钥匙,丢到桌面上。 “因为你是高级警探,所以警署里给你分配了一间高级宿舍,在威客街十三号,等下你出了门,找辆马车过去就行了。” “谢谢,另外,我想问……” 罗维将钥匙收进口袋里,再抬头,见那鬼佬警察已将双脚交叠在一起,放到桌上,又用报纸盖住脸,打起了瞌睡。 “好吧,我问完了。” 罗维只能转身离开警署。 敦灵的天气总是这样的阴冷,不是下雨便是起雾,罗维转了一圈,才在街上找到一个懒洋洋的马车夫。 “去哪?”马夫在帽子底下看了他一眼。 “唔。” 罗维又确认了一遍名片,“威客街十三号。” 马夫比出一个“ok”的手势。 “三块。” “三块?” 罗维提高了声音,“即便是从敦灵的最北边,到最南边的郊外,也只需要最多两块钱,你当我不懂啊?” 说着他又打量了一下眼前风格有些粗犷的马车,“连个雨蓬都没有的,还想收我三块钱?” “没雨干嘛要装雨蓬呢?” 马夫打了个呵欠。 “我没说你不懂,也不是要诓你,然而去威客街,特别还是去十三号,就是这个价钱,即便你出了这个价,还不一定有人愿意接你这一单呢。” “怎么,那里闹鬼啊?” “差不多吧。” 马夫冲他招手,“上来吧,我和你慢慢说。” 罗维瘪瘪嘴,将两个行李箱丢上马车后,扶着栏杆跳上去,刚一坐稳,马车便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 “其实是这样的,威客街十三号,原先是敦灵警署的巡警宿舍,一间公寓住六个人,能摆进去三张上下床。 原本那也只是个临时住宿的地方的,谁曾想有一年住在其中的一个巡警发了疯,用消防斧把另外十一个人砍死了。 血迹斑斑啊,据说肠子都流了一地,法医在里面呆了三天,搬出来十几个麻袋,把马都熏吐了。 从此那里便没人敢去了。” “等等。” 罗维抬手,“那里不是六人间吗?怎么加上那个巡警一共有十二人?” 马夫回过头来,看罗维是一副怪异的表情。 “你寂寞吗?” “啊?” “我问,你寂寞吗?” 罗维有些扭捏起来,“也不是时常,就是偶尔,晚上躺着的时候,有时候会有些寂寞的。” “那他们自然也跟你一样。” 马夫的眼神显然是在说罗维少见多怪。 “连你这样的处男都时常会想女人了,更别说那些混蛋了,长夜漫漫,不得一人找一个来找找乐子?再接力或者交换一下,开发新乐趣啊?” “谁说寂寞就一定是想女人了?就不能是……等等,你怎么知道我……” 罗维一时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因为你阳气重嘛。” 马夫随便编了个专属于东方人的借口,“像你们这些阳气重的,最适合去住鬼屋了,驱邪嘛。” “好像是有这个说法。” 罗维点头,“那之后呢?” “之后?苏格兰场,美洲的,欧巴罗其他地方的,什么专家,侦探都来了,大家都搞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巡警能突然天生神力,一个人砍死这么多人,最后还能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 有人认为,他可能已经逃到别的地方去了,西伯利亚,非洲,远东。” 在提到远东时,马夫有意无意地用眼角余光瞥了罗维一眼,又迅速移开。 罗维此刻倒是没有在意马夫在干什么,他只是在思考着这一起被搁置了多年的悬案。 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的力量用一把斧子残忍砍死十一个人,还能逃之夭夭,从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 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那便是犯人不是人类。 罗维正这样思考着的时候,马夫突然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 “到地方了先生。” 罗维抬眼看他,马夫的脸上正挂着一个狡黠的笑容,眼里满是贪婪。 “这不好吧,先生。” 罗维皱眉,他之前已听说过敦灵的治安其实并不是很好,然而没想到第一次来便遇上了剪径的强盗。 “怎么?” 马夫将手里的枪转了转。 “你不喜欢用枪?”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质的十字架,“要是你不喜欢用枪的话,买个十字架吧,有十字架防身的话,那些鬼魂便不敢接近你了。 只要再多加一块钱就行了,阿爷保佑啊。” “原来你是打算卖给我啊。” 罗维叹了口气,推开十字架,冲他招招手,示意马夫将枪递给自己。 马夫高兴地将枪递了过去,罗维却没第一时间去接,而是拉开了外套,在外套里头,皇家巡警的徽章闪闪发光。 马夫眉头顿时纠结在一起,双手合在一起,哀求道:“长官,这趟车费我不要了,您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可以吗?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的。” 罗维没应声,从马夫手里将枪接过,咔哒几下拆成零件,取走其中的击发装置后又丢回去给他,同时递给他三枚硬币。 “持有管制火器是很危险的,害人害己啊,记得以后别带出来了。” 马夫看着他,一时之间是又惊又喜,全然没想到罗维会放过他,当即对他千恩万谢。 罗维只是摆摆手,又看了一眼威客街十三号已经被爬山虎占领的黑色房门,问马车夫道:“能不能帮我把行李搬进去?” “恕难从命!” 马车夫丢下两个行李箱,逃命似的驾着马车消失在了街尾。 罗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只能无奈摇头,这时候他才发现,整条威客街竟好像只有他一个住户,别的窗户都是窗帘紧闭。 “做人啊,还是得靠自己才行。” 罗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中转了转,生锈的锁头发出几声执拗的啸叫后,门被打开,灰尘落了罗维一身。 外面老旧脏乱,里头倒没罗维想的那样糟糕。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凶案现场,需要清扫的缘故,里头被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从天花板到地板,似乎都有被重新翻修的痕迹,就连家具也是新的。 原先应该是上下床的位置,变成了沙发和衣柜。 这里便是客厅,除了有一层细微的灰尘以外,显得很干净。 至于再里边,便是厨房,浴室,还有卧室。 像之前说的那样,这里被改造成了一间“高级宿舍”,这一点鬼佬警察倒是没骗他。 罗维将两个行李箱丢到地上,沾床便睡。 来敦灵的前几天,因为风浪增大带来的晕船,他已有好几天睡不着了。 即便是强横如罗刹,罗维也终于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罗维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晚上了,月光从窗户外面照射进来,给屋子撒上一层银辉。 有人在外面敲门。 “来了。” 罗维揉了揉眼睛,将手搭在门把手上。 砰! 下一秒,数颗弹丸穿过门板,打入他的身体之中,罗维身上立即绽开血花,倒在地上。 枪声撕碎夜晚的宁静,然而这整条街都是不住人的,因此也引发不了什么动静。 几个枪手走了进来,看一眼躺在地上,瞪大着眼睛,脸色苍白的罗维。 “只有这样而已吗?”其中一人问道。 “只有这样,不就够了吗?我们是来杀人的,不是比武来的,难道你还希望对方跟你打个旗鼓相当不成?” “那也是。” 其中一人蹲下身来,就要取罗维身上的徽章。 就在这时,罗维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淡淡道:“我以前一直以为,敦灵的人很有礼貌的,比如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应该是敲门,脱帽说日安晚安,而不是直接对着门里头开枪。” “你搞错了。会这样做的人,在巴里,而不是敦灵。” 说着他便将枪抵在罗维的额头上。 “是吗?那看来我走错地方了。” 咻一声,那人手里的枪散成零件。 其他几个人立即举枪,然而罗维的速度惊人,未等他们扣动扳机,几人已各自挨了一拳,重重跪到地上。 “你是血裔?”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你们难道就不是吸血鬼吗?” 罗维看着他们腹部的凹陷慢慢恢复,便已知道了他们的来历。 “说吧,找我这么一个无辜的人干什么?” “无辜?你可一点都不无辜啊!” 随着几声嘶吼,几个人瞳孔变成野兽的苍莽黄色,脸色煞白。 “掉吸血鬼窝里了。” 罗维冲他们勾勾手指,“来!” 轰! 第一个吸血鬼四肢在地上发力,炮弹般射向罗维,在原地留下几个孔洞。 罗维看也不看,伸出一拳,那吸血鬼便正好撞在他的拳头上,头颅像西瓜般爆开。 啪嗒! 随着他一记战斧鞭腿,又有另一个吸血鬼被他踢断了腰身,重重落到地上,动弹不得。 剩下的两个吸血鬼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即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一个攀上屋顶,另一个沿着街道,四肢着地跑得飞快。 罗维不理会已经瘫痪在地上那个吸血鬼,从旁边抓起一个花盆甩过去,那个四肢着地的吸血鬼头颅当即被砸的粉碎,失去控制的身躯撞在墙上,刮下一整排砖瓦。 他正想追击,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眼神惊恐的倒霉鬼。 “我去找他,你能在这里好好待着吗?”罗维问道。 那吸血鬼被一下扫断脊椎,此刻连点头都不可能,只能眨眨眼睛,表示自己不会逃跑。 “多谢你的配合。” 罗维下一秒已跳上屋顶,追击最后的一个吸血鬼。 眼看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罗维伸手去抓那家伙的后颈。 就在这时,罗维的手臂突然炸开,化作一片血雾,血肉和骨头喷溅而出。 血雾之中,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梭镖直取罗维的头颅,刚才正是它以极快的速度,可怕的力量在瞬间将罗维的手臂粉碎。 罗维闷哼一声,用仅存的另一只手将梭镖打落。 然后他便看见一道血红色的残影飞掠而来,一手探向自己的脖子。 罗维在空中奋力后仰,脖子处迸射出大片血花,被击碎了气管。 【这家伙到底是……】 罗维眼睛变成银蓝色,脚底喷出两道血柱,好像搭上了火箭一般,身体迅速远遁,避开了攻向他头颅的下一击,撞入一扇窗户里面。 等那红色的残影追过去时,罗维已不见了踪影,只在原地留下大片的血迹。 …… 两天后,负责敦灵所有情报工作的赫尔曼总长来到邮局。 “所有从敦灵寄出去的,送到远东去的信件,我都要过目一遍。”他敲着桌子这样说道。 “今天只有几封,等下就要上轮船的。” 柜员将几封信件摊开,摆在总长的面前。 赫尔曼从里面随手抽出一封,那封信是寄到港岛去的。 马小秀小姐收: 见字如面,希望你在那边安好。 我已在敦灵见到了姑妈,她老人家很好,只是近来胖了很多。 我在敦灵也很好,姑妈热情招待了我,她说希望你也能过来,她可以在交易所里给你找一份书记员的工作,那是份好差事。 如果你要来的话,那就尽快过来吧。 记得带上一件长风衣,这边很冷,整天都在下雨,见不到太阳。 ——卫斯理 第583章 仙都来客 深山之中,白雾弥漫,一片的祥和。 然而随着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这片祥和很快便被打破。 青云道长立在湖边上,打量着眼前这蒙在黑斗篷下的人,不知道他到底是长久隐匿的世外之人,还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魂。 “我想见老天师。”那人说道。 声音沙哑,说话间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奏。 青云道长并没有给他引路的意思,“很多人都想见老天师一面。” “我是从北边来的。” “玉京?” 青云道长眨了眨眼睛,“每年都有很多人从玉京来见老天师。” 那人顿了顿,又说道:“或者我应该这么说,我是从西边来的。” 说着他拿出一个八卦镜,展示给青云道长看。 他的手苍白瘦弱,像是已许久不晒日光了,此刻被阳光轻轻一晒,竟已起了隐隐约约的红点。 青云道长一看这个八卦镜,脸色立即变了。 “原来,贵客是从仙都来的,是贫道失敬了。” 仙都,即是位于秦岭的终南山。 那人并不在意青云道长的态度,他只是继续说道:“我想见老天师。” “老天师想必也愿意与您见上一面,毕竟仙都已几十年未曾来过客人了。” “因为仙都不在地上,而是在天上啊。” 那人将双手收回袖子里,跟着青云道长往前走。 两人走了一会儿后,便看见了一座典雅古朴的大院子,南宫白星正在其中。 他似乎早已料到了有人会来,于是早早准备好了茶台,这时候刚用滚水烫过茶具,发出一种青草的香气。 黑袍人脚下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好像被风吹动一般,飘飞起来,轻轻落到南宫白星的对面,捏剑诀高高举过头顶,行了一个拜师礼。 “终南山张一元,拜见老天师!” “请坐。” 南宫白星指了指自己对面的蒲团。 张一元也不客气,再次冲他点头致谢后,在南宫白星的对面坐下,同时掀开头顶的斗篷。 那是一张同样苍白的脸,除了没有褶皱以外,简直好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纸张,几乎见不到毛孔。 南宫白星一见到他的脸,便确定张一元确实来自于仙都,因为那里的炼气士都有同他一样的脸色。 他的年纪好像不大,不过仙都的人了一向是不能通过面貌来判断年龄的,因为他们的脸庞几乎都是大同小异,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张一元一坐下,未等南宫白星问话,便掏出一个卷轴,放到桌上,示意老天师查看。 卷轴,在这个时代已显得太过古老了,南宫白星最近收到的所谓机密文件也大多是用牛皮纸加上蜡封,便已算得上是严谨了。 那卷轴上也有一个蜡封,是一个倒转的八卦,其中的一些方位上的改动,叫人可以从上面解读出仙都的位置。 南宫白星掀开卷轴,便看见有些泛黄的纸张上用朱笔写着三个名字。 尹秀 马小玉 刘杰荣 南宫白星看见这三个不算陌生的名字后,抬起眉头,看了一眼张一元。 “什么意思?” 张一元淡然道:“这三个人,仙都不想叫他们活下去,还请老天师助我们一臂之力。” 南宫白星挠了挠头,“仙都威名通晓玄门,不用发话都有很多人帮你们出手了。” “哦?” 张一元打量着南宫白星,显得有些不礼貌。 “这么说,老天师是不愿意帮忙了?” “我说过了,很多人会帮你们,不用我也够了。” 南宫白星拿起茶盏,将茶倒进茶杯里,“请茶。” “多谢。” 张一元双指并拢,在桌上敲了两下,然而并不去摸那杯茶。 “哦我忘了,仙都的炼气士都是不进热食的,抱歉。” 南宫白星手指在茶杯边上抹过,茶杯璧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原本热气腾腾的茶水立即变凉。 张一元点头致谢,还是不去接那杯茶,而是继续问他:“仙都要人办事,从不会有人拒绝的。 你认为以茅山大天师的身份,便可以拒绝我们吗?” “仙都现在已为朝廷办事了?”南宫白星反问道。 张一元却不回答他,只是问道:“这三人,仙都要你除了他们,老天师可否帮这个忙?” 南宫白星摸着下巴,颇为为难。 “刘半仙,他是一个走江湖的风水先生,干的虽然是骗人骗钱的勾当,然而他不是什么杀人狂魔,也不走那些歪门邪道,也不干残害苍生,炼小鬼下降头一类的事,我没有理由对付他。” “刘半仙没有炼小鬼下降头,也不修炼邪术,然而他干的是危害天下的大事。 只不过他确实不是道门里的人,让老天师去杀他,也不合适,脏了老天师的手。 这个人,我们会找人对付他。” 张一元从袖子里拿出一只朱笔,在猩红的舌头上舔了几下,湿润了笔头后,将刘半仙的名字划掉。 “马小玉。” 南宫白星眉头皱的更深了。 “她是马家当代天师,虽然见了面也称我一声老天师,可认真说起来,在道统地位上是和我平起平坐的。 马家虽然用的也是茅山术的一支,然而她们并不归茅山一派管,平日里两边互不往来。 你也知道马家一脉的天师是自己族内定的,由谁做天师,马家那边只要跟道门知会一声便可以了,近几十年甚至连通知都不通知了。 马家人,是独立于道门之外的,我没有资格对马家的传人指手划脚,更别说替天行道了。” “我知道。” 张一元又在卷轴上重重涂抹了几笔,将马小玉的名字盖掉。 “马家人一向很麻烦,不是几条戒律或者什么大道理便可以对付的,这也不劳老天师费心,我们会请人去和马家谈谈。” 似乎早料到会遇上这样的情况,张一元十分地平静,又将笔尖对准最后一个名字。 “尹秀,他是天下的大敌,觊觎九州气运的野心家,这人还请老天师出手。” 南宫白星沉默半晌,终于回答道:“他是毛小明的徒弟,南毛北马,毛家的真传弟子。” “他也是你的徒孙。” 张一元微笑道:“他虽还未授箓,取得戒牒,然而他一身的法术,传承都来自于茅山派。 尹秀,是天道派的传人,也是正统的茅山弟子,既然是茅山弟子,当然就得由老天师来出手。” “你想我怎么管?杀了他啊?” 南宫白星眼睛往上翻了翻,语气里满是冷意。 南宫白星虽什么都未做,然而坐在他对面的张一元已感觉到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背发凉。 “老天师,您是想拒绝仙都?” “我没有这个意思。” 南宫白星收敛了身上的威压,叫张一元感觉轻松了不少。 “然而我实在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出手对付尹秀。” 他一手托在下巴底下,似乎很是苦恼。 “尹秀,他虽然平日里不着调,做的事情也不像一个传统道士做的事情,然而我又不觉得他是什么坏人。” “传统的道士?” 张一元嘴角有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老天师,您是认为,如今已是时移世易,道门那一套也要跟着这世道变了?” “就是存在了千年的仙都,也能跟朝廷合作了,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南宫白星抿了一口茶,入口时草木的苦涩,香气,甘甜尽皆涌上舌尖,叫他不由咂巴了一下嘴巴。 “如今已经很少有道士去抓妖魔鬼怪了,前辈们把妖怪抓完了,没的抓了。 我小的时候,常听师兄们说,要是除尽了妖魔古怪,大家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可是妖怪没了,便是天下太平了吗?我看也不是。 如今的道士,需要对付的不是妖魔鬼怪,也无力与这世道抗争,他们要对抗的是自己,要叫自己行的端正,坐的稳当。 这件事,以前很难,现在则更难。” 张一元若有所思,终于伸手,也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他的喉咙并没有吞咽,看起来像是将茶水从一个管道里倒进去。 将茶杯放回桌上后,他问道:“您是说,如今的道士,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心魔?” “不然呢?” 南宫白星又给张一元添上一杯茶水。 “想发财的,想出人头地的,想避世成仙的,只要有念头就得折腾,然而往往也折腾不明白,最后便只能糊糊涂涂,浑浑噩噩地乱闯,伤人伤己。 尹秀,他也折腾,他也乱闯,搞出的乱子一个比一个大,然而我以为他是能想明白的人。 不仅是他能叫自己想明白,他的所作所为也能叫别的人想明白一些事情。 你说他做的事情是对是错,我也不知道。也许他真的做了一些错事,然而即便他做错了什么,又能错到哪里去? 北方的动荡是他造成的?抑或者九州的倾颓与他有关? 即便他有心,他也做不到,所以我实在想不到必须出手对付他的理由。” 张一元不置可否,只是强调道:“以前的事也许不关他的事,然而如今,他已成了最大的隐患。 他正在收集九州的龙帝子,如果叫他集齐了,将九州龙脉纳入囊中,存在千年的仙都也会因为失去灵气,堕入凡尘之中。” “原来如此。” 南宫白星不由地笑了一声,“怪不得仙都要和朝廷合作了,原来你们是在担心这个,怕尹秀真的将龙脉集齐,影响了你们成仙。 客人,两百多年没人飞升了,天道已绝了,你们以为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在最后找到一张离开的船票?” 张一元脸色黑了下来,“所以,老天师,其实你很早就知道了他的计划。” “他没对我隐瞒过,我也没给过他什么建议,只是喝茶聊天而已。” “好吧。” 张一元不再多话,从随身口袋里取出一个紫檀木做成的木匣。 这木匣普普通通,没有多余的纹路和装饰。 张一元刚要推开盖子,南宫白星已经伸手阻止了他,长叹一声。 “没想到仙都还出动了天师节杖,我师父说过的,天师节杖和天师令剑,只要祭出其中一件,便可号令天下道统。 天师令剑原先在钦天监里,后来……反正是下落不明。 天师节杖倒是一直存放于仙都之中,百年间未曾面世,没想到我如今倒有这份荣幸见到了。” 张一元没答话,而是双手捧着匣子起身,朗声道:“南宫白星,仙都有事托你,你可愿尽道统弟子之心力,为仙都办事?” “天师号令,统御八方,天下道门,莫敢不从。” 南宫白星起身,一只手笔直垂向地面,另一只手捏兰花诀搭在胳膊上。 “弟子南宫白星,愿为仙都竭心尽力,死而后已!” 南宫白星在自己面前屈服,并不能叫张一元感到多么的高兴。 因为他知道这令茅山大天师服从的权威并不来自于自己,而是他手中捧着的天师节杖。 并且只有这一次,南宫白星会因为道统,法理而服从他,再无下次了。 如果南宫白星是普通的道士的话,甚至只是小道门的掌门,他都可以无视这天师节杖。 然而他是茅山的天师,代表着茅山派,那他便要承认所有的历史,遵守一切的传统,连带着也必须尊重这来自仙都的天师节杖。 这是南宫白星的责任,也是约束着他的规则。 “三天之内,将尹秀的首级带来给我。”张一元沉声道。 南宫白星不应声,只是伸出一根手指。 “一天?” “最快也要一个月。”他答道。 “南宫白星,你要在天师节杖面前跟我讨价还价吗?”张一元直呼其名。 “客人,你也知道,时代已经不同了,我尊重天师节杖,并不代表一定尊重你的所有指令。” 南宫白星神情认真,“一个月,我会给尹秀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叫他想清楚了,然后我便会出手,完成仙都的指令。” 南宫白星的语气平淡,却透露出一种属于茅山天师的,叫任何人都无法质疑的权威与压迫感。 即便张一元捧着天师节杖,此刻竟也完全生不出质疑他的底气。 于是他退后一步,捧着天师节杖,冲南宫白星深鞠一躬。 第584章 回港 二月,从南太平洋来的热带风暴,使得天星码头风雨飘摇。 明叔坐在栏杆边上,嘴里咬着香烟,眉头紧皱。 “都快过年了还刮台风,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未曾见过。” 菜花雄坐在一边,也摸了摸鼻子,“今年的天气确实很反常,大概是所谓的厄尔尼诺现象吧。” “厄尔尼诺?那是什么东西?” 明叔的眼睛在反光的眼镜片底下打量着菜花雄,“这又是大学的鬼佬教授说的?” “差不多吧。” 菜花雄挠了挠大腿,“厄尔尼诺现象啊,就是说极端的,反常的天气气候出现的意思,比如夏天下雪,冬天刮台风,气候混乱,无法预测。” “原来如此。” 明叔若有所思,“你这样说的话我就明白了,大概是龙脉发生了变动,所以导致我们这里也受到了影响,风雨不调啊。” “唔,关外发生的事,还能影响到南边?这未免离得有些远了。”菜花雄难免怀疑。 “所以说平常就叫你多读书了。” 明叔翻了个白眼,“风水堪舆,一向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在卧室里变动一个摆件的位置,说不定明天你公司里就要发生什么大事。” “我又不开公司。”菜花雄小声嘀咕。 林虎坐在一边,并不插嘴,只是呵呵笑着。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终于有一艘船在风浪中出现了,最开始是一个小黑点,好像米袋里的虫子,后来便是一颗小豆子,倏地船儿一下变大,化作利箭冲破怒涛,往港口而来。 “是黑寡妇号。” 菜花雄站了起来。 明叔也将手里的香烟丢到地上,也注视着海面。 黑寡妇号和三个月前相比,显得破败了许多,船身上打满了颜色不同的补钉,就连桅杆似乎也矮了一截,显然是被折断过。 这叫明叔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码头上这时候已经没船工在泊位上工作了,帮助船只入港。 “让我来吧。” 林虎披上雨衣,走到泊位边上,冲靠近的黑寡妇号晃了晃手里的马灯,过了一会儿船便掉过头来,冲林虎这边而来。 在晃晃悠悠靠近后,船头上,海狗顶着风雨,在数十米开外将缆绳抛了过来。 在如此的风雨之中,也只有他才有这样的臂力做到。 林虎也不含糊,接过缆绳闷声一声,几十米的绳子随着他一抖手腕,便被绷的笔直。 随后黑寡妇号在他的牵引下,慢慢往港口开来。 终于,船头轻轻撞在了在泊位上,一块舢板被放了下来。 “好久不见。” 海狗在船头,一张口嘴里便灌进雨水。 明叔撑着伞,冲他点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紧接着,只见雨幕之中出现一个身影,叫明叔起雾的镜片后面闪动起了亮光。 尹秀撑着伞走在马小玉的后边,一只手似有若无地贴在腰后,看起像是要护着她,不叫马小玉从板上掉下去。 然而那距离又似乎贴的过于近了,以至于马小玉在看到明叔往自己这边看时,不由地红了脸,轻咳两声,与尹秀微微拉开距离。 尹秀倒是淡定自若,冲明叔招招手,“我回来了。” 明叔打量着尹秀,只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与以往不同的气息,充满若有若无的威压。 不过徒弟回来他便也高兴,嘴角不由有了一抹微笑,“衰仔,你一回来就刮风下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尹秀无奈道:“谁能想到二月了还挂八号风球啊?” “这叫厄尔尼诺现象,唔……” 明叔低头沉吟一会儿,终于说道:“就是刮风刮的很大,下雨下的很大,什么都很大的意思。” “原来如此。” 尹秀点点头,还未等再奉承明叔几句,便被激动的菜花雄抱住,一股机油混合着汗水的特殊气味熏的尹秀说不出话来。 “我们先让开,叫别人下来。” 尹秀敷衍一句。 然而确实在他们的身后,刘半仙和任七也一人撑了一把伞走下来。 在看到位于队尾的任七时,明叔只感觉眼睛好像被扎了一下,然后便明白过来,尹秀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林虎则是更加的清楚,因为他是习武之人,也见过武道的高山。 从任七和尹秀身上,他看见了高山,也照见了自己。 不由又想到他这个年纪进入玄关七重,在别的人眼里自然是流星一样的速度,然而跟尹秀和任七一比,又未免慢了许多。 任七还好,毕竟初见面的时候,林虎被他一剑击败,便已知道他是玄关九重的强者,从头到尾林虎都未能接他一剑,见这样的强者在武道上再进一步,林虎自然只有感叹,也生不出什么挫败感。 而尹秀,他先前并没有这样可怕的境界,可不到一年,他便已是通感境的强者了,这样的速度,不禁叫林虎汗颜。 不过这种失落只是一闪而过,剩下的便只有对尹秀和任七进步神速的敬佩,还有看到他们安然回来的高兴。 因为武者,要攀登的高山只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练武,从来都是跟自己比,而不是与别人斗。 “辛苦了。” 尹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和林虎之间并不需要怎样的寒暄,只是平淡的一声问候,便已足够。 而任七和林虎,更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一个眼神,双方就已了然。 “我把车带过来了,上车吧各位。” 林虎在前边引路。 这时候最着急的是刘半仙,他走在最前头。 这一趟他们去的时候虽算不上是慢悠悠,然而也并不怎样的匆忙,还可以在港口之间停泊,休整几天,可从关外回来却真的是如箭矢一般迅速了。 除了中间停在某处无名港口补充燃料以外,其余的时间便是飞也似的赶路,以至于刘半仙双脚几乎没有踩在地面上的机会。 在海面上颠簸了这么多天,他感觉自己好像一条挂在船舷上的咸鱼,随着浪潮颠来颠去,里里外外都快干透,被海风腌制入味了。 不过走出去几步,他又转回身,小跑到尹秀身边,从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到尹秀手心里,动作隐秘。 尹秀掂了掂手里的东西,从质感和形状分辨出那是什么后,先是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们后,才低声问道:“你把这东西给我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 刘半仙露出一副大家都懂的表情。 “阿叔我一向讲义气的,不能只顾着自己,忘了尹哥仔你啊。 在船上的时候大家挤一起,火气再大也没地方叫你施展。 现在下了船,真是天高任鸟飞,海深……呸呸呸,我这辈子都不想出海了。 反正我的意思是,你也有大把的时间和地点可以切磋武艺了。 年轻人,火气大,不要憋着,然而,安全也是很重要的,毕竟出什么乱子也不好嘛,总不能叫明叔年纪轻轻就当了师公。 我怕今天挂八号风球,你没地方买,所以给你一个存货,放心,虽然很薄但是很结实,不会漏的。”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瞪着他,怒目圆睁,又伸出食指,在空中晃了晃,“我告诉你,我尹秀虽然读书不多,但我是正人君子,不会做这种下贱的事情的!” “怎么了?” 马小玉早已坐进了车里,又迟迟不见尹秀上来,探出头来,便看到尹秀眉目之间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没什么,我在和刘半仙探讨一下武功。” 尹秀说着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口袋里。 “那探讨完了没,快上车吧。” 马小玉如今跟尹秀说话间轻声细语,反倒叫尹秀有些恍惚。 记得第一次在天星码头相遇的时候,她语气里可全是刀锋,活脱脱像一个女杀手,而不是什么道士。 “来了。”尹秀咧嘴。 他往前快跑几步,正要上车时,林虎却轻轻拦住了他。 “尹兄弟,好像还有人想见你。” “唔?” 尹秀有些不悦,停下脚步,顺着林虎指引的方向看去,在雨中,果然有三个人撑着伞,站在那里。 这三个人撑着油布做成的西式黑伞,脚上穿着雨靴,身上穿的却是朝廷的制服,显得很是违和。 仇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一车人都停了下来,马小玉在窗口观望着,任七和刘半仙则站在车底下。 “我去解决他们?”任七已把手放在剑上。 这几个人在他眼里,毫无威胁,跟死人没什么差别。 而不管在哪里,砍死几个人对任七来说,简直跟吃饭一样,只是一件每天都要做的事情而已,区别只是有时候是大餐,有时候也可以吃碗面条对付。 尹秀自然也看得出,这几个人并没有那样大的威胁,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大内高手。 “他们不像是来打架的,反倒像是要来跟我讲什么事情的。” 尹秀示意任七先别急着动手。 “我先去问问他们什么意思,真要动手了,我会叫你的。” 任七听到这话,瞄了尹秀一眼,“你现在越发像一个高人,或者说一个上位者了。” “怎么说?”尹秀问他。 “上位者,永远都是不需要自己动手的,他们只要发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我们这些鹰犬就会操着刀上前了。” “这么说的话,我刚才是有些冒犯到你了。” “不是什么冒犯。” 任七淡淡道:“这世上,有些人做人的鹰犬,有些人做金钱权利名声,女人的鹰犬,生而为人,终究是要沦为某样东西的奴隶的,只有处境好坏,没有命运殊途。 所以说,我并不介意你指使我做事。” 尹秀微笑道:“那不是指使,只是帮忙,要不我下次叫你做些什么的时候,在前面加个【请】?” “都随你,我记得你之前叫我守上半夜的时候,也会加个请字的。” “……” 尹秀将雨伞挡住脸,快步走向那三人。 “什么意思?” 到了他们面前时,尹秀的脸色已冷如刀锋。 为首的那人身材干瘦矮小,脸色枯槁,冲尹秀微微躬身。 “先生,大内高手粘杆处恭候你多时了。” “你们倒是消息灵通啊,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这封信最快也是前天才到港岛的。” 那人轻轻一笑,“对粘杆处来说,这算不得什么秘密,只要我们愿意,便能知道。” “所以,你们三个是来打架的?还是说在周围,已经埋伏了上百个大内高手,随时准备把我怼烂啊?” 尹秀这时候已发现,眼前这个粘杆处的探子,讲话间有明显的香江口音,也不知道是为了潜伏在此地故意学的,还是本来就在此生活多年,被粘杆处给吸收了。 如果是这样,粘杆处消息灵通,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即便过于离奇了。 “我们并不打算干些什么,只是朝廷那边想向您传一句话。” “哦?我以为朝廷一向是只会打打杀杀的,跟我们这些平民是说不上话的。” 尹秀努努下巴,“说吧。” 探子理了理衣领,又将袖子扯了几下,神情严肃道:“尹先生,你现在收手还有挽回的余地,不要等酿成大错,毁了九州的大局,到时候便万劫不复,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完了?” “是,说完了。” 探子神情平淡,似乎是也没打算听到尹秀的回复。 他真的就像自己说的那样,只是来传话,而不是来沟通的。 “我知道了。” 尹秀转身走回去,不再理会他们。 朝廷叫这探子来,显然不是为了向他谈和,或者讲什么大道理,因为要是道理讲得通或者双方能够坐下来谈判的话,之前便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这探子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给尹秀一个警告。 那就是之前无论怎样的松懈缓慢,如今朝廷已不再打瞌睡了,不论你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朝廷愿意,都可以找到你。 这一次只是叫人来传话,下一次便是有人带着刀和绝顶的武功来了。 “他们找你说什么?” 明叔看着这三人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思绪不由地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雨夜。 “你没事吧?” 尹秀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明叔不耐烦地将他的手拍开,“我能有什么事?现在是你有事啊,衰仔,刚一回来仇家就找过来了,他们到底找你说了什么?” “只是一些无聊的话而已。” 尹秀收起雨伞,钻进车内。 刚一进车内,他又从帘子后探出身子,冲任七递过去一个眼神。 任七看他一眼,“不是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我不是要杀谁,我只是给一个回应而已,要是他们大老远来,结果我什么都不回答的话,那他们还不如对着墙喊一遍算了。”尹秀淡然道。 任七将伞一丢,冲进雨幕之中。 第585章 你以为是什么 八号风球只挂了一天,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摇曳的风雨和浪潮退却,一切恢复正常。 一大早,刘半仙倒拿着雨伞,走到尹秀的房门口,正准备敲门时,却耳尖地听到里头有衣物和床单被拖动的声响。 看来这里的隔音并不太好,也不知道昨晚尹秀和马小玉有没有吵到邻居们。 刘半仙脸上浮现一个奇怪的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打算敲门,眼角余光又瞥见拐角处站了一个女孩儿,衣著朴素,扎着双马尾。 “您找谁?”她先开口。 “你问我?” 刘半仙反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指了指里头,“里面那位,是我的朋友。” “哦!” 女孩脸上由原先的谨慎变得高兴起来,“原来您是大秀哥的朋友,我是阿花,我也是来找大秀哥的。” “你?” 刘半仙藏在墨镜后的眉毛向上挑起,“你跟尹哥仔是?” “朋友,”阿花显得有些扭捏,“我经常来找大秀哥玩的。” “你,和他?” 刘半仙看了一眼里头,眼睛又在墨镜背后打量了一眼阿花。 她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蜜桃有了雏形,木瓜还未成熟的年纪,在青涩中又已渐渐有了某种吸引力,到处隐隐展现出未来的模样。 刘半仙阅人无数,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因此,他又不知应该怎么评价尹秀,是说他手段了得呢,还是说他的底线未免太低了。 “要进去吗?”阿花问了一声。 “进去吗?” 刘半仙很是苦恼。 他看阿花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个聪明,坚定的人,这样的人跟尹秀绝不会只是玩耍而已,像她这个年纪,认定了什么便是什么,是不会变的。 如此的话,他要是在外面推了门,把阿花带进去,是否又不太好,既伤了兄弟的面子,又摧残了少女的芳心?而且又造成了一场桃色纠纷? “谁?” 听到外面的响动,尹秀在里头问了一声。 刘半仙当即捏住脖子,尖着嗓子应了一声,“送牛奶和香肠的。” “唔?” 还未等阿花感到奇怪,刘半仙想出下一个提示前,尹秀便已打开了门。 一开门,他先是看到刘半仙,然后才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阿花。 “这么巧啊?你们两个都来了?” “不是巧,是不巧啊!” 刘半仙叹了口气,“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尹秀不知道刘半仙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让开了路,“进来吧。” “方便吗?” 刘半仙显然已是经验丰富,又问他:“清理好了?” “哪来得及清理啊?” 尹秀摆摆手,“有点紧,又有点急,没来得及。” “倒也不用跟阿叔我说的这么仔细。” 刘半仙还是不放心,又低声问他:“用上了?就那个罩在上面的东西?” “什么?”尹秀疑惑。 “就,就是床上用的啊,罩着的那个。” 当着阿花的面,刘半仙也有些结巴起来。 尹秀恍然大悟,“原来是你给我的啊,我用那玩意干什么?我从来不用的,隔着一层,不舒服,我喜欢直接一点的。” 说着他又看向阿花,“阿花就知道的,我睡觉从来不喜欢用什么罩子。” 阿花连连点头,“我也不喜欢的。” 刘半仙眉头皱的更紧,五官几乎要纠结成一团。 良久,他摇头道:“年轻人,我真的搞不懂你们,太奔放了。” 这时候阿花已经走进了屋子,刘半仙只能跟进去。 一进屋,一股略微发霉的味道便涌了过来。 尹秀指了一下放在一边,像个蒙古包一样的防蚊纱罩。 “都大冬天了,哪来的蚊子,我用不上啊,还是粉红色的,放床上一罩,感觉睡觉翻个身都膈应。” “唔?” 刘半仙回过神来,“这好像是曼玉放在这边的,上次她过来说没地方放,你不在,我就让她先放在这里了。” 尹秀闻言神色当即变了,低声对刘半仙道:“那你快叫她拿回去啊,要是叫马小玉过来看见了,你叫我怎么解释?” “啊,她不是应该在这里才对吗?”刘半仙疑惑。 “谁?谁还在这里?”阿花突然问道。 尹秀摇摇头,又看了一眼刘半仙,“昨晚一出港口,她就回她姑妈那里了。” “那你又说没清理?” 尹秀明白过来,他不答话,而是伸手在桌子上抹了一把,伸到刘半仙眼前给他看。 在他的手指上,是薄薄的一层灰。 “没清理啊!” “原来是这样。” 刘半仙满脸的失望,“我还以为是……” “你以为是什么?” 尹秀和阿花同时看向他。 …… 这还是尹秀和马小玉,在回到港岛以后第一次在一块吃饭,也是确定了关系以来的第一次约会。 尹秀还是那身一年变不了几次的装束,只是换了件新外套,把新靴子擦的锃亮。 马小玉也不再像之前在外头那样穿着结实,干练的长风衣。 而是换上了一条白色短裙,外搭一件小毛衣,把马丁靴换成了高跟鞋,头发也放下来,不再绑马尾,而是束着一个嵌着小花做装饰的发箍。 两人的心情都很好,并不是那种因为在船上待了太久,重获自由的过度兴奋,而是某种恬淡的,满足,单纯因为见到对方而产生的愉快感觉。 没有打打杀杀,也不需要阴谋算计,只是平平淡淡的吃顿饭,聊聊天,对尹秀和马小玉来说,没有比这更叫人感到轻松的时候。 “我原本想着在半岛餐厅,就是做法餐最出名的那家餐厅定两个位置的,或者直接把它包下来也行。” “你很有钱啊?” 马小玉打住他,“我可是听说,你之前大手大脚花了不少钱的,特别是在雄哥那里,你跟他搞各种古古怪怪的东西,光是材料就花了一大笔的。” “怎么,你怕我没钱花啊?”尹秀咧嘴。 “倒也不是,只是正经干我们道士这一行的,向来就不是很有钱,你又到处跑,总得存点钱吧,不然以后我们两个……” 马小玉声音渐渐变小,将后半截话吞进了肚子里。 尹秀倒也不逗她,只是笑道:“我知道,而且你也向来不爱吃鬼佬的那些东西,所以我在这间酒楼定了位子。” 说着话的时候,酒楼的经理捧着菜单走了过来,满脸是客气的笑意。 尽管不认识尹秀,然而经理也从尹秀的身上感觉到某种叫别人肃然起敬的气息,那是一种叫人必须注意的特殊格调。 远比那些银行家,地产大亨更加地叫人发自内心地尊敬。 尹秀向她介绍道:“这里的乳鸽很好吃,据说半山区的那些富商也经常差人来这里打包回去的,一次吃一筐。” “先生,您说笑了,就是大闸蟹,也少有人一次吃一筐的,更别说四两的乳鸽了。 不过我们这里的乳鸽确实是有名的,鸽子是从省城运过来的,用五谷杂粮慢慢喂大。 烧烤的木头则来自闽南的高山,那些年份久了的茶树,茶农砍了之后便运到我们这里来,当做柴火。 我们后厨烤鸽子的师傅,他二十年来便只会烤鸽子,连煎个鸡蛋都能煎糊了。” “所谓术业有专攻啊。” 尹秀笑着,也不在意他说的是真的假的,权当这么一听。 马小玉在一边听经理这样讲着,已耐不住性子了,她竖起两根手指。 “好的,先给两位上两只。”经理那拿笔记下。 马小玉斜了他一眼,“是两筐。” 经理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只顿了顿,便将菜单上的字划掉,重新写好了单子。 “还需要些什么吗?”他只是这样随口一问。 然而马小玉却是很认真:“蒸一条东星斑,龙虾,鲍鱼,两瓶烧酒,一壶普洱,米饭等下看着上,再来一碟东江菜,对了,别太油,我口味比较清淡。” 经理听得满头大汗,尹秀则是苦笑。 他自然明白马小玉要自己多存钱的原因了,只因为她吃一顿便也花费不菲。 在经理下去下单之后,马小玉却是突然说起了一件事。 “我大概过段时间要回大马一趟了。” 尹秀当然不怕她像以前一样,一去了便不回来了,然而他还是问道:“什么时候走?” “唔?” 马小玉有些不悦,“你是巴不得我马上走吗?” “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走,这样也就能算着日子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而已。” “你当别人回程的日子,是能用紫微斗数还是铁口直断算出来的吗?” 马小玉笑了起来。 “其实是我姑妈跟我讲的,她说前段时间,大马那边,也就是我们家来信了,说有个仪式需要我回去主持。 尽管信上没有说明,我也猜不出来,然而我之前在大马那边的时候,也时常是需要进行各种仪式的,如今出来快一年,也许有些东西确实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 “过完年再走?” 尹秀不知道驱魔马家内部的事务,他只是之前隐隐听说过,马家人向来是很神秘的,与茅山的仪轨,体系上差异颇大。 “怎么,你舍不得我走啊?” 马小玉眼睛眯成了月牙,“你要是说几句叫我开心的,听着舒服的话,或许我可以考虑晚一些回去的,毕竟那边也不是很要紧。” 尹秀哼了一声,“嗬,你当我是什么人,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啊?” 马小玉听到这话,先是瞪大了眼睛,怒气腾腾,紧接着又红了耳根,低声道:“我可还未曾答应过你这个要求的,这种事情即便大家不先加深了解,也应该先翻黄历,选定一个日子,这样的话……” 她话还未说完,也不知道尹秀有没有听清楚,然而她的手指已被轻轻握住,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不如先这样,等过完年,我陪你去一趟大马吧?反正我也有许多事情想搞清楚。” 马小玉紧张地往左右看了看,这时候才想起尹秀定的是包厢,也不怕叫人看见,因此便任由他这样握着。 两人吃吃喝喝便度过了中午,再出来时,尹秀正挽着马小玉的手走出包厢,却瞥见了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见个人。”尹秀说道。 马小玉皱眉,“又有朝廷的探子来了?” 尽管脚下的高跟鞋并不便宜,然而马小玉也已做好了将它们的跟卸下来,变成平底鞋的准备——反正可以叫尹秀再买。 尹秀却是轻轻拍了拍马小玉的手背,“放心吧,就是朝廷的鹰犬,也得吃饭睡觉,没理由整天跟着我们的。” “你只管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尹秀重复道。 如此,马小玉便只是乖巧地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尹秀追过去的时候,林守正也正在一个暗处等着他。 林守正,也就是在圣玛丽医院时,尹秀第一次遇见的“吸血鬼”,他被史密斯咬了一口,由此成为了港岛唐人中的第一个吸血鬼。 在尹秀解决了史密斯后,林守正在某种程度上便已“自由”了,起码他失去了“契约”,不可能再被史密斯所控制。 “好久不见了。” 尹秀冲他笑笑,“在解决了史密斯,也就是那个身上有夜来香味道的吸血鬼以后,我想过找你,但在医院附近四处打听,一直没你的消息。” 林守正脸色还是苍白,但比起第一次相见时,已显得自信,快乐了许多,不再颓丧,阴暗。 见到尹秀,他也很高兴,“我已经不喝血了,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人血,还是猪血,我都不喝了。” “咦?” 尹秀不由地好奇起来,“我好像听神甫在西非,确实有喝蔬菜汁的吸血鬼伯爵。” “差不多,”林守正点头,“我现在喝的是苦瓜汁,芹菜汁一类的,便宜而且健康。” 尹秀光是听到他喝的东西,便已莫名觉得有些反胃了,实在想象不出这些东西一旦当做每日三餐来喝的话,能跟【健康】扯上关系。 因为每天都喝这个,对于心理来说便已是极大的不健康了。 尹秀扯开话题,“你在这里打工吗?” “不。” 林守正摇头,“我是听说了一些事情,所以特别来找你。” “唔?” 尹秀挠挠脸,“你是说北边的事情?” “不,远比这更麻烦,是来自大西洋的,敦灵那边的消息。” 林守正神色严肃。 “我听说有人正在黑暗世界里通缉你,要买下你的项上人头。” “敦灵?” 尹秀想起了罗维两个月前也去了敦灵,如果林守正得到了消息,也许罗维也会有这方面的情报传递过来。 “你的消息来的这样快?” “因为血族有自己的通信方式,通过血液传递的信道,远远比邮轮来的更快。” 林守正舔了舔嘴唇,“如今除了不吸血以外,我已接受了吸血鬼的生活方式,正在成为一名专业的吸血鬼,所以我知道这些消息。” 也不知道这种转变,对林守正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然而只要他自己愿意,那好像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尹秀不由地想起了在欧罗巴,那位正在统一各大吸血鬼家族的红帝,难道他的视线也转向了东方? 或许在遥远的敦灵,红色的龙帝子已露出了獠牙与爪子。 第586章 是兔子不是乌龟 尹秀和马小玉带着这个来自黑暗世界的消息,到达明叔家里的时候,那不大的客厅已坐满了人。 除了刘半仙和任七以外,蓝婆,菜花雄,林虎,阿发道长,就连春代都来了。 “这么多人,打边炉啊?” 尹秀这时候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打边炉?” 明叔冷哼一声,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了。 “打边炉,你看看哪位来了?” 随着那边发出一声轻笑,尹秀发现原来青云道长也坐在这里头,只是被林虎的身形挡住。 “青云道长。” 尹秀和马小玉冲他执后辈礼。 青云道长一一回礼,然而他对尹秀回礼的身份是前辈,对马小玉却是执了后辈礼,并且恭敬道:“马天师。” 看到青云道长的举动,马小玉立即明白了,她冲尹秀眨眨眼睛,“看来不关我的事了,青云道长是来找你的。” 尹秀苦笑,“我知道。” 青云道长立直了身子,挺起胸膛,将代表着茅山大天师南宫白星的符节拿在手中,就像上次一样。 该不会像上次一样,南宫白星又要召见他了吧? 他这样想着,青云道长却是严肃道:“尹秀,天师约你在下个月的十五,于太平山顶决斗。” “决斗?” 尹秀愣住,一时不知怎么答话,他眼角余光转向明叔,明叔也是脸色阴沉,显然是知道了这回事。 “没错,就是决斗。” “为什么是我?”尹秀问道。 青云道长务求能叫尹秀听得明白,而不要曲解了意思,这是他作为信使必须尽到的义务。 因此他解释道:“天师在执行仙都那边的要求。” “原来是仙都来人了。” 明叔和蓝婆同时感叹道。 “仙都,是哪里?”就连马小玉也并不清楚。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因为仙都已与外界隔绝了几十年了,即便在过去,他们也不怎么出山的。” 蓝婆抹了把脸,“在以前,茅山的天师在将位置传给传人以后,都是要去仙都终老的,那里是炼气士的福地洞天,凡人连它的所在都找不到。” “原来是仙山。”尹秀半懂不懂。 “才不是什么仙山。” 明叔摇头,“蓬莱,昆仑都是虚无缥缈,只在传说之中的,然而仙都却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没有机缘的人进不去而已。” “他们为什么要叫老天师来和我决斗?”尹秀只关心这个。 青云道长看了他一眼,“因为你威胁到了仙都的根基,仙都并不想有人集齐龙帝子,断了他们的成仙路。” “原来如此。” 尹秀了然,“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成仙本就是虚妄,要我放弃收集龙帝子,也不可能。” “天师知道你不会放弃的,所以这只是个通知。” 顿了顿,青云道长还是决定尽自己信使的义务,他又说道:“天师并不反对你的作为,也并不觉得你是错的。”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一定要和尹秀决斗。” 明叔皱眉,“要知道,两人的身份并不相等,即便要清理门户,大师伯也只要跟我通知一声就是了,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的。” “因为天师节杖,仙都的人带来了天师节杖。” 青云道长似乎也有些隐隐的不满,“天师节杖,号令八方,天下道门,莫敢不从。” “原来是这样。” 蓝婆啧了一声,“茅山道士都是很死板的,南宫白星那臭牛鼻子老道更是如此,别的人不会尊重天师节杖,他却一定会的,因为这老东西简直像是一千年前的人,根本不会变通。” 青云道长侧目,“蓝婆,我还在这里,这样的话,可否等我走了再说。” “抱歉,抱歉。” 蓝婆双手合十,“倒是我造了口业了,菩萨恕罪。” 明叔也将嘴里的烟拿了下来,“蓝婆,这种话你私底下说就行了,当着大家的面这样说,连我也不能当做没听到了。” “可大师伯确实是这样的。”阿发低声道。 “唔?” 几人一起看向他。 阿发干脆俯到桌子上,装做睡觉。 “好了。” 青云道长将符节收起来,“我的话已传到了。” 他看了一眼尹秀,“十五之日,请你到太平山顶吧,天师会在那里等着你的,再会。” 所有人都起身送别青云道长。 在他离开后,明叔又点了一根烟,眉头紧皱。 “眼下连大师伯都要出手了,要知道他以前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在老了以后更是把一手雷法修炼到了近神的状态,真全力以赴的话,恐怕就连仙人都会被他斩落啊。” 尹秀知道,不是“恐怕”,如果南宫白星愿意的话,恐怕砍死一个仙人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毕竟如今就算他入了通感境,也绝没有半点敢跟南宫白星交手的胆量。 然而任七却是对南宫白星一无所知。 他今天没将剑带在身边,也不坐在椅子上,只是站在一边,抱着手冷冷道:“要不我去劝说一下他?” “你?” 明叔和阿发同时看向这个古怪的剑客,尽管他身上杀气凛然,然而他们师兄弟并不害怕。 “我劝你别去比较好,因为大师伯并不是一个很好客的人,你到那里,他不一定愿意招待你。” “谁招待谁还不一定呢。” 尽管知道他是茅山的大天师,也看到尹秀如此的忌惮他。 然而任七相信,道士便是道士,境界再高,他的武力也不能跟剑客相比,因为剑客的境界是通过杀人得来的,而和尚和道士只需要念经。 “你别动他。” 尹秀止住任七,“在我没发话之前,不要把事情闹大。” “然而你也不会发话不是吗?哪有人会叫别人对付自己的师公的?” 任七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明叔不理他,只是凑近尹秀身边,对他说道:“要不用天师令剑吧?” “天师令剑?” “没错。” 明叔回房,从里面捧出一个木匣子,又看了一眼春代。 “喂,侦探,你今天在这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可别往外面说。” “你当我是什么人?” 见自己没被当自己人,春代叹了口气,“我要是不想来帮忙,我就不会来这里,我既然是来帮忙的,当然就不可能帮倒忙。” “有这份心就够了,你就是帮不上忙,我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明叔把匣子放在桌上,轻轻将它打开,在木匣之中,柔软的丝绸上,躺着一柄黑色的短剑。 这便是当年菜花雄的父亲李崇虎,从钦天监盗走的,国师的身份证明,可以号令天下玄门的天师令剑。 离开港岛前,尹秀将天师令剑存放在了明叔这里。 “天师令剑……” 明叔注视着这柄剑,并不敢逾越用手去触摸它,只是用眼神打量着,像是在与一位老朋友交谈。 菜花雄更是凑了过来,“当年,我老爹就是为了这东西丧命的?” “什么这东西,那东西的?” 阿发瞪了他一眼,“这是天师令剑,用多少黄金珠宝都换不来的东西。” “怎样都好。” 菜花雄摊手,“天师令剑,有什么用?” “当然是跟天师节杖一样啦。” 蓝婆已猜出了明叔的意思。 “你是想叫尹秀用天师令剑号令南宫白星,叫他放弃决斗。” “差不多吧。” 明叔点头,“大师伯作为茅山的天师,他会尊重来自仙都的天师节杖,自然也会尊重这柄天下无双的天师令剑。” “只有一次机会,只有一次机会可以叫大师伯服从。”阿发提醒道。 “一次就够了。” 明叔看向尹秀,“现在就可以用了,你用天师令剑,叫大师伯取消这次决斗吧。” “还好你平常有收集宝物的习惯啊。” 刘半仙也不由地松了口气,“要不然,我们一屋子的人加起来,恐怕都不够那位茅山天师打的。” 屋子里顿时一片轻松。 然而马小玉坐在尹秀的身边,并没有感到高兴或者放松,她一直盯着尹秀,似乎在等待他的想法。 隐隐地,她觉得尹秀大概不会想用天师令剑,至于原因,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果然,他微笑道:“我不会用天师令剑的,明叔,你先把它收起来吧。” “为什么?” 最先问的反而是春代,他十分的着急。 “明明不需要打架了,本来也打不过,你拿着天师令剑跟他说几句好话,事情便结束了,为什么不用? 怎么说都好过大家兵戎相见吧,而且你根本就打不过他,不是吗?” “我只是觉得自己打不过他而已,并没有真的被他打败过呀。”尹秀不以为意。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明叔认真道:“大师伯出手,你别说反抗了,就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为什么不用?难道你觉得自己有那份幸运?” “我也不觉得有。” 尹秀还是微笑,“然而我还是不打算使用天师令剑,时机未到。” “那什么是好的时机?” 明叔反问他,显然他理解不了尹秀的想法。 “当然是不需要用它来逃跑或者求饶的时候啊。” 尹秀这时候收起了笑容,十分的认真。 他看了一眼马小玉,马小玉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的疑惑,她很是平静,好像尹秀说出怎样的回答,她都会支持,并且理解。 如此,尹秀便更加的安心了。 “虽然遇上那样的存在,我只有逃跑的可能,连产生跟他正面对抗的想法,都是太过愚蠢的行为。 然而要我祭出天师令剑,只是为了叫老天师不要杀我,放我一马,这又是我万万做不出来的事情。 即便这跟跪下求饶相比,显得更体面,更高级一些,然而在我看来,这不够男人。 你说我是不知天高地厚也好,是死要面子也罢,祭出天师令剑只为了叫别人饶我一命,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的,我宁愿被他杀了。” 明叔不知知道怎么说,只是点了一根烟,手扶在额头上。 顿了顿,他问阿发:“你怎么看?” “愚蠢。” 阿发叹了口气,“但又实在浪漫,叫人憧憬啊。” 刘半仙也点头道:“我们平日里跑路是卷起尾巴的兔子,又不是缩头的乌龟,尹哥仔,我支持你啊。” “光是嘴上支持又有什么用?” 任七这时候不知怎么的,将不爽写在了脸上,自顾自走了出去。 没问任七为什么离开,因为这剑客向来都是这样古怪的一个人,他想走便走,想留就留,从不问别人一声,别人也不会问他。 尹秀看向马小玉,咧嘴道:“看来我得去大马躲一阵子风头了。” “这可是窝藏钦犯啊,你打算躲多久?”马小玉莞尔一笑。 “就是躲一辈子,我也没什么问题。” “一辈子?” 马小玉吹弹可破的脸颊上陷下去两个梨涡,“我可不一定能收留你那么久的。” 刘半仙在一边听着,却是连连点头,赞叹道:“这是个好办法啊,南宫白星也一把年纪了,蹦跶不了几年了,你去大马躲个几年,不用等到孩子会打酱油,南宫白星说不定就已经嗝屁了,到时候谁……” 明叔给了刘半仙胸口一拳,十分的用力,叫后者直咳嗽。 “扑你个街啊!你死他都未死啊,大口刘! 你当大师伯是什么人?跟他一代的那些传奇早都进棺材了,就他还好好的,不烟不酒,我怕我们都活不过他啊。” 说着他又瞪了一眼尹秀。 “衰仔,反正如今你是翅膀硬了,仔大仔世界,想怎么样都好,你既然已想到办法了,我也就不管你了。 反正你记得,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大不了你师父我还可以请祖师爷出来救命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总不过就是下去卖咸鸭蛋而已,你师父我又不是被人吓大的。” 阿发在一边听着默默无言,只是不停地竖着大拇指。 春代伸了个懒腰,见众人的讨论已告一段落,他便问道:“那现在没什么事了,我先回去了?” “回去?” 明叔看了他一眼,“还没完呢!” “还有什么事啊?” “收拾一下东西,打边炉啊!” 明叔开始招呼众人,“记得用公筷啊。” 第587章 露珠一样短暂 清早,南宫白星来到湖边时,钓位附近已早早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将头也一起遮挡在阴影中的黑色雨衣,旁边又放着一卷草席,好像其中包裹着什么东西。 南宫白星笑道:“老兄,平日里都是老道我一个在这里垂钓,如今有一位同好作伴,倒是很有意思。” “你觉得有意思就好。”钓鱼客冷冷应了一声。 南宫白星还是乐和和的,在离着钓鱼客不远的位置,把竹编的鱼篓放下,又从里头取出鱼钩,鱼线,几条蚯蚓。 似乎他真的因为有了一个伴儿在这里,从而由衷感到高兴。 “今天的鱼获怎样?”南宫白星问了一嘴。 “刚来。” 钓鱼客将竿子拉回来,把鱼钩上的饵取下,又换了个新饵,把竿子抛的老远,在水面上带起涟漪。 南宫白星这时候也将鱼钩抛入水中,“我以往在这里垂钓的时候,总感觉似乎和中鱼之间,差了一点儿意思。” “什么意思?”钓鱼客问道。 南宫白星摸着胡子,呢喃道:“即是快要中鱼了,感觉浮标沉的厉害,然而拉起来一看,却是空空如也。 就好像夏天的时候,你躲在树荫之下,盯着鱼漂,四周蝉鸣不断的时候,鱼漂动了一下,你拉起竿子来,什么都没有。 等你再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刚才也压根没有提竿,一切就好像是恍惚间打了个瞌睡。” “一场幻梦,好像水面的泡影一般?”钓鱼客问道。 “你是有慧根的人,老兄。” 南宫白星显然有些惊喜,“你深解其中的禅意。” “禅意吗?” 钓鱼客淡淡笑了一声,“我以为那些应当是经验,而不是什么禅意。 就好像你在当值,站岗,无论是白天深夜,总有那么一会儿你走了神,以为自己是在家中,或者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等你回过神来时,便是一身的冷汗,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有那么一瞬间被孤魂野鬼勾走了心神。 那个当口,你,不是你了。” “所谓的域外天魔啊。”南宫白星若有所思。 “域外天魔?你是说在某个瞬间,【我】被其他人所取代了?” 尽管开始的时候是钓鱼客提出来的,然而他此时的语气却带着一些讥笑的意味在其中。 南宫白星不以为意,只是伸手将一片草叶轻轻拨弄一下。 “诸多世界,其实不过是草叶上的露珠而已,渺小而又短暂。 释家有言,三千大世界,其实不过都是恒河里的一粒沙子罢了。 世界本身就是这样渺小而又普通的存在,弹指一挥间便有许多的事情发生,许多的世界诞生而又湮灭,既然如此的话,在某个瞬间,域外天魔进入了我们的灵台。 紧接着,那域外天魔又在某个瞬间离开,一切短暂如草叶上的露珠。” “有些深奥了。” 钓鱼客将手放在草席上,另一手仍抓着鱼竿,漫不经心地又抛出去一竿,比先前更远,溅起水花来。 “我是个俗人,对于经文典籍,并不懂很多。” 南宫白星摇头,“懂不懂的无所谓,只要感兴趣就可以了,很多事情的源头,就只是一点兴趣而已。” “这种事情,我已经听过许多次了。” 钓鱼客显然不以为然,“不如你说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呢?” “比如一些密辛,打打杀杀一类的事情,我比较喜欢听这些。” 钓鱼客笑了一声,“这些事情才叫人感兴趣,有那么一些热血和浪漫在里头。” “是吗?可我并不太喜欢讲这些故事。” 南宫白星突然收起了钓竿,将竿子架到腿上,仔细地将鱼线,钓钩,蚯蚓分离开来。 钓鱼客若有如无地看了他一眼,鱼漂所在的水面泛起涟漪。 “中鱼了。”南宫白星叫了一声。 “什么?” 钓鱼客恍惚了一下,再抽起竿子时,鱼饵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鱼儿在上面咬一口。 “什么?” 南宫白星已经起身,将鱼竿扛在肩上,另一手提着空空如也的鱼篓,神情有些诧异:“你刚才在跟我说话?” “不应该是你跟我……” 钓鱼客将后半截话咽下去,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跟谁说话。 或者刚才只是恍惚间的一个幻觉,域外天魔降临了。 “看来今天注定是钓不到鱼了。” 南宫白星看了一眼天空,“我得回去了,年纪大了,这样的露水挨多了容易风湿,老兄,你继续在这里玩吧。” 钓鱼客目送着南宫白星离开,直到茅山大天师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后,他才将雨衣的罩帽摘下,露出面容。 原来刚才一直坐在这里的不是什么钓鱼客,而是任七。 任七将草席翻开,里头整齐地躺着他的六把快剑,每一把都是天下无双的利器。 天下快剑客们梦寐以求的兵器,一共六把,全在他的手上。 这是杀人时候最好用的家伙,一个剑客有了最好的剑,便是如虎添翼。 可在刚才,他将手按在草席上,却迟迟没有出剑,即便有几次最好的时机,他也没将剑拔出来。 不是胆怯,也非犹豫,他只是少了那份心气。 在南宫白星的面前,任七竟生不出拔剑的决心来。 任七坐在原地,将刚才两人的对峙和试探,或者说他自己对南宫白星的挑战细细回想一遍后,手心已全是冷汗。 …… 正月十五,时间快到好像青云道长昨天刚来约战,今日尹秀便已要上战阵了。 刘半仙带着林虎,刚走到尹秀的房间外,便听到里头传来马小玉的惊呼。 “这也太大了吧,不行,绝对不行!” 尹秀在里头应了一声,声音急切,“有什么不行的?都是.” “可真的太大了,我怕……” “没事的,你听我这回,之后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哎哟!” 刘半仙听到马小玉又一声惊呼,赶紧拦住一边还想继续敲门的林虎,冲他使了个眼色后,两人走到一边。 “唉,真可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奈何棒打鸳鸯各自飞啊!”刘半仙不住地摇头叹气。 林虎原本还未明白过来,这时候听到刘半仙的话语,不由红了脸。 “这……年轻人确实是血气旺盛啊,我以为马姑娘那边还是比较传统的,而且偏偏是这种时候?” “这种时候怎么了?”刘半仙问他。 林虎尴尬地咳了两声,又再往外边多走了两步。 “我们练武之人,讲究的是保持一股精气在血脉之中,留得住一口精气,便能所向披靡,随心所欲。 留不住精气的话,随意挥霍的话,便容易脚步虚浮,使不上劲来。 所以以前那些宗师大侠在跟人决斗,打擂台前的一个月内,都是不近女色的,为的就是保住这一股精气,将自己保持在最佳的状态,这才能全力以赴啊! 尹秀在今天这样重要的关头还……咳,即便他是通感境的大高手,我看也会有所影响。 他不知道,马姑娘也不知道吗?大战在即,还……” “还什么,临阵磨枪啊?” 刘半仙并不同意林虎的看法。 “嗨,有时候弦绷得太紧是会断掉的。 我确实听人说过一件事,是说铜锣湾有个泰拳王和另一个社团的拳手打擂台,为的是两个社团之间争某个地盘。 那个泰拳王很猛的,打遍省港澳无敌手,结果敌对社团在比赛前的一晚上找了个金丝猫,和他搞了七次,结果第二天他上擂台的时候脚软,爆冷输了比赛。 社团也因此被扫出铜锣湾,那个泰拳王后来被人丢出去扫大街了。 可是男女之间,情到深处,又有什么是过分的呢? 林师父,你没有这种刻骨铭心的经历,对你来说可能是很难理解的。” “谁说我没有,在杏花楼……” 林虎说到一半,又垂下头来,这于他而言是大半辈子的伤心事,讲不出口。 看到林虎这幅样子,刘半仙多少也为自己先前的出言不逊感到后悔。 他眼中单纯的林师父,原来也不只是一个武夫而已,他也是某个姑娘梦中时常梦见的心上人。 “唉,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啊!” 刘半仙将墨镜摘下来,放进口袋里,望着外边还未褪去的新春气氛,又想起尹秀和马小玉这对苦命鸳鸯的遭遇,不由也是心酸涌上喉头,眼泛泪光。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滴哩哩滴哩滴哩滴……” “偷偷看~偷偷望~他带泪,带泪暗悲伤……” 尹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到了刘半仙的身后,也是一副唱戏的做派,慷慨激昂。 刘半仙越发地感到悲伤,尖着嗓子唱道:“唉~盼得花烛共携白发,谁个愿看……” “好端端地怎么唱起戏来了?”马小玉也走了出来。 林虎听到声音,正感动的时候被她吓了一哆嗦,“马姑娘,你……” 不知道怎么跟马小玉打招呼合适,林虎尴尬地咳了两声,“这么快,尹兄弟手脚挺利落的。” 话一出口,他便恨不得拿头去撞脑袋——好端端一个北地大汉,怎么跟刘半仙站一块便学会了这些歪风邪气了? “他是挺快的。” 马小玉却是淡然点头,同时将手里鼓鼓囊囊的包展示给几人看。 “我说了,这个包很小,哪里塞得进去那么大一块牛肉干,把包撑坏了怎么办? 尹秀偏说怕我路上饿到了,一定要把这所谓秘制,限量的肉干塞进来。 不就是一块肉干吗?前两天找不到人就是为了跑省城找那个什么西关厨神,就是为了买这样一块黑不溜秋的肉干给我,岂不是很无聊?” 虽然嘴上极尽嫌弃,然而马小玉眼里却满是笑意。 听她这样讲,刘半仙再没了唱戏的兴致,只感觉满头的黑线,颇为无语:“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尹秀却是凑了过来,催促刘半仙道:“还有一段没唱完呢。” “你留着有空自己唱吧。” 刘半仙摆摆手,说起正事。 “怎么,你真的打算去接受南宫大天师的挑战了啊?” “不是挑战。” 尹秀纠正道:“是决斗啊,他老人家给我正式下达了决斗的通知,我们这种小辈,哪有不去的道理。” “也就是说,你连半截跑路的打算都没有了?” 刘半仙只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没有,要跑路的话,也得见过了老天师再说吧。” 尹秀认真道:“不然就不是决斗,而是江湖追杀令了。” “说起来追杀,我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刘半仙这时候才谈起了自己,“好像北边也来了不少的杀手,准备对付我。根据任七的情报,其中有些人可不好对付。” “那你现在才说?” 尹秀感觉脑袋嗡嗡的,“我都要跟小玉跑路去大马了,你这时候才说,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收拾一下行李去大马好了,现在还来得及。” 马小玉也点头道:“只要在马家的势力范围内,没人能动你一根手指头。” “不用紧张。” 刘半仙却是嬉皮笑脸,“你们要跑路,难道你以为阿叔我就会安心待在本地,等他们来招呼我吗?”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地图。 “我和任七,打算去南疆一趟。” “为了调查龙帝子的消息?”尹秀第一时间察觉到。 “没错,跑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调查龙帝子。” 刘半仙点头,“我们也知道黑龙就在南疆,这一次可不像之前找青帝子那样,去长白山便能找到了,恐怕得费一番功夫才行,所以我和高手哥打算先去南疆一趟。 等你在大马躲几个月,避过了风头再回来的时候,我和高手哥大概就能有些线索了。 我那边没什么要紧的,有高手哥在,什么大内高手,仙都贵都的都近不了我的身,我只关心你怎么过了今天啊尹哥仔。” “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尹秀笑容满面,“雄哥已经帮我做好了计划。” 第588章 与天师的决斗 尹秀牵着马小玉的手走出门口时,外头已站满了人,都是些老相识。 倒是蓝婆竟把她的姐妹们一起叫了过来,这时候提篮桥的问米婆近乎全来了。 看见尹秀,这些遍布皱纹的脸上都绽开了花儿。 “这就是你的干女婿?” 其中一个老太婆轻轻拉住蓝婆的袖子。 “暂时还不是。” 蓝婆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是怎么想的,怎么就,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说着她又招呼尹秀,“尹秀,今天你有大事,我们这些问米婆都来贺你一贺,祝你马到功成。” “马到功成吗?” 尹秀笑笑,一把挽住蓝婆的手,“那就借老婆婆你的吉言了。” “客气。” 蓝婆虽然嘴上嫌弃,可实际上眼神里却满是关爱。 “对了。” 尹秀压低声音道:“有没有像上次一样的东西,就是草人还是布偶什么的,能帮我挡老天师一招的?” “那个没有了。”蓝婆稍稍摆了摆手。 “这样啊……” 尹秀满脸的沮丧。 然而这时候蓝婆又拉住了他的手,隐秘地在他手里塞进去一样东西。 “但是我有这个可以给你,也一样好用的,我珍藏了几十年的好东西。 年轻的时候想着防身的,如今没几年好活,用不上了,就给你好了,你用得上。” 尹秀转忧为喜,简直恨不得把蓝婆抱起来转个两圈,他笑眯眯掂量着手里的东西,只感觉那是一个极精致,巧妙的玩意儿,像是罗盘,又像是八卦镜。 “这是什么来头?”尹秀微笑道。 “也没什么来头,就是利宝行买的。” “唔?” 尹秀愣了一下,“利宝行。” “是啊。”蓝婆点头。 尹秀往手里看了一眼,只见在他的手里躺着一只金色的劳力士腕表。 “好东西?” 尹秀又问了一遍,怀疑蓝婆是否搞错了。 然而蓝婆却是笑眯眯道:“当然是好东西,我听说江湖中人跑路的时候,这玩意是硬通货,去哪里都能换到钱的。” “可问题是我也得先跑路成功了再说啊。”尹秀嘀咕道。 “什么?” “没什么。” 尹秀将那块腕表收进口袋里,“我是说过阵子我回来找你喝茶啊。” “有心了。”蓝婆拍拍他的手。 尹秀往外走的时候,发现众街坊也在这里,等候着他。 “这是……” 尹秀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直到光明里的里长走出来,冲他说道:“尹秀,我们都听说了,有个社团要找你决斗哦,不用怕,我们这么多人,都可以跟你去!” 他这话一说,其他人便都应和了一声,同时展示出手里的菜刀,锅铲一类的“武器”。 “在街面上不要亮家伙,等下被抓了怎么办?” 里长赶紧示意众人将家伙收起来,“到时候再用嘛,打这帮王八蛋!” “对,打死这帮王八蛋!!”群情激昂。 尹秀不由感到头疼,不知怎么解释好。 还是春代出来解围,他拿出口袋里的证件晃了晃,“都瞎吵吵什么,我是西九龙警署杂物科副科长春~夏洛克,尹秀不是去打架,只是去跟人家喝茶聊天而已,你们带家伙出来,是想全都进去蹲几天吗!?” 听到这话,众人的气氛顿时被压低了一些,毕竟惹谁都是不能惹巡警的。 而且那些社团就算不给尹秀面子,还能不给探长面子了? 于是众人便在尹秀的感谢声中慢慢退去。 “早知道我也叫一帮武林中人来贺一贺尹秀了。” 林虎若有所思:“毕竟习武之人就是要见了高山,才能知自己的浅薄啊,同时这种对比,也能叫那高山警觉过来,知道自己的缺漏。” “查漏补缺啊?” 任七冷哼一声,“就这些人,来一百个也不够尹秀打一顿的,叫他们来干什么,阻碍交通啊?” “我倒也不会叫过来一百个。” 林虎被他这样说,只能讪讪一笑,“不过眼下叫人来陪练,确实也没什么帮助。” “但是……” 林虎又不放心问道:“这半个多月里他没来找我陪练,那你呢,你有跟他练几手吗?” “闲的。” 任七还是不屑一顾,“就这么短时间,我跟他天天对练,又能练出什么来? 再说了,一动不如一静,天底下就没有练功房里的宗师,也没有学堂上的将军。” “你说的是。” 林虎叹了口气,为自己帮不上忙感到懊恼。 “武功上的事情,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啊。” 他正摇头晃脑的时候,尹秀已和一帮人走远了。 菜花雄凑在尹秀的身边,低声说着什么,就连马小玉也听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在商量怎样去大马的事情。 在先前,她和尹秀便已说好了,尹秀并不和自己坐一趟船,两人各自走不同的路径,如此显得目标小一些。 至于尹秀到底打算怎么去大马,两人倒是没有细讲过,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要到时候能到达就可以了。 尹秀一边拉着马小玉的手,另一边也是小声问菜花雄:“都搞定了?就照你说的那个办法,会不会不安全的?” “不安全?” 菜花雄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我的技术,从来就没有所谓不安全的时候。 就之前帮人改义体,只有客人说我改得好的,从没有人回来投诉我手艺不好啊。” “那倒是我冒犯了。” 尹秀点点头,“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信你找的那个人。” “这有什么好不信的?” 菜花雄越发不以为然了,“这是我在大学时候认识的同学,一起喝过酒,逃过课的,我可以用人格担保,在港岛,没有比他更靠谱的鬼佬了。” “原来是个鬼佬啊。” 尹秀又踌蹰起来,“我的洋文并不是很好。” “你都傻的。” 菜花雄翻了个白眼,“哪有洋鬼子不讲国语的?” …… 太平山顶,明叔和阿发立在一边,不知道是来支持尹秀,还是纯粹做个见证。 其他人则在更远的地方看着,将决斗的场地让给南宫白星和尹秀。 在南宫白星的身边,除了捧着符节的青云道长外,还站着张一元。 一见尹秀,张一元也不禁感叹道:“此子将来了不得。” “将来?” 南宫白星哼了一声,“在仙都的眼里,这小子就没有将来这回事,因为你们要他死,不是吗?” “这也是这场决斗的目的。” 张一元十分地淡定,“正因为他羽翼未丰,所以才在这时候对付他,免得哪天叫他真成了气候,对大家都是个麻烦。” “只对你们来说是这样而已。” 懒得跟他再多说什么,南宫白星一挥袖子,走上前来。 尹秀身上顿感压力,急忙借着行礼的机会将那股压力稍微卸去一些。 “茅山尹秀,拜见老天师!” “客气了。” 南宫白星摆摆手,又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尹秀,“你倒是诚实,竟然没有跑了。” “我一向以为,诚实和坦率,大部分时候都是好品质。” “好事?” 南宫白星叹了口气,“可这样的品质只会要了你的命,你准备好了吗?” 尹秀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张一元,与那名仙都炼气士的视线对上,双方眼里都是寒意。 “你不用看他。” 南宫白星低声道:“他也只是棋子而已,还是微不足道,随手便会被放弃的小卒。” “我还以为仙都的炼气士,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来着。”尹秀有些惊讶。 “他们或许是所谓的龙凤,然而凑在一起的多了,便跟鸡笼里的鸡也没什么差别,叫人分不出来。” 南宫白星不屑一顾。 “你无谓跟他斗气,而是要跟他背后的势力掰掰手腕,在他的背后是朝廷,是那打算留住九州龙脉,助自己成仙的炼气士们,你的敌人是他们。” 尹秀点头,“有一天,我得将他们一并铲除了才好。” “哦?” 南宫白星必须承认,因为尹秀说出了这句话,不管是不知天高地厚也好,抑或者随口乱诌也罢,因为这句话,茅山的老天师从此会高看他一眼。 不过那也得是尹秀先逃过了今天的劫数再说。 南宫白星轻轻抬手,动作间隐隐有风雷滚动。 “你是小辈,也是我的弟子,我不先出招,由你先来。” 尹秀问他:“老天师,是道法还是拳脚?” “都一样。”南宫白星淡淡道。 都一样,不知道南宫白星是想说拳脚和术法其实是一个东西,还是说不管是选择用哪种方式较量,尹秀都会一败涂地。 然而经历过先前在长白山被一众通感境高手打压,又被仙人以无可匹敌之力凌驾于上,尹秀对于这种极度劣势的压力已有些习惯了,尽管这说起来有些悲情。 尹秀摆开拳脚,也不打算防御了,只是想着怎样进攻。 南宫白星眯起眼睛,没想到尹秀真打算对自己出手,不由地心里也暗暗感叹了一声。 “逆徒。” 他深吸一口气,气息吞吐之间,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雷电开始在他的身上,手上萦绕,轻盈飘逸,好像蛛丝。 “是雷法。”阿发低声道。 “我当然知道是雷法!” 明叔瞪大眼睛,“大师伯耍了那么多年,我能不知道这是奇门遁甲里的五雷掌啊?身上一旦被拍到非死即伤啊。” “那怎么办?”阿发问他。 “怎么办?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两人说话间,南宫白星身上雷电越发的灿烂,整个人好像变作了一团电球,叫在远处看着的众人都手背上寒毛直竖。 尹秀这时候不得不怀疑,南宫白星不是什么茅山大天师,而是雷神降世。 光是这样看着,他便已心惊胆战。 之前在瑶池那场幻梦里看到的,三十年前雨夜里的那个南宫白星,与此时相比,杀气有余,然而威压却似乎逊色了一些。 抑或者说,那时候尹秀还未有大成,因此一叶障目,看不见山之宏伟,高大。 “来吧,对我出拳。”南宫白星催促道。 “正有此意啊!” 尹秀咧嘴,似乎等待了无数个春秋以后,他终于出拳了。 这一拳,灌注所有的心力和勇气,似乎有许多人在他的背后推着他往前走,支援着他击出这一拳。 这一刻,南宫白星笑了,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事实上他也不需要抑制,压抑什么,因为到了他这个年纪,除却某几条规则以外,他已是随心所欲。 高兴,不高兴,别人又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 难不成,还有人能对茅山的大天师,已近神人的南宫白星指手画脚? 南宫白星伸出一指向前点出,来的极慢,好像一切都在瞬间缓慢下来,变成果冻,凝固在一起。 然后,尹秀一拳攻势瓦解,整个人向后飞出,毫无抵抗之力。 然而这时候,才是抵抗的开始。 尹秀挥出一拳已满足了自己的心愿,接下来便是逃跑的时机了。 在山的另一边,一艘飞艇缓缓升空,两边挂着的四个巨大的螺旋桨,还有那长长的双翼都表明这东西是经过改造的狂暴机器巨兽,而不是一般的飞艇。 菜花雄的心血之作,耗费巨资打造的跨时代飞行机器。 斗转星移! 尹秀身形开始变得模糊。 在这近乎凝滞的时间里,他看见南宫白星正注视着自己,手往前轻轻一推,帮了自己一把。 紧接着,尹秀落在飞艇上边,浑身冷汗直流,再没有起身的力气。 “老兄,你简直是个魔术师啊?” 金发碧眼的洋鬼子满脸的惊叹,“对了,我叫莱特,是李子雄的同学,也是曾经驾驶飞艇跨越过大洋的特级飞行员,你能创造奇迹,我也能,只是方法跟你不太一样而已。” 尹秀此时煞白着脸,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哪管他奇迹不奇迹的。 只是问他:“我们前往敦林,对吧?” “没错,地点我很清楚。” 莱特点头:“前往敦灵。” 飞艇的四个巨大螺旋桨在地上众人的注视下高速旋转,喷出浓烟与火焰来,迅速在众人视线里消失,好像一只掠过天空的雄鹰。 第589章 血裔休战协定 自从上次向警署报告那里“闹鬼”以后,或许是为了补偿他,罗维被换到了位于另一个地方的宿舍,离着警署更近一些了。 他还是跟往常一样出门,并不打算因为先前的风波而蛰伏起来。 早上去喝咖啡,傍晚便去酒馆。 这两个地方,是敦灵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而敦灵,则是欧洲各种意义上的中心,只要敦灵的银行家们打个喷嚏,整个欧洲的金融市场都得感冒。 罗维在这里,当然是打听不到关于那些吸血鬼的消息,然而暴力和阴谋从来都是和金钱相关连的。 金钱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一切的罪恶也往往是为了金钱,所以二者是同一个妈生的,联系颇深。 早上,罗维坐在靠近街面的窗边,听着咖啡馆里的各种闲言碎语。 有某位伯爵夫人的奇闻轶事,有管家和太太之间的隐秘过去,也有一些来自西亚的消息。 当然,能在这里大声谈论这些的人,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个传声筒而已。 或许是无意听见,又或者是有人故意叫他们听见,让这些不知道真假如何,传递了几手的消息经过他们的口,在敦灵的街面上到处传播,肆意加工,编造。 “先生,买一份报纸吧。” 罗维转过头去,又是那个红头发,棕色眼睛,不到自己腰间那么高的报童,这里的人好像叫他做小豆包。 “如果买两份的话,可以送一张画报。” “我买两份一模一样的报纸做什么?” 罗维笑笑,“我又不打算带面包或者熏肉出门的。” “也许它能派上别的用场。” 小豆包冲他眨眨眼睛,将身上的绿色单肩挎包冲罗维凑近一些,拉开一个缝隙。 罗维往里瞥了一眼,发现在小豆包的包里放着几张衣着清凉的美女图片,这便是他所说的画报。 “梦露,安娜,劳丹娜,都是现如今大红大紫的女星,再底下,还有泳装照片。” 小豆包脸上笑容更加的灿烂,露出嘴里缺了的几颗牙齿。 罗维摇摇头,“我只要一份,一份就够了。” 说着他掏出一个铜币。 “好吧。” 小豆包明显有些失望,然而他还是收下钱,认真地冲罗维说道:“祝你早安,午安,晚安,先生。” “谢谢。” 罗维拍拍他的肩膀,心里只感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就是遍地黄金的敦灵,也有人要为了两块面包辛苦地工作。 等他喝完一杯咖啡,正打算起身的时候,小豆包又跑回来,站在他桌前。 “你不要告诉我,这么快又到了卖晚报的时间,抑或者出了什么天大的头条,报社加印了?” 罗维有些无奈,“我对那些美女画报不感兴趣,不会多买一份报纸的。” 然而小豆包却是摇头道:“不是什么报纸,有人要我将这东西交给你。” 他在桌上放下一个牛皮纸信封。 “什么人给你的?” “没看清楚,是一位女士,她给了我一块钱,叫我把这封信给你。” “哦,”罗维点头,“还有别的吗?比如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没有。” 小豆包还忙着去卖报纸,“她只叫我拿给你,就可以了。” “好,谢谢。” 罗维拿过信封,看了看左右,发现没人关注他后,才开始拆信封。 打开信封,落在他手里的,是一枚五帝钱。 …… 敦灵的白天,是一种经过精致装饰的,人畜无害的宁静祥和。 然而到了晚上,从世界各地汇聚而来的罪恶,使得它的夜晚变得更黑,更加的深沉,路边的街灯也照不亮其中的浑浊。 黑玫瑰俱乐部,是敦灵东部众多豪华私人会所里的其中一个,位于郊外,与它一墙之隔的是教堂的墓地。 尼古拉斯家族的约瑟夫男爵正坐在这里,与另一名同样家世显赫,来自于另一个古老吸血鬼家族的雷诺·德古拉男爵,坐在一起,把酒但不言欢。 约瑟夫有着典型的高加索面貌特征,蓝色的眼睛,鹰钩鼻,厚嘴唇,一对招风耳。 他转动手里的酒杯,红色的酒液将瞳孔染红。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了。” 约瑟夫冷淡道:“我原本还以为,整个敦灵的血裔都应该到东欧去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德古拉家族的翘楚啊!” 雷诺对于约瑟夫语气里的讥讽不以为意。 他只是淡淡一笑,“东欧的事情紧要,敦灵的事务也同样的关键。 我之前跟你说过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找尼古拉斯伯爵,希望能与伯爵达成协议,我想作为伯爵的儿子,你应该知道他的下落吧?” “伯爵不会跟任何叛徒谈判。” 约瑟夫斜了他一眼,“我们尼古拉斯是伟大的家族,血裔亲王的继承人。 为了守住家族的荣耀,伯爵已决定跟红帝打到底了。” “打到底?” 雷诺笑容变得暧昧,不知道是藏着讥笑的意味,还是觉得不可理喻。 “约瑟夫,我把你当做朋友,所以我并不瞒着你,因为我是为了你好,不希望你万劫不复。 在红帝开始了这一场吸血鬼战争后,包括尼古拉斯家族在内的四大血裔家族在短时间内衰弱了下去。 你的兄弟,罗礼臣爵士带着一帮人跑到了远东去,想着在港岛另起炉灶,结果不知怎么的就阴沟里翻了船,一个都没活着回来。 要知道审判庭在那边可没有设置任何的据点,而在敦灵,审判庭便足足有七个审判所之多。” “哦?” 约瑟夫对于罗礼臣的死表现得十分冷淡,别说是为他报仇了,就连是谁杀了他,约瑟夫都不怎么的关心。 因为罗礼臣对他来说,只是众多愚蠢弟弟中的一个而已,而且因为过分的愚蠢,所以他死了并不叫约瑟夫感到意外。 让他在意的,反而是雷诺口中所说的那七个审判所。 “审判庭一向都是和黑暗世界同流合污的,这不是常识吗?” 约瑟夫冷哼一声,“你要是说敦灵的裁判所都被发动起来对付红帝了,那才叫人惊讶呢。” “伯爵,在哪里?” 雷诺已快失去耐性了。 “让伯爵出来,解决所有的纷争吧。 只要他愿意,血裔高贵的血液便不会再被浪费了,我可以告诉你,红帝并不想要血裔们成为他的奴仆,他只是需要盟友而已。 尼古拉斯伯爵如果愿意,他也能同我们家老头子,还有马格纳斯伯爵一样,继续保持原先的地位,甚至更加的超脱。 因为红帝的手底下,不只有血裔,还有狼人,甚至是巫妖,这些家伙也在为红帝服务。” “那照你这样说,我们岂不是也变成跟狼人,还有死灵法师们一样的低贱货色了?” 约瑟夫露出牙齿,“雷诺,我们是高贵的血裔家族,即便是死了,活成了灰,也不可能跟那些下作的东西混在一起,更别说和一个外来人合作了,据我所知,红帝,他连吸血鬼都不是,如何统御所有的血裔?”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因为接下来已不关你的事了,约瑟夫。” 雷诺起身,在他的身后,烛火映照的墙壁上,许多个影子被拉长了,狰狞可怕。 看来他已做足准备,带齐了人马。 如果今天谈判顺利,就叫约瑟夫带着他们去找尼古拉斯伯爵。 如果不顺利的话,就把约瑟夫留在这里。 显然,如今面对约瑟夫的强硬态度,能做到的只有后者了。 感受到周围的许多气息,约瑟夫依旧坐在椅子上,神色一如先前那样平静。 “你不怕?”雷诺问他。 “怕?” 约瑟夫冷笑,“你好像在开什么玩笑,难道你不知道,吸血鬼的心脏是几乎不跳动的吗?我连呼吸都没有,我能怕什么?” 说着话的时候他的脸逐渐变得纸一样苍白,瞳孔变细,颧骨高高抬起,露出尖牙。 “我今天来这里,怎么来的就会怎么走。 你以为谁都要跟你一样,出门不带那么多人便不敢走动了? 我告诉你,我的马车就在林子外面等着,等下我就这样走出去,你要是敢拦我一下,尼古拉斯家族便会打破血裔家族之间千百年来的默契,倾尽全力和德古拉家族开战。 反正眼下我们也快打起来了,不是吗?血裔家族的荣耀已经快玩完了,我们都会被红帝彻底送入深渊之中,都玩完了!” 约瑟夫起身,将酒杯轻轻一抛,红色的酒液随着玻璃四溅飞散,落到雷诺的鞋面上。 雷诺这时候也已现出了吸血鬼的面容,狰狞可怕。 然而他即便愤怒,也必须承认,他自己绝没有勇气打破血裔家族之间的“休战协定”。 在之前,对付四大血裔家族的是狼人,还有血裔之外的吸血鬼家族,至于真正的血裔家族,只是袖手旁观,并没有参与其中。 这是“休战协定”上写好了的东西,千百年来无人逾越,打破。 因此即便雷诺先前放了狠话,说要留下约瑟夫,但那也只是一个威胁和试探而已。 “好吧,那么……” 雷诺抬手的瞬间,一个黑影从天花板降下,一脚踩在约瑟夫的头上,将桌子踢翻,把约瑟夫的头重重按进地里,碎石飞溅。 “雷诺,你竟真的敢打破血裔的休战协定?” 约瑟夫抬头,从已经支离破碎的口腔里吐出话语和血水,眼神怨毒,又带着满满的震惊。 然而,雷诺也是一脸惊讶,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他才想起发怒。 “你混蛋!” 他手指戳在面前人的脸上,“我没有说要动手,为什么你要……” “啊!” 雷诺的手指发生叫人看着都觉得骨头发冷的剧烈形变,面前人轻轻一捏,吸血鬼便被一股巨力压得弯下了腰来,即便他们本身对痛觉并不敏感,然而此刻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剧痛。 “你骂谁混蛋,唔?” 尹秀看他一眼,又一脚把奋力抬头的约瑟夫踩进地里,叫后者刚刚恢复的下颚再次粉碎,错位。 “等下才轮到你,现在我要先料理眼前这个正派混蛋。” 尹秀靴子在约瑟夫的头颅上轻轻点了点,似乎是在叫他回话。 约瑟夫只能呜呜咽咽应了一声,不知道是咒骂还是表示自己明白。 然而尹秀也并不在乎他怎么回答。 刚将靴子移开,在尹秀的左右,许多的狼奴和血奴从门中钻出,一拥而上。 显然在刚才,雷诺冲这些家伙下达了命令。 “你以为自己很机灵啊?” 尹秀冲他努努下巴。 雷诺笑笑,虽然仍被尹秀控制着,但他似乎已准备好叫尹秀尝尝苦头了。 “你到底是谁?”他问道。 然而回答雷诺的是呼呼的破风声,尹秀一手抓着雷诺,好像抓着一只小鸡,另一手上下翻飞,往四周击出,速度之快,宛如流行雨落下。 每击出一拳,便有一头狼奴或者血奴在他的拳头下脑袋爆裂,或者被尹秀一脚踹出四五米远。 刚开始只是有几个受难者,后来随着尹秀越打越顺,甚至主动出击,房间里已逐渐堆满了尸体,以至于雷诺都要无处下脚了。 “红帝在哪里?”尹秀问他。 “你到底是谁?” 雷诺话音刚落,尹秀手咻地一下飘过,这吸血鬼的头颅便好像西瓜一样,被削去了一半,污血四溅。 “不要用问句回答问句啊。” 尹秀抖了抖手上的血。 【里程碑已达成:消灭吸血鬼8/13】 【开启随机抉择事件,可在以下三个技能中任选一项,获取吸血鬼部分能力】 【暗影仆从】:吸血鬼魔法,主动技能,通过消耗血液发动,需要消耗一具尸体。 可从一具尸体上召唤一名骷髅士兵,士兵数量和强度随法术等级而提升,最多可召唤五具。 【死亡封存】:吸血鬼魔法,主动技能,通过消耗精神力发动。 当你杀死一名敌人时,可发动法术,令目标仍保持活动状态,活动时间与距离由所消耗精神力决定。 冷却时间:三分钟 技能最多可持续时间:五分钟(lv1) 可同时释放对象:2(lv1) 【血腥长枪】:暗黑魔法,主动技能,通过消耗法力发动。 可召唤一柄长枪掷出,在攻击命中时百分百对敌人造成中毒,精神攻击,迟缓,腐蚀,破伤效果。 冷却时间:三十分钟 第590章 特别里程碑奖励 约瑟夫的头埋在地里,耳边充斥着各种肢体,头颅爆裂的声响,然后他听见一声血肉骨骼被撕裂的声响。 勉强向上转动一下眼珠后,他惊讶地发现,他的童年玩伴,或者说谈判对象雷诺已被削掉了半边脑袋,身形摇摇晃晃,因为身躯过于僵硬,还未倒下。 尹秀转过头来,抹去脸上的血星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 约瑟夫一顿,“算了,我没什么问题,倒不如说,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这位尊贵的客人。” “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约瑟夫重重应了一声。 “你很上道啊,不像这王八蛋。” 尹秀轻轻一推,雷诺已经发僵的身体往后倒去。 落地的瞬间,烛火熄灭,黑暗中亮起四盏青绿色的灯笼。 然后是叫人发寒的啸叫,还有扑面而来的腥风! 两头三米多高的巨大狼人,一上一下,一个踩着另一个的脊背高高跃起,扑向尹秀。 黑暗之中,约瑟夫先是一愣,再反应过来时已咧嘴微笑,露出了尖牙,“两头三级狼人打你一个,你必死无疑啊,东方人。” 三级狼人,一次出现两头,确实叫尹秀有些惊讶于此地黑暗力量的浓度之深。 随着面前狼人扑过来,他也在地上一蹬,身形旋转着飞起,避开第一个狼人的扑击后,尹秀如落叶飘向第二个狼人身上。 飞在空中的那狼人也十分的灵活,一击落空后,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又回转过来,再次腾飞,爪子抓向尹秀的后背。 而站在地上的狼人则张开双臂,正等着尹秀往他身上落下,自投罗网。 两头三级狼人前后夹击,配合默契,时机恰恰卡在尹秀正要落地而又还未落地之时。 地上的狼人绷紧身躯,将脖子和下巴尽量收紧,准备硬扛尹秀的重击,接着便将他紧紧搂住,好像搂住“情人”一般,绝不松手。 然而尹秀却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只在狼人肩膀上轻轻一托,一垫,整个人再次轻飘飘翻飞起来,落到狼人的背后。 又是一击扑空,还被尹秀当做了跳板,两头狼人都是又惊又怒。 然而这时候空中落下的狼人已要撞向它的同伴了,几百斤的两头狼人以这样可怕的速度撞在一起,简直就好像两个火车头相撞一样,非死即伤。 后者赶紧一个弯腰,将脊椎绷紧,混身噼里啪啦作响,做了一个铁板桥,让过撞来的同伴。 飞在空中的狼人好不容易才避开碰撞的危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尽力延缓下落的速度,调整落地的姿势。 然而尹秀在躲开了他们的夹击,绕到狼人的背后之后,却并没有就此退开,而是已准备好了架势,只等着那空中的狼人落地。 砰! 尹秀一脚戳出,正中狼人的胸口。 狼人比城墙还厚的躯干上立刻凹下去一个大洞,前面凹下去一块,后面凸出来一块。 闷哼一声,狼人倒飞出去,撞在同伴的身上,把毫无防备的同伴撞了一个踉跄,摇晃往前。 等那背对尹秀的狼人站稳,转过来时,尹秀又已再次滑步向前,一个膝撞顶在狼人的腹部。 狼人受击弯腰,头颅当即垂了下来,而此时尹秀也已双掌托出。 白猿献果! 狼人嘴里发出咯嘣脆响,迸飞几颗牙齿的同时,几百斤重的身躯也在尹秀奋力一击之下离地而起,重重落在地上。 眨眼之间,尹秀打倒两头三级狼人。 再去看地上时,尹秀发现约瑟夫拼尽所有力气,挣扎着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想跑?” 尹秀一脚踏出,正要追上去时,耳朵却听见在他的身后,两头狼人再次起身的动静。 尹秀回过头去,那两头狼人已起身,身上的伤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可怕速度恢复着,骨头重建,牙齿再生…… 三级狼人不管是防御力还是生命力都十分的顽强,刚才的那两下,放人类身上,都已经够它们俩加起来死三回了,然而这两头狼人只是在地上躺了一下,便又再次爬起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它们的眼睛已由原来的绿色,变成了血红色,这显然是因为刚才剧烈的疼痛和震撼,这两头狼人已进入了癫狂状态。 在癫狂的状态下,狼人可以抵御一切的痛苦和恐惧,发挥所有的破坏力,追逐血腥,敌友不分,直至战死。 尹秀往约瑟夫逃跑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回头看着那两头已浑身炸毛的狼人,终于决定还是先料理眼前的两个敌人。 …… 约瑟夫从屋里跑出来,穿过林子。 这时候他身上的伤势已恢复的七七八八了,那张被两次碾碎的嘴巴如原先一样性感,丰满。 然而他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开心,眼里满是惶恐,惊惧。 那个东方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既不是猎魔人,也不是吸血鬼,更不是审判庭的圣骑士,哪来这样强横的力量,凌冽的招数? 特别是他杀死那些敌人时候冷淡的眼神,越发叫约瑟夫感到害怕。 以至于即便看起来有机会偷袭,加入那两个狼人的战斗中,助他们一臂之力,约瑟夫也没动手。 因为他怀疑,自己上前的话,只会被那可怕的东方人一拳砸碎了脑袋,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真是倒霉的一天!倒霉透了!” 他这样咒骂着,加快脚步奔向外边,在那里应该停着准备接他的马车。 然而,此刻这里却是空无一物。 他花了三万块买的那辆豪华马车,连带着上头的马车夫,一块消失,人间蒸发了。 约瑟夫正错愕的时候,罗维从另一侧走了出来,冲他露出微笑。 “哦,我跟车夫说,这一块是禁止停车的,叫他先开去别的地方等你了,要我领你过去吗?” “我想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就是了,多谢。” 约瑟夫脚下加快,不一会儿已奔跑起来,掀起披风,攻向罗维。 罗维比他来的更快,几乎是约瑟夫刚抬手的瞬间,他便已撞进约瑟夫的怀中,伸手一抓一拧,约瑟夫的一只手已扭曲做几截,好像炸麻花一样左边一块右边一块,彻底变形了。 这时候约瑟夫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竟也同里面那人一样的不好惹。 而且,这人也是东方人。 咯嘣! 约瑟夫的手臂垂下来,连带着肩膀也被卸下来一截,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倒霉,倒霉透了!” 约瑟夫愤愤不平地往后,眼里已满是绝望。 就在这时,他听见后头沉重的脚步声,转回头去,只见两头狼人正往这里跑来,脚步虽然僵硬,此时在他的眼中却是虎虎生风。 约瑟夫近乎崩溃的心情和斗志再次被点燃。 那两个狼人即便不是自己这一边的,在此时大家也勉强能算是一条船上的,毕竟敌人是人类,而他们说起来也是同为黑暗生物,多少带点远房亲戚的意思在里头。 因此约瑟夫几乎是带着一种落了水见到救援船只的欣喜在里头,冲那两头狼人招手。 两头狼人果然也跑向他这一边,似乎是为了接应他而来的。 “这下你该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约瑟夫露出笑容,嘴角在即将达到完美的弧度时凝固,逐渐变得难看。 因为他看见,在他的面前,原本奔跑而来的两个狼人突然顿住,血红色的眼睛再次充血,变得红肿,最后从眼眶里溢出早已凝固的血液来。 紧接着,两个狼人的头颅便接连裂开,终于变成两具死相惨烈的尸体。 早已死了,却又跑了这么长一段距离? 是什么力量能够使死去的重新站起来,躺下的再走路? 约瑟夫一下想到了比他们这些生物本身更加邪恶的事情,那东方人恐怕是来自于深渊的更底部的可怕存在,不禁瘫软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尹秀慢悠悠上前,在那两个狼人倒下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已响起了连串的声音。 【里程碑已达成:消灭狼人8/13】 【开启随机抉择事件,可在以下三个技能中任选一项,获取狼人部分能力】 【先古细胞】:被动技能,狼人技能。陷入异常状态时自动发动,消耗生命力,提高自身修复能力,快速消除身体异常状态。 处于垂死状态时不可使用。 【假性狂暴】:主动技能,狼人法术。通过消耗生命力发动,使自身进入半癫狂状态,半癫狂状态期间免疫精神攻击/压制,异常状态,伤势影响,疼痛,中毒,所受法术伤害减半。 冷却时间:二十小时 技能发动期间持续消耗生命力。 在与使用者自身其他法术状态叠加时,所消耗生命力翻倍。 【血色视线】:被动技能,狼人技能。提高视力,免疫黑暗,强光,烟雾遮挡,同时有几率发现对方弱点。 发现弱点概率随与目标交战时间,交战距离逐渐提升。 【里程碑已达成:消灭狼人9/13】 【连续达成里程碑,里程碑奖励升级】 【连续达成里程碑奖励:先古遗恨】 【先古遗恨】:主动技能,黑暗魔法规则类法术。 通过消耗法力发动,将使用者所使用武器与先古黑暗力量结合,提升武器锋锐度,随机赋予武器特殊伤害:流血/中毒/枯萎/重伤/精神攻击/燃烧/迟缓/腐蚀…… 首次攻击命中目标时,必定触发上述特殊伤害中任意一项。 第二次击中目标时,必定叠加上述特殊伤害中未触发的任意一项。 第三次击中目标时,必定叠加上述特殊伤害中未触发的任意两项。 …… 触发特殊伤害效果只对当前目标生效,当转移攻击目标时,触发加成次数重置。 注意:如已击中当前目标三次,中途转移攻击目标,再次攻击当前目标时,击中次数重置为零次。 但不会重置目标身上已受的特殊伤害类型。 施法过程中转换武器时,【先古遗恨】失效。 施法过程中武器脱手时,使用者本身必定遭受法术反噬,法术反噬伤害随战斗时间叠加。 施法过程中武器损坏,使用者本身必定遭受法术反噬,使用者必定受到【先古遗恨】未触发的剩余任意特殊伤害。 冷却时间:三十分钟 凝视黑暗者,已身陷黑暗之中。 鄙弃黑暗者,必为黑暗所吞噬。 拥抱黑暗者,终为黑暗之养分。 …… 尹秀立在原地,听着脑海里的讯息做出选择时,双眼发空。 然而这在约瑟夫看来,那却是黑暗深邃的眼神,好像地狱的恶魔再临了。 而他们这些吸血鬼,狼人,其实不过是恶魔的眷属,地狱的看门犬而已。 因此约瑟夫此时别说反抗,就连与尹秀对视的勇气都已烟消云散了。 然而尹秀刚才其实不是在恐吓他,甚至连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眼神发空,在选择技能而已。 顿了顿,他终于整理完毕。 在这场顺利的突袭战中,尹秀获得了三个技能。 刚才已在狼人身上试验过的【死亡封存】。 这一招也许还未找到具体的用途,然而从刚才的实验来看,这确实是一招很唬人的技能,不管是迷惑还是恐吓。 也许在某些潜入战里,用了这一招便可以在敌人以为守卫还活着的状况下,潜入敌营。 然后是【假性狂暴】。 有了这个技能,以前面对仙人,面对高自己一个境界的大高手时所遭遇的那些压力,还有来自强者的压迫感,都会随之消失。 最后,便是因为连续里程碑奖励,而特别升级的【先古遗恨】。 怎么想,这都是一个可怕的技能,不管是对人还是妖怪来说,不死生物还是游魂野鬼,只要被他砍中了,必定麻烦多多。 而且还会随着伤势的增加而逐渐叠加特殊伤害的类型,光是想想便已叫人觉得可怕。 如此,尹秀便开始关心,关于消灭狼人和吸血鬼数量里头的“13”,是什么意思? 敦灵,实在是个满足他一些好奇心的绝佳狩猎场所。 如此,约瑟夫眼中的尹秀,变得越发可怕了。 第591章 血裔的尊严 约瑟夫躺在地上,望着这两个来自远东的怪物,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已没有反抗的可能了,只能大开大合地躺着,等候他们发落。 他没话好讲,罗维却是有许多的事情要找他确认。 于是带着疑问,罗维踱步到他的身边,问道:“上个星期,是你们袭击我的吗?” 约瑟夫连连摇头,“我是个热爱和平的人,不会和别人动手的,更别说袭击人家。” “你最好是。” 罗维瞪了他一眼,“听清楚了,我是说你们,不是单指你,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哪个兄弟,堂兄表弟,叔叔伯伯做的呢?” 约瑟夫愣了一下,“他们找你干什么,把你当做吸血的苦主了?” “苦主?那些家伙不是饿了要找人吸血,而是存心要找我打架的,所以我才这样问你。” “那就不可能是我们的人了。”约瑟夫松了一口气。 “唔,你又这样的肯定?你是说发动袭击的是红帝的人?”尹秀问他。 “当然,因为,唉……” 约瑟夫叹了口气,眉头纠结在一起。 “真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啪! 尹秀一靴子踩在他的脸上,“谁教你说的这些俏皮话的?” “你竟然敢对尊贵的血裔……” 约瑟夫刚想脱口而出,又把话咽进了肚子里,因为他知道尹秀可不管对方是谁,什么血裔不血裔的,要是不老实合作,大概都会被他一脚踹死。 “是我在远东的一个兄弟教我的这句话,不过他已经去卖咸鸭蛋了,不提也罢。” “原来如此。” 尹秀点头,“说吧,再长的话我们也有耐心听着,你只管倾诉,因为我们两个是敦灵最热心的听众。” 罗维也同意:“你说上三天三夜,我们也会听的,因为我们是敦灵最善解人心的两个听众。” 【你们最好是】 约瑟夫长叹一口气,说起了近来的局势变化,那些牵动着敦灵黑暗世界风云变幻的大事件。 “说起来,原本四大血裔家族之间因为有休战协定的约束,再加上大家实力均衡,所以实际上吸血鬼世界的和平已维持了有进千年之久。 尼古拉斯,德古拉,马格纳斯,弗拉德四个血裔家族,便代表着整个吸血鬼世界。 每个血裔家族的底部,都联接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家族,好像参天大树一样,在泥土里埋着它的根系,错综复杂。 这些吸血鬼家族常年互相吞并,攻伐,然而就像我说的那样,只有血裔家族才代表吸血鬼世界,因此只要四大家族之间没有战争,底下闹得再乱,吸血鬼的世界也还是一片祥和。 然而,这一片祥和繁荣的景象,终究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被彻底打破了。 对,就是那个什么红帝。 没人知道他的具体来历,也不知道【红帝】这个名字到底是他本人就这么叫,还是别人给他安上的一个代号。 反正那是个可怕的家伙,一出现便以雷霆之势摧毁了好几个吸血鬼家族。 不过那时候伯爵们并没有过多注意他,因为伯爵们都沉浸在过去的成功和长久的安定之中,他们沉醉于各方势力缔造的和平之中,并不关心外面的事情。 或者说大家都把这场纷乱当作小打小闹而已,毕竟这样的事情经常有,除了当事人,没人愿意关心这些。 然后就是著名的红月事件了,德古拉伯爵在位于普鲁士的古堡中,被红帝击杀,欧洲的吸血鬼事件开始发生大震荡。 对于血裔家族来说,四个家族的领头人,不管哪一位伯爵被一个人类杀死,于高贵的血裔来说都是一种冒犯。 要是血裔不做出回应的话,很快所有人都会不尊重我们在黑暗世界中的权利。 因此,由马格纳斯伯爵发起,组织了一场针对红帝的狩猎行动。 结果就如你们所能想象到的一样,行动失败了,简直是一场大败,就是近几个世纪以来,血裔家族都未曾遭受过那样的重创,家族成员损失惨重,我的另外两个兄弟就是死在这场行动里的。 不仅是这样,或者说仅仅是这样就好了,死一点人,事情结束,活着的继续逍遥,死者安息。 可红帝显然不那样想,对他来说这只是刚开始而已。 在行动失败的一个月后,马格纳斯伯爵也遭了红帝的毒手,被一根长枪穿胸而过,钉在了教堂的十字架上。 这似乎是某个标志,标志着血裔家族过去的辉煌和安定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接下来是更加血腥的残酷年代了。 现如今,别说别的吸血鬼家族了,就是德古拉,弗拉德两大血裔家族都已倒向了红帝。 他的势力如今大得很,打个喷嚏黑暗世界都会感冒。 吸血鬼只是坏,不是笨蛋。 他们要不就是臣服于红帝的手下,要不就是跑路,去美洲,或者远东。 留在这里的自由吸血鬼已不多了,特别是留在敦灵的。 剩下的血裔家族,马格纳斯家族倒是坚定地想要复仇,然而在失去了马格纳斯伯爵以后,他们已自身难保了,别说是红帝,就是别的吸血鬼家族也已蠢蠢欲动,想着对他们动手了。 而我们尼古拉斯家族,其实还在犹豫,观望。” “所以,这就是你们今晚在这里的见面的目的?” 尹秀直截了当问他:“红帝在哪里?”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至于那些吸血鬼自己内部想怎么打,或者满世界跑,旅游也好,逃难也罢,都跟他没关系,不沾边。 然而约瑟夫在叫人失望这方面,从不叫人失望,他摇头道:“我不知道红帝的踪迹,也没见过红帝本人。” “唔?” 尹秀不满道:“那你在这里扯半天!?” 约瑟夫赶紧捂住脸,怕又被尹秀一靴子踩到脸上。 “真不能怪我,别说是我了,恐怕就是投向红帝的那些吸血鬼都不一定见过他的真容。 那实在是一个很神秘的家伙,大家对他一无所知,也因此对他极端地害怕。” “一无所知?” 尹秀看向罗维。 罗维也摊手。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敦灵调查红帝的消息,然而确实也只得到了一些零散的碎片,对尹秀的疑问毫无帮助。 “但是我知道,他们好像都到东欧去了?敦灵的那些吸血鬼。”罗维问道。 “没错,都到东欧去了。” 似乎是担心尹秀发火,约瑟夫赶紧说道:“红帝带走了敦灵的大部分吸血鬼,不过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在东欧干什么。” “你到底能知道些什么啊?” 尹秀叹了口气,“那你们家的伯爵呢?就是那位大家都在找的尼古拉斯伯爵。” 听到这里,约瑟夫闭嘴了,神色平静。 他显然什么都不愿意讲,也许别的他能和盘托出,讲的一清二楚,生怕尹秀他们不知道。 然而关于尼古拉斯伯爵的下落,他一句都不愿意讲,这似乎是比性命更加重要的事情。 即便约瑟夫已不再高贵,成了尹秀他们的俘虏,又躺在地上,好像一条死狗,可他还是想坚持些什么,一些不愿意放弃的坚持。 “唔?” 尹秀伸手往口袋里摸。 约瑟夫皱眉,知道自己死期已到。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尹秀只是掏出一个酒壶,灌了一口,又递给罗维。 之后才冲约瑟夫伸出手来。 终于还是来了,约瑟夫反倒有些坦然了。 然而尹秀只是把约瑟夫拉起来,顺手帮他掸去身上的尘土。 “讲义气啊?我最欣赏讲义气的人了,出来混的,肯定是义字当头啊。 你们这些鬼佬是只认钱,可我们这些东方人,特别是我们唐人,都是拜关圣帝君的,别的无所谓,最重要就是得讲义气。 冲这一点,我就喜欢你。” 尹秀说的豪迈,约瑟夫却是冷冷道:“这一套,我在码头上看过许多次了,那些远东来的商人,一个个也说自己义薄云天了,然而实际上最不讲义气的就是你们了。 为了钱,兄弟,老婆都可以出卖的……” 啪! 尹秀一下拍在他后脑勺上,叫约瑟夫好不容易挺直的身子又弯了下去。 “妈的,这还不是跟你们这些鬼佬学的? 期货,股票,哪样不是你们搞出来的?自己就不是什么好种,还评判上别人了!?” 尹秀越说越生气,看样子又想动手,罗维连忙拉住他。 “没必要,没必要,鬼佬混蛋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计较的。 你是大人物嘛,大人物要干的是大事,对付这种宵小的事交给我。” “喂!你!” 罗维抱着尹秀,又冲约瑟夫喊道:“你最好现在就说了哦,要不然等下我拉不住他,你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约瑟夫虽然紧张,可还是倔强道:“对不起,我不可能出卖尼古拉斯伯爵的,就是他把我打死了,我也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唉!” 罗维松开手,尹秀没有冲出去,而是站在原地,冲罗维摊开手心,“喏,二十块。” “王八蛋,你害我输了二十块啊!” 罗维瞪了一眼约瑟夫,将二十块钱递到尹秀的手里,喃喃道:“按理说,警务人员是不能赌博的。” “这你就说错了。” 尹秀将钱收进口袋里,贴身放好。 “警务人员是不能赢钱,没说不能输钱。 现在怎么办,要不我直接干掉他,我们自己去找那伯爵的下落好了。” 尹秀说的显然是使用【死亡回忆】,用那一招的话便可以翻查约瑟夫最近一个月的记忆。 罗维却是阻止尹秀道:“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活的,你要知道我在敦灵活动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抓到一个血裔,你就这样杀了他,未免有些浪费了。” 尹秀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普通的吸血鬼好找,血裔却并不是那样容易抓到的。 眼前的血裔,正是他们进入敦灵地下世界的钥匙,还不能在这里折断。 于是他点头道:“那你想怎么办?劝他跟你警民合作啊?” “有时候不是只靠打打杀杀就能解决问题的。” 罗维摇摇手指,又冲约瑟夫说道:“其实你应该知道吧,我们不是红帝的人。” “不好说。” 约瑟夫虽然嘴上否认,但实际上他的表情已出卖了他。 正如罗维所说的那样,他和尹秀确实不是红帝的人。 然而,这两人要找尼古拉斯伯爵,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看出约瑟夫的疑问,尹秀开门见山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到红帝,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当然啦。” 尹秀伸出一手,搭在罗维的肩上,微笑道:“难道你以为,我们想成为下一个红帝?” “你们是两个人,自然成为不了下一个红帝,因为你们是两个人。” 约瑟夫呢喃着,心里头也在纠结,思考着尹秀和罗维的目的。 因为尹秀也没告诉他,为什么他们两人要找红帝,总不能他们寻找尼古拉斯伯爵,只是为了跟他问候一声而已吧? “为什么?”约瑟夫终于还是没想明白。 “我说过了,为了找到红帝,仅此而已。” 尹秀淡淡道:“既然整个敦灵的吸血鬼家族都在寻找尼古拉斯伯爵的下落,而又没人知道红帝在哪里,那我们干脆就去到尼古拉斯伯爵的身边,那样便可以找到大量红帝的属下了。 那么多人,一个个问的话,总会有人知道的。” 约瑟夫已想到了尹秀会向这些人“问话”的方式,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所以,你并不打算对付我们?”约瑟夫试探道。 “为什么要对付你们?大家无冤无仇。” “因为我以为东方人都是嫉恶如仇的,特别是越有本事的人,他就越有道德心,因此要将所有的邪恶从这世上驱除,不然他们的良心就会过意不去。” “闲的。” 尹秀切了一声,哈哈大笑。 “闲的。” 约瑟夫也笑了起来,不知怎么的还有些高兴。 于是他最后又问道:“那么,两位,如果我和你们合作的话,代价是什么呢?” 尹秀收起笑容,认真道:“自由。” 第592章 尼古拉斯伯爵 夜色微凉,即便是身为约瑟夫的吸血鬼也感觉手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面对着尹秀的提议,他考虑良久,终于还是迟疑着问道:“你能做出保证吗?” “可以。” 尹秀微笑,“用我的良心来做保证,我这个人的良心,就是跟敦灵最贵餐馆台面上的桌布相比,也还要白上许多。” “你说是,那就是咯。” 约瑟夫无奈摊手。 眼下他并没有跟尹秀讨价还价的资本,尹秀的保证也完全不可信,因为他的血统并不“高贵”。 然而如今一切都变了,即便约瑟夫心里更愿意跟一位吸血鬼贵族做交易,此刻也已不可能了。 所以他只能于原地叹气,踌蹰不定。 还是尹秀先伸出了手,“怎样,合作,还是现在就去死?” 约瑟夫顿了顿,终于还是握住尹秀的手。 “我知道尼古拉斯伯爵在哪里,但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 西敦灵的郊外,尹秀和罗维站在一间不知已荒废了多久的石屋底下,喝着酒,聊着天。 “我以为整个敦灵都是那样的富丽堂皇呢。” 尹秀感叹道:“没想到敦灵也有乡下啊。” “郊外。” 罗维纠正他,毕竟他来敦灵已有段时间了。 “这里算是郊外,乡下还要到更远的地方去呢,别贫了,话说你到这里来,还颇叫我感动呢。” “感动?” 尹秀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错,就是感动。” 罗维点头道:“我原本还以为自我寄出去那封信,你再收到来信,收拾东西过来,怎么也得半年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便到了。 所以我在看到那枚五帝钱的时候,只有感动。” “就好像守水塘,烤野猪吃的时候,突然有人来看你?” “我不吃野猪的,不过差不多是这样一种情绪,所谓他乡遇故交啊,尹秀,你有这样的情绪吗?” “差不多吧。” 尹秀敷衍了一句,“这还得多亏那个王牌飞行员莱特啊。” “那家伙很厉害吗?”罗维好奇道。 “他的国语很厉害。” 王八蛋,顿林能听成敦灵,从南洋跑到西洋来了,雄哥,你真是好介绍啊。 尹秀一下捏碎手边的砖头。 罗维没注意到,只当尹秀大概是用紫微斗数一样的方法算到了他有一劫,所以才火速跑到这边来。 如此,他又衷心觉得尹秀变了。 尹秀问他:“话说,你相信那个什么尼古拉斯得了重病吗?吸血鬼本身不就是不死的代表了吗? 难道真有什么病,像是人类的绝症一样,会叫一位吸血鬼伯爵药石无救,像人类一样死在病床之上?” 罗维挠挠头,“我又不是什么吸血鬼学者,我只是个吸血鬼猎人而已呀。 不过我们都已杀死过那么多吸血鬼了,吸血鬼确实也跟不死沾不上什么关系,不是吗? 不管是人还是鬼,只要被杀,都会死的。” “尽说些废话。” 尹秀看了他一眼,“我是问你,会不会有吸血鬼是病死的?” “饿死的我倒是知道。” 罗维答他,“我最近在敦灵听有人说过,说有个吸血鬼被困在某处山体的缝隙之中,动弹不得,结果活活被饿死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好像一具干尸。” 尹秀并不是很感兴趣,他只是淡淡道:“这么说,我们还是不知道一位吸血鬼伯爵,到底会不会染上某种难以理解,无法治愈的病,最后病死咯?” 罗维坦然点头,“毕竟我们真的不是认识很多吸血鬼,不是吗?” 尹秀也只能无奈同意,“你说的对。” 他们正闲聊的时候,林子外那座古旧的城堡,突然有一道小门打开了。 约瑟夫提着马灯,身后跟着走出几个人。 “看起来他像是还不服气,又带了兄弟准备来对付我们。” 罗维舔了舔嘴唇。 尹秀却是笑道:“我倒觉得,他像是带人来欢迎我们。” “哦?” 罗维有些不相信,“那照这态势,我们看起来像是贵客?” “贵不贵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不受欢迎的人。”尹秀这样说道。 罗维只当尹秀是在开玩笑,正打算借机动手时,约瑟夫已带人走到了他们两人面前。 几个吸血鬼苍白的脸上都是神色古怪。 顿了顿,约瑟夫低声道:“尼古拉斯伯爵邀请二位进去。” “我们?” “我们。” 尹秀拍拍罗维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往里走。 罗维犹豫了一瞬,又想起以自己加上尹秀,就是几个吸血鬼伯爵一起围攻,他们都能逃脱。 这尼古拉斯家族的古堡,难不成还能真布下了天罗地网不成? 于是罗维也释怀了,跟着尹秀一块往里。 这座古堡应该是尼古拉斯家族许多地产中的一座,还不是特别重要的一座。 它的墙面爬满了爬山虎,城墙后探出一截的老树已经枯萎,好像一具干尸,上头停满了慵懒的乌鸦,无精打采。 一切都带着死亡的意味,警告外人,这里是轻易不能踏入的地方。 尹秀和罗维穿过内墙时,墙上雕刻着的石像鬼雕像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双眼发出红光,好像在注视着他们。 “这些真的还是假的?”罗维低声问他。 “大概是真的吧。” 尹秀不由想起了之前在孤独之心俱乐部时的经历,尼古拉斯家族这样的传奇家族,有几个石像鬼当看门的,好像也不足为奇。 两人跟在约瑟夫几人的背后,七拐八绕后走进几栋房子里最大的一栋。 地上铺着好像能沁出血来的红毯,一脚下去便是一个浅浅的坑洞。 在走廊里转了几圈后,约瑟夫往前走几步,推开了一道门。 “请进。”他示意道。 尹秀冲罗维递过去一个眼神后,当先走了进去。 罗维则是晚了他一步,跟在后头。 里头只点着一盏灯火,好像村口的路灯,就在正中间那张大床的边上。 至于别的家具,或许原先还摆放在这里,但这时候已全数被撤走了,这是为了叫尼古拉斯伯爵的死亡显得更加的庄重,肃穆,也是为了叫他安息。 尼古拉斯伯爵躺在床上,与外界隔着几层白色编花纱帘,朦朦胧胧,叫外面的人只看得见他的隐约身影,并不真切。 尹秀和罗维在屋里站定,跟在约瑟夫身后。 约瑟夫这时候面如死灰,但他还是轻声细语道:“伯爵,我已将那两个东方人带过来了。” 话音落下许久,纱帘里头才伸出一只干枯瘦削的手,好像一截枯萎的白桦树枝干。 那只手冲尹秀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伯爵请你们过去。”约瑟夫低声道。 “请我们过去?” 罗维有些莫名其妙,在这种状况下叫他们过去? 约瑟夫同样的也疑惑,然而伯爵确实是这么一个意思。 于是尹秀和罗维走上前去,凑到了床边,离着几步,和尼古拉斯伯爵隔着几道纱帘。 可伯爵还是伸手,示意他们更凑近一些,直到可以将耳朵俯下,贴近到他脑袋边上,听他讲话。 不知怎么的,尹秀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倒不是他怕打不过这个垂死的伯爵,还是怎样。 只是他总感觉只要自己凑近了,把耳朵凑过去,那个伯爵便会突然暴起,一下咬在他的脖子上,将他的血液吸干。 这种情节时常出现在小说和电影里头,尹秀已能下意识联想到了。 在某个流传已久的故事之中,有位美女,为了引诱她的吸血鬼情人咬她,于是在一次约会之中,把长发挽起,露出脖子。 那个吸血鬼虽然爱惜她,可看到这样雪白,漂亮的脖子也终究还是忍不住,一口咬了下去。 尹秀现在觉得,自己就是故事中,把脖子凑到吸血鬼嘴巴边上的那位美女。 可尼古拉斯伯爵确实看起来已快死了,特别是凑近以后,这种感觉越发的深刻。 他也同约瑟夫一样,高高的鼻梁,蓝色的眼睛,然而此刻那蓝色的眼睛已深深凹陷在眼眶之中,尼古拉斯伯爵的面孔憔悴,苍老,好像干渴了百年的枯木。 这是正常吸血鬼身上绝不会出现的状况,即便在被别人揍的再惨的状况下,不管是火烧,冰冻,都不会叫一个“健康”的吸血鬼身上出现这样的变化。 “是【败血症】。”尼古拉斯伯爵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沙哑,好像喉咙里卡着痰,又被灌进去了一升沙子和玻璃。 光是听着他声带搅动这些东西的声响,就叫人想要把耳朵捂上。 “败血症?” “不是你以为的,人类水手因为不吃橘子而患上的那种,不过也差不多。” 尼古拉斯伯爵眼里是一种怪异的光芒,也不知道是觉得好笑,还是悲哀。 “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然而我又确实要死了。 放血,换血,抗生素,法术,火烧,劈砍,冰冻,这些都救不了我,我的身体好像被某种病菌侵蚀了一样,从内部开始腐烂。 先失去的是我的力量,然后是我的法术,嗅觉,味觉,如今就是你们近在眼前,我也快看不见你们了。 死亡在我的眼前蒙了一层黑纱,若隐若现,虽然轻薄,但叫人绝望。” “没什么大不了的。” 尹秀淡淡道:“是人都是要死的,而且你已度过了漫长的岁月,足够叫三四个王朝崛起毁灭了,这便够了。” “但我又听说过一句话。” 尼古拉斯伯爵眼睛闪烁,“生命只在于意义,而不是长短。” “所以你想说,你觉得你生命的意义还不够多?不够重?”尹秀问他。 “我当然这样觉得。” 伯爵叹了口气,“许多人都以为自己的人生很成功,可实际上到了最后的时刻,便难免都要觉得遗憾的。 特别是在这样重要的时刻,我没有死在红帝的手底下,却是死在了病床上,这未免显得有些懦弱了。” “生老病死,也是常态。” 尹秀看他,“怎么,你觉得自己无法战胜红帝?” “那是个可怕的家伙。” 伯爵双眼放出精光,“血裔家族的坚固堡垒,已被他攻破了,再过不久,整个吸血鬼世界也会落入他的囊中。 还好……” “还好什么?” “还好你们两位出现了。” 伯爵看向尹秀,“也不知道你们是上帝还是撒旦派来的,然而我有预感,你们会终结红帝在这黑暗世界的统治。” “预感?” “没错,一种来自将死之血裔的预感,也有可能是死前的妄想。” 伯爵淡淡一笑,“然而我如果这样说的话,其实对大家都好,不管是剩下的吸血鬼,还是你们这两位来自远东的客人,对你们来说,这或多或少都能有些帮助。” “心理和精神层面上的安慰吗?” 尹秀点头,“伯爵,你确实是一位称职的家族领袖。” “我一直希望我当得起这个评价。” 伯爵长吐一口气,“事实上,要不是血裔四大家族对红帝的让步,事情也许不会落到今天这样难以挽回的地步的。 怎样都好,剩下的只能请你们两位帮帮忙了。” “帮忙?” 尹秀摸了摸下巴,“这就是你要见我们的原因。” “没错。” 尼古拉斯伯爵又冲旁边招招手,一个仆人上前,喂他喝了一勺鲜血。 这新鲜的血液完全帮不到他,然而伯爵的精神好像却因此振作了一些,发出的声音也足以叫这房间里的人听到。 “是时候选出来了,尼古拉斯家族新的继承人,新的尼古拉斯伯爵。” 伯爵的声音调动着房间里众人的心。 这里除了奴仆外,剩下的便都是尼古拉斯家族的成员,还有一些与他们关系密切的吸血鬼。 尹秀感觉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床边投了过来,在等待着什么。 隐隐地,他也察觉到了自己和罗维两个人在这里的意义。 “所以,你是要我们两个当见证人吗?伯爵。” “不仅是如此。” 伯爵微微一笑。 “不止是见证人,还是我的被委托人,因为尼古拉斯家族的下一任伯爵,并不在这里,而在柏灵,我想请你们去将她接回来,带到这里。” 话音刚落,房间里皆是抽气的声响。 第593章 爵位的继承者 罗维和尹秀靠在城墙的一角,相对无言。 他们两个并没有抽烟的习惯,所以便只是站着,一时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好。 “所以说,尼古拉斯伯爵希望我们去柏灵,找回他的女儿,让她来继承家族的爵位?”罗维又向尹秀询问一遍。 “他确实是这样说的。” 尹秀点头,“你没听错。” “我当然知道我没听错,可我就是怕他说错了。” 罗维不解,在场那么多人,尼古拉斯伯爵却偏偏要把爵位传给不在场的女儿,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如果有这种打算的话,不应该把家族的核心成员都从四面八方召回来吗? 偏偏他都已经病入膏肓了,还有一个女儿在柏灵没回来? “他也没说错。” 尹秀双手插在口袋里,“他虽然要死了,然而头脑还清醒,没有说错,他就是要叫我们去柏灵一趟,找回他的女儿。” “这是条件,对吗?” 罗维挠了挠脸,“只要让那个叫劳拉芳娜的女人回到敦灵来继承爵位,尼古拉斯家族便不会倒向红帝那边,他是这样保证的吧?” “还不止如此。” 尹秀微笑道:“我要是找回了劳拉芳娜,尼古拉斯家族还会帮助我们一块对付红帝。” “唔?我原以为只靠我们两个就够了,我们只是还没找到红帝的下落而已。” “你以为我们两个是风云啊?” 尹秀看了他一眼,“出来混的,都是一个好汉三个桩,我们才两个人,红帝手下多少人马啊?你不如说让我单枪匹马去跟红帝决斗好了。” “我倒是愿意他这样做,可人家不一定会这样的坦荡。” 罗维叹气道:“毕竟那王八蛋躲躲藏藏,神秘的很啊。” “所以才需要你这位,来自西九龙的福尔摩斯找出他的踪迹。” 尹秀拍拍他肩膀,“勇探,我对你有信心。” “你都这样说了,难不成我还能拒绝你?”罗维笑道。 两人说话的时候,约瑟夫沉默着走上城墙。 这时候,尹秀瞥见在他们的脚底下,古堡内一片匆忙,女人们已将头上的黑纱盖在了脸上。 “尼古拉斯伯爵,往生了。”约瑟夫面色沉重。 “节哀。” 尹秀应了一声,便无后话。 因为他与罗维,实在是和整个尼古拉斯家族都扯不上关系,所以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他不说话,约瑟夫却是开口道:“去柏灵的马车已经为两位准备好了,现在就出发?” “这么快?” 罗维有些讶异,不过叫他讶异的不是车马准备的速度之快,而是约瑟夫的态度。 约瑟夫也是尼古拉斯伯爵众多子女中的一个,之前他就曾听说过,尼古拉斯伯爵有多达十一个子女。 在大部份人都死了的状况下,约瑟夫本应该是继承人的强有力竞争者。 然而伯爵一句话便把血裔领袖的位置,传给了压根不在现场的劳拉芳娜,就是罗维这个外人,也难免感到了异样。 “眼下不是想那些无关紧要事情的时候。” 约瑟夫还是神色平静,“尼古拉斯家族都快消失了,眼下谁来继承伯爵的位置,又有什么要紧的?” “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没打算放弃?”尹秀问他。 “那是当然。” 约瑟夫看了他一眼,“不过这是之后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劳拉芳娜,我的妹妹,把她带回来,我们需要她来继承伯爵的位置。” “你这样的话,大家都省事了。” 尹秀微笑道:“马车在哪里?” “就在那道门的后边。” 约瑟夫指了一个方向,“很隐秘的位置,不会叫别人知道。” “隐秘?” 尹秀摇摇头,“一般来说,当一个人说了隐秘的时候,不管是事情还是地点,都不会再跟这个词沾上关系。” “你是说,已经有人发现了?” “或许盯上我们了也说不定,不过没关系。” 尹秀和罗维走下台阶,“因为这都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区别只是晚一点或者早一点,仅此而已。” 约瑟夫思考着尹秀这话的意思,再抬头时他们已穿过了门,正往门后边走去。 于他而言,这实在是几百年人生之中最漫长的一个晚上,因为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又遇见了两个奇怪的东方人。 然而对尹秀来说,这个晚上却还未过去呢。 马车夫下车,将尹秀和罗维迎上去后,又冲他们恭敬说道:“两位先生,我们现在就往柏灵去,可以吗?” “越快越好,”尹秀点头,“我希望天一亮,我们就在柏灵了。” “先生,倒也没那么快,不过如果顺利的话,我们早上的时候,便可以在火轮船上吃早餐了。” “你们也吃早餐的吗?”罗维突然问道。 “唔……” 车夫突然顿住,好半天才尴尬道:“我是三天吃一顿饭,偶尔一个礼拜就吃点小甜点,比如果冻,布丁什么的。” “大概就跟我们吃毛血旺,猪血糕什么的一样。”罗维低声解释道。 “你这样说的话,以后我可不愿意吃这几样东西了。”尹秀摇摇头。 马夫显然不知道罗维说的是什么东西,但仍旧觉得有趣,对他来说,这两位远东的来客,这也是他百年来见过的最有趣的客人了。 他一扬鞭子,两匹驼马便吭哧吭哧地跑动起来,拉动马车。 “对了,两位先生,在右手边的坐垫底下,有一瓶琴酒,如果想做一个好梦的话,它应该可以帮到你们。” “下雨递伞,还有这种好事?” 尹秀正要弯腰去拿时,却又突然想起什么,警觉道:“你们不会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吧?就像果冻,布丁一类的?” “只有琴酒,先生。” 马夫应道:“正宗的敦灵干琴酒,没别的。” “那我就放心了。” 尽管嘴上这样说,尹秀从座位底下拿出那瓶清澈透明的琴酒时,还是看了看,以确保马夫真的没往里头加料。 “这么紧张的时候,喝酒好吗?”罗维问道。 尹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杯子,“就是这么紧张的时候,才应该先喝一杯庆祝。” “庆祝什么?” “当然是庆祝我们马上就要找到红帝了。” 尹秀倒了两杯酒,一口将自己酒杯里的一饮而尽,吐出一口白气。 “一股子青草在马粪里滚过的味道。” 尹秀吐了吐舌头。 罗维抿了一口,也眉头紧皱。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似乎上了瘾,罗维又尝了一口,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是说,一直跟在我们后边的那些人,好像苍蝇一样,不先把他们料理了吗?” “随他们去吧。” 尹秀透过车窗的缝隙,看了一眼外边。 夜色昏沉,两边是不断随着实视线往后退的林子,冬天里,树上的叶子已掉光了,使得这些树好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尸体。 在这些相互交错,位置复杂的枝丫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飞行,跳跃,远远地跟随着尹秀他们的马车,高速行进的同时又尽量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尹秀,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罗维若有所思,“因为你说过,不需要隐秘行事,因为再怎么隐秘,最后也是会被发现的,所以其实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因为你已算到了。” 【要真是在我的计划之中,这时候我已经把靴子踩到红帝的脸上了。】 尹秀笑笑,“毕竟我会紫微斗数的嘛,什么算不到?” “好像也是。” 罗维信以为真,又将杯子里的酒一口饮尽,随后五官纠结在一起。 “这酒,简直好像谁把松树枝丢在油漆桶里泡了一个月一样,只喝一口,我便感觉喉咙都要烂掉了。” “那你算是把这酒喝明白了。” 尹秀扬了扬手里的酒瓶,“再来一点?” “不要太多。” 罗维把杯子递过去。 …… “我感觉这里头好像飘着一只只的绿蚂蚁,喝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刘半仙皱着眉头,将酒杯里的酒展示给任七看。 任七却不管他,自顾自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之后才问道:“话说,我们已经在镇上等了三天,就是桃花都快开了,你要等的人,怎么还不来?” 顿了顿,他又说道:“该不会是死了吧?” “我呸!” 刘半仙啐了一口,“你死他都未死啊,整个南疆最出名的大和尚,哪那么容易死的?” “大和尚?那我肯定不认识” 任七摇摇头,继续喝酒,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这酒,得烫着喝才好,冷酒喝着好像老鼠死在土里一个星期。” “那你又不让人家伙计给烫一下?” 刘半仙盯着酒里星星点点的漂浮物,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喝下去。 “因为冷酒醒神,热酒困倦。” 任七看向四周,眼神冷漠,“这一次,我们只有两个人,谁出了差错,只有另一个人能帮他兜底,要是两人都出了错,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 “要不是知道朝廷那边派人追杀我,我还想着在港岛待着,或者就跟着尹哥仔去大马好了,当做度假。” “度假?” 任七斜他一眼,“眼下我们可没有那样的闲暇了,你不去做,朝廷就去做了。” “那他们以前又不做?偏偏要等我们来了,把青帝子夺取了,他们才行动起来?”刘半仙不解。 “因为朝廷是贱骨头,不打不动弹的。” 任七冷冷道:“你不用鞭子把它抽疼了,这些王爷大臣便永远沉浸在美梦里头,叫不醒。 可要是你真把它抽醒了,朝廷的力量和行动速度,又会叫所有人惊讶,并且害怕。” “这我也知道,所以我才火急火燎来到了这里,不是吗?” “是吗?” 任七看他一眼,只感觉连刘半仙自己都不会相信这个说法。 “怎样都好,如果真的叫我们找到了黑帝,应该怎么办?” “两个办法。” 刘半仙伸出两根手指,“我们写封信,叫尹哥仔来这里,由他将黑帝子收服。 或者,我们把黑帝子的驭者绑起来,带回港岛去。” “这两样都不保险。” 任七却是否定他,“你写封信到大马去,先不说过去的船会不会遇上刮风大雨,一个月都到不了,就算是真的送到了,等尹秀从大马赶过来,夏天都快到了,又怎么来得及? 就算你把他绑着带回港岛,能成为龙帝子驭者的人,是几根麻绳便能绑住的?” “那要不换成铁链?”刘半仙也在认真思考。 “不用费那个劲。” 任七冷笑,“我不是有剑吗?等抓到黑帝子的驭者,把他的手脚砍掉,嘴里插一根管子每天灌点汤水,保证他还有一口气留着不就行了?” 刘半仙下意识摸了摸胳膊,惊恐道:“还好我身上没什么青帝子黑帝子的,不然落你手里真是生不如死啊。” 任七刚才那个建议似乎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考虑过的。 就在刘半仙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有个小和尚走了进来,靠近柜台。 “师父,我们这里没有斋菜,请去别家吧!”掌柜叫苦道。 “我不是来化缘的。” 尽管已面有菜色,然而小和尚还是保持着姿态,不卑不亢。 “您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位叫刘安迪的施主?” “这我哪知道啊?名字这么怪的?唱戏的啊?” 掌柜翻了翻本子,又抬头喊道:“刘安迪,刘安迪,在不在,有人找你!” “在这里!” 刘半仙举手,“我就是刘安迪啊!” “你什么时候叫这么一个名字了?”任七好奇道。 “艺名,艺名啊。” 刘半仙咧嘴,“这年头出来混,总得有个化名防身啊。” 那和尚看刘半仙举手,几步小跑过来,冲他双手行礼道:“您就是刘施主?” “就是我啊,如假包换啊。” 刘半仙高兴道:“师父,你是了空大和尚的弟子?” “那就对了。” 和尚眼睛放光,显然是因为完成了任务而有些高兴。 “我的师父在脚趾的千佛寺,恭候大驾多时了。” 第594章 太阳与爱人 如尹秀所预料的那样,清晨,在他们的马车开上了火轮船宽阔的甲板后,那些原先跟在他们后边的人,也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 这时候已没了树木的遮挡,那些人便藏在上船的乘客里,或者干脆就贴在别的车辆边上,躲避尹秀他们的视线。 “这些家伙,并不想在这时候就跟我们动手啊。”罗维感叹道。 “他们在等。” 尹秀打了个酒嗝,“估计要等我们找到劳拉芳娜的时候,这些混蛋才会现身。” 罗维没有他那样的淡定和从容,只是不满道:“那我们就这么让这群王八蛋跟着,好像狗皮膏药一样?” “我也没这样说。” 尹秀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冲罗维扬了扬,“《三国战纪》里,有一回叫做火烧赤壁,你听说过吗?” “尹秀。” 罗维皱眉,“放火烧船会死很多人的,我们要是做出了这种事情,那跟邪祟又有什么两样?” “我没说要搞这么大型的场面。” 尹秀神情轻松,指了指脚下,“烧甲板不至于,但如果要叫这船未进港口的时候便坏掉,还是简简单单啊。” “这艘船的船长和水手倒楣了。” 罗维的语气轻松了一些。 “保险会赔的嘛,怕什么。”尹秀不以为意。 毕竟就是毁掉轮机室而已,不会波及旁人,以尹秀的功力,就是给他一把扳手都能做到。 而用火,只是为了更彻底一点,并且使它看起来更像是意外。 “那什么时候开始?”罗维问他。 “等靠近港口的时候。” 尹秀晃了晃酒瓶,发现瓶子里的琴酒确实是一滴也倒不出来了。 “请问,还有酒吗?” 马夫在外边听到尹秀的询问,顿了顿后说道:“在左边坐垫的下方,还有一瓶雪莉酒。” “哦!” “加了料的。”马夫提醒道。 “哦……” 尹秀缩手,直起身子,“留给你好了,别多喝,饮酒有害健康啊。” 马夫乐呵呵道:“感谢您的关心,对了,可能等下你们二位要先走一步?” 先走一步? 尹秀只感觉这个问法,好像是在说他们两个马上就要挂了一样。 “算是吧,就不用你领路了。” “好的。” 马夫在斗篷底下的身影微微点头,“劳拉芳娜小姐是个好人,如果两位找到她的话,她一定能帮上忙的。” “好人?” 尹秀不置可否,只是问道:“她,漂亮吗?” “很漂亮。” 马夫的声音变得愉快了一些,“七年前,我在敦灵以东见过小姐一面,至今仍忘不了。” “真是漫长的寿命啊。” 尹秀感叹道:“七年,是我们人生的十分之一了,对很多人来说,七年还要更长一些,活过了上一个七年,下一个七年还有没有,都是不一定的事情。”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漫长,所以才叫我们对许多的事情都不以为意。 战争,离别,于我们而言,不过是短暂的碎片而已,就只有爱情是永恒的,吸血鬼热衷于投入爱情之中,百年不渝。” “我听说过这么一回事的。” 罗维点头赞同:“说有一位伯爵,在他不是吸血鬼的时候有一位妻子,他们十分地相爱。 有一次伯爵参加远征,跟西亚的一个帝国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十分地艰巨。 等他终于取胜,回到领地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妻子早因为听信了谣言,以为伯爵战死了而悲痛自杀。 伯爵因为这件事,悲痛欲绝,背弃了阿爷,变成了吸血鬼。 但他一直在寻找自己妻子的转世,直到四百年后,他终于遇到了妻子的转世,为此伯爵还回到敦灵去寻找她,由此引动了那些沉寂已久的黑暗力量对他的追杀……” “那应该是小说家编的,先生。” 马夫尽量叫自己的声音严肃,“我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所以这应该是一个故事,而不是什么事迹。” “是吗?” 罗维尴尬咳了两声,“但那至少是一个美好的故事,不是吗?” “当然是。” 马夫也变得愉快起来,“这样的故事,叫人听着感到开心,不是吗?几百年的爱恋,实在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是吗?” 尹秀此时有些醉意,又想到了马小玉。 他们两个加起来都活不到四百年,更别说即便以能活到百年来算,他们相遇的时候,人生便已如流水一般悄然消逝了五分之一了。 如此的话,与吸血鬼之间长达几百年的爱恋相比,又确实短暂到有些离谱了。 然而时间,真的是那样紧要的东西吗? 少了一年,一月,一天,便算不得一辈子? 或许两个人在一起,即便只有那么一瞬间眼神对上,便也足够了。 带着这些疑问,尹秀的醉意渐渐上涌,然后他听到马夫在外面喊了一声。 “两位先生,这里已能望到港口了。” “好。” 尹秀松开手指,手上符纸飘飞着,打着圈儿,悄无声息地飘出去,在众人的脚下,车轮的缝隙之中穿过,钻到轮机室之中。 “辛苦了。” 尹秀和罗维整理了一下衣着,“你回去了以后,跟约瑟夫说一声,就说我们已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 “大火?”罗维有些犹豫。 “都一样的,也许只是掉了一颗螺丝,或者哪里裂了,但从港口传到镇上的时候,消息就会变成起火,烧死很多人了,所以尽管这么说就是了。” “约瑟夫不会相信吧。” “他不相信没关系。” 尹秀将风衣上的扣子系好,“只要叫别的人听到就好了。” “好的,先生。”马夫应道。 这时候原本一直轰隆隆作响,吵的人耳膜发紧的轮机声响突然消失了,连带着从甲板底下传来的震动也一并消失。 “有什么东西烧着了的味道!” “烤鱼啊?” “是着火了!” 有谁喊了一声,然后甲板上乱作一团,响起女人们的尖叫,还有男人的呵斥声。 船儿停在了依稀能望见港口轮廓的地方,彻底熄火,再不往前走一步了,只是随着海浪摇曳。 罗维跟着尹秀钻出马车,再次确认火势确实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顶多叫无辜的乘客和水手在这里困上一两个钟头,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放心,”尹秀眨眨眼睛,“破坏这种事情,我一向像做手术一样的精准,不该碰的地方绝不碰一下。” “这可不一定。” 罗维撇撇嘴,“我小的时候被送到医院割盲肠,去的时候还好好的,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兄弟也裹了一圈纱布,害我一个礼拜得岔着腿走路。” 噗嗤! 尹秀不由笑出了声,“都用不上的东西,修整它做什么?” “你!” 罗维愤怒回头,话还未出口,尹秀已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一块在原地消失。 于那些慌乱的乘客来说,他们并未发现这里少了两个人。 然而对那些紧随而来的探子们来说,情况却是不妙的很,只是短暂被车和人遮挡了一下,这两人便原地消失了,无影无踪。 是法术还是这里存在着什么机关? 又或者是别的阴谋。 探子们将视线投向了还坐在车头的马车夫。 马车夫沉默无言,依旧坐着。 终于,在探子们按捺不住时,马车夫动了。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栏杆边上,黑袍在日光照耀下依旧将他的身形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好像一个从地上立起来的影子。 探子们悄无声息冲他靠近。 “尼古拉斯家族。” 马车夫低声呢喃。 “我为尼古拉斯家族服务了百年,一直只当自己是和马车连在一块的某种工具,只是需要吃喝而已。 我并不期望什么,因为我是血奴,而不是高贵吸血鬼的一员,不管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我都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了。 直到有一天,劳拉芳娜小姐走到我的面前,她好像一缕阳光…… 哦,即便阳光对吸血鬼是有伤害,我仍然愿意这么形容她。” 探子们听着他的呢喃,并没有回答的打算。 这些家伙,有的也跟马车夫一样隐藏在黑袍底下,有的则完全不在乎日光,只是待着一顶毡帽。 这些人将马车夫包围着,远远形成了一个圆圈,使他周围隐隐约约变成真空地带。 然而马车夫并不在意,从黑袍底下伸出手握在栏杆上。 那惨白的手一接触到日光,便滋滋冒出白烟,好像烤肉一般。 可马车夫还是不在意,就好像那不是他的手。 “其实我这种不切实际的肖想,对于劳拉芳娜小姐来说又实在是一种冒犯。 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应该提的,然而我又实在不是一个哑巴,叫我闭上嘴一年还行,可不说话一百年,难道我是石头雕像不成? 不过我也很高兴,能帮到劳拉芳娜小姐的忙,敬爱的女士,我能为她做的不多。” 探子们听着他的只言片语,想从他的话语中解读出一些什么,然而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分析出来,只觉得马车夫是在拖时间,讲些疯话。 直到马车夫从长袍里将那瓶加了料的雪莉酒拿出来,抿了一口后,又开始往自己的身上倒。 这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他顺下来的,一开瓶香气沁人心脾,隔得老远便能叫人闻见花果的香气,以及岁月的厚重。 探子们望着这一幕,愣了愣,然后终于有人想起什么,大喊了一声。 “这家伙想自尽!” “阻止他!” 一行人争相往前。 然而马车夫并不理他们,只是将百年来好像和自己已合为一体的黑色长袍扯下来,丢到一边。 他张开双手,拥抱太阳。 太阳也以热烈的姿态与热情,欢迎这位已与自己分别了百年之久的友人。 太阳和劳拉芳娜,都是马车夫不可望也无法触及之物。 然而在今天,起码太阳,马车夫已经将它拥入了怀中。 熊熊的火焰包围着马车夫,叫他感到温暖,炎热。 炽热的火舌将其他探子震住,逼退,叫他们几乎睁不开眼睛来。 船上的人被这火柱吓的再次连连尖叫起来,然而那已变成火柱的血奴,却一声不吭,只是保持着拥抱太阳的姿势,久久不放下手臂。 斗转星移! 尹秀和罗维落在港口上,差点双双栽进海里去。 再回过头看,只见远方的渡轮上,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闪烁。 “你不是说,火势将会很小吗?” 罗维一只手遮挡在眼睛上方,“怎么我现在看着,那里有一道冲天的火光啊?” “那是你看错了。” 尹秀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施展斗转星移还多带一个人,每次随着距离的拉长,他消耗的精神力都是成倍的增长,此刻难免大汗淋漓。 “也许是火轮船的烟囱冒出火了呢?在煤受潮或者质量不好的时候,经常有这种事的,火星子从里头喷出来,夜里远远看着的时候,好像萤火虫飞出来一样。” “你连这种事情也知道?”罗维有些惊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尹秀笑笑,“以前在厂里上完了夜班,天还未亮时,我就坐在码头边上喝酒,看海。” “天那么黑,能看到什么?” “就是天黑才看得到东西啊,火轮船的灯火,天上的星星,还有海,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嚯,理解不了你。”罗维摇摇头。 “理解不理解的都是小事。” 尹秀叹了口气,“那段时间,是我在厂里最难受的时候,只感觉一切灰暗无光,好像明天起来这个世界就要大变样了,变得更加糟糕。 然而我后来明白,这个世界是不会变的,变的只是我们而已。” “我们?我们又怎么变化?变得更加糟糕?还是更好?” “我又不是什么哲学家,预言家,这我哪知道?” 尹秀拍了拍罗维的肩膀,“走吧,勇探,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呢。” “去找劳拉芳娜?”罗维问了一遍。 “当然,现在就去找劳拉芳娜。” 尹秀往海面上看了一眼,那火光已逐渐消散,好像真化作天上的星星了。 第595章 双色龙虎罡气 沿着铁路往西边走上一段,火车便进入了柏灵。 相比起敦灵的湿润温暖,这里显得份外的干冷,街道边的树也更加的笔直,挺拔。 “我在杂志上看过的,柏灵是个很大的地方,比敦灵大得多,而且这里的人更加传统。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敦灵是大西洋的明珠,柏灵则是易北河上的王冠。” 罗维言之凿凿。 尹秀摸了摸鼻子,“可我感觉,柏灵好像并不在易北河的边上。” “都一样的,只是一个比喻而已,就像我也不认为敦灵是所谓的明珠呀。” 罗维嫌弃道:“那个地方一年里十个月都是木头发霉的味道,我感觉鼻子里都要长青苔了。” “可我又听说,你只在敦灵待了三个月而已。” 罗维看向尹秀,只感觉他是来拆台的。 但顿了顿,他还是说道:“都一样的,所谓三岁看老,在敦灵的三个月里我就没见过阳光,难道我离开了,它就阳光普照了。” “那你可比吸血鬼厉害多了。”尹秀微笑道。 “可不就是?” 罗维从一旁下车,伸了个懒腰,柏灵的下午,空气里满是糕点和热巧克力的香气。 几乎是刚一伸展身体,便有一柄枪顶在了他的后腰上。 “好玩吗?”罗维问道。 “不好玩。” 尹秀也举起了手,在他的背后,同样有一柄枪顶着他。 罗维眼睛瞥了一下尹秀,问他要不要动手。 然而尹秀眼里只是带着笑意,这表明尹秀并不打算在这时候出手。 于是两人便“被迫”地在背后两个枪手的指引下,七拐八绕进了一座教堂。 这座教堂除了长条的椅子和位居中间的祷告台外,再无别的。 到了这里,枪手便移开了枪管,好像觉得尹秀他们已跑不了,无需做多余的动作了。 “是不是吸血鬼和狼人,除了教堂和古堡,便找不到第三个住处了?”尹秀笑道。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又不是吸血鬼或者狼人。” 一个全身被包裹在黑色盔甲底下,好像铁塔一般的人走了出来,将右手放在胸口。 “肯尼·冯·林恩,为你服务。” 林恩,他并没有将头盔摘下来的打算,戴着那个沉重,厚实的牛角盔,只露出淡棕色的眼睛,看起来像一头黑色的公牛。 他两米多高,看尹秀和罗维的时候,便自然地低下头来。 “我请问一下,你们二位,来柏灵做什么?” “探亲。” “访友。” “唔?” 头盔底下笑了一声,“二位,在这里不像是有亲友的样子。” “正在寻找。” “已经断交。” “哦?” 林恩将双手交叉在一起,双手护甲交错间响起粗糙的摩擦声响。 “二位经常看名人演讲吗?” “怎么说?” 林恩冷冷一笑,“因为你们随口胡诌的本事,并不比那些绅士和官僚要差。只不过……” 他的声音抬高几分,“即便我有这份闲心跟你们在这里开玩笑,听你们编故事,审判庭也没有时间上的富裕!” 【原来是审判庭的圣骑士,我就说这家伙怎么长得这样高大,好像一堵墙那样。】 尹秀心里了然。 与审判庭的圣骑士对战,于他而言已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在港岛的时候有一次,在长白山的峡谷里又有一次,到了这里,已是第三次了。 至于为什么说是第三次“对战”,那当然是因为这些家伙可不是来跟他交朋友的。 尹秀咧嘴,“那不知道我们有什么能帮上审判庭的?或者说帮上你的?” “你不用帮我,因为从来就只有我们这些圣骑士,修士帮别人的份,这是我们的天职。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为审判庭做些什么贡献的话,审判庭一向是善待义人的。” “乐意至极,乐意至极啊。” 尹秀鼓掌,又看了看左右,发现这教堂的外面和角落里,似乎还藏着一些人,看来林恩已在这里布置了不少人,只等着他们到来。 这到底是吸血鬼们的第二手准备,还是所谓的误打误着? 他伸出手道:“不知道有什么我们可以为审判庭效劳的事情?” “当然有。” 林恩望着尹秀伸过来的手,心里满不情愿,不愿意同他握手,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尹秀的手就这么伸过来,他似乎又无法拒绝,以免显得自己太过粗鲁。 圣骑士的品德,与他们的力量一样重要。 于是他用戴着手套同尹秀两手相握,“我想知道劳拉芳娜的下落,消灭吸血鬼,是我们的义务。” “哦?” 尹秀皱眉,“你妈,或者你的老师,没教过你跟人握手的时候要脱手套吗?你又不是娘们儿。” “什么?” 林恩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这到底是尹秀乱说的,还是他听错了。 “我是说……” 尹秀原本和善的眼神突然变得可怕起来,浑身气息释放,叫林恩藏在盔甲底下的手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肯尼·林恩,你来到这里,究竟是作为圣骑士的天职让你来的,还是接到了红帝的命令? 你,一个圣骑士,沦为红帝的走狗,与吸血鬼和狼人为伍,肯尼·林恩,你不觉得羞耻吗?” 话音刚落,林恩瞳孔骤缩,手心猛地一握。 回应他的是尹秀手上传来的更大的力量。 砰! 两人脚下地面崩裂,林恩的手颤抖起来。 他的手甲正在裂开,变形,慢慢凹陷下去。 于他来说,这是难以相信的事情,因为他的力量巨大,这盔甲又是在审判庭的圣水里浸泡过,被赐了祝福的。 然而这坚硬无比的铠甲,这时候竟被尹秀像是捏着纸壳一样,一点点按了下去。 而且他也无法抽出手来,因为尹秀的手正紧紧抓着他,好似钳子一样,叫他脱离不得。 罗维看着这一幕,也没闲着,他正用眼神和姿态警告,威慑着在场几人,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忽然,天花板上方,另一个彪形大汉落下。 罗维隐约瞧见那人也是同样的高大,穿一身红色盔甲,落下的时候好像一团烈火,直奔尹秀后心。 随着瞳孔迅速变成银蓝色,罗维出击,以更快的速度撞向那红色身影。 两人一接触,红色身影便如破麻袋一般倒飞出去,撞碎许多长椅。 趁着这个纷乱,林恩终于脱身,后脚在地上一拧一转,砂煲大的拳头在全身加速下快速刺向尹秀面门。 尹秀回击,也是同样干净利落的的一拳,抬手时拳峰上已缠绕上白色的龙虎罡气。 龙虎罡气再加强,由紫色转换为专属于龙帝子的白色,看起来就像是火焰燃烧到了极致,变成另一种颜色。 林恩不是玄门中人,当然看不到这一变化,然而他还是切身感受到了这一拳的可怕。 破风爪发动,尹秀一拳穿透盔甲,直接传递到林恩的拳头上。 咯嘣! 林恩感觉剧痛传来,醒过神时,他的手甲已经碎裂,拳头支离破碎。 誓约·强化! 林恩身上涌现出高亮的光芒,将他包裹,强化着他的防御力与力量,速度,并且修复他手上的伤势。 然而这一切,落在尹秀的眼里,只觉得多余。 他脚下一点,整个人往前跳出一步,另一只手上也被龙虎罡气缠绕。 然而这只手上的龙虎罡气却不是白色,也不是紫色,而是青色的,犹如一团青焰。 青色,是青帝子的颜色,来自于青帝子的馈赠,或者说是尹秀征服了青帝子的证明。 躲开林恩势大力沉的一抓,尹秀垫步,提踵,出拳,重重砸在林恩胸口。 锵! 好像敲响一面大锣,林恩身上震颤起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牙关打战。 一拳击中,林恩身上圣光消失,黑色的盔甲开始出现龟裂。 通感境高手的破坏力,即便对方是全副武装的圣骑士,也挡不住这样凌厉的一击。 尹秀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或者说林恩也来不及反击。 恍神间,尹秀再出一拳,还是同样的位置,这次是闪耀白色火焰的右手。 彭! 粉尘从林恩盔甲间的缝隙喷薄而出,好像他身上抖落了雪花。 “为了审判庭!” 林恩怒吼,涨红着眼睛,张开双手去抓尹秀。 尹秀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借力跳起,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到他的背后。 这时候,其他人早已看呆,即便尹秀已和林恩分开来,他们也不敢动手。 尹秀也不在意他们,背对着身子,淡淡道:“所以,还是红帝叫你们来的,对吧?” 林恩张开嘴,嘴唇动了动后又重新闭上。 在他的头顶,那盛气凌人的牛角盔上,一支牛角从头盔上断开,落到地上,滚了两圈。 尹秀这头刚解决完林恩,几乎是同一时间,罗维也与另一名圣骑士贴到一块。 对方并未表明身份,然而从这高大的身形,鲜亮厚重的盔甲,便已叫人无法把他和其他职业联系在一起。 只因为这盔甲,是圣骑士的象征,也是他们保命的依据,力量的来源。 据说就是小口径火炮,也无法在这样的盔甲上留下什么痕迹。 罗维倒是不着急快速解决他,只是与那圣骑士缠斗着,一边寻找破绽。 这身着红色盔甲的圣骑士,路数与林恩完全不同。 他将手甲和臂铠当做锤子,每一下都是高高抬起,然后当做鞭子一样抡出去,或者像榔头一样砸下来。 与他对过了几招后,罗维越发觉得这圣骑士用的不是西洋拳法,而是大圣劈挂或者蔡李佛,不然哪里来这样花式繁多的手上技巧? 一个交错,罗维任由圣骑士一拳擦着自己眼角过去,带起血花。 他整个人钻进对方的腋下,双手向上一托,圣骑士的两只手高高借势抬起,再次砸向他。 就在这时,手臂上咯嘣一声,圣骑士两只手扭做麻花,竟纠缠在了一起。 只见罗维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有了血红色,半透明的丝线,每一根手指上各有一根线,好像竖琴的琴弦。 而这琴弦连接的另一端,正在圣骑士的身上。 圣骑士感应到什么,头盔里发出绝望的呜咽,挣扎不得。 罗维此时好像一个操纵木偶行动的艺人,双手十根手指轻轻一捻,从盔甲的缝隙之间,圣骑士的血液喷溅而出,落到地摊上,将原本已是红色的地毯染得更红。 圣骑士倒地,罗维手上的丝线却并未收回,而是从圣骑士的身上散发出去,开始包围着罗维,形成一个以他为中心,五米见圆的中心地带。 罗维在最中间,双眼泛着蓝色的金属光辉,好像一个浑身血腥的木偶戏技师。 “勇探,你这样叫我有些害怕啊。”尹秀感叹道。 在分开的这几个月里,看来突飞猛进变强的也不止是他自己,就是罗维,似乎也比当初强上了许多,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 罗维眼睛黯淡下来,变为黑瞳。 “你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我哪可能对付你,而且我们两个是最佳拍档来的嘛。” “没错,最佳拍档啊!” 尹秀伸出手去,和罗维握在一起。 罗维先是激动,然后便感觉到手上黏糊糊的。 那是他十分熟悉的液体,不过此刻在尹秀手上沾到,还是叫罗维有些不适。 “你又用那一招了,就是摸那些人的血液,借此搜寻他们的记忆?”罗维问道。 “血腥回忆。” 尹秀微笑着松开手,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本圣经册子,擦了擦手。 还未擦干净,罗维也撕走了一半,同样用力地擦手。 “你下次要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先告诉我一声。”罗维皱着眉头。 “怎么,你有洁癖啊?”尹秀微笑。 “倒也算不上洁癖,只是我们两个大男人,握个手黏黏腻腻的,我总以为是被你涂了一手肥皂,叫人……” “咦……” 尹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勇探,我知道你们这些童子军,警校出来的都是一个大浴室一块洗澡,大家坦诚相见的,但是我可没那样的习惯,更重要的是,我对男人没……” “去你的!” 第596章 远房表妹 “那么,你在这些人身上探知到了什么?”罗维问他。 “什么都没有。” 尹秀摊手,“这些王八蛋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莫名其妙地就来了,然后死在这里。” “唔?” 罗维挠挠头,“你是说,他们也不知道红帝是谁?” “一无所知。” 尹秀也无奈一笑,肯尼·冯·林恩已是圣骑士里队长的级别,然而他依旧只是个听令行事的小卒。 同别人一样,他只是知道,而非了解。 如此,尹秀又敏锐地察觉到,也许不只是敦灵的那七个裁判所,在广大的欧洲,恐怕红帝已建立了一套属于他的秩序,一个庞大的地下帝国。 “勇探。” 尹秀突然叫了他一声。 “怎么?” 罗维回过头来。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没有红帝的消息,会叫你感到沮丧吗?” “你当我是什么人?” 罗维咧嘴笑道:“我是西九龙,整个港岛最好的警探,对待这些混蛋,你得有最好的耐心,坚定的手腕,永不动摇的信念,现在只是刚开始而已。 在福尔摩斯的故事里,现在只是序章而已,正文还未真正开始呢。” “不过我有信心,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到达红帝的身边去了。”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 “这是你算到的?还是说那些人的记忆里有提示?” “我说了,这些人并不比我们知道的多。” 尹秀指了指脑袋,“所以说,这是我的预感。” “你的预感一向很准。” 罗维点头,“所以,我们现在去哪?” 尹秀指了指外面,这时候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阳光普照。 …… 柏灵以西,是更加繁荣的地带。 尽管柏灵本来就是一个富裕的城市,各国的贵族,企业家,学者在这里居住,使它散发出一种比敦灵更加活跃的气息。 然而,在柏林以西,这种气息变得更加华贵起来。 尹秀抬头,看一眼远处在楼宇之间若以若现的教堂顶端,这时候已近黄昏,再晚一些,柏灵的吸血鬼们便要从黑暗中现身了。 “劳拉芳娜,是一个喜欢古董和股票投资的美人儿。” 尹秀摸了摸脸,“尼古拉斯家族的人是这样跟我讲的。” 罗维咦了一声,“但我听说,她其实是个会收藏红酒和油画的美女,这也是尼古拉斯家族的人讲的。” “没关系。” 尹秀打了个响指,“反正,她是一位众人都认可的美人,对吧?” “虽然我没见过她,不过我同意你的判断。” 一想到寻找的对象是一位美人,而不是什么糟老头或者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即便是罗维,也不由地感到心情愉悦。 他扯了扯燕尾服的领子,“所以,这就是今晚我们必须穿礼服的原因?” “当然,哪有人参加拍卖会不穿礼服的,他们是上流社会嘛。” 尹秀也翻了翻身上笔挺的西装,“小心点,这可是夏奈尔,很贵的。” “可你有邀请函吗?”罗维迟疑道。 “邀请函?那是什么东西?” 尹秀率先走出巷子,往那灯火辉煌的拍卖行走去,罗维也只能紧跟在他的身后 果不其然,在门口的时候,立于一边的拍卖行经理放过了别人,却偏偏把他们两个拦住。 “两位,可以给我看一下邀请函吗?”他客气道。 “唔?”尹秀歪着脖子。 经理以为他听不懂,又看这两人黑头发黑眼睛,当即明白过来,冲尹秀鞠躬。 “口你急哇!” “哦……” 尹秀眼睛眯成月牙,微微点头,“呦西,你滴,很有礼貌的干活。” 说着他就要走进去,然而经理还是伸手拦他,“实在抱歉,还是请二位出示一下邀请函吧?” “八嘎!” 尹秀瞪大了眼睛,“犬养太郎那王八蛋,没给我们安排好吗?” “犬养太郎?”经理有些疑惑。 罗维轻轻扯了扯经理的袖子,“也许是龟养呢?你知道我们东瀛人脑子都不太好的。” “那倒也是……呃不是,” 经理点头又摇头,“我是说,很抱歉,今天的拍卖会很高级,需要邀请函才能进入。” “八嘎!我看你实在是头脑很不清楚啊!” 尹秀又瞪了他一眼,“犬养,龟养还是什么猪狗太郎,就是威廉伯爵的朋友。 威廉伯爵啊,是一位大好人,大富豪啊他可是。 而且我们是亲戚来的嘛。” “亲戚?” 经理指指尹秀和罗维,又想到所谓的“威廉伯爵”应该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才对,实在无法把他们认作是亲戚。 “所以说你见识少了。” 尹秀颇为失望,“其实是这样的,三得个三,六得个六,威廉伯爵是我表妹的姨夫的同胞兄弟,说起来算是我的远亲。 他们一家有五兄弟,他的三哥是老威廉伯爵和自己的堂妹生的。 六弟呢,是收养自威廉伯爵的姑妈的侄子的孙女。” “等等,”经理一直挠头,“你不是说他们是五兄弟?这六弟怎么又是女的?” “这不是重点。” 尹秀将他的手拿下来,“我是问你,你现在知道威廉伯爵是哪位了吧?” “好像,好像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 尹秀眨眨眼睛,“那你说,我作为威廉伯爵的亲戚,又是犬养太郎的朋友,我是不是应该进去?” “好像是。”经理愣愣点头。 “你很上道!”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正欲大步走进去,忽然有一个温热柔软的身躯钻进尹秀的怀里,茉莉花的香气钻进尹秀鼻孔。 尹秀愣了一下,但没有将下意识搭在对方身上的手松开。 “这位小姐,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在他的怀里,是一位穿着黑色修身长裙,高挑苗条,金发碧眼的女郎。 “你不认得我了吗?表哥?” “表哥?”罗维疑惑道。 “没错,表哥。” 那女人亲昵地挽住尹秀的手,“这位是我的远方表哥。” “呃……” 经理又开始分不清了,他怀疑地打量着尹秀和眼前的女郎,终于还是无法把眼前的漂亮女郎联系成尹秀的表妹。 “唔……” 罗维正想解释,女郎却竖起一根手指,隔空阻止了他。 “是这样的,我们是异父异母的表兄妹,所以看起来差异有些大,对了,我叫卡列琳娜,爱丽丝·冯·卡列琳娜,请多指教。” 她冲经理伸出手去。 经理显然被她迷住,也迷迷糊糊伸出手来。 然而卡列琳娜手指张开,好像变魔术一般,一张卡片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能收下的话,我会很感谢。” 即便不能握手,只是收下名片,对于经理来说,便是一种难忘的体验。 等他将那同样带着茉莉花香的名片放进口袋,小心翼翼地抚了抚之后,再抬头时,尹秀三人已随着人流进入了会场之中。 “表妹?” 尹秀咧嘴,看着卡列琳娜,“我们大概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了,当然我是不介意从哪里多出一个表妹来的。” “可我介意。” 卡列琳娜松开手,依旧笑容满面,可眼里已全是冷意。 “很感谢你们带我进来,为了报答两位,我决定对你们的秘密守口如瓶。” “秘密?” 尹秀摊手,“我们能有什么秘密?我们两个是光明正大的人,整个柏灵最正直的两位绅士,我们不会藏有什么秘密的。” “随便你们。” 卡列琳娜拉起裙角,向他们轻轻一行礼,“再见,祝两位晚安。” “做个好梦。”罗维点头道。 尹秀目送着这位美人走远,然后才回头看了一眼罗维,“你跟她很熟啊?还祝人家好梦?” “不熟。” 罗维微笑,“但她祝我晚安哦。” “……” 尹秀拉了拉他,“走吧,被人家当凯子了还帮人家数钱呢,真是有损我们两个的威名啊。” 罗维仍有些失神,“去哪儿?” “当然是去拍卖会啦,别忘了,今晚这里有柏灵最大的拍卖会,你要是劳拉芳娜的话,你会错过吗?” “大概不会。” 罗维扯了扯领结,将刚才那奇怪的邂逅抛到脑后,跟着尹秀往里走去。 整座酒店都被拍卖行包了下来,外头是酒会,摆满了香槟,红酒,面包。 穿过挡在外面的围布和门,里头则是拍卖的主会场,点着一些并不十分明亮的灯火,叫人看不清隔壁坐着的人的脸孔。 最明亮的灯火当然都在拍卖台上,映照着主持人和模特的脸,也叫那些展品熠熠发光。 这时候拍卖会已快开始了,尹秀和罗维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随手拿过一份拍卖的名册。 “都是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 罗维拿着这份名册,颇为不屑。 尹秀不以为然,“那你以为那些贵族,上流社会都玩什么? 还不就是整天在那里玩这些虚的,对着一篇文章,看着几行字流眼泪,他们除了这些,没别的好做了。” “好像也是。” 罗维看了看四周,“可我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劳拉芳娜的身影。” “不着急。” 尹秀胸有成竹,将手指指向名册的其中一行,“今晚所有人都是为了这个花瓶来的,出自西亚,波斯帝国时代的产物,即便是生命漫长的吸血鬼,见了它也得说它是从爷爷手里传下来的古董。” “那一定很贵。” 罗维掰起指头算起来,“也不知道我们两个的身家,加起来够不够把它拍下来。话说,你现在有多少家产?” “怎么,你是在查我的非法收入啊?” 嘴上这样说,尹秀还是从口袋里拿出册子翻了翻。 罗维凑过去,看到上面是五位数。 “不是吧?” 罗维有些惊讶,“你就是在九龙城寨的时候,打一场拳都不止这么多钱了,到现在只存下这点钱?” “什么叫做【只】?” 尹秀翻了个白眼。 “你对钱有没有概念的,这几万块,好多人三十年都存不下来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们这些警探一样,又吃又拿,身家万贯啊? 九龙城寨的钱是多,可我才打了几场啊?都是玩命拿到的,我倒是希望多在那里打几场,结果它被炸塌了,差点连我都埋里面了。” “你终于承认九龙城寨是你炸的了。”罗维突然说道。 “真不关我的事。” 尹秀叹了口气,“我也不是只搞破坏没建设的,我要行侠仗义的,不工作到处跑,这些花不花钱? 买家伙,买药,哪笔都省不下来。 雄哥,就菜花雄,他那些发明创造不要钱的啊?不还是我赞助他?” “别说的好像你无私奉献一样,我可知道阿雄给你搞出来不少新装备的。” “那是实验,我是他实验的一部分。” 尹秀摇摇头,“还有马小玉,她是道士,手上不能沾钱的,所以就什么都花我的钱。 吃饭顿顿都是石斑,龙虾鲍鱼,穿衣服要夏奈尔,买一对鞋子也要限量版,我当然存不下什么钱来了。” “我原以为你过得很萧洒的,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罗维拍拍他的肩膀。 “嗨,男子汉大丈夫,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最重要的就是兄弟啊!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 说到兴头上,尹秀打开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再一会儿就开始了。” 罗维看了一眼那怀表,表壳上有一处不明显的印记,上面刻着罗维名字的缩写“w·l”,那明显是他的怀表。 正想伸手拿过来看时,尹秀却又把它收回了口袋里。 “那表,我看着好像有些眼熟。”罗维提醒道。 “是吗?” 尹秀并没有将怀表拿出来的打算,而是靠到椅背上,“那确实是一只不错的表,你喜欢的话,下次我买一只送你好了。” “多谢。”罗维无奈应了一声。 “不客气,大家都是兄弟的嘛。” 两人谈话的时候,拍卖会终于开始了。 像尹秀预料的那样,拍卖会的前段参与的人并不算很多,很多件拍品只是寥寥几人喊价,争夺几回便被人拿下。 随着那件西亚波斯花瓶的出现,现场的气氛才开始热烈起来,渐渐有了更多的声响。 “我们真要照计划把它拍下来吗,可我们的钱好像不够?”罗维有些担心。 “没关系。” 尹秀微笑:“我拍下来,不付钱不就行了?” 第597章 你好,劳拉芳娜 来自西亚的那个花瓶一上场,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然而尹秀只是拉住服务员,跟她要了两杯香槟,用啤酒杯装着送过来。 “十二万二!” “十二万五!” “十二万八,十二万八千块,还有没有更高的!?” 听着主持人的声音,还有会场内此起彼伏的喊价声,罗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才开场不久,价格便已要超过他和尹秀加起来的存款了。 尹秀瞥了他一眼,笑道:“急什么?还得往上涨呢,让他们再玩一会儿也不迟。” “你倒是不急。” 罗维摇摇头,“可我手心已出汗了,像这样的大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我才说你应该多出来长长见识嘛。” 尹秀从服务生手里接过那杯沉甸甸,随时要溢出来的香槟,猛灌一口,长出一口气。 “像这样的大场面,可比捉贼有意思多了。” “那是当然,我们捉贼的时候,贼是看得见的,可眼下,我只感觉无论怎样激烈的交锋,其实都是藏在幕布底下的,叫人脊背发寒。” 罗维搓了搓手背上的鸡皮疙瘩,显然没有说大话。 “其实这里的人也跟你差不多,你以为他们就身经百战了?都一样的。” 尹秀将酒杯递给罗维,“先喝口酒,我们等下半场再出手。” 如同尹秀所预料的那样,拍卖价格不断往上升。 终于在价格喊到二十万时,尹秀举手。 “二十一万,那位先生出到了二十一万!还有更高的吗?” 主持人情绪高涨。 话音刚落,在坐席的另外一边,又有一只纤细的手举了起来。 “二十一万三千,这位女士出到了二十一万三千!” “二十一万八千,刚才的先生出到了二十一万八千!” “二十二万五千!” “二十三万!二十三万!新的最高价,这个月以来,柏灵从未出现过这样高的出价,今晚,光采灿烂的今夜,还有更高的出价吗?” 叫喊声中,卡列琳娜从坐席里往外望去,看向出价的方向,便看到罗维和尹秀正坐在椅子上,神情十分地悠闲。 【这两个王八蛋拿钱不当钱了?】 卡列琳娜翻出笔记本,看了一眼上头的预算后,终于还是愤愤地合上本子,退出了竞争。 然而她还是不服气,又咬着嘴唇往那里瞪了一眼。 “二十三万!恭喜这两位先生!” 礼仪模特托着盘子来到两人面前。 尹秀将盘中代表着花瓶的标签拿在手里——在未付款前不会拿到实物。 “在今晚的舞会结束前,我的管家会将钱送过来。” 尹秀优雅地点点头,起身离开。 他这时候的气度颇像那些上流阶层终日玩耍,流连于夜总会和女人之间的公子哥,使人由衷相信他的承诺。 于是也没人提出怀疑,尹秀和罗维理了理衣领,大摇大摆地离开。 跟着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卡列琳娜。 她随手从侍应生那里拿过一杯香槟,端在手里,远远跟着尹秀和罗维,看起来像是一位正在欣赏今夜景色,陶醉于舞会之中的贵族小姐。 这样看似悠哉地转过拐角时,她突然迎面撞在别人身上,差点跌倒。 “这可是夏奈尔。”尹秀皱眉。 “被泼到香槟的也不是你啊。” 罗维擦了擦西装,显然也很是心疼,然而他还是强作镇定,看了一眼差点坐到地上的卡列琳娜。 “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当然有。” 卡列琳娜整理了一下裙摆,愤愤不平道:“把那个西亚花瓶让给我,对你们来说,那东西的艺术价值你们欣赏不来的。 去买一副油画,或者找个瓷瓶子,才更合适你们。” “可以,二十五万!”尹秀咧嘴道。 “唔?” 卡列琳娜皱眉,“你这是坐地起价啊。”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标签,满脸微笑:“别说的那么难听,我是看在你是我表妹的份上,才让给你的,这两万块啊,就当做是给我们的车马费了,你说合理吗?” “合理,非常的合理。” 卡列琳娜牙齿发痒,然而也还是保持着笑容。 “我给你们二十万,你们去把瓶子取回来给我,至于另外的三万,就当做你们到这上流社会来逛一趟的门票好了,这是必须给的。” “怎么,你以为我们两个是什么穷鬼不成,二十三万,我掏不起啊?” 尹秀不屑道:“那个花瓶就算我欣赏不来,我就不能当做买个瓶子摆桌上当笔筒吗?” “那要是我直接跟拍卖行说,你们两个身上根本就没钱呢?你猜拍卖行的那些拳手,是不是摆着好玩,跟你开玩笑的?” “表妹。” 尹秀长叹一口气,“虽然说我们是萍水相逢,我帮你一把并不需要求什么回报,然而你想要以此来威胁我,别忘了,我们可是远房亲戚啊? 我要是出去了,你这个表妹不也露馅了?” “这有什么关系?” 卡列琳娜眨了眨那美丽的眼睛,“我是一个淑女,我又没有拍下这件藏品,即便他们知道我是走错了路,误入这个舞会的。 在没有邀请函的状况下,他们也会客客气气地叫一台马车,把我送回去。” “妈的,果然不能跟女人讲义气。” 尹秀把标签收回口袋里,“既然如此的话,就祝你一路顺风吧,晚安。” 他们两人转身就走,动作整齐划一。 “喂!” 卡列琳娜不甘心地喊了一声,“真的没的商量了?” “我说了,二十五万啊。” 尹秀微微转过头,瞥了她一眼,“少一分都没得商量。” “你说的?”卡列琳娜重复一遍。 “我说的,上帝来了都没得改啊。” “好!” 劲风骤起,走廊上的灯火一下都被熄灭,陷入黑暗之中。 在如墨水一般深沉的黑暗之中,唯有一扇窗户还能透进月光。 今晚的月色很美,卡列琳娜在月光之下,头发披散开来,在空中飞舞。 她张嘴,狰狞的牙齿,红色的瞳孔,比先前更加雪白的皮肤,却衬得她更有一种迷人的美丽,并不同别的怪物那样丑陋。 黑暗的气息弥漫走廊。 尹秀和罗维并不显得惊讶,仍旧站在那里,甚至连姿势都未变化。 卡列琳娜却因为他们如此镇定的举动而产生了一些迟疑,然而吸血鬼的本能又叫她无畏无惧。 于是在嘶吼一声后,卡列琳娜扑过来,伸出雪白的手,红色的指甲抓向尹秀。 罗维低声道:“她是一个女生,你下手轻点。” “放心!” 话音一落,尹秀滑步向前,一手推开卡列琳娜向他抓来的手,另一手闪电一般探出,抓住她雪白的脖颈。 轰隆! 卡列琳娜被尹秀一下按进墙里,碎石飞溅。 她瞪大着眼睛,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惊讶,难以掩饰的惊讶。 尹秀却是仍保持着笑容,“你好,劳拉芳娜。” 劳拉芳娜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 呼! 坐在床上,洗了一个酣畅淋漓热水澡的劳拉芳娜坐在床上,全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头发垂过双肩,落在纤细的腰窝上。 洗完澡的劳拉芳娜,累积的疲劳和身上伤势都消散一空。 她一手拿着毛巾擦干头发,一手拿着手中的信纸,神情颇为伤感。 罗维靠在沙发边上,将视线盯着墙上的劣质油画,并不敢直视她。 “虽然很遗憾,但人有生老病死,你的父亲,尼古拉斯伯爵走的很安详,还请节哀顺变。” “我不是为这个难过的。” 劳拉芳娜双腿并在一起,抱着膝盖,从衬衫底下露出玲珑的大腿曲线。 “只是你们今晚就这么走了,那个花瓶也就流标了,下次再把它拿到手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罗维颇为无语。 他虽然是罗刹,但并不是吸血鬼。 所以并不知道在吸血鬼漫长的生命之中,分别和失去是时常发生的事情。 这便是“永生”带来的酷刑,吸血鬼成了时间长河里的旁观者,见证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逝去,自己喜欢的东西消失。 而且他们两人上一次见面其实还是在一个世纪之前,劳拉芳娜也只在七年前回过一次敦灵,然而两人并没有见过面。 所以此刻,对于劳拉芳娜来说,自己父亲的死讯,还比不上失去了一个古董花瓶来的重要。 两人正沉默时,尹秀已推门进来了。 “喏!你要的东西。” 他手一甩,一样东西从手里隔空丢向劳拉芳娜。 劳拉芳娜连忙伸手接住,然后才发现那正是她梦寐以求的那个波斯花瓶。 首先是惊喜,然后才是疑惑,她问道:“你突然就有钱了?为我买下这个花瓶?” “什么钱不钱的?” 尹秀切了一声,“拍卖行从波斯人手里将这个花瓶抢走的时候,付钱了吗?” “原来如此。” 劳拉芳娜又低头欣赏起这个花瓶,“一个月前,我看到宣传画报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买下这个花瓶了。” “那你又连邀请函都没有的?而且我听说,你经常收藏各种艺术品,是拍卖会的常客,那你又连二十多万都拿不出来? 照理说,你应该是一位富婆,家财万贯的贵族小姐才对。” 尹秀抛出连串疑问。 “原本是应该这样的。” 一提到这个,劳拉芳娜脸上的笑容消失,转而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这一个月对我来说,真的好像是噩梦一样的,虽然我们吸血鬼是不做梦的,但我还是得这么说。 我原本有几百万家产的,不是几百块,是几百万啊王八蛋! 都存在克虏伯那个王八蛋的基金里,就是那个欧罗巴西部最大的军火商,克虏伯军械公司的老板,别人都叫他克虏伯先生。 远东的那些国家,要打个仗,组建军队都得靠他提供装备,不然连一场像样的仗都打不起来。 我把钱都投资给他在远东的那个公司,每年有几十万的回报,这些钱足够我在柏灵自由自在地生活,买古董,收藏艺术品。 但是几个月前,那个王八蛋的公司突然投资失败了,学人家玩股票期货,损失了一大笔钱,把整个王八蛋公司的一半都赔进去了。 紧接着克虏伯那个王八蛋就跑路了,后来我又听说那个王八蛋被另一个王八蛋给杀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我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穷光蛋,什么都没了。 本来克虏伯也许还能东山再起,把我的钱搞回来的,都怪那个王八蛋!” 尹秀啧了一声,皱眉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能不能别左一个王八蛋,右一个王八蛋的,斯文一点。” “可我确实觉得我是一个很无辜的人!” 劳拉芳娜跪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十分崩溃。 “呜呜呜,我明明什么都没做,结果却成了一个穷光蛋,从此告别优哉游哉的悠闲生活了。 钱对于吸血鬼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啊,你以为我们就不用吃喝,白天躺棺材里,晚上就到处找人咬脖子,这样就行了? 我们也是需要钱的啊王八蛋!” “可你投资了不是吗?” 尹秀挠挠脸,“投资肯定是有风险的,就是你把钱存在银行里,银行也有可能破产倒闭不是吗? 你做这样的投资,也许时常盈利,可要是遇上什么风险,也总避免不了损失的。” 尹秀这样一说,不仅没安慰到劳拉芳娜,反而叫她更加伤心起来。 无奈,他和罗维只能坐在沙发上,等她哭完。 直到劳拉芳娜红肿着眼睛抬头时,尹秀才问她:“要不要跟我们回敦灵去?” “你当我是什么人,你说回去就回去?” 劳拉芳娜一脸倔强,“那个一年里十个月都在下雨的地方,鬼都不愿意去啊。” 尹秀抬手,劳拉芳娜话还未说完,连花瓶都丢在一边,赶紧双手护住头。 显然她被尹秀的手段吓怕了。 然而尹秀只是抬手挠挠头,无奈道:“你也别当我是天生暴力狂啊,我不喜欢打女人的。” “……” 劳拉芳娜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感觉里头好像少了一块骨头。 第598章 致命列车 为了避开那些烦人的眼线,尹秀一行人并没有沿原路返回,直接从港口出发前往敦灵。 而是沿着铁路一路西进,打算到达诺曼底地区后,再乘船回到敦灵。 于是这时候他们三人坐在火车包厢里,一路欣赏着外面高速后退的风景,一边给面包涂黄油。 “在柏灵,贵族们涂黄油都是先从两边涂起,用刀子画出一个完美的边框,带一些弧度,然后才画着圆圈,让刀尖带着黄油沾到中间去的。 像你这样的话,其实不太合规矩。” 劳拉芳娜试图纠正尹秀的手法。 然而尹秀只是将面包递给她,“是不是顺时针涂法和逆时针涂法也有区别?” 劳拉芳娜愣了一下,终于还是接过面包,放到嘴里,含胡说道:“我好像没听说过。” “那等你回去了,再跟那些贵族说明白吧。” 说到这里,尹秀又好奇道:“话说表妹,你在一个地方待这么久,就不怕别人发现你过了七八年都没什么变化。” 劳拉芳娜咀嚼着面包,淡淡道:“这我自然有考虑过,所以我每过十年便换一个地方住,从一个城区,搬到另一个城区,有时候也换个地方居住。 十年前可能还在布鲁塞尔,十年后就到了西西里。 而且我只是个收藏家,又不是什么交际花,所以那些地方的人可能几乎没怎么见过我。” “这么说你还是个宅女啊。” 尹秀也咬了一口面包。 “宅女?宅女是什么?” “就是整天待在屋子里,很少出门的人。”尹秀含糊道。 “也可以这样说。” 劳拉芳娜点头道:“我跟那些人又没什么好聊的,即便很多时候那些大贵族,银行家都要找我借钱,商量利息,我们也只通过信件交流,我会用笔名。” “所以,卡列琳娜也是你的笔名之一?”罗维杵着下巴问道。 “不,那是我临时想出来的名字而已。” 劳拉芳娜眼睛眯成月牙,“随时想出一个好像存在的名字,是淑女保护自己的手段,也是保持吸引力的必须技能。” “理解,完全理解。”罗维拍手道。 三人说话的时候,列车员在外头摇着铃铛,沿着过道行走,一路不停地喊着:“美因茨到了,美因茨到了,到站的乘客赶紧下车。” 等他从车头喊到车尾的时候,列车已摇摇晃晃地在站台上停下。 “越过了这里,接下来就要进入弗兰西的国境了,向西北,前往诺曼底。”劳拉芳娜解说道。 尹秀他们在包厢内,与外界隔绝开来,里面看不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头。 这样的一个包厢比普通的座位票价要高出几倍来,还是每个人高几倍。 如果里面的人想知道外头的状况,便只有开门,或者静下来听一听外头的声音。 尹秀这时候就在注意车上的状况。 原先是一片的沉寂,然后好像所有的人刚刚睡醒一样,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和拖拉行李的声响。 大概是之前经过的几处隧道,叫这些人都睡了过去,这时候才被人叫醒。 罗维坐在靠内的一侧,也好奇地望向车窗外,这时候,月台上,刚从车上下来的乘客都脚步匆匆,拖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跑。 【大概是因为大城市的人,都是这样行色匆匆的吧,一种快节奏的生活,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快节奏。】 他这样感叹着的时候,眼角余光并未瞥见,在另一侧已有许多人上了车,重新将列车填满。 停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后,火车又摇摇晃晃地启动,随着尖啸喷出煤烟来。 坐了一会儿后,罗维起身,看了一眼尹秀,“你急不急?” “什么叫做我急不急?” 尹秀翻了个白眼,“你一看,就应该知道我身强力壮的。” “好,那我先去。” 罗维推门往外走去。 劳拉芳娜看着他的背影,不满道:“你们两个好像把我当做犯人一样。” “你要是犯人的话,我们就不是把你送回去,而是把你押回去了,还吃面包?不请你吃拳头都算不错了。”尹秀答道。 劳拉芳娜看了看尹秀砂锅大的拳头,又想起之前被按进墙里的经历,不禁真的相信他的说法,那就是即便自己貌美如花,尹秀也绝不会留情。 于是她庆幸道:“还好你是我【表哥】。” 罗维并未听见这些对话,他只是相信两人一定会好好相处,当一对合格的旅途伴侣。 大概是因为洗手间的味道太大,所以这台列车的洗手间被设置在后边,离着包厢这样的“商务舱”大概有三节火车皮的距离。 罗维刚走进洗手间的时候座位上空荡荡,等他洗完手出来时,外边却坐满了人。 清一色的西装长风衣,戴着毡帽,连神情都是相差无几的冷漠。 罗维见到这奇怪的场景,也不以为然,只是哼着歌儿,慢悠悠从过道的中间穿过。 “你名叫叮当,个样似蜜糖,平易近人清新开朗……” 罗维摇头晃脑往前走时,后面突然有人起身,搭住他的肩膀。 “老兄,请问……” 话未说完,罗维肩头一动,后面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罗维一个过肩摔重重砸到地上,连带着地板也震颤起来。 那是个彪形大汉,闷哼一声,还未感到痛,罗维又是一脚正正踩在他脸上,发出咯嘣一声骨骼错位的声响,使那壮汉晕死过去。 几乎是罗维一脚踩下的瞬间,在罗维的右边,另一人掀开衣服,从腰间取出一把短刀,刺向他的肋下。 罗维让过尖刀,一肘砸在那人面门,把对方整个人砸的倒飞起来,撞破车窗摔了出去。 车窗外只传来一声闷响,还有车轮碾过什么的轻微颠簸。 颠簸过后,整个车厢的人都跳了起来,攻向罗维。 罗维守住过道,向前滑步,一拳砸在当先一人面门上,鲜血四溅。 还未等血液落到地上,罗维已经转身,又是一脚踹向身后,几人被这一脚的力道压倒。 后面的人被前面倒下的人一挤,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正不知如何上前时,罗维却是自己跳了上来,又是在空中极其霸道的一脚戳中被推到前面的一个倒霉蛋胸口,肋骨崩断的瞬间压倒身后一片人。 “接了个辣手的活儿啊。” 刘荣把帽子摘下,挠了挠已不剩几根头发,还贴着一块狗皮膏药的头顶。 他和附近的几个兄弟,是这帮人里为数不多的黄种人。 他们的穿着也与别人不同,浑身透露出一种廉价,轻便的感觉。 “要是好做,轮得到我们吗?” 他们的老大,也就是叶世强,转了转手里的短斧,“你要知道,这些鬼佬一向是没有好招呼的,要是轻轻松松那种,揍个瘪三,绑个二世祖,他们自己早就做了,会叫上我们? 这么多人,只为了对付两个混蛋,多少年没出现过的大场面,都叫我们遇上了,不禁叫人热血沸腾啊。” “不是还有个女的吗大哥,不是一共要对付三个人?” “你也是傻的!” 叶世强瞪了手下一眼,样子好像要吃人。 “谁都看得出来了!就是这两个王八蛋用花言巧语拐跑了贵族小姐,别人家族震怒,派出一大堆高手来追杀他们嘛。 就好像什么《梁山伯与朱丽叶》,《泰坦尼克号》一样,都一样的剧情。” “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坏人?” 叶世强终于忍不住,一把拽住手下的衣领,“你要是再给我搞不清楚状况,你是不是坏人我不知道,但你马上就要变成死人了!” “大哥……” 首先颤抖的却不是那个小弟,而是光头刘荣。 “大哥,那家伙杀过来了,我们会不会真的变成死人呀!?” 叶世强转头看去,只见原先还密密麻麻,挤得他们上前不得的人群,已经全都倒下,眼前变得空空荡荡了。 “来得好啊!扑领母!” 叶世强大步奔出,举起手中斧头向前劈出。 然而还未靠近,他手里的斧头却好像脱手一样,突然甩了出去,旋转着砸向罗维,带起呼呼风声。 罗维不闪不避,伸手去接飞斧。 刚将斧头轻轻捏住,却正中叶世强下怀。 原来他的杀招不在于斧头,不管是用来砍人,还是投掷出去,都不是他的本意,真正的绝招是借着飞斧掩护,欺身撞入怀中后击出的一双铁拳! 蔡李佛! 叶世强钻入罗维大开的中门,先是一招劈挂假晃一下,真正的杀招是提膝撞向罗维胸口,再接一掌。 一切都算计的很好,时机恰到好处,罗维也确实落入了圈套之中。 然而叶世强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算到罗维的速度远在他之上,而且比想象中还要快得多! 罗维让过他一拳,手往底下轻轻一压,叶世强强横的膝撞又被瞬间化解。 紧接着,在他还未感到惊讶之前,罗维已一拳砸出。 这一拳笨拙“无力”,既不巧妙也不精准,然而却是这好似门外汉的一拳把叶世强打的飞起来,鼻血四溅,重重落到地上。 “好拳法!”罗维叹道。 “好身手。”叶世强抹了一把鼻血。 无意问这些人为什么帮着鬼佬来对付他们,罗维只是将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往前走去。 这时候几个人已是这节车厢最后的守卫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叶世强。 终于还是抛下斧头,低着头让到一边去。 经过刘荣身边时,他只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于是问道:“你家乡哪里?” 刘荣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样的绝顶高手竟会跟自己搭话,然而双方的身份实际上又颇为特别。 于是他尴尬笑道:“为鬼佬做事的,羞于提及先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罗维见他不愿意说,便也不勉强他,只是往前走去。 走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罗维的前方已站满了人,这些人同原先那节车厢的人一样,冷着脸,手上或是持着刀子,或是抓着火枪,看起来更加的不好惹。 为首一人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直划到嘴巴边上。 他冷冰冰道:“你知道,我们其实不是为你来的。” “那可真叫我失望啊。” 罗维踩了踩地上,转动脚踝,“我还以为这么多人,都是为了欢迎我而来的。” “别开玩笑了。” 为首那人冷笑,“我给你一个提议,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前面做完事了,下一站你就可以下车了。” 罗维挠了挠脸,“要不我也给你一个提议好了,你们坐在这里别动,下个站下去,或者要坐多久都随便你们,你们就只管坐着,聊天喝水吃东西,大家当做没什么事发生,就是出来旅游,怎么样?” “不怎么样!” 他将长风衣解开,露出腰间的两柄尖利匕首。 “你看看你的身后。” 罗维转过头去,只见在他身后的那节车厢里,刘荣将叶世强扶起,好一幅兄弟情深的场景。 然而等他们退到一边,走道里却又突然奔出了许多人,往他们所在的这节车厢跑来,个个手持刀剑。 人数比先前更多,而且在其中,隐约藏着几个圣骑士的身影。 原来这趟列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全是敌人了。 前有狼,后有虎。 罗维看向前头那得意洋洋的人,脸上也浮现出笑容来。 他的脚踝在地上转了转,靴子在金属制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然后,罗维猛地往地上一跺。 砰! 好像地震一样,两节车厢的人,身子跟着心跳都顿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所有人都在疑惑他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罗维再次重重一下跺在地上。 砰! 又是一下,这次比先前那次更加的用力,不少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然后是第三下。 第三下后,车厢发出一种金属断裂的声响,罗维的脚底下,两节火车皮连接的地方,拖钩断裂了。 在他的身后,因为突然失去动力,车厢上的人都被这后坐力震得坐到地上。 再起身时,罗维的身影已在那被带走的火车车厢里,越走越远了。 第599章 红色龙卷风 噼里啪啦,铿铿锵锵。 等罗维将这两截车箱几乎打的支离破碎后,他一手抓住那个刀疤脸,问他:“你还没死?” “差不多了,我现在被打的好像一条死狗。” 刀疤脸吐出一口气,“我真的很后悔接下这趟任务,为了一点钱来这里挨一顿此生中从未遇过的毒打,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就好。” 罗维手一松,刀疤脸重重摔到车厢地面上。 “所以,你打算大发慈悲,把我当屁一样放了是吗?”刀疤脸欣喜道。 “我当然要放过你,难道还抓着你当累赘啊?”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的离谱啊!我简直不是人啊!” 刀疤脸把知道的一切恭维的话都说完了,然后才抬起头,带着某些期待看向罗维。 然而罗维只是看着地方,同时脚踝又开始扭转起来。 这时候,刀疤脸才惊恐地意识到,他就躺在两截列车的连接处,那看似粗大的铸铁钩爪,正在他的身下。 他张大了嘴巴,未等喊叫出声,罗维又是一脚重重踏下…… 将三节车厢一节节从列车上卸下去后,终于罗维的身后空荡荡了,望出去只有不断后退的铁路,再无别的。 他拉开通往原先那节车厢的门,一进门便看到满地的血腥,被摧毁的,一地狼藉的包厢。 几头狼奴正趴在地上,争先恐后地咀嚼,吞咽着什么,染的地上血迹斑斑。 罗维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到尹秀和劳拉芳娜的身影,四处都是血肉渣滓和人的残肢。 于是他又往地上那堆碎肉看了一眼,“请问,你们有没有见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 狼奴回过头来,呜咽说着听不懂的话,未咀嚼完的组织从嘴里不断地落下。 罗维只是罗刹,并不懂狼奴说的是什么,于是他只能靠猜。 不知怎么的,他只觉得狼奴是在说:“劳拉芳娜和尹秀,都在地上,混在一起了。” 如此,罗维心口又是火气翻滚。 那几头狼奴也不知道是吃腻了地上的碎肉,想来口新鲜的,还是感知到罗维的杀气,先后转过身来,眨巴着那已被血腥染红的眼睛。 与此同时,在另外的车厢,更多的狼奴也被吸引过来。 知道狼奴的心智甚至还不如三岁小孩,罗维也不打算跟它们沟通了。 他已将那件染了不知多少人血液的外套脱下来,丢到一边。 外套落下,罗维身上便只剩下针织的竖条纹衬衫,衬衫是白色的,条纹则是天蓝色。 横条纹显瘦,竖条纹显壮,搭配着黑色的西裤,收进裤子里的衬衫使罗维看起来更加的强壮,高大,看起来浑身有一种未展现出来的强大爆发力。 然而他知道在狼奴们的眼里,他只是一块肉。 于是罗维拉了拉西装背带,冲那些狼奴笑了笑。 罗维这头在车厢里对付这些狼奴和更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怪物,绝不想到尹秀和劳拉芳娜其实不在别的地方,就在他们的头顶上。 没错,尹秀正在极速飞驰的列车车顶上,扎着马步,宛若踏在平地上。 在他的对面,是两个同他一样西装笔挺的人,只是这两人穿着颇为花哨。 穿着红西装外套,红裤子,黑衬衫,短发,耳朵上打着耳钉的是乔尼·布鲁诺,来自弗兰西,声名狼藉。 另一个人则穿着相对低调,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没穿外套,只在衬衫外头套着一件西服马甲,这人便是德古拉家族的新伯爵,亚当·高树林·冯·德古拉。 他两天前还在东欧,收到了消息后连夜从那边赶过来,正巧在尹秀他们彻底失去行踪之前撞上了他们。 三人相对而立,劳拉芳娜,劳拉芳娜趴在车顶上,生怕自己被一个颠簸甩下去。 她实在想不明白,即便这些男人喜欢一个好的决斗场地,为什么不在车里打,一定要爬到火车顶上来。 但更叫她害怕的是,德古拉家族的新任伯爵,就在这里。 “尹秀,尽管你之前或许听说过什么男爵级,伯爵级吸血鬼的实力,然而你不要因为他是伯爵,你就觉得对方只是伯爵级的吸血鬼。” “哦?怎么说?”尹秀有些好奇。 “血裔家族的吸血鬼伯爵,在继承爵位的仪式中,也会被血裔亲王注意到,由此得到血裔的赐福。 而德古拉家族是血裔亲王的第一继承人,他们得到的力量,可能会更加的夸张和强大。” “原来如此。” 尹秀点头,“还好你提醒了我一声啊,要不然……” “要不然你怕被我打死?”亚当冷哼一声。 尹秀不看他,只是冲劳拉芳娜笑道:“要不然,我怕我一不留手,把那王八蛋打死了啊。” 劳拉芳娜也忍不住噗嗤一笑,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你!” 亚当手指先指向尹秀,然后才想起向劳拉芳娜警告。 “劳拉芳娜,你这是背叛了血裔,出卖了血裔家族的秘密,你违反了血裔休战协定,就不怕遭到诅咒吗?” “诅咒?” 劳拉芳娜不以为意,“你可不要搞错了,血裔休战协定是叫我们不要互相残杀而已,没说不能互相出卖。 就像是你,不也是因为了出卖了其他家族,特别是我们尼古拉斯家族,才叫你成为了德古拉伯爵吗? 亚当,我又打不过你,自然不会做出违反休战协定的事情,倒是你,我看你已经沦为别人的走狗了。” “你呢?你不也是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人?”亚当辩驳道。 “外人?” 劳拉芳娜踉踉跄跄起身,在尹秀的帮助下到达他的身边,亲昵地搂住尹秀的手,整个人几乎都贴了上去。 “他是我的表哥,你说是不是外人?” “表哥?”连一直置身事外的丹尼都满脸惊讶。 然而尹秀淡淡道:“没错,表妹遇到麻烦了,表哥帮一下忙不是很正常吗?” 未等亚当表态,乔尼却是吃吃笑了起来。 “妈的,两个吸血鬼,两位血裔家族的头号人物,竟然都沦落到要找外人帮助了,高贵的吸血鬼,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真丢人啊。” “乔尼。” 亚当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叫你站在一边,好像村口大妈一样对血裔评头论足,发表自己意见的,你再这样说下去,我只觉得必须再塞给你一把瓜子,才能堵住你的嘴巴了。” “倒也不必。” 乔尼终于收起笑容,只在嘴角挂着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不就是收拾掉他吗?简简单单啊!” “是吗,你可别……哎哟!” 劳拉芳娜话还未说完,尹秀便松开了手,叫她一屁股跌坐回车顶上。 尹秀今天穿的是一身粗呢做的长风衣,御寒耐磨又笔挺。 内里则是一件粗花呢的背心加上真丝织成的衬衫,再加上脚上穿的那一对小牛皮做成的靴子,鞋跟鞋尖为了踢人而特意做了补强,备了一块不一样的材料。 他的一只手戴着不露指的皮手套,这手套是鹿皮做成的,表面又被细细打过一层漆,微微泛出晶莹的亮光。 虽然在昆仑重塑了手臂,不再需要戴着手套掩饰那一截义体,然而这已成了他的习惯。 这一身装扮叫尹秀风度翩翩的同时,看起来又像极了传说中的危险人物,虽然他动起手来的时候本来就极度危险。 “你们两个,谁先上?还是一起来?”尹秀问他们。 “他问我们要不要一起上哦?” 乔尼问亚当,可实际上他十分的生气,语气里全是压抑的寒气。 “我看你好像快忍不住了,要不你先上好了?” 亚当做个了“请”的手势。 “求之不得啊!” 乔尼慢慢走向尹秀,在双方离着一段距离时,他的身形和面容突然发生变化。 肉眼可见的红色烟雾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氤氲,围绕,烟雾滚滚。 乔尼嗓子里发出狼的嚎叫声,然而脸上除了颧骨发生变化,鼻子变的扁平,湿润外,并不像别的狼人变身时那样,发生叫人瞠目结舌的变化。 没有尾巴,也没有遍布全身的毛发,更别说动辄三米多的体型了,乔尼甚至手也没变得多大。 然而,尹秀却不由得惊讶起来。 在雷文写的那一套黑暗笔记,还有本杰明神甫的猎魔人手记上都有记载,实力远比三级狼人更加强大,只隐约在一些资料里有记录的,更接近狼人强大本源的存在——狼魔。 狼魔在某种程度上已不再需要那巨大的体型来保证自己的强大,它们有更快的速度,更强大的破坏力,还有不畏惧圣水和驱魔道具的可怕抗性。 劳拉芳娜也愣在原地,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里会出现这样可怕的怪物。 “乔尼,乔尼·布鲁诺,你的外号是不是叫红龙卷风?” “正是我。” 乔尼扇了扇自己的红色外套,烟雾飞扬。 劳拉芳娜喃喃道:“审判庭的大敌,悬赏名单上死活不论的前三名,曾在一夜之间杀光了一个军营的士兵。 红龙卷风乔尼,就是血裔家族也不愿与你为敌。” “所以我们合作了。” 乔尼转回头去,作势要跟亚当握手,然而德古拉的伯爵却有意无意地退开了。 “看来是我有些自作多情了。”乔尼笑道。 “没事,来和我们合作吧。” 尹秀转了转脖子,“我不介意和狼人握手。” “但我介意和人类握手。” 冷哼一声,乔尼高高跳起,速度快到只剩下残影。 在空中转了一圈,他又往车顶上的尹秀落下,双手在身前交错,各自扰乱一团烟雾,凶狠拍下。 巨石滚落大山坡! 尹秀站在原地,顿时感觉一股压力临身,那凌厉的隔空斩击还未到来,猩红的风暴便将他困在了漩涡之中。 “危险啊!” 劳拉芳娜刚喊出声来,劲风便将她拍飞出去,差点就从列车上滚落。 尹秀斜了她一眼,沉声道:“你先顾好自己!” “那你……” 劳拉芳娜还未问出声,便见尹秀一脚猛地踢出,与接踵而来的那道空气波动撞在一起。 他踢碎一道风刃,另一道风刃偏移出去,划破列车顶,直入车厢里头,在过道之间画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乔尼落回地面,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发出尖利的笑声,似乎是在赞赏尹秀。 “即便是审判庭的圣骑士,能接下我这一击的也不到十个,能这样干脆利落化解的,不出一只手之数。 不过,凡人,这已是你的极限,你已竭尽全力了。 接下来,我十分确定,你接不住我三招,亦或者你不接招,尽管逃跑,也不会活过一分钟。 这不是宣告,而是预言。” 尹秀摸了摸鼻子,“依我看,这更像是你的遗言。” “好!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我是说三招,一分钟,要么就此逃跑,要么死!” 乔尼冷笑一声,在车顶上压低了身子,骨骼咯嘣作响,脚底下凹陷出两个大坑。 倏地,他弹射而出,猩红烟雾蒸腾而起。 咻! 铁马怒踹树桩子! 乔尼腾地踢出一脚,鞭子般甩向尹秀头部,未有接触便在空中带起连串的爆裂声,好像放了一串鞭炮,火光四溅! 尹秀瞳孔紧缩,面对这强横无比,迅捷刁钻的一脚,没有对攻,而是选择架起双手阻挡,被这一脚踢得后退出去,脚底下带起火花,生出烟来勉强挺住。 强横的力道,这一脚的破坏力叫尹秀双手竟有些发麻。 未等尹秀回复过来,乔尼滑步向前,双手交叉一个虚晃,紧接着再抓过来。 双手到尹秀眼前时,已在空中改变了数次动作,转出了数道攻击轨迹,看起来千变万化,竟像是瞬间长出了无数只爪子。 群狼抓爆大肥羊! 尹秀看似陷入无数只利爪的攻击之中,但其实他知道,眼下,对手只有一个,爪子也只有两只。 又躲又推,让过两爪,尹秀胸口衣服破碎,露出结实的胸膛与明显的血痕,再来几爪,尹秀肩膀和手臂上已开了花,溅射出鲜血。 尹秀怒极,脚步往前跨出半步,步伐还未落下便已一拳击出,直锤乔尼面门。 乔尼看到这一拳,既佩服尹秀的勇敢,又对他的愚蠢感到可笑。 红色外套鼓起,褶皱的黑衬衫迅速被劲风抚平。 断桥过洪水! 乔尼一记膝撞,顶向尹秀,双手大鹏展翅,一记肘击砸向尹秀天灵盖。 乔尼眼中满是猩红,充满杀气和自信,尹秀在他眼里也是死人! 飞机爆胎遇乱流,晚点了 转机的时候在机场遇上国足了,还拍了两张照片挺激动,结果要上飞机的时候爆胎了,换胎组在那里穿着绿码家换了好久,后面能飞了又遭遇乱流…… 先请个假,之后看看正常更新 第600章 战栗的劳拉芳娜 劳拉芳娜瞳孔几乎缩成针,张大嘴巴,怎么也想不到乔尼竟是这样的灵活和狡诈。 以至于尹秀这样的高手都在他手上受伤,如今又被他算计到这一招,攻击要害,小命休矣。 尹秀要是死了,劳拉芳娜也是自身难保,劳拉芳娜要是也完蛋了,那罗维估计也要倒楣了。 她是这样悲观,尹秀那头却还在战斗。 乔尼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正感到兴奋时,没想到尹秀却是突然回撤。 原来他也并没有全力以赴,而是将重心留在后头,此刻配合着游龙劲转身,一脚戳出。 反而是因为这全力一击而失去重心的乔尼躲闪不急,被一脚踢飞,在车厢顶上翻了两圈,打着滚撞向亚当。 亚当伸手,将他挡下,摇头道:“好像还未到一分钟呢。” “但已经过了三招了。” 尹秀指向亚当:“下一个该你了。” “我?” 亚当看了一眼还头昏脑涨的乔尼,将西装的领子解开。 “要不我陪他玩玩?” “你去吧。” 乔尼躺在地上,直勾勾望着天空,“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晕车啊。” “晕车?” 亚当冷笑一声,再抬头时,双眼已被血光染红,黑魔术的波动在他身上氤氲。 “我听说,在远东,道士也是经常能变化出一些奇迹来的,比如从布袋里掏出一根绳子,念一下咒,绳子便会飞天而起,直入云端,还能叫小孩沿着绳子爬上去摘仙桃下来。 还有穿墙,念了咒语以后闭上眼睛往前跑,便能从墙的这头穿过,跑到那头去,十分的神奇。 不知道你会那样的表演吗?” “表演?” 尹秀不悦道:“戏法和道术是两回事,一样是取巧,一样是专精。 也不知道你这王八蛋是确实不懂,还是想讥讽我。 但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你这个王八蛋马上就要倒霉了。” “嗬!” 亚当抬手,形状像是黑色涡流的法力喷涌而出,在他的身前凝聚,升华。 同时他口中也呢喃着咒语,振振有词。 就在这时,尹秀突然欺身上前,双手翻飞,两柄淬火的匕首被他反握在手里,划向亚当咽喉。 【我还未念完咒语!】 亚当惊诧,强忍着被法术反噬的伤害,张开斗篷,好像蝙蝠一样倒飞出去,迅速后退,脸上出现了因为被腐蚀而造成的黑色斑纹。 他愤怒至极,口中再次开始颂念咒语,这次是更快速,更强力的法术。 然而尹秀一击落空,手腕抖动,两柄匕首便旋转着飞向亚当,有如劲矢。 再次强行打断自己的法术,亚当再次低头弓腰,避开夺命的飞刀,脸上黑色斑纹变得更加明显。 显然,他已再次受到了腐蚀。 刚一感受到因为反噬带来的钻心的疼痛,尹秀又再次袭来。 这一次,亚当终于从失败中吸取教训,学聪明了。 他不再试图用别的法术反击,而是施展遁身术,身体化作无数蝙蝠散开。 红眼的蝙蝠尖啸着飞向四面八方。 尹秀抬手,幽冥血箭如暴雨般射出,打落十几只蝙蝠,使阵型产生波动。 一阵混乱后,蝙蝠群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在乔尼身边重新聚集,亚当再次出现,脸色比原先更白。 “喂,你只是看着?”亚当神色冷冽。 “不然呢?你不是说要自己试试?” 乔尼摊手,“我以为你不要我帮忙的,毕竟你们这些贵族,最喜欢的就是公平决斗了,我要是上了,岂不是不合规矩?” 听到这话,亚当理了理已有些脏污的领子。 “你搞错了,我当然是贵族,可是,这来自远东的道士不是。所以这算不上决斗,只是一个贵族伸张正义,仅此而已。” “正义?” 乔尼心想你是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吗?吸血鬼还能跟正义这两个字扯上关系,也是叫他感到颇为可笑。 只不过现在不是发笑的时候,所以乔尼又问他:“他不应该是僧侣吗?我听说僧侣也应该跟贵族是一个级别的。” “我也不是僧侣。” 尹秀翻了个白眼,“虽然我们也念经,但从来不会保证别人死了能上天堂,也不帮别人祈祷。” “那你们念经又是为了什么?”乔尼疑惑道。 “当然是为了超度你们这些王八蛋啦!” “哦,我懂了。” 乔尼微笑,“你是一个猎魔人。” 尹秀想了想,觉得虽然不恰当,但这是乔尼大概能理解的范围了。 所以他点头道:“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那就太巧了。” 乔尼笑出了声,“死在我手里的猎魔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你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还想用三招解决他?”亚当瞥了他一眼。 “废什么话!” 乔尼龇牙咧嘴,身上红色烟雾再次蒸腾,“一起上就是了!” 话音一落,乔尼带起连串残影,跳向尹秀,速度竟比之前更快。 假性狂暴! 尹秀瞳孔染上一抹红色,竟与乔尼身上的那抹红十分相识。 随后他也提升了一截速度,奔向乔尼。 两人对换一拳,脚下车厢顶终于再也承受不住重压,破出一个大洞。 洞口破碎的瞬间,尹秀和乔尼几乎是同时跳向对方,在空中对换了几拳后,错身而过,交换了各自的位置。 地狱火! 几乎是刚一落地,亚当施法完成,数只张开大翅膀的黑色蝙蝠飞来,撞在尹秀面前时,变成星星点点的绿色萤火,纷乱的绿色火星将尹秀包围。 尹秀原本已做好了准备,没想到这几只蝙蝠却不直接来,而是撞在一起“自爆”,顿时叫他反应不过来,一下陷入绿色星点的包裹之中。 噼里啪啦的声响接连不断。 尹秀抬手防御,双手袖子立即被融化,身上也冒出绿色的火焰来。 腐蚀性的可怕火焰! 尹秀连续几个翻身,凭借着超快的速度离开火团,在火焰形成更大的漩涡之前跳开。 还好他之前施展了【假性狂暴】,使得自己所受的法术伤害降低了一半,不然刚才那一击恐怕已将他一半身躯融化。 刚一躲开,背后又是劲风袭来。 马蜂撞窗户! 乔尼双手被烟雾缠绕,寸寸肌肉隆起。 紧接着,无数拳头出现,快到叫人眼花缭乱,快到令人应接不暇。 乔尼好像在一秒内出了至少上百拳,拳拳劲道力可碎砖,未打到身上便是爆裂的破风声,叫人耳膜发颤。 尹秀刚一转身,子弹般的拳头便打到了他的身上,只是瞬间他已中了上百拳,身上到处都是被击中的声响。 喝! 乔尼大叫一声,一拳将尹秀从车顶上击飞出去,远远落到铁道的下方。 “还是得二打一啊,爽快!”乔尼大喝道。 亚当在另一边,之前因为法术反噬而带来的不快和憋闷都因为尹秀被击飞而消散一空。 对他来说,什么仇都已经报了。 劳拉芳娜坐在地上,捂住脸,只觉得自己接下来惨了。 就像她认为的那样,尹秀和罗维在前面只要专心打架就好了,可身为猎物的她,却是有更多要关心的事啊! 她正崩溃的时候,乔尼已吊儿郎当的走上来,一把搭住她的肩膀。 “劳拉芳娜小姐,虽然我之前没见过你,但你的芳名可是叫整个地下世界为你所倾倒啊,很高兴见到你,我叫……” “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乔尼·布鲁诺!” 劳拉芳娜嫌弃地看着他,吸血鬼天生就有一种对狼人的厌恶,这是刻在骨子里的。 “你最好现在就把爪子从我身上放开,不然你马上就要倒霉了王八蛋。” “唔?” 乔尼大笑起来,显然对劳拉芳娜的威胁并不在意。 “多久?还是几招?” “五秒!” 劳拉芳娜伸出一只手掌。 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得来的自信,然而在乔尼面前,她并不想露怯。 刚说完,劳拉芳娜也开始感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有些自以为是了。 可既然她这样说了,那接下来便只有撑下去。 “五,四……” 她每念出一个字,便将一根手指收回来。 而乔尼和亚当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的愉快,好像这里正发生着有趣的事情。 “三,二……” 【王八蛋,不是说好保护我吗?结果现在留我面对这两个王八蛋!?】 “一!” 劳拉芳娜捂住脸,只剩下中指还竖着。 砰!!! 乔尼的笑容刚挂在嘴边便已凝固,紧接着他的眼睛好像要从眼眶里挤出来一样,呜咽了一声,立即像破布袋一样倒飞出去,比尹秀飞出去的时候更快。 见乔尼莫名巧妙中招,尹秀又好像瞬移一样出现,亚当立即张开斗篷护住自己,然而透过斗篷,他却瞧见一团火焰在他的手上熊熊燃烧。 只是一瞬,他的手臂就好像化作了焦炭,失去了知觉。 紧接着,那火焰迅速蔓延,已临近了肩头。 亚当手臂一甩,整截手臂断开,从身上脱离,在地上彻底变成粉末。 劳拉芳娜仍旧捂着脸,直到尹秀伸手,将她柔软的手拉开。 “怎么说你也是贵族小姐,能不能别又是竖中指又是骂人王八蛋的,让我保留一些幻想可以吗?”尹秀无奈。 劳拉芳娜睁眼,看到尹秀除了衣服破损外,整个人几乎是“完好无恙”的站在自己身前,不由得高兴起来,一下扑进尹秀怀里,将他一把抱住。 惊喜过后,她才疑惑道:“王八蛋,你怎么还没死啊!” “你死我都未死啊!” 看来她这个口癖是改不过来了,不管高兴还是生气,叫这个还是那个,都是一口一个王八蛋。 正想解释时,乔尼再次跳来,眼里满是怒火。 另一头,亚当也已三尸神暴跳,将身上魔力波动拉到最高,脸上盖了一层寒霜。 尹秀见状,再次将劳拉芳娜推到地上,滑步向乔尼。 两人再次对碰一拳,罗尼力量推到极致。 然而别说压过尹秀,甚至不能与他抗衡,反而自己被推动着往后退了一段。 但与此同时,亚当的致命法术也已袭来。 冰河纪元! 黑色的冰霜从他那一头开始,将车厢顶部冻结的同时,也带着寒风扑向尹秀,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便到,尹秀手指尖已有了结晶。 乔尼一眼认出这已是黑魔法里几乎等级最高的法术了。 逼近绝对零度,能将冰川,瀑布和火焰冻结的可怕寒冰法术。 决胜的时机到了! 乔尼涨大了一圈,撞向尹秀。 太阳炙烤大沙滩! 乔尼手上已喷出火来,那是他的拳头快到加热了空气。 尹秀再次陷入前后夹击,对手还是黑暗世界中的两个顶级强者,这也是他们的最强绝招。 劳拉芳娜再次绝望地捂住脸,只在指缝之间露出半只眼睛,关注着尹秀。 她紧张,身处风暴漩涡之中的尹秀却是十分淡然,而且,他还在笑! 人王盾! 先知全感! 尹秀伸出双手,好像要从列车上跳下,张开翅膀一样。 在他左手的方向,亚当的黑魔术被一面盾牌全数吸收,可怕的冰风暴和寒流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在他的右手上,随着尹秀的模仿和复制,黑色冰风暴再生,砸向乔尼。 冰河纪元! 炽热的火焰本身也被冻结,成了一团红色的冰雕。 紧接着,在乔尼张大了嘴巴的时候,他的全身也已被冻上,从脚到头发,红色龙卷风乔尼被冻成一座脸色惊讶的冰雕。 在乔尼完全被冻结后,尹秀手里又多了几张符纸。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雷火符射向目瞪口呆的亚当,在他的身上爆炸出数朵绚烂的火花,吸血鬼伯爵被巨大的爆炸威力推飞,胸口血肉模糊,直挺挺倒下。 “你到底做了什么!?” 劳拉芳娜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半只眼睛瞪得比一只眼睛还大。 “只是教训两个王八蛋而已。” 尹秀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然而劳拉芳娜刚一站起来,又再次差点脚软地跌坐回去,她实在搞不清楚,自己应该害怕那两个王八蛋,还是更应该害怕尹秀。 但她知道,从此以后,她有了一位叫人战栗的表哥。 第601章 最佳拍档 “也许我该换一件外套了。” 尹秀一把将劳拉芳娜拉起。 劳拉芳娜这次学聪明了,小心翼翼的离他远了一些,保持距离,以免再次被推倒在地,屁股遭罪。 狂风呼啸,结列车咆哮着撕开风墙,在轨道上狂奔。 前方,是将一切光线吞没的隧道,像是怪物张大了嘴巴。 车头刚一钻进隧道里,车头的灯火便迅速化作一点星芒,离他们远去。 然后,在一片黑暗中,前后亮起红光。 随着冰块崩裂的声响,乔尼从仿佛永远无法融化的冰块中挣脱,混身被冰晶升华带来的烟雾所包围。 看来狼魔的生命力确实可怕,即便刚才那可怕的黑魔法把他冻结,依旧可以复苏。 另一头,亚当也从一堆碎肉,支离破碎的状态里重塑了肉身,几乎垮掉的半张脸重新恢复。 劳拉芳娜见状,当即离开,同时低声道:“这截隧道有两分半钟,之后才会钻出去。” “够了。”尹秀回答道。 “够什么?” “够我把这两个王八蛋再次打成两条死狗。”尹秀咧嘴。 咻!! 乔尼双脚在车顶上陷下去,砰的一下弹射而出。 然而几乎是刚一飞出,尹秀便以更快的速度弹射而来,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将他一脚踹倒。 另一头,亚当飞身而来,想起之前莫名其妙被尹秀没收了法术的经历,他再不敢催动法术,而是在手中凝练出一柄骨剑,刺向尹秀。 尹秀手头烟雾蒸腾,五鬼运财施展,名剑嘲风出现在他的手里。 先古遗恨! 绿色,一抹带着残酷恶意的绿色卷上嘲风剑那利落,复杂而又简洁的剑身,使长剑散发出可怕的杀意和悸动。 绿光,代表着危险和诡异。 作为黑暗本身,血裔的继承者,亚当清楚地感知到了这种波动。 然而这时候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将手里骨剑刺向尹秀。 尹秀双手握住嘲风剑,迎着亚当上前。 嘲风剑与那嶙峋骨剑撞在一起,骨剑当即粉碎。 嘲风剑一下砍进亚当肩头,从肩膀一直砍到腰部,几乎将他上半身直接斩落。 与此同时,先古遗恨的效果发动,亚当立即感觉到有一种毒素在自己体内肆虐,叫他的痛苦剧增,手脚麻痹。 另一头,红了眼的乔尼再次袭来,尹秀一手抓着嘲风剑,一手随着反转出拳,与乔尼对换一拳,将他逼退。 刚一逼退乔尼,尹秀手上剑刃再转,在亚当身上沿着原来的痕迹撩起,带起大片的血肉。 与此同时,先古遗恨再次发动,熊熊火焰好像汇入他的血管之中,侵蚀他的骨髓和血肉。 亚当只感觉自己的脑子被毒素侵蚀掉一半,又被烈火焚烧掉另一半,即便他的恢复力远超别的吸血鬼,一时之间也感觉处于悬崖之上,下个瞬间就要被可怕的力量所撕碎。 乔尼当然知道同伴的状况,已经不是收力磨洋工的时候了,他再次奋起,一爪抓向尹秀后心。 亚当看见这一幕,振作最后的精神和体力,双手握住嘲风剑,因为再次受伤,这一次注入他体内的是另外两种特殊伤害。 重伤与冰冻! 然而亚当还是硬抗下在身上同时存在的四种特殊伤害的侵蚀,死死抓着嘲风剑不放。 除非弃剑,不然尹秀避不开乔尼的攻击。 啄木鸟钉大树! 乔尼奋勇一击,却穿过了变成虚影的尹秀,抓向亚当。 他当即收手,没有对同伴痛下杀手。 然而向前跑的劲头已停不下来了,他一下撞在亚当身上,和他一起向前飞去。 昏昏沉沉时,乔尼敏锐地感觉到,在他的身后,杀机再次来临了! 尹秀从【暗影穿行】中现身,再次抓住嘲风剑,向前挥砍。 乔尼连头都不敢回,拼命向前。 嘲风剑贴着他的头皮划过,响起连串的血肉撕裂声。 火车从隧道之中钻出,太阳耀眼,叫刚离开黑暗环境的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乔尼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视野,然后他终于看清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落在自己怀中的东西。 那是亚当的头颅。 亚当·高树林·冯·德古拉,这高贵的吸血鬼,瞳孔缩成了针眼,五官扭曲,似乎是在一种极度的惊讶和绝望中被杀的。 这种死相,往往只出现在被吸血鬼吸干了血液的受害者身上。 如今,他们似乎已进入了一个理念被彻底颠覆的时代。 以往他们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都被这来自远东的道士摧毁了。 乔尼抱着亚当的头颅,望着他没了头颅的身躯,先是惊讶,然后是害怕,紧接着,他的眼睛里闪过了贪婪。 尹秀和劳拉芳娜也被这强光刺的睁不开眼睛来。 他们恢复的时间比乔尼要慢一些,因为狼人本来就是身体素质极强的怪物。 在此期间,尹秀一直举着嘲风剑,保持一种防守的架势,谨慎地戒备着,等待乔尼的反扑。 然而乔尼没有。 尹秀视线还未恢复的时候,便已听到了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血肉和骨骼被嚼碎,吞咽的声响。 等他恢复了视线时,便看到乔尼趴在地上,大口地吞噬着亚当的身躯,那姿势热烈而缠绵,看起来像是在做某些亲昵的动作。 几乎是嘴巴一张,属于亚当身躯的十分之一便迅速消失,被乔尼贪婪地咽下。 劳拉芳娜只感觉想吐。 她不是没见过吸血鬼的死亡。 被别的吸血鬼吸干血液的,被审判庭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被太阳或者烈火烧死的,用水银铸成雕像的,压着大石头沉进海里的…… 唯独没见过一个吸血鬼沦为食物,被狼人咀嚼,吞咽。 不是耻辱或者阶级格调上的问题,劳拉芳娜感到的是恐惧,一种猎人沦落为猎物,身份彻底反转的恐惧。 尹秀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只感觉乔尼的牙口真好,等他眼睛适应了光线时,亚当都已快被乔尼吃完了。 感受到尹秀和劳拉芳娜惊讶的目光,乔尼抬头,嘴里滴落口水,血液和碎肉骨髓的混合物。 他狰狞笑道:“道士,第二回合。” 第二回合? 劳拉芳娜还未明白怎么回事时,只见乔尼的身形见风就长,迅速增长,变大。 他原本只是人类体型大小,突然变作狼人,将身上的衣服撑破,骨骼伸展,肌肉隆起,最后竟成了一只五米多高的黑色狼人。 如山一般的体型,使他踩在火车的一节车皮上,好像踩着滑板的一端。 他的爪子比车厢还要宽广的多。 车厢在这样的压迫下发出惨叫声来,就连火车移动的速度似乎都慢了下来。 “原来狼魔还有这种形态?” 尹秀看了一眼劳拉芳娜,显然是在问她怎么不早说。 然而劳拉芳娜也很无辜,在此之前,她哪里见过什么狼魔,更不知道原来狼魔可以通过吸食血肉而变身。 显然,亚当这位吸血鬼伯爵的血肉实在是上好的补品,以至于叫乔尼发生了这样巨大的变化,几乎超脱了狼人的范围,以至于要称他一声巨人,而不是什么狼人。 “嚯,怎么还有这样的怪物。” 罗维也跳上了车厢顶,看着眼前的狼人啧啧称奇。 他已将整节车厢里的敌人,不管是人类,还是狼人吸血鬼都通通清理干净了,此刻这趟列车可以说是被打扫完成了。 除了眼前这可怕,巨大的狼魔。 尹秀与乔尼的眼睛对上,并不被那狂暴的杀意压倒。 他只是笑着冲罗维道:“刚才他们两个王八蛋打我一个,如今你来了,终于是我们两个打他一个了。” “把这家伙逼疯,我怎么看都像是你一个打两个。” 罗维伸出掌心,“我来吸引他?” “正合我意啊!” 尹秀一手拍下,两人击掌。 然后他转头看向劳拉芳娜,“你要不先下去躲一躲?” 劳拉芳娜摇头,“我才不要,在顶上的话我还能知道是什么状况,要是躲在车厢里,我肯定被他踩死的!” “好像也是。” 尹秀望着那几乎将太阳遮挡起来的身形,只感觉被他拍上一掌,必定会粉身碎骨。 他们商量的时候,乔尼却已压抑不住杀意了,他咆哮一声,巨大的爪子往身后一抓,轻易拆下了半截车厢的铁皮,砸向尹秀他们。 尹秀和罗维对视一眼,立即行动。 尹秀挥动嘲风剑,削铁如泥的名剑将撞向他的车皮砍成两截,迸射出火花来。 另一头罗维则不硬扛铁皮,而是在车皮上用脚轻轻一点,让铁皮偏移出去的同时,他借力跳向乔尼。 在空中,罗维眼中银蓝色光芒大作,双手与无数红色的丝线相连接,形成一张大网将乔尼罩住。 眼看着大网即将落下,乔尼再次一声大吼,巨大的身躯跳动向前。 罗维双手交叉,十指勾动,血色丝线组成的网将乔尼包裹。 乔尼身上立即迸发出无数道血线,血雾洒满天空。 尹秀也滑步向前,手中嘲风剑虎虎生风,已随着他插入一枚符纸后绽放出火焰来,又因为先古遗恨的效果带上了绿色的轮廓。 面对两人夹击,乔尼却丝毫不惊。 倒不如说陷入这种狂暴状态,他只想杀戮,强大的力量也叫他无视所有的计谋和设计,即便它们再怎样的精巧。 他浑身肌肉涨大一圈,血色丝线崩碎,罗维被往前的巨力带的一个踉跄,双手手指几乎脱节。 没了束缚,乔尼一掌拍向尹秀手中长剑。 锵! 火花四溅,尹秀一下便被拍飞出去,在空中飞出几米后才飘飘然落下。 可怕的力量,可怕的速度! 尹秀横剑,罗维手中握住一柄长枪。 乔尼再次攻击,爪子一挥,一道明显的空气刃砍向罗维。 罗维探出一步,将空气刃击碎,再出长枪,乔尼正正撞到枪上,被长枪穿体而过。 罗刹的长枪,本就无视任何防御,只要命中,便一定贯穿,造成伤害。 然而乔尼的身形太过巨大了,没有击中要害,即便这长枪上有怎样的附加伤害,也只是叫他抖了抖,而不能真正阻止他。 于是乔尼握住长枪,另一只爪子拍向罗维,要将他一半身躯拍碎。 尹秀拍马赶到,手中嘲风剑分散成数块大小不一的碎片,先后划过乔尼的手臂,【先古遗恨】效果陆续触发。 五六种特殊伤害,一下注入乔尼身上,叫他的行动迟缓下来。 然而他不知道又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另一只爪子放开长枪,一爪拍飞罗维,又迅速转身,也将尹秀砸入车厢之中。 砰!! 尹秀落到了火车皮的连接处,头颅朝下,一下看到了高速后退的铁轨和那些枕木与碎石。 可怕的破坏力! 另一头,罗维所受的伤势更重,要不是及时避开,恐怕已当场丧命,即便以罗刹的恢复能力也会在瞬间死亡。 劳拉芳娜赶紧跑到一边,将尹秀拉回车顶。 “还有一分钟,火车要进入下一条隧道了!” “那太好了!” 隧道并没有足以容纳乔尼站着的高度,到时候他便只能趴着了。 然而劳拉芳娜却是摇头,“你看。” 尹秀看向前方,只见那隧道的开口远比刚才经过的那条要小的多。 就连他们自己都得蹲下来才能通过! “规格不一样?” “因地制宜,弗兰西人并不像柏灵人那样死板的。”劳拉芳娜解释道。 尹秀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没关系,这样正好。” 他心里已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乔尼见尹秀再次出现,也狂暴奔了上来,一定要将他粉碎。 尹秀抓着嘲风剑,直到乔尼嘴里喷出的腥风到了脸上时,才开始行动。 雷火符! 借着符纸的掩护,尹秀高高跳起,在空中一个翻身躲开爪子,一剑重重刺下,将狼人的爪子钉在车厢上,死死压住。 乔尼另一只爪子拍来时,心有灵犀的罗维也已赶来,长枪在空中一转,将他另一只爪子顶入车厢。 一对爪子被定住,乔尼弯下身来,开始发力挣脱。 两人奋力抵抗着乔尼的力量,不叫他挣脱开去。 但他的力量过于巨大,以至于钉在地上的爪子也拉着尹秀和罗维往乔尼的嘴边送去。 乔尼嘴里已开始滴落口水。 就在这时,劳拉芳娜跳到他们身后,一边一只手搭住他们的肩膀,三人对抗着乔尼的力量。 乔尼不由发笑,这样的抵抗,只叫他越发兴奋,然而这笑容在他见到那迅速逼近的山壁时,迅速消失了。 “趴下!” 尹秀喊了一声,三人同时趴低,紧接着便听见了滚雷犁动大山的声响。 第602章 魁星冲斗 呲!!! 叫人耳朵发聋,骨头生寒的声响接连不断,夹杂在山石崩落的响声中。 那声响越来越大,火车向前移动的速度竟也变得慢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劳拉芳娜甚至觉得火车被这强硬的拉拽给生生拽停,锅炉熄火。 过了好一会儿,那叫她毛骨竦然的声响才终于消失,列车闯出山洞,再次钻入阳光底下。 这一次,在车顶上,再没什么狼人乔尼了。 尹秀和罗维的虎口血肉模糊,不住往下流血。 在他们血液滴落的地方,是两个巨大的狼爪。 也只有狼爪而已,关于乔尼身体的其他部分,已变成一堆碎肉,洒在车厢上,或者铁路轨道的上头,空气里满是令人作呕的气味。 劳拉芳娜甚至能看见,一团血雾包裹着他们,有如春雨形成的细密雨雾。 然而雨雾叫人欣喜,血雾却叫人心里发冷,发慌。 “王八蛋,一辈子都要做噩梦啊我!”劳拉芳娜喊道。 “你怕什么?” 罗维揉了揉她的头发,“吸血鬼是不会做梦的。” 劳拉芳娜闻言,又想起罗维的手之前便接触过乔尼的血肉,感觉跳到一边,不住地甩头。 生怕甩下什么碎肉,又怕甩不下什么东西来。 尹秀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却是眼神有些发空。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吸血鬼9/13】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血裔伯爵吸血鬼】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狼人10/13】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狼魔】 【特别里程碑奖励:魁星冲斗】 【魁星冲斗】:主动/被动技能。 魁星冲斗(被动):当你进入战斗状态时,主动生成三颗围绕你运转的命星。 当三颗命星齐聚时,提升法力,精神力,龙虎罡气,生命力恢复速度。 当命星被消耗时,每十分钟重生一颗。 命星重生时,依颜色与类型不同,恢复自身百分之十的法力/龙虎罡气/生命力中的一种。 脱离战斗状态超过五分钟时,极恶凶星状态解除,消耗所有命星,恢复自身百分之二十的法力,龙虎罡气,生命力。 被动冷却时间:三十分钟 魁星冲斗(主动):消耗任意一颗命星,获得对应类型增益。 天炎星(红色):消耗天炎星,立即解除所有负面状态,同时提升百分之三十攻击力/法术威力/速度/龙虎罡气纯度,状态持续时间:二十秒 天炎星持续效果时间内,提升百分之三十火系法术/道术伤害,受到的火焰伤害减半。 壁水星(蓝色):消耗壁水星,以你为中心,通过消耗法力,在你周围半径三米内形成一个中空水球,阻挡所有物理攻击与法术伤害。 壁水星效果结束/解除时,回复期间所消耗法力的百分之三十,同时对水球范围内所有个体进行治疗。 奎木星(绿色):消耗奎木星,选择目标,解除目标身上所有负面状态,并在目标身上施加【角木蛟】标记。 从目标被施加【角木蛟】标记开始,积累伤害,目标每受到一定量伤害,便在目标身上增加一层角木蛟标记。 当命星标记达到三层以上时,可以再次发动奎木星效果,引爆角木蛟,使对方一次性受到之前积累的所有伤害,命星标记最高可叠加至九层。 当使用奎木星效果击杀目标时,回复被施加【角木蛟】标记开始时目标身上一半的生命力/法力。 最多可对一个目标施加不超过三次奎木星效果。 【注意】:当你消耗两颗以上命星时,重置命星重生时间,并且重生时间后随机重生一颗命星。 侵略如火 其徐如林 不动如水 …… “好了,好了。” 尹秀也伸出手去,揉揉劳拉芳娜的头,她那一头美丽的秀发,简直好像一匹金子做成的丝绸,美丽,丝滑,柔软。 “我们两个是绅士来的嘛,又怎么会叫一位淑女身上脏兮兮的?” 劳拉芳娜看了他一眼,“你最好是这样,如果你真的是这样的绅士,当初就不会一见面就把我按进墙里,让我吃一嘴巴墙灰了。” 尹秀摊手,“那时候你那副样子,也跟淑女沾不上边呀,谁看到那么凶的……女士冲过来,都会下意识自我防卫的。” 让过劳拉芳娜,尹秀先走到那对残留的爪子之前,伸手去触碰上面的血液。 【血腥回忆】,发动。 他当即陷入失神状态。 罗维走到尹秀身边,在他的身后警戒着四周。 “他在干嘛,默哀啊?”劳拉芳娜不解道。 罗维不以为意,“默哀什么啊?就是你被干掉了,他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 劳拉芳娜抱着双手道:“那我倒不至于这样叫他无感,包括你,别说我死了,就是我受一点伤,恐怕你们都要心疼的不得了啊。” “我们虽不至于那样的薄情,但也不至于这样的多情。” “那么,你能告诉我吗?他现在在做什么?”劳拉芳娜还是问他。 “唔,怎么说呢?” 罗维摸着下巴,“跟你解释你也搞不明白,其实我自己也没怎么明白。 怎么说呢,这是一种冥想,他通过冥想能够查探到一些资料,就是类似于死者生前的记忆。” “我好像明白了。” 劳拉芳娜也将手抵在下巴底下,“似乎是通过触摸别人的血液得到的?” “这都被你发现了。” 罗维有些惊讶,“没想到你的观察力如此的敏锐。” “倒也不是敏锐,”劳拉芳娜摇摇头,“只是关于血的事情,我们吸血鬼一向都是很敏感的。” “所以你以后有什么事最好跟他坦白,免得他使用什么强制手段啊。”罗维冲她扬扬下巴。 “倒也不用。” 劳拉芳娜突然笑了起来,“日子要到了,也不用特意取血的,他要的话,我给他一点就是了。” “什么?”罗维不解。 劳拉芳娜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以为我们吸血鬼里的淑女,跟人类女性的区别很大?” “所以你说的日子是……” 罗维突然反应过来,红了耳朵。 劳拉芳娜噗嗤一笑。 她正笑话罗维的时候,尹秀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擦了擦手。 “怎样?有探查到什么吗?”罗维问道。 “不怎么样,”尹秀摇头,“一无所获,乔尼这王八蛋跟红帝最近的距离,是他站在走廊底下,而红帝在一扇彩画玻璃窗户的后面。 尽管这王八蛋的视力超群,仍然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 我原先还以为这家伙这样的厉害,怎么也得被红帝亲自接见,嘉奖一番的才对。” “不足为奇啊。” 劳拉芳娜笑的更大声了,“狼人不管到了什么级别,在吸血鬼这里也是连踏进门里的资格都没有。 就好像院门口的狗,你也不会叫院门口的狗进屋子里的吧?” “可你不是差点被这狗吓得尿裤子了吗?”尹秀看她一眼。 劳拉芳娜脸上一红,低头看了一眼脚下。 “别,别乱说,我穿的是裙子,又怎么会尿裤子呢?” “也是。” 尹秀又往另一边走去,在那里,还有亚当,那位血裔吸血鬼伯爵的一些残渣。 红色龙卷风乔尼这里他是一无所获了,眼下就只能看看亚当那里的记忆。 要知道这位新晋的吸血鬼伯爵可是特别受红帝器重,还对他极致忠诚,以至于从东欧特地赶回来拦截他们,就只为了帮上红帝的忙。 这样的人,总不至于也跟乔尼一个待遇吧? 然而,眼下的问题是,亚当的血已和那堆碎肉混在了一起,只是靠近便发出一种死老鼠的臭味,叫尹秀眉头紧皱。 大概是乔尼有口臭,不然即便吸血鬼尸体的气味与别的生物不同,也不至于散出这样的恶臭。 罗维跟着他走过来,也不禁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还是得上啊……”罗维含糊道。 尹秀愣了一下,“什么?” 罗维还是捂着口鼻,“我是说,这是为了到红帝身边去,所以怎样的代价,何等的困难,我们都得面对。 我记得之前在西九龙重案组的时候,有这么一个案件,有个天生杀人狂,他犯下了好几起案子,把几个人分成了十几个垃圾袋乱丢。 就是我一个个袋子找,把那些碎肉啊,器官,手指一个个找出来,分门别类,又拼在一起,以此确定他杀了几个,才最终定罪成功的。” “这么厉害?” 尹秀问他:“那你最后拼出来几个。” 罗维像是想起了什么噩梦一样,眉头皱的更深了,“四个,或者说,四又三分之一个。” “快别说了,我听着都感觉恶心了。”劳拉芳娜叫道。 罗维点头,“确实是很恶心,但这是职责所在啊,当时人家还登报纸感谢我伸张了正义呢。” “我不是说这件事恶心,我是说你恶心啊。用一双手在一堆碎肉里面翻来翻去,也不知道……咦!” 劳拉芳娜想起之前罗维摸过自己的头,越发地感到可怕了。 尹秀摇摇头,劳拉芳娜身为吸血鬼,似乎有严重的“洁癖”。 “你这么怕血的?怎么当吸血鬼啊?” “谁说吸血鬼就一定要喝血的?” 劳拉芳娜瘪瘪嘴,“低级的吸血鬼需要通过吸血来维持生命和力量,但像我们这样的高级吸血鬼,血裔,吸血很多时候就是一种礼仪而已。 就好像去舞会或者俱乐部要喝红酒,香槟一样,那是一种社交礼仪,而不是必需品。 我又不打架,自然不需要通过吸血来恢复伤势了。” “那你平常都吃什么?” “什么都吃。” 劳拉芳娜得意道:“我最喜欢喝的是猫屎咖啡,一天能喝上四五杯,但是不会睡不着觉,也不会心脏怦怦跳。” “那还不如吸点猪血呢。” 尹秀终于忍住恶心,伸手去触碰地上的血渍。 【血腥回忆】,发动。 尹秀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周围浮现出一大片光球,好像萤火虫。 在心里默念【红帝】二字后,光球的数量消失了一大堆,只剩下零星几个漂浮着。 尹秀在几个光球表面看了又看,即便它们的大小,形状乃至亮度都一样,毫无差别。 然而就跟抽奖或者抓阄一样,就算表面看不出,摸不出任何的差异,有些人也时常要掂掂这个,摸摸那个,以寻求某种一闪而过的灵感或者念头。 尹秀现在做的就是同样的事情,即便那一闪而过的其实不是什么灵感,只是“幻觉”而已。 他终于还是选取了其中的一个。 眼前景象立即转换。 在冰天雪地之中,一座罗刹国的教堂前,吸血鬼们分列左右,一个个神情肃穆。 这些吸血鬼,既有德古拉家族的,也有弗拉德家族的,还有一些人领口的纹章表明他们也来自另外几个显赫的吸血鬼家族。 吸血鬼们都立在雪地之中,呼吸之间吐出白气,脸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即便并不会感到寒冷,然而在现场,红帝的气息叫每一个吸血鬼都止不住微微颤抖。 红帝在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上,放着帘子,看不到马车里头的景象。 亚当·高树林·冯·德古拉,站在一边,等待着红帝决定他命运的归属。 终于,在马车前,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亚当赶紧低头,快步上前。 然后,从马车的帘子后面,一柄名贵的剑伸了出来,点点他的肩头。 亚当立即半跪在雪地里,将头埋的更低了。 “亚当·高树林·冯·德古拉,血裔的继承人,高贵的吸血鬼家族后代,智慧与勇敢,荣誉而又公正的亲王后裔, 由黑暗诸神注视,血裔亲王赐福,吾现在命你继承德古拉家族的一切权利与义务,成为新一任的德古拉伯爵,接过鸢尾花之盾。” 亚当身体颤抖一下,尽管之前就已有传闻,可当真的自己继承了伯爵位置之后,他那几百年来未跳动过的心脏还是震颤了一下。 “吾遵命。” 他微微抬头,视线往上飘去。 越过长剑,穿过帘子,看见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那是一张一半是哭,一半是笑,一半是白,一半是黑的古怪面具。 第603章 回到敦灵 呜呜呜…… 火车汽笛震鸣,这列伤痕累累,已经不知道少了几截车皮的列车靠近火车站时,人们无不被上头可怕的爪痕,血腥的碎肉所震撼到。 然而这时候,站台上感到震撼的人却不是乘客,而是荷枪实弹的士兵。 除了士兵,便只剩下一头雾水的工作人员。 里三层外三层,士兵们在骑着高头大马士官的指挥下,将列车团团包围。 为首的军官身高体胖,挎着刀站在一边,叼着烟头,并不着急。 可等他的士兵将列车搜了三遍,还是只将瑟瑟发抖的列车长带下来时,他终于按捺不住火气,一把将烟丢在地上。 “人呢?” “只有列车长,司机和几个锅炉工,再无别人。” “你说什么!?” 军官一把拎住面前人的衣领,“三个人,两个泛亚人,一个金发女郎,三个!活生生的人,全都不见了,难道他们会飞不成!?” 尹秀和罗维当然不会飞,劳拉芳娜也恐高。 所以他们只是找了三个倒楣蛋士兵,将他们打晕之后换上了衣服,背着枪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尹秀走在最前头,将帽子尽量拉低,劳拉芳娜在中间,罗维则在后边殿后,三人走起步伐来颇为认真,要不是劳拉芳娜在脖子下凸起太过明显,这三人怎么看都像是职业的军人。 “所以你还是没看到红帝的样子?” 劳拉芳娜捅了捅尹秀的后腰。 “他戴了一个面具,很古怪,像是某个教派的法器,但我想不起来。”尹秀低声道。 “也许那只是从市集上几毛钱跟波斯商人买的也说不定。” 尹秀点头,认同了劳拉芳娜的说法,“反正我也认为,不能跟一张面具较劲,他这回是一张面具,下一回可能就换了另一张,我们也不可能满世界去找这面具吧? 重要的是人,而不是面具。” “哦?” 劳拉芳娜在军帽底下斜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这话,还挺有哲思的,也许对我们眼下的处境也有帮助。” “能有什么帮助?” 尹秀颇为无奈,从亚当脑海里提取的第二段记忆,里头的红帝远比乔尼看到的更加模糊。 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他们这次会面是在西欧的一座古堡里,而非先前东欧的冰天雪地之中。 看来红帝确实颇为忙碌,以至于要在各个地方跑来跑去,而这帮吸血鬼也跟在他的后边,颇有唯他马首是瞻的意思。 “其实你躲在柏灵,也是为了躲避红帝?” “那是当然啦!” 劳拉芳娜不以为意,“他可是如今地下世界里最可怕的人,就算是以前,大猎巫的时代,吸血鬼们排着队被送上火刑架的时候,局势也没这样的紧张。 审判庭只想消灭吸血鬼,而红帝,他是想奴役我们。” “怎么,对吸血鬼来说,奴役比死亡更加的可怕?”尹秀问道。 “那是当然的了。” 劳拉芳娜忍不住想去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但她这时候背着枪,并不能轻举妄动。 所以她只能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吸血鬼的生命很漫长的,只要他不想死,别人也不想他死,他就几乎不会死。 这样漫长的生命,即便是自由自在地生活,也总难免要遇上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更别说要是当人家的奴仆了。” “血奴不就是这样?”尹秀用眼角余光看了她一眼。 “那不一样,血奴已经习惯了。” “你以为自己就比血奴高贵了?” 尹秀笑了一声,“那些人说起来也可怜,被你们这样一咬,就要做永世的奴仆,不得翻身了。” “你别乱说。” 劳拉芳娜认真道:“我从不制造血奴的。” 尹秀不免感到新奇,“唔?难道像你这样的大小姐,还自己处理家务的?” “那倒不至于。” 劳拉芳娜鼓起嘴巴,“我虽然不会做这些琐事,连出门都尽量不自己走,但我有钱不是吗?我完全可以雇佣几个仆人,车夫,叫他们保障我的生活。” 顿了顿,她又认真道:“因为我认为,奴役是和责任同样可怕的事情,我自己不愿意接受那样的命运,那干嘛要叫别人去接受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 罗维摇头晃脑。 …… 等他们漫步出火车站,进入古老诺曼底的酒馆中时,已是深夜时分了。 诺曼底的街面上除了醉汉,便只剩下酒馆里的醉汉。 尹秀走到柜台前,伸出手指,“三杯龙舌兰,谢谢。” “你这样擅自帮别人决定不好吧?” 劳拉芳娜嘟囔道:“为一位淑女点酒的话,或许一杯香槟或者红酒才是合适的选择。” “你说的没错。” 尹秀点头,“所以这三杯龙舌兰,我是点给自己的,你想喝什么,自己点就是了。” 不顾劳拉芳娜的抗议,尹秀自顾自坐下。 他们要在这里休憩一会儿,等待天亮后前往敦灵的第一艘船。 “可是我以为,酒馆未免太过张扬了。” 罗维不免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四周,有许多或好奇,或不怀好意的目光正投过来,叫罗维感到不妙。 “有什么关系。” 尹秀借着盐和柠檬,仰头吞下一杯龙舌兰,吐出白气。 “我们现在处在一个很混乱的地方,鱼龙混杂,要知道这世上所有有价值的情报,都是从酒馆和贫民窟里流出来的。” “那我们眼下不就在信息流通的中心?就好像公海一样,什么的船都从这里经过。”劳拉芳娜好奇道。 尹秀看她的眼神颇为有趣,“你以为我们是航行的船吗?我们其实是附着在那巨大轮船底下的某些软壳类生物,或者只是青苔或者海草而已。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巨大的船上,却没人看得见附着在底下的水草,于是我们反而能够从容不迫地进行计划,就像现在这样在酒馆里喝酒,然后等着上船。” 劳拉芳娜若有所思,“其实就是你们常说的【灯下黑】的意思?” “你懂的还挺多的。” 罗维笑道:“或者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倒是没想到你们的计策如此之多。” 劳拉芳娜抬手,“一杯啤酒,谢谢。” “不是红酒或者香槟?”尹秀眯起眼睛。 “也得有才能叫。” 劳拉芳娜又看了一眼罗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勇探,给你叫杯牛奶?” …… 正如尹秀所想的那样,等他们在酒馆那样鱼龙混杂的大泥塘里待了一晚上后,整个诺曼底,寻找他们的眼线便都扑了空,找寻不到他们的痕迹了。 尹秀三人,对这些吸血鬼和狼人来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再加上他们乘上了一艘根本不前往敦灵,只是远远经过港口的船上后,那些人更加无法找到尹秀几人的踪迹了。 到了当天下午,在使用斗转星移【换乘】之后,尹秀一行人在敦灵的码头上下了船。 “呼。” 劳拉芳娜张开双手,不由感叹道:“我已经好久没回过敦灵了,这里还是这样的潮湿,好像闷在衣柜里十几天的湿衣服。” “你小心点,别这么张扬。” 这时候劳拉芳娜戴着黑色礼帽,同尹秀和罗维一样穿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又将一半的面容掩藏在大衣的领子底下。 然而她只是露出眼睛,便也足以叫那不同寻常的美丽流溢出来,好像宝石只露出一角,便足以叫人心脏怦怦跳。 “怕什么?我们不是已将那些眼线全都甩掉了吗?” 劳拉芳娜扯了扯衬衫的领子,将一颗纽扣解开,露出雪白的脖子。 “话是这样没错。” 尹秀摊手道:“可我们眼下在敦灵,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即便我们站着不动,人家也会闻着气味找到我们的。” “就像那边站着的那三个对吧?”罗维突然说道。 尹秀并没有转过头去,同时将手搭在劳拉芳娜肩膀上,轻轻按了按她,示意她也别乱看。 “他们盯着我们多久了?” “从我们下船的时候,视线就没移开过。”罗维肯定道。 “哦?还有这样精锐的探子?” 尹秀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劳拉芳娜却是肩膀一抖,叫尹秀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滑了下去。 “你干嘛?” 尹秀和罗维都有些诧异。 “不干嘛。” 劳拉芳娜眯起眼睛,“我只是想说,那三人我怎么看,都好像是我们尼古拉斯家族的人。” 尹秀皱眉,“我不是叫你别看了吗?” “你叫我不看我就不看?” 劳拉芳娜不仅要看,还朝那边招招手,示意三人过来。 于是在尹秀和罗维的注视下,那三个西装革履的敦灵绅士走了过来,还带着一台马车。 他们应该不是血奴,而是高级一些的吸血鬼,因此可以毫无防护地在并不强烈的日光下出没。 “劳拉芳娜小姐,许久未见了。” 领头的人拿下帽子,冲她鞠躬,露出一头的银发。 尹秀认出,那人他在敦灵以西的古堡里见过,似乎是尼古拉斯家族的管家。 劳拉芳娜转动眼睛,看了管家一眼,这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你们在这里等我很久了?” “从伯爵往生之后,我们就已在这里等您了,算起来大概有五天了,我相信,有这两位先生的鼎力协助,劳拉芳娜小姐您一定会平安抵达敦灵的。” “平不平安不好说。” 劳拉芳娜脸色冷淡,“我还知道,不止是你们,其实整个敦灵的黑暗世界都在等我回来,不是吗?” 管家没答话,算是默认了劳拉芳娜的判断:整个敦灵的吸血鬼,都在注视着劳拉芳娜的动向。 因为她将决定尼古拉斯家族的未来,也只有她才是正统的血裔继承人。 更重要的是,她的决定,将会牵动整个吸血鬼世界的未来。 如果劳拉芳娜愿意向红帝屈服,那大家都会平安无事。 红帝拥有了三个血裔家族的支持后,剩下的摇摆不定的马格纳斯家族,必然也会倒向红帝的麾下,即便他们的伯爵被红帝所杀。 吸血鬼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亲情和友谊,在生存面前不值一提。 可如果劳拉芳娜拒绝了红帝,那么一场比原先更宏伟的吸血鬼战争,马上就会展开。 再不是别的吸血鬼家族对血裔的步步紧逼了,而是血裔之间的内战。 在某种程度上,之前德古拉和弗拉德家族已经暗暗越线了,然而事情还未到撕破脸皮的地步,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还遵守着血裔休战协定,没有真的对血裔下手。 可要是劳拉芳娜决定跟红帝开战,那么,血裔之间千年的和平便会被打破,整个敦灵都将变成鲜血的漩涡。 然后由这里开始,欧洲将会陷入战火之中。 剩下的吸血鬼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就是跑到远东去避难,要不就是在这场宏大的吸血鬼战争中,选择一方加入。 再没有所谓的中立和旁观者了,因为对于伯爵们来说,即便只是看着,那也是一种无法被原谅的背叛行为。 在红帝的影响下,吸血鬼世界逐渐变得黑白分明了,只有绝对的忠诚和绝对的背叛,不存在灰色地带。 然而作为漩涡的中心,劳拉芳娜却对自己肩头上承担的责任,关系的命运并不感冒,她只是冷着脸,叫人看不出想法,好像即将发生的一切并不关她的事。 在仆从们的簇拥下,劳拉芳娜登上马车。 即将钻入车厢里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冲尹秀和罗维问道:“你们两个,把我带回敦灵,任务便算是结束了?” 尹秀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件事。 最初他们就只是要将劳拉芳娜带回来而已,这是约定的一部分,是条件,似乎也是他们任务的全部。 到了这里,劳拉芳娜回到尼古拉斯家族,他们似乎就真的已达成了任务,完成了跟尼古拉斯家族的约定,剩下的事,好像并不是他们需要参与的了。 即便知道事情已经结束,可尹秀也难免感觉心里有些怪异。 靴子在地上转了几圈后,尹秀还是抬头,挤出笑容。 “一路顺风,表妹。” 第604章 圣血继承仪式 劳拉芳娜坐在快速行进的马车上,眼神冰冷,空灵。 正如尹秀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在绕道了诺曼底,又使用了许多技巧后,那些眼线和探子,再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此刻马车外面越来越多的,只有尼古拉斯家族的成员。 他们远远跟着马车,护卫劳拉芳娜的安全。 与先前不同,这次他们不往西敦灵去,而是往正相反的方向,敦灵的东边。 那里,才是尼古拉斯家族真正的中心所在,就好像敦灵是欧洲的心脏一样,尼古拉斯家族位于所有心脏血管会流经的地方。 月亮挂在树梢头,被乌云遮挡,时隐时现。 在尼古拉斯家族的古堡前,站满了人,比伯爵去世时来的人更多。 因为今天是个更重要的日子,劳拉芳娜将在这里,继承尼古拉斯伯爵的位置,成为新的血裔继承者。 因此尼古拉斯家族麾下,大大小小的吸血鬼家族,都派来了他们的代表。 就连一些暂时还中立的家族,也有人员到场观摩。 血裔的继承,是几百年里最重要的事情,决定了吸血鬼世界的未来。 劳拉芳娜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下马车。 这时候她已在马车内换了一身妆束,褪去了伪装用的西装,改成了一套垂到脚背上的黑色绣花连衣裙,花纹复杂,镂空与浮雕重重叠叠。 在裙子的肩头,绣着一朵白色的鸢尾花,那是尼古拉斯家族纹章的一部分。 劳拉芳娜美丽的面孔被帽子上垂下的半透明黑纱遮挡,只露出完美的下巴和娇艳欲滴的嘴唇。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以这种隆重的仪式接待,然而劳拉芳娜并不开心。 她只是有些木然地下车,随着管家的带领,踱步走进古堡之中。 后头的人跟在她的身后,也随着她一起进去。 这一段路并不长,但于众人而言,却漫长的好像一个世纪,即便对吸血鬼来说,其实一个世纪也算不上什么漫长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劳拉芳娜进入大厅,在这里,约瑟夫和一众家族成员个个穿着庄重礼服,将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列在两边等待着她。 大厅的中央,那画着家族徽章的原型图案上方,吊着一盏华贵的水晶灯,晶莹璀璨。 而在水晶灯洒下的光芒的正中心,放着一个看起来与这里的档次格格不入的黑色木箱,简直好像是小孩子从哪处海滩捡回来,随手丢在这里的破烂。 但不管是那些核心的家族成员,还是前来观礼的人,目光投向这箱子时,都带着羡慕,敬畏与嫉妒。 劳拉芳娜在指引下上前,立即便有两个戴着白手套的人上前,打开了箱子。 巷子里装着黑色的泥土,满满一箱。 那当然不是普通的泥土,而是【圣血】,血裔伯爵的力量来源。 据说这一箱泥土是古早的时候,从圣城耶路撒冷的河底挖出来,受过血裔亲王和黑暗诸神祝福的,拥有来自血裔故乡的力量。 每一个血裔家族都有这样一箱代表着力量传承的【圣血】,血裔的继承仪式,实质上便是继承圣血。 劳拉芳娜站到箱子前的时候,约瑟夫·尼古拉斯男爵托着一个盘子走上来,眼神复杂。 盘子里垫着一块红色的天鹅绒,上头是一柄银制的匕首,通体雕花,雍容而又危险。 “劳拉芳娜。” 约瑟夫面容严肃,“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关乎尼古拉斯家族生死存亡的日子,对吧?” 劳拉芳娜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心里一点都不在乎。 “我原本以为是你的,约瑟夫。” 约瑟夫眼神隐约黯淡了一下,随后又正色道:“父亲说了是你,那就是你,这是伯爵最后的嘱托,他的决定,整个家族都得遵守。” “我知道。” 劳拉芳娜又看了一眼那银色的匕首。 银,是吸血鬼和狼人忌惮的东西,即便到了他们这个等级,银质的武器对他们已不能造成多少伤害。 然而这是一种特别的象征意义,代表着吸血鬼的惩戒和死亡。 血裔伯爵的继承仪式,便是继承人用这柄浸泡过圣水的银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腕,刻出一个逆十字,叫自己的血滴入圣血之中。 这样便可以得到黑暗诸神和血裔亲王的祝福,同时伯爵的手腕处也会留下得到过祝福的标记——逆十字。 劳拉芳娜凝视着那柄匕首,心绪不宁。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劳拉芳娜?” 约瑟夫盯着她,小声道:“这不是每个吸血鬼都梦寐以求的时刻吗?成为一个家族的领袖,继承伯爵之位。 就是你对此兴趣不大,在这么多的家族面前,身为尼古拉斯的一份子,你也应该展现出我们的身份和格调来,这样别人才会尊重我们。” “我知道了,约瑟夫,你知道我一向是会给你们面子的。” 劳拉芳娜垂下眼睛,伸手去够那柄匕首。 滋…… 刚一摸到匕首,劳拉芳娜的手指便冒起了黑烟。 “要不先等一等?让我发表一些意见?” “唔?” 劳拉芳娜松开手指,跟所有人一样,朝那发出苍老,沙哑声音的源头看去。 只见在人群之中,站着一个老头,身穿黑色的盔甲,挎着一柄剑鞘通红的剑,面容枯槁,一只眼睛是红色的,另一只眼睛则是白色的,好像得了白内障。 他的脸上还有一道可怕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划到嘴角,好像是被什么利器损伤的,一直无法修复。 这老派的吸血鬼,他的面容与着装,气质,和如今的吸血鬼看起来全然不同,显得阴森恐怖。 这人是德拉古拉·弗拉·冯·弗拉德伯爵,血裔四大家族之一的弗拉德家族的领袖。 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现存的最后一位血裔伯爵。 弗拉德伯爵往前,所有的人便都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即便这时候大家的关系并不明朗,然而他是伯爵,所以所有人都得尊重他,就连尼古拉斯家族的人也不例外。 弗拉德伯爵缓步向前,走到徽章的外围,并不踩进去,这是吸血鬼家族之间的礼仪。 他站在圆形徽章的外头同劳拉芳娜说话。 “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了。” 弗拉德伯爵比了个手势,“那时候你大概只有我膝盖那么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哦?” 劳拉芳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时候,我没被您吓哭?” “你并没有。” 弗拉德伯爵露出一排惨白的牙齿,“相反,你是个勇敢的人,从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大笑的。” “可是,人是会变的,伯爵。” 劳拉芳娜脸色不善,“我现在并不勇敢了,相反,我还觉得害怕。” “害怕?” 弗拉德伯爵看了一眼托盘里的匕首,“劳拉芳娜,让你感到害怕的,是你的命运吗?” “命运?那只是责任而已,不是我的命运。” 说着劳拉芳娜又再次要去拿匕首。 “先等等。” 弗拉德伯爵伸手拦住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很清楚,在举行了仪式之后,我将成为尼古拉斯伯爵。”劳拉芳娜答道。 “那之后呢?” “之后?” 劳拉芳娜没想过。 弗拉德伯爵等的就是这个,他喑哑笑道:“要不然,我给你一个意见?” “这是你的意见,还是红帝的意见?”劳拉芳娜突然问道。 “你以为我是红帝的奴仆?” 弗拉德伯爵摇头,“我跟红帝是合作关系,并不是你们以为的上下级从属,从头到尾我都只是跟他合作,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更快走到阳光下而已。 所以,接下来我给你的意见,也是为了吸血鬼世界的未来,为了你和我,为了在场的所有吸血鬼而考虑的,不是出于我个人,或者红帝的私心。” “你说。” 劳拉芳娜冲他努努下巴,“但我的耐心并不是很好,尼古拉斯家族和在场的所有吸血鬼也很忙,没空听什么长篇大论。” “并不长,我要讲的事情很简单,并且对你们很有好处。” 弗拉德伯爵抬手,他的一只手上戴着一枚镶嵌黑色宝石的指环,那东西不是弗拉德家族的传家宝,看起来却价值连城,并且似乎有某种特殊的象征。 “事实上,只要尼古拉斯家族愿意跟红帝合作,那马格纳斯家族便也没得选了,整个血裔不会再有人反对红帝的主张。 我们再次形成紧密的结合体,为了感谢你和尼古拉斯家族,德古拉和弗拉德家族将彻底退出英吉利亚,并且将在敦灵三岛的所有领地都献给尼古拉斯家族。 而且,德古拉和弗拉德为了感谢您,劳拉芳娜·索菲亚·冯·尼古拉斯,你将永远是尼古拉斯家族的主人,我们保证你地位的合法性,并且叫它稳固下来。” “你们把所有的领地都交给我们,那你们去哪?”劳拉芳娜问他。 “去美洲。” 弗拉德伯爵微笑:“我们两个家族都会去美洲。” 劳拉芳娜斜了他一眼,“探亲啊?” “你说笑了。” 弗拉德伯爵并不感到被冒犯,他只是淡淡道:“红帝在那里,给我们许诺了新的未来。” “那是什么样子的未来?”劳拉芳娜有些好奇。 弗拉德伯爵叹了口气,“要是未来可以预测的话,就轮到我们吸血鬼做神灵了。” “也是。”劳拉芳娜应了一声。 “所以。” 弗拉德伯爵把话头转回来,“劳拉芳娜,哦不对,是尼古拉斯伯爵,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这样询问的时候,眼角余光也扫视过在场的尼古拉斯家族成员。 跟他预料的一样,在谈到将敦灵三岛的土地全都献给他们时,这些人的眼里都闪过了兴奋的亮光。 就连那些家族的旁系,或者附庸,也跟着高兴起来。 可在谈到保证劳拉芳娜的地位稳固时,就连最应该跟她站在同一阵线的约瑟夫,脸色也不由地有了变化。 显然,他们并不愿意叫劳拉芳娜长久地做家族首领。 至于其中的缘由,想法,那是他们内部的事情了。 不过这也叫弗拉德伯爵在这看似牢固,无懈可击的堡垒中看到了从内部攻破的希望。 劳拉芳娜需要他们,尼古拉斯家族的其他人也需要他们,那到头来,尼古拉斯家族还是脱离不了弗拉德的掌控。 弗拉德伯爵眯着眼睛,耐心等待劳拉芳娜的回应。 他自信满满,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条件,特别是在世界已风雨飘摇的时候,再强大的人也需要靠山和支撑。 劳拉芳娜的地位岌岌可危,最需要的便是现存的最后一位血裔伯爵,弗拉德的支持。 这样想着的时候,弗拉德伯爵又不由想起了那个在东欧被红帝册封的,德古拉家族的小子。 他不是奉命去拦截劳拉芳娜了吗? 以他的力量,加上狼人丹尼,绝不会失手才对。 可弗拉德伯爵却不能按照计划,在地牢中见到劳拉芳娜,或者见到她的尸体,以至于他现在要出现在继承仪式的现场,进入尼古拉斯家族的地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劳拉芳娜谈话。 不过这都不要紧,因为劳拉芳娜一定会接受他的条件。 果不其然,劳拉芳娜露出了一种满意的笑容。 她点头道:“你说的一切都很好。 我知道的,一直以来,我能过上优哉游哉的生活,并不是因为我聪明,或者我有能力,这只是因为家族的庇荫而已。 家族让我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从不用为钱发愁,也不会受到猎魔人们的骚扰。 血裔,使得我不像别的吸血鬼那样,被【对鲜血的渴望】束缚着,我过的是自由的生活。 然而,这种自由,仅仅只是因为别人为我付出了代价而已,而如今,付出代价的人变成我了。” “没错,你很清醒。”弗拉德伯爵点头。 “可是。” 劳拉芳娜突然笑了起来,“最近我接触了两个人,叫我发现,其实我可以做一个很无赖的人,我得了好处就想跑,占了便宜便能头也不回地消失。 这才是我,没有责任,也不存在所谓的命运。” “唔?你想说什么?” 弗拉德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是说,你给的条件都很好,很真诚,打动人心,任何人都会接受的。” 劳拉芳娜突然想起,那个被她放在马车底下的波斯花瓶,她刚才应该将那个花瓶带回来的,因为它实在很好看。 而且,那是别人第一次送她,只为了叫她开心,不为了求什么回报的一件礼物,最为纯粹的礼物。 她实在不应该把它放在那样的地方,要是丢了,碎了怎么办? 这时候她一心只想着那个波斯花瓶。 “那你的意思是?”弗拉德伯爵催促道。 “我是说,我拒绝。” 第605章 罪恶克星 大厅内一片寂静,与会的人满脸的惊讶。 弗拉德伯爵楞在原地,一时对自己几百年来养成,依赖的敏锐直觉产生了怀疑。 劳拉芳娜竟然拒绝了他?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止是弗拉德伯爵,就连约瑟夫也感到不可思议,只觉得自己的妹妹应该不是在耍大小姐脾气,而是疯了才对。 可劳拉芳娜只是笑笑,无所谓地摊手道:“你没听错,我说了,我拒绝你的条件。 尼古拉斯家族,不会向红帝屈伏,也不会跟红帝合作。” “是因为贵族的尊严,还是别的?” 弗拉德伯爵叹气道:“血裔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了,时代变了,我们从猎人变成了猎物,如今已是攻守互易的局势了。 所以,劳拉芳娜,你拒绝的凭依是什么?” “凭依?那种东西我需要吗?” 劳拉芳娜嗤笑一声,“我为什么拒绝,因为我乐意!” “这是你最后的答复?”弗拉德伯爵还在向她确认。 “没错,这是最后的答复,就是太阳熄灭,红海干涸,这个答复也不会变。” 劳拉芳娜微笑道:“弗拉德伯爵,你可以回去跟你的主人复命了,这是我的最终答复。” “好,我明白了。” 弗拉德伯爵转身就走,在场几个身影跟着他一块离开。 “好了。” 劳拉芳娜又瞥了一眼还在发愣的约瑟夫,“继续?” “……继续。” 约瑟夫将手里托盘重新整理好,递给劳拉芳娜。 虽然这样潇洒地把弗拉德那个王八蛋气走很爽,可眼前还要面对一大帮王八蛋,却叫劳拉芳娜颇感觉英雄气短。 她伸手再次碰匕首,意外却也跟着再次发生。 呼哧! 一团团黑色的龙卷风席卷大厅,惊起一片急促的呼吸声。 劳拉芳娜瞪大了眼睛,很快发现那黑色的龙卷风,其实不是气流或者风暴旋涡,而是无数的蝙蝠聚集在一起,围着某个点旋转,高速飞行。 龙卷风经过人群时,很快便有来不及躲闪的人一头撞上龙卷风。 然后,那个倒霉蛋立即粉碎,化作一团血雾。 那些蝙蝠嗜血的本性终于被激发了,叽叽喳喳叫起来,吵的人耳膜发疼。 它们变得越发疯狂,速度也越来越快,在大厅里像失控的割草机一样肆虐起来。 尽管在场的都是吸血鬼,可这力量也非同小可,竟叫那些实力强大的家伙也反应不过来,一碰上便被杀死。 劳拉芳娜想要捂住耳朵时,约瑟夫却一把拉住了她。 “快走,劳拉芳娜,这是冲你来的!” 约瑟夫护卫在她的身前,不免也感到紧张。 劳拉芳娜还有些发愣,“走?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 约瑟夫咬牙切齿,“也许你跑了,大家反而能活下来了。劳拉芳娜,你应该也感应到了吧,驱动蝙蝠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弗拉德伯爵。 在你拒绝之后,他已经决定对我们出手了。” 顿了顿,他看一眼劳拉芳娜,又不甘心问道:“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拒绝他?” 劳拉芳娜叹了口气,“约瑟夫,难道你就愿意接受千年的奴役,只是为了活命而已吗?” “他说了,那是合作,合作!” “他说你就信啊,我们这么多人,到头来不是红帝跟我们合作,而是我们跟红帝合作?我看你是头被撞傻了。” 约瑟夫顿了顿,终于不知道是被劳拉芳娜说服,还是单纯因为她的身份,不再试图跟她讨论。 他只是让出一条路,“快走吧,劳拉芳娜。沿着这里下阶梯,在阶梯的后边,有一条小密道你还记得吗?” “我们小时候玩耍时去往花园,只能蹲着身子走过去的那条?它还没被堵上?” “都说是密道了,那自然就是没几个人知道了,还怎么堵上?” 约瑟夫催促道:“你就从那里跑出去,剩下的我来搞定!” 劳拉芳娜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再也不多话,扭头跑了出去。 她一跑动,几团黑色的龙卷立即跟过来,显然它们的目标只有劳拉芳娜。 约瑟夫瞳孔变红,皮肤迅速染上一层雪白,抬手对着迎面而来的黑色龙卷射出血箭。 呲!! 血箭攒射,龙卷消散,蝙蝠接连落下,在龙卷风的中心,弗拉德伯爵现身。 果然是他! 这场纷乱的幕后黑手。 血裔维持千年的休战协定,在今夜被撕得粉碎,吸血鬼战争,正式开始了。 弗拉德伯爵将手托在剑柄上,径直向前,并不多看约瑟夫一眼。 “伯爵。” 约瑟夫伸手拦住他,“劳拉芳娜是我的妹妹。” “所以呢?” 弗拉德伯爵抬了抬眼皮子,冰冷的像一块冰块。 “所以我不能叫你过去。” “凭你?” 说不上惊讶,但伯爵还是看了他一眼,“你挡得住吗?” “我挡得住。” “不,约瑟夫,你挡不住。” “我说,”约瑟夫神色认真,“你不能再往前了,伯爵,我得拦住你。” “好吧。” 弗拉德伯爵叹了口气,又嘴角一弯,“那你试试?” “来!” 约瑟夫抬手的瞬间,双手喷出血柱,一对小臂掉到地上,露出残缺的骨头。 “我说了,你挡不住。” 弗拉德伯爵收剑入鞘,从他身边踱步离开。 约瑟夫原本想着自己能挡住弗拉德伯爵一会儿,没想到只是一招便败下阵来,连他的剑都没看清。 也正因为他没能拖延多少时间,因此劳拉芳娜几乎是刚从密道跑到花园里,便被弗拉德伯爵追上。 里三层,外三层,呼啸而来的嗜血蝙蝠组成了一块密不透风的帷幕,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弗拉德伯爵身上黑气笼罩,两只眼睛一只血红,一只惨白,此刻各自发出不同的光亮,叫他看起来不像人类,也不似吸血鬼,反而像是某种人造的机械。 带着这种冰冷的气息,他靠近劳拉芳娜身边。 劳拉芳娜简直快要连呼吸都感觉费劲了。 血裔伯爵她不是没见过,要对她出手的伯爵也有之前的亚当,可那个王八蛋跟眼前这个老王八蛋比起来,只能算是一个小王八蛋。 双方之间的差距,过于悬殊了,不管是力量,还是气场。 “劳拉芳娜。” 弗拉德伯爵伸出那只宛如干枯树木的手,就要去摸她的脸。 劳拉芳娜动弹不得,可嘴上仍愤怒道:“王八蛋!我们并没有那样的熟!” 弗拉德伯爵面无表情,“我知道,然而在眼下,我们是一体的,所有的吸血鬼都在决定地下世界的未来。而你,劳拉芳娜,你将会为吸血鬼的光明未来而牺牲。” 劳拉芳娜瞳孔放大,只感觉那只手随时会轻易要了她的命。 事实上也是如此,伯爵的手上已缠绕上了黑色的丝线,那是强大魔力流动的痕迹。 弗拉德伯爵见劳拉芳娜呼吸急促,不由也觉得有些可惜。 这不是一位贵族面对死亡时应该有的表现,像他这样优雅,勇敢的血裔,似乎都已从这世上消失了。 于是,他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劳拉芳娜,你既不愿意跟我合作,又不愿意去死,这叫我很难办啊。” “难办?那就别办了!” 一声怒喝,一抹寒芒,弗拉德伯爵抽身急退,同时拔出腰间那柄通体黑色的剑,向前刺出。 锵! 火光四溅。 尹秀从天而降,手中嘲风剑与弗拉德伯爵的剑碰在一起,发出愤怒的嘶鸣声。 弗拉德伯爵将剑拉回,双手握在剑上再次挥出,尹秀也是同样架势,以更强大,刚猛的力道再次递出一剑。 两把剑交错,借着碰撞的力道反弹后,各自以一个凌冽的轨迹直取对方的咽喉,毫不退让。 弗拉德伯爵原本以为自己已足够勇敢,对死亡看淡。 可在尹秀那一剑刺来,看起来像是比自己更快时,终于还是收手,率先一步将剑收回,格挡尹秀的剑锋。 最后一刻,嘲风剑擦着他的耳边掠过,削下一缕白发。 劳拉芳娜在一边看着,只觉得又惊又喜——尹秀竟然回来救她!? “怎么,很惊讶啊?” 尹秀侧过脸,冲劳拉芳娜眨眨眼睛。 “说起来也是我不好,我还以为表妹你回来是享福来了,没想到还招惹到了这么多的苍蝇。” “这也是一位淑女经常遭遇的不幸,不是吗?” 劳拉芳娜脸上重新有了微笑。 尹秀也咧嘴道:“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等我解决了这家伙我们再讨论。” 弗拉德伯爵显然对自己被称呼为“苍蝇”感到十分地不高兴,然而更叫他不快的是,尹秀的剑竟然如此之快,仅仅两剑,便叫他浑身汗毛竖起,背后有了冷汗。 这人难道便是那两个东方人的其中一个? 这么说,亚当和乔尼之所以没有达成任务,或者说到现在还音讯全无,恐怕就是因为遇上了这可怕的家伙。 这样想着的时候,弗拉德伯爵收起之前颇为悠闲的心情,把自己的心态从一个猎杀者变成一个面对猛虎的猎人。 这种时候,一分轻敌的心情都不能有。 他伸出手,在虚空中一握,那些围绕着他们不停飞行,上下翻腾的蝙蝠便发出更凄厉的叫声,好像是无数把锯子在链条上发出嘶吼。 渐渐地,那些蝙蝠便在他若有若无地抓握下集合在一起,成了一柄巨大的斧头,或者一柄巨剑。 尹秀看着这一幕,觉得那应该是吸血鬼法术里某一种驱使蝙蝠的法术,看起来很热闹,但只有花哨。 魁星冲斗! 红蓝绿,三色命星围绕在尹秀的身边,形成一个圆圈。 与此同时,尹秀也将一管红色的符纸塞入嘲风剑的剑鞘之中,冷冽的剑身立即被火焰缠绕。 天炎星! 红光乍现,尹秀手上嘲风剑火光更甚,宛如燃烧的太阳,将四面八方照亮。 弗拉德伯爵带领蝙蝠群上前,同时刺出一剑,仿佛带着千军万马冲刺的将军,又像是浓厚乌云里翻腾的黑鸟。 在天炎星的加持下,尹秀的速度和力量,甚至法力都比之前提升了百分之三十,刺出一剑,火光扎入弗拉德的眼睛之中。 轰! 尹秀举剑,直面吸血蝙蝠群,好似斩开一匹黑色的绸缎,又好像是将铁色的大海从中间劈开。 火光之中,黑暗被嘲风剑撕碎,点燃。 等到弗拉德伯爵回过神来时,被火焰层层缠绕的名剑嘲风,已经嘶鸣着刺来。 伯爵急忙抵挡,嘲风剑擦着那黑剑的剑身划过,在空中一扭,带偏长剑的同时,擦破伯爵的脸颊,在他肩头的盔甲上带起火花。 一蓬血雾从伯爵的脸上爆裂开来,又被嘲风剑上缠绕的真阳命火瞬间蒸发。 转过一个角度,嘲风剑再出,从肩头直到腰间,再次带起一蓬血花。 这次那盔甲再防护不住,伯爵胸口血流不止。 重创弗拉德伯爵后,游龙劲运转,尹秀一个向上斜撩,嘲风剑逆着砍出。 弗拉德伯爵手里长剑已经失位,只能抬手,用手上臂铠去挡这一剑。 嘶! 随着弗拉德伯爵手臂一块旋转着飞起的,还有他那白发苍苍的头颅。 弗拉德伯爵无头的身躯晃了晃,先向前,再往后,最后好像被抽离了支撑的草人,重重落到地上。 劳拉芳娜在一边看的傻眼,只感觉尹秀比之前面对亚当和乔尼的时候更加的强大了。 同时,她又觉得血裔伯爵,实际上也没有那样的可怕。 或许,是因为时代太过久远,给那些传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抑或者是时代变了,如今吸血鬼已跟“强大”沾不上边了。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尹秀是吸血鬼的克星,他将终结这一切…… 尹秀倒是没劳拉芳娜那么多的思绪,砍倒弗拉德伯爵后,天炎星的效果消失,嘲风剑上的火光小了一些。 他在等待着达成里程碑的提示,可是,那声音久久没有出现。 在地上,弗拉德伯爵那与身体分离的头颅上,一红一白的两只眼睛瞪大着,似乎满是惊讶。 忽然,他那只血红色的眼睛暗淡下来,渐渐失去色泽,变成了同另一只眼睛一样的白色。 弗拉德伯爵残留的身躯上,手指动了动。 第606章 血裔恶魔 劳拉芳娜瞪大眼睛,只觉得这个夜晚未免太过漫长了。 弗拉德伯爵失去头颅的身躯正在发生着急剧变化。 先是颤巍巍站起来,然后是胸腔膨胀,原先扁平的盔甲隆出去一块,形成空腔。 而在背后,则是长出了一对黑色的翅膀,好像蝙蝠,然而蝙蝠的翅膀上又没有羽毛,所以那看起来更像是乌鸦的羽翼。 弗拉德伯爵周身发出不详绿光,头颅也慢慢长出来,仍是那张脸,然而已不再干瘪,而是充满弹性,光滑,原先猥琐下去的肌肉全都膨胀回来,只有那灰白色的眼睛没有变化,死气沉沉。 这时候他已变成近三米高的巨人,不管是脚还是手掌都成比例地扩大了,那盔甲也随着膨胀,型变,又紧密贴合在他的身上,散发出更加可怕的绿光。 “为什么刚才,你不趁着他恢复的时候把他砍死,砍成碎片啊!?”劳拉芳娜追问道。 “你都傻的。” 尹秀白了她一眼,“我要是那时候砍他,他就会在那时候恢复的,如果我在他刚躺下的时候就把他跺的稀巴烂,他过一会也还是会恢复。 这不是什么时机,而是规则啊表妹,这是一种强制的规则,不管你怎么做,都会发生的。” “就好像你把眼睛蒙上,太阳还是会升起一样?”劳拉芳娜若有所悟。 “差不多吧。” 尹秀叹了口气,“或者说是不管你睡前怎样刷牙,漱口,第二天起来还是会口臭一样。” “是吗?” 劳拉芳娜将手罩在嘴上,哈了一口气。 正打算再深吸一下,却被尹秀把手抓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吃酱猪肘了?” 劳拉芳娜脸上一红,“是火腿,伊比利亚火腿。” “怪不得,闻起来像是酱猪肘发霉了。” “都说是火腿了!” “都一样。” 尹秀松开她的手,又把注意力放到已逐渐逼近的弗拉德伯爵身上。 “你先退到后边去,找个地方休息也好,打完了我叫你。” 劳拉芳娜也紧紧注视着弗拉德伯爵,往后退了几步,“那你打完可要叫我,别自己一个人跑了呀!” “放心啦,打完了有命我肯定带上你。” 话音刚落,弗拉德伯爵手中黑剑一挥,肉眼可见的一道空气波纹朝尹秀斩来。 未到身前,尹秀耳朵里已全是风的尖啸声。 嘲风剑横出,凌厉,锋利的风在它冷冽的剑身上撞的粉碎,将尹秀脚下地面斩出一道道沟壑。 仅此一剑,尹秀便已明白,弗拉德伯爵的力量和速度成倍的增强了! 或许这是跟罗维一样的【大魔形态】? 大魔形态,是传说之中实力强大的吸血鬼活到某个年月之后,与“古老”扯得上关系后, 因为机缘巧合或者某种奇遇,得到了血裔亲王甚至是黑暗诸神的赐福,便在生命和力量上得到了某一种升华,从此超越吸血鬼的境界,进入一种近神的状态里头。 弗拉德伯爵刚才那一剑,便称得上是人间少有的一剑,即便是任七在场,看了这一剑恐怕也要对他高看两眼。 首先是刺激,然后才感觉到沉重。 尹秀挡下这一剑后,滑步向前,手中嘲风剑发出同样的尖啸,砍向弗拉德伯爵。 弗拉德伯爵单手对双手,向前一刺,剑尖越过嘲风剑的剑刃,格挡开锋铓的同时,刺向尹秀面门。 暗影穿行! 尹秀化作虚影,被黑剑穿过,同时手中嘲风剑也越过伯爵的头顶,落到他的身后。 即将落地时,尹秀身形再现,接住嘲风剑的同时,手上丢出几张符纸,砸向伯爵的后心。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雷火符,敕!” 极近距离的爆炸,烟火将尹秀身影吞没,却难掩嘲风剑的寒芒。 噗嗤! 血水如喷泉高高喷涌,嘲风剑从后边刺入,又从弗拉德伯爵的胸口穿出,透体而过。 烟雾散去,火焰熄灭。 弗拉德伯爵看了一眼从胸口穿透而过的嘲风剑,脸上却毫无表情。 他硬生生转过身来,对着尹秀挥出一剑。 尹秀立即弃剑,双手包裹龙虎罡气。 破风爪! 硬生生接住弗拉德伯爵一剑的同时,他抽身急退。 与此同时,尹秀手指一勾,被蜘蛛切那比头发丝还细的丝线连接着的嘲风剑,应声碎裂成无数锋利碎片,从伯爵的体内,身前爆发出来,好像一阵金属暴雨,扩散向四面八方。 碎片穿透他的盔甲,身躯,面门,翅膀,伯爵周身顿时喷溅出一蓬蓬血雾来。 然而,他的行动还是未受到任何阻拦,翅膀一扇,他逼近尹秀,一剑挥下。 尹秀抬起双手,龙虎罡气包裹的双手无视任何的利器与伤害,然而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却不是这样。 在剑刃从他手上偏移出去时,尹秀胸口也被黑剑带起大篷的血花,飞溅到空中。 受到这样的重创,尹秀瞳孔骤缩,不顾伤痛,一手隔开黑剑,另一手并在一起成标指戳向弗拉德伯爵面门。 鲜血喷溅,弗拉德伯爵一对宛如白内障的眼睛立即被红色的血水覆盖。 伤了伯爵眼睛后,尹秀立即向前一个翻滚。 果不其然,黑剑落在尹秀原先的位置上,将地面斩出一道沟壑。 弗拉德伯爵一剑落空,露出肋下和背后大片的空隙与破绽,尹秀却没有追击的意思,而是遁走出去,与他拉开距离。 在刚才一瞬间的几次攻防之中,尹秀察觉到,进入了大魔形态的弗拉德伯爵,尽管自己的攻击仍可以伤到他,可却无法在瞬间摧毁他。 他的防御力与原来并无什么差别,可生命力却是比原来强出了许多倍。 原来的话,只要一剑穿胸而过,即便他不死也得重伤,可如今,这样的重创却无法阻止弗拉德伯爵的行动。 简直好像在给对方挠痒痒一样,可偏偏那又是个不怕痒的人。 特别是在这样强大的恢复能力面前,即便自己使出再多的本事,只要无法一次杀了他,弗拉德伯爵便会从任何的重伤中迅速恢复过来。 如此,这样近神的弗拉德伯爵,某种程度上便已是彻底的不死之身了。 之前尹秀曾同罗维询问过所谓的【大魔形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在本杰明神甫的笔记上,还有各种记载之中,都是语焉不详,而想了解清楚,最好的办法便是询问能使用它的人。 罗维实在是个好兄弟,尹秀原本并不打算知道全部的内容,因为“法不传三耳”,这是罗维安身立命的最大秘密。 然而罗维却比坐在审讯室里的犯人还要老实,他将所有的事情,能说的,不能说的,确认的,猜想的,全都跟尹秀说了一遍。 其中一点很重要的便是,【大魔形态】是没有时间也不存在次数限制的,只看使用者力量的多寡,能调动自身状态的持续时间而已。 也就是说,即便尹秀打算拖延,或者用别的手段逃跑,都没有意义。 在下一次会面的时候,弗拉德伯爵还是可以使出大魔形态来对付他。 而且,紧接着弗拉德伯爵便给出了一个尹秀无法拒绝的理由,叫他留了下来,不再有逃跑的打算。 “我知道红帝在哪儿。” 在原地将黑剑杵在地上,弗拉德伯爵这样说道:“你们到敦灵来,便是为了寻找红帝的下落对吧? 在此前的一段时间里,红帝似乎也在试图寻找你们,或者说找你们中的一个。” “我们中的一个?” 尹秀想要确认,红帝是否已知道了自己的底细,或者说知道多少。 “没错。” 弗拉德伯爵即便进入了大魔形态,声音依旧沙哑。 “我并不是很懂他说的是什么,然而他说,你们之中有人夺取了龙的力量,找到夺取龙力量的那个人,便是关键所在。” “什么关键?” “他没说。” “红帝跟我一样,是东方人?” “他没说。” “那他到底还说了什么?”尹秀疑惑道。 “他说,”弗拉德伯爵吃吃笑了起来,“要将所有逆贼的头颅带回去,这是他确实说过的。” “好,我明白了。” 既然弗拉德伯爵口中的红帝这也没说,那也没说,那尹秀便只能从这吸血鬼的记忆里来寻觅了。 尹秀手指一勾,蜘蛛切将已“支离破碎”的嘲风剑重新组合在他的手上。 【奎木星】效果,发动! 尹秀的第二颗命星,发出绿光的奎木星消失了。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感知不到的层次上,尹秀清晰地看见,在弗拉德伯爵的胸口,绿色的星芒再次出现。 那是属于【角木蛟】的光芒,这时候弗拉德伯爵的身上已被烙上了角木蛟标记。 意识到无话可讲,也并不打算跟尹秀有什么交谈,弗拉德伯爵挥动翅膀,手里黑剑再次刺来。 先古遗恨! 嘲风剑剑身染上一层惨绿,将剑刃包裹起来。 铿锵! 两柄利刃碰撞在一起,尹秀虎口明显发颤。 滑步躲开紧接而来的又一剑后,尹秀调转嘲风剑,再次砍向弗拉德伯爵。 伯爵手中黑剑在空中一荡,让过嘲风剑的剑尖,划向尹秀面门。 跟刚才的标指如出一辙的轨迹,这黑剑的目标是尹秀的双眼! 尹秀一个铁板桥堪堪避过,眼角下方迸出血花的同时,嘲风剑顺势向下,扎进弗拉德伯爵的脚掌之中。 特殊伤害:灼烧! 伯爵脚面上燃起火来。 弗拉德伯爵冷着脸,再将剑拉回来,横着扫过,就要将尹秀拦腰斩断。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虚空中跳出,从伯爵的身后将剑截住。 影武者随着尹秀的意念现身,用臂铠拦住这一剑。 这时候的影武者随着尹秀接连解锁里程碑后,身形与速度已获得了一截提升,比原先更快,更加的强大。 剑的来势被一只手稍微一迟滞后,影武者另一只手手做鹰爪状,抓向伯爵咽喉。 伯爵横眉竖眼,一剑穿透盔甲,刺入影武者的胸膛。 与此同时,尹秀手中嘲风剑也刺入伯爵胸膛。 特殊伤害:流血! 伤口处血流不止。 第二颗角木蛟标记在伯爵的左肩亮起。 弗拉德伯爵尽管感受到异样,然而并未将这一剑看在眼里,他手腕一转,黑剑旋转,影武者发出一声不甘的闷哼,身形化作黑烟,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伯爵空出一只手来抓尹秀。 尹秀面对这近在面门的一手,并不弃剑,而是咬破舌尖,喷出一口带着龙虎罡气,太白神君权柄庇佑的至阳精血。 噗! 一滴血珠射入伯爵手心,彭的一下在他手心炸开一个大洞,宛如被霰弹枪的弹丸命中。 伯爵手臂被弹开的时候,尹秀已奋力拔出嘲风剑,又是一记斜掠向他的头颅。 黑剑将将到来,挡在嘲风剑的轨迹上。 然而这时候嘲风剑却再生分裂,分作几块铁片,硬生生越过挡在前头的黑剑,穿过伯爵的肩头,带起连串火花。 尹秀握着剩下的半截剑身,刺入弗拉德伯爵肚子,往右边凶狠横拉。 特殊伤害:中毒!麻痹! 弗拉德伯爵右肩亮起第三颗角木蛟标记。 铁片掠过伯爵肩头后,再次折返,与嘲风剑合在一起,挡住黑剑的斩击。 尹秀脚下一沉,身形一矮,钻入伯爵的后方,借势一个上挑,伯爵的一只翅膀被他斩落。 特殊伤害:冰冻!重伤!溃烂! 第四颗角木蛟标记在伯爵的右手上亮起。 与此同时,尹秀的背后也被黑剑划开一个口子,伤口深可见骨。 伯爵转身,再次劈下一剑。 他每一剑都是这样的可怕,好像要把山石劈开成两半。 然而尹秀却不是石头,而是水。 他回转身来,胸口被黑剑划伤的同时,嘲风剑也刺入伯爵的咽喉之中。 第五颗角木蛟标记! 奎木星效果,发动! 尹秀手腕奋力一转,伯爵身上四处喷发出血水来。 累积的伤害一共爆发五次,每一层角木蛟标记又使得累积的伤害被提升一个量级。 海量伤害爆发,从伯爵的头颅到胸口,肩膀,手臂,脚部,悉数被炸的粉碎,化作一蓬蓬血雾。 第607章 暴风之翼 【里程碑已达成:消灭吸血鬼(10/13)】 【里程碑奖励】:暴风之翼 【暴风之翼】:主动技能,通过消耗法力发动,在使用者背后生成羽翼,使使用者可以进行飞行,滑翔。 暴风之翼激活期间,移动速度提升百分之十,无法叠加其他神行术。 冷却时间:五分钟。 “……” 劳拉芳娜歪着脑袋看了半天,确信弗拉德伯爵这次确实不会再站起来后,她长出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我们死定了。” “怎么,你对我没信心啊?” 尹秀抖了抖手里的嘲风剑,血水随着绿光一起散去。 “不是对你没信心,是那家伙未免太过可怕了。” 劳拉芳娜拍了拍胸口,仍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知道他可怕啊表妹,你觉得我就不怕啊?” “我看不出你怕。” 劳拉芳娜摇摇头,“走吧!” “去哪?”尹秀问她。 劳拉芳娜努努下巴,“当然是回去古堡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勇探之所以不在这里,是因为他去处理里面那些【手尾】了吧?” “你确实没猜错。” 尹秀咧嘴,“但你走错了。” “走错了?”劳拉芳娜不由一愣。 “是的。” 尹秀指了一个和古堡相反的方向,“你该往那边走的。” “去哪里?” “随便你,我给你找了一艘船,可以让你安全你开敦灵,之后你是要去柏灵,还是远东或和别的地方都好,我都有办法叫你去到那里。” “什么?” 劳拉芳娜没有反应过来,“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回去,继承血裔伯爵,然后一起对付红帝吗?” “你错了,”尹秀摇头,“或者说是我搞错了。” 尹秀理了理衣领。 “劳拉芳娜,之前勇探不是说过一句我们的古话吗?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们当初把你找回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考虑过你到底想不想要回来的,我们只是想着把你送回来了,尼古拉斯家族履行约定,成为我们计划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可后来我发现,这一切没什么问题,惟一的问题便是,我们不应该不询问你的意见的,劳拉芳娜。 事实上,你并不打算当什么伯爵,继承家族,你只想过悠哉悠哉的生活,吸血鬼世界怎么样,欧洲怎么样,更别说与你搭不上边的遥远的远东地带了,你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事情。 这是正确的吗?抑或者这想法是错误的? 我想事实上,在别人的眼中,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看法,有人觉得你错,有人觉得你对,但其实,最要紧的只是你自己怎么看而已。 如果有谁要强迫你怎么做,那才是最大的错误。 劳拉芳娜,你要选择自己愿意的生活,这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是这样的,什么责任,家族荣誉什么的,于我而言只是浮云,虚妄。” 劳拉芳娜抿了抿嘴唇,“可是,我也知道,我过去自以为快乐的生活,其实是因为家族在背后支撑了我而已。 就像是现在,我离开敦灵,很简单,可之后的风雨就得由你们来承受了不是吗?就跟以往一样。 这未免太过自私,太不负责任了。” “可是,你最厌恶的不就是负责任吗?” 尹秀眯起眼睛,“都无所谓的,劳拉芳娜,有时候事情少一个人多一个人,都差不了多少的。 有时候我在想,即便这方世界没有我存在,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 也许照样还是会发生那些事情,什么都不会变的,如此的话,多一个我,少一个我又有什么区别? 劳拉芳娜,你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如果你拒绝了尼古拉斯伯爵的位置,很快他们也会找另一个人顶上的,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所以即便你现在走了,也于大局不会有什么影响。” 劳拉芳娜眼眶发红,“所以,你是说没关系?即便我就这样走了?” “没错。” 尹秀揉了揉劳拉芳娜实在柔软,顺滑的金发,“我说了,你不是喜欢靠近暴风的人,所以你只管走,把责任使命什么的抛到脑后,只管过自己喜欢的生活,这就可以了。” “可是,这不公平。”劳拉芳娜小声呢喃道。 “无所谓,所有人都只为自己的目标和理想而战斗,这已足够公平了。” 尹秀的手从她头顶挪开,又整理了一下衣服。 他已决定接下来等劳拉芳娜离开后,先回古堡看一眼。 到时候是宣布劳拉芳娜的死讯也好,说她逃跑了也罢,反正他会让尼古拉斯家族再选出一个伯爵来。 约瑟夫应该还未死,依尹秀看,约瑟夫就是一个好人选。 然而等了半天,劳拉芳娜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好了哦?” 尹秀皱起眉头,“你别以为我是一个绅士,就不会狠狠k你一顿哦!还不走?” 劳拉芳娜却是微笑问他:“那你喜欢风暴吗?” 尹秀毫不犹豫地摇头,“不瞒你说,我最大的梦想是这时候能躺在夏威夷的海滩上晒太阳,身边美女环绕,钱多到怎么都花不完, 而不是在这里打打杀杀,跟那些吸血鬼狼人近身肉搏。” “可是,这样的话,你岂不是没有机会见到我了?”劳拉芳娜眨眨眼睛。 “你以为谁高兴见到你一样。”尹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哼!” 劳拉芳娜简直是被气笑了,双手抱在胸前,不禁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顿了顿,她问道:“那你都说了,这世上的事有你没有都一样,那你为什么又一定要参合进这些事情里边,自由自在地在夏威夷享受人生不好吗? 是有人需要你的帮忙,还是因为你有很多事情放不下?” “都不是。” 尹秀摆摆手,“事实上,我之所以愿意叫自己陷入这些腥风血雨里头,是因为希望。” “希望?” 劳拉芳娜皱紧眉头,显然无法理解。 “没错,就是让一切变得更好的希望,也许我参与到其中,并不能改变什么东西。但也许只是这次不行,这会儿不行而已,我把一切赌在那个或许还未出现的希望身上。” “那不就跟乞求上帝降临一样?” “如果你要这样讲的话,其实也差不多吧。” 尹秀摊手,“也许传说之中那个能拯救世界的弥赛亚并不是我呢,我只是在进行某种角色扮演游戏,又或者说,是正角出场之前的那个摇旗呐喊的小兵。” “但你似乎乐在其中?” “嗯哼,”尹秀双眼笑眯眯,“我说了,无所谓,我愿意为了那缥缈的希望而做这些事情,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没人逼我,也没人给我什么承诺,条件。” “那你实在是个快乐,纯粹的人啊。” 劳拉芳娜抹了一把脸后,突然牵住尹秀的手。 “你干嘛?”尹秀被她吓了一跳。 “不干嘛,我们回去啊。” 劳拉芳娜笑容灿烂,“你已经说服我了,哦不对,应该说你已经给了我一个面对这些可怕事情的理由。” 尹秀迟疑了一下,“你是说希望?” “没错,就是希望。” 劳拉芳娜点头,“虽然我并不认为这世上存在着带领所有人前往美好未来的弥赛亚,因为我是吸血鬼,不是人,那弥赛亚叫人向好,不就得先消灭了狼人和吸血鬼吗? 不过我倒愿意把所有的希望投注在你的身上,尹秀,因为我感觉得到,你是能够叫大家从这绝望里挣脱出来的人。 就像是现在,原本我应该被弗拉德伯爵一剑刺死,然而我好好站在这里,还因此懂得了一些事情,叫我不再抗拒成为尼古拉斯伯爵。 或者说,我之所以愿意成为伯爵,是因为我把希望放在了你的身上,这就是我支持你的方式。” 尹秀长叹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似乎又重了一些。 之前是九州的命运,道门的兴亡,朋友的嘱托,如今连美丽的吸血鬼贵族也要将某种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了吗? “你想要什么?”尹秀问她。 “首先,”劳拉芳娜眼睛眯成月牙,“我得先活下去,不是吗?” “这简单。”尹秀微笑道。 等他们两人慢悠悠踱步回到古堡时,正如他们设想的那样,在消灭了弗拉德伯爵后,剩下的那些家伙已不足为惧了。 罗维很快便收拾了他们,这时候正坐在大厅的台阶底下,和众人对视着,或者说对峙。 一看到尹秀进来,又看到劳拉芳娜的身影,罗维不由有些发愣,“不是说好了要放她走?” “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劳拉芳娜微笑道:“一路上我算了笔账,如果我成为尼古拉斯家族的伯爵,那困扰我的破产问题似乎就不再是什么问题了。 这个古老家族的庞大财产,我就是躺着也花不完啊。” 她似乎是认真的,看的罗维直摇头,又冲尹秀递过去一个眼神。 尹秀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随后他转过头,看向在场对他眼神颇为不善的吸血鬼们。 “这家伙,你们认识吧?” 尹秀将手边一个包裹丢到前头的地上,正正落在尼古拉斯家族纹章的正中间。 包裹松开,弗拉德伯爵的头颅从里面骨碌碌滚出来,脸上满是干涸的血迹。 约瑟夫站在一边,第一个认出那是弗拉德伯爵,随后几乎所有在场的吸血鬼都将他辨认出来。 这时候,尹秀才清了清嗓子。 “这是劳拉芳娜女爵对于叛徒的惩罚,这颗头颅,将永远被悬挂在城堡的塔尖上,以儆效尤。” 众人噤若寒蝉。 不知道到底是劳拉芳娜继承血裔祝福后动的手,还是眼前这杀气腾腾的东方人做的。 然而他们不知道这个东方人的实力,却知道另一个东方人,也就是罗维的厉害,所以很快,所有人的视线便从劳拉芳娜身上挪到尹秀身上。 可尹秀并不打算多说什么,他只是踱步,站到劳拉芳娜的身后。 劳拉芳娜四处看了看,发现之前用来进行继承仪式的那柄匕首已经落在地上了。 “一定要用匕首才行?”她看了一眼约瑟夫。 约瑟夫愣了一下,答道:“这是祖上的规矩,千年来血裔的继承仪式都是这样的,为了得到黑暗诸神的祝福,还有……” 劳拉芳娜打断他,“你只告诉我,是不是把血滴进那箱子里的土上边就行了?” “那是【圣血】,不是什么土。” 约瑟夫低声应了一句,发现几人并不打算听他的解说后,便只能放弃,点点头道:“差不多。” “好,等我一下。” 劳拉芳娜突然藏到尹秀的背后,转过身去。 再出来时,她手指尖上甩出去几滴血液,落到了箱子里头。 在一阵低沉的呻吟之中,红色,黑色,绿色三色光芒,流向劳拉芳娜的胸口。 劳拉芳娜瞳孔变得如针一般尖细,身体微微颤抖。 尹秀让开一步,所有人便都注视着劳拉芳娜。 终于,在那光芒消失后,劳拉芳娜恢复如初,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只是她的气质好像与以往不同了,变得更加的美丽,庄严,有一种无法亵渎的美。 血裔的继承仪式,完成了。 所有的吸血鬼都半跪在地上,或者提着裙子屈膝,向劳拉芳娜·索菲亚·冯·尼古拉斯,这位新的尼古拉斯伯爵致敬。 在未来的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里,她将是血裔仅存的一位伯爵。 或者说,她也将是开启吸血鬼新时代,全新纪元的伯爵,意义特殊。 劳拉芳娜轻轻向众人点头,展示着她那高贵,美丽的下巴。 她坐到椅子上,那些家族的领袖,便依次上前,亲吻她的手背,宣誓效忠。 尹秀和罗维当然是站在一边“观礼”了。 “话说,劳拉芳娜什么时候这么厉害,学会从手指逼出血这一招了?你教的?”罗维好奇道。 尹秀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没有从手指,你要记得,劳拉芳娜跟正常的女孩子是没什么两样的,她也会有不舒服的时候。” 罗维愣了一下,“你到底什么意思?” 尹秀脸色古怪,“没有从手指。” 第608章 红帝的野望 不管在什么时候,到敦灵来,离开敦灵的船总是那么多。 有人在这里发财,跻身上流社会,有人在这里破产,沦落,甚至丢掉性命。 在帮劳拉芳娜取得了尼古拉斯家族伯爵之位后,尹秀和罗维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这个大港口。 根据从弗拉德伯爵那里取得的记忆,今天,红帝在完成了东欧那边的事项后,就将乘船回到这里,到敦灵来与几大吸血鬼家族会合。 也许在他的预想之中,这时候等在码头上的应该是三大家族的伯爵才对,可实际上,这里只有尹秀和罗维。 两人正在一个邮筒边上,就着熏牛肉喝威士忌。 罗维用一把小刀将一片牛肉轻轻切下来,“不知怎么的,我感觉劳拉芳娜的情绪似乎很是高涨?并没有像她自己所预计的那样,是牺牲或者委屈?”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 尹秀用牙齿将一大块牛肉撕下来,咀嚼几下便囫囵吞咽下去,又猛灌一口威士忌。 然后他才慢悠悠说道:“不过我看她去了一趟库房回来之后,确实心情很愉快。 所以说,女人往往是口是心非,或者说这会儿变一下,过一会儿又变一下,这都很正常的。” “看来你是深有经验啊。” 罗维看了他一眼,嘟囔道:“那你当初怎么看不出来十三是怎么想的?” 尹秀愣了一下,“十三,哪个十三?” “王八蛋!” 罗维瞪了他一眼,愤愤不平,“你这种人,始乱终弃,浪费别人的一片真心,你简直是衣冠禽兽啊你!我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做兄弟的!?” “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尹秀错愕片刻,然后才想起来,“哦,你是说和力胜的十三?” “除了她还能是谁?” 罗维抿了一口酒,又看着尹秀,“就那次江湖大风暴之后,她不是因为【欺师灭祖】,被港岛所有社团下了江湖追杀令,跑路了吗? 我前阵子听到消息,说是她在暹罗出现过,几个社团的老大们开会之后,决定出一笔钱,派刀手过去把她怼烂。” “哦。” 尹秀平淡应了一声。 “我是说,”罗维加重了语气,“虽然你……我是说,怎么也是跟你并肩作战过的,你不打算过去救她一下?帮她一手?” “你当我是超人还是耶稣啊?” 尹秀摊手,“我们现在在敦灵,她在暹罗,你叫我过去救她,怎么救?托梦啊? 话说回来,要是几个刀手就能把她干掉,那她也别混了,早点回乡下嫁人算了,还学人家打打杀杀做什么? 我能救她一次,还能救她一辈子啊?你也不想一想的。 何况她是个有本事的女人,你以为那些阿猫阿狗能对她怎么样?” “我只是随口一提,别这么激动。” 罗维片下一块肉递给他,“其实在他们开会的时候,我就已经把那些王八蛋,什么老鬼西,热佬全给抓起来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时候还在赤柱打篮球呢。” “你什么时候这么利害了?你不是杂物科的探长吗?反黑也归你管?”尹秀不由地有些惊讶。 “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你还不知道那帮王八蛋的秉性啊?” 罗维笑道:“你要是跟他们说你想搞什么雷霆除黑,油麻地疯狂大扫黄,那些王八蛋一定想办法阻止你。 可你要是说有几个社团的混蛋妨碍你收钱,做事了,他们就不管了。 你要抓便抓,别妨碍他们做生意就行了,反正这些混蛋在警署里的档案也有一尺高,拉进去请他们喝杯司法奶茶,吃碗面,什么都认下来了,怎么也够他们坐个三五年的。” 尹秀竖起大拇指,“你现在比以前阴险卑鄙好多啊。” 这似乎是一句夸奖人的话,罗维淡淡点头:“跟恶人斗,你就得比他们更恶,更奸才好,这是你教我的嘛,说起卑鄙无耻,我实在是不及你的十分之一啊。” 这似乎也是一句赞赏的话语。 “彼此彼此啊。” 两人互相握手。 呜!呜!! 火轮船的烟囱喷出黑烟,发出巨大的声响。 罗斯·冯·南丁道尔,审判庭的圣骑士怒气冲冲走进驾驶舱。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了?进港的时候不要拉汽笛吗?你们是以为全敦灵的人都会跑到港口来迎接你们?” “非常抱歉,罗斯先生。” 船长赶紧道歉,“我已经提前说过了,但这帮混蛋昨晚喝太多酒,给忘记了这回事。” “忘记?” 罗斯又瞪了他们一眼,“你们怎么不忘记上岸之后去喝酒,找女人啊?” 顿了顿后,他还是决定不跟这些水手浪费力气,转身走出船舱。 一出门,便有随从快步走了上来。 “大人,红帝召见你。” “哦?” 罗斯不免有些惊讶,但手还是下意识往前一伸,“带路吧!” 这还是他加入红帝的队伍,成为他的随从后,第一次被红帝所召见,即便自己是审判庭圣骑士中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强者。 红帝的房间在整艘火轮船的最高处,一个不大的套房里头。 罗斯正往前时,却有一个满面胡须的人拦住了他。 “做什么?”罗斯斜他一眼。 “你是罗斯·南丁道尔,那个被称作【钻石】的男人,对吧?”那人冷冰冰道。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罗斯晃了晃自己的拳头,“我一拳能够轰碎山石,所以别人叫我钻石。” “我知道,因为我有五个兄弟死在你的手上了。” “哦?”罗斯皱眉。 “在南欧,黑狼党。”那人冷声道。 “原来是这样。” 罗斯冷哼一声,“那你还不让开,难道你想成为第六个吗?” “这个仇,我早晚会找你报的。”那人终究还是将路让开。 【与这样的臭虫在一个队伍里,又怎么能够成功呢?】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等罗斯进到房内后,剩下的便只有紧张了。 即便在面见审判庭的大主教时,他也没有这样紧张的感觉。 罗斯当然不会跪在地上参见红帝,他光是站着,低垂眼睛,便已是身为圣骑士最高的礼节了。 红帝端坐在客厅里,脸上戴着那黑白分明,半哭半笑的古怪面具。 “阁下,您召见我?”罗斯问道。 “上前来。” 红帝的手也包裹在黑色的手套底下,冲罗斯招了招手,示意他再上前两步。 罗斯上前,便感觉那压迫感又加重了几分,尽管红帝还未说出话来夸奖他或者责备他。 “在东欧的时候,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罗斯有些不明白。 “我是说,对于我们行动的方式和目标。”红帝慢悠悠道。 这一点,罗斯倒是觉得恍惚。 他只记得自己到达东欧之后,就是在各种指挥下前进到某个地方,寻找,追踪,然后就是一拳轰出,将那些据说是“造反”的吸血鬼打的粉碎,仅此而已。 要真问他有什么感想,除了比以往审判庭给他的那些“猎魔任务”更加的迅速,简洁和残暴以外,倒没什么不同。 可要真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以前他是以审判庭的名义出击,如今则是因为红帝的命令。 要说两者的共通之处,那就是都与“正义”无关。 “我很满意,不管是行事的方式,还是行事后的酬劳,都叫我很满意。” 罗斯微笑道:“而且打完架后也不用祷告,这是很快乐的事情。” 红帝用手指敲了敲面具,发出清脆的声响,显然罗斯这个回答并没有答到点子上。 “我是说,对于我们的目标,你怎么看?” “目标?” 罗斯愣了一下,“你是说,集合黑暗世界的所有力量,统御整个九州?” “没错,将九州纳入囊中,这是我的计划,我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那些弹丸之地。”红帝呢喃道。 “可是,九州,其实西欧的很多国家,不已经在那里取得了利益吗?就是一些公司,也在遥远的东方分到一块地了,这还不够?” “当然不够。” 红帝发出了笑意,“你知道吗?我的胃口很大,不止是欧罗巴,九州,也是我的目标,然后是罗刹,西亚。” “比罗马帝国更广阔的疆土。”罗斯感叹道。 然而,罗斯也只是感叹而已,这根本不关他的事。 不管红帝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做着什么幻梦。 即便红帝也是吸血鬼,有漫长的寿命,难道他就能建立这样一个可怕的帝国?或者说以某种方式在背后控制它? 话又说回来,罗斯对遥远的东方其实并不感兴趣,他甚至连新加坡都没去过,更别说九州了。 所以他实在无法理解红帝的心思,费尽那么多的心力,又是对付血裔家族,又是讨伐狼人,统合整个黑暗世界,就是为了有一天带着他们进入九州? 那明明是个穷的要死的地方! 然而罗维又想到这是一个漫长的计划,也许到时候他已经挂掉了,这一切不关他的事情,于是心头的疑惑和困倦感便也消散了。 他只是微笑道:“一切如您的意,阁下。” “如我的意?”红帝歪着脖子,好像在透过面具打量他。 “当然是如您的意了,要去哪儿,想杀谁,只要您给个命令就是了,都会有人执行的,这便是阁下的强大之处。我们要做的就是听从阁下的命令,至于别的,不作他想。” “原来是这样。” 红帝好像有些失望,“罗斯先生,早晚你会明白,我想要什么的,以及我们在做什么。” 罗斯点头道:“这是当然的,阁下,因为有您的指点。” 这话仍然违心,但在许多场合都够用,足够的体面。 红帝顿了一下,挥挥手:“马上就要进港了,罗斯先生,请你去确认一下状况吧,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安。” “大概是海上的风浪叫您不适,还请保重身体。” 罗斯又很仪式化地关心了几句后,转身往外走去。 港口上,吸血鬼们已经蒙在斗篷底下,等着他们靠岸了。 那里头大多是血裔家族的成员,还有一些别的大家族的领袖。 “准备一下吧。”罗斯沉声道。 “是!” 火轮船慢悠悠靠近港口时,岸上的吸血鬼们便都慢慢行动起来,往船这里靠拢。 罗斯发现里头并没有弗拉德伯爵,也没有亚当·德古拉伯爵,不由感觉有些奇怪。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马蹄的声响,一辆黑色的马车摇摇晃晃驶来,在众吸血鬼面前停下。 很快有人在错愕之中认出,那马车上有尼古拉斯家族的纹章。 劳拉芳娜·索菲亚·冯·尼古拉斯女士,哦,应该是尼古拉斯伯爵,在仆从的接应下,从马车上缓缓下来。 她穿着裙撑宽大的黑色连衣裙,头上别着一朵白色,手上戴着一枚血红色的鸽子蛋戒指,胸前和脖颈,一片的雪白。 尽管并没有刻意释放气场,可她一出现,还是叫在场的吸血鬼都不由感觉脊背发寒。 这是血裔伯爵独有的压迫感。 劳拉芳娜一下车,便漫不经心地扫了众人一眼,“这么晚不睡觉,出来开派对啊?” 没人敢应声。 尽管已有人或多或少听说了关于昨夜的大事件,可那消息并不详实。 所有人都在疑惑,劳拉芳娜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她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知道不会有人答话,劳拉芳娜又淡然道:“回去吧,吸血鬼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眼里看到相同的疑惑。 没人动身,也没人出言反驳。 劳拉芳娜微笑,梨涡里是冰冷的杀机。 “弗拉德,德古拉,两位伯爵都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你们在期待些什么?是打算跟着他们一起死,还是说一时像迷途的羔羊,不知道怎么回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尽管之前有过这样的猜测,可等劳拉芳娜把事实抛到面前时,一群人还是忍不住感到心颤。 迅速解决了两个伯爵,不管是不是她出手的,可她确实因此成为了近段时间里血裔的最后一位伯爵,这绝不可能是运气,而是因为她的实力,或者手腕。 在场的吸血鬼,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过是她石榴裙下的从属罢了,这是自吸血鬼诞生时便已有的铁律:先有的血裔世家,然后才是别的吸血鬼。 “真的不打算回去睡觉?”劳拉芳娜似乎是在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可是……” 终于有人低声道:“红帝,红帝叫我们在这里等他的。” “红帝?” 劳拉芳娜看着那逐渐靠近的轮船,露出微笑。 “他也快回家睡觉了。” 第609章 龙之会面 罗斯·冯·南丁道尔站在船首,一直关注着岸上的变化。 等他看到吸血鬼们向劳拉芳娜低下头颅和身子的时候,他敏锐地感觉到,一切都已发生了变化。 “掉头!” 他朝后边喊了一声。 命令一个传一个,传入驾驶舱。 其实罗斯也不清楚,这时候轮船是否还来得及调转方向,毕竟它已如此地靠近港口,船头都快钻进泊位之中了,但眼下,这是必须尝试的机会。 出乎他意料的是,命令又一个传一个,传了回来。 “大人,红帝的命令,继续前进。” “继续前进?” 罗斯迟疑了一瞬,尽管不知道红帝的凭依在哪里,他还是点头道:“所有人,戒备!” 轮船上的脚步立即变得密集而又匆忙,不少人已由原先的闲适,变为了紧张。 船头上站满了人。 罗斯的目光已锁定了劳拉芳娜,在他看来,这位新晋的女伯爵,可以叫弗拉德和德古拉两家的伯爵消失,并叫在场的众多吸血鬼臣服,必然是有她的本事在里头的。 至于她的力量到底有多么的可怕,罗斯大概很快就可以亲身领教了。 深吸一口气,他又回头冲手底下发话:“红帝还有什么指示吗?” “还有什么指示?”那人不解。 “我是说。” 罗斯舔了舔嘴唇:“比如,他会想要那个吸血鬼的头颅吗?如果他想要的话,我乐意效劳。” 别人不知道怎么应他,只能说道:“红帝自有他的主张。” “这话我已听过很多次了。” 罗斯难免有些不满地挠了挠头。 不过随着轮船靠近,他的不满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压抑的战意。 因为在岸上,劳拉芳娜正扬起那高贵,美丽的下巴,冷冷看着他。 这冰冷而又充满挑衅意味的神情,实在是叫罗斯感觉到十分地有意思,就好像是林间的一头小鹿,从灌木丛里伸出它那小巧玲珑的头,冲猎手晃一晃。 在他按捺不住时,后边终于传来了命令:“把劳拉芳娜的头颅取下。” “好!” 还未靠岸,罗斯扯掉外套,露出那一身闪亮,富丽堂皇的蓝色盔甲,以及因为盔甲装饰而显得更加强壮的高大身躯。 他一跃而下,如炮弹重重落在地上。 刚一落地,几个吸血鬼便扑了过来。 “来得好!” 罗斯脚下一拧,带起连串的残影,一拳砸出,一个吸血鬼好像是自己撞上他的拳头一样,胸口被轰的凹陷下去,飞出去老远才重重落到地上,眼看着一时半会是爬不上来了。 另外两个吸血鬼一左一右,带起两股腥风扑向罗斯。 罗斯冷哼一声,拳头再次挥出,更快的,更密集的拳风砸过去,噼里啪啦连串爆鸣声,两个吸血鬼也几乎被打得粉碎,骤然倒地。 随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前进,【钻石】罗斯的眼前,只剩下劳拉芳娜。 然而劳拉芳娜已是见过了大世面的人,如今她已成了贵族中的贵族,即便这叫所有吸血鬼都倒吸一口凉气的事情发生在面前,她也毫无反应,依旧是一脸的傲气,一身的傲骨,如浮出冰面的兰花。 这种冷静和从容,反而叫罗斯越发感觉到,劳拉芳娜有被他猎杀的价值。 钻石的拳头上开始叠加祝福和各种符文,光明的力量在他身上萦绕。 一击,他要用灌注全力的一击杀掉劳拉芳娜。 呼呼的风声流过他的面门和盔甲间的缝隙,发出可怕的尖啸。 砰! 钻石坚不可摧的拳头被挡了下来,脸上浮现出惊讶又带着震撼的复杂表情。 “你就是【钻石】啊?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罗维咧嘴,银蓝色的双瞳散发出同样兴奋的目光。 罗斯瞪着他,“你就是红帝在找的东方人之一?” “错!” 罗维摇头,“不是他在找我,是我在找他啊!”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角力,脚下地面出现丝丝裂纹,被二人的巨力所震碎。 轰! 两人迅疾分开,又再次对换一拳,雷鸣般的震响叫在场众人耳膜发紧。 劳拉芳娜抬手止住不知所措的众人,只是将目光放在眼前决斗的二人身上。 她十分清楚,眼下她只要不轻举妄动,并且叫别的人也不要轻举妄动,便已是尽了自己的责任了。 因为在另一头,尹秀已悄无声息地登上了船。 其实或许也说不上是悄无声息,只因为那些即将发现他,或者发现了他后又还来得及未出声的人,都被他拧断了脖颈。 这时候尹秀的身前,拦着两个身材瘦高的黑衣人。 那两人将手插在衣袖里,各自戴着一张猴子面具,像是唱戏的脸谱,背上背着一柄厚重的大剑,看起来又像是铡刀,因为那似乎只是厚而宽的大刀片而已。 尹秀上前一步,两人便往后退一步。 他再上前,两人再退。 到第三步时,双方站定。 “好气魄。”面具人感叹道。 “好身手。” 在刚才两人往后退的时候,尹秀已看出来,这两人的脚步柔和,双手稳定而干燥,重心沉稳,显然是习练内家路数的高手。 “你们两个是唐人?”尹秀问他们。 “千真万确。” “如假包换。” 两人声音抑扬顿挫。 尹秀微笑道:“那红帝,他又是什么人?”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再答话。 尹秀当然也知道会是这样,口中默念咒语,往前伸出手去,烟雾蒸腾,名剑嘲风已被他握在了手里。 面具人中走出来一个,箭步上前,抖了抖肩膀,铡刀出手,双手推着刀背,抹向尹秀脖子。 尹秀闪身,手中嘲风剑一闪而过。 铡刀断裂,那面具人脸上面具裂作两半,露出一张带着北方特色,蜡黄干瘪的脸。 “好剑。” 他顿了顿,又感叹道:“好剑法。” 话音刚落,那人的身上,从肩膀到腰部,裂开一道缝,露出里头的白色棉衣,瘫软在地上。 另一人走出来,也将背上的铡刀取下,又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块红绸布,将手和铡刀绑在一块。 “我是苏杭一带出生的,三江口,自古以来出皇帝的地方,二十岁以前,我都觉得自己有一天能够飞黄腾达,只是时机未到。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如今快四十了,流落到敦灵,我才发现我既不是龙,也不是鱼,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尹秀将嘲风剑上的血抖到一边,问道:“那你以为,红帝是龙吗?” “我不好说。” 猴子面具底下似乎十分地坦诚,“我并不知道他是不是,但我愿意相信他是。” 说着面具人往前,晃了晃手里的大刀,虎虎生风。 “请!” 面具人挥动手里铡刀,攻向尹秀下盘。 尹秀向前滑步,脚还未落到地上,嘲风剑已经出击。 红绸布断裂,铡刀脱手,面具人呆立在原地。 “好身手。” 顿了顿,他又说道:“好气魄。” 不再看尹秀,也将所有的事情抛到一边,他自顾自向前走去,一步,两步,面朝东面倒地。 尹秀也不看他,手拿着嘲风剑慢悠悠登上台阶。 这柄剑今天尝到的血只是一个序幕而已,一切才刚刚开始。 侧身轻轻用剑将门把手推开后,尹秀进入房内。 红帝,如他在记忆中见到的那样,戴着黑白相间,半哭半笑的面具,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似乎在等尹秀的到来。 在他的身上,尹秀感觉到一股刺眼的猩红夺目而耀眼,与此同时,那属于龙帝子特有的气息也涌现了出来。 房间里充斥着只有顶尖望气士才能看到的独特景象。 尹秀的左右肩膀,白帝子,青帝子从他的背后探出头颅来,盯着红帝。 陷在沙发里头的红帝,一条红龙正围绕着他,红鳞金目,金色的须发,好像一团火焰正熊熊燃烧。 但这幅景象很奇怪,不知道是他抓着红龙,还是红龙将他盘绕起来。 红帝双腿交叠在一起,将手杵在下巴底下,十分地慵懒。 在与尹秀对视了一会儿后,他慢悠悠道:“我找了你许久。” “是我找了你许久才对。” 尹秀左看看右看看,自顾自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把嘲风剑放在手边。 “从九州跑到欧洲来,这可是一趟很遥远的旅程,只是为了你。” 尹秀打开桌上的一瓶白兰地,抿了一口,皱眉道:“一切都很不容易,我要是不到这里来,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乱搞呢?” “乱搞?” 红帝在面具背后发出沉闷的笑声。 “乱搞的不应该是你吗?我在欧洲都知道了,在长白山,你毁了朝廷的龙脉,将它据为己有,又把白莲教完全粉碎,圣子圣女,加上左右两位贤王,全都神秘消失了。 冲你做的这些事情,我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你是朝廷的走狗,还是天地会的哪个堂主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外边的声响已越发的大了,不断传来宛若雷鸣的震爆声。 但他们这一层,实际上又很安静,安静到尹秀就这样走上来,也没别的人发觉。 “时间差不多了。” 在将瓶中的白兰地喝完大半后,尹秀随手抓起一条毛巾,擦了擦嘴。 红帝的手指往上抬起一下,又顿住,沉默半晌后他说道:“那条毛巾,有人用过了。” “唔?” 尹秀皱眉:“你不早说?” “我以为你不介意的,那是一位很有名的芭蕾舞演员用过的,你看毛巾的边角,还有她的唇印呢。” 尹秀低头,果然在毛巾的角落发现了一抹绯红。 “你真是个混蛋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下三路那点事情,祸害那些演员。” “你当我是什么人?” 红帝语气里有了怒火,“我只叫她来表演,并不叫她做别的。” “原来如此。” 尹秀这才放心地将那条毛巾放到一边,又说起正事。 “把赤帝子交给我,然后你走,别惦记着什么战争了,去乡下耕田也好,去南太平洋打鱼也罢,你走吧,永远别回敦灵,这就可以了,我会放过你。” “为什么?”红帝反问道。 “因为我们说起来怎么也算是老乡,所以我不打算对你赶尽杀绝,放你一条生路。” “我是说,”红帝的笑声渐渐大了起来,“我是说,你凭什么以为现在是你放过我,而不是由我来决定你的生死?” 红帝把身子坐正了一些,露出黑色西裤底下,棕色皮鞋里露出的花哨袜子。 他似乎是个花花公子,作风颇为萧洒,随意。 然而尹秀是个比他更随意的人。 以至于这时候尹秀压根不想回答他,不想说些什么大道理,费尽心思地引经据典,而是用手握住了嘲风剑。 咻! 红帝突然将脚向前一勾,桌子在空中砸向尹秀。 尹秀将剑向前一刺,桌子裂成两半,剑锋直指红帝。 红帝手腕一翻,一对波斯风格,刀柄镶嵌着红蓝两色宝石的匕首被他握在手里,挡住名剑嘲风。 火花四溅,红帝被弹回沙发上,在尹秀手中剑再刺来时,他轻盈翻身,再次躲过一剑。 而那沙发已被尹秀一剑砍得粉碎。 红帝脚尖在地上一拧一滑,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翻转过来,滑向尹秀的肋下,冲他刺出两刀。 好像拳击一样,这是一套组合拳,一重一轻,一快,另一下更快。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嘲风剑下压,挡住匕首,同时一脚踩向红帝脚面。 小孩子打架的招数! 红帝缩脚,往后退开一步,料想中尹秀踩来的一脚却没有出现。 游龙劲运转,尹秀改踩为膝撞,一下顶到红帝胸口。 红帝吃痛弯腰,整个人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踢飞到空中。 尹秀滑步向前。 红帝手腕一抖,两柄匕首旋转着从手里射出,划过尹秀面颊,带起两道血痕。 砰! 尹秀一脚正正踢中还在空中的红帝,使得他倒飞出去,撞碎船舱窗户,直接落入海面。 岸上和船上的人,相关的,不相关的,都看到了这可怕的一幕,不由地愣神。 尹秀却是看着红帝落入海面炸起的水花,一时无语。 第610章 审判庭到来 谁也不会想到,叱咤风云的红帝,就这样被踢进了海里。 事实上,这里的许多人都未曾见过红帝的真面目,然而在这种时候,他们也知道,只有红帝被踢下去了,才会引起这样的惊涛骇浪。 尹秀望着那浪花落下,神色复杂,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惟独没有喜悦。 因为从海面底下飘上来的,明明只是一缕轻烟而已。 罗维一拳逼退钻石罗斯后,也看着这一幕发愣。 突然,他的瞳孔骤缩。 因为从另一边,又有一团红色的烟雾如飞火流星,急掠而来。 这烟雾罗维记忆深刻,之前他在敦灵吃的那一次大亏,始作俑者也是包裹在这样的一团云雾之中,同样的模糊,同样的血腥。 原来,那次就是红帝出手对付他的。 然而这次,红帝的目标却不是他,而是劳拉芳娜! 罗维再不看近在眼前的罗斯一眼,迅疾向劳拉芳娜所在的方向跑去。 风驰电掣的一瞬间后,他终于挡在了劳拉芳娜和红帝之间,重重挥出一拳。 轰! 罗维的手臂雾化,形成一团明显的血雾。 红帝不屑一笑,“还是跟上次一样,然而你没有上次那样的运气了。” 烟雾蒸腾,红帝再出一拳,同样的迅猛而有力。 面对只剩一臂,受了重创的罗维,他势在必得。 可很快,他的笑容僵住。 因为罗维接下了这必定会摧毁一切的一击。 只见罗维的手上,红光萦绕,有那么一瞬间竟闪耀出红宝石般的璀璨光芒。 【绯红帝王】 罗维的特殊技能,通过进入大魔模式,用魔力萦绕在手上,使得他的手免疫所有的伤害。 “事不过三啊,红帝。” 罗维冷笑,“难道你以为同样的招数,能对我有效三次吗?” “那换一招呢?” 红帝收手,再出手时是更凌冽的一击。 罗维寸步不让,浑身魔力涌动,也再次击出一拳,再次将红帝挡下,劲风吹得劳拉芳娜睁不开眼睛。 与此同时,罗维的另一只手也在血雾之中逐渐长出,恢复。 “原来你不是人。”红帝感叹道。 “你以为你是啊?” 罗维奋力一推,两人分开。 分开的瞬间,红帝突感背后杀机临身。 原来尹秀已操着嘲风剑上前,一剑刺来。 前后夹击,红帝顿时陷入危险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钻石罗斯也在尹秀的背后蹿出,以同样的架势攻他的后心。 尹秀只是继续向前,他和罗维视线相交的瞬间,便已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咻! 尹秀放弃红帝,转身挥剑逼退罗斯的瞬间,脚下却仍是冲势不减,与故意错过红帝的罗维在一瞬间交错,两人完成换位。 罗斯刚一退后,正想上前时,逼近他的却是来势更加凶猛的罗维。 拳头上红光汹涌,罗维一拳砸向罗斯。 罗斯跟先前收紧双手,压低身子抵挡,用臂铠和肩甲防御,如擂台上的拳击手。 咣当!! 只是第一拳,宛如敲响一面大锣,一阵白烟喷出,罗斯身上都被这劲力震得颤抖起来,盔甲的间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罗维的力量比先前提升了不少! 又是一拳,罗斯咬牙抵挡,只感觉好像是火车撞在了自己的身上,叫他全身骨头几乎开裂。 第三拳,钻石罗斯近乎无懈的防御被彻底破开,踉跄退后,下巴高高扬起。 罗维滑步向前,一脚卡住罗斯的后脚跟,身体紧跟着贴近他。 这时候罗维的另一只手已恢复如初,也散发出异样的红光。 【绯红帝王!】 哒哒哒哒哒哒哒! 机关枪般的拳头落在罗斯的身上,罗斯如一个破破烂烂的人偶那样,胡乱摇晃起来,受过祝福的精良盔甲,连带着盔甲底下的身躯,都被看不清的连串重拳打的粉碎。 “闭上眼睛,马上就到你了。” 尹秀旋转手腕,嘲风剑带起冷风砍向红帝。 红帝这时候仍被包裹在那团红雾之中,以至于即便剑锋逼近,仍未叫尹秀看清他的脸。 而且,他没有往后逃跑,反而是自己迎着长剑撞上来。 没有想象中长剑破开血肉的声响,也没有被阻挡下来,如同穿过云雾,轻飘飘地,嘲风剑的剑身穿透红帝面门,没柄而入。 就连尹秀整个人,都因为前冲的势头而穿过了红帝。 他好像一个幻影,虚无,飘忽而且空洞。 然而这种飘忽和空洞后面,才是真正的必杀手段。 红帝在与尹秀背身的瞬间,现出原形,从那团烟雾里对着尹秀拍出一掌。 这一掌同样从尹秀的背后穿过他的胸口,红帝也是整个人贯穿了尹秀的虚影。 暗影穿行! 一个交错,攻守再次逆转,尹秀放开手里嘲风剑,转身改以八卦掌攻向红帝,双手龙虎罡气蒸腾。 红帝身形却是再次虚化,尹秀再次穿过他。 刚一站稳,红帝的身躯也再次化成实体。 两人好像跳舞一样,攻守之势不断逆转,身形和位置不停地变化,颠覆。 【他跟我一样,能够在某个瞬间使用法术虚化,叫自己变做影子一样的存在,避开攻击,又再次回身反击。】 【然而我的技能冷却时间是十分钟,也即是说并不能接连不断地使用,只要用过一次,虚化再现身,便进入冷却时间,再不得用了。】 【可是他却能在一息之间连续虚化两次,那是不是意味着,还会有第三次?】 到底是法术,还是某种物品,抑或者跟尹秀一样从哪得来的技能? 尹秀越想越奇怪,不再接战,而是弯腰向前一个翻滚,红帝从头顶落下的一掌拍在地上,烟尘四起。 “你怕了?” 红帝在烟雾之中呢喃道。 “我要是不怕,刚才就已经死了。” 尹秀起身,手上【破风爪】的特效并没有解除。 在得到了青帝子和白帝子的加持后,尹秀可以接引的龙虎罡气说不上源源不绝,但在某种程度上也跟马小玉的法力一样,短时间内不会有枯竭的风险。 “怎么,你不是应该自认为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才是吗?” 烟雾之中,红帝露出面容,还是那张古怪的面具。 “他好像有些棘手,难以对付啊。”劳拉芳娜说道。 尹秀往后看了一眼,“你怎么还在,不是应该走了才是吗?这里可是很危险的。” “我是想走,但我觉得你要是不把他打趴下的话,我跑到哪里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劳拉芳娜低声道。 “你的意思是,哪里都很危险吗?” 尹秀微笑,“或许真的是如此,只要红帝不死,这个旋涡便会继续存在下去,将一切摧毁。” 这时候罗维也已和罗斯分出了胜负高下,后者那被称作钻石的拳头和体格,此刻已被完全摧毁,失去了生机。 红帝再次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危险境地之中。 岸上的吸血鬼们似乎已看明白,或者说被动地接受了劳拉芳娜的意见,袖手旁观。 而船上,属于红帝的手下们,似乎也陷入了某种纠结,或者说误解之中。 他们只当岸上的吸血鬼实际上已全都叛变了,站到了劳拉芳娜和那两个东方人的身后,跟他们再不是亲密无间的战友了。 就连两位血裔伯爵都不知所踪了,那在场的劳拉芳娜·尼古拉斯,她的立场和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没人想打那不义的内战,特别是当对方已掌握了明显的优势和名分时,特别是吸血鬼,谁都不想践踏过去叫自己安享繁荣的血裔休战协定。 更重要的是,并不是每个吸血鬼或者狼人都能飞檐走壁,冯虚御风。 这时候他们在船上,要落到岸上去,显然会遭到来自岸上的攻击。 不知怎么的,许多人心头都隐隐有一种错觉,那就是在岸上,不知道哪里埋伏着许多的火枪手,只要他们一跳下船,便会有被祝福过的白银子弹射入他们的胸口。 于是他们也只能观望,似乎这场战斗,还有整场战争的关键,都在红帝和那两个东方人的身上。 是新的惨烈战争,还是在转瞬之间结束残酷的命运? 一切都不得而知。 “我还有一招。” 红帝看着罗维和尹秀,突然笑了起来。 “你以为全敦灵的力量都聚集于此了?不对,还有一支的,一支超出常理之外,叫狼人和吸血鬼忌惮的力量。” 说着他看向劳拉芳娜,“即便是你,尊贵的血裔伯爵,在他们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王八蛋,你在说什么梦话?” 劳拉芳娜叉着腰,十分不服气,“我可是血裔的伯爵,即便是怎样强大的吸血鬼,见了我也不得逾越规矩。” “我说的不是吸血鬼。” 话音刚落,港口上突然响起了密集的马蹄铁踩地的声响,然后是马儿的嘶鸣,与更多的马奔跑而来的动静,地面隐隐有些震动。 约瑟夫守卫在劳拉芳娜身后,他转头看去,从逐渐收紧的人群缝隙中他看到,一队黑衣骑兵奔来。 这些骑兵挎着刀或者长枪,有的还在马鞍山挂着火枪,整容整齐,威风凛凛,身上穿着披风,肩头上有鸢尾花的金属装饰。 而在骑兵的后头,是同样骑马穿披风,披风上却满是符咒纹路,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人。 “是审判庭!” 有人叫了一声,吸血鬼们纷纷反应过来,就连船上的一些狼人也嗅到了那危险的味道。 骑士们的队列齐整,成两列纵队,将码头上的人包围起来,形成一个迎面对敌的阵型。 从人数来看,敦灵七座裁判所的所有猎魔人,都齐聚于此了。 约瑟夫只觉得头疼。 在过往,审判庭和吸血鬼们保持着某种默契,即只要吸血鬼不逾越了规矩,又确实受到某个大家族的保护,审判庭的猎魔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 双方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进行交易,甚至互利共赢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因吸血鬼实在是混入了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之中,倚靠漫长的寿命和强大的力量,他们很容易积攒财富。 而财富,从来都是通往上流社会和主教会客厅的钥匙。 所以审判庭一般不会猎杀吸血鬼,跟吸血鬼大打出手。 相反,他们对狼人和死灵术士却是穷追不舍的,只因为这两类并不如吸血鬼那样遵守秩序。 可眼下,在敦灵的裁判所都倒向红帝之后,约瑟夫实在是不敢确定,双方之间的默契是否还存在着。 毕竟那不是血裔休战协定,双方别说正式的条约了,就连口头的约定都不存在。 审判庭这时候来了,那只能是对付他们这些吸血鬼了。 毕竟在这里,可是躺着一个支离破碎,死的不能再死的圣骑士,这家伙是为红帝而死的,那审判庭这些更加没骨气的人,当然也是为红帝而服务的了。 约瑟夫心情忐忑的时候,骑兵队里让出一条路,让一位身穿斗篷,西装革履,留着胡子的高挑中年男子骑马走了出来。 那人戴着一顶黑色礼帽,配上那一身优雅的装扮,十足像是一个刚参加完舞会,顺便过来看一眼状况的绅士。 他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提着一个黑色的箱子。 像是公文箱,又像是医生的工具箱。 眼前的人已经看到,箱子上有审判庭的纹章。 金色的鸢尾花,装饰着银色的花穗和缎带,这表明眼前的人地位极高,至少得是大主教的级别。 这样的人,在编制上,整个欧洲加起来不超过十二位。 而且这还是一个经常不会“满员”的职位,据说审判庭常年只有七八位大主教活跃着。 他骑马走过时,吸血鬼们与他对望一眼便好像看到太阳一般赶紧将视线移开,那人棕色的眼睛实在好似天神。 大主教悠闲骑马靠近场面的中间,在红帝身边下马,伸出手来。 “这是我的帮手,如何?只要你有钱,这些人便把你捧得和上帝一样高。” 红帝满意地点点头,散去身上的红色烟雾,伸手与他相握。 然而,那大主教的手却避开了红帝,而是转向尹秀。 尹秀也散去龙虎罡气,双手与他相握。 “本杰明神甫在港岛的时候,时常向我提起您,他说您是他见过的品格最高尚的教士,卡修·柯里昂大主教。” “客气了。” 卡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在接到本神甫的那封信之前,我没想到,敦灵的裁判所已变得如此堕落不堪。 这反倒给你造成了许多的麻烦,我希望你回去以后,不要跟他提起这件事才好,以免叫我在他面前丢脸,尹阁下。” “还有罗阁下。”他又冲罗维点头致意。 “您放心。” 尹秀咧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本神甫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第611章 王血剑 卡修·柯里昂大主教鲜明的态度,叫在场所有人都愣住,并且意识到事情确实发生了某种变化和颠覆。 在冲劳拉芳娜点点头,他又拉着尹秀的胳膊不放。 “我已经收到本杰明神甫的来信了,关于在港岛出现的吸血鬼,你们不用着急,我会派遣几位最强大的圣骑士过去那边处理。” 卡修瞥了一眼地上钻石罗斯的尸体,“比他可靠的多,也强的多。” “吸血鬼,港岛?” 尹秀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这已是差不多快一年前的事情了。 “唉,黄花菜都凉了。” “什么,什么凉了?”卡修问道。 “哦,我是说港岛的天气凉了,那几个吸血鬼之前被冻死了,不用审判庭出手了。” “哦?” 尽管感觉有些奇怪,但卡修还是感叹道:“那我就放心了,总不至于闹出许多风波来。 说真的,要不是前天晚上你派人将信送到我的手上,我可能现在还在那不勒斯,赶不上这场盛宴。” “你什么时候动作这么迅速了。”罗维低声道。 他到现在还跟别人一样蒙在鼓里,只是隐约知道,本神甫帮了他们的大忙。 “其实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了。” 尹秀皱眉道:“从敦灵到那不勒斯,吃饭,洗澡,中途再打一炮,三天怎么都够了,那王八蛋收了我的钱,竟然当做是旅游,送的这么慢,等他回来我要狠狠k他一顿!” “哪个王八蛋差点把我们害死?”罗维也是义愤填膺。 “哈珀·莱特,那个把我带到敦灵来的王牌飞行员。” “哦……” 罗维释然了,“是那王八蛋的话,他没迷路就已经不错了。” 两人说完悄悄话,尹秀又冲卡修大主教客气道:“那剩下的事情,就麻烦您了?” “客气,本神甫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卡修在胸前和双肩各画了几个十字后,转过头来,看向轮船上的人。 “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走吧,今天审判庭不想大开杀戒。” 他这样一说,船上的人谁也没敢动,噤若寒蝉。 卡修皱眉,顿了顿反应过来,“我不是说从岸上走,从水底,你们游泳走吧。” 话音刚落,水面上响起连串下饺子的声响,一个接着一个,狼人和吸血鬼纷纷落水,有几个人还抢下一个游泳圈,套在腰间,也扑腾着落下。 “妈的,没一个讲义气的。” 红帝骂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些什么贵族,绅士,到头来连拿命换钱的雇佣兵都不如。” “不一定的。” 尹秀颇为了解,“雇佣兵为你卖命,那是因为他们只拿到了一半的钱,这些人这时候抛弃你,是因为你许诺给他们的东西已经泡汤了。” “你以为……” 红帝冷笑,“我是靠着金钱或者什么许诺,才叫这些混蛋臣服于我的吗?” 说着,他的身上红雾再起。 尹秀这次确认,那是龙虎罡气幻化而成的,由红龙的罡气,加上红帝身上特有的某种力量,二者合二为一,成了这可怕,神秘的力量。 “多么邪恶的力量。” 卡修看着这一幕,直皱眉头,伸手便要从衣袋里掏家伙。 但尹秀拦住了他,“大主教,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唔,不需要这样客气的,我随时能帮忙。”卡修坚持道。 “大主教,你已做的够多了,接下来是我们老乡之间的恩怨了,就不劳烦您了,还请您收队吧。” “哦,我明白。” 卡修点头,“之前我听一些唐人说的,【自己人,打死无相干】,对吧?” “倒也不是那么贴切。” 尹秀笑笑,“不过也差不多。” “到底是怎么样。”红帝也有些不耐烦了。 尹秀没回答他,而是先再次感谢了卡修大主教的帮助,然后才再次转过头来。 “没怎么样,反正你只要知道,自己接下来就要死了,这就可以了。” 话音一落,尹秀和罗维同时跳步向前,各出一脚如闪电戳向红帝。 红帝张开双手,两条链锤从他袖子里飞射而出,挂向尹秀和罗维。 罗维收脚,一手抓住锁链。 尹秀则是一脚踢中锁链,用巧劲带着它回到地面,将铁链牢牢踩住。 红帝放开,身子在空中一跃,一转,先攻向罗维。 罗维当然知道他来势汹汹,并且不能轻易与他硬碰硬。 于是他先让过红帝一拳,紧接着又是一记踢击如流星镰刀,向下砸向红帝头颅。 红帝并不出手阻挡,反而像是等着他这一招到来,身上散发出异样的红色光芒。 罗维心里一紧,立即察觉到这是一个陷井,但这时候去势已尽,收不回来了。 天炎星! 风驰电掣间,尹秀出手,一脚拦住罗维的同时,手里嘲风剑横移,挡住红帝击出的一拳。 锵! 红色的波纹逸散出来,就连空气中都出现了某种血腥的味道。 尹秀也感觉眉心狂跳,并不与红帝缠斗,而是拉着罗维和他迅速拉开距离。 幽冥血箭! 五道血箭射向红帝。 红帝仍旧向前,手在空中一伸一握,五道血箭当即化作血雾散开。 身子下弓,脚步侧滑,红帝一拳刺向尹秀胸膛。 拳头还未到达,尹秀便已感觉胸口发疼,发紧,红帝的一拳似乎带着某种煞气,叫人几近战栗,并且避无可避。 王血剑! 黑雾涌现,冷光刺眼,罗维瞳孔发出异光。 一柄通体漆黑的剑在罗维手边出现。 随着黑剑出现,狂暴的气流从剑上爆发,将双方都推离出去数米,暂时中断了战斗。 双方陷入对峙,只剩那柄剑悬浮在中间,剑柄底部的红宝石配重球发出妖异红光。 这柄被称作【王血剑】的黑剑,便是之前从弗拉德伯爵手上缴获的名剑。 据说这柄剑是在冥河里被打造出来的,受过黑暗诸神的祝福,最重要的是,相传这柄剑曾被血裔亲王用来杀死过一位古代的贤王,沾染了他高贵的血。 这也是这柄剑被称作王血剑的原因。 弗拉德伯爵拥有这把剑,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身为伟大贵族和血裔继承人的一个最好证明。 尹秀和罗维对那些传说和缘由半信不信,不过这柄剑在罗维的手上,确实是激发出了更多的灵性和能力。 似乎是因为罗维只有一半的吸血鬼“血统”,反而因此更加适配这柄剑,甚至可以将它当做一件召唤物,用法术把它凭空召唤出来,就像刚才一样。 红帝一下也认出那剑正是弗拉德伯爵原先所持有的佩剑。 虽然知道两个伯爵应该都已被打败,然而等亲眼见到证物的时候,他不由还是感觉到了冲击和陌生的感觉。 “如果跟他硬碰硬的话会很麻烦的。”尹秀提醒道。 “我也感觉到了,越近身,越麻烦。” 罗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踝,刚才只是接近红帝一下,那里便留下了一圈被腐蚀的痕迹,而且恢复速度并没有那样快。 或许是红帝身上用了某种法术,只要是有机体和他接触,似乎都会染上某种迅速被腐蚀的诅咒。 “那用剑的话,如何?” 罗维手上一抖,王血剑飘回来,被他抓在手上。 “可他还会变成虚影,不是吗?那样的技能我只能用一次,可这扑街好像是无限制的一样,能够在短时间内不断地使用,虚虚实实,难以捉摸。 只要有一次搞错了,没有防范到,我们就会丧命。” “这可真麻烦。” 罗维皱眉,“要是直来直去的话,他倒也还算是好汉,可他好像在变戏法一样,这就很麻烦了。” “每个人都会享受这种给别人带来麻烦的感觉,如果我是他,我会玩的更过分。” 尹秀吐出一口白气。 红帝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话,只是伸出手来,冲他们招一招手,示意战斗继续。 尹秀转动手中嘲风剑,正想上前时,卡修大主教却突然凑近他的身边。 “你们的对手,或许不是人类,也不是什么生物。” “唔?” 尹秀回过头,“大主教,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他也不是鬼,或者别的东西,抑或者说,他就是某样东西。” “说真的,我没听懂。”尹秀皱眉道。 罗维也摇头,“我也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怎么说呢?这事情即便我自己讲出来,也觉得是被撒旦诱惑了,或者我被恶魔的低语给逼疯了。” 卡修大主教在胸前画了个大大的十字。 “他如此的厉害,就是我在一边看着,听着你们的说法,也觉得他厉害的不像人,对吧? 既能自由地切换状态,又能把那好像诅咒一样的东西施加到别人的身上。 可是,他自己却不受这可怕诅咒的影响吗?依我看来,就好像一个人在身上涂满毒药,别的人碰到他,自然是见血封喉了。 即便涂毒药的这人不会叫毒药渗透进自己的皮肤里,难道他能忍住不用舌头舔一舔嘴唇吗? 我自认即便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可也绝对忍不住,特别是在别人提醒了我之后,这种冲动或者下意识的反应,将会越发明显。” “原来如此。” 尹秀微笑,“大主教,这绝对是个很有趣,大胆的猜想啊。” “但还需要你们验证。” 卡修似乎并没有如一个审判庭教士被传说的那样呆板,相反,他似乎是个乐意尝试,探索的人。 “没问题。” 尹秀和罗维交换一个眼神后,两人分别持着嘲风和王血,一左一右站立,成交错夹击之势。 红帝大步踏来,脚步敏捷,身形摇摆,每一寸肌肉,每一处关节,似乎都在摇曳,摩擦。 罗维向前,尹秀则是反常地往后跳去。 罗维身上气血翻涌,手里王血剑缠绕上一层异样的血雾,向前挥出,一道有形的空气斩击砍向红帝。 红帝身形虚化,任由斩击穿过,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不仅让过斩击,连带着罗维和王血剑,他也一并让过,眨眼间便到了罗维的身后。 虚实转换,红帝现身,对着罗维后背拍出一掌。 就在这时,尹秀也已快马赶到,趁着他攻击的间隙,一剑刺来。 似乎已猜到会是如此,红帝身形再次虚化,让过尹秀势如破竹一剑。 接连躲开两次攻击,红帝绕到尹秀背后,只等着尹秀回身。 然而尹秀却没有回身,也没有收剑,而是一剑穿透了罗维的后背,血箭迸发。 红帝见状,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攻向尹秀。 狐手力! 没有停顿,尹秀手里嘲风变成王血剑,手掌冒出被王血剑腐蚀的丝丝缕缕白烟,转身刺向红帝。 红帝伸手在剑上连弹数下,王血剑攻势消散,他一手拍开黑剑,另一手单手做爪,抓向尹秀咽喉。 假性狂暴! 尹秀瞳孔变红,脑海里出现一股狂乱的破坏欲,龙虎罡气覆盖全身。 他双手接住红帝一爪,没有破风爪的加持,手上立即血肉模糊。 红帝一爪破开尹秀双手,掐住他的咽喉。 尽管假性狂暴使得尹秀所受法术伤害减半,他仍喉头一甜,吐出血来。 红帝发力,就在这时,被一剑洞穿的罗维没有转身,而是在腹部猛地一锤,嘲风剑从他体内飞出,再次带起一片血花。 尹秀张嘴,吐出一口纯阳精血,落在红帝面具上,升起白烟。 带着龙虎罡气的纯阳精血,一下破除红帝法力。 霸王陷阵! 与此同时,尹秀血肉模糊的手抓住飞来的嘲风,奋力向前一刺。 噗嗤!! 嘲风剑贯穿红帝咽喉,随着剑上机关开启,嘲风剑化作碎片四散的同时,红帝的头颅也从脖颈上冲天而起。 三人同时倒地。 劳拉芳娜在一边看地呆住,见战斗骤然结束,她赶紧奔到尹秀身边。 尹秀这时候已倒在血泊之中,眼神涣散。 “我马上就来救你了!” 劳拉芳娜立即张嘴,凑近他的脖子就要咬下。 “等等!” 尹秀伸手将她的嘴堵住,白了她一眼,“你要干什么?趁我病,占我便宜啊?” “¥#%#@……” “什么?”尹秀松开手,在劳拉芳娜嘴边上留下一圈血渍。 “都说了,我救你。” 劳拉芳娜气鼓鼓地擦了一把嘴,“我以为你要挂掉了,还想着给你【初吻】,将你转化做吸血鬼呢! 不过如今看你还能张嘴,恐怕一时半会也死不掉。” “你先关心他啦!” 尹秀指了指罗维。 然而罗维虽然也受伤颇重,可他的伤势回复速度却是惊人,那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我看你们两个都没什么事了。” 劳拉芳娜露出微笑,“那要不就不咬你们了,我亲你们一口如何?” 要死在马桶上了 抽到个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五星级啊,一辈子没去过的,进去先炫了半打生蚝,就是开壳就吃那种,花式吃,还加了点华哥要求一人一盒的鱼子酱,没用秤的。 回来就拉肚子了,三次,站都站不起来,今天请假吧。 第612章 真面目 红帝的头颅被嘲风剑削下之后,在场的吸血鬼已心服口服,知道之前的“闹剧”已经结束了。 就连审判庭的人马,也看的发楞,只感觉红帝比他们之前所听说的要厉害得多,而这两个东方人,似乎比红帝还要厉害。 卡修大主教帮一把手,将罗维和尹秀从地上扶起,又看了一眼地上红帝的尸首。 “三位,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需要了。” 劳拉芳娜微笑道:“您费心了,接下来的事情我完全可以叫手下来处理。” “也包括尸体解剖?”尹秀突然问道。 “唔?” 劳拉芳娜没明白过来尹秀的意思。 尹秀也不回答她,而是先去验证自己的某个猜想。 他走到红帝的尸首旁,用手指触摸地上的血迹。 血腥回忆,发动…… 空无一物,既没有熟悉的黑暗,也不存在那些光球。 【血腥回忆】发动的硬性条件是在目标死亡的三个小时之内,超过了三个小时,便只能同现在一样,什么都读取不到。 即便现在他发现红帝的血确实冰冷无比,不似活人,然而尹秀也无法把这跟红帝已经死去许久这件事联系起来。 毕竟他们之前还在激烈战斗,并且说过许多话。 尹秀把手伸向面具,顿了顿又回头冲劳拉芳娜说道:“你先把眼睛闭起来,这可能是一具腐尸。” “你别当我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作为一位吸血鬼贵族,我什么没见过?”劳拉芳娜不屑道。 “你见过就好啊。” 罗维也蹲下来帮忙,“我记得以前我处理过一具尸体,是个被仇家怼烂,丢在水塘里的小混混。 恰巧那时候天气热,水塘的水都快枯了,所以那尸体躺在里头,一半浸在水里,一半则是在泥里。 我去处理的时候,远远就闻到一股死老鼠在过期牛奶里泡了半个月的味道。 那尸体半干半湿,下半身浸在水里,被泡的好像巨人一样,一条腿能有你腰这么粗,手一捞,全是黏黏腻腻的,好像芝麻糊。 上面更惨啦,全是小拇指大的蛆,密密麻麻,从……” “咦!” 劳拉芳娜捂住眼睛和鼻子,连连后退。 尹秀冲罗维竖起一个大拇指,“你捉弄表妹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不是捉弄,”罗维神色认真,“我从不拿尸体开玩笑的,那都是千真万切的事情。” “唔?” 尹秀将手缩回来,立即起身。 “既然你经验丰富的话,要不你来?” “我来?”罗维喉结明显吞动一下。 “没错,这就是你的老本行啊勇探。”尹秀再次伸手示意。 “我只是警探,不是法医啊。” 没办法,罗维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又冲尹秀说道:“有手套吗?” “有。”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技师手套丢给他,“不用还我了。” “好,那我来了。” 罗维深吸一口气,说着就要戴手套,尹秀则已远远躲开,几乎与劳拉芳娜肩并肩站在一块了。 “要不……” 卡修大主教突然打断罗维,“其实在西敏思教堂那边,审判庭在那里有一个专业的解剖间。 平常都是用来研究一些受害者尸首,或者拉几个狼人吸血鬼之类的玩意去研究的,在那里有许多的工具,最重要的是,还有法医。 总比在这里处置要方便,优越许多。” “那您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卡修大主教。” 罗维赶紧将手套丢回给尹秀。 “那我们前往那边,如何?” 尹秀点头如捣蒜,“我正有此意啊!” 见两人答应,卡修冲后面做了个手势,立马便有几个猎魔人过来,七手八脚将尸体抬上了一架马车。 然后是另一架马车开过来。 尹秀和罗维登上马车,劳拉芳娜正想跟上去时,却被卡修拦住。 “非常抱歉,伯爵,能进入裁判所的吸血鬼和狼人,从来就只有死了或者半死不活的那种,虽然您是位贵族,但是放您进去的话,不合规矩。” 劳拉芳娜眉头紧皱,随后脚下用力跺了一脚地面。 “你当我乐意去啊?你也说了我堂堂一个伯爵,去裁判所,不知道还以为是被抓起了呢!” 见她嘟嘟囔囔,念个没完,尹秀又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要不你先回去等我们的消息吧?” “那你们有什么发现了,可不许瞒着我。” “放心,”尹秀微笑,“没有尼古拉斯伯爵您的帮助,我们两个在敦灵寸步难行啊,有发现的话肯定不会瞒着你的。” “你知道就好!” 劳拉芳娜听他这样讲,这才不情不愿地冲他们挥挥手,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 马车开动后,想起刚才那一幕,即便是养气功夫极深的卡修大主教也不由感叹起来。 “尽管在背后评价人家不好,但我不得不说,劳拉芳娜伯爵实在是我见过的贵族里,最别具一格的。 我见过不少大伯爵,亲王,有吸血鬼,也有人类,但像她这样并不把贵族身份当一回事,只取其利,不受其束缚的,她还是头一位。” “就是说只想着占好处,一点没想着担责任?”尹秀问道。 “差不多,”卡修微笑,“但这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只是很多人因为种种限制,做不出来而已。” “没有冒犯,但我还以为审判庭的教士,都是比较……” “你是说会抱着圣经一天天看,说话从上面摘抄一句,引经据典的那种人?” 卡修笑笑,“我从来不是,如果有的选,我倒是宁愿在西西里的某个乡下开个小教堂,每天给那里的农民发发面包,给小孩子抓一把糖果,这样的生活,总比打打杀杀要好得多。 而且,虽然说了有些冒昧,但我得说,审判庭并不是如别人想象中那样的神圣,怎么说呢,它只是相对神圣,廉洁,仅此而已。” 顿了顿,似乎是自己又觉得这样说并不合适,他从车座的底下掏出一只雪莉酒,又变戏法一样掏出三个酒杯。 “普通的红酒味道和劲力都不够醇厚,我在南欧,经常喝的是这种雪莉酒,它并不那么强劲,然而又比红酒要鲜明一些。 所以它不伤人,但又实在叫人真真切切感受到其中的好处,对爱喝酒的人好,对不怎么喝酒的人也好,甚至有的人他不喝酒,你只要把酒杯递到鼻子前,叫他嗅一嗅,这就足够了。” 尹秀和罗维当然不会拒绝这个邀请,这时候大伤还未痊愈,他们太需要一杯酒补充体力了。 然而,卡修这话似乎又不只是在谈酒,也是在跟尹秀暗示什么。 于是尹秀微笑道:“大主教,我们跟红帝的事,只是私人恩怨,并不涉及别的事情。” “私人恩怨?” 卡修摸了摸下巴,“我听说,东方人的恩怨和我们西方是不同的,在东瀛,在九州,一向都有超越金钱利害的恩怨关系存在的。 比如某个武士明知会死,也要为他的主人复仇,取了仇人的性命,之后在众人见证下剖腹自杀。 也有某个刺客,即便用强酸把自己毁容,吞炭毁了声音,也要达成任务,刺杀某个人。 东方的复仇观念是不死不休,老子死了儿子继续,讲的是世仇家恨,连绵不休。 这实在是一件很叫人理解不了的事情,或者说叫我们这些欧洲人疑惑的规则。 比如在西西里,两个家族之间发生战争,一方的首领被杀了,首领的儿子继位成为新的家族领袖,继续被人称作阁下。 这时候,敌对家族给他开出了一个拒绝不了的条件,在一个或者几个家族的保证下,新的家族领袖同意了这些条件后,双方便没有仇怨了,战争停止了,也不用报仇了。 不止是仇怨消失了,双方甚至还可以继续做生意,一起合作做某件事情。 因为在西西里人看来,一切都只是生意而已,无关别的。 我杀你,往往不是因为我恨你,只因为这是生意而已,即便是劳拉芳娜伯爵那样的个性,她也会遵守这个规则的。”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 尹秀一口将酒液咽下。 “我们只想要红帝,至于别的,并不感兴趣,不管是本地的布局还是某种权力的更替,我们都没兴趣。 只为了红帝而已,这也是我们千里迢迢到敦灵来的原因,尽管其中有些误会和波折。” 卡修听他这样说,只是晃动着手里的酒杯,用那棕色的眼睛有意无意打量尹秀。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不会成为下一个红帝,对吧?” “当然不会。” 尹秀拿过酒瓶,为卡修添酒,似乎全然忘记了这场“品酒会”的主人是这位大主教才对。 “我们忙得很啊,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呢,怎么还有空管西欧的狼人和吸血鬼呢? 事实上,我们倒是希望这些家伙就在敦灵待着,不要到处跑才好。” “关于这一点,我会尽量帮忙的,那些家伙总以为远东是他们随便进出,予取予求的后花园。 可实际上,两位的到来,还有近来的一系列事情,也足以叫他们明白,过去关于东方的那些美好幻梦,该醒了。” 尹秀叹了口气,“对于他们来说,那些所谓美好的幻梦,恰恰是远东平民的噩梦,这种事情在那古老的土地上发生的已够多了。 我衷心希望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了,不过我也知道,希望是没用的,只有叫他们确实感知到这种痛苦,这些轻佻,自以为是的家伙才会长记性。” 卡修依旧打量着尹秀,但看他的目光已与先前不太一样了。 这时候他眼神里带上了一种尊重的意味,而不是像先前一样,只是尽地主之谊,代本杰明神甫“照顾”两个远道而来的异乡人而已。 “我们跟吸血鬼的关系,是含糊不清的。” 卡修承认道:“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一方面审判庭确实以消灭这些黑暗生物为己任,然而当吸血鬼渗透进了上流社会,成为影响金融和环境的一份子后,便不是所谓的正邪对抗了。 你要对付他们,就不止是对抗吸血鬼,而是得对付他们背后的一大堆人。 那些原先打算消灭所有吸血鬼的虔诚,或者说死硬派都被清除出局了。 所以两位,不管是为了你们好,还是为了劳拉芳娜伯爵的安全,剩下的关于吸血鬼的事情,应该停止了。 要不然,会是另一场很大的麻烦,只针对你们几位。” “我明白的,大主教。” 尹秀点头表示感谢,“在东方,有一句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其实我也知道,要是没有劳拉芳娜在前面的话,恐怕我们两个便会成为磨心,被所有的吸血鬼,甚至是吸血鬼背后的那些人所攻击。 所以我向你保证,这只是私人恩怨,不涉及其他的东西。” “你了解的很透彻。” 卡修对尹秀越发地欣赏,也越发觉得尹秀是他需要尊重的朋友,因此在喝下一杯后,卡修又拿起酒瓶给他添酒。 就在这时,几人酒杯中的液体突然摇晃起来,紧接着耳朵里也传来蜂鸣。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人将手里的酒杯抛到一边,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倒下去。 呲!呲!呲! 无数好似长翅膀陀螺一样的小玩意旋转着破开车厢,钻入其中,从三人的头上,手边,脚前擦过,钉入地面。 原本整洁,华贵的马车车厢,瞬间变得破破烂烂。 不止是如此,尹秀耳朵里还听见了车夫和驼马一块被暗器洞穿,血肉横飞的可怕声响。 恐怕在前边,载着红帝尸首的那辆马车,应该也遭到了同样的厄运。 咻! 随着一声蒸汽爆震的声响,又有一轮暗器飞来。 尹秀伸手,抓住一个陀螺,将它放在手心里查看。 那是一个精钢制成的,上窄下宽,好似葫芦一样的暗器,只有两根手指粗细。 在上下的连接处,则是三片薄如蝉翼的刀片,起到的应该是辅助飞行的作用。 最叫尹秀在意的是,这陀螺的下边,刻有一个显眼的八卦图案。 第613章 崂山道士 还未等尹秀看明白那葫芦上的八卦图案到底属于哪个道门,杀机便再次呼啸而来。 这次尹秀和罗维不打算任由对方攻击了,两人对视一眼后,罗维留在原地保护卡修大主教,尹秀则翻越向前,向着那发射暗器的黑暗地带跑去。 又是一轮暴雨般的暗器射向尹秀,将他周身覆盖。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躲开射向双眼,胸口的两枚后,左右手随手在空中一抓一握,两枚陀螺便被他握在手里,手腕一抖,暗器以更快的速度射向那个方向。 只听见两声闷哼,然后是带着些慌乱的脚步声。 尹秀看见黑暗中隐隐约约有几个身影移动,似乎是打算散开。 幽冥血箭! 尹秀手指尖射出几道血箭,拦住他们的去路。 那些人身形稍一迟滞的瞬间,尹秀几步并做一步,飞掠上前。 “洪拳,金山丰!” “大圣劈挂,柳如是!” 随着两声怒喝,一壮一瘦,一高一矮两个汉子迎向尹秀。 高壮的是金山丰,声音宏亮,身壮如门,使一手刚猛无匹的洪拳,强横霸道。 矮瘦的是柳如是,一双长手垂过膝盖,身形矫健灵活。 然而尹秀这时候却是颇为愤怒。 “打架就打架,还要自报家门,嫌仇人不够多啊!?” 先是躲开柳如是的一记劈挂,在对方腋下顶了一肘,紧接着尹秀又侧滑出一步,与金山丰对轰一拳。 洪拳自然是刚猛无比,可是刚猛的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拳法。 对换一拳,金山丰连退数步,只感觉虎口发麻,连手臂都有些酸软。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小一圈,练的又是八卦掌的人力量竟如此之大,以至于自己被一拳击退。 他有“空闲”多想,尹秀却是如入林的猛虎,只是扑杀,凶猛而又狡猾。 一拳逼退金山丰后,毫不停歇,尹秀向后一记踢腿,正中柳如是面门,将他踢飞出去,面门溅血。 借着反作用力,尹秀再次迎上金山丰,抬手就是一拳轰出,快到金山丰反应不过来,也被一拳打飞。 “今生能见到一个通感境的大高手,也算是我们哥俩的运气了,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尽管不甘心,但金山丰还是只能承认,他和柳如是不是尹秀的一合之敌。 功夫,一横一竖,赢的站着,输的躺下,就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怎么,想着进山里苦修半甲子,出来以后找我报仇啊?” 尹秀并不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另一边。 在那里有一个少年正举起火枪对着他。 他的肩头血迹斑斑,大概是刚才被尹秀丢回去的暗器所伤,金山丰和柳如是,似乎就是为了掩护他逃跑而上前迎战的。 尹秀背负着双手,脸上杀意森冷,并不在意那少年手上的枪械。 “你们三个,看起来不像道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看起来就像了吗?你到底是什么人?”少年答道。 “谁教你用问句回答问句的?” 尹秀皱眉,“你叫什么名字?” “阿飞。” 他回答出名字以后,金山丰慌忙道:“尊驾,他只是一个小孩而已,有什么事您问我们两个,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阿飞将手中的枪用力抖了一下,“即便我不是大人,但我也知道怎么用一杆火枪干掉一个武林高手!” “你以为这东西能对付得了我?” 尹秀还是冷笑,往前走了一步。 阿飞的额头上立即渗出汗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手上的疼痛,还是紧张。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出来混,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报出来吗?” “尹秀,我叫尹秀。” “嚯,”阿飞轻蔑一笑,“听起来像个娘们的名字。” 【娘们?你还不知道娘们其实都是不好惹的人呀。】 “开枪吧。” 尹秀冲他勾勾手指,脸上神色颇为轻松。 “你不怕我一枪打死你吗!?”阿飞喝道。 “你都傻的。” 尹秀笑笑,“你没看过小说?哪有高手会被一颗铅子打死的?” “我不识字!” 阿飞将手指放在扳机上,这一次似乎是确实锁定了目标,只要尹秀再往前一步,他就一定会扣下扳机。 尹秀则是袖子一松,将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刀抓在手上。 “喂,我不管你识不识字,你要知道,出来混,你能杀别人,别人也能杀你,不管是谁杀谁,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怨不得别人。 所以你现在拿枪对着我,就是在逼我杀了你,你能理解吗?” 阿飞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尹秀会说出这样冷酷,残忍的话语,一时之间没想明白如何回答。 “怎么,你举枪对准别人之前,没想到自己也会死的?” 尹秀将匕首捏在两指中间,似乎是在寻找阿飞身上的破绽。 然而事实上,阿飞当然知道,自己在飞刀面前,浑身上下哪里不是破绽? 更何况他还受着伤。 “我一向是尊老爱幼的,来,你先开枪。” 尹秀已经在催促他,“然后在你开枪的一瞬间,这飞刀也会洞穿你的喉咙,你只是感觉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然后在地上抽搐两下后,很快就会死掉,一点痛苦都没有。” 阿飞手心出汗,浸湿了枪托。 “怎么,你连枪都不敢开,那岂不是娘们都不如啊?我说了,开枪!” 砰! 尹秀脚下升起一团轻烟。 阿飞过于紧张,以至于这样近的距离,他打偏了。 “打完了?” 尹秀晃晃手里的飞镖,“该我了。” “你不是说,会在我开枪的一瞬间便杀掉我吗?” 阿飞刚才已经闭眼,却没想到尹秀并未动手。 “我是这样说的。” 尹秀咧嘴,露出冷笑,“然而当我这样说的时候,我说【你开枪的瞬间就会死】的时候,你脸上竟有一些轻松的神色,看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 那时候我便明白了,你并不怕死,所以我不杀你。” 阿飞愣了一下,“只因为我不怕死?” “对,”尹秀点头,“你连死都不怕了,我又何必杀你,这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情。” 阿飞显然松了一口气。 然而尹秀的脸色突然又变得冷若寒霜,同时再次将手里的刀对准他。 “你到底什么意思?”阿飞不解道。 “没什么意思。” 尹秀认真道:“刚才我的意思是,要是你开枪的时候我就出手了,那你当然就那样死了,那时候的你是不怕死的。 因为我已说了要杀死你,你是死定了的。 可是如今你已经死里逃生过一回,劫后余生你开始珍惜自己的性命了,我放过了你,这时候我要是再说要杀你,你才会真的感到害怕啊。” 阿飞顿了一下,背后冷汗如雨点般一下涌了出来,浸透衣裳。 终于,他的脸色彻底煞白一片,再没有之前的慷慨激昂,也无什么生气。 “够了,尊驾。” 柳如是叹了口气,“有什么您尽管问吧,我们两个不会再隐瞒什么了。” 金山丰听到这话,不甘心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已快丢了半条魂的阿飞,终于叹气道:“我金某人,平日里崇敬的是那些三侠五义,大英雄大好汉的故事,可如今,却要做那出卖兄弟的人了。” “出卖一个人,便能救另外一个人,世上没有比这更合算的买卖了。” 尹秀将刀子收回口袋里。 “说吧,为什么不是我和红帝交手的时候,也不是我登船的时候,偏偏等到一切看起来好像结束了,你们才过来暗算我们?” “结束了?” 柳如是颓坐在地上摇摇头,“对我们来说,事情才刚刚开始而已,因为我们的任务,便是在红帝死亡的时候,回收红帝的尸体。” “唔,你们是清道夫?” 罗维这时候也和卡修大主教走了上来。 对于他们费尽力气只为夺回一具尸体,感到颇为不解。 同时,这也叫罗维越发对红帝的身世感到好奇了。 “不是什么清道夫,我们不负责收回别人的尸体,甚至也不帮忙打架,只负责收尸而已,这是一等一的任务,也是我们唯一的使命。” “像是某位法老的守墓人。” 卡修念念有词,“在尼罗河畔,有些法老的陵墓,便是由一个家族所世代守护的,这个家族的人一辈子不会从古墓里出来,脸上更是会纹上象征他们一脉的古怪纹身。 这些家族虽不似吸血鬼那样长寿,强大,然而却比世上的任何族群都更忠诚。” “他们跟这没关系,大主教。” 尹秀又将手里的那个陀螺晃了晃,“这东西,是你们的武器之一,但我想,它应该也是出自某个道门的武器才对,说吧,怎么得来的?” “是红帝给我们的。” 柳如是将袖子撸起来,露出绑在手上的击发装置。 “我们用这东西来发射它。” 尹秀将那装置取下,那是一个木制的击发装置,配合着精密的金属件,好像一个小小的剑匣,又好像是重型弩的箭盒,上面也印有一个八卦图案,旁边还刻有几行字。 玄至一无上,天元妙理生,体性浮空坐,自然是全真 常怀清静意,合目得金丹,道高扶社稷,留名万古传 …… 安义黍珠成,凝照慧光灵,冲举云霄外,永与太虚同 “是崂山派。” 尹秀之前在明叔那里修习经文,或者说听他念诵的时候,便听他讲过这么几句口诀。 这便是崂山派道士经常念诵的符文。 说起来崂山道士是全真道,茅山道士则是正一道,双方虽说都是道士,然而供奉的祖师牌位也略有不同,在某些理念上更差甚远。 比如全真道不重符篆,主张的是性命双修,修真养性,过的是闲云野鹤,避世的生活。 正一道则以符篆为主,画符念咒,驱鬼降妖,讲究的是入世修行。 “你说,这是红帝给你们的?”尹秀有些怀疑。 然而柳如是和金山丰却没有隐瞒,欺骗他的想法,一同点头道:“没错,这是红帝配发给我们的。” “他也是同你们一块收尸的?” 尹秀又指了指阿飞。 “他不是,”金山丰摇头,“他只是我们收养的一个小孩,无父无母,连名字都没有,我看他上蹦下跳,活泼得很,便叫他做阿飞了。” “所以,不关他的事?” “真的不关他的事。”金山丰认真道。 尹秀当然感觉地到金山丰眼里的认真和诚实,如果一个人打算靠出卖一个人来救另一个人,那他就肯定不应该说谎。 因为这样就会害了两个人,叫他两头空,既对兄弟犯了错,又救不了别人,犯了两回错误。 “那你走吧!” 尹秀冲阿飞摆摆手,“天已经晚了,小孩子熬夜不睡觉的话,当心长不高啊。” “我都说了,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阿飞干脆也坐在地上,他既打不过尹秀,也帮不上忙,那他能做的也只有坐在这里,陪金山丰和柳如是一块,或是被押走,或是死在这里。 即便柳如是已拼命眨眼,示意他离开,阿飞也不为所动。 “这孩子,很讲义气啊。”罗维感叹道。 “这不是讲义气,这是傻。” 金山丰叹了口气。 “说回刚才的事情,红帝是给了你们很多钱,叫你们帮他收尸?”卡修问道。 “鬼佬,你不会懂的。” 金山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义气,我们一向讲义气,并且把义气看的比钱重要的多。” “那我便明白了。” 尹秀突然一拳砸在手心上,“红帝不用钱,而用义气来跟别人达成联系,显然不是为了死后不暴尸荒野而已。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们还未知道的大古怪。” 罗维当然也知道,正想同尹秀讨论一下的时候,尹秀却突然笑了起来。 然后他不找罗维,却是先在卡修大主教身边耳语几句,似乎是在向他寻求什么同意或者意见。 在卡修大主教点头表示没问题后,尹秀才转过头来,依旧笑容满面。 “喂,你们三个,想一块到审判庭的验尸间长长见识吗?” 第614章 昆仑力士 位于西敏思教堂后边的裁判所,是敦灵七座裁判所里不怎么常用的一个,然而这里却是守备森严,聚集着不少的猎魔人和圣骑士。 金山丰背着背上用一块帆布包裹的红帝尸体,一路跟着尹秀他们前来,并没有逃跑的想法。 因为就算他逃得掉,剩下的两个人里,柳如是身形灵活,手脚轻便,也许比他更有机会逃跑,然而阿飞肯定是死定了。 他们原先就是为了救下阿飞才做出了一系列事情,如今逃跑的话反倒是颠倒了始末。 因此他只是一路不吭声,跟着尹秀来到这裁判所的门口。 几人在门前站定,等待守门人打开大门。 尹秀突然将手搭在阿飞的身上,令金山丰和柳如是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然而尹秀似乎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手上放出一缕缕他们看不见的金光,治疗阿飞的伤势。 阿飞固然是看不见这些金光的,然而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和气色正在迅速恢复。 “这是道术?”他疑惑道。 “算是吧。” “为什么救我?” “我为什么要救你?” 尹秀摇头,“我只是还有些话想问,而不帮你治疗的话,你显然挨不到我问话的时候。” “那只是一点小伤而已。”阿飞不情愿道。 “小伤?” 尹秀冷笑,“只要我一出手,从不存在什么小伤,你以为只是流血而已?其实你的经脉已经损伤了,要不了一天,你就会死,死相还会很难看。” 阿飞十分地不情愿,“又哪有所谓好的死相?” “哪里没有?” 罗维答话道:“虽然说只要是死了,都不一定好看到哪里去,然而也确实存在着比较好的死相,比中毒啊,上吊那些好的多的。” “是什么?” 罗维瞥了他一眼,“干嘛?你想自杀啊?” “也许有一天用得上呢?” 阿飞不以为意,刚说完话却被罗维一个爆栗砸在头上,痛的蹲下来。 “这么快就要刑讯逼供了?”他惨叫道。 然而罗维却是十分的认真。 “你以为很酷啊?我告诉你,男子汉大丈夫,总有挂掉的时候,不是病死,出门被车撞死或者从阳台上掉个花盆把你砸死,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至于被人杀死,大概也不是丢人的事情,因为你打不过别人,仅此而已。 可你要是存着自杀的念头,那可就真是丢人了。 你以为自杀便是尽了义务,证明了勇气?然而我告诉你,这世上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就是自杀了,这是懦夫才做的事情。” “自杀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呀。”卡修也附和道。 “开玩笑,只是开玩笑而已。”阿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你跟勇探开玩笑?” 尹秀摇摇头,“我看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进入裁判所后,在一位黑衣教士的引导下,他们走入地窖,柳如是穿的是单薄的衣服,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在这里,也有两位教士等着他们。 一个是戴眼镜,有黑色头发,棕色眼睛的高挑女郎。 另一位也戴着眼镜,却是个瘦高,面容冷峻,线条分明的白皙男人。 “这位是桃乐丝小姐,裁判所的管理员,也是裁判所的搜查官。” 卡修的手又指向那男人,“至于这位,西佛·威尔逊,自从开膛手杰克逃离敦灵以后,他就继承了这个称号,敦灵的开膛手。” “大主教,你说的我好像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西佛冲尹秀招招手,“开膛手杰克那个人渣是只对付妇孺的,我不一样,我对所有人都很平等。” 他拍了拍身边的铁架床,“不过这是开玩笑的,我倒是希望开膛手杰克哪天能躺在这里,叫他自己尝试一下被人剖开的感觉。” “大概他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尹秀摊手,“不过我相信你也做不出来将一个活人放在上面解剖这回事。” “哦?” 西佛露出两排因为经常喝茶而有些发黄的牙齿,“你凭什么这样认为的?有什么依据吗?” “也不是什么依据,就是感觉,我感觉能在这里工作的,都坏不到哪里去。” “那可不一定。” 西佛不置可否,帮着金山丰将肩膀上的尸体放到铁架床上。 “包成这样,你们不会是从博物馆里带了一具木乃伊过来吧?”西佛笑道。 “这种时候,你应该严肃点才对,西佛。” 桃乐丝扶了扶眼镜,又拿起一本新本子,准备开始做记录。 “我知道,严谨,严肃,严格嘛。” 西佛从一边掏出一套工具,锃光瓦亮,包括长长短短的刀,大大小小的锯子,剪子,斧头和锤子。 加起来林林总总十几件,看起来都是经过精心保养和维护的。 西佛破开帆布,又小心翼翼地除掉别的东西,红帝便安安稳稳地躺在了验尸台上。 “先看哪里?”西佛戴上了手套。 尹秀指了指面具,“脸。” “脸?” 西佛感觉有些好笑,这帮人大老远背着尸体过来,不为了看身体里头的东西,偏偏要看只用手一掀便能看到的面具底下的那张脸。 这岂不是相当于追了一个女孩子好几年,到最后终于入洞房的时候,却只是为了看对方的脚? 但在掀开面具的那一刻,西佛的笑容凝固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好像是所有的凸起和凹陷都被抹平了一样。 鼻子被挖走,颧骨也被磨平,这脸好像一个被磨平的盘子。 没有一处胎记,连痣都没有,从这近乎光滑没有毛孔的皮肤上也看不出尸体的年龄和特征。 这真的是人类的尸体吗? 然而吸血鬼或者狼人死后变成人类的尸体也不长这样子。 更叫他感到不解的是,尸体的眼睛上蒙着一块黄色的绢布,上面画满了用朱砂绘制而成的符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西佛惊叹道。 “是【昆仑力士】。” 尹秀,罗维和卡修三人原先站的远远的,都捂住了鼻子和眼睛,直到确认西佛这边没什么异样后,他们才靠近过来。 “【昆仑力士】?那是什么?”西佛显然完全不理解。 “请让我靠近一点。” 尹秀也从一边拿出一副手套戴在手上,从尸体的额头划一条线下来,从眉心直到嘴上,然后他在脸颊两边一挤,一枚鸡蛋大小的黑色圆珠从尸体的嘴里吐了出来。 “这是【定尸珠】吗?”罗维问道。 “看来我不在的那阵子,你没少和明叔喝茶啊。” 尹秀将珠子转过来,发现那珠子的另一面也有八卦的图案,大概也是崂山派的标记。 “什么是昆仑力士?一类比较特别的人吗、”西佛又问了一遍。 “昆仑力士,其实说起来不算人。 你也许听说过有一些东方的道士,神仙,身边经常带着几个小孩,童男童女都有。 这些人被称作道童,不会法术,打架的时候一般也不会上去帮忙。 道童的工作是辅助道士的生活日常,比如洒扫庭院,负责饮食,还有在炼丹时看火,守夜,你可以看做是道士的仆人。 像这样服侍道士的人还有很多,除了道童,还有信客。 这些人有的是要靠道士活着,有的则是希望自己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他帮助了道士,有天他得道飞升时,自己也能因为这份功德和因果而得以跟着飞升。 昆仑力士则是第三种人,或者说力士,是负责在外面为道士行走的人。 这些人有的是自愿的,有的则是被那些邪道士抓住,炼化成这副模样。 基本没有自我意识,也不存在痛感和饥饿,他们是道士在世间行走的另一个身份,或者说傀儡。 道士可以通过某种法术来控制昆仑力士,使他看起来好像有独立的人格,又有十足的力量,我们眼前看到的这家伙,便是一具傀儡,而不是活人。” 听完尹秀的解说,西佛倒吸一口凉气。 “以前我只觉得东方是一处富有,遍地黄金的地方,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倒觉得它十分的神秘了。” “我还以为你是要说它遥远呢。” 尹秀这时候已确定,即便躺在验尸台上的这家伙真的是“红帝”,可他也不是这规模庞大吸血鬼战争背后的推手,更不是所谓的龙帝子驭者。 因为在尹秀斩杀他的时候,那红龙在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好像从来不存在过一样。 这也叫尹秀在当时便起了疑心,以为红帝应该是用某种遁术逃走了。 如今看来,这是一种比遁术更加诡异,或者说红帝的背后,有人使用了一种邪恶的法术。 他伸手将尸体眼睛处绑着的绢布解开,那上面绘制的符篆尹秀能看懂大半,但并不是线索。 在取下绢布后,如他所料的那样,昆仑力士空洞洞的两个眼洞露在那里,直勾勾对着天花板。 制作昆仑力士的一个要求,就是挖掉被制作者的七窍,再在其中植入一道灵符。 尹秀的手在尸体下方一寸处摸了摸,冲西佛示意道:“请帮我在这里开刀,大概下去三寸。” “好,三寸是吗?” 在跟尹秀确认了一遍后,西佛转身从一堆工具里挑了一把刀子出来。 轻轻一划,尸体上便有了一个口子。 西佛解剖过的尸体,比他吃过的鱼还多,因此在精准地切开了一个口子后,他又拿出镊子,照着尹秀所说的大概方位和距离,轻轻探下去,搅动几下。 “有一样东西卡在那底下,三寸的地方。” 尹秀并不感到意外,“你介意用手伸下去,将它拿出来吗?” “我并不介意,但我得说,我的镊子比手更加的灵活,而且不会损伤到尸体。” 西佛转身拿出了一柄更小的镊子,尖头看起来像指甲刀。 桃乐丝将探灯拉过来一些后,西佛将镊子探下去,在那里面转动两圈后,手指动了动,夹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用布包裹着的圆筒,上面还系着一条红线。 “这是你要找的东西吗?” 西佛并不打算自己拆开,而是递给尹秀。 “谢谢。” 尹秀接过圆筒,拆掉外面的布后,里头则是一个小小的竹筒。 他往手心里倒了倒,一张被卷成一个圆筒的红色符纸落在了手心里。 跟尹秀想的一样,那便是灵符。 陡绝玄真窟,盘崖一径行。 下云鸡抱卵,出海蚌还珠。 中有光明镜,常悬日月符。 三丰留口诀,玉兔养金乌。 “崂山派,真邪门啊。”罗维感叹道。 “邪门的不是门派,是人啊。” 尹秀将符纸放在一边,又问早已看呆了的金山丰三人。 “你们之前接触红帝的时候,就没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 金山丰摇摇头,“其实我们因为工作和任务的关系,需要在最后回收尸体,所以我们基本不跟红帝一块出现,而是躲在幕后。 根据他的命令,即便是再怎样凶险的状况,我们也只能躲着,绝不能出手。” “这么说的话,”罗维摸着下巴,“其实红帝之所以要求他们回收尸体,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跟崂山道士会扯上关连?” “只能是这样了。” 尹秀想了想,又问金山丰。 “除了红帝,你们还认识别的唐人吗?” “别的唐人。” 金山丰和柳如是互看一眼。 “之前那两个拿铡刀的你都已见过了,会不会是他们?” “不会。” 尹秀摇头,“就算是他们,也已经无所谓了,而且他们没那样的本事。” 说完他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在场的三人,叫人不寒而栗。 “你不会怀疑,真正的红帝,其实藏在他们三人中间吧?”罗维贴耳说道。 “我当然要这样的怀疑。” 尹秀低声道:“虽说昆仑力士能代道士在世间行走,可实际上,能感应并且操控的距离,并不会那么的远,即便那道士神通广大,总得有个媒介或者中继的角色待在昆仑力士的旁边才对。” “我怀疑,即便他们不是道士,这其中大概有那个道士的媒介才对。” 就在这时,阿飞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芭蕾舞演员,那个芭蕾舞演员,她也是唐人!” 第615章 你才是猎物 “原来如此!” 罗维眯起眼睛看尹秀。 被他盯得毛骨竦然,尹秀不由问道:“什么?” “我就说为什么你下船的时候,脖子处有一块红印。” 他指了指尹秀的脖子,“原来,你也是红帝的属下。” “你发什么神经啊!” 尹秀把他的手一把推开,又看向金山丰,“那个芭蕾舞演员,你们知道她的名字吗?” “好像是一个叫贾晶晶的女人。” “一个东方的芭蕾舞演员?她有没有可能也叫做蒂芙尼?” 桃乐丝突然插嘴,然后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画报。 那是本地画家为给话剧演员,舞蹈演员做宣传而画的一种商业作品,小的有卡片那么小,大的则能做到几乎能笼罩住整层楼的大小。 画面中除了演员本身外,多还会绘制一些季节性的花花草草当做装饰。 金山丰一看到画中的人,便连连点头,“就是她,这幅画画的像极了她,好像她就在眼前一样。 每次红帝到了哪里,这个女人都会来跟他见一面,所以我们也时常看到她。 不过她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又是跟红帝密会,所以我们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讲了什么话。” 说着他的手就要去碰,桃乐丝却迅速地又将画移开。 “我见了她,就好像看到东亚神话中的仙子下了凡一样,我敬她如神灵。” 尹秀点点头,看着画中的女人,也觉得她确实有一股清新脱俗,叫人不敢亵渎的高贵美感。 “你喜欢她很久了?” “当然。” 桃乐丝扶了扶眼睛,脸色有些红润。 “说起来她每一场演出我都会去看,即便演出的剧目已在一个月内演了许多遍,或者她去到了别的地方演出,我也会跟着去,一场不落。” 顿了顿,她眼里又蒙上一层水雾,“不过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在西敦灵的一场大火之中,蒂芙尼小姐失踪了。” “你这样说的话我就有印象了。” 西佛擦擦手,“三年前歌剧院大火,将整个老剧院烧成了一堆灰烬,大火从黑夜烧到白天,整个敦灵都能看得见那里的火光和黑烟。 然而更叫人感到惊讶,或者说可怕的是,在那场大火里无人丧生,只有两个醉汉在外边吸多了烟,咳嗽了两天而已。” “那天我恰好没去。” 桃乐丝把本子放回台上,“那是我唯一错过的一场,因为那天裁判所的事务很是繁忙,我和西佛从早做到晚,连吃面包的时候都没有涂果酱。” “那看起来你们确实很忙。” 尹秀摸着下巴,“可是,真的没人伤亡,但是蒂芙尼小姐,也就是贾晶晶,她人间蒸发了对吧?” “没错,”桃乐丝十分肯定,“连老鼠都没烧死一只,然而蒂芙尼小姐就是人间蒸发了。 我们把剧场上上下下找了几遍,没有发现任何一具死难者的遗体。” “是一块。” 西佛强调道:“一块死难者的遗体都没有。” “那也算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不是吗?” 卡修微笑道:“所以,现在的重点是找到那个芭蕾舞演员,对吧?” “没错。”尹秀和桃乐丝异口同声道。 “你?” 尹秀看着她。 桃乐丝脸色泛红,“我是说,我也对贾晶晶小姐如今的下落很是在意,如果她是嫁人了,我们就应该祝福她。 如果她是被人关起来了,那我们就应该把她救出来,还她自由和快乐。 最不济的状况下,如果她误入歧途,那我们也应该导人向善才对,毕竟我们是实打实的好人,不是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确实是实打实的好人。” 尹秀点点头,“我们是应该找到那位芭蕾舞演员,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桃乐丝顿时高兴起来,“那你说,她现在在哪?贾晶晶小姐?” “我暂时不知道。”尹秀摊手。 “嗨……”桃乐丝又萎靡了下去。 然而罗维却不像他们两个那样一惊一乍的,而是认真思索。 “我们虽然不知道她在哪,可你们自己代入一下,你们觉得自己是她的话,在如今【红帝】已经死了的状况下,你们会怎么做?” “我大概会痛哭一场吧。” 桃乐丝擦了擦眼镜,“毕竟换做是我跟随红帝那么久,他死了,我怎么也得掉几滴眼泪,一时缓不过来的。” “那你确实挺好人的。” 罗维摊手,看向尹秀,“要不我们发挥一下同为东方人的巧思,仔细思索一下?” “你知道我一向是不太理解女人的心思的。” 尹秀很是苦恼,然而还是跟着罗维的意思,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如果他是贾晶晶的话,现在应该怎么做? 首先如果他是贾晶晶,那便有两种可能存在的身份。 第一种是她就像之前自己推测的那样,是幕后黑手的一个媒介,代行人,幕后黑手通过她和“红帝”建立联系,叫强大无比的昆仑力士可以看起来像个活人那样行动,并且叫众人感到恐惧。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则叫尹秀感到脊背发凉。 那就是贾晶晶,那个叫做蒂芙尼的芭蕾舞演员,她就是红帝本身,所有一切的幕后黑手,处于源头的那个人。 也就是说,尹秀可能已和真正的红帝擦肩而过了。 这可怕的家伙因为某种原因,隐藏着自己,既不愿意露面,也不会出手,而是就这样以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身份将自己隐匿在水面底下。 “如果我是她的话……” 尹秀呢喃道:“既然我原先不管是自己愿意的,还是出于某种原因,成了不能见光的人。 那眼下我在水面上的棋子已经倒下了,而仇敌还近在眼前的话,即便我想报仇也不应该是现在。 何况这几个人里,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即便是劳拉芳娜,在她的家族保护下,我也不可能那样轻易地得手。 更何况,她已经与事态无关了,如果我真的是那样意气用事的话,就不会现在才动手。 话说回来,其实如果我真的有那样强大的话,便不需要让【红帝】站到台前来了。 所以可以推论,昆仑力士应该是比我更强大的存在才对。 昆仑力士倒下了,眼下我的选择便只剩下一个。” 他冲罗维眨眨眼睛。 罗维当即点头表示明白,“只能是跑路了对吧?” “没错,只能跑路,或者先在敦灵找个地方躲风头了。” “那眼下,岂不是从红帝满欧洲找我们,变成我们满欧洲找他了?” 罗维越发觉得有意思了,“感觉以前,不管是在港岛还是哪里,都是我们被人家追着打,吸血鬼,坏蛋们联合着鬼佬一块对付我们,可如今却好像反转过来了,是我们追着他们打了。” “很多事情都会变的。” 尹秀也微笑道:“以前那些将军们打仗的时候,怎么会想到今天人家打仗用的是喷火的枪杆子,会飞的大风筝呢?时代变了。” “那我们赶紧追上时代的步伐?” 罗维摩拳擦掌,“不管那贾晶晶小姐要去哪里,我们两个都得联手追上她,把她找出来。” “我正有此意啊。” 不过在这之前,尹秀还有事情要处理。 他瞥了一眼站在另一边的金山丰三人,问卡修大主教:“这三人,还麻烦大主教您帮我们处置一下,因为我们眼下有些忙。” “我知道。” 卡修点头,“尽管放心,不管是哪个忙,我都会帮你们。 我会让审判庭的所有猎魔人都出动,发动他们的眼线,即便把整个敦灵的街面都翻过来,也会找到那位芭蕾舞演员。” 尹秀点头表示感谢。 “至于他们三个。” 卡修摸了摸下巴,认真道:“这三个人怎么说也是攻击了审判庭,这是大罪。 我决定罚他们在裁判所做工十年,当做惩罚。” “十年?” 虽说逃过了一死,然而一想到接下来的十年都要在这鬼地方做苦役,阿飞便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尹秀看出他的心思,“你以为是发配边疆,叫你寒冬腊月去挖地啊?” “在我看来,好像差不多。”阿飞叹了口气。 “嗬,差不多?” 尹秀笑了一声,又拍了拍西佛的手臂,示意他解释一下。 西佛清了清嗓子,“裁判所的工作很辛苦,而且危险,经常有为了追击一个敌人,几天几夜睡不上一小时的时候。 让敌人跑掉,自己受伤,丧命更是常有的事情,可以说这份工作就是把头颅系在了腰带上。 然而为了叫大家万众一心,即便是在裁判所内的待遇和阶级所有差异,但我们会尽量让每个人都吃饱肚子,一个礼拜里放一天假。 即便你们是在裁判所做工的,我们也会按月发工钱,这不是为了别的,单纯就是对这份危险工作的补贴而已。 按照卡修大主教的意思,你们在这里工作年满十年的话,即便你们什么都没做,就是按时上工下工,到时候我们也会给你们升工资,不过要是在这期间,你们有什么贡献和功劳的话,也能得到晋升。” 柳如是不由地一愣,“我原以为审判庭对我们这些人,应该……” “所有人都是天父的孩子,在审判庭里更是如此,你在审判庭工作,我们某种程度上便算是弟兄了。”西佛认真道。 看来即便审判庭也是藏污纳垢之处,可它在某种程度上,也比外面的一些东西干净的多。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放过我们了?” 阿飞问出了金山丰和柳如是的疑惑。 “怎么,你很想死啊?之前你打我一枪,我不是也打伤你的胳膊了吗?这事已经完结了。 至于怎么处置你,是卡修大主教的事情,他既然不打算要你的命,我就不会插手。 因为这世上最重要的一个道理和准则,便是个人管好个人的事情,不要多管闲事。” “你好像打算教会我什么道理一样。” 阿飞不以为意,“然而我是懂很多东西的,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什么都不懂。” “你懂什么啊你?” 尹秀白了他一眼,“像你这个年纪,应该在乡下或者哪里读书,而不是远渡重洋,跑到这里来,你知道吗?在敦灵你能学什么?打架还是偷东西啊?” “我从来没有偷过东西,在我们那里,偷东西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是要被逐出族谱的,所以我即便饿死,在垃圾箱里捡东西吃,也绝不偷东西。” 阿飞脸上颇为骄傲。 “那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罗维突然问道。 他这样一问,阿飞原先骄傲的神色也没了,抿了抿嘴唇,他断断续续说起原委。 “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坐船去了金山淘金,听说那边遍地都是黄金,只要随便一锄头就能翻出黄金来,根本不用弯腰捡的,用锄头把子一挑,它就落到后面的筐子里去了。 即便没落进去也不要紧,因为遍地都是黄金,这东西没人要,你等下收拾的时候顺手把它捡回来就是了,很多人因此都发了大财。 我父母是跟同乡一块去的,结果他们一去就是十年,没有回来过,我已经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只依稀记得一个名字。 所以说起来其实我不是无父无母,只是对外面这么说的而已,在没有混出名堂之前,我不乐意叫别人知道,免得丢了爹娘的脸面。 我奶奶临死前跟我说,他们是在外边发了大财,不回来了,叫我自己去找他们。 所以我偷偷搭上了一艘船,沿途在各个码头上讨点活计或者找点东西吃,颠颠倒倒来到了这里。” 听到这里,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了。 罗维心绪颇为复杂,他知道阿飞在某方面肯定撒了谎。 比如他说自己不会偷东西,然而不会偷东西的人,是不可能活着越过大洋,来到这里的。 只是这时候他并没有拆穿他的心思,也没有这样的动力。 以他这样的年纪,如果偷东西能叫他活下去的话,那就不算是什么耻辱的事情。 突然,尹秀用力拉了拉他的袖子。 “走!” “去哪儿?” “还能去哪,把那个芭蕾舞演员找出来!”尹秀愤怒道。 第616章 在剧院的会面 “我看尹秀,他昨晚确实是很累啊。” 劳拉芳娜斟了一杯咖啡,递给罗维。 罗维接过咖啡,随手丢下去两块糖,“你怎么知道?” 说到这里,劳拉芳娜脸上又难免有些哀怨。 “因为他呀,昨晚进了我的房间,就只是在床上睡觉而已,躺下就睡,至于别的,什么都没做。” “那他确实是累坏了。” 罗维喝完咖啡,将一杯的毡帽接过,看着就要起身。 “你做什么?”劳拉芳娜有些疑惑。 “当然是抓紧时间,去把贾晶晶找出来了。” 罗维又看了一眼劳拉芳娜房间的门,“尹秀即便再强大,终究是肉体凡胎,他会有疲劳的时候,不像我们,即便几天不睡觉也没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把家族的人都派了出去,让他们不分昼夜地寻找贾晶晶的下落。” 劳拉芳娜将罗维拦下,“与其你到处跑,我到时候找到人了还要叫人通知你,不如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见罗维还不放心,劳拉芳娜又强调道:“放心,找人也许不行,可要追杀别人,这可是我们这些反派的强项。 之前他们怎么追杀我们的,现在我们就怎么追杀那个芭蕾舞演员贾晶晶。” 说着她又拿出那张贾晶晶的画报,舔了舔嘴唇,“这样可人的一位美人,也不知道她的血是甜的还是咸的。” 罗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已经很久不吸人血了吗?” “那或许我会因为她而改变主意呢?”劳拉芳娜微笑道。 “那她可真是罪孽深重啊。” 罗维摇摇头,虽然知道劳拉芳娜是在开玩笑,然而这还是叫人感觉瘆得慌。 正闲聊着的时候,突然有一只蝙蝠从窗户边上的缝隙钻进来,落到他们的面前,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劳拉芳娜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们找到贾晶晶了。” 话音刚落,房门打开,尹秀跑了出来,衬衫的扣子还未系上。 罗维被吓了一跳,左看看右看看,又奇怪道:“你脸上,怎么有几个唇印?” “唇印?没有吧?我昨晚不是已经洗过澡了?没洗干净?” 尹秀刚想伸手摸脸,劳拉芳娜便迎了上来。 “哎哟,别着急,她跑不掉的,离开敦灵的港口上全是我们的人。” 她从衣服里拿出手帕在尹秀脸上抹了一把,又不动声色地帮他系上扣子。 “那个女人,现在还在威灵顿街的一家剧院里看戏呢,悠哉的很,我安排一架马车,我们立刻过去。” “那可得抓紧,不然让她跑了。”罗维提醒道。 “放心,她看的是《尼伯龙根》,没几天演不完的。” 劳拉芳娜打了个响指,几个仆人立即出现在房门口,等待将他们迎上车。 “走吧。” 劳拉芳娜微笑着,第一个踏出房间。 …… 剧场里除了舞台上边,便只有狭小的走道亮着灯火,其他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所有人好像沉在墨里,闭着嘴,眼睛盯着台上的演员。 演员们嗓音高昂响亮,用肢体动作表达着角色的情绪与内心,时而紧缩,时而张扬,翩翩起舞。 尹秀和罗维分开行动,两人各自从一条走道进去,劳拉芳娜则在外头等着,毕竟她某种程度上有些过于晃眼。 不管是她的身份,还是她的美貌。 尹秀一进来,先是看了看左右,寻找一个地方坐下。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拉了拉他,将尹秀拉到椅子上坐下。 尹秀转过头去,发现是桃乐丝。 “你怎么在这里?” 桃乐丝扶了扶眼镜,压低了声音凑近尹秀,张口便是水汽喷在他的脸上。 “《尼伯龙根》,十年来第一次在敦灵演出,即便在它的出生地柏灵,这套剧目也因为时间太长,需要的演员很多,所以就连那里都不是时常上映。 我在想,如果是蒂芙尼小姐的话,她一定不会错过这场难得的演出的。” “特别是在知道港口出不去的状况下,对吗?” 桃乐丝看了他一眼,“也许是吧,但我更愿意相信,蒂芙尼小姐是为了看这一出戏才留下的。 毕竟她在舞台上的时候,我看得出,她喜欢歌剧,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绝不仅仅把它当做职业。” “这很难得啊!” 尹秀点头,“那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桃乐丝顿了顿,似乎是在考虑什么,然而她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这里现在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我们能不提那些扫兴的事情吗?” “抱歉。” 尹秀从口袋里拿出酒瓶,抿了一口,又递给桃乐丝,“来一口?” 桃乐丝看了看瓶口,又看一眼尹秀,终于也接过去,浅浅酌了一小口。 “这威士忌,得陈了有七十年吧?” “不知道。” 尹秀小心翼翼将瓶盖塞好,“我在尼古拉斯家族古堡的地窖里找到的,很古旧的几个大木桶,表面都发黑了。” “那怪不得了,那些吸血鬼的寿命那样的漫长,足够有时间叫那些收藏品变得极有价值而且悠久。” “但是时间不会让一块石头变得有价值,不是吗?” “你倒是一位讲话颇有哲理性的绅士。” 桃乐丝又往尹秀身边靠近,肩膀几乎与他的肩膀挨在一起。 她的眼神越发迷离时,背后却响起了一声尖锐的轻咳。 桃乐丝回过头去,与一位满脸横肉的妇人视线对上。 “有什么问题吗夫人?”桃乐丝不满道。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 那妇人用羽毛扇轻轻遮住脸,“我是说,如果两位并不想看戏,而是为了找个幽静,黑暗的地方谈情说爱的话,应该去旅馆,或者在外头的公园里找个角落,比如靠近湖畔里边那张结实的椅子上。” “你经常去啊?”桃乐丝翻了个白眼。 “当然。” 妇人眨眨眼睛,“那椅子很结实,绝对耐得住你们折腾。” “不用了,多谢。” 桃乐丝脸色一红,坐姿变得正经起来,也将脚收回来一些。 倒是尹秀脸上没什么变化,他只是问道:“所以,其实你比我们更早知道,贾晶晶回到这里来,对吗?” “怎么,你是在怀疑我不打算跟你们合作?” 桃乐丝将头发捋到耳朵后面,“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当不得真,就像是洗澡时候哼的歌,睡前突然闪过的一个念头而已,连我自己都拿不准的事情,并不适合拿出来说。” “但我们现在已确定她就在这里了。” 尹秀微笑道:“她的胆子大得很,既没有易容,也不打算藏起来,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坐在这里看戏,岂不是就等着我们来抓她了。” 不知怎么的,桃乐丝突然觉得贾晶晶有些可怜。 事实上,以眼下的状况来看,她不管躲在敦灵的哪里,都绝无可能躲开审判庭和吸血鬼的双重追捕,换句话说,她被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不过桃乐丝本来也很想见到她,像先前讲的那样,她希望确认自己的那位偶像还尚在人间,并且能帮上她的忙。 每个时代,都有狂热的粉丝,桃乐丝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她还有一个请求。 转头看了看四周,她身边多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并坐下的许多黑衣人,桃乐丝问道:“就当做是打招呼,能不能叫她看完《尼伯龙根》,你们再动手?” “还有多久?” 尹秀翻出怀表。 “大概一刻钟,一刻钟就够了。”桃乐丝双眼闪烁着。 “可以,一刻钟并不久,只要她中途不上厕所就行了。” “放心吧,这样精采的歌剧,没人会舍得挪开眼睛的。” 随着舞台上演员蹦蹦跳跳,配合着乐曲,众人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奇异的世界和时光之中。 不知不觉间,戏剧完结,观众起身鼓掌,幕布落下。 短短的一会儿,从原先的壮丽到热闹,再到幕布落下后的寂静,一切转变地极快。 在观众几乎都离场后,整个剧场的观众席便只剩下了那些随尹秀和罗维过来的黑衣人。 劳拉芳娜在几个手下的簇拥下,也昂首迈入剧院。 “那个婊子在哪里?”她这样高声问道。 “你能不能斯文一点?” 尹秀皱眉,指了指观众席的一角,在那里有几个黑衣人正襟危坐。 而在他们座位围成的一个中心地带,则坐着一个女人。 尹秀在这头并不能看到她的脸,只看到一头秀丽的黑发,垂在一只朴素的白花头箍底下。 “就是她啊?” 劳拉芳娜提了提裙子,正要过去,尹秀和罗维却已抢在了她的前面。 “你小心点,她可能并不好惹。” “她不好惹,难道我就好对付了?” 劳拉芳娜颇为不服气,“如今在这里,可全都是我的人。” “我知道,但也许她真的很厉害呢?” “那,那就,那也没什么关系。” 嘴上这样说着,劳拉芳娜还是往后退了几步,叫罗维和尹秀挡在自己的身前。 深吸一口气后,尹秀伸手示意其他人先别轻举妄动,然后他缓步过去,在和贾晶晶隔着一个位置的座位上坐下,瞥见了她柔美文静的侧脸。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旗袍,披着白色披肩,脚上则是一双颇为轻便的白色皮鞋,露出细腻的脚背。 “你就是贾晶晶,或者说红帝?” 听到问话,贾晶晶转过头来,美丽的脸庞晃得人心里不由失神。 “我不是红帝,但我是贾晶晶没错。” 她很是平静,不管是表情和声音,都是如此,温润如玉。 “那真正的红帝,在哪里?” “我不会告诉你的。” 贾晶晶看了一眼尹秀,“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不一样?”尹秀笑了,“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在你的想象之中?” “依我的想象,还有别人给我描述的那样,你应该是个野心家,妄图通过集齐所有的龙帝子,成就混元圣体,以此长生不老,一统九州。” “原来龙帝子还有这种功效?” 尹秀不以为意,“我只想知道红帝在哪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一位崂山道士吧。” 说着尹秀执了一个剑诀,那是道士见面时行的仪轨。 贾晶晶下意识回了一个礼,单手举过头顶,那是一个下位礼,也就是学徒向道长敬礼时的仪轨。 回应完尹秀的行礼后,贾晶晶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已然暴露了身份——她是一位初入道门,并未修习过太多道术,还要学习很多的学徒。 当然在道门里,这样的人并不被称作学徒,别人一般是把他们称做道士的徒弟。 尹秀是还未正式授箓,但基本已出了师的道士,而贾晶晶,还只是徒弟。 不过这种差别,在此刻并没有什么影响,真正有影响的是,贾晶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眼神一下暗了下来,“我确实已经输了,在欧洲做的一系列事情,阴谋算计,打打杀杀,结果到头来还是被你们两个人粉碎了。” 她又看了一眼劳拉芳娜,“或者说是三个人,在尼古拉斯家族倒向你们这边的时候,一切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你的野心太大了。” 尹秀又拿出酒瓶,抿了一口,冲贾晶晶晃了晃。 贾晶晶摇头拒绝。 尹秀也不勉强,只是淡淡道:“烈酒醇厚,香气怡人,能取暖,也能长人的力气。 但是喝的快了,会呛嗓子,而且容易醉,会吐,第二天起来还会头疼。 我说的,贾晶晶,你的野心太大,手脚也太快了。 但凡你愿意慢一些做事,安心经营,等着尼古拉斯家族自己出乱子,等到统合了血裔以外的其他家族,而不是先提前引爆那声势浩大的吸血鬼战争的话,过个几年,即便是审判庭也得尊重你们。 我们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治大国者,如烹小鲜,道理都是一样的。” “道理当然都是一样的。” 贾晶晶并不否认尹秀的说法,也确实承认自己着急了,手脚有些快,各种事情都显得过于急躁。 “可是……” 她呢喃着,眼神有些绝望。 “可是,时间不多了。”(本章完) 第617章 天鹅之死 “来不及了?” 尹秀抿着嘴唇,一直在思考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然而他突然想起,要问的人就在眼前,他直接问就好了,还费那脑子去想做什么? 于是他凑近贾晶晶,“崂山派如今只在九州的西南一带活动,在别的地方,都已见不到了,是你叫崂山术在敦灵重现的。” “你指的是什么?”贾晶晶反问道。 “我是说,驱使昆仑力士的那个法诀。” 尹秀将从昆仑力士丹田处取出的那卷符纸递给贾晶晶。 “炼制昆仑力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先不说施术者的法力如何,被选做力士的目标也必须是至阳至刚的命格,得在一天中午最热的时候出生,那才是最好的容器。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成为昆仑力士的人,他必须心甘情愿,不然做不到【红帝】那种程度,而只能是某种程度上的行尸走肉而已。” 尹秀眼神冷冽,“所以,你们到底是如何哄骗,把人洗脑成了这样,甘愿做一具行尸走肉的?” “他才不是被哄骗的!” 贾晶晶永远平静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涟漪。 顿了顿,她的声音又冷静了一些,“如果我告诉你,这世上有人愿意为别人而死,甚至只怕自己做的还不够多,你又愿意相信吗?” “我当然相信。” 尹秀毫不犹豫地回话。 这反倒叫贾晶晶有些怀疑了,“你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甚至也不否定我的问题?” “因为在我的身边,已见过了很多这样的人。” 尹秀将双手交叉在一起,“我愿意为别人死,别人也愿意为我而死,这不是什么契约关系,而是信任,并且就跟你说的一样,心甘情愿。” “那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们几个能走到这一步了,仅凭三个人的力量就摧毁了我苦心经营的整个黑暗世界。 我原本还以为这一切只是某种失误,或者误判。” 贾晶晶叹了口气。 劳拉芳娜听到这话,拉过一边的罗维低声道:“他在说什么胡话啊?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直接把我按进墙里,这样的人会愿意做为公主去死的骑士?” “你最多也就是伯爵,不是什么公主。” 罗维反问她:“那你说他不会愿意为你去死,那你呢,不也是为了他,成为了原先最不愿意做的尼古拉斯伯爵吗?”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我之前没想到,成为尼古拉斯伯爵能有这么多钱啊。”劳拉芳娜摊手道。 “谁能信你?” 罗维十分干脆地拆穿她,“你可不是会为了一点钱就放下脾气和身段的人。” “那可不是一点,而是很多很多钱。唔,好吧……” 劳拉芳娜双眼看向天花板,不情愿道:“当然是为了义气,总不能只是你们帮我,而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吧?你真当我是公主,只能等别人来救啊?” “你又何苦在意那么多东西呢?” 罗维摇摇头,又看向正在答尹秀话的贾晶晶。 这个女人,又是为了什么,才参与到那样危险的组织中去的呢? 要知道,如果不在红帝身边的话,她就只是一位弱女子而已,随便一个狼人都能要了她的命。 他的这个疑惑,只等贾晶晶自己说出来。 贾晶晶顿了顿,终于还是说道:“你们口中的那位红帝,也就是你杀死的昆仑力士,其实是我的恋人来的。” “恋人?” 桃乐丝挤到前面来,“蒂芙尼小姐,你是说那面目全非的人,曾是你的恋人?” “他永远都是我的恋人。其实他也是这剧院的工作人员,不过他在后台当剧务,负责处理衣服和道具,我则在前边表演,所以很多人并不认识他。 他的名字叫阿青,至于姓什么,连他自己都给忘了。 他对我很好,什么都为我着想,也正因为为我着想,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我,觉得我们的身份和阶层差得很远,跟我在一起只会耽误我,影响我的将来。 可实际上,我并没有希冀于自己成为一位伟大的舞蹈家,我只想陪在阿青的身边而已。 即便这世上最好的歌剧舞团在维也纳,而不是敦灵,于我而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桃乐丝听的发蒙,不由问道:“那为什么?” “为什么会离开我?” 贾晶晶抿着嘴唇,“其实那不是他愿意的事情,但他得了绝症,无法治愈的绝症使他日渐消瘦。 就在我觉得他的时日已无多时,我们遇上了师尊。 阿青求师尊救他,我也求师尊救他,但师尊说没办法。 但他可以叫阿青变成昆仑力士,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在我的身边,变成昆仑力士,这是条件,也是代价。” 贾晶晶双眼蒙上一层水雾,“他心甘情愿去死,化身昆仑力士,我也全心全意为师尊做事,仅此而已。” “师尊?” 尹秀轻声重复着这个词,感觉那应该是个可怕的人物,毕竟可以制作出昆仑力士的,不会是凡人。 这样一位旅居海外的道士,他之前从未听人提起过,也许是明叔他们不认识他,又或者是因为崂山派本来的传人就已很少,没人能想到在遥远的西欧,也有人用出了精纯的崂山术。 另一方面,尹秀也已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突破到了贾晶晶防线的更深处,只差一些,便可以攻破一切的谜团,从她口中问出更多的东西。 能用嘴问出来的,总比使用【血腥回忆】在一具尸体上获取信息要好得多。 然而这时候,贾晶晶却起身了。 在场的黑衣人神情都不由一凛,不由地紧张起来,直到看见尹秀伸手,他们才没有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不得不说经历过前些日子的纷乱后,这些高贵的吸血鬼已不复往日的高贵和从容了。 只有劳拉芳娜,还保持着这样的雍容。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贾晶晶起身,猜测她是要以怎样的方式求饶。 然而贾晶晶却是转动天鹅般的脖颈,看向桃乐丝,满眼的温柔笑意。 “桃乐丝小姐,别来无恙。” 桃乐丝显然十分地惊讶,不由捂住了嘴巴,“蒂芙尼小姐,您记得我?” 贾晶晶笑道:“我肯定记得,因为每一次,你都是坐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即便有的时候在演出那些颇为漫长的剧目,别人在打哈欠的时候,你也目不转睛的。 桃乐丝小姐,我记得你送过我一枚红色的蝴蝶发卡,用桃木做的,打磨的光滑漂亮,可惜在那场大火里,我不小心弄丢了它。 那应该是你亲手做的吧?实在是很精美的礼物,我后面演出的时候都戴着它的,真是可惜了。” “一点都不可惜,蒂芙尼小姐,只要你的人没事,别的都是不要紧的。” 桃乐丝想伸手去握贾晶晶的手,但又自觉有些冒犯,于是只是紧张地抓着裙子的一角。 “蒂芙尼小姐,三年前的那场大火后,我就一直在寻找你的踪影,你去哪儿了?” 贾晶晶好像有些恍惚,扶着额头想了想,半天才回答道:“哦,三年前,我被师尊收留了,也因此在道观里潜心修炼了三年。 说到这,我有样东西想送给你。” 她在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盏小灯台,底座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一指多高。 那是青铜所铸造而成的,上面雕刻着几个小人,做托举上头烛火的动作。 一递到桃乐丝的手里,那无火的烛台便腾地一下亮起了一团青色的火焰,好像一颗小豆子,晃晃悠悠。 “在九州,人们管这东西叫做长明灯,把它送给学子或者友人,希望他们将来的人生永远光明,灿烂,不为邪恶所玷污,就如这灯火一样。 桃乐丝小姐,我希望你将来的人生也是如此,永远的光明,灿烂,如花朵一般绚丽。” “蒂芙尼小姐……” 桃乐丝已眼含热泪,“我实在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会收到这样贵重的礼物,来自于我最喜欢的舞蹈演员。 这小小的火焰在我的手心之上燃烧,于我而言,就好像是蒂芙尼小姐您跳动的心脏一样,温暖而有力。” “心脏吗?” 贾晶晶微笑道:“这是个很好的形容和比喻。” 这样说完,她似乎再没什么话想跟众人说了,提起裙子,以欢快的脚步小跑上舞台。 在舞台的边缘站定后,她微笑道:“桃乐丝小姐,我在敦灵歌剧院,先是演了一年的群舞,然后又跳了两年的配角,之后才变成主角的,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担任主演的戏是什么吗?” “我当然记得的,那是你的首次主演,我一辈子忘不了。” 桃乐丝毫不犹豫道:“是《天鹅之死》。” “没错,”贾晶晶的微笑在嘴边消失,“是《天鹅之死》,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剧目,一辈子不会忘记。” 说着她将披肩随手放到一旁,把头发用发箍收紧,在舞台上站定,双手手指分开,呈树杈状放在腹部上。 吸气,抬头,收腹,挺胸。 随着贾晶晶的脚尖掂起,她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从原先下凡的仙子变成了舞台上的精灵。 一跃,一跳,脚尖在地上轻点,旋转,腾飞。 腰肢曼妙,倩影旖旎,一举一动间,贾晶晶的动作蕴含着女性的柔美与奇特的力量。 她时而眉头紧蹙,时而眉开眼笑,时而谦卑,时而骄傲,时而热情如火,时而冷若冰霜。 台下的众人随着她的舞蹈发散心思,沉浸于其中,好像整个世界只变成一个小小的歌剧院,而他们的人生也只浓缩于眼前的小舞台之中。 他们的心绪,人生似乎也随着贾晶晶浮沉,飘飖,一块被世界遗忘,又有某个瞬间从深海底下露出头来,痛快地呼吸,咆哮,痛哭。 尹秀和罗维,两人平日里只会看漫画,读武侠小说,别说看歌剧和芭蕾舞剧了,就是听人唱歌也时常有犯困的时候。 然而这时候他们也不免看的沉默,失神。 劳拉芳娜原先对贾晶晶只是看不上,瞧不起,觉得这个女人只长着一张狐狸的脸庞用来骗人,哄人,即便她自认那张脸比不上自己姣好,美丽,可还是不免感到妒火中烧。 但在此刻,她只是静静看着,将一切的偏见抛到了脑后,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们尚且如此,更遑论本就是铁杆粉丝的桃乐丝了。 她早已把妆都哭花了,这时候呆呆站在舞台底下,目不转睛。 明明没有音乐的伴奏,只有贾晶晶脚步落在舞台地板上的回音,然而桃乐丝的耳朵里却仿佛听见了那些编排复杂的管弦乐,密集的鼓点,雷鸣般的大锣一起奏鸣的宏伟声响。 她看的痴了。 似乎是在台上跳了许久,又好像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像是夏天在大树底下扇风,一不小心打了个盹。 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舞蹈已接近了尾声。 贾晶晶转了一圈,原先充满活力,狂放热烈的舞蹈,在最后的一会儿变得婉转,悠扬。 她眼神哀伤但坚强,慢慢将身体收紧,舞蹈幅度也变得更小,然而却是叫她越发显得优雅,高贵。 贾晶晶在舞台上站定,轻轻蹲下身子,将头埋入双手之中,好像在天鹅群中害羞的公主,又好像已飞行了许久的候鸟,正在休憩。 桃乐丝手中的灯台,豆子一般大小的灯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 罗维将毡帽取下,放在胸前。 尹秀则是整理自己的衣着,他的手指在衬衫领子上抹了一圈,又把双手的袖子扯好,确保没有一丝褶皱。 在整理完这一切后,尹秀往舞台上走去。 “等一等。” 桃乐丝叫住他,颤声道:“还未结束呢,舞蹈只进行了一半,还有呢。” 尹秀看了她一眼,嘴唇嗡动两下,终于还是没出声,继续往台上走去。 桃乐丝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劳拉芳娜已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吸血鬼的手冰冷然而柔软,足以抚慰此时的桃乐丝。 劳拉芳娜凑近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慈悲语气,低声呢喃。 “舞蹈已经结束了。”(本章完) 第618章 高潭 “为什么不救她?” 罗维此时仍未从贾晶晶的死之中缓过神来。 尽管他们是敌人,贾晶晶的危险程度叫人脊背发寒。 但看到那样的美人在那样优雅的舞蹈中死去,就好像看到一朵冰晶雕成的花从手指尖脱落,粉碎一样,叫人心神遭受极大的冲击。 “我救不了她。”尹秀回了一句。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在谈话的时候,抑或者是在舞台剧落幕时,贾晶晶吞下了藏在牙齿之间的毒药,无声无息。 以至于尹秀也是看到她拿出代表着自己命魂的长命灯时,才反应过来。 不过那时候为时已晚。 尹秀在手帕上擦了擦手,留下一抹猩红后,走到桃乐丝身边,“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可以吗?” “当然应该是由我来的。” 桃乐丝涨红了眼睛,不知道应该要生气还是向谁追究责任,她只是梗咽道:“为什么到头来,会是这种结果?” 尹秀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拍拍桃乐丝的肩膀,“很多事情,并不能如我们愿意的那样进行下去的。” 桃乐丝只是低着头,没有回应。 劳拉芳娜也不由有些担忧,轻声问桃乐丝道:“需要我留几个手下来帮你吗?” 桃乐丝终于摇头,“不用了,审判庭的人会来接手的。” 劳拉芳娜真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尹秀却在背后轻轻拉了拉她的手。 “该走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可是……”劳拉芳娜仍有些犹豫。 尹秀却不管她在犹豫什么,一把搂住她就不管不顾往外面走去。 到了马车上,尹秀才将手放开,留下脸色通红的劳拉芳娜在一边发闷气。 “你帮不上忙的。” 尹秀拿出酒壶抿了一口,“她都已经死了,我们能做什么,桃乐丝才是这时候能帮到她的人,我们不行。” “那我们应该做什么?”劳拉芳娜嘟囔道。 “你以为我们没事情做了?” 尹秀看了她一眼,“我们接下来要作的事情可比别人多得多。” “比如呢?”劳拉芳娜问他。 “比如,我们现在应该先去把哈珀·莱特找出来,那个王八蛋我们现在需要他。” “好,”劳拉芳娜终于整理好情绪,揭开车帘的一角冲外面喊了一声,“把那个叫做莱特的飞行员给我刮出来,不管他藏在敦灵的哪个角落,就是下水道里,也给我把他和蟑螂一起揪出来!” 话音刚落,黑衣人们便四散出去,有如猎犬钻入密林。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黑衣人们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哈珀·莱特正在敦灵的一间酒馆里。 尹秀他们到达酒馆,一进门便看到莱特怀里正抱着一个丰满的女人,跟她有说有笑,醉眼迷离。 劳拉芳娜用眼神询问尹秀,是否要先观察一下再过去。 然而尹秀可没有等待的闲暇,他干脆地走过去,一把便将莱特的头按在桌子上,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尹秀另一手拿起冰水倒在莱特的脸上。 直到莱特被呛的直咳嗽,又冷又难受,尹秀才终于放开他。 “扑你个街啊,天天就只会酗酒,怪不得你这么不灵光,还被飞行局给开除了。” 莱特莫名其妙被按在桌上,又被泼了一脸水,愤怒到了极点,随手抄起一个酒瓶就要砸向尹秀。 刚一抬手,他又被尹秀按在桌上。 “原来是大哥你啊……” 这时候莱特才认清了来人的身份,哪里还敢宣泄满腔的怒火,只是陪笑道:“大哥你来之前说一声啊,我请你喝酒。”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尹秀的火气又压抑不住了。 “还喝?叫你去那不勒斯送信,三天的路程,你喝了四晚上的酒,差点把我们都害死了!” 听到这话,莱特才知道自己差点闯了大祸,哪里还敢嬉皮笑脸,只是头皮发麻,等着挨尹秀一顿胖揍。 两人在酒馆引起的骚扰,也将看场子的打手都吸引了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正准备教训一下不懂规矩的三人。 “老兄,你们有什么恩怨的话,应该到外边解决,你们在这里打打闹闹的话,影响我们做生意,打坏东西不说,要是吓到客人就不好了,不是吗?” 打手头子脸上笑着,语气里却全是威胁。 然而罗维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将藏在风衣内袋上的警徽拉出来展示了一下。 打手愣了一下,随即往后退了一步,“办案吗?” “不干你的事。” 罗维冷淡,劳拉芳娜倒是显得有些热情,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钞,递给打手。 “很抱歉,今晚打搅到大家,我们只是朋友之间闹着玩而已,我请大家喝一轮酒,可不可以当做没事发生?” 这样的美女提出这样一个叫人满意的方案,哪还有人会反对,所有人当即都欢呼起来,收起看热闹的闲心,再次沉浸于酒精之中。 而尹秀和莱特,也确实已“其乐融融”地在酒桌上坐了下来。 “说起来,”尹秀搂着他的肩膀,“有件事,还得老兄你帮忙。” “你是大哥,”莱特诚惶诚恐,“什么事你只管吩咐一声,我就是两肋插刀,肝脑涂地也必定为你效劳啊。” “倒也不用这样的极端,但你能这样说,我很满意。” 尹秀原本想给他倒杯酒,叫他定定神。 但想起莱特之前的表现,他还是只给对方倒了一杯冰水。 “那艘带我到敦灵的飞艇,还在吧?” “当然在的,我把它停在了敦灵的一家工厂里头,那里的设计师天天围着它转个不停,问我到底是从哪里搞来这样一头怪物的。 它外头安着几个大型螺旋桨,转动起来的时候会喷火,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简直叫人被吵到捂住耳朵啊。” 一提起它,莱特的双眼就闪闪发亮。 “我实在没想到,李子雄在港岛设计又制造出了这样一个怪物,他应该把这玩意拿去参展。 那些评审和科学家,见到了一定称他做机械狂人啊!” “我知道,我知道。” 尹秀示意他先别那样激动,“我是想说,我们还能用那家伙飞到别的地方去吗?” “去哪儿?” “去高潭。”尹秀答道。 “高潭?” 莱特终于愣了一下,“你说的不会是北美洲的高潭,那个新世界的金融中心吧?” “就是那里。” 尹秀点头,“接下来,我想去高潭,那个北美著名的暗都,能去吗?” 不料莱特却是连连摆手,“大哥,这不是飞艇能到达的距离,我们可是要跨越重重汪洋大海的,这中间的距离,能跨越它的只有轮船。” 说着他好像怕尹秀不理解,两只手夸张地张开。 “就像这样,敦灵在这头,高潭在那头,不管是从这边去,还是往那边走,两边都离着极远极远的距离,隔着整个大西洋啊! 哥伦布,麦哲伦您知道吗?当年他们到达美洲的时候,船队可是早就死了一半的人了。” “我们跟那个时代的航海家已经不同了。” 尹秀微笑,“我们不是有雄哥设计的超级钢铁巨兽吗?只要那家伙能够飞起来,一切问题都会被解决的。” “然而,哥伦布和麦哲伦的故事是写在课本上的。” 莱特仍不死心,“而且,我不是在说丧气话,但是麦哲伦确实没活着回到欧洲,这都是确实写在书上的。” “那你看过《八十天环游地球》吗?” 尹秀也引经据典,“人家并没有我们这样强大的交通工具和身手,但是照样在八十天内跑遍了全世界,不是吗?” “可我们并不是在跟人家打赌。”莱特苦恼道。 “我们确实不是要跟人打赌,而是打架啊。”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这可比打赌凶险的多。莱特,别说那么多了,我只问你,那飞艇能起飞吗?” “唔……” 尽管想推脱,但莱特又突然想起,在这里尹秀认识的飞行员只有他而已。 而即便自己想跑路,以眼前二人的手腕,他又绝不可能跑得掉。 于是他放弃了所有的纠结,颓丧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这需要很多钱。” “很多钱?” 见尹秀终于有了疑问,莱特心里的希望又重新被点燃起来。 “没错,很多很多钱,燃料,备件,各种需要重新装上的零件,来回的燃料,这都需要钱。” “要多少?” 罗维已经拿出纸笔,准备开始算账了。 “唔,怎么也得十九万吧,毕竟那家伙开动一次,喷出的黑烟便可以叫敦灵的白天变成夜晚。” 【这下你们总得换个方式了吧。】 “如果是搭轮船的话,一人只需要两百块就可以了,包吃住。” 看见罗维将纸笔收回口袋,莱特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挂在嘴边。 然而劳拉芳娜很快叫这笑容消失。 “才十九万而已,我还以为是九十万呢。” 她不屑一顾,随手写了一张支票递给莱特。 “这里是二十万,不够也不需要向我要,你去敦灵的银行报我的名字,那里的经理随时能够拿出一百万给你。” 莱特呆住,怎么也没想到二十万对于劳拉芳娜来说,只是一个轻飘飘的数字而已。 以至于更是完全忽略了她后面提到的一百万额度。 要知道他今晚在这里喝了三杯酒,又约好了那个女人踢下半场的友谊赛,加上各种花销一共也才花了五块钱而已。 手拿着一辈子都未拿过的巨款,莱特心潮澎湃。 劳拉芳娜当然也感知到了这一点,拿起尹秀的威士忌酒抿了一口。 “你收了我的钱,就得办事,把人好好送过去,不然的话,我今夜能在敦灵的酒馆里找到你,下次也能在别的地方和你会面,你明白吗?” “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 莱特脑门滴下汗水,尽管不知道劳拉芳娜的真实身份,但也被她的气势所压倒。 他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尹秀已带着劳拉芳娜和罗维起身了。 “大哥,不再喝点什么?” “不用了,”尹秀瞥他一眼,“整天喝酒,对脑子不好啊!” “你记得快点把飞艇整备好,别太久,我们很赶时间,还有……” 说到这尹秀又看了一眼正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丰满女人,叮嘱莱特道:“记得用套子啊!” “我都用两个的,大哥你放心。” 走回马车上的时候,劳拉芳娜再没了先前的冰冷气息,她埋怨道:“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明明知道我不能跟着一块去的。 虽然没限制我的行动,但我只能在欧洲的地界上行走,你们跑到美洲去,不就是把我丢在这里了吗?” “那你又为什么替我们付钱?” 尹秀微笑道:“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去,大可以不付这笔钱的。” “因为你是打算去的。” 劳拉芳娜气鼓鼓,又瞪了尹秀一眼,“那原本就是你的计划不是吗?你肯定要去的,不管用什么方法。 既然有快的多的办法,我干嘛不花这钱送你们过去?我又不缺钱的。” “是是是。” 尹秀连连点头,“在敦灵,谁能跟尼古拉斯家族的,劳拉芳娜·索菲亚·冯·尼古拉斯比有钱啊?” 听到尹秀念自己的全名,劳拉芳娜脸上一红,仍旧气鼓鼓道:“你以为称赞一位本来就很有钱的淑女【富有】,便可以叫她重新高兴起来,抚慰她受伤的心灵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尹秀咧嘴,“我只是说,我很感谢你,因为有你,才解决了这个难题,不然我只怕我们要想别的办法了。” “哼,谁叫你只会打架,都不投资的?” 虽然嘴上依旧是不饶人,然而劳拉芳娜脸上已有了笑容。 “你去了高潭以后,还会回来吗?” “看情况吧。” 尹秀挠挠脸,“因为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面对些什么,而且即便在高潭将事情解决完了以后,我还得回九州一趟。” “那我们岂不是……” 劳拉芳娜又感到有些生气,然而顿了顿,她又想起自己是吸血鬼。 吸血鬼有漫长的寿命,十年几十年,甚至百年,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她并不需要为分离而感到悲伤,就在敦灵等着就是了,也许尹秀哪天就回来了呢? 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那个波斯花瓶,她得好好保留着。(本章完) 第619章 罪恶之都 尽管做好了心理建设,然而真到了出发的时候,劳拉芳娜难免还是眼睛红红的。 “好了。” 尹秀轻轻捏她的脸,“我又不是挂掉了,至于这样哭吗?你不也说过,对于吸血鬼来说,离别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 “可你又不是吸血鬼。” 劳拉芳娜撅起嘴,“你是人类呀,即便像你这样的高手,哪天遇到飞艇出事,被人下毒,生一场大病,要死也是轻轻松松的。” “嗨!大吉利是,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 尹秀连连摆手,又对劳拉芳娜说道:“我都要起飞了,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点的?比如说一路顺风,马到成功那种?” “我尽量咯。” 劳拉芳娜摸摸耳朵,“可你也得保证,你不能就这么死了,或者把我忘记了。因为你不是吸血鬼,所以你的记性一定不像我们这么好。 别说一两年了,就是过一两个月儿,你也肯定把我忘光光了。” 劳拉芳娜即便已活了几百年,心性仍跟小女生没什么差别,不禁叫尹秀觉得难以适从。 于是他只能再次许诺道:“放心,即便我回了港岛,也会给你写信的,即便要半年才能收到信,可对于吸血鬼来说,这也不是很漫长的时间,对吗?” 劳拉芳娜肿着眼睛,“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尹秀认真道:“我不会对自己的表妹说谎的。” 如此,劳拉芳娜才终于破涕为笑,“那我就姑且相信你,只要你记得,在敦灵,有一位淑女等着你的来信,这就可以了。” “我一定记得。” 时候已不早了,莱特开始发动飞艇。 那四个巨大的螺旋桨装置只是轻轻转动一下,进入“待机”状态,便已掀起了一阵旋风,叫劳拉芳娜的裙子和头发飘扬,尹秀的风衣在腿边猎猎作响。 尹秀回头看了一眼的时候,劳拉芳娜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只将手伸了过去,放进尹秀的口袋之中。 尹秀顿时感觉到有一样什么东西,落进了他的口袋之中。 “你把它随身带着,除非是洗澡,别叫它离开你的身边。” 劳拉芳娜叮嘱道:“这样东西能帮到你的忙。” 尹秀点头,并没有在当下便确认口袋里被劳拉芳娜放进去了什么。 “我该走了。”他轻声道。 “我知道。” 劳拉芳娜的声音也同样很轻微,像是细腻的呢喃。 “北美的狼人家族远比这里的更加强大,他们并不怎么讲道理,你要小心。” “要跟狼人讲道理,我会用这个。” 尹秀扬了扬自己的拳头。 劳拉芳娜又笑了起来,顿了顿又催促他道:“你该走了,有什么话尽管在信上告诉我就是了。” 尹秀没有回话,只是重重点头。 等他到了飞艇上边,隔着透明玻璃看向外边时,劳拉芳娜还站在原地。 玻璃已因敦灵丰富的水汽而起雾了,叫尹秀看不清她是哭还是笑,抑或者别的表情。 随着飞艇上升,发动机启动,连带着飞艇的玻璃窗户也摇晃起来,发出抖动,叫外面的世界变得模模糊糊起来。 在这种朦朦胧胧中,尹秀不知怎么的,隐约生出一种预感。 那就是,也许在未来的某天,在遥远的东方,他和劳拉芳娜会再次相遇。 等到飞艇摇摇晃晃,地面上的楼房也变成黑点时,这种突如其来的预感也渐渐消失了。 尹秀坐回位置,翻了翻口袋,发现劳拉芳娜塞给他的是一枚指环。 指环的戒托是一个纯金的圆环,圆环上有一条银色的纹路,好像一条蛇,若隐若现。 戒托的上面则镶嵌着一块黑色的宝石,大概食指的指甲盖大小,并不散发出光芒,有一种未经打磨的质朴与厚重。 尹秀将戒指翻过来,戒指的内侧镌刻着一行德文: 【ichdeins.dumeins.wireins.】 “写的是什么?” 坐在一边的罗维也注意到了这行字。 “你懂德文吗?”尹秀反问他。 “我只会英文,还有一点客家话。” “那就是不会咯。” 尹秀将戒指放回贴身的内袋里。 “那这上面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罗维继续追问。 “你还不了解我吗?” 尹秀叹了口气,“我要是连德文都懂的话,我就应该是一个很能打的学者,而不是一个很能打的道士了。这些女孩子,总是搞这种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东西。 我想这上面的或许是某句吸血鬼咒语,抑或者某种美好的祝愿吧?” “吸血鬼跟所谓美好的祝愿,沾的上边吗?”罗维疑惑道。 “这我哪知道?” 尹秀摊手,“你也知道表妹是一个非典型的吸血鬼,有些事情是不能按常理推测的,也许她就是那种背后长着白色翅膀,头顶金色光圈的吸血鬼呢?” “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搞错了什么?” 罗维满头的黑线。 “虽然劳拉芳娜并不吸血,但你也不应该把她和天使联系在一块吧?” “什么都没一个准的。” 尹秀微笑道:“谁说吸血鬼就一定丑恶,天使便肯定善良呢?” “我倒是希望你能在卡修大主教面前能那样说。” 罗维靠在椅子上,那并不松软的椅背难免叫他觉得被硌的腰疼。 在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加速阶段后,莱特已经松开驾驶杆,将它卡在一个特定的位置后,走到尹秀和罗维身边来。 “两位,需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茶?” 尹秀看了一眼这位满脸胡子的“空中小姐”,问他道:“有酒吗?” “当然有!” 莱特打开一边的柜子,兴高采烈地从里头取出酒来。 “威士忌,白兰地,还有雪莉酒,我这里都有,只看……” 话说到一半,他才想起之前在酒馆里的遭遇,混身冒出冷汗来。 “大哥,我,我平常飞行的时候不喝酒的,你相信我,我向上帝发誓。” “向上帝发誓?” 尹秀笑了一声,“我们现在就在最接近上帝的地方,我想你也不敢拿他老人家开玩笑的。 这一路上你先别喝,专心开飞艇,等到了高潭,我请你喝一星期的酒。” “真的?” 莱特双眼发亮。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尹秀冲他眨眨眼睛,“你好好做,别想这个想那个的,到时候在高潭,你想找一支足球队陪你踢下半场也没问题啊!” 莱特听到这,眼里光芒越发明亮了,他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要是真搞一整只足球队的话,就不是我踢别人,是别人踢我了,我怕我上去了下不来啊。” “下不来,难道她们还会功夫不成啊?” 尹秀将话题转回来,“话说,你能说一下飞行计划吗,莱特?” “当然可以。” 一提起这个,即便莱特生性再怎样的放荡不羁,这时候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不知道又从哪里扯出一张地图来,指示给尹秀和罗维看。 “我们这几天很幸运,正好赶上了大西洋的季风,顺着这股风一直飞,会比原先预想的更快到达高潭,而且还不用考虑燃料的问题。” 他微笑道:“即便是中途燃料短缺,这个大家伙也可以顺着风飘过去,慢悠悠在某地落下。” “看来你那位天使的祈祷奏效了。”罗维笑道。 “她总不能不希望我们好吧?” 尹秀挠挠头,又问莱特,“你之前去过高潭吗?” “唔?” 莱特愣了一下,“我以为两位是要去那边寻亲访友来着?” “都差不多。” 尹秀拿过威士忌,倒了一杯出来,“四海之内皆朋友嘛,没朋友,到时候再交就是了。” “原来二位没去过高潭啊。” 莱特恍然大悟。 “所以我问你,你之前去过高潭吗?”尹秀并不在意叫莱特知道他们的底细。 “去过一两次。” 莱特微笑道:“一次是我大学的时候,当时正在寒假,我问李子雄要不要跟我一块去长长见识。 结果他跟我说,他整个冬天都要在图书馆里度过,那时候我只觉得他是傻掉了,天天读书还不够,偏偏连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悠闲假期也要浪费掉。 不说这个,第二次就是去年,去年我又去了一趟。 我有个表哥在那里,搞股票投资,听说玩的很大,刚好那时候我没什么机会,所以去他那里看看。 结果我还未到他家股市就开始崩盘了,黑色星期三啊他们这样说。 我表哥被黑手党追杀,跑路了,连带着我也有好几次被那些混蛋用枪抵在头上,逼问他的下落。 所以那个地方,能不去我真是不想去了。 妈的,简直是恶棍和杀人狂聚集的地方,白天那些混蛋穿的人模人样的,一个个是绅士,淑女。 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满大街的瘾君子,醉鬼,荡妇,还有我说的杀人狂魔。 我只在那里待了一个礼拜,便有三天晚上是被枪声和尖叫声吵醒的。 另外的时间恐怕还是因为我喝了太多的酒,没有听到。 恕我直言,两位,那真的是最接近地狱的地方,不光是那座城市本身,就是住在里头的居民,也应该要下地狱去,因为他们都是彻头彻底的混蛋。 随便哪个人都是骗子,杀人犯的。” 尹秀不指望从莱特那里问出些什么,毕竟对方只是飞行员,不是什么包打听或者私家侦探。 所以他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闲聊,“你在高潭,有见过唐人吗?” “唐人?” 莱特摸着下巴,“我只听说有条唐人街,大部分的唐人都应该在加州修铁路才对。” “原来是这样。” 尹秀晃了晃酒杯。 莱特盯着尹秀手中的酒杯正发愣的时候,却见那杯酒被尹秀递了过来。 “唔?不喝!不喝!” 莱特连连摇头,“我说了,我是很敬业的,这种时候我是滴酒不沾啊。” “不喝,你就放在驾驶座旁边闻一闻,闻一闻就可以了。” “真的?” 莱特双眼再次放光,在小心翼翼看了尹秀一眼,确认他不是在钓鱼执法后,他这才高兴地接过酒杯,屁颠屁颠地跑回驾驶座上。 “你们放心,我就闻一下,远远闻一下,仅此而已。” 尹秀也不再跟莱特打趣,而是看向一边正在摆弄茶壶的罗维。 “看得出来,你好像有许多事情要问我,但你之前又没问?” “那是因为你没说。” 罗维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大家是过命的兄弟,你什么都会跟我讲的,没想到我等了几天,你还是什么都没说,这叫我难免感到忧郁。” “忧郁?” 尹秀被他逗笑了,“大侦探,你什么时候不都是这样忧郁,看起来像一个青春期欲求不满的少年?” “我很高兴你说我年轻。” 罗维将脚叠在一起,“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去高潭,是因为你在贾晶晶的记忆里探查到了什么,对吧?” 尹秀点头。 之前在那次谈话之中,他们虽说也从贾晶晶那里获取了一些信息,但实际上那还远远不够。 关于幕后黑手的身份,所在,甚至相关的组织,他们一概不知晓。 还未等问出这些东西,贾晶晶便已经死在了一生中最爱的舞台上边。 剩下的手段,便是仅有两次的记忆抽取机会。 但凡其中错了一次,在贾晶晶死后,那些与真正的红帝相关的线索便全断了。 尹秀他们便只是消灭了西欧的敌手,恐怕一辈子都不能找到那身在别处的始作俑者。 不过很幸运的是,尹秀还是通过一些大胆的推理和猜想,终于算是找到了目标的所在。 那个使用崂山道术的人,现在就在高潭,北美的金融中心,罪恶之都。 这也是他们要花费如此之多的财力,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前往高潭的原因。 “不知怎么的,我总隐隐感觉有些不安。”罗维说道。 “不安?” 尹秀还是第一次,见这神勇无比的热血干探表露出这样的心绪。 “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怕我们一落地高潭,人生地不熟的,结果被一大票的狼人和吸血鬼围攻?” “那不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吗?” 罗维也笑了出来,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举起茶杯冲尹秀致意。 “一路顺风!” 尹秀也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马到功成!”(本章完) 第620章 邪不邪门? 高潭,北美的罪恶之都。 近年来随着欧洲各地来这里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各种各样的黑帮。 他们在这里贩售药品,走私军火,并且因为纠纷,把这里的每一个街区都涂抹上鲜血,搅的每一个夜晚都不得安生。 这是哈珀·莱特的原话。 不过尹秀和罗维到这里来的时候,发现莱特其实在言语上已经尽量美化了这里,因为高潭,远比他描述之中的更加混乱。 遍地的垃圾,臭水沟里的老鼠,在路边不知死活,衣不蔽体的流浪汉。 还好莱特告诉他们,这只是下城区,而非高潭叫人心醉的“上流社会”区域,要不然尹秀只感觉这整座城市得被一把火烧掉才好。 兜兜转转,在巷子里转了两圈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家酒馆前。 酒馆的招牌上写着粗陋的英文,翻译过来大概是“库博兄弟”这样的名字。 光从这间酒馆外墙上发黑,开裂的痕迹,还有那密密麻麻的弹孔,便可以知道,这里并不太平。 尹秀和罗维推门进入酒馆,还未坐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酒槽鼻,通红着脸,牛仔装扮的人走上前来,抬手间露出系在腰间的黑色手枪。 他大声道:“喂,你们两个,不在西海岸修铁路,偷老板的衣服跑酒馆来做什么,这里可没有烟土和裹小脚的女人等着你们。” 他这样说完,酒馆里众人轰堂大笑。 那牛仔得意洋洋,仿佛这些笑声是为他助威,喝彩的一样。 他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等待眼前这两个东方人的回应。 可尹秀和罗维并不理会他,只是并肩在吧台前坐下。 “两杯威士忌,加满。” 尹秀丢出两个硬币。 柜台后的酒保瞥了两人一眼,并不打算倒酒。 他也同那牛仔一样,叉着腰,高昂着下巴。 牛仔见状,越发得意了,他走到吧台前,斜倚着身子,将那两枚硬币收进自己口袋里,又吹了个口哨。 “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两个到底是聋,还是瞎,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嗯?” 牛仔越发咄咄逼人。 尹秀终于瞥了他一眼,却是不屑道:“早知道,我就不应该亲自来。” “但我们找不到别的帮手了,不是吗?”罗维笑道。 “正是因为找不到帮手,所以我们两个才要坐在这里,听野狗不停地吠啊。” 那牛仔前面原本还想着看尹秀他们作何反应,可他却没想到被人直称作野狗,还是两个东方人。 其他人看牛仔吃瘪,不由地都笑了起来。 他们是看热闹不嫌大的,只要是有乐子看,并不在意自己看的是谁的乐子。 牛仔涨红了脸,堵到尹秀面门前,粗着嗓门怒问道:“你说谁是野狗。” “不是特意说你。” 尹秀将他的头推到一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是说,在场的所有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纯正的野狗。” “妈的!” 牛仔抬手,还未挥出拳头便被尹秀拍在桌上,一下晕了过去。 众人都未看清尹秀何时出手的,但他们都喝的醉醺醺的,自然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这时候他们都被怒火蒙蔽了眼睛。 不知道是谁先吼了一声,酒馆里乱作一团,一个个彪形大汉或是抄起椅子,或是拿着酒瓶,什么都找不到的便赤手空拳来抓尹秀。 尹秀抬手。 噼里啪啦! 啪啪啪啪! 叮叮锵锵! 罗维从头到尾都只在吧台椅前坐着看戏。 等到尹秀坐回吧台前的时候,整个酒馆,唯一还站着的只剩下他们两个,和柜台里的那个酒保——另外几个酒保也安详地睡着了。 “威士忌,两杯,加满!” 尹秀敲了敲桌子。 酒保先是一愣,然后才想起倒酒,颤颤巍巍打开酒瓶,发红的酒液从宽口杯里直溅出来。 尹秀摇头道:“今时今日这样的服务态度是不行的!” “是是是,是我搞错了,两位老大!” 酒保连连鞠躬,只怕自己也像别人一样在瞬间睡着,连尹秀怎么出招的都看不见。 尹秀先是拿过酒杯,一口气喝下去半杯酒后,然后才瞥他一眼。 光是这一眼,又叫那酒保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 “别吓他了。” 罗维笑笑,尽量显得温和道:“我们在找一个人。” “找人的话,应该登报,或者去旅馆,找警察也行。”酒保诚恳建议道。 “你是在教我做事啊?” 就连一向是老好人的罗维脸色都变了,“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明白吗?除非你也想像那些人一样睡在地上,不然你最好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酒保登时将双手高举过头顶,颤声道:“老大,你尽管问,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不管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的你怎么告诉我们,现编啊?” 尹秀弯下腰,从晕倒在一边的牛仔口袋里把先前他拿走的两枚硬币拿回来。 顿了顿,他又用手指夹出几张钞票。 “王八蛋,我的钱怎么会跑到你口袋里了?” 尹秀稍微点了点,将其中两张钞票拍在柜台上。 “我听说,有个叫铁金刚的人,经常在这里喝酒,是吧?” “哦,铁金刚啊,那个从费城来的混蛋!” 知道尹秀两人要找的人跟自己没关系,酒保顿时松了一口气,三步并做两步从柜台后跑了出来。 在推开几个睡得不省人事的猪头后,他将一个人从人堆里拉了出来。 “铁金刚?” “没错,老大,铁金刚。” 尹秀打量着眼前这个体重看起来不到一百斤,面黄肌瘦,风一吹就要倒的人,满是疑惑。 实际上刚才打架的时候,尹秀也确实没打到这个人,他只是被前面的人撞了一下,就晕倒在地了。 再次看一眼酒保,确定他没有搞错人之后,尹秀从吧台上递过去一个冰桶,“叫醒他。” 酒保在这种事情上当然不会留手了,他拿过冰桶便哗啦啦倒在铁金刚的脸上。 不知道是被冰水冻醒,还是被冰块砸醒的,反正铁金刚腾地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 这时候他还迷迷糊糊,揉了一下自己褐色头发底下起了一个大包的脑袋。 “什么,什么状况?” “没什么,找你问个人。”尹秀咧嘴道。 这笑容在铁金刚看来简直是叫他毛骨悚然,就好像屠夫在围栏边跟人讨论哪头羊羔长得好一样。 他下意识想逃,但手刚在地上摸了两下,整个人便腾空了,只剩下双脚在空中不甘心地扑腾。 尹秀一手提着他,另一手还拿着酒杯。 他漫不经心问道:“我听说,在高潭,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对吧?你是这座城市的包打听,就连老鼠都会把它看到的消息告诉给你。” “我很怕老鼠的。” 铁金刚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什么私家侦探,可能有些事情无法帮上两位老大。” “哦?” 尹秀眯起眼睛看他。 “你知道吗?我一直听说北美是个讲究效率的地方,在这里聪明人受人欢迎,蠢人也有一席之地,唯独那些没用的人,他们很快就会从这座城市里消失。 那些人会出现在下水道里,出海口,或者某处冰库之中。” 见铁金刚还在思考,尹秀又抖了抖手腕,手指间发出可怕的声响。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可是,可是这城里的人,都不会杀一个情报贩子的。”铁金刚还在挣扎。 “我又不是这城里的人,我只是路过这里而已。你走路的时候,随便一脚踢死路边的野狗,难道别人还会怪你不成?”尹秀的眼神越发冰冷。 “尽管问,尽管问,你就是问我老妈在哪里,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啊,老大!”铁金刚终于求饶了。 “看得出,你很爱你的老妈。” 尹秀将他放到吧台椅上,铁金刚的两条腿便垂在上面晃悠,没沾到地上。 “我在找一个,或者说几个唐人。” 尹秀拿出酒杯,倒了一杯威士忌递给他。 “唐人?” 铁金刚这时候脸色已回复了血色,脸上只显露出一种专业的表情。 “说实在的,在高潭我很少看见唐人。一般会出现在这里的唐人,都是非富即贵的。 我偶尔在夜总会门口遇上过几个,打扮的雍容华贵,带着他们并不出彩的女伴,从夜总会里一出来,钻上马车便走了,很是神秘。 我听说这些唐人聚居在长岛的某种,在那里,有一些唐人买了房子,在那里形成社区,还围上了围墙和大门,一般人进不去。” 罗维将铁金刚说的信息记下,心理又隐隐觉得这似乎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于是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 铁金刚抿了一口酒,被威士忌的辛辣烫的直皱眉。 “还有?哦,在布鲁克林区,有一间武馆,是唐人开的,教别人咏春。 我听说不止是东方人,还有好多白人去那里学,那个师傅好像姓梁,也许你们认识他,因为你们都一样很能打。” 说着他又郁闷道:“是不是所有的唐人都很打,动不动就一个打十个的?” 尹秀并不打算解答他的刻板印象,在看到罗维又将这个信息记在本子上后,他敲了敲吧台。 “有没有那种很特别,或者说很邪门的唐人?” “邪门?” 铁金刚摸着下巴,“我听说在金山,有个唐人逢赌必赢,邪门不?” “那不邪门,只是出千的手段高明而已。”尹秀摇头。 铁金刚继续思考,“那我又听说,还是在布鲁克林区,有个唐人,头上包个头巾的,他做的炒饭会发光,这邪门吗?” “荧光粉,他在饭里面加了荧光粉。” 尹秀还是摇头,“这也不邪门,倒是吃了没死的人比较邪门一点。” “皇后区的歌剧院里,有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出门的时候,那些蝴蝶都会围着她飞舞,落在她身上,这邪门了吧?” “她身上出汗多而已,还是不邪门。” 铁金刚实在搞不明白了,“那老大,你以为,什么样的人算是邪门呢?” “到底是我叫你找人,还是你让我找人?” 尹秀白了他一眼,无奈道:“就是那种道士,会道术的人,你知道吗?” “道术?道士?” 铁金刚念着这两个词语,一时没反应过来。 “唔,”尹秀换了个说法,“神秘学,那些搞神秘学的人,你把他们当做魔法师也好,炼金术师也罢,有没有这种人?” “炼金术师?神秘学?” 铁金刚眉头紧皱,陷入长考。 尹秀和罗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出同样的意思——差不多就到这里了。 即便铁金刚号称什么都知道,然而要他寻找一位神秘的道士,似乎又有些难了。 只因为道士不穿道袍的时候,往往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像是明叔,他要是不穿道袍,便只是一个卖糯米饭的老头,还有那个威风凛凛的阿胜师兄,实际上是菜市场里杀鱼的,就算是贵为马家天师的马小玉,平日里也无法叫人把她跟道士联系起来。 “走吧。” 冲罗维招呼一声吼,尹秀从口袋里又拿出几张钞票,塞到铁金刚胸前口袋里。 “给你看医生的,想到了什么记得联系我。” 话音刚落,铁金刚从吧台椅上跳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有这么一个人,如果你半夜睡不着,总是梦见奇奇怪怪的东西,去找他,他给你混着符灰喝一点水,你回去就能睡得比猪还死,这邪门吗? 有这么一个人,别人住进去不是发烧就是做噩梦的房子,叫他过去,改一下沙发和床的位置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这邪不邪门? 有这么一个人,如果有人经常男人发出女人的声响,或者莫名其妙讲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情出来,神经兮兮的,结果去他那里半天回来整个人就好了,这够邪门了吧?” 尹秀和罗维相视一笑。 “太邪门了,简直是邪到家了。”(本章完) 第621章 红番区 铁金刚不愧是专业的情报掮客,根据他提供的详细地址,尹秀和罗维很快便来到了布朗克斯区的一条街道上。 尹秀对布朗克斯区的印象,还来自于“前世”看《红番区》时的一些情节。 在他的印象里,这里应该遍地都是收保护费的流氓,抢东西的小混混,还有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毒虫。 不过好像整个高潭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象,所以尹秀也不并感到惊奇。 这条街道远离主干道,两边是低矮,破败的公寓,从公寓的底下伸出各色的雨蓬,雨蓬底下便是做街上人生意的小小地块。 这里的手艺人从事的大多是修补衣服,鞋子,帽子大衣这样的裁缝生意,缝缝补补,赚点手工费。 除此之外,便是几个卖小人书的摊子。 “有够奇怪的。” 罗维摸摸脸,“在这里卖些连自己人都不一定看懂的小人书,鬼佬会买啊?” 尹秀随手捡起一本,翻了几页,发现上头捡的是少年李逵和孙二娘的故事,描写的生动热血,丝丝入扣,一时看得入神,把罗维的话也忽略了。 在看到最精采,正欲翻页时,一只手却伸了过来,盖在书上。 那只手属于摊主。 “后生,接下来的部分,要给钱了。”他微笑道。 “那我下次再来吧。” 尹秀把书放回摊上。 他现在并不急于找个人来打听事情,所以只是继续和罗维逛街。 在一个算命摊子前,罗维停下了。 似乎所有地方的算命摊子都是一个风格,地上铺一张黄布,两把矮凳子,不管是在港岛还是高潭,这样简单的配置便可以支起一个算命摊子了。 算命先生是一个留着八字胡,头戴瓜帽,戴着黑色墨镜的人。 地上的布写着他的名讳——八宝先生。 罗维和尹秀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他在摊子前坐下,伸出左手。 算命佬好像是等了半天才来生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罗维,又有些疑惑。 “霓虹金?” “九州人。” 罗维心里嘀咕了一声,心想这算命佬连他的国籍都看不出来,那更别说别的了,起身就想走。 算命佬赶紧拉住他,连声道:“老兄,老兄,帮我开个张,今天我还未开张呢,你就当做是帮帮忙,顶多我送你一卦就是了。” “这样啊?如果有送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见罗维终于在座位上坐好,算命佬赶紧将一个签筒拿出来,在手里晃了晃,发出稀稀拉拉的声响。 “老兄,你是要算什么?财运,姻缘,子孙?” “先看个手相吧。” “好嘞。” 算命佬将身子靠过来一些,“男左女右。” “好。” 罗维伸出手去。 他的手刚一摊开,算命佬便高声叫了起来。 “老兄,你这是长命的手相啊,你看这条生命线。” 算命佬手里的扇子顺着罗维的手比划,从一端到另一端。 “你得活一百岁啊至少!” 罗维笑笑,心想你倒是说对了一半,罗刹的寿命本来就很漫长,活个一百岁岂不是轻轻松松。 然而,下一刻,算命佬便啧了一声,皱起眉头,连连地摇头。 “不好,不好呀……” 他抬头看了一眼罗维的脸,指点道:“老兄我看你脸上乌云密布……” “印堂发黑。”尹秀补了一句。 “对对对,印堂发黑。” 算命佬手指掐算了一下,“不出我所料的话,半个月内你一定有血光之灾,危及性命啊!” “啊?这么倒霉的?”罗维看起来十分惊讶地应了一声。 “那你岂不是应该回去准备后事了?”尹秀说道。 “你说的对。” 罗维起身。 算命佬也赶紧起身,“别急,别急,虽说老兄你命在旦夕,十分地紧急,但是有我八宝先生在,就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怕罗维和尹秀不信,他又补充道:“而且,这是老兄你命中注定的一劫,只要过了这一劫,便能绝处逢生,从此以后凤凰涅槃,你是一帆风顺,大富大贵啊!” “哦……” 罗维又坐下,突然问他:“那要不要找个道士来驱邪?” “找什么道士啊?” 算命佬指了指自己,“我什么都会。” “驱邪?” “我会。” “摆风水?” “我也会。” “压惊?” “我强项。” “送子添丁?” “啊???” 算命佬愣了一下,然后颓唐地坐回凳子上,脸色苦闷,“两位,原来你们是来拿我八宝先生寻开心的啊?” 顿了顿,他又叹口气道:“也罢,如今的年轻人,大抵也是不信这个的。 更何况是到了北美来的人,谁能相信自己命好,能熬出头的?” “倒也不用这样沮丧。” 尹秀收起玩笑的心情,将一小捆钞票塞进算命佬的口袋里。 “不过,我们真的需要找一个道士。” “我说了,你们如果真心想要解决事情,找我便是了,道士能做的,我也能做,我做不了的,你找道士大概也不行。” “然而,我真的需要一位道士帮忙。” 尹秀手腕一抖,手上多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 上头祖母绿宝石做成的指针格外的显眼。 算命佬一看到这个风水罗盘,立即便明白了尹秀的身份。 他捏出一个玄门的手势,低声道:“不才是秀丽黄龙派,师承东坡先生,未请教。” “其实这是我朋友借给我的。” “阁下的朋友?”算命佬有些疑惑。 “没错,我不是风水先生,我是……” 尹秀翻转手背,手心里又躺了一枚五帝钱。 算命佬虽然是跑江湖,时常随口胡诌几句糊弄人,然而也因为跑江湖锻炼出了他的眼光和学识。 他通过这五帝钱认出了尹秀的身份——一个茅山弟子。 如此,他又明白,这是道门的事情,而不是玄门的事情,更不是他一个只会一招半式的算命佬可以参合的。 因为这是很高深和专业的事情。 算命佬这些年在这里别的没学会,只学会了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所以他也不再多问,只是坦诚相告:“大概是十年前,这里有个道士,崂山派的,大概是跟我们同时期跑过来的。 据说原本是跑到金山挖了几年的金子,有了一些收入,所以就跑到高潭开了一家道场。 他法力强大,经常帮街坊们看病,驱邪捉鬼,做了不少的好事。 那人姓洪,所以这里的人都称他做洪道长。” 洪道长? 尹秀和罗维都下意识把这个名字跟“红帝”那个名号联系起来。 既是崂山道士,又姓洪,那他自然只能是“红帝”了。 “他在哪里?”罗维迫不及待问道。 “洪道长……” 算命佬神情黯淡,“他已经与世长辞,仙逝了。” “唔?” 罗维转过头去,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尹秀。 然而尹秀并不同他那样的惊讶,只是神情淡然——也许那个道士是假死的也说不定呢? 毕竟他的道术能叫死人动起来,虽不至于能够起死回生,可制造一具尸体出来应该是不难的。 并不理会算命佬的话语,尹秀问他:“他的道场在哪里?” 算命佬将那地方的地址在纸上写下来,“在那一栋公寓里,但我不知道还在不在,毕竟道士没了,道场也就荒废了,不是吗?” 尹秀和罗维起身离开。 正要走时,罗维落在后边,又转过身来,“对了,你说我有血光之灾,这是不是开玩笑的?” “我从不开玩笑。” 算命佬认真道:“我确实看见你脸上有黑气,这在命书上是不好的征兆。” “好吧,我知道了。” 罗维点头致谢后,将风衣裹得更紧了一些,快步离开。 等到罗维和尹秀走远后,算命佬还站在原地,望着这两个年轻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他们身上黑气越发厚重。 这难道是某种晦暗不明前途的象征?代表着某种可怕的命运? 算命佬并不清楚,他掐着手指关节半天也没算出一个大概来。 就在这时,他感到眼睛有些发痒,将墨镜从脸上摘下来,揉了揉眼睛后,他视野里的世界突然变的一片光明。 “如此的话,岂不是我最近给人看的相都不准了?” …… 尹秀和罗维跟着地址走,一遍遍地确认路牌,终于发现自己从唐人聚居的区域走进了鬼佬混杂的城区。 “那道士的道场怎么会在这里?” 罗维嘀咕道:“我原本以为他会跟那些人住的很近的。” “道士嘛,讲究的是一个【隐】,跟唐人住一块,术法修行什么的很不方便,还不如跟鬼佬一起,你把秘传的经书给他看一遍,他也看不懂一个字。” “那倒是。” 罗维点头,同意了尹秀的看法。 只是眼前的这栋公寓,怎么看都好像跟道场没关系。 它的外表当然是西式的,底下是骑楼,上面则是一间间的窗户。 据算命佬的说法,道士的道场就在二楼,整个二楼都是他的。 然而此刻看见那些从窗户里伸出来的性感画报,尹秀又不太确定。 特别是在骑楼的底下,也就是入口处,还站着几个吊儿铃铛,穿着打扮一看便是打手的人。 尹秀一走近,其中一人便迎了上来,摇晃着脑袋。 尽管颇为散漫,但他似乎并不像别人那样的不客气,只是用一种对待陌生人的冷漠平等地对待所有人。 “两位,是不是找人?” “我们要找……” 罗维话还未说完,尹秀便抢先道:“不是来找人的,是来打架的我们。” “打架的?” 那人眉头一皱,双眼立即变得凶恶起来,瞪大着眼睛问尹秀:“打架?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 尹秀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拿出钱来。 那人一看到钱,脸色立即变了,一手盖住尹秀的手和钱,笑嘻嘻道:“嗨,打架,我知道,我们这里的姑娘个个都能很打。”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罗维,眉毛俏皮地向上挑了挑,“是单挑,两个打一个,还是群殴?” 罗维即便再迟钝,这时候也已明白过来,楼底下的这几个人是马夫,也就是皮条客。 那楼上的人…… 罗维只觉得头大,低声问道:“我们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没找错,就是这里!” 尹秀的声音大了起来,他搂住那马夫道:“我们是讲武德的,不喜欢以多欺少,讲的是公平公正,麻烦你帮我们一人找一个合适的对手,要很能打的那种,要是你找了个不能打的,我可不给钱。” “放心,放心。” 马夫露出一种男人都懂的笑容,“在我这里的姑娘,个个都很能打。” “你办事,我放心啊!”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领着罗维便要走上去。 “呃……” 罗维仍有些踌躇。 尹秀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就当做是卧底任务好了,就是你们警队抓那些马栏的时候,也总得找人去扮嫖客吧?” “我这样高大英俊的人,从未办过嫖客!” “唔?” 尹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从未做过卧底?” “我当然做过!但我就是未扮过嫖客!” 罗维辩驳道:“以我的气质,要扮演的话也是演律师,法官那些的。” “那些不是本来就跟黑帮一伙的吗?” 说着尹秀再不管罗维的抗议,不管不顾地拉着他上楼。 等到罗维耳边听见各个房间里打斗的激烈声响,以及双方过招,你来我往时的动静,他的额头上有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房间的外边,一个身材丰腴的妈妈桑正倚靠在发黄的墙壁上,一边抽烟,一边打量着尹秀和罗维。 “两位,跟我来吧?” “稍等一下,我们两兄弟做个道别,我跟他交代一些事情。” 妈妈桑什么人没见过,怎样古怪的癖好,讲话的方式,行事的风格,她都见过,所以只是点点头,继续在一边抽烟,不管他们。 这时候,尹秀终于向罗维道出了自己的计划。 他将手里的罗盘晃了晃。 “我们两个分头行事,找到那道士的法坛所在,即便他真的死了,可法坛留下的痕迹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的,找到它,也就找到了道士。”(本章完) 第622章 奇门遁甲 尹秀一进门,便有一个丰腴的金发女郎扑过来,将他一把抱住,混身散发出某种特别的香气。 尹秀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中学时读过的小说——《羊脂球》。 “像你这样相貌端正,高大英俊的帅哥,在这里可是很难得的。”那女郎亲昵道。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场所,却叫我一次就遇上了天使。” 尹秀也露出了笑容,手顺着女郎的背摸到了脖子上。 女郎听惯了这种话,然而她也很少遇见尹秀这样“斯文”的客人,于是不禁想与他多温存一会儿。 她开口,顿住,紧接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尹秀轻轻接住对方,将她放到床上。 “可惜了,今天我赶时间啊。” 说着他拿出罗盘,右手上也多了一张符纸。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法坛,现身!” 随着尹秀手指散发出紫色的龙虎罡气,在他所指的方向,一团烛火在空中亮起。 那是崂山道士的法坛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就是所谓香火的根基。 每个道士都会有祝祷的对象,或是祖师爷的牌位,或是某位道士的画像,在这个过程里,因为他的虔诚祝祷,这里便留下了印记。 即便道场已经消失,曾经的一切布置也被换了,这个印记也几年不会消散。 尹秀一伸手,那烛火便好像无依的孩子,往他手边靠近。 直到这时候,他又惊讶地发现,这香火事实上并不是无人供奉的,在那火光之外,似乎还有一层若有若无,十分微弱的联系。 也即是说,有人在远处依旧供奉着它。 正当他思虑颇多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铃铛的清脆声响。 尹秀神情恍惚一下,视线再变得清晰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色的影子,与那闪烁着寒芒的尖刀。 脚下向后滑出,尹秀让过尖刀的时候,一手已贴着刀身滑过,抓向来人的手腕。 那人的感觉也极为敏锐,手腕一抖,刀子也同样绽放出寒光来,就要将尹秀的手腕切掉。 尹秀变招,收回手腕的同时,脚下一步滑出,拳头到对方肋下,捏出一个凤眼迅猛砸下。 一击击中,尹秀手头传来一种软绵绵,轻飘飘的怪异感觉,力气有如泥牛入海,带不起一个涟漪和回响。 几乎是同一瞬间,黑影摇晃,紧接着又有一个黑影从原先影子里钻出,手头也抓着一柄尖刀向尹秀刺来。 尹秀身体旋转,脚向后一勾,一张椅子腾地飞起,砸向黑影面门。 黑影被晃了一下,手里刀慢了一瞬的时候,尹秀手顺势向前探向对方的下巴。 他手探出去,另一边,原先看起来已失去魂魄,站在原地的黑影,竟又活动起来,转刀向尹秀的腹部。 天炎星,发动! 左右夹击,尹秀速度加快,一个鹞子翻身跳起,越过二人头顶,落到两人背后的时候脚下一拧,双手裹上龙虎罡气,抓向那两个背着着他的头颅。 倏地,尹秀眼里,两个影子晃动一下,又从左右分出两个来。 他面对的对手一下从两个变成四个,两个背对着他,另外两个则朝向他,递出手里尖刀。 这时候,尹秀猛然发现,这四个黑影也都戴着与之前红帝面具相似的古怪面具。 不是半哭半笑,而是四张表情迥异的“脸”。 喜怒哀乐。 砰! 罗维听到某处传来的巨大声响,不由愣了一下。 房间里那个已经和他聊天培养感情好一会儿的女人,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有的客人玩的比较过火,习惯就好了。” 女人冲罗维眨眨眼睛,“帅哥,我们已聊了快半小时了,感情培养地如何了?可以开始干正事了吗?” 她拈起吊带,正要动作时,罗维赶紧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还没状态,等下,等下再干。” 有钱收的话,女人是无所谓的,然而她还是提醒道:“可我已经快干了。” 罗维涨红了脸,不知所措。 “罢了,罢了。” 女人善解人意地摇摇头,看罗维的眼神又有些同情。 年纪轻轻的,正是放手大干的年纪,偏偏又有了这样的难言之隐,实在是可惜了这副身板和面孔。 她正想着说些什么安慰他时,罗维却突然扑了过来。 她正欣喜,习惯性想张开的时候,却又听见东西破碎的声响。 在他们身后,那面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粉碎,尹秀抓着一个黑影撞进来。 “这……” 她还未说完,只是眼睛对上那黑影脸上的古怪面具,整个人便翻白眼,晕了过去。 罗维将她抛到一边的沙发上,转过身,让过尹秀和那黑衣人,扑腾两下与剩下的三个黑影对上。 尹秀背后危机顿时解除,来不及多思考,他一记流星挂角,一肘挂在那黑影的脸上。 咯嘣! 面具碎裂,露出一张没了鼻子和颧骨,没有特征,看不出年龄和性别的脸。 在这张脸上,绑着黄色的布带,上面用朱砂画满了符篆。 果然同尹秀猜想的一眼,这个,或者说眼前这四个黑影,全都是昆仑力士! 如果一个人能由一变二,这还在尹秀的理解范围内,因为在奇门遁甲里边,这是可以做到的,叫做分身术。 然而要从二变四,不管是哪一门派的天师,都绝无可能做到。 因为奇门遁甲里的分身术便是分出自己的一魂一魄,在短时间内与“自己”并肩作战。 可这已经是极限了,要是再从本体分出一丝一缕魂魄,那施术者绝对会因为丢失魂魄而疯掉。 但如果施术者是昆仑力士的话,这种限制就不复存在了。 就跟之前的“红帝”一样,身上带有一触即溃的诅咒的话,往往先死的是携带了诅咒的人。 可正因为昆仑力士在某种程度上跟死人无异,所以那些副作用便也不会显现。 要是活人的话,反而做不到这种力量和术法上的极致。 这正是昆仑力士往往比人类强大的原因所在,因为他们只是武器,而不是战士。 趁着那昆仑力士因为中拳摇晃的时候,尹秀又是一下锁住他的手腕,不叫对方出刀的同时,手在咽喉处一掐一挤,那昆仑力士的嘴巴一张,一颗黑色的珠子从他口中被挤出来,滚落到地上。 定尸珠落地,原本还在与尹秀角力的昆仑力士好像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骤然倒地。 罗维硬扛三个昆仑力士,瞥见尹秀的操作,也明白过来他们的罩门应该就在嘴里。 王血剑! 随着罗维心念一动,黑色的长剑浮现在他身前,带起风暴,将周围的人吹退。 罗维向前,手在后边握住王血剑,向前抡出。 剑刃未到,剑压已当先击碎一个昆仑力士的面具,露出面具底下那张绑着符篆的古怪面容。 那昆仑力士举刀来挡的时候,罗维却是像脱手一样,手指一松,王血剑打着转儿落到身后。 而在罗维的身后,尹秀双手龙虎罡气升腾,正正抓住黑气森然的王血剑。 罗维双手在昆仑力士刀上一弹一扣,那原本用来抵挡这一剑,转瞬间又用来切罗维的刀当即偏移出去。 罗维下潜,肩膀在力士的肋下一撞,那力士本就抓握不牢的刀终于脱手,被罗维抓在手里。 不过罗维的对象不是他,而是后面的两个人。 他手里刀一弹,和另外两个力士的武器碰在一起,溅射出火花来。 而这个已没了武器的家伙,被尹秀用王血剑连带着伸出来格挡的手臂一块,把头砍了下来。 哐哐! 打斗正激烈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几人停下,然后便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是最开始时楼下那个马夫的声音。 “老兄,好玩你留点精力,下次再来玩嘛,不用玩的这么用力,把我们的姑娘都折腾坏了吧?” 顿了顿,没听到有任何回应。 那马夫在门外骂了一声美洲的国骂,一把将门推开。 “谢特!都跟你说了,这些姑娘不是无敌铁金刚,你这样她们等下还怎么……” 马夫话还未说完,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愣住。 显然他没想到有些人竟会过分到动刀子,还把墙给拆了。 脑袋空白了半天后,马夫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转过身子,侧过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忽然,他又走回来,伸手轻轻把门带上。 站端再起,二对二。 没了那奇异的奇门遁甲带来的人数优势,单对单的话,眼前的昆仑力士压根就不是尹秀和罗维的对手。 只过了两个回合,错身而过后,尹秀和罗维伸出拳头,互碰了一下。 然后只看到那两个昆仑力士背对着他们,一个面具裂开,从嘴里吐出珠子。 另一个,在丹田处,那原本植入体内的灵符燃烧起来,化作灰烬。 两个昆仑力士以一样的姿势倒在地上。 这时候,那躺在沙发上的女人终于慢悠悠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屋子里多了好几个人,不由感到有些慌张。 “这么多人,这可是要加钱的……” 她正想再说点什么表示矜持的时候,尹秀已到了她的身前。 “如果是你的话,可以打折。”她微笑道。 “谢谢。” 尹秀的手在她脖子处轻轻一按,女人昏沉沉睡着。 “你就是用这手法搞定那边那个的?”罗维好奇道。 “不然呢?” 尹秀反而对罗维的提问有些疑惑了,“不然你以为要怎么做?把她们杀掉啊?” “那倒不至于。” 罗维摇摇头,“我以为是要劝说,叫她们合作来着。” “她已经合作了。” 尹秀指了指睡的正香甜的女人,“我从未见过像她一样这么合作的女人。” “不提这个了。” 罗维叉着腰看地上的尸体,准确的说,在到达这里之前,这些昆仑力士就已成为尸体很久了。 “要验尸吗?”他问道。 “不用了。” 尹秀对从这些尸体上找到线索,并不抱以期待。 就像之前在敦灵一样,关于昆仑力士身上能找到特征的痕迹,肯定都已被崂山道士完整地消灭了。 昆仑力士,简直好像是失踪人口一样,即便出现在你的眼前,你也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不管是魂魄,还是血液,都是空空如也,毫无收集的价值。 “敌在暗,我在明,难道我们只能被他一次次袭击,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罗维摊手,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尹秀却突然抬手止住他,同时指了指窗外。 窗外? 见尹秀走到窗户边上,观察着大街上的一举一动,罗维恍然大悟——驱使昆仑力士的媒介,就在附近! 跟上次一样,红帝之所以能行动自如,是因为贾晶晶总出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如果贾晶晶离开了某段距离,恐怕昆仑力士别说打架了,就连行动都不可能,他只会变成一具尸体。 那么如今,一个,或者说四个昆仑力士都在这里,那藏在背后的那个媒介,或者道士本人,也许正在附近的某处观察着他们也说不定。 罗维连忙走到另一扇窗户前。 两人借着飘动窗帘的掩护,从缝隙里观察街上。 这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做不到的事情,然而对于两个绝顶高手来说,这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街面上的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懒洋洋地或坐或站,或是聊天或是发呆。 路边的摊贩则在招揽客人,兜售着自己的商品,一切都显得很是正常,像极了一个城市平日里该有的景象,热闹,忙碌,千姿百态。 罗维盯着街面上,正出神时,尹秀却突然问道:“勇探,你吃过煎饼吗?” “哪种?意式,法式?” “配大葱吃的那种,煎饼果子。” “哦,吃过几回,怎么了?” “我听说,在有些地方,人家早上吃煎饼果子的时候,是要自己带鸡蛋去的,如果一个人手里的鸡蛋打出来是双黄蛋,人家便会祝贺他,说他今天有了好运,是个好兆头。 你要知道,打出双黄蛋的几率很小的,一个人就是天天吃煎饼,也遇不上几回这样的【奇遇】。” “比中彩票还难?”罗维不解。 “比那个容易一点。” 尹秀理了理衣领,“我是说,有没有一个人能看到打出双黄蛋的时候,却没什么反应的。” “那不能够。” 罗维摇头,“那可是值得纪念的时刻。” “但我看他,好像就不在乎。” 尹秀指向街面上一个人。(本章完) 第623章 白狐儿 王小福是个瘦高,面容清瘦而又白的人,他有一对桃花眼,眯着眼睛时里头有光芒闪烁,所以同乡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白狐儿。 他在码头附近的商行上班,并不干粗活,而是写单据,清点库存。 王小福原本应该是尽快离开的,在那四个,或者说一个昆仑力士被打倒之后。 在唐人街的时候,他就远远跟着这两个生面孔。 从尹秀的肩膀上,他看到了久违的龙虎罡气氤氲的征兆,这也是他一直跟踪他们的原因。 直到尹秀他们进入了妓院,那原本是崂山道场的地方,王小福便已确定,来人是他们的敌人。 这两人也实在了不得,就连习练了超出原本限制的奇门遁甲的昆仑力士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而身为昆仑力士和师尊之间的媒介,这时候他是不能被发现的。 但就在他要动身时,他又想起了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尹秀他们可能不止两个人。 只是两个人便前来高潭寻找师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再白痴,再鲁莽的人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所谓一个好汉三个桩,在尹秀和罗维的背后,理应还藏着一个人材对。 那个人就跟王小福自己一样,远远落在二人的身后,伺机而动。 因此,王小福自觉,在这种时刻,他离开的话反而成了扎眼的对象。 如果他不走,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此时穿的一身黑西装,黑鞋子,头上再顶一顶毡帽,西装革履,实在无法叫人把他和那些穿的朴素,甚至有些破旧的同乡联系起来。 先不说能不能从人群里认出他来,即便是看到了,也大半会以为他是东瀛人,或者说是某位流亡的高丽商人。 一切都恰到好处。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近乎完美的装扮,也叫他忽略了一些细节,比如煎饼里的双黄蛋。 那摊煎饼的师傅正向他贺喜时,王小福正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尹秀他们的方向,所以全然没有注意。 不过他没有注意到没关系,尹秀他们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异常。 王小福感觉到异常,回过头去,尹秀和罗维正在人群里向他这边走来,脸上是和善的笑容。 “先生,你的煎饼,双黄蛋的那个,已经好了。” 师傅把饼装在油纸里递给他。 “双黄蛋?” 王小福愣了一下。 “shit!!” 他没有接煎饼,随手丢下一个硬币便走。 “先生,煎饼!煎饼!” 哪有人摊了煎饼又不要的? 师傅正感到疑惑时,那煎饼却已被尹秀接了过去。 而罗维则没有这种闲情逸致,跟着王小福便钻进了人群之中。 “先生,那是那位先生的。”师傅说道。 “怎么,我的煎饼上有写他的名字吗?” 尹秀咧嘴,“而且,他不是已给过钱了吗?” “好像也是。” 如此师傅便不再纠结,而是继续整理起案板来。 尹秀对着大饼一口咬下,几乎是嚼都不嚼便吞了下去,“唔,咸了一点。” 尹秀当然不是在这里偷闲,而是做着和之前王小福一样的举动——在这里寻找对方的后援。 他这里颇为逍遥自在,罗维那头却是生死时速。 王小福抢了一辆马车,驾着那两匹驼马牵引的高大马车,胡乱闯上人行道逆行。 一时之间驼马的叫声,蹄声,马车轮毂的摩擦声,人群的尖叫和呵斥混杂,街面上鸡飞狗跳。 王小福当然顾不上这些了,他是逃命要紧。 罗维把一切看在眼里,只觉得怒火上涌,脚下加快,三步并作两步,以极快的速度奔跑起来。 然而这里是大街,人头攒动,使他想快也快不起来。 而那驼马是马经过基因选育和改良培育出来的,不管是速度还是耐力,都超乎一般的畜生。 这时候又受到王小福催命式的驱赶,不由地越跑越快,几乎要从罗维的视线里离开。 罗维越过人群,终于有了空当,他手在墙边的水管一抓一扣,整个人高高跳起,跃上楼顶。 一到楼顶,这里除了晾衣绳以外,便再无别的杂物,罗维迅速在楼宇之间穿行。 从一栋楼跳往另一栋楼,随着楼栋高低的不同,他的身形一会儿高高跃起,一会儿又隐匿在某处楼宇后边,兔起鹘落之间,离马车越来越近。 王小福原本还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虎口脱险”,等到他眼角余光瞥见罗腾飞起伏,并不断接近的身影时,简直要把魂都吓掉了。 这家伙,竟比武侠小说里会飞檐走壁的高手还要猛! 慌乱之间,王小福赶马入穷巷,等回过神时,已进入了死胡同。 手臂用力,他猛地将两匹驼马跑动的方向调转过来,这一下彻底将那两匹本就精神紧绷的驼马给惊了,不受控制地奔跑出去。 王小福控制不住,只感觉整个人在车上被颠的要散架了。 路口一个急转弯,他被惯性拽着,直接掉到河里,扑通扬起水花。 罗维看到了这一幕,并不急着去追王小福,而是先追上那两匹发狂的驼马,脚下狂奔,攀附上马车,一手一个,将那两匹驼马的缰绳拽在手里,双脚立直,身体后弓。 那两匹驼马力气再大,被罗维这样拽住也动不了,稍稍挣扎了一下之后终于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回复原先懒洋洋的样子,只是喘息如雷鸣。 王小福落入水里,心里大呼不好,自觉死期已至时,却看到罗维抛下了他,去牵引那两匹驼马。 他不由松了口气,暗叫一声祖师爷保佑。 扑!扑! 王小福用一种接近自由式,又像是狗爬式的动作在河里迅猛地游了起来。 这是一个南亚人教他的,据说南亚人在躲避仇家追杀时,都会用上这一招,既快又省力,是居家旅行,躲债逃命的利器。 然而那南亚人并不知道,王小福是穿着外套,西服,皮鞋游的。 不然那人肯定会骂他是脑子进水了。 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负担,游出一段距离后,加上这寒冷的河水影响,王小福已气喘吁吁,感觉肺部随时要炸开。 他强打精神,打算游到桥洞底下,从那里钻下去,不管如何,那是目前唯一躲开罗维追击的方法。 就在他估量自己是否还有体力钻上去时,似乎是知道了他的想法,一根竹竿伸了过来,探到他的手边。 王小福不由地错愕,转过头看去,只见尹秀正站在岸上,笑容同之前一样和善。 “来吧。”他扬了扬手里的竹竿。 知道自己已没有了逃跑的可能,王小福又明白过来,之前罗维没有追他,而是先去找马,明显就是因为有后招。 叹了一口气,他抓住竹竿。 “早知道你在等着我的话,我就不用白费劲游这么远了。” “不碍事。” 尹秀咧嘴,“我也经常看别人冬泳的,怪好玩的。” “你只是看着,当然好玩啦。” 王小福上岸之后,来不及动作,只是躺在地上,大口地呼吸,嘴里冒出阵阵白气。 尹秀并不着急,只是在一边坐着,等他恢复。 罗维这时候也已搞定了驼马,几下跳到桥洞底。 就这样,上头是行走的人,脚步稀疏,没人注意到桥洞底下藏着三个身份完全不同的人。 见王小福脸上终于回复了一些血色,尹秀这才开始问话。 “怎么做到的?那昆仑力士身上的奇门遁甲?” 王小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那是师尊的布置,我做不了这种事。” “我也没说是你能做出来的。” 这是尹秀第二次听到“师尊”这个字眼。 不过他并不着急追问,只是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别的问题。 “我看你穿的挺好的,不像咱们那些同乡,穿的一看就是工人和手工匠人,怎么,你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吗?” 听到这话,王小福噗嗤笑了出来。 他向尹秀展示了一下内里,“这是便宜的布料,外面看起来挺像一回事,但里面就不行了,硌的慌。 我在码头的洋行里做事,算得上是职员,得有一套合适的家当撑场面,不然那些工人和审计就不会尊重我。” “那你就不怕别人骂你假洋鬼子?” 似乎是说到了痛处,王小福脸色变了变,随后又看似无所谓道:“有什么关系,不管你怎么做,别人都有理由讲你的。 你做事情天衣无缝,面面俱到,别人就说你是装。 你哪句话不谦虚了,别人又说你狂到没边了。 就是家人之间还会生嫌隙呢,更别说这些不相干的人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 尹秀扔过去一块手帕,示意王小福擦擦头和脸。 王小福也不客气,接过手帕便用力擦拭了起来。 顿了顿,他又闻一下手里的帕子,发现那上面似乎全都是某种香水和化妆品混合的古怪味道。 “这手帕,不会是你的吧?”他眼神怪异。 “当然不是,是我从之前那个地方带出来的。” 之前那个地方? 王小福反应过来,手一抖,将那块帕子丢到地上,“你真不挑。” “那你呢?” 尹秀眯着眼睛看他,笑容越发灿烂,“你不是也很不挑,跟了那样一个道士。” “他不是什么【那样一个道士】,他是我的师尊。” 王小福认真道:“我愿意为我的师尊而死。” “我知道你们都是这样的,那个跳芭蕾舞的贾晶晶也说过同样的话。” 贾晶晶? 王小福瞪大了眼睛,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罗维和尹秀能够找到这里来。 不是因为运气或者别的,而是他们找到了贾晶晶。 即便贾晶晶是忠诚的弟子,但人只要活着,经过,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即便怎样掩藏也无济于事。 “那她呢?她被你们抓了?”王小福问道。 “她死了,服毒自杀。”尹秀如实回答。 听到这样的结果,王小福反而送了口气,手捏一个法诀,默念一声口诀,当作是为贾晶晶送别。 “她是你的师姐,还是师妹啊?” 尹秀依然不问关于师尊的事情。 然而王小福已闭上了嘴,什么都不愿意讲。 他似乎是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至于之前的逃跑,则只是因为想尽量保留这条性命用来做事,尽责任而已。 “很顽固啊,不过你不顽固的话,我反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尹秀绕着他转了一圈,似乎没有打他的打算,只是突然说道:“为了防止你也同样吞毒自杀,或者咬舌自尽,我得先把你的牙齿一个个拔下来才好。” 罗维当即起身,摩拳擦掌,“我来吧,这我比较熟。” “那就你来吧,我这人见不得血的。”尹秀让到一边去。 王小福脸色煞白,但是仍嘴硬道:“拔了一颗牙齿不会说话的人,你把他整排牙齿拔光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这可不一定。” 罗维反驳道:“拔指甲的话有可能,至于牙齿?我至今还未见过躺在牙医床上的英雄。” 见他这样的认真,王小福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全身不为自己察觉地发抖起来。 罗维眼里泛着光芒,似乎很满意王小福的表现。 这时候王小福又突然想到,自己的同门,贾晶晶服药自杀,是否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悲惨的处境? 然而他是没有在身上藏着毒药的。 随着罗维的手逐渐靠近,王小福心里的绝望感越发地严重。 砰! 就在王小福闭上眼睛时,几声爆裂的声响传来。 然后是一阵阵的浓烟,烟雾之中火光四射,弹丸暴雨般落向尹秀和罗维。 王小福咬牙往旁边打滚,原先所在的地面立即成了马蜂窝。 罗维和尹秀也向另一边躲去,正想去抓王小福,又被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子弹逼退,只能躲到桥柱的后边。 等到烟雾散去时,他们从柱子后边出来,已没了王小福的身影。 他们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地都笑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他还有同伙的?”尹秀问他。 罗维说道:“就在我去追驼马的时候,从街道的另一边,我看到有人正在悄悄靠近这里。 除了记者,就只能同伙了。” “多亏了你,不然我真的只能靠杀了他来获取情报了。” 尹秀动动手指,在刚才,已有一只血色的蝴蝶跟随王小福飞了出去。(本章完) 第624章 倒下的稻谷 王小福“虎口脱险”,被几个人营救后,终于是逃离了尹秀和罗维的追踪。 但他并不感到轻松,反而只感觉这只是暂时的而已,不管他怎样逃跑,那两个人都会追到他。 不过王小福没有将这个消极的想法告知众人,他只是装做无事发生,在房间里躺着休息。 这里是高潭的另一个唐人社区,比之前那条唐人街要好一些。 在这里,各色的用铁皮,木头砖块搭建而成的违章建筑歪歪扭扭,直接天际。 裸露的水管盘绕在破旧的墙上,好像是人手背上的青筋,扭扭曲曲,又像是盘在根上的蚯蚓。 水珠断断续续滴落在墙上,地面上,以至于各处都有了青苔的痕迹。 这里散发着臭气,潮湿发霉的味道,于外人而言颇为难受,但对于王小福等人来说,这里却是最好的庇护所。 虽然破损的屋顶说不上为他们遮风挡雨,然而又实际地给予了这些孤儿安慰。 “那两个家伙,是为了师尊而来的?” 几个人里,为首的夏毅问他。 夏毅不是这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然而他实际上从小到大,都是众人的头目,指挥着众人的行动,同时也安抚他们的心绪。 他头戴飞行员眼镜,穿着短袖,外面则套着一件无袖的浅色马甲,穿一条淡色的帆布裤,脚踩一双磨损痕迹累累的靴子。 “没错,另外贾晶晶,她死了。”王小福答道。 众人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还是夏毅率先开口。 “这是早晚的事情,为师尊做事的时候,我们都已有了心理准备不是吗?” “是……”众人齐声答道。 “那么,我们就得接受它。” 夏毅环视众人,“这不是宿命,而是意外,仅此而已。” “他们不是泛泛之辈。”王小福提醒道。 “我们难道就是了吗?” 夏毅并没有怪罪王小福的意思,然而这样一句问话还是叫王小福感到脊背发凉。 他十分清楚,夏毅是师尊众弟子里最忠诚的。 夏毅的忠诚无需质疑,如果师尊叫他从楼上跳下去,他只会问:从几楼? “无论怎样,我们得知道,那两个人接近师尊的原因。” 夏毅眨眨眼睛,眼神里满是自信。 他们这边紧锣密鼓地准备,尹秀那头和罗维却是颇为悠闲,简直像两个误入乌托邦的旅客。 两个唐人,出现在唐人聚居的社区之中,这本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然而真正稀奇又古怪的是,其实这里三年来未有过新的住民,从头到尾的人数只有减少,没有增加。 这也就意味着这里很少有访客,常年来维持着一种充满秩序的荒凉和贫困感。 不过尹秀他们最开始并没有发现这种状况,因为这里的人也同别处的人一样生活,嬉笑,哭闹。 直到他们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尹秀和罗维包围在中间。 站在最前面的是男人们,后边则是妇女和小孩。 前头的人端着火枪,拿着刀,后排的妇女和小孩则是把家里能用上的武器,或者说家伙都拿了出来。 他们将尹秀和罗维团团包围,又一步步紧逼过来。 “有什么事吗?”尹秀问道。 “我叫郑舒文,这里的人都叫我郑伯。” 站在前头,握着刀的老头子显然是这个社区的“话事人”。 “原来是这样。” 尹秀冲郑伯点头致意,又拉起风衣的衣摆,“我们两个没有恶意,只是迷路了,进来逛逛而已。” “迷路?” 郑伯压根不信,“这里被师尊设下了门道,普通人根本走不进来,可你却说自己迷路了。阁下到底是怎样的神通,叫你能迷路到这里?” “门道?” 尹秀颇有些意外,因为如果是结界的话,他应该多少会感知到才对。 那既然不是结界,便只能是奇门遁甲了。 据说当年诸葛卧龙用几块石头困住司马懿十万大军,便是使用了奇门遁甲之术。 看来这社区之所以说有门道,外人进不来,便是因为使用了奇门遁甲。 但尹秀恰恰是道门中人,所以这种“防君子不防小人”,只对平民有效的特殊阵法,反而没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以至于尹秀都没察觉到。 奇门遁甲之术,作为毛家的传人,明叔也不曾习得。 只因这实在是一门奇特的术法,并不在祝由术的系统之中,更像是道术的某种独特分支,习得的人不会乱传,而不会的人就是不会。 面对郑伯的质问,尹秀无言以对。 他只能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我们来找那位崂山道士,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师尊。” “那你就死的不冤了。” 郑伯抓紧手中的刀子,其他人也由原先的迷惑变成坚定。 尹秀和罗维成了视线的中心。 “你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即便被枪指着,但尹秀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人觉得他是在虚张声势。 “就不能当做是为了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一步吗?”一个女人怯生生道。 她这样请求,尹秀反而眼里满是冰冷的怒火。 “为什么?”他问道。 “因为师尊是个好人,而我也相信,你们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那你们呢?用武器指着两个好人的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个女人一时答不出来,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尹秀的问话。 郑伯上前,往后摆摆手,示意女人退下。 “在这里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后生。你既然选择与师尊为敌,而我们又已打算为了师尊而战,那我们就只有一战,再无的选择。” 顿了顿,他认真道:“杀光我们,除非你杀光我们,不然你们绝不可能前进一步。” “没办法了,我必须见到那个崂山道士,尽管我并不想与所有人为敌,然而我没得选了。” 尽管尹秀嘴上无奈,眼神和身体动作却表明他已做好了杀死在场所有人的准备,不论男女老少。 他向前跨出一步,立即就有女人吓得叫出了声。 罗维虽觉得煎熬,然而此时此刻,他必须坚定地站在尹秀的一边。 于是他也将衣摆掀开,露出系在腰间的手枪,表明自己的立场。 郑伯额头流出汗水来,即便一把年纪,也未遇上过这样可怕的场合和敌人。 郑伯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人身上杀气涌动,化作实体的波纹,给众人肩头压上沉重的负担。 尹秀真的有超脱一切意义和道理之上的重大使命在身,以至于即便是眼前这些妇孺的性命,也要为那使命让路,不能挡在他的面前。 “动手!” 尹秀皱着眉头怒喝一声,立即有人被吓到走火,一颗弹丸射在尹秀的脚边。 尹秀抬手,露出袖子底下肌肉虬结的手臂,杀气喷薄而出。 就在这时,夏毅终于赶到。 “尊驾,请等一等。” “等?” 尹秀冷哼一声,“等什么?等你们交代遗言啊?” 夏毅冷笑,“我是说,如果你们想见师尊的话,即便杀光眼前这些人也没用。” “但他们挡住我的路了。” “现在不会了。” 夏毅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显然是比郑伯更说得上话的人,夏毅这样一比手势,围着尹秀的人群便让开了一条通路。 “你是带我们去见那崂山道士?” “如果我说不是,你还会来吗?”夏毅露出自信的笑容。 “为什么不?” 尹秀跟在他的身后,随着夏毅的指引,走入社区的深处。 这里的房屋也同样混乱,破败,似乎这一个村子大小的地方,找不到一栋可以称作是房子的地方。 这些高高伫立着的建筑,更像是非洲草原上白蚁堆出的巢穴,胡乱插上木板,铁片形成的古怪高塔。 不过在这里,尹秀倒是注意到这些楼房上都有了八卦的图案,那是与那崂山道士如出一辙的八卦图。 “师尊并不在这里。” 似乎是看出尹秀的怀疑,夏毅干脆承认:“这里是师尊的道场,但师尊不在这里。” “我知道,”尹秀已经不意外了,“即便追到了这里,我也对那个崂山道士一无所知,所以找不到他也正常。 甚至我都不知道他放一大帮人在这村落里做什么,难道是为了供养他吗?” “供养?” 夏毅身子仍然向前,扭过头来笑道:“不是供养,这里的人生辰八字都很特别,他们是昆仑力士的候选人。” “什么?” 罗维惊叫起来。 他不由想起之前那些戴着面具,面具底下又被磨平了五官的傀儡,那些人便是这里之前的村民中的一个吗? 奴隶。 罗维突然想到这么一个词。 然而夏毅下一秒说出的话又叫罗维感到颠覆。 他指了指自己,“我们全都是昆仑力士的候选人,时刻期待着这份荣誉,当我们的生命走到尽头时,便是我们全身心为师尊效劳的时候。” “那贾晶晶呢?贾晶晶似乎就没办法成为昆仑力士,因为她的命格不合,如果她没说谎的话,她甚至都没来过美洲,自然也没进过这个村子,对吧?” 尹秀突然说道:“是你们口中的师尊,在欧洲找到了她,并且把她的恋人变成了昆仑力士。” 如此,尹秀又想到一件颇为卑鄙的事情,那就是其实贾晶晶的恋人,有没有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有得过什么绝症。 他们之所以会有那样悲惨的遭遇,全然是因为崂山道士看上了他,仅此而已。 就跟尹秀一样,之前他那虚假的少阳太阴的命格,于普通人身上,能带来的便只有不幸。 夏毅脸上出现一些迟疑,显然没想到尹秀知道的如此之多。 又没想到贾晶晶的嘴巴竟如此的不牢靠。 说起来贾晶晶只是半路出道,自然不能跟他们这样的人比了,即便她在入门的时候发过誓。 这时候,原先被夏毅一伙人救出来的王小福和另外几个人也已走出来,双方在高楼之间的空地上站定。 “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只是不想死那么多人而已?”尹秀明白了夏毅的意思。 “我说了,他们人数再多,在尊驾面前也只是送死而已,任何人的死都应该要有意义,而不是平白无故像是田里的稻谷,被一茬茬地砍倒。” “被砍倒的稻谷也可以救很多人的。” 尹秀理了理袖子,“我在大排档看过的,那些食客对每一粒米都珍惜地要紧,不管它们是掉在桌面上,还是黏在衣服上,食客们都不会漏掉它们,忽视它们。 他们把米饭当做朋友,当做恩人,即便嘴上不说,但每个人都发自身心地感谢它。 因此我得说,稻谷倒下,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不是毁灭,而是新生。” “那我们也一样啊!” 夏毅兴奋起来,“我们成为昆仑力士,虽然看起来是死了,成为了某种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或者说外人眼里的傀儡。 然而这是新生,生命进入一种全新的层次,超脱了自我的存在。” “我理解不了。” 尹秀摊手,“我只觉得那是一种由人沦为工具的死亡而已。” “不需要你理解。” 说话的是一个女孩,年纪不大,穿着黑布鞋,扎着马尾。 她走出来,和夏毅并肩站在一块。 “你只需要知道,在师尊的计划面前,我们是可以牺牲的一部分,你们则是必须被排除的那一部分,这就足够了。” 说着她和夏毅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翻出一柄短刀,在手腕上划开一个口子。 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到两人的脚下,交汇在一起。 然后只听见风中传来肃杀的声响,在某一处,似乎有金属急速摩擦的动静正在靠近。 罗维感觉眉心狂跳。 他抬头,在这有如白蚁巢穴缝隙之间的狭窄天空之中,有一个人影,扑闪着翅膀快速飞近。 罗维很确定,那肯定不是天使。 而在另一头,尹秀也看到,一个两米多的铁塔巨汗,赤裸着上身,身上绑着一条铁链,脸上戴着一张好像燃烧火焰一般的奇特面具。 他每走出一步,铁链后头悬挂的球体便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两个昆仑力士,来了……(本章完) 第625章 壮志凌云 两个昆仑力士,一个戴着的面具如火,随着另一个飞在空中的力士落下,尹秀认出,对方脸上的面具应该代表着水。 这还是尹秀第一次遇见,媒介和他们控制的昆仑力士,同时在场的状况。 他又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些人,那些人全是合格的“材料”,那么崂山道士到底用奇门遁甲制作出了多少个昆仑力士? 似乎是看出了尹秀的疑惑,夏毅答道:“这世上愿意为师尊而死的人很多,然而只是这机缘不好得而已。” 他的意思是,昆仑力士得有合适的生辰八字,加上合适的时日才可以制造。 可尹秀却是抬手冲他勾勾手指,“你过来,我保证你很快也能为你师尊服务了,今天就是最好的日子。” 夏毅冷冷一笑,“那我真来了?” “来!” 话音刚落,那戴着火焰面具的力士闷哼一声,将手里的铁球甩向尹秀他们。 简直有如炮弹,咻的一下,只看到隐约一个黑影,下一刻夺命的罡风便已扑到了脸上。 尹秀和罗维各自往一边跑开,那迅速飞来的铁球便将他们原先脚下的地方砸出一个大坑,碎石飞溅。 刚一站稳,尹秀便感觉头皮紧绷,脊背上竖起一排寒毛。 他抬头看去,那原先飞在空中的昆仑力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朝他落下,翅膀张开,羽翼之间尽是寒光闪闪的刀片。 尹秀当即翻身向下躲开,那好像鸟一般张开翅膀“拥抱”他的昆仑力士,羽翼合并的时候发出尖锐的磨擦声。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尹秀要是被他那样报一下,这时候身上大概就已千疮百孔了。 趁着对方一击落空,尹秀游龙劲运转,脚下拧转爆发出惊人力量,前冲向对方。 那昆仑力士却不打算和尹秀纠缠,双翼一拍又迅猛地垂直蹿上天去。 看来他那对翅膀并不是天然的或者来源于法术,而是用某种轻便强韧的机械材料做成的,所以才能经得起这样高强度的折腾和改装。 尹秀一击被昆仑力士躲过,却并不追击,而是继续向前。 因为他的目标并不是力士,而是和力士相关联的那两个媒介! 夏毅和那女人看见尹秀冲他们而来,不禁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几人一并反击。 然而尽管他们在武林高手里也是不可小觑之辈,夏毅更是年纪轻轻就到达了玄关八重,可尹秀是通感境的大高手,这中间的差距隔着天和地。 一掌拍出,只是一个错身,立即有一人暴毙在尹秀的掌下。 夏毅眼角欲呲,拔刀上前。 尹秀巴不得他自己上来送死,脚下向前滑出,对准了夏毅的头颅出拳。 就在他攻击夏毅时,尹秀的背后也同样有劲风暴起。 此时夏毅的罩门就在咫尺之间,尹秀只要再往前够到一寸,对方便会暴死当场,然而身后的危机也同样的紧迫。 那昆仑力士是救不到夏毅了,但可以杀了尹秀。 没有犹豫,尹秀暂时放弃杀死夏毅的打算。 暗影穿行! 他身体虚化,向前穿过夏毅,叫他和昆仑力士相冲。 夏毅当然看出不妙,立即收刀,昆仑力士也收起羽翼,堪堪止住冲势。 他们刚一停下,尹秀便再次从阴影之中钻出来,出手的目标还是夏毅。 夏毅咬牙,一头撞向昆仑力士,昆仑力士轰出一拳,挡住尹秀,终于叫夏毅死里逃生。 【为什么,不应该先对付昆仑力士才对吗!?】 抱着这种近乎愤怒的疑惑,夏毅逃到一边,往社区的深处跑去,再无和尹秀交手的想法。 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压根不是尹秀的对手,连一招都无法接住。 再次被昆仑力士挡住道路,尹秀心神一动,召唤出影武者,冲夏毅追去。 他自己则留下来对付昆仑力士。 不将这家伙彻底摧毁的话,不管是抓夏毅,还是接下来的计划,都无从进行。 而在另一边,罗维也被另一个力士缠住,与他斗的难解难分。 尹秀退开一步,看了一眼正在追逐或者远离影武者的那些人后,转过头来冲昆仑力士勾勾手指。 “来,叫我看看你到底是天使,还是鸟人。” 如同红帝一样,昆仑力士的情绪和想法,实际上来自于他们的媒介。 所以当媒介只专注于逃跑或者别的事情时,昆仑力士便不再“拟人化”,而是纯粹的战斗兵器。 他似乎是在回应尹秀,又像是没听到尹秀的话语,只是张开翅膀再次箭射向尹秀。 尹秀跳开一步,脚踝在地上一点,一脚飞起戳出。 昆仑力士伸手挡住这一记踢击,翅膀张合高高飞起,像一枚冲天炮。 紧接着,尹秀的视线里下了一场金属的暴雨,危险而又闪亮! 无数的冰冷刀锋从空中落向尹秀,将他包裹在寒光之中。 尹秀听到那些呼啸的风声,只觉得这是怎样都躲不开的攻击。 壁水星,发动! 蓝色的命星被消耗,以尹秀为中心,一个蓝色的水球平地生成。 无数寒芒射在那水球上,溅起水花来,然而任何一片锋利的刀片也无法穿透过水球,伤到尹秀。 尹秀一边维持水球,一边观察着那昆仑力士的行动,越发觉得对方实在是迅捷而又强力。 这样可怕,还能飞的敌手,也只有昆仑力士了。 毕竟他们是奇门遁甲改造的怪物,而即便是再癫狂的人,也不会把太多关于奇门遁甲的古怪术法用在自己的身上。 在那昆仑力士射完一遍箭矢后,他飞在空中,扑闪着翅膀看尹秀。 这模样似乎是在观察尹秀,伺机而动。 又像是在空中嘲笑尹秀不会飞行。 可实际上,尹秀也会飞。 呲! 壁水星形成的水球破裂。 尹秀从水球里飞出,背上是一对白色的,近乎半透明的翅膀。 暴风之翼! 尹秀的移动速度提升了百分之二十,以极快的速度掠向对方。 如果那昆仑力士是普通人类的话,当然会感到惊讶无比。 然而他只是傀儡和兵器,所以见到尹秀飞来的时候,他也是毫不犹豫地靠近,再次将翅膀里的刀片亮出。 尹秀双手裹上青白二色龙虎罡气,眼里满是精芒。 砰! 二者在空中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后各自分开。 昆仑力士扇动翅膀,朝着尹秀射出飞刀。 尹秀避开,以更快的速度飞到楼宇之后,躲开紧随而至的又几柄刀刃。 谁也不知道那昆仑力士的双翼之中到底有多少刀刃,在尹秀躲开后,它又以高难的角度在空中做了一个大回环,绕到尹秀的背后,再次射击。 尹秀暂时只能飞走。 于是二者像是群山之中的两头猛禽,尹秀是雪白的海东青,昆仑力士则是漆黑的鹰,紧跟在他的身后。 翅膀卷起风暴,躲开飞刀后尹秀掠向地面,又在昆仑力士即将跟上来时一个干拔,沿着接天的高塔直冲上去,那昆仑力士仍紧随其后。 罗维虽然也陷入苦战之中,然而在看到尹秀这边的状况后,还是不由赞叹出声。 “哇靠,天兵天将啊?” 要不是知道那两人是尹秀和昆仑力士,罗维真要以为是那些神话传说中的神仙下凡,在这地上打来打去,要给他们这些肉体凡胎一点小小的震撼了。 尹秀似乎是听到了罗维的叫喊,然而也抽不出空来想罗维到底喊了什么。 他对于飞行实际上掌握的还不是很好,如果以阶段来看,他这时候充其量是刚出巢的鸟儿,完全只是凭借着天然的速度与那些凶猛,强壮的掠食者抗衡。 然而尹秀虽是幼鸟,却不是麻雀燕子一类的小鸟,他也是猛禽! 飞到接天的塔顶,在空中鹞子翻身,做了一个大回环,让飞刀插着自己的头皮飞过后,尹秀双脚踩在高塔之上,收起羽翼,双脚顺着高塔滑下,靴子与塔身剧烈摩擦,几乎是要燃烧出火花来。 他从高处楼下,正好与飞上来的昆仑力士相对,一个俯冲,一个上升。 那昆仑力士看到尹秀放弃逃跑,朝自己过来,当然也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张开翅膀,再次朝尹秀发射几乎无穷无尽的飞刀。 尹秀顺着高塔滑下,呼啸的风,快速接近的地面,靴子底下刺耳的摩擦声,猎猎作响的长风衣,都在折磨着他的耳膜和神经。 尹秀眼睛几乎满是红色的裂纹,躲开几柄飞刀后,他猛的一扭头,嘴里咬住一柄射向面门的凶器时,肩膀上已被利器划伤。 那昆仑力士还想再继续射击。 就在这时,尹秀的右手,袖子突然爆开成碎片。 一柄经过改造,贴合着小臂的短管冲锋枪出现在他的手臂上,或者说那冲锋枪原本就一直固定在这个位置,只是作为尹秀的“藏枪”,不到特定的时刻,尹秀根本就不会将它示人。 而一旦叫人看见了,这柄弹药和枪械结构都经过菜花雄改造的猛兽,便要开始吃人了。 尹秀右手往后一缩,刚好搭在特别改造过的枪托上,两根手指扣住扳机。 哒哒哒哒! 火舌将尹秀的视线遮挡,比飞刀更快的子弹喷薄而出,翻滚着打入猝不及防的昆仑力士体内。 【我个人是很讨厌战争和仇杀的,这些东西里满是血腥,与我同样保持这种想法的应该还有警察和像你这样的好人了。 所以我在想,如果一个人能够在眨眼之间打出一个排的火力,没错,就是你两瓣眼皮一张一合,火力就全打出去了,这样是不是大家万事就会想着以和为贵,没那么容易动刀动枪了。 这也是解决大家争端的一种方法,不是吗? 因此我为你设计了这挺可以隐藏起来的冲锋枪,一次能装载四十五发重型弹丸,只要你想,不到两秒便可以把弹仓打完,但是它本身用的材质又很轻盈,所以即便你随身携带着,它也不会对你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 当然因为材质轻,它也有一些不足的地方,那就是瞄准十米的目标,它会偏差五厘米。 不过考虑它的火力,你大可以在适当的距离使用它,避免这个问题。 比如直接把枪管塞到那个混蛋的嘴里。——菜花雄】 白烟蒸腾,空气里满是火药的刺鼻气味。 只是射出这几十发弹药,尹秀便已感觉自己手臂上的肉发出一种接近烤肉的气味来,而且他的手刚才竟因十分用力抓着枪而有些发酸。 要是普通的人来使用这把枪,对手死没死他不知道,恐怕使用这枪的人会先因为那强大的后坐力,被自己所误伤。 菜花雄确实是设计出了一杆只有疯子才会使用的可怕枪械,但它也确实给敌人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那昆仑力士虽说速度快,力量也不小,然而为了在空中飞行,似乎是削弱了,或者压根就没有考虑到防御的事情。 弹丸摧毁了昆仑力士的羽翼,也将他的身体击溃,在羽翼和身体上留下累累弹孔。 此刻的敌人再无之前搏击长空的矫健身姿,而是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残,彻底被折断翅膀的可怜鸟儿,在空中打着旋儿向下坠落。 尹秀在铁塔上轻轻一点,双翼扇动,飞向昆仑力士。 他伸出被龙虎罡气包裹的双手,轻轻搭上昆仑力士的脖子。 似乎是要拯救他,又像是要给这坠落的人一些抚慰。 咔哒! 尹秀双手交错,昆仑力士的脑袋也随着他的手腕的运动,扭过去一百八十度。 然后尹秀轻轻放开他那已变形的脖子,昆仑力士这次便连旋转都没有,直挺挺落回地上,砸起一片烟尘。 这一次,那飞翔的鸟儿彻底死了。 尹秀扇动双翼,飞回那粗制滥造,随意拼凑而成的高塔塔顶站好。 在他的手边,墙上贴着一个属于崂山派的八卦图案,歪歪斜斜。 大概是某个想要证明自己虔诚或者勇气,技艺的勇士,从底下带着这八卦爬上塔顶,拼命伸出手来,将它贴在了这里。 尹秀用手调整那八卦,直到将它摆正之后,又捏出一个剑诀。 “崂山道士,这到底是你的计划,还是说,它只是一个游戏?”(本章完) 第626章 赌注 “我就说了,他们绝对不止两个人,要不然怎么能这么快找到我们?” 王小福躺在地上,鲜血徐徐从腹部流出。 夏毅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因为他也同样身受重伤。 而同为媒介的那个扎着马尾辫,穿黑布鞋的女孩,已经死了。 这一切在他们看来,全都是眼前这个被尹秀称作“影武者”的怪物造成的。 它像是披着铠甲的幽灵,没有痛感,不会为别的因素所干扰,甚至也不觉得疲劳。 加上那防御力强大,似乎完全没有缝隙的盔甲,使影武者成为一个麻烦的角色。 只要它动起来,就好像是有无形的手操控它,叫它变作屠刀,一个接一个地收取无辜者的性命。 然而说起来,夏毅等人并不无辜,因为他们是尹秀的敌人,也是被尹秀所追击的人。 尹秀并没有选择留下来帮助罗维,而是直接来找夏毅他们。 他从高处跃下,一落地,靴子便踩在那女孩的血里。 “结束了。” 尹秀走向夏毅,“不管你之前有怎样的打算和计划,到了这时候,一切已经化作泡影了。” “你是说,结束了?” 夏毅将这句话呢喃着重复一遍,嘴上没别的表示,然而神情已出卖了他。 尹秀说的是真的,在他进入这个社区,击败了昆仑力士之后,除了师尊,已经没人能阻止他了。 “告诉我,崂山道士在哪里?” 尹秀不跟夏毅交流,而是先把王小福提了起来。 这个在洋行上班的职员这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一只眼睛微眯,瞪着尹秀。 “不知道。” 王小福咬牙切齿,“即便知道了,我也不会告诉你,因为我不会出卖师尊。” “他给了你什么?” 尹秀倒是有些好奇了,“他许诺等自己成仙了,得道的时候会带着你们一起飞升?还是别的,比如长生不老?” “你当我是什么人?” 王小福似乎是被气笑了,“你以为我是那种缺钱,或者被什么条件诱惑一下就会对别人俯首称臣,甚至甘愿为此去死的人吗? 那你真是有些小瞧我了。” “原来你不是啊。” 尹秀也笑了起来,又把他轻轻放回地上,“如此的话,我倒是得高看你一眼。” 说完他不再理王小福,而是去找所有人的核心,众弟子里的首领,夏毅。 “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夏毅冷笑道。 “你以为贾晶晶便什么都告诉我了?” 尹秀的笑容更冷,“她跟你们一样,以为自杀,死了,连上刑的机会都不给我,便什么都不会暴露了。 但我有的是办法,就算你们死了,我也照样有办法知道,而且可能比你们知道的更多。” 夏毅皱眉,一下想起了什么,脊背上竖起一层鸡皮疙瘩。 “你会拘魂夺魄?” “跟那个差不多,或者说更简单一点。” 尹秀强调道:“这是真实存在的手法,绝不是什么故弄玄虚,你知道,眼下我已不用跟你们耍花样了。” “可是,”夏毅顿了顿,“即便如此,我们也什么都不会讲。” “我都说了,你讲不讲无所谓的,我只是要你们知道,即便是自杀,你们也必将会把隐藏的秘密向我毫无保留地吐露出来。” 这是一种深层次的绝望,就如尹秀所说的那样,就连死亡都无法保守秘密的时候,之前的一切努力,不管是逃跑还是抵抗都白费了。 于是夏毅无奈笑笑,终于认真道:“你一直在找一个接近师尊的机会,我也感觉得到,其实师尊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找到你。 你们两个是有什么仇怨吗?” “无冤无仇。” 尹秀摊手,“只是一些想法上的不同而已。” “只是想法上的不同,便要因此杀的血流成河?”夏毅有些不敢相信。 “没办法。” 尹秀也有些无奈,“利益上的冲突往往是最不要紧的,不妥谈到妥,即便是杀父仇人也可以握手言和。 然而想法和路线上的不同,便是死路了,两个人在悬崖边上通行,互相挡住了对方,便只有一个人能通过,另一个人得掉下去,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和路线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知道师尊的想法。” 夏毅目光闪动,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 “在小时候,我当然未到过别的地方,因为我一出生就是在这里,在这高潭市里行动。 于我而言,高潭就是全世界,这简直像是坐在井底的青蛙会说出来的话,对吧?然而这就是事实。 真正叫我那奇怪,愚昧心态发生变化的,是我十八岁那年去西部,那是师尊给了我一个任务,因此我第一次走出了高潭。 在西部,我见到了许多脖子晒得通红的农民,他们跟高潭这些不事劳作的吸血鬼不同,他们更加的朴实,也更辛苦。 再往西一点,我见到了许多修铁路的人,那些人是我们的同胞,来自九州的五湖四海。 同乡跟他们说金山有挖不完的金子,这些人便打破了脑袋也要挤上船,抛下所有,从东亚飘泊到美洲来。 上了岸的那一刻,什么都还未做,他们就得先背一笔几年不吃不喝都还不完的债,这是他们同乡带他们来时的【交通费】。 铁路上的工人,一天两角工钱,从太阳升起干到太阳下山,要把铁路从北美洲的一端修到另一端去,叫大西洋和太平洋在某种程度上互相连接。 这当然是伟大的成就了,这项工程以后在人类的历史上也赫赫有名,即便天上掉下什么东西叫所有的人类都灭绝,那铁路也会一直以某种形式存在下去几百年或者更久的时间,就像是古罗马时代的道路一样。 然而对于我们的同乡来说,他们得到什么了?几十万的华工,连名字都不会留下,即便铁路建成通车了,他们也不会受邀参加典礼,甚至以后也没机会坐火车在那铁道上通行一回。 就连那些鬼佬都说了,每一根枕木底下都有我们同胞的魂魄。 我当时感觉很痛苦,迷茫,回来之后我问师尊,我应该为那些华工做些什么?怎样帮助他们? 师尊跟我说,我应该关心的不是那些华工,或者说不能仅仅是几十万人,真正该叫我挂在心上的,是更多的人。 我们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叫那些鬼佬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下来,由我们来定义那全新的秩序。 为了这个目标,我们付出了一切,包括那些成为昆仑力士的人,每一个人都尽了自己的责任。” “原来如此。” 尹秀隐约明白了崂山道士的想法。 他似乎打算以一种更强力的手段,将外界的一切秩序或者说枷锁统统摧毁,建立全新的秩序。 而尹秀,则打算先从内部开始,将一切交给天下人来决定。 这自然注定了他们之间的差别。 “你觉得,”夏毅问尹秀,“谁对谁错,或者说,谁更正确一点?” “我不知道。” 尹秀挠挠脸,“我只是觉得,我得这么做下去,总比什么都不做,或者交由别人去做要好得多。” “切!” 夏毅斜了他一眼,“你以为自己是神啊?还是说实际上你只是一个憧憬着叫自己变成英雄的人罢了。 你喜欢那些英雄故事和小说,喜欢看故事里的主角们建功立业,完成某件事情,拯救世界或者达成某项事业,成为救世主。 所以你也憧憬着这些东西,你也想成为救世主,即便不是为了叫万人敬仰你,崇拜你,也是为了满足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仅此而已。 你那幻想着成为英雄的梦,到底招来了多少灾难,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尹秀。” 尹秀并不感到生气,“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不,我当然不了解你,我只是知道了你的名字而已。” 夏毅微笑,“刚才那番话,我讲的也不是你,而是我,是我才对。 你看我的装束你就知道了,这是我从西部学回来的,防沙,防晒,并且轻便。 我想着有一天我像个探险家那样,能够发现那藏在沙漠里的黄金乡,又用里头的黄金来拯救世人,叫这个不用跟野狗抢食,那个不用为了一块馒头跟男人睡觉,这是我衷心希望,并且想做到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的想法倒是一致。” 尹秀蹲了下来,两人的距离拉近一些。 “如果我跟你说,我也时刻想着叫别人有尊严地活着,能吃饱肚子,不用为了几块钱跪下,或者把女儿送去和别人睡觉,你信吗?” “我信。” 夏毅将头靠在墙上,这样能叫他伤痕累累的背部稍微舒服一些。 “因为我说了,你和我实际上是一样的人,我们两个都渴望成为英雄,并且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梦而选择从各种困境之中活下去的。 你说即便我死了,你也可以得知信息对吧? 你这样说,不知怎么的,除了绝望之余,我还生出一些安心的感觉来。 因为我怕我就这么死了,其实很多的事情别人也就不知晓了,你能拘束我的魂魄的话,反而叫我对死亡这件事害怕不起来了。” “你真的是个很怕寂寞的人啊。” 尹秀叹了口气,“你其实不怕死,但是很怕寂寞啊。” “我都说了,我能清楚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当然也可以知道我的想法了,这我不意外。” 夏毅又看了自己的伤口一眼。 这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是那位置有些发凉,随着他的呼吸,凉意逐渐走遍全身。 “要不你捎我一程?”夏毅这样问尹秀。 尹秀只是摇头。 已经没必要了,此刻对于夏毅来说是最舒服的死法了,体内快速流失的血液很快便会叫他陷入昏迷之中,继而停止呼吸。 还未等夏毅再说什么,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衰弱了下去,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 似乎是在询问,又像是呢喃,他低声道:“沙漠里的黄金乡,是真实存在的吗?” 尹秀起身,将夏毅已经冷透的尸体放到一边,又拿起一件衣服将他的脸盖好。 他倒死,也未将关于崂山道士的只言片语告诉尹秀,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是崂山道士最忠诚的弟子。 这时候,这里的活人便只剩下王小福了。 王小福的身体微微颤抖,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失温产生的抽搐。 到了这临了的时刻,他突然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 “尹秀,我之前一直跟着师尊的路行走,是因为我觉得他是能拯救我们的唯一一人,是独一无二的救世主。 但是你叫我发现,原来还有别的救世主存在。”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救世主。” 尹秀将那些死者的脸一个个盖上,不叫他们瞪大着眼睛,暴露在青天白日底下。 虽然这些人都是死在尹秀手上的,然而说到底,尹秀和他们无冤无仇,这只是必须的杀戮而已。 “我只是将自己的一些想法践行而已,就像夏毅说的那样,我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和路线是对是错啊。” 这不是谦虚,而是一种清晰的认知。 尹秀从头到尾,都只是去做,而不去判断,至于最后谁对谁错,恐怕只能交给时间和命运了。 “我虽然不是未卜先知,也没有那种死前的预感。” 王小福微笑,“但我感觉,我想在你身上赌一把,将所有的东西梭哈进去,赌你是对的那个人?” “梭哈?” 尹秀皱眉,“你的赌注呢?” “放心,我的赌注会叫你满意的。” 王小福想摸摸鼻子,但这时候他已做不到了,因为他失血过多。 于是他只能抽动一下,两侧鼻翼松张。 “在洋行里面,去找吧,我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放着一本日记,里面记载着有关师尊的一切,没有人写的比我更加详细了,因为我敬师尊如神明,去找吧,我把它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王小福脑袋一歪,也断了气。 至此,那些与崂山道士有关的媒介,和夏毅亲密无间的师兄弟,全都死在了这里。(本章完) 第627章 后果是什么 在获取了信息之后,尹秀快步回到刚才的地方。 这时候罗维也已经解决了他所面对的昆仑力士,与最开始一样,被郑伯带着人团团围住。 他们见到尹秀,又看到他脚步走出时留下的血迹,便已明白了大概,默默让出一条路,叫郑伯上前。 “结束了?” 郑伯好像在问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是的,结束了。” 尹秀点头,“辛苦各位了。” “辛苦?” 郑伯凄然笑笑,“辛苦的是你们才对。” 尹秀当然只是客气一下,他淡淡问道:“还打吗?” “打什么?” 郑伯朝后边摆摆手,示意众人让开,“都散了吧,没意义了,我们拦不住他们。” “可是这样的话,对师尊怎么交待?”他背后有人问道。 “师尊自有自己解决的办法。” 郑伯垂下眼皮,“轮不上我们,人最重要的就是认清自己,既然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便不应该继续插手了,都让开吧。” 他都这样说了,其他人即便还心有不服,这时候也只能退到一边去。 尹秀和罗维对视一眼,两人都不再说什么只是并肩走出去。 尹秀没什么好说的,罗维则是知道尹秀大概已办完了事情,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自己不需要问。 他们两人走过沉默的人群旁边,接受他们的注目礼。 “等我长大,我一定会找你报仇!杀了你!” 尹秀听到一声稚嫩的吼声,转过头去发现是一个小孩子,两颊通红,眼睛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他拼命想扑向尹秀,但被身后的大人紧紧抓着,一步不得往前,只能凭空挥舞着手臂。 “你想杀我?”尹秀问道。 “没错,我要杀了你。” 如一头愤怒的小兽,他极力想通过眼神来使尹秀受到一些触动。 这当然是一种无力的攻击了,因为成熟的大人很少会因为小孩子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生气,更不会因此吵架或者动手。 不过尹秀还是冲他说道:“你想杀我,找我报仇,可以,我随时奉陪,虽然我干的是危险的事情,但我自觉没那么快死,应该是可以等到你来报仇的。 不过你得先保证自己长大,这些事情你要长大了以后才有办法做到。” 那小孩显然没想到尹秀真的会理自己,这时候他也不挣扎了,而是楞在原地。 顿了顿,他怯懦着问道:“夏大哥他们的死,真的是一件毫无价值的事情吗?” “你听谁说的?”尹秀反问道。 “刚才大家就在说了,夏大哥他们死的毫无意义,因为到头来他们什么都没做到。” 说到这里,那孩子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哽咽,“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吗?” “你觉得意义又是什么?” “比如说帮助某人达成事情,或者做到什么目标这样的事情。夏大哥他们是为了师尊出手的,也是为了师尊死的,然而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做到。 人全死光光了,但你们两个毫发无伤,这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人白死了?” 那小孩说着又红了眼眶。 “意义不意义什么的,对活着的人重要,对死者却是一点都不要紧的东西。” 尹秀的眼神不像之前那样冰冷了。 “不管是为了怎样的意义或者目标而死,死了就是死了,死者再不能,也不用为此纠结了。 至于他们死亡的意义何在,这取决于你。” “取决于我?” 小孩仍有些疑惑,然而尹秀没有再跟他解释,只是和罗维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留下沉默的众人。 …… “王小福”戴着毡帽,将自己的五官掩藏在帽子底下,走进了洋行的大门。 这时候是白天,而不是之前打算潜入的晚上。 这个王小福自然也不是本人,而是尹秀通过“千变万花”变成的。 “喂,混蛋,你现在才来上班?”一个胖子叫住他。 那胖子是这家洋行的老板。 据说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商店的老板,很是穷酸,但有一个漂亮的老婆。 后来他老婆勾搭上了当地一个有钱有势的鬼佬,成了对方的情人后,这小老板便经常得到一些好处,终于也叫他交到一些好运,发了财,开了这间洋行,当起了“大老板”。 据说那鬼佬现在还时常去他家里,受到胖子的热心招待。 当他们在里头交流的时候,胖子便守在门外,随时为鬼佬提供服务。 又有对面邻居说,其实他看到过三个人一起在卧室里过了夜,第二天才出来,胖子殷勤地为鬼佬擦皮鞋。 大早上被这样一个混蛋骂,自然是谁都一肚子火的。 尹秀不悦地转过头去,“你骂谁混蛋?” “唔?” 胖子显然没想到,那个平日里老实巴交的职员会这样跟自己说话,他不满道:“你吃错药啦?” “我没病,吃什么药?” 尹秀在座位间看了看,终于找到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拉开椅子一把坐下。 “这两天的报表呢?” 胖子不依不饶,走到座位前,一把拍在桌子上。 然而尹秀不管他,只是在抽屉里翻属于王小福的那些私人物品。 这一下,不光是身为老板的胖子,就是别的同事也惊讶起来,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在这以扒皮出了名的洋行里,竟有人敢对那死胖子这样的无礼,还是以员工的身份。 “你不想混了?” 胖子被气的直哆嗦。 “我是知道你的来历和底细的,你跟你爹妈卖了家里的两亩地,欠了人家中介一大笔钱,为的就是到金山挖金子。 结果船还未靠岸,遇上风暴沉了,你家里人死光光了,就剩你一个了。 要不是我看你识字,有点头脑,把你收留在这里做了几年学徒,你早就饿死在街上了。 你出师以后,我也留你在这里工作,每个月给你发工资,你能穿得起西服,做你的所谓白领,上流人士吗?” 越说越来气,他又像往常一样手指指向在场的员工。 “还有你们,要不是我发工资给你们啊,你们早滚回老家去了! 不对,以你们的工资,你们连回去的船票都买不到啊,一帮王八蛋! 你们全都得去加州修铁路啊,扛枕木,被土著追杀,死在那里啊你们这些王八蛋。” 尹秀不理他,只当是耳边有一头猪在叫唤,反正这里的员工也是天天被他这样骂。 在翻找了一遍后,尹秀终于找到了王小福所说的那本日记。 这似乎是花了不少钱买的一本笔记本,表面是皮革制成的封皮,颇为结实,雕刻着花纹。 扉页用钢笔写着王小福的名字,中英两种文字。 原来王小福的英文名叫罗伯特,“r”的笔画还翘皮地往上勾了一下。 尹秀并不先去找其中关于崂山道士的内容查看,而是先翻到其中的一页,这是王小福死前特别叮嘱尹秀要看的。 7月12日,多云。 依旧是早起上班的一天,也是我在这间洋行工作的第1500天。 在社区里什么都不干是活不下去的,为了生活,我在这家洋行工作了如此之久,从一天只吃一顿饭的学徒,到了今天,一个薪资比高潭同职位低三分之二的文员。 这当然没什么好自豪的,只是从一种奴隶变成另一种奴隶而已。 跟那些在大西洋边上修铁路的同胞相比,我并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 死胖子今天的脾气还是一样的臭,比以往更糟糕的是,他身上还多了一种古龙水的味道。 只有鬼佬才用那东西,怎么死胖子也跟着用上了? 古龙水加上汗味,实在是熏的我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虽说人总是要向世界妥协的,不管是对个人,还是对钱,你总得向其中某样事物俯首称臣,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毕竟大家不是古时候的圣王,即便圣王再世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不也是得跪在一边高呼万岁吗? 如此说起来,那处境未必会比现在更好。 不过仍然在想,要是有一天,可以不管不顾,把什么竞业协议抛到脑后,不担心找不到工作,也不用在乎那些有的没的,把师尊的目标先暂时放到一边。 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会狠狠揍这个死胖子一顿的,把他彻底揍成猪头。 嗨,说了那么多的抱怨和丧气的话,要是有一天这日记落到了别人的手里,叫别人看见了不也是很困扰? 到时候要说我是个失败者,怨妇了吧? 这样想着,心里揍这死胖子一顿的想法又更加强烈了。 就揍他吧,不管是被巡警抓走,还是失业,在高潭混不下去了,这事情都总归得做,谁叫咱们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呢? 就揍这混蛋一顿吧! …… 尹秀将这天的日记读罢,嘴角不由有了笑容。 王小福虽不是个勇敢的人,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不是懦夫。 他只是和许多人一样,是普通人罢了,跟普通人一样生活,为了谋生辛苦工作,骂这个骂那个,在某个地方不停地抱怨。 抱怨完后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他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也像普通人一样死去。 “这就是你最后的愿望了吗?即便是快死了,也是第一时间想起这件事?”尹秀微笑。 “你笑什么,你又在说什么?” 胖子只觉得自己是被愚弄了,怒不可遏,一张脸气的通红,像是焖熟的猪头。 尹秀抬头,瞄了他一眼,“我说什么,关你什么事?” 说着尹秀起身,将日记放进随身的口袋里,转了转脚踝。 “干什么,你想打我啊?” 一见尹秀这架势,胖子反而又有了底气,嗓门大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这洋行里的员工,或者说在高潭的所有同乡,实际上都是一些逆来顺受的家伙。 他们受各种各样的气,既被鬼佬看不起,也被本地早已有了些根基的同乡欺压。 这些人只是受气包而已,即便遭受了怎样的不公平待遇,也找不到别人为他们做主。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叫胖子无所顾忌。 然而此刻的“王小福”是由尹秀假扮的,所以他并不同别人一样想那么多,胖子也没从他神态之间的变化认出异样来。 因为他一向是把眼睛长到天上去,看不上自己人的。 尹秀想了想,在“千变万花”的状态下虽说是不能攻击别人。 可那也得看状况,如果只是类似于“玩玩”的那种程度,实际上又不会很要紧。 于是尹秀冲他勾勾手指,“来!” “什么?” 胖子不敢置信,将头凑了过来。 然后就只听见一声闷响,胖子一头摔到了地上。 紧接着才是凄厉的惨叫声,好像杀猪。 胖子栽倒在地上,脸上是困惑,紧张,疼痛。 然后他才想起来这时候应该叫人,不管是叫谁都好,起码应该将尹秀这时候的举动拦下。 然而他刚一开口,尹秀又是一脚踩在他的脸上,使他未喊出来的声音又咽了下去,变成一声呜咽。 众人都看呆了,一时之间没人敢出声或者上前。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打我,会有什么后果?”胖子哀嚎道。 尹秀微笑反问他,“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问我,会有什么后果?” “什,什么……” 话未说完,尹秀又是一脚踩在他肚子上,让胖子痛的几乎做了一个仰卧起坐。 “知道了后果了吧?” “知,知道。” 胖子终于老实地躺着,不敢再多说什么。 周围的职员只是瞪大着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同时有些人已开始低声议论。 对此,尹秀只是冷笑,“怎么,没看过别人打架啊?都这样的,你打我我打你,赢的站着,输的躺下,就这么简单。” 没人应声,他们只感觉“王小福”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疯掉了。 尹秀也无意与他们解释,他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取得日记。 之所以不是大晚上潜入,而是选择白天光明正大地进来,也是因为这是王小福死前特别叮嘱的。 他这也算是遂了死者的遗愿。 掂了掂手里的日记,他知道,自己已接近了崂山道士。(本章完) 第628章 无生之卷 将那本王小福写的日记看完后,天色已晚。 根据日记的内容,再加上从夏毅他们那里获取的记忆,这时候尹秀已大概了解到了崂山道士是怎样的一个人。 即便他仍有可能使用奇门遁甲伪装了自己,那张白皙,棱角分明,又有一头垂到肩膀白色长发的年轻脸庞是假的。 然而那好像剑一样的犀利目光,却是伪装不了的。 因此,尹秀已决定,他要找的是一对眼睛,而不是一个人。 罗维拿着手里的人像素描,看了又看,“所以,你是说,这张图白画了?” “差不多吧。” 尹秀摸了摸脸,“但也不是一无是处不是吗?也许那家伙用的是真的脸也说不定。” “但你都说很有可能是假的了。” 罗维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虽然眼下事情是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然而似乎还不够。 顿了顿,尹秀突然想起什么,跟他说道:“要不我们去那之前已经【仙逝】的道士坟墓看看?” 在之前,尽管尹秀他们问了一遍,但是没人知道之前那个道士的墓地所在。 倒是在王小福的日记里,详细记载着他们跟随师尊去到一个道士墓前吊唁的场景。 那道士与他们师尊什么关系,王小福也未听他提起过,只知道那是个很重要的人,与崂山道士关系紧密。 “你怀疑那其实是个空坟?是崂山道士假死的掩护?”罗维问道。 “完全有这个可能的。” 尹秀双手比划了个动作,“就像很多人会做什么衣冠冢不是吗?或者生前就先给自己立一个碑,但是暂时还没用上,这些都是时常发生的事情。” “那么,那个坟很有可能就是崂山道士给自己准备的?” 尹秀咧嘴,“如果是的话,他很快就会用上了。” …… 第二天的清晨,尹秀和罗维西装革履,脚踩皮靴,穿着长风衣,戴着毡帽。 在敦灵,这样的妆束很是流行,并且适应当地的气候,而在气候炎热得多的高潭,这身装束除了帅以外,便再没别的实际用处。 与以往不同的是,罗维还带了一束白花,捧在胸前。 “怎么,你以为我们是来吊唁他的啊?”尹秀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不是。” 罗维摇头,“我跟他又不熟,有什么好吊唁的,但我看别人到墓园去,都会带一束花,同时戴一副墨镜的。” “我这里刚好有一副,借你?” “我都说不是来吊唁的了!” 罗维简直是要被气死,和尹秀拉开了距离。 这时候他们也已走入了墓园之中,一座座白色的墓碑上竖立着小小的十字架,每一个十字架都代表这里躺着一个经过神甫祝福的人。 在这些墓碑之中,有那么一个,不仅顶上没有十字架,甚至连墓碑本身都是黑色的。 在这里,它必须当得上“鹤立鸡群”四个字。 事实上引起尹秀注意的是,在墓碑前,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白色的袍子,腰间别着打刀,面孔瘦削,看起来一身东瀛浪人的打扮。 对于尹秀和罗维的出现,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你在这里等我们很久了啊?” 尹秀随口说了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狼人说的,然后他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墓碑,上面写着:尊师崂山派洪山之墓。 【就是他了。】 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崂山道士。 然而那东瀛人好像看出了尹秀的心思,淡淡道:“你们要找的,不是他。” “唔?”尹秀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埋在这里的是仙师的师父,而不是仙师自己。” 东瀛人看向尹秀,“你们找错人了,洪道长十年前就已经仙逝了。” 听到这话,尹秀和罗维对视一眼。 如果按照东瀛人的说法,那么他和罗维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崂山道士,其实就是埋在这里的人。 但这是因为他们搞错了人,他们要找的是操控红帝,使用奇门遁甲的那个崂山道士,而不是这墓碑的主人。 换句话说,其实这里一直是有两个崂山道士存在的,只是尹秀他们把两个认成了一个。 “干嘛要告诉我们?如果我们把死去的这位道士认作本尊了,对你们岂不是更有好处?” “因为没必要。” 东瀛人冷笑,“而且你也不是什么傻子,不然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那你在这里等我做什么?” “当然是来找你报仇了。” 那东瀛人自我介绍道:“我叫立花士郎,柳生无心流的传人,山本正仁,是我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 尹秀一开始还奇怪他是来找自己报什么仇的,结果听到山本正仁这个名字,他也反应过来了。 在港岛,和力胜的祠堂前,话事人接任大会上,尹秀杀死了风头和势力达到港岛社团顶峰的山本正仁。 原本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要为他报仇的东瀛人。 立花士郎继续说道:“我原本一直跟别人打听,到底是谁杀了他,没人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还是仙师跟我说,就是你做的,如此我才终于知道要找谁报仇。” “他说是就是啊?” “哼,”立花士郎冷笑,“你应该知道,他是能算到的,而且……” 他突然伸手,两根手指戳向罗维。 罗维瞳孔骤缩,立即变成银蓝色,向一边偏头躲开,同时手指也停留在立花士郎的眼睛前。 立花士郎的眼睛也由原先的黑色,变为暗红色。 原来,他也是罗刹。 “果然不出我所料。” 立花士郎收回手指,满意道:“这化身罗刹的法门,包括那药剂的调配,只有山本正仁知道,你要不是杀了他,绝不可能得到那些东西的。” “我还以为那只是纯粹的吸血鬼血液而已。” 罗维将手放下,“这么说,我能变成罗刹,也是托了他的福。” 这还是罗维第一次遇见身为罗刹的“同类”,但是他并没有那种他乡逢故知的喜悦,有的只是冷淡。 立花士郎也同样冷淡,“对你来说那是福气还是噩梦,你自己思量,我今天的目标并不是你。” 尹秀抱着双手,似乎有些苦恼,“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有两个人。” 立花士郎对尹秀这样的做派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退后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 “我听说你能够通过别人的血液来获取情报,这个卷轴在东瀛叫做【无生之卷】,是我成为四国第一剑豪的时候,大名给我的奖励。 它只有一个功能,那就是将你经历的事情自动记录下来,原原本本的,在你接触到它的时候,那些记忆就会进入你的脑海里。 我所有的记忆都存在这里头,如果你答应跟我决斗的话,赢了你可以拿到它,获得关于仙师的一切消息。 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可以销毁它,叫你那无解的神通也失效。”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我报仇?” 尹秀不解,“难道你们是一个商会的,或者同门师兄弟?” “并不是。” 立花士郎摇头,“我和他有约定,十年后再决斗一次,上次决斗我输了。 而在过去的十年里,我在各个地方修炼,到深山里与鬼怪为伴,吃生肉饮露水,在瀑布底下每日挥剑三千次,终于可以一剑叫瀑布断流。 我自信相比十年前,我已进入了一种新的境界,在剑道上登堂入室,已近神了。 不论山本正仁在这十年之间有什么样的磨炼和修行,我都深信,他不会是我的对手,因为如今我只将自己当做对手。 然而约定就是约定,我跟他有一战,那就必须履行。 这是我的心魔,也是我的桎梏,只有破了这一层纸,我的剑才能再往前走一步。 他死了,我便无从履行这一约定,为此甚是苦恼。 然而还好有你在,只要为他报了这个仇,将你杀了,这也算是履行了约定。 我说了,约定就是约定。”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尹秀认真道:“你把卷轴给我吧,依我的感觉,你已经被山本正仁强太多了。 这不是恭维,也不是讨好,而是真的,你知道我是切实打败过他的,所以我说的话,你可以相信。 就这样给我吧,你已经赢了。” “……” 立花士郎将卷轴塞回领子里,转身就要走。 “……” 这下轮到尹秀无语了。 无奈,尹秀只能把他喊回来。 “行行行,我跟你决斗。” 听到这话,立花士郎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把卷轴拿出来放到一边,随后摆开脚步,一手搭在刀上,木屐在草地上微微陷下去。 “四国大快刀,和泉一文字宗则。” 尹秀见他已摆好架势,便也不再说什么,手一伸,在空中捏了个剑诀,烟雾升腾时,嘲风剑已被他握在了手里。 “名剑,嘲风。” 两人站定,罗维便远远退到一边去。 平常里打架另说,但如果是决斗的话,便只是两个人的事情。 即便尹秀再喜欢正义的群殴,这时候也会遵守约定,一对一。 因为这是在刀锋上跳舞,两个人以命相搏,如果这时候还在想别的事情,稍有差池的一瞬间,其中一人必定丧命。 罗维光是看着,便已感觉到紧张了。 然而决斗的两人,这时候却是呼吸均匀,双手稳定而又干燥。 尹秀转了转手腕,另一只手伸出来,在嘲风剑冰冷的剑身上轻轻拂过。 就在这一瞬间,和泉一文字出鞘。 如泉水一般明亮的刀刃砍向尹秀。 锵! 嘲风剑与和泉一文字碰在一起,溅射出火花。 立花士郎借着冲击力收剑,并不急于迅速挥出下一剑,而是先移动脚步,往尹秀的侧身移动。 尹秀也是如出一辙的动作,两人同时向相反的方向走出一步,随后又再次转身,刀剑相碰。 立花士郎双眼血红,长刀挥舞间剑压与破风声不绝于耳。 尹秀则是耐心地格挡,好几次放着对方故意露出来的破绽也不进攻,而是继续与立花士郎周旋。 他没有说谎,以立花士郎的实力,即便山本正仁这时候又活过来了,不出几个回合,他也必将再次躺下。 因为立花士郎在过去的十年里似乎真的依靠着某种练习,或者顿悟,进入了大高手的境界。 他的一手剑法,即便是作为大剑客的任七在场看了,估计也不会无动于衷。 任七的剑快,单纯的快,他以快剑镇压当世。 立花士郎的剑妖,以一种独特的轨迹和角度来使敌人应接不暇,无力还击。 尹秀通过脚步和他控制着距离,不叫立花士郎有连续攻击的机会。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已互换身位许多次。 尹秀处于一片刀光剑影之中,立花士郎每次变换轨迹,那冰冷的剑刃便贴着他的身体掠过,留下一片冰凉。 然而他并不着急于反击。 立花士郎的剑法妖异,便意味着在这其中,藏着许多虚假的机会,那些故意露出的破绽。 如果是大开大合的剑法,这些破绽自然是真的,可正是因为立花士郎的剑法并不是前者那种类型的,所以尹秀才格外当心。 推剑向前,挡住和泉一文字后,尹秀跨出半步,嘲风剑便顺势贴着剑身滑落下来。 立花士郎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变化,知道尹秀突然改变节奏,加大了力道。 他当即往后退出半步,前后脚微微下蹲。 下一秒,他脚下的地面便在瞬间开裂,似乎是将一股巨力传递了下去。 尹秀手腕再转,将对方手里的刀往旁边带出去一些,嘲风剑再次劈砍。 立花士郎伸出双手,拖住刀身,用相对宽厚的刀身挡住这势大力沉的斩击,脚步又往下陷下去一些。 如此,在这种重压之下,立花士郎浑身寒毛竖起,他终于明白,也许尹秀战胜山本正仁,靠的不只是力量,还是某种特殊的手段或者说技巧。 因为眼前这使用一柄奇形怪状九州剑的男人,也许对于武学,有一套自己的理解。 而这种理解,正是他战胜强敌的原因。 立花士郎奋力一推,两人再次分开。 刀剑交错,眼神相对。(本章完) 第629章 八稚女 水无痕·烦恼斩! 立花士郎脚下连踩,手肘先向前,然后才是寒光冷冽的长刀劈斩过来,在空中挥舞出一轮月牙。 这是在瀑布底下每日拔刀三千次练出来的绝技,一击必中。 尹秀听见猛兽啸叫的凶暴声响,眼里被激发出强烈戾气。 他长剑向前,嘲风剑上不知不觉间也带上了一层青色罡气,呼呼作响,有如蛟龙嘶鸣。 一头苍狼,一条蛟龙,两股气势,两抹寒光碰撞。 在那叫人耳朵发昏的声响还未消失之前,尹秀只感觉手上传来一阵强烈的震颤感,紧接着嘲风剑脱手! 立花士郎人生里最引以为豪的一剑,竟使得尹秀的剑脱手了。 尹秀惊讶,立花士郎也同样惊讶。 尹秀惊讶的是这一剑之快,剑意之纯。 即便尹秀有【器之主】的加持,使得他对天下兵器都熟练精通,又得到过任七的指点,本身便已算是一流的剑客。 然而他毕竟不是真的练了十几二十年的剑,在剑的真意上,还是不如眼前的东瀛剑豪。 因此这一剑,他抵挡不住,脱手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剑术的使用上被同等级的对手打败了。 而立花士郎感到惊讶的是,这一剑竟被尹秀挡了下来。 【水无痕·烦恼斩】 原本是他修习多年的绝世剑招,在无数次的冥想和操练之后,他十分确定,世间无人能接下这一剑。 不管是在东瀛,还是九州,这一剑都应当是超凡脱俗的才对。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立花士郎脑海中,他的剑应该是如此的,遇山开山,遇海平海,斩尽天下强敌与蛟龙。 然而尹秀却是挡下了这一剑,尽管脱手了。 两人都十分惊讶,然而也并不耽误身体本能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破风爪! 尹秀双手裹上青白双色龙虎罡气,在立花士郎刺来的剑上手指连点数下,将他这一剑的威势削减,打散。 这还是之前在雪夜一战,看了雷公和任七那一战所学到的技巧。 在尹秀连点数下后,和泉一文字的来势果然削减,不似之前凶猛。 也因这一下,尹秀有机会再次移动身形。 他并不往后退,而是欺身上前,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只剩半柄剑的长度。 在这个距离上,长剑的挥舞显然大受影响。 尹秀一拳击出,探向立花士郎面门。 立花士郎并不打算弃剑,即便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也抖动手腕,将长刀回转去挡尹秀的攻击。 然而尹秀却是改拳做爪,放弃攻击立花士郎,而是手腕一勾,拉住长剑护手,往前一拽,同时借力一膝顶出。 砰! 一声巨响,立花士郎口吐鲜血,身形倒飞出去,在草地连砸几下,打了几个滚后才堪堪停下。 他的胸口出现一个巨大的凹陷。 早已知道罗刹那可怕的恢复能力,尹秀不等立花士郎起身,脚下一点,压低身形,整个看起来像是贴着地面漂移过去。 “八稚女!” 狂风呼啸,尹秀伸手去抓他。 立花士郎感知到杀机来临,强行提振精神,堪堪躲开,额头上已出现了冷汗。 他谨慎地将刀放在身前,脸上不由有些疑惑。 “八稚女?这是什么招?” “你刚才没看到我手上亮了一下,然后周围突然变黑吗?”尹秀反问他。 这一下立花士郎更加地疑惑了,他摇头道:“没有。” 然后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罗维,罗维也是摊手耸肩,“确实没有。” 如此,尹秀便只能叹了口气,“没有就没有吧,这是我从拳皇里学的。” “拳皇?” 罗维和立花士郎显然更加疑惑了。 尹秀也不打算多解释,只是再次摆开架势。 立花士郎将和泉一文字高高举过头顶,这在剑道里属于上段,几乎全身都是破绽。 防守上自然是什么都防不住了,就是进攻也只剩下挥砍一种方式。 然而在所有流派的剑术里,上段却是最为高深的,只有真正的剑术高手才会去学习。 因为它涉及的不是剑的运用,而是对气的操控。 立花士郎并不是站立不动,他前后挪动脚步,以小碎步试探着尹秀。 几乎每一下前进或者后退,在抬脚的瞬间便已牵引了双方身上的气机。 方寸之间的博弈,尹秀和立花士郎都并不着急。 就连旁观的罗维也陷入一种近乎入定的状态之中,周围的一切好像变成平静的水面。 在这几乎凝固的死水上,不时有几滴不知道从哪道钟乳岩上垂下的水滴落,在水面上泛起轻微的涟漪。 这涟漪,便是尹秀和立花士郎二人此时身上的气息变化。 他们的呼吸稳定而又均匀,然而脚步移动却是忽轻忽重,忽快忽慢。 除了这個几乎可以致命的小插曲外,别的都没有任何变化,两人还是出于对峙之中。 突然,尹秀往前踏出一步,由快变慢,相反地,立花士郎则是由慢变快,两人以一种完全相反的节奏交错在一起。 立花士郎操剑,冷冽剑身如寒星掠过,尹秀的肩膀上立刻溅出血水。 无视身上疼痛,尹秀绕到侧身,踏出半步,脚未落地,拳头已先砸出。 半步崩拳! 尹秀一拳打中立花士郎胸口。 立花士郎连退数步,身上衣袍鼓起,显然是通过后退化解了这一拳的大部分威力。 然而这只是尹秀的其中一拳而已。 游龙劲运转,尹秀再次滑步。 与此同时,三颗命星中红色的天炎星被消耗。 尹秀的力量和速度在瞬间提升了! 啪啪啪啪! 尹秀拳头如暴雨般袭来。 立花士郎回剑,用护手挡住一拳。 下一拳立即将那剑砸得偏移出去,等快刀和泉一文字再想回正时,尹秀已经一拳越过它,砸到立花士郎面门。 头晕目眩。 立花士郎头往后一仰,在某个瞬间感觉脑子空白了一下,视线也被黑布蒙上。 再回过神来,他猛然瞥见,尹秀的手上竟真的有光亮放出! 紧接着,就是一朵樱花在立花士郎的鼻孔上绽放。 他的鼻梁瞬间断裂,头像是一个沙袋重重往后,又被那结束的脖子拉拽回来。 这一次,他见尹秀手上的光亮越发的明显了。 八稚女!? 未来得及多想,他手里的剑下意识回旋,又在尹秀肋下开出一个口子,几乎可以看见里头的骨头。 然而尹秀这时候已双眼微微发红,某种程度上比立花士郎的眼睛更红,更加地骇人。 又是一记膝撞,立花士郎再没有卸力的手段和余力,被重重顶飞,整个人腾空,手里视为生命的和泉一文字竟在瞬间脱手。 他不由地有些失神,自练习剑术以来,即便是败于山本正仁之手的时候,这剑也从未从他手里落下。 于剑士来说,放开剑的那一刻应该是生命消逝之时,其他时候,手里剑被人挑飞,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彻头彻底的失败,是比被人杀掉更加彻底的失败。 你杀了一个剑士,并不能说你是打败了他,你只是杀了他。 然而你打落了,挑飞了他的剑,那这便是彻底的,堂堂正正的打败了一个剑士。 在打飞了尹秀手上的剑时,立花士郎原本平静的心头有过一些喜悦。 然而在看到尹秀并不在乎这回事的时候,他的喜悦便也消失了,迅速回归平静。 因为他已确定,尹秀并不是什么剑士,而只是一个用剑的武者而已。 对于这样的武者来说,不管剑是被打飞,还是折断了,于他而言都不是很要紧的,因为那只是武器而已,并不是他的信念或者生命。 然而对于立花士郎来说,剑便是他的全部。 是他的心,也是他的生命。 和泉一文字脱手的此刻,立花士郎已没了抵抗的心力,即便他也会一些极真空手道之类的武术——练兵器的人也会练一手手上的功夫以便更好的理解武器。 他飞在空中的时候,尹秀两手砸下,双峰贯耳。 立花士郎双耳迸射出血水,头脑里仿佛被一柄大锤伸进去搅了搅,双眼昏花。 这使得他也没意识到,尹秀已再次起脚,一脚戳向他的下巴。 咯嘣! 立花士郎头高高仰起,上下两排牙齿撞在一起,发出令人骨头发软的可怕碎裂声响。 哒哒哒哒! 尹秀双手快到只剩下残影,在立花士郎于空中将落地而又未落地之时,将他打的再次飞起来。 短短几息之间,立花士郎的身躯已在空中,随着尹秀如影随形的攻击飘飞出去十几米。 终于,在一声呼喝之后,尹秀双手托在立花士郎下巴底下,将他彻底打飞,重重落下。 罗刹即便有惊人的恢复能力,这时候也已不顶用了。 毕竟他受到了超量的伤害,即便怎样强大的生命力也不足以支撑他的恢复。 等立花士郎落地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破破烂烂,连带着呼吸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尹秀手上龙虎罡气散去,站在原地。 罗维走过来,蹲下身子,从立花士郎的怀里取出那卷承载着他所有记忆的【无生之卷】。 “我原本以为即便你再强,要对付一个罗刹也是很吃力的。”罗维感叹道。 “这还不吃力?” 尹秀抹了一把肋下,向罗维展示手上的血。 “他那一剑再深一点,躺下的就是我了。” “可你始终打败了他,不是吗?” 罗维摇摇头,“罗刹也许本身的速度,力量不快,但是凭借着几乎比狼人,吸血鬼更可怕的恢复力,在某种程度上才是最强的人体兵器。 而且你也知道,很少有物质能对罗刹造成克制的。” “比如圣水?” “圣水?” 罗维想起那一次被尹秀整罐圣水倒在手上的场景,不由地手心又开始隐隐发疼了。 他赶紧说道:“世上没那么多罗刹的,毕竟这东西太危险了,注射吸血鬼的血液,一万个人,一万个都会死。 说起来伱已经杀了三个罗刹了,恐怕除了我以外,再没有哪个疯子会把那东西注射到自己的血管里。 不对,我也不是自己注射的,尹秀,我之所以会变成罗刹,是因为你给我脖子上扎了那么一针。 所以说,真正疯狂的其实是你啊。” “我也是没办法的。” 尹秀微笑道:“那一针我要是不扎下去,你已经盖国旗了。 怎么,你这时候才因为见证了一个罗刹的死,想起来怪我多管闲事了?” “我不是说怪你。” 罗维眼神奇怪,“我是说,既然世上已经没别的罗刹了,除非你想把我也干掉,不然你就别打着在我身上做实验的主意了,没必要。”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我还以为你是看到同类挂掉了,突然就兔死狐悲,想着找我报仇呢。” 尹秀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放心,我们两个是最佳搭档来的嘛,我就是对付谁也不会……” “打住!” 罗维瞥了他一眼,“好的不灵坏的灵,你还是别说出来比较好。” 他把手里的卷轴递给尹秀。 “现在先看看这个无生之卷吧,立花士郎把这个卷轴拿出来当做决斗的赌注,肯定是因为它的关系重大,藏着我们想要的东西。 而且,我感觉那家伙不会骗人,随便拿个卷轴出来糊弄我们。” “他当然不会骗人。” 尹秀拿起立花士郎的衣服,将他的脸盖上。 “这家伙是个纯粹的武痴,当一个人的追求和思想境界到了这种程度时,便再不会有骗人的心思和动机了。 他的一切都是真实而且纯粹的,说起来论心境的话,我可能还比不上他呢。” “那你确实比不上。”罗维点头称是。 “喂!” 尹秀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是站哪一边的?打算弃明投暗啊你?” “去你的!” 罗维催促道:“你还是把卷轴打开吧,我也好奇里面是什么内容了。” “别急,里面要是藏着机关怎么办?” 在拿到卷轴的时候,尹秀已通过那特殊的手感察觉到这是真货,而不是随便在路边摊买的东西。 他解开绳子,展开卷轴。 卷轴上是空白一片。 罗维愣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繁复符阵在卷轴上出现。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海量的记忆涌入两人的脑海之中。 (本章完) 第630章 逃不脱的命运 洪棣,他原本大概不叫这个名字,甚至也没有这个姓氏。 不过在洪山道长收养了他以后,洪棣便有了这个随他姓的名字。 只是两人并不以父子相称,即便关系再好,两人也只以师徒的身份相处。 直到洪山死时,这层关系也未产生变化。 原先,洪棣还十分不解,甚至还为此感到疑惑,苦恼。 后来,他才明白,这是师父对他的保护,使那些可怕的,罪恶的东西从他的身边远离。 可如今,洪棣深切感觉到,那些近在咫尺的血腥和黑暗,其实是他自己召唤来的。 因为他那不切实际的幻梦,虚无缥缈的英雄情结,因此从西亚的沙漠之中,地中海的深渊里,还有东亚的广袤土地底下,所有的罪恶和黑暗都接收到了他迫切的呼唤,聚集于此。 如今,洪棣已觉得,其实黑暗和灾祸不是他召唤来的,相反地,他就是黑暗和灾祸本身。 起床之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墙上的那面几乎磨盘大的八卦镜打坐。 这是洪山传给他的,崂山派的标志,除了这个便是奇门遁甲之术。 过了半晌之后,他睁开双眼的时候,门外刚好也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洪先生,有您的客人。” “好,请他们在茶室等着。” 洪棣起身,拈三炷香,在香炉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插上香后又捏出一個剑诀,鞠了一躬。 做完这一切后,他推门,走进茶室。 这是一座在敦灵长岛的房屋,四处都是高大的树木,将这屋子遮掩在后边,迷迷糊糊叫人看不清屋子和里头的人。 洪棣喜欢住在这里,因为这里安静,客人也很少。 但在今天,他的茶室里却坐着两位穿着黑马褂,布鞋,戴墨镜的人。 这两人面相和体格大相径庭,就连气质上也是一个儒雅,一个威严,形成某种看起来天衣无缝的搭配。 洪棣眼睛不为人察觉地在那两人身上扫过,随后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这些家具都是从高潭的唐人街上买来的,被人当做古董出售。 流落到洪棣手上的时候,它们已饱经沧桑,但正因为这种沧桑感,又叫原本平平无奇匠人做出来的玩意,多了一层历史的厚重。 洪棣的手落在酸梨制成的扶手上,历史长河里头也一定有人用他这样的架势坐在上头,轻抚着椅子的把手,打量眼前的人。 那两人是第一次见到洪棣。 原本以为崂山道士应该是个中年人或者老头。 没想到那却是个年轻人,除了头发发白以外,别的地方,面目眼睛,都透露着英气,俊秀。 特别是他的眼睛,如刀一般锋利,如剑一样的明亮,与他对视一眼,灵魂深处便难免颤抖一下。 但是他看起来又是一副短命的相,符合那种“天妒英才”的长相,因此两人又难免有些轻视他。 “我们是钦天监的,这位是李寻风,我是袁天守,钦天监的司星丞和昆仑卫。” “哦?” 洪棣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他拿起盖碗,轻轻撇去上头的浮沫,抿了一口茶水。 入口苦涩,但喉咙深处又有回甘。 “钦天监在北美,好像没有办事处吧?” 听到洪棣这话,两人都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笑他这个问题问的愚蠢,还是感觉到自己被挑衅了。 “钦天监自然是在九州的,就在玉京之中的观星台之中,日夜为朝廷社稷观望星象,推断吉凶。” “那……” 洪棣话刚说出口,又随着茶水一块咽了回去。 他想问的是,既然钦天监在隔着一个太平洋之外的玉京,那为什么钦天监的重臣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他清楚,很快这两个人便会自己回答他的问题。 果不其然,很快,袁天守便说道:“我们原本是要找洪山的,但到了这里以后,我们才知道他已经死了十年了。 所以我们才找上了你。” “原来是为这个。” 洪棣原本还想着他们是因为那最大的秘密才来到这里,没想到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看他露出一抹隐秘的笑容,袁天守当即问道:“那你以为,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洪棣反问道。 袁天守养气功夫极好,即便这一句反问颇有不尊重的意思在里头,他还是面不改色,只是继续说明来历。 “中原大地一向有各门各派的望气士,他们或为钱,或为利,反正在过去,他们是追逐龙的人。 我们钦天监并不把他们叫做风水先生,而是称为方士,即为了龙脉游历四周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洪棣的表情变化,特别是在提到龙脉时。 但后者从头到尾都只有一成不变的笑容,因此袁天守便也无从窥探他的心境。 他只是继续说道:“三十年前,崂山道士洪山,接下了仙都的任务,带走了五个龙帝子中的一个,将它带到海外,彻底地远离中原。 这是为了保存龙帝子,也是为了不叫它落入有心人的手里。” “让我猜猜……” 洪棣突然打断他,有了说话的兴趣。 “原本钦天监应该是不知道红帝子的去向的,然而仙都突然有一天派出了使者前往钦天监,要求当代国师把红帝子带回去,是这样吗?” “完全正确。” 袁天守又回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大国师东方未来在观星台接见来自仙都的使者,或者说是仙都的使者召见了东方未来,这位钦天监的掌权者。 两人站在近乎可以伸手摘到星星的楼台上,而钦天监的其他观星士则在底下,远远看着。 大国师东方未来一直眉头紧蹙,听那来自仙都的使者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人在楼台上讲了许久的话,几乎是从黄昏一直到夜晚。 他们讲话,钦天监的观星士们便也没有离开的想法,陪在那里。 终于,在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东方未来伸出手向天上摸去,好像真的要从夜空之中摘下一颗星星来。 那是东方未来和仙都使者的最后一次碰面,之后那来无影去无踪,好像鬼魂一样的炼气士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不久之后,他和昆仑卫李寻风便收到大国师的手谕,要求他们到北美洲一趟。 目的便是红帝子。 之前他倒是隐隐听说过长白山龙脉的事情,也在那朝北的方向感受到过那股苍凉和不安。 但那毕竟是离着他们太远的事情了,直到被下达了命令之后,他才知道,几百年前不变的格局,终于产生了变化。 红帝子,将要代替不知道被谁夺走的青帝子,重新成为九州的龙脉。 这是仙都和钦天监之间达成的共识。 为此,他们来到这里,寻找洪山,只是如今事情起了变化,他们要寻找的人变成洪山的徒弟,洪棣。 “仙都的指令,天下道门都得遵守,因为仙都,是天下道门的渊源,也是所有天师的座上贵宾,任何一个道士都不能拒绝它的要求。” “所以说是仙都要收回红帝子?”洪棣问道。 “是不是仙都要的,我并不清楚。” 袁天守坦诚道:“然而我得到的指令,确实是收回龙帝子,这是钦天监给我下达的命令。” “要是带不回去,你会怎么样?” “我们不会怎么样。” 李寻风在一边开口道:“但是你会死。” “我会死?” 洪棣笑笑,“这并不关我的事,事实上我的师父并没有给我讲过太多的事情,以至于我现在对你们的到来还是一头雾水。 他也并没有把符篆传给我,所以实际上我只是他的半个徒弟,相当于学徒而已。” “他没有把那些东西给你,不要紧。” 袁天守将茶碗放到一边,双腿搭在一起,手又放在膝盖上。 “符篆是好东西,也是坏东西,它跟鬼神沟通的时候,也难免会因此沾染那些凡人消受不了的因果。 你师父不传你符篆,这是为了伱好,免得你消耗了自身的福源,活不长久。 于这一点来说,他是个好师父。 然而他又确实把红帝子交由你保管了,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又害了你。 因为与龙脉扯上关系的人,都犯了诛九族的重罪,都是得被处以极刑的。” “那我明白了,不管我交或者不交,我都得死,对吧?” 洪棣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觉得好笑,还是被气笑的。 按照袁天守的说法,如果钦天监的执行手段是这样的粗暴,野蛮,那岂不是不管是帮他们做事的,还是抵抗他们的,其实都已犯了死罪? 事实上,他要是之前在长白山听过大内总管狄威的担忧,便不会觉得这个说法夸张,诡异了。 不过这时候洪棣又难免觉得无辜。 无辜的是被找上门的方式。 就好像一个连环杀人犯,他被巡警找到,不是因为他杀人累累要逮捕他,而是因为他在街面上吐了一口痰,巡警现在要告他破坏环境。 “所以,红帝子在哪里?” 袁天守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在这屋里踱步起来,观察着这里的装饰和摆件。 这是专属于钦天监的傲慢,不管你知不知道,也不管你抵抗还是顺从,钦天监的大手都能遮住天幕,因为它的背后是整个帝国。 无论你是何种打算,皇帝都不在乎。 洪棣并不着急,只是跟袁天守说道:“大人,在那之前,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 袁天守笑笑,“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你只管讲,我会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不用那么久。” 洪棣也起身,背着手。 “有这样一个青年,他无父无母,从小被一个道士收养,跟在他身边许多年。 那道士对他很好,什么都给他,尽自己的力量爱护他,教育他,然而又不希望他成为什么样的人。 因为道士遵循的是万物自然,他不要把那小孩培养成医生或者教师,也不期望那小孩将来是名人,富翁,他只是叫人家尽力地去活,尽情地去生长,仅此而已。 要说他唯一的保留和干预,那便是道士保留着那最大的秘密,不与任何人说,当然也不让那孩子知道。 他将所有的一切背负着,藏在心底,最后还把它们一块带进棺材里,叫所有的黑暗和阴谋都从他的身边远离。” 洪棣双眼有了水光,抬头望了望天花板。 “然而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天命,或者命运。 大家都是玄门中人,两位应该也知道吧?就是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一个人,命格忌水,于是他一辈子都不靠近水边,不去游泳,不坐船,不钓鱼,就连水井他也远远地远离它,为的就是不叫自己受水的损害。 然而有一天,那人还是死了,而且还是因为水而死的,你猜他是怎么死的?” “有人把他推进水里,淹死了。”李寻风答道。 “不对。”朱棣摇头。 袁天守则更为谨慎,他思索了一下后说道:“那人下雨的时候,脚下一滑,磕到石头上摔死了。” “也不对。” 朱棣摇头,揭晓答案:“那人就着大饼喝羊汤,给自己噎死了。” “这与你讲的故事,有什么联系?” “别着急,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怎样的规避,谋划,有些事情它该发生,最终都还是一定会发生的。 就像是在师父下葬之后,那个青年因为师父留下的种种的原因,最终没能正式成为一名崂山道士,与那些隐秘的事情绝缘了。 道士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将一切带到了地下。 然而有一天,当他收拾师父的遗物时,却发现,在那隐蔽的地方,存在着属于他的命运,那东西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刻上了他的名字。 命运是厚重的枷锁,紧紧束缚着他,叫他怎么也脱逃不得。”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袁天守眉头皱的更深了。 “我是说,也许你们来到这里,也是你们的命运呢?” 洪棣的身上,红色的麟气汹涌。 钦天监的两个官员,瞧见有一头红色的蛟龙在室内出现,冲着他们咆哮。 (本章完) 第631章 他简直是超人 在解决了所有的麻烦后,洪棣走出茶室,轻轻将茶室的门掩上。 等洪棣转过身子时,看见最开始叫他会客的那个人,也就是他的管家,刘叔正站在门外等他。 他应该已在门外听见了所有的动静,但似乎并不在乎,只是面色如常。 同往常一样的温和,安静。 “刘叔,”洪棣脸上有些歉意,指了指门里头,“不好意思,把房子弄脏了。” “不打紧。” 刘叔脸色平淡,“房子本来就是用来脏的,也是用来打扫的。” 顿了顿,他又小心翼翼问道:“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你帮我的已够多了。” 洪棣拍拍他的肩膀,感激道:“接下来的,是我自己的事情,只能我自己来处理。” “终究还是来了。” 刘叔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一切都已天衣无缝了。” “世上不存在天衣无缝的事情的,刘叔,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洪棣将手放进门口的水盆里,洗了洗手。 “我得离开高潭一段时间了。” 刘叔不问他去哪儿,只是问道:“多久回来?” “不知道。” 洪棣轻声道:“也许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又也许很近,以至于我也不知道何时能去到,再回来。” “明白了,先生。” 刘叔往后退一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低头郑重道:“在这期间,家里我照看着你,你放心。” “对你,我一向放心。” “那我给你打点行李去。” “辛苦你了。” 洪棣点头,“带几件换洗的衣物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我大概用不上。” “明白。” 刘叔转身离开。 洪棣这时候还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水渍,陷入沉思。 尽管这一次,轻轻松松地解决了钦天监的来人。 可实际上,那是因为钦天监并不把他,或者说不把洪山放在眼里,所以才只派出了两个观星士,而不是叫他们带上一大堆大内高手来围剿他。 他当然是碰上了好运,可这样的好运,没有下一次了。 他当然可以一次次击败钦天监派出的人,但是朝廷可以失败无数次,而他只要失败一次,便会粉身碎骨。 要以一人之力对抗那庞大,古老的帝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即便他会奇门遁甲之术。 只是如今惟一的问题,便是去哪儿,是自己“羊入虎口”,去往九州。 还是去别的地方再做打算,比如金山,费城? 一场针对他的巨大风暴已经在酝酿之中,即将到来,爆发了。 这样思索着去处的时候,刘叔已将行礼收拾好,装在一个提箱里,把它放好。 “我已经差人去叫马车了,先生。” “多谢。” 洪棣知道自己该走了,拿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刘叔如往常一样立着,等待着这位崂山道士的传人有朝一日重回这里。 …… 尹秀和罗维走上小船的时候,船夫正倚着桨在打瞌睡。 被一阵轻微的摇晃叫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赶紧招呼两位客人。 “两位,去哪儿?” 尹秀指了指前面一艘驶出港湾的轮船,“去那上面。” 船家看了一眼那正在他视线里迅速变小的轮船,不知道是自己没睡醒,还是他们说错了。 “我?”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那船,“我用这两手摇的小破船,去追那火轮船?” “没错。” 尹秀点头,“我确实是叫你去追它,准备好的话就开始吧。” “但是……” 船夫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他又不是那种跨越大西洋的航海家,也不是密苏里河上赛艇的职业选手。 这破船只是在这附近摆渡的,从这里出去,在对岸喝个咖啡再回来,这就差不多了,要是真出了港,恐怕没一会儿就散架了。 船夫喃喃道:“这实在是不可能的要求,除非上帝发威,或者奇迹出现,就好像摩西挥动法杖,叫红海分为两半那样的奇迹出现,不然我们绝无可能跟上去的。” “你是天主教徒啊?”尹秀忽然问道。 船夫点头,“一直都是,世世代代都是的。” “那你倒是很虔诚的一个人,我们也信教的,但我们的教主法力强大,他可以叫世界上的一切不可能化为可能,让绝望处出现奇迹,悲伤处涌现快乐。 就这么跟你说,我们的教主无所不能,世界上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富翁乞丐,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尊敬他,爱戴他,并效忠于他。” 船夫听得愣住,简直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存在,即便是耶稣基督再伟大,在西亚也照样有不信仰祂的异教徒呢。 “不好意思,您的教主是?” “马尼!” 尹秀弹指,一个金色的硬币旋转着落入船夫的口袋里。 船夫拿出来一看,又用牙咬了一口,终于确定那是一个金币。 “敦灵银行出品的金币,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换成你一年的生活费,如何,这算是奇迹吗?” “奇迹,天大的奇迹!” 船夫用袖子将那金币擦了又擦,小心翼翼放进口袋里。 接着又在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 “两位可要坐好了,其实不瞒您说,我年轻的时候可是赛艇冠军啊!” 罗维只当是随便听了一句,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随口应他一句。 “反正尽力就好,最重要的是别受伤,你知……” 话未说完,一股强大的推背感传来,差点叫他栽倒,还好被尹秀一把拉住。 他回头看去,在那汹涌波涛的浪花之中,尹秀一手抓着船舷,一手抓着他。 而他们的四周,景色正在高速地后退,那艘轮船的身影逐渐变大。 “这真的做得到吗!?” 罗维瞪大了眼睛,“我感觉很不合常理啊!” “都说这是奇迹了,要什么常理?奇迹啊,本来就是出乎意料的东西。” 说着尹秀又看了一眼船夫青筋暴起,青筋高高隆起的双手,呢喃道:“反正眼下,我们确实是在快速靠近那轮船,对吧?” “为什么不用你那招能瞬移的神行术?在刚才发现那混蛋搭的船开走时,我就提议你用了,反正不管它跑多远,只要你看得到,就能一下子出现在船上,对吧?” “话是这样说。” 尹秀摸了摸脸。 “但这样的话,那崂山道士也会发现的,不是吗?他是精通奇门遁甲的人,我要是施展神行术,他恐怕立即就会感知到。” “那也是个麻烦。” 罗维挠头道:“所以我们就只能借助人力过去啦?” “没错,这就是我们眼下的状况。他在明,我们在暗,一切都反转过来了。” “其实也不是反转过来。” 罗维若有所思,“我们最开始不就是为了找他才来的吗?只是有一段时间攻守易势了而已。” “这么说,如今倒是重回正轨了。” 尹秀已开始越发期待和那崂山道士的会面了。 通过那些日记还有众人的记忆,尹秀已了解到了关于崂山道士的一些事情。 对方从一个戴着面具,仿佛不存在于这世上的幽灵,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性格,他的行事方式,他的一些想法,甚至喜好,尹秀都已隐隐有了一些了解。 两人就好像从未见面,相隔万里,但多年来时常通信的笔友。 如今这相隔天地两端的两个“友人”,终于要会面了。 这次会面,是为了九州的未来,也是为了个人的命运。 就在他思虑颇多时,船儿已靠近了轮船。 “两位,要是再近一些,我们就要被卷入那乱流之中,被搅成碎片了。”船夫自豪道。 罗维冲他竖起大拇指,“老兄,你简直是个超人啊!” 船夫拿下草帽,颇为恭敬,然而嘴角的笑容又压抑不住,“您过奖了。” “好了。” 尹秀也咧嘴道:“剩下的一段距离,我们自己过去就是了。” 说着他和罗维脚下同时一沉,以船儿做跳板,腾地一下,船儿发出近乎呻吟的惨叫声。 两人再次起跳时,船夫也因为这巨大的反弹力道而跟着蹦了一下。 他还未来得及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时,只见两个人影腾地一下跳上了二十米外,近四层楼高的轮船船舷上,稳稳站住。 “你们两位才是超人啊!”船夫惊叹道。 尹秀和罗维似乎听到了船夫的惊叹,转头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后,便头也不回地落到了甲板上。 尹秀边走边和罗维讲出此次的重点。 “首先我们得知道那家伙会伪装自己的面目,他很有可能把自己变装成了一个鬼佬,他可能是红头发的西西里人,也有可能是高鼻梁的高加索人,这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他也有可能还是唐人,只是和我们想像中的样子不太一样。 所以外貌,身形,年龄什么的都不要紧,我们要找的是一对眼睛。 那家伙的眼睛,你只要看一眼,就忘不掉,你应该会感到心里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漏跳了一拍。” “你好像在形容一条毒蛇。”罗维疑惑道。 “都是差不多的。” 尹秀很认真,“那家伙不就是毒蛇吗?你知道它就藏身在草垛里,带着叉子和猎犬去找它,但却怎么也找到不到它。 但你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在你的脚踝上叮了一口,留个两个血洞,叫你一命呜呼了。” “这么说,那是个可怕的眼神。” 罗维点头道:“那我明白了,我会注意这对眼睛的,忽略别的东西。” “对,”尹秀微笑,“就是忽略别的东西,只找那对眼睛,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分头行动。 从头等舱开始,一直找到经济舱,从水手到船长,每个人我们都确认一遍,如此的话,一定可以找到那家伙。” “好,我从左边开始,你从右边走,我们一定把这些人找出来。”罗维坚定道。 “错了,不是这些人,而是这个人。” 尹秀强调道:“我们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崂山道士而已,至于他的党羽,我并不关心。 而且我预料得到,他应该只有一个人而已,并没有随从在身边保护他,顶多……” “昆仑力士,对吧?” 罗维脸色有些凝重,“他有可能把昆仑力士带在了身边,如果在这里开打的话,战斗的余波也不知道要杀死多少人才够。” 不得不承认,昆仑力士确实给尹秀他们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这些只是经过改造就可以达到大高手境界的生物兵器,每一个都是不好惹的。 从最开始的红帝,到后面在社区里遇见的那两个,就是尹秀他们二人,一个差池也很有可能命丧那些昆仑力士之手。 “嗯。” 尹秀担心的也是这个。 “先不说会不会波及旁人,光是那些昆仑力士的存在,就得叫我们谨慎万分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如果找到那个崂山道士,不要理会他要说什么,尽管把他杀死,或者先打断他的手脚,叫他动弹不得。 然后我夺取他身上的龙帝子,事情便结束了。 我们一句话也不多说,一刻也不多停留。” “这次是真正的了结了。”罗维呢喃道。 只要崂山道士一死,即便连接着昆仑力士的媒介们还活着,然而奇门遁甲的施术者已经魂飞魄散了,那玄奥强大的奇门遁甲自然也就解除了。 像是操控傀儡的丝线断了一样,傀儡会径直落在地上,变成一堆废品,不再是杀人的机器。 如此的话,眼下便是要加快脚步,尽快找到那个崂山道士。 罗维低下头,往船舱里钻去。 几乎是同时,又有一人走出来,与他撞了个满怀。 罗维没事,只是顿了一下。 那人身体不似罗维强壮,自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而往后退了几步。 先道歉的是那被撞的退后的人。 “抱歉,我有些晕船,恶心的厉害,想赶快到甲板上看一看,没想到便撞上了你先生。” “不打紧。” 罗维柔声道:“是我自己走的快了,你晕船?我这里有一些风油精,也许可以帮到你。” 说着他低头取药膏,再抬头时,对上了一双如刀锋一般的眼睛。 罗维心跳,漏了一拍。(本章完) 第632章 意义 “不好意思,你认识我?” 洪棣在看到罗维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后,不由有些疑惑。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罗维举手示意,随后把路让开。 “晕船可是要紧的事情,我有一位朋友,是水手来着。 水手可是常年在海上行走,任何情况下都如履平地的人呀,可就是这样的人,他也晕船了,还因为脑水肿丢了性命。 所以晕船这种事,我们得重视它,不管是吃药,还是那些新鲜的水果,我们都得及时补充,这是为了不叫你出现急性的脱水,或者别的并发症。” “可以了吗?”洪棣脸色发白。 “什么可以?又有什么不可以?”罗维继续发问。 “我是说……” 洪棣捂着嘴巴,含胡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想先去甲板上,然后再跟你讨论别的。” “好,赶紧去!” 罗维伸手示意道。 洪棣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甲板上,手刚扶住栏杆,嘴里便再也压抑不住。 哇! 他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精光,直到整个人都软下来,一把坐到甲板上,靠着栏杆。 “老兄,你晕船啊?”尹秀问道。 “是啊。” 洪棣没抬头,满头的白发垂到脖子上,“我这人身体弱,出不了远门,经不起舟车劳顿。” “所以这就是你老是叫别人帮忙,叫他们四处奔走的原因啊?” 听到这话,洪棣顿了一下,脖子仰起,和尹秀的视线对上。 他嘴角露出了笑容,“原来是你。” “很意外吗?”尹秀摊手。 两人对视的时候,他们肩膀上的云气都不自觉地汹涌起来。 三条龙产生一种奇特的共鸣,对峙,试探着彼此。 这一次,尹秀感觉到了强烈的波动,这是在之前的红帝身上未感知到的。 他可以通过体内云气的强烈变动感知到,眼前的人不再是什么傀儡或者媒介了,他就是“驭者”。 “就是你对吧,那个崂山道士?”尹秀又问他一遍。 “如果你要说崂山道士的话,有很多人,并且如果你在路上这样叫我,我也不会回头,因为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所谓的崂山道士,师父并没有把衣钵传给我,他只是收养了我,把我养大而已。” 尹秀不由有些惊讶,“你是说,他并没有给你结坛授法?” “不,我的意思是,他并不把我当做传人,把我登记在册。” 洪棣微笑道:“他只愿意我做一个普通人,而不是什么道士。” “原来如此,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你只管叫我那个操控一切的人,就可以了。”洪棣颇有信心。 “是吗?如果你要别人这样称呼你的话,那你确实死的不冤。” 尹秀伸手,盖向洪棣的头顶。 就在这时,洪棣的脚下,甲板好像变成了溶化的巧克力。 即便尹秀这一掌通感境以下的人都接不住,然而洪棣却是实实在在地通过法术避开了。 穿墙术! 洪棣身形往底下陷的更深,速度也越发快起来,往船的另一端奔走。 而在那一头,罗维也早已等着他了。 洪棣见状,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摆脱,干脆便再次解除了崂山道术之中最有名的穿墙术,重新站回甲板上。 “原来你刚才拉着我讲那么久的话,不是因为你啰嗦,也不是因为你有恶趣味,只是为了拖住我而已?”洪棣瞪着罗维。 “差不多吧。” 罗维摊手,“毕竟你是这样一个难对付的人,我肯定要想点办法的。不过如今我们是两个,你只是孤身一人,要不你束手就擒好了?” “孤身一人?束手就擒?” 洪棣冷笑,手上打了个响指。 然后罗维便听到,原本不断拍击船身的浪花声响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声音。 他视野余光瞥见,在那看似平静的水面底下,有一具“浮尸”浮出水面。 事实上那当然不是浮尸了,而是更像水蜘蛛一样的人形怪物,四肢踩在水面上,泛起轻微的涟漪。 那应该也是昆仑力士,戴着一个看起来像是猴子的面具,背上背着两个类似于氧气瓶一样的东西,一根与气瓶相连接的金属软管从那猴子面具上的孔洞里插入进去,似乎真的是连接向嘴巴的氧气管。 但是想起昆仑力士面目接受的那非人的改造,罗维相信,那应该不似什么接入嘴里的气管,而是直接在嘴上开了个口子,接到脑袋里头的也不一定。 “如何,你们应该已知道那是什么人了吧?”洪棣指了指水面。 “那根本就不是人了。” 尹秀皱眉,“那是昆仑力士,你的一件武器,工具而已。” “你搞错了。” 洪棣十分认真,“那才不是什么工具,那是我的伙伴,从头到尾,他们都是自愿为我而死的。” “那敦灵的红帝呢?贾晶晶的恋人,他也是自愿的?”尹秀反问他。 听到这问话,洪棣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他是愿意被我制作成昆仑力士的。” “但他可没说自己无病无痛的时候愿意成为昆仑力士啊。” 尹秀指出他话语里的陷阱和秘密,“洪棣,你欺骗了他们,用你那蹩脚的崂山道术欺骗了他们。 你师父正是因为知道你是那样的阴险小人,所以才没有把道统传承给你,宁愿在自己的手上断绝。” “你没资格谈我的师父!” 洪棣终于愤怒起来,猛地一挥手,似乎是在粗暴地打断尹秀的谈话。 与此同时,受到洪棣情绪的影响,水面上的昆仑力士也腾地转过头来,背上的几只枪管抬起,对准尹秀。 “你以为自己是谁?可以站在制高点上批判我?唔?” 洪棣看着尹秀,满脸的厌恶。 “你就是什么好人了吗?龙帝子的驭者?当你拥有了这一层身份时,你和我一样,都注定只是气运的掠食者而已。 在九州,或者世界这个巨大的丛林里,我们靠着掠夺别人而活下去,发展自己,你和我并没有什么区别,即便你以为自己抱持着大义。 贾晶晶和她的恋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当然是无辜的,他们要是没有遇上我,有可能会结婚成家,也有可能贾晶晶会嫁给某个富商,抑或者那男人为了贾晶晶的事业,跟她提出分手,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但谁知道呢? 我只是给了他们另一条路而已,就好像你每次夺宝的时候也要杀人,你会在意看守宝物的保镖,他家里有什么人吗? 你压根不在乎的,因为那不关你的事,你想要的是超越别人性命之上的东西,所以你压根也不在乎那些人的人生,幸福和家庭,更别说虚无缥缈的未来了。 今天你不杀他,也许他明天在路上也会出意外呢? 驭者啊,你的好心肠只是你用来攻击我的一样道具而已,并没有什么作用。” 尹秀皱眉,往前逼近一步,那昆仑力士的枪管便也随着他的移动,同步转过来,发出齿轮摩擦的刺耳声响。 “妈的,你说的这些话竟然如此的强而有力,以至于我一时之间想不到如何反驳你。” 尹秀摸了摸脸,“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我确实不会像你这样不择手段,即便是为了九州的龙脉。” “你当然可以这样讲了,因为你觉得自己有梦想,对吧?” 洪棣不屑道:“每个人都是这样觉得的,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做着不切实际的幻梦,以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你和我,又有什么差别啊? 或者说,你比我更复杂,肤浅。” 他盯着尹秀的眼睛,神情坚定。 “你以为就只有你了解我,而我对你一无所知? 在会面之前,我也了解了你,就像是从未见过面,但时常听到传闻的人。 你爱钱,也爱女人,有一瓶烈酒的话,你可以在沙发上待一天,并且你也不是一个十分守规矩的人,如果敌人足够强大的话,就是在全国的妇孺面前逃跑这种事情,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来。 你从来就不是大侠,也不是合格的【勇者】,救世主,你只是和我一样,一个为了某个目标而不择手段的人而已。” “那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尹秀突然摊手,似乎很不理解洪棣对自己的“批判”。 “有什么所谓?不管是怎么样,为伟大的目标献身,为名利去死,都没什么好批判的。 我也不觉得自己是大公无私的人,说起来我是个比坏人更奸恶,比所谓好人更加滑头的人罢了。 于我而言,即便我已不再把眼前这个世界当做游戏,然而我得说,人生也不过是一场随性的游戏而已,并没有什么紧要的。” 洪棣双眼满是怒火,“就是因为你这样的态度,才叫我觉得火大啊!” 怒火滔天,他心念一动,水面上的昆仑力士,枪管里突然喷射出火光来。 砰砰砰! 高速旋转的子弹朝着尹秀泼洒而来。 尹秀躲闪,另一头罗维也毫不犹豫地去攻击洪棣的背后。 洪棣听到背后传来的破风声,转过身来伸出双手,与罗维四手交错。 罗维明显吓了一跳,他原以为自己双手会被粉碎成血雾,然而并没有。 他实实在在地碰到了洪棣的手,十分真切。 这时候,洪棣再没有那可以摧毁他身躯的法术了。 这也足以证明,洪棣是实实在在的真人,而不是身上带着某种法术的昆仑力士,傀儡。 如此,罗维更是士气大振,一脚虚掠过洪棣面门,逼得他往后退一步后,双手使出擒拿招数。 罗维的擒拿手如钢筋探出,不容撼动,阻挡。 然而洪棣的手却是轻轻一推,便将他手头上的力量卸掉,叫罗维的力量如泥牛入海,一下打空。 罗维并没有尹秀那样力气用老之后还能再次运转的劲力和技巧,他一击落空就是一击落空,再无转圜。 趁着他重心向前,洪棣脚下腾挪,躲过了罗维,越过栏杆,就要往海面上跳去。 然而这时候尹秀也已避开了射击,向他掠来。 洪棣没办法,只能放弃跳海,脚在栏杆上一挂,一停,站稳了身子,迎击尹秀。 尹秀力量也许没有罗维那样的大,然而速度和技巧却是惊人,脚步在栏杆上腾挪间,他的手如机关枪般接连击出,落在洪棣脸上身上。 洪棣尽力抵挡,终于还是露出破绽,被尹秀一掌正正打在胸口,衣裳鼓动。 然而还是无效,尹秀这一击也照样像是打在豆腐上面,并没有实质的反馈。 这家伙还会化力? 尹秀惊诧间手上动作并不停下,脚步紧逼,不叫洪棣逃开。 然后他终于看见,在洪棣的腰间,有屡屡青烟升起。 原来他用了护身符! 尹秀了然,洪棣是用护身符一类的符咒挡下了这一击,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洪棣身上还有别的符咒,只要尹秀持续击中,也必然会造成损伤。 洪棣当然知道,他快速挪开,袖口之间突然喷射出烟雾来。 尹秀顿了一下,再往前时,洪棣的身影已消失地无影无踪。 两人都顿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去哪儿了?” 罗维话音刚落,水面上的昆仑力士又跳上了甲板,枪口对准他们二人开火。 就在这一瞬间,尹秀再次感知到了洪棣的存在。 原来他不在这船上,而是靠着某种瞬移术,飞到了近十几公里外的那座小岛上。 那座岛上,自由女神像高高耸立着,光是她的底座,便已十分地巨大,好像一座大房子。 “我们走!” 尹秀正想抓住罗维,使出斗转星移时,罗维却已被那昆仑力士缠住。 他走不掉了。 如此,尹秀终于只得放弃他,自己使用斗转星移。 他目光看向那巨大的,代表着光明和智慧的自由女神像。 下一秒,他的身形原地消失,昆仑力士的弹丸打在他原先的位置,将甲板撕的粉碎。 下一个瞬间,尹秀已站在了自由女神高高举起的手臂上,和洪棣相对而立。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你也不差。”(本章完) 第633章 女神像上的决斗(一) 自由女神像高四十六米,再加上基座,则高达九十三米,一直是高潭的一个重要地标。 在这里的人们,可以从许多的角度观察到她,他们被自由女神的美丽,圣洁所吸引,也为她的魅力折服,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她高举火炬的手臂上,这时候正站着两个人。 尹秀站在左边,和右边的洪棣对峙着。 强劲的风将他们的衣摆和头发吹得飘扬起来,但又不足以晃动他们的身形。 因为这两人即便站在这光滑,不容二人并行的狭窄高处,脚下仍旧如履平地,看不出一点的阻碍。 在刚才的较量中,尹秀便已知道,洪棣大概不是自己的对手,两人并没有使用法术,可是身手上就已差的不少了。 洪棣好像一个不怎么熟悉拳脚,却力大无穷的人。 这样的人对于旁人来说固然危险,可对于尹秀这样的大高手来说,就好像是小孩子拿着一柄枪,虽然不小心被刺到了也会死人。 可是高手跟小孩的区别就是前者对力道和身形的控制会更好,并非会那样简单被刺中。 因此尹秀并没有洪棣想象中那样的谨慎,而是逐渐逼近他。 “你就打算这样走过来?”洪棣皱眉。 “不然呢?” 尹秀挽起袖子,“我赶时间啊,不管是你的遗言,还是别的,在船上的时候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这就可以了。” “这话我也还给你。”洪棣双手一前一后搭在一起,做了个短桥的架式。 咻! 洪棣单手做标指戳向尹秀眼睛,尹秀一手架住,另一手绕过洪棣的双手,抓向对方咽喉。 啪! 洪棣适时伸手,迎击尹秀,双方拳头碰在一起,发出闷响,各往后退出一步。 还未停稳,尹秀脚下拧转,箭射而出,一手扣住洪棣还未收回的手腕。 洪棣感受到手头上传来的劲力,立即脚下往前一步,化解尹秀身子往后拽的力道,在尹秀另一脚踩来时,他也顺势踏出,两人脚步交错,互相扣住对方的一只手腕,像是两头犄角交叉在一起的公牛。 呼!呼!呼!! 两人手臂交错,推拽拉扯,每一下都响起震耳的破风声,好像重拳打在湿透的牛皮上。 如此,尹秀在这短短几回合的交锋中,突然发现之前对洪棣的认知是错误的,这家伙在拈手上的功夫突然变得好像一位宗师,而不是之前那个只是力气大的门外汉了。 难道在这之前,他都只是扮猪吃老虎,叫自己看起来很容易对付? 尹秀越打越疑惑,洪棣眼里却是逐渐放光。 轻轻一架尹秀的手臂,化掉手上劲力后,洪棣手掌上扬,尹秀的眼睛下方立即飙出一道血箭。 尹秀眼里戾气暴起,立即双手搭住洪棣肩膀,抬起膝盖顶向他的胸口。 洪棣感知到尹秀的杀意,放弃再次攻击他的想法,转过身去,堪堪避开这一击。 两人再次交错时,洪棣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多出了一柄亮晃晃的剑。 尹秀未来得及唤出嘲风剑,只能双手一翻,从袖子里握住一对短刀,去接洪棣的剑刃。 就在这时,他眼里那道寒光,突然拐了一个弯,尹秀伸手往上,那剑刃再次转弯。 利剑透肩而过,尹秀手臂当即一软,肩头上绽开血花。 【软剑?】 另一只手射出幽冥血箭逼退洪棣,尹秀立即后退。 洪棣也不急着追,他只是手指轻轻一弹,将剑上的血珠弹飞,欣赏那颤抖的剑身。 “九州武评上有大名剑十二,小名剑三十六,除此之外的剑,都是凡品,废铜烂铁而已。 其中的十二柄大名剑,都是出自金炼师之手,他人生里最得意的作品,除了那六柄不知所踪的天下第一快剑外,便是两柄软剑,秋水和冷月。” 他向尹秀展示手里寒光凛凛的剑,“这把剑就是秋水。” “那巧了。” 尹秀的语调高了起来,好像是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遇见了同乡。 “你是说?” 洪棣心里涌起不好,或者说惊奇的情绪。 “不,我什么都没说。” 尹秀手上一个剑诀,然后烟雾蒸腾,名剑嘲风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嘲风,为龙九子里的第三子,据说是龙和凤凰所生,古人说它是“好险而又好望”,也就是既喜欢冒险,又爱登高远望的意思。 洪棣先是惊讶,然而再看到尹秀手里的剑并不是两柄软剑之一的冷月,也不是武评上天下名剑后,不由又放松了一些。 “这剑,你自己打的?” “算是吧,”尹秀手摩挲过剑身,“但其实是朋友送的,剑名嘲风。” “这并不是什么名剑,即便它是一柄好剑。” “你又懂什么是剑吗?” 尹秀瞥了他一眼,“我一位朋友跟我说过的,所谓的名剑,并不是因为它出名或者名气大,有许多典故和事迹,而是因为它有灵气,所以配得上一个剑名,这才叫做名剑。 人也是一样的,一个人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看他,而是自己怎样看待自己。” 转动长剑,嘲风带起破风声,发出一种好像蛟龙咆哮的声响。 洪棣听见这话,又看见这个场景,心中看轻的心思顿时消散一空。 他已明白,尹秀对剑的理解,在另一个层次上,即便他看起来不像一个老道的剑客。 不等洪棣有更多的感想,尹秀持剑上前,嘲风剑上绽放出蓝色的电光。 嘲风剑刚强,秋水剑阴柔,两种不同的风格,但它们都是用来收买人命的好兵器。 刀锋交错,秋水剑毫无意外地被弹开,剑身在空中摇摆,发出蝉翼的振翅声。 秋水剑剑身轻灵坚韧,在被弹开之后,随着洪棣手腕一转,它再次呼啸着钻向尹秀面门。 尹秀之前听任七讲起过软剑的奇特之处,它本身并不十分地坚硬,甚至显得有些“脆弱”,如果是从未用过它的人,恐怕一出剑会先把自己的手指给削下来。 而真正用软剑的高手,也并不把它当做剑来使用,而是更多像绳索,鞭子那样的使用它,利用它柔软,多变的特性,使那软剑好像活过来的毒蛇,一下便可以蜇伤人,夺人的性命。 因此,对阵软剑,第一忌讳的便是着急,第二忌讳地则是被对方拖入缠斗之中。 尹秀用剑柄上的护手挡住剑尖,顺势将剑向前推出,抹向洪棣的脖子。 洪棣脚下一点,身体飘飘扬扬往后飞去,再次挥剑,一道肉眼可见的剑压径直砍来。 尹秀劈碎这道剑压,人随剑走,钻到洪棣面前。 洪棣再往后退一步,这时候他一只脚已站在了自由女神像手举的火炬处,另一只脚则还保持在前面,随时准备应付尹秀突如其来的变招。 嘲风剑咆哮,剑身连接处似乎裂开,猛地膨胀起来,露出里头连接各个部位的单分子丝线。 呼! 尹秀好像挥动一把扫帚,缕缕寒光随着他的手牵引,流溢。 洪棣眼里精芒乍现,整张脸被嘲风剑的寒光照的越发白了,他并不硬扛嘲风剑的锋芒,而是闪身躲开。 在他的身后,那属于自由女神像火炬的一部分被嘲风剑击中,顿时碎石飞溅。 洪棣趁机单手一托,跳到火炬上头。 尹秀则是继续滚刀,随着他一起跳上来。 洪棣立即踢出一脚,直戳尹秀胸口。 尹秀出剑,干脆要把他的脚一块砍下来。 这时却见洪棣的脚腕突然一勾,一转在空中顿住,一柄匕首从鞋底穿出,在嘲风剑上一磕,将嘲风剑带偏。 与此同时,秋水剑转着弯刺向尹秀咽喉。 尹秀手在剑柄上一拧,一柄只有小臂长短,原先属于嘲风剑一部分的短剑被他反握在手上,不看秋水,而是直刺向洪棣胸口。 两人都瞳孔骤缩,分别用龙虎罡气护住自己的咽喉和胸口,显然是打算比谁的命更硬。 一身尖锐的金属碰撞声,终于还是洪棣率先收回剑,挡住尹秀的刺击。 两人各自手腕发力,嘲风和秋水便在这种碰撞下,各自脱手。 与其说是脱手,不如说是这两人主动弃剑。 洪棣手上红色火焰萦绕,双手沐浴在烈火之中,还未靠近,尹秀便已感觉自己的头发被燎烧起来。 他先击出一掌,火焰带起热风,刺得尹秀脸上发烫,发红。 尹秀避开,再与他接近时,手上已包裹了青白两色龙虎罡气。 两人对碰一拳,脚下花岗岩因为力量的传导而瞬间出现了裂痕。 尹秀提膝,洪棣也踢脚,碰在一起。 他鞋子上头的利刃立即从尹秀的大腿划过,再次带起一蓬血花。 寒光闪现,一脚高踢之后又是一记斜画,从尹秀的肩膀到胸口上,触目惊心的血水爆发出来。 然后洪棣再跳起来,一个回旋踢蹬中尹秀的胸口,将他踢飞出去。 尹秀只感觉喉头一甜,再反应过来时,身体已在空中越过了火炬的边缘,眼看着就要向下落去,他的身后距离地面足有百米,行人已小的像是蚂蚁。 【他真的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心中讶异,尹秀一手抓住火炬的边缘,将身子从半空中拉回来。 在这瞬间,洪棣脚上的匕首再次戳来。 尹秀怒极,天炎星发动。 速度陡然增加,尹秀身形下蹲躲开匕首,欺身近战。 洪棣毫不犹豫地抓着他的肩膀,从地上跳起,又要冲着尹秀的头颅使出膝撞。 尹秀也不挡了,干脆将头往前一砸,正好顶在洪棣的胸口,将他顶出去。 洪棣胸口顿时气血翻腾,没想到尹秀使出了这样“赖皮”的一招,他又是一记鞭腿,踢向尹秀。 尹秀这次已做足了准备,手一挡,另一只手往刀上拍去。 洪棣鞋尖上的匕首立即飞出,应声被打断。 如此,洪棣脚上给尹秀造成了不少麻烦的匕首,终于被解除,这时候正笔直地往两人脚下的地面落去。 洪棣转动了一下被尹秀那一掌拍的有些酸疼的脚踝,看尹秀的眼神满是忌惮。 尹秀看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难不成洪棣是用了武术注入器,所以才能这样熟练地将各路功夫运用起来? 因为很明显,最开始拈手的时候,他明显用的是咏春的路数,可刚才他的踢击,显然又是正宗的十二路弹腿。 即便崂山道士洪山有教授他拳脚上的功夫,然而他的师父毕竟是道士,而不是什么练家子,怎么可能教会别人那么多的套路和招式。 既会拳,又会脚,甚至连剑法也不错,难道洪棣真的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像王小福日记里形容的那样,他是天上的星宿转世? 当然不是嫉妒或者不愿意承认,只是尹秀不认为,世上有这样什么都会的人。 即便是尹秀自己,也是因为【器之主】的缘故,才叫他能够熟练地使用各种兵器。 【等等,器之主?】 尹秀恍然大悟,原来洪棣刚才使用的其实并不是什么拳脚功夫,而是奇门遁甲。 他并不会使用这些功夫和路数,但他用奇门遁甲模仿了出来,使这些拳脚路数看起来就像是他自己掌握的那样。 奇门遁甲,本就是通过各种机关,技巧,法术来达到掩人耳目,移花接木的效果。 如此的话,一切便说得通了,刚才那些武术,便是奇门遁甲的一部分。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尹秀捏出一个剑诀,摆在手臂上,紧接着屏气凝神。 果然,很快他的眉心便快速跳动起来。 这是明叔传授给他的,当一切看起来似乎模糊不清的时候,便用这一招来感应周围的变化,强化自己的感觉。 从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里,尹秀再次确认,洪棣用的是奇门遁甲。 和自己一样,这也是个喜欢玩花招的家伙。 其实自己早该想到了,从那些招式百变,花样多样,甚至连构造也完全不同的昆仑力士身上便能看得出,洪棣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魔术师”。 一个喜欢用诡计来误导,戏弄敌人的魔术师。 然而要论玩花招,这也是尹秀的兴趣和爱好。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本章完) 第634章 女神像上的决斗(二) 洪棣见失去了将尹秀彻底从女神像上打落的机会,便也暂时停住,只是思考着如何更进一步击败对手。 两人这时候离各自的兵刃都有几步的距离。 然而这时候去捡兵器的话,简直是在找死,谁也不知道对方的袖子里藏着多少暗器,又或者有其他邪门的东西。 特别是对于尹秀来说,面对一个使用奇门遁甲的敌人,不管何时,他都得小心谨慎。 暂时还不知道尹秀的心思,洪棣滑动脚步,与他对峙着。 呼! 一阵大风吹过,洪棣手上火焰鼓荡起来,紧接着一手刺出。 尹秀伸手挡下,又是一脚踢出。 洪棣躲开,手指抬起的瞬间,火焰肉眼可见地迸发出来。 真阳命火! 尹秀感觉到来自洪棣手上那熟悉的火焰气息,手上当即也熊熊燃烧起来,同样祭出真阳命火。 冲天的火焰在两人中间升腾而起,紧接着火光和热浪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尹秀衣袖和头发飞舞,眼里也被染上一抹灼热的红色。 在热浪稍微退去后,洪棣手上火焰消失,他袖子一抖,手指上垂下两个用白布扎成的人偶,一个是哭脸,一个是笑脸。 洪棣入定,眼观鼻,鼻观心,气沉丹田,嘴里念念有词。 “偶乘青帝出蓬莱,剑戟峥嵘遍九垓。恭请剑仙吕洞宾,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那画着笑脸的小人在他手上摇晃一下后消失。 “拜请香气沉沉应乾坤永乾奉开走天门。恭请九门大将军,急急如律令!” 他另一只手上,画着哭脸的小人也消失了。 然后尹秀便听见空气中传来兵器磨擦,挥动的声响。 他当即往地上一滚,躲开背后的杀机,还未站稳,又有一阵尖啸声指向他面门。 尹秀抬手,用破风爪挡住这一击,然而终究还是没有抵挡住攻击,脸上不可避免地又多了一道口子,流出鲜血来。 噗! 尹秀怒极,咬破舌尖往前吐出一道血箭,空气之中立即传来惨叫声,还有什么东西在铁板上被滋了一下的声响。 手腕一翻,尹秀取出一对柚子叶在眼睛上一擦,眼前恍惚一下后,只见两个好似黑白无常的幽灵悬浮在空中,一黑一白,一个拿剑一个持刀,没有脚,看起来也好像没有躯干,只是漂浮着,像是晾衣绳上的衣服。 然而它们又不算是幽灵,不然尹秀刚才便不会看不见它们了。 这两个家伙,应该也是奇门遁甲的产物,属于奇门遁甲之中阴邪的一类。 站在另一头的洪棣显然也印证了尹秀的想法,他双手十根手指不停地运动着,丝丝缕缕的丝线便也随着他手指的运动而变化。 显然那两个幽灵,某种意义上便是洪棣操纵的“提线傀儡”。 只不过那丝线并不是实质的,它们也是虚化的,并不能为外物所接触到。 包括这两个幽灵,其实也是虚化的,并不为外界所影响到,真真假假。 两个人偶再次袭来,尹秀甩出几张雷火符在身前炸出一片烟雾。 他当然不指望符咒能伤到这两个已经虚化的幽灵。 炼假成真! 尹秀手上快速交错,等他双手分开时,手里已握住了一柄由纸捏成的长枪。 嗤! 尹秀手拂过长枪,雷光闪动。 通过【炼假成真】,他可以制作出可以伤害到鬼魂的武器,也可以叫一样东西在虚无的世界里变为实体。 洪棣当然不清楚尹秀的手段,然而他却亲眼看到,他操控的两个傀儡,在顷刻间便被尹秀挑落,化作了灰烬。 竟然如此之快?他有破解的方法? 他正迟疑时,尹秀发力,拧腰送肩,倏地一下将手里的长枪掷向洪棣。 洪棣眉心发紧,灼热,感受到这长枪来势凶猛,他立即往后退一步,做好架势准备迎击。 他伸出手去接长枪,那威风凛凛的长枪竟然径直穿过了他的手臂,从他的手心钻入,又从肩膀后头钻出。 炼假成真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是假的。 洪棣吃了一惊,手心抓空的时候,身体也中门大开,被紧随长枪而来的尹秀近身钻了进来。 他当即甩动手臂,将手腕向下砸向尹秀。 尹秀双手托在一起,向上一托,同时发动奎木星效果,在洪棣身上留下一个角木蛟标记。 啪! 尹秀双手顶住下砸的手腕,一脚踏出,卡住洪棣脚踝,趁势一掌拍在洪棣肋下。 洪棣登时感觉到腋下传来疼痛感,回转身来用手肘迎击尹秀。 尹秀用柔劲接住他这一肘,一接一退,化解这下冲击力的同时轻轻将洪棣再拉拽过来一点。 洪棣大感不妙,再要反应时,尹秀已一掌托在他的下巴上。 洪棣身体腾空,脖子向后仰去,眼里已有了血丝。 同时,他身上多了一层角木蛟标记。 察觉到尹秀的攻击还未结束,心知不能再接下一击,洪棣咬破舌尖,身体顿时绷紧,气血通透,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身形调转,躲开尹秀接踵而至的膝踢。 人还未落地,洪棣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抓住了一个小臂长短的画卷。 “万里江山图!” 图卷在洪棣身前展开,尹秀向前,一头扎进水里,水花四溅。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掉入了一条湍急的河水之中,四面八方是汹涌咆哮的河水。 透过水面底下半透明的,变形的水流折射,尹秀看见,水面之上是雄壮瑰丽的群山,这水流是穿过群山峻岭,在峡谷之间奔流而过的大河。 而他正被这不知道往哪里奔流的大河所裹挟着,身体随波逐流,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尹秀不知道其中的状况,站在画外边的洪棣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他不仅看得清其中的山水,就连在大河之中被困住的尹秀也落在他的眼里,十分地清晰。 《万里江山图》,是洪棣的师父洪山当初花了两百块钱从古董街买来的,据说原来的主人是一个家道中落的风水先生,为了找口饭吃才半卖半送把这件传家宝拿出来贱卖,不知怎么的又流落到了北美来。 这当然不是一幅普通的山水图画,而是深藏着奇门遁甲法术的风水图。 三天,最慢三天,快则是几分钟,尹秀不是被淹死在河里,便是被这风水图其中蕴含的阵法所炼化,像古代传说中被丢进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猴子一样。 洪棣注视着那悬浮在空中,不断旋转的图卷,一时心绪颇多。 他原先并没有争夺龙帝子的心思,然而在过去的几年里,不知道是他自己心思转变,还是渐渐受到了红帝子的蛊惑,如今反而对收集龙帝子产生了某种难以压抑的冲动。 这多少是跟原先的想法背离的,在原先的计划里,收集龙帝子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或者说是通往目标的钥匙。 而现在,好像收集龙帝子才成了如今最重要的事情。 这多少是一种因果颠覆的奇怪现象,不过算起来似乎也是殊途同归的,反正夺取龙帝子是为了实现更高的目标,而实现更高的目标,也得先夺取龙帝子。 说起来这都是一样的,如此,他又释怀了。 到底是龙帝子影响了洪棣,还是洪棣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道路和使命,这些都不重要。 有时候它们相互矛盾,但有的时候,这两者是否矛盾,又似乎无关紧要。 将这些矛盾的情绪消解掉,洪棣心情平复下来,抱着双手在原地站定。 “你在等什么?” 洪棣淡定道:“我在等着那图卷消灭我的敌人。” “那你可知道这图卷的来历?” 洪棣摇头,“我不知道,毕竟我既不是一个山水画专家,也不是一个能被称作崂山道士的玄门中人,所以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 尹秀咧嘴,将那《万里江山图》卷起,捧在手上欣赏其中的一角。 “这东西是卧龙岗刘家的,十二卷风水图册里的其中一卷,我那个朋友为此找了许久,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它竟会在美洲出现吧? 如今能在这里遇到它,实在是我的缘分,他的运气。” “那对我来说呢?”洪棣皱眉道。 “那就是你运气不好了。” 尹秀将画卷收进随身的口袋里,“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一桩【物归原主】的佳话。” 洪棣并不打算与尹秀争论,这到底算不算物归原主,也没有研究这是谁的好运,谁的不幸。 他只是疑惑,尹秀到底是如何从那图卷中挣脱出来的,难道只因为他是卧龙岗刘家的朋友,所以知道这些风水图卷里的窍门和门道,类似于清楚保险箱密码的人。 直到这时,他看见了尹秀眉心处有一块白色印记,好像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是长白山的太白神君给他和马小玉的馈赠,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二人便算是太白神君在这山外行走的使者。 如此的话,太白山那磅礴的天地灵气便时刻在冥冥之中保护着他们,特别是在尹秀明显被另一种地气裹挟的时候。 要不是有这份太白神君的馈赠在,恐怕尹秀要从其中脱离并不容易。 不过不管怎样,他终究还是脱身了,从那气势磅礴的河流,一望无际的群山之中逃脱,重新回到现世。 “还有招数吗?” 尹秀冲他勾勾手指,“我已迫不及待要欣赏你那变戏法一样的小奇门遁甲了。” “小奇门遁甲?” 洪棣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跟佛经一样,还有大乘和小乘之分?” “这是我自创的说法。” 尹秀咧嘴,享受着耍到了洪棣的愉快。 “我的意思是,奇门遁甲本来是一种顺应天数演化的法术,它通过配合天干地支来变出各种不同的效果,有阵法,也有法术,器具。 然而你并不能把它当做是变戏法的工具来用,所以我才说你用的是小奇门遁甲,因为一点都不大气。” “你知道什么啊!?” 洪棣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对他指指点点,因为他自认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不管是头脑还是魄力,甚至是眼光,也应该是天下一绝。 更何况尹秀压根不会奇门遁甲,这时候却点评起来了,未免又有些门外汉点评武林宗师的意思在里头,颇叫洪棣感到气愤。 他抬手,射出几个旋转的陀螺,正是之前在敦灵,尹秀他们遇袭时别人朝着他们发射的暗器。 尹秀听见那蜂鸣声,立即也抬手,幽冥血箭射出,将那些陀螺击落下来的同时,三颗命星之一的天炎星已经复原了。 再次消耗天炎星,尹秀脚下速度加快。 洪棣瞳孔骤缩,掠起一脚。 尹秀当即身子下潜,躲过一脚的同时,膝盖往洪棣的膝盖窝一撞,后者吃痛,当即也跟着身子矮了下来。 他下巴低下的时候,尹秀的拳头便再次像疾风暴雨般袭来。 洪棣伸手,一手扣住尹秀的脉门,再次使出拈手。 然而尹秀不与他纠缠,任由他抓着,脚步随手行动,使出一记铁山靠,洪棣当即受力,往后退去。 尹秀并不放过他,做标指戳向洪棣。 洪棣伸手挡下,却感觉下腹一凉。 叶底藏花! 这一招以攻击面门为幌子,实际真正的杀招却是极为迅速阴险的掏裆。 洪棣再伸另一手堪堪挡下,这时候尹秀提膝,一下撞在他的面门上,血花四溅。 洪棣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花岗岩上,只感觉身上的骨头都有了裂缝。 “这也算是奇门遁甲吗?”尹秀问洪棣。 “你以为真正的奇门遁甲是什么啊!?” 洪棣彻底被激怒,站起身来,手里多出一张灵符,当着尹秀的面将它吞下。 尹秀明显被吓了一跳,然而下一秒,洪棣身上发生的变化才真的叫他感到吓人,甚至是惊悚。 只见在他的肩膀和腋下,突然鼓起了一个个的凸起,紧接着,四只手臂分别在洪棣左右两边的背后生长出来,张牙舞爪。 而在肩膀上,还多出了两个可怕的头颅。 三张脸孔长得一模一样,却是神态各异,一个看起来像笑,一个看起来像哭,而在中间,“原本”的洪棣怒气冲冲。 洪棣,对自己使用了奇门遁甲!(本章完) 第635章 女神像上的决斗(三) 这实在不是什么幻术,而是尹秀真切看到的现实。 尹秀感觉得到那三个头颅,六只手臂,每一处都是真的,而不是什么幻术或者障眼法。 洪棣彻底变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即便在玄门之中,这个造型往往代表着九天之上的神佛。 据说哪吒三太子就是三头六臂的,而观音的手臂往往更多。 这代表着一种威严和神圣,虽说不是手臂越多越神圣,然而在看到有六只手臂时,不管是什么人,都得把眼前的人看做神明的化身。 某种程度上,洪棣确实已经算是近神的一人了。 随着洪棣舞动手臂,眨眼之间,他六只手上竟都握住了剑,其中一柄还是那天下名剑秋水。 “放弃挣扎吧。”洪棣这样说道。 他三个头颅共鸣,使得那声响真的好像神佛口中的呢喃,要叫尹秀这“罪人”悔改。 然而尹秀却是不屑一笑,他哪里是那种会因为这种景象便悔改的人。 他十分清楚,洪棣绝对是人,而不是什么神,即便是神,那也是某种“伪神”而已。 “你要我忏悔吗?” 尹秀不屑道:“我听说真正的神佛都是割肉喂鹰的,不如这样,你让我把你的三个脑袋都拧下来,这样我便会真心忏悔,立地成佛了。” 洪棣其中一个头颅皱眉,对尹秀这番言论颇为不满。 他更不满的是,在这样的伟力面前,尹秀仍打算顽抗到底,完全是不知悔改。 于是他也收起那怜悯的心思,冲着尹秀砍出一剑。 无匹的剑压在空中向着尹秀冲去,尹秀一个侧翻,躲过剑压的时候,洪棣已一个闪身跟了上来。 六柄剑齐出,寒光瞬间将尹秀包围。 暗影穿行! 尹秀身体化作虚无,任由那夺命的剑穿过,然后尹秀在洪棣的背后现身。 可是在由虚化实的瞬间,尹秀却看见洪棣的一个头颅转了过来,正看着他。 于是下一个瞬间,那六柄剑从不同的角度扎向尹秀。 尹秀往后翻一个跟斗,身上溅射出血花的同时,也堪堪避开了剑锋。 秋水剑在他闪躲的瞬间已转着弯拐过来,直取尹秀的咽喉。 尹秀并不去挡这一剑,而是手腕一翻,抓住了一柄匕首。 狐手力! 洪棣手头一轻,秋水剑从他的手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尹秀手上刚才那柄匕首。 他虽有些疑惑,剩余的五柄剑还是迅疾刺来。 咻! 尹秀抖动手腕,秋水剑以更加凌冽的轨迹荡开其余的剑,同时向上一撩,洪棣身上迸出血花。 三张面孔怒目而视,六只手臂挥舞的更加迅速,剑锋以更快的速度袭来。 尹秀用秋水别开其中一柄,在剑身回弹的时候,手指又在剑身上一弹,秋水柔软的剑身立即荡走另外一柄利剑。 因为【器之主】,即便这是尹秀第一次使用软剑,他也用的十分熟练,威力甚至更胜洪棣。 几个回合下来,洪棣不仅攻势完全无用,身上反而还多了几处伤痕,这叫他那三头六臂的优势好像荡然无存。 不过尹秀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毕竟他只有一双手,一柄剑,无论他将秋水用的如何的顺手,总难免被过多的剑刃伤到。 终于,在又一次碰撞之后,秋水剑脱手。 洪棣一张面孔露出笑容,将空中的剑抓住,其他两张脸孔的眼睛之中看到了火光。 砰! 秋水剑上的雷火符爆炸,火光和烟雾瞬间将洪棣淹没,第三颗角木蛟标记在洪棣身上亮起。 趁着爆炸的空隙,尹秀快速往后掠走,一手将地上的嘲风剑捡起。 刚将嘲风剑拿在手上,洪棣已紧随而至。 刚才的爆炸只是有那么一会儿阻碍了洪棣的行动,并且给他造成伤害。 然而洪棣本身的恢复能力也是超绝,只是眨眼间便已恢复了元气,继续对尹秀发动攻击。 闪身避开一剑,尹秀身后碎石飞溅。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上再次烟气蒸腾,使出五鬼运财术。 和泉一文字宗则! 尹秀一手握着嘲风,另一手反握和泉一文字,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挡住向自己劈来的剑锋。 和泉一文字迅猛,嘲风剑刚强,两种截然不同的剑风,前后不一的速度,在尹秀手里发挥出来,他好像拿着两只粉笔,一手画圆,一手画方框,彻底打乱洪棣的节奏。 火花四溅,寒光凌冽,两人耳边不断响起铁器碰撞的声响。 洪棣六只眼睛放射出精光,紧盯着尹秀的一举一动,同时手上并不放松攻击。 他只感觉尹秀挥剑速度越来越快,两柄剑分明是不同的节奏,某种程度上却似乎比他六柄剑来的更快。 虽然他眼下仍处于优势,然而已渐渐由攻击变为防守,原先是他往前走,尹秀往后退,可局势逐渐逆转,如今反倒是陷入了僵持之中。 双手快慢剑。 这是任七教他的,一手一把剑以完全不同的节奏进攻,格挡,这样用剑的难度极高,不仅是对手难受,自己的精神和专注力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下降。 属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尹秀当初仍花了段时间去学习这套剑法,因为他分明看见,任七能同时用六柄剑做出这样的花样来。 先古遗恨! 尹秀手上两柄剑都缠绕上了绿色的魂火,剑身透着骇人的森绿。 【先古遗恨】是作用于手上武器的技能,通过确实斩击到对手,便可以随机给对手叠加各种特殊的伤害。 还有一点,那就是只要手上握着武器,【先古遗恨】并不拘泥于武器的数量。 尹秀滑步向前,双手剑锋交错,和泉一文字和嘲风剑在交换之后,节奏陡然发生变化。 和泉一文字由快转慢,嘲风剑则在一声锁扣脱离的声音响起后,原先附着在一起的构件脱落,剑刃的宽度少了一半,长度也被减去一些,看起来竟比他手里的倭刀更加的纤细,灵巧,自然也更加的快速。 洪棣没适应过来尹秀发生剧变的攻击节奏,下个瞬间脸上便多了一道血痕。 先古遗恨触发。 洪棣顿时感觉身体里被什么毒素侵入,身形迟缓了下来。 虽然一瞬之后他便用清净咒强行清除了身上的负面影响,然而这一瞬间对于高手来说已经足够,尹秀用和泉一文字荡开长剑,嘲风剑寒光闪动,在洪棣肚子上割开一道口子。 灼热,洪棣血管里有火焰熊熊燃烧起来,随着血液的流动流通全身,甚至叫他感觉眼睛都被灼烧。 知道尹秀使了什么古怪的法门,洪棣不再与他纠缠,挥出两剑试图逼退尹秀,重新休整。 然而尹秀并不给他机会,冒着被一剑刺穿胸口的危险,尹秀用和泉一文字的护手卡住秋水,嘲风剑前出。 呲! 洪棣的腰间再次溅起一抹红色。 中毒…… 幻视…… 洪棣再遭重创。 接连被尹秀反击,洪棣心中原先对尹秀必胜的信心已被削弱不少,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眼前这人能同时掌握两条龙帝子,却没有丝毫心智和人格上的变化。 只因为他是意志更强悍,远在蛟龙之上的人! 洪棣一个头颅张口,冲着尹秀喷出真阳命火。 尹秀仍旧不退,压低了身子,强行穿过火焰,两柄剑都向洪棣的身上扎去。 洪棣另一个头颅喷出寒风与冰屑,将尹秀周身覆盖。 这便是奇门遁甲的古怪多变之处,打的别人猝不及防。 尹秀当然也没料想到洪棣既能使用火焰,又随时转变法术,这原本是马小玉那样的体质才能做到的,而洪棣却凭借奇门遁甲强行避开了转变所带来的法力反噬。 最先被冻住的是尹秀手持和泉一文字的手,然后是他的脚步。 这时候剑尖离着洪棣的心口只剩下一寸,却再也前进不了一分。 另一边,他手持嘲风的手也被冻住,只感觉那只手臂已被彻底冻僵,再不是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眼见尹秀那一往无前的攻势终顿住,像是失去了燃料的火车头,洪棣不由松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只有他一直被这样一个“凡人”紧逼,明明他才是占尽了优势的那个人! 洪棣越发生气,终于将手里剑刺向尹秀,要将他扎成刺猬。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胸口传来剧痛。 往下一看,只见名剑嘲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扎了过来,洞穿他的胸膛。 而尹秀嘴角已流下了鲜血,和泉一文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先古遗恨】:施法过程中武器脱手时,使用者本身必定遭受法术反噬,法术反噬伤害随战斗时间叠加。 尹秀靠着叫和泉一文字脱手,在承受了法术反噬伤害的同时,也借此强行突破了冰封状态,叫手里的嘲风剑得以往前,刺中洪棣。 先古遗恨触发,再次叠加三种特殊伤害,与此同时,洪棣身上亮起新的两颗角木蛟标记。 洪棣的剑顿住,六只手臂不由地颤抖起来,渐渐要抓不住剑了,更别说来刺尹秀。 但他也不是那样容易对付的人,拼着痛苦,他还是将其中一柄剑刺出,正入尹秀的背后。 两人搂抱住对方,看起来像一对亲昵的朋友,实际上只是因为要把剑刺的更深而已。 两人角力间,洪棣另一只手臂恢复活动,终于将另一柄剑也从别的角度再次扎进尹秀背上。 到了这里,尹秀终于支撑不住,他张口吐出鲜血。 即便用龙虎罡气护住了心脉,这样的伤势还是叫他承受不住。 但他仍维持着手上的力气,不叫嘲风剑脱落,更不叫洪棣得以脱身。 “你到底在妄想些什么,不管是怎样的幻梦,在这个时刻,也应该彻底粉碎了吧? 你自以为是的英雄气概,在利剑和力量面前,终究是不堪一击,不是每个人以为他是救世主,他就一定是的,你还不明白吗?” 又是一柄剑扎下来,尹秀勉强移动脑袋,叫那剑避开了要害,刺入肩膀之中。 尹秀眼里满是戾气,拼着力气将手腕一转,鲜血迸发,洪棣胸口血花四溅。 这下轮到洪棣瞳孔骤缩了,两人都不由地感觉到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只差着一口气,便可以将对方推下深渊。 似乎是受到气氛的感染,狂暴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似乎是要将两人中的一人从这高高的女神像上推落下去,叫他粉身碎骨。 洪棣确实是最可怕的敌人,他精通奇门遁甲,又是个天才中的天才,此时即便身受重伤,也仍能以可怕的力量再次驱动手上的剑。 眼见着他的手臂克服那些特殊伤害带来的影响,再次举起剑,要将第四把剑刺下来。 名剑秋水泛着异样的光,好像待人而噬的凶猛野兽,渴望着从尹秀身上收割鲜血。 尹秀并不将希望寄托于罗维身上。 并不是他不信任罗维的能力,然而此刻即便勇探会卜卦,也想不到他们这时候是在女神像的手臂之上进行决斗。 这样的场景,即便他推理一万次,也不可能推理出来,并且在短时间内到达这里。 秋水剑斩下,尹秀瞳孔发生异变,由原先的黑色彻底变成红色。 与此同时,在他衣服内袋里,劳拉芳娜送给他的那个戒指也发生了变化。 在戒托的周围,许多金属丝线伸出,好像小刺一样,扎进尹秀的心脏之中。 尹秀只感觉胸口一阵刺痛,随着那刺痛一块传递过来的,是一股全新的生命力,还有刚才已消散了的力量。 这时候,尹秀的眼前浮现出劳拉芳娜的幻象,又似乎闻到了属于她的茉莉花香气。 他现在只感觉,自己的力量重新复苏,还有那流失的血液也在重新回到身体里边。 原来劳拉芳娜,将属于自己吸血鬼的那一部份特殊生命力馈赠给了他。 这戒指有着劳拉芳娜一半的生命力,也是吸血鬼契约之中的一部分,通常是强者掌握弱者的生命,以此对对方进行控制。 这相当于是劳拉芳娜把她的心脏也寄托在了尹秀这里。 【ichdeins.dumeins.wireins.】 【我属于你,你属于我,我们合二为一】(本章完) 第636章 黑色所罗门(完结) 黑色所罗门。 这是戒指的真名,在附着于它上面的尖刺扎进尹秀胸膛,直达心脏的时候,尹秀终于知道了这枚戒指的真名,以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那是劳拉芳娜赠予他的,现存惟一的被黑暗亲王祝福过的黑暗圣器。 【傻丫头,哪里有直接把自己的心脏交到别人手里去的?】 尹秀露出一抹微笑,解除先古遗恨的同时,手上也放开嘲风剑,重新包裹上了龙虎罡气。 与此同时,插入他体内的剑被一股无匹巨力弹飞出去,鲜血迸溅的同时,尹秀的伤势迅速恢复。 洪棣三张脸上满是惊讶,然而这不妨碍他再次驱动六柄剑刺向尹秀。 同样的节奏,同样的速度。 尹秀再次确认,洪棣并不是所谓的剑客,而只是一个用剑的人而已。 相比之下,任七只有一双手,却能把六柄剑玩出千奇百怪的花样来。 因为劳拉芳娜的馈赠,也因为在这波近身缠斗中确认了洪棣本事的极限,尹秀信心大增。 锵!锵!锵!! 尹秀手臂一下下砸向那些利剑,将刺向自己的锋刃一柄柄挡开。 洪棣渐渐感觉在局势上不支,于是在尹秀再次欺身上前时,他三个头颅同时低下,张开嘴巴。 火焰,雷电,风暴…… 三股法力乱流向尹秀席卷而来,将他身形包裹在狂暴的法术之中。 洪棣六只眼睛都发出精光,注视着被火焰和雷电淹没的尹秀。 然而下一秒,他眼里的精光消失,与它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汹涌澎湃的法术。 只见在尹秀和洪棣之间,一面近乎半透明的盾牌浮空出现,所有法术在瞬间被吸收一空。 人王盾! 尹秀感受到法力涌入自己的体内,双手当即张开。 先知全感! 尹秀双手间喷发而出的是火焰,雷电,风暴。 这完全是模仿,拷贝了洪棣刚才所施展的法术,一时之间打的他措手不及,他立即将六柄剑交叉挡在身前,去接这一波法术。 轰隆! 巨大的火球升腾而起,冲击波席卷自由女神的手臂。 混乱之中,洪棣的身上再多出一层角木蛟标记。 紧接着在烟雾之中,尹秀再次杀来。 洪棣手里的剑都已粉碎,只剩下坚韧无比的秋水剑还握在手上。 他向前一抖,秋水如毒蛇钻过来。 此时他的动作在尹秀眼里看起来十分地缓慢,就连那毒辣的秋水剑好像也变成了绵软无力的飘带。 尹秀伸手,用两根手指夹住秋水剑,同时脚下扭动,用肩膀撞向洪棣怀里。 秋水剑被尹秀带着,弯折出一个巨大的弧度,简直是成九十度角回转。 咯嘣一下,名剑秋水被尹秀掰下来一截剑尖,金炼师的心血之作,于此刻断绝了。 来不及惊讶,洪棣抬起几只手,尹秀手腕一抖,然后洪棣的肩头上便被秋水剑的那截剑尖穿透,鲜血直流。 插,探,哨,挂,推! 尹秀打出一套颇有节奏的连招,将洪棣几只手一一推开,直到对方中门大开。 脚腕一转,尹秀借力一膝盖顶出,撞在洪棣胸口,同时双手发力,双峰贯耳。 洪棣其中一个头颅遭受重击,眼里立即有了斑斑血丝,不由地垂落下来。 剩下的两个头颅,其中一个惊讶,另一个则是愤怒。 尹秀滑步向前,一手扣住其中一只手臂,往怀里一拽,借着反作用力,他提升行动的速度,一记流星挂角砸在另一个头颅上的太阳穴上。 洪棣和尹秀这时候贴的极近,以至于那几只手臂此刻施展不出,只能像蜈蚣一样伸开六只手来抱住尹秀。 他施展不开,尹秀在这个距离上却是刚刚好能够施展。 真正的功夫,往往是巷子里,过道间,饭桌上的毫厘之争,一寸一分之间蕴含着大胜负。 砰! 尹秀跺脚,一手前出,使出距离极短的半步崩拳! 洪棣胸口气血翻滚,被这一拳顶的往后退去。 尹秀的脚适时跟上,卡住洪棣的脚后跟,他虽然有三个头,六只手,可实际上只有一双腿,被尹秀卡住的瞬间,他往后退的趋势顿时被迟滞。 在这个空档,尹秀再次出拳,比原先距离更短,爆发力更强的半步崩拳再次袭来。 还是同样的位置,洪棣胸口传来咯嘣一声,角木蛟标记已累积到了七层。 见无法后退,他干脆脚后跟在地上一点,径直撞向尹秀,六只手臂狂风暴雨般击出,带起的残影好像一面墙,向尹秀推来。 尹秀不退反进,一头扎进狂风暴雨之中,直面洪棣的连环重拳。 两人拳头交错,目光碰撞,脚挨着脚,肩膀碰着肩膀。 洪棣的恢复能力似乎并没有那样的强悍,这时候他受伤的那个头颅,双眼还是通红。 然而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生命力又实在是十分地旺盛,在接连遭受了尹秀的重击后,他依旧在速度和力量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似乎他真的是有三条命,所以命才这样的硬。 尹秀与他激战,只感觉自己从刚才开始,便已进入了一种入定,心如静水的状态。 不知道是黑色所罗门的特殊能力,还是尹秀在战斗之中有了顿悟,反正如今的他,即便面对那接连不断,叫人眼花缭乱的连环铁拳,此刻也只冷静地像一块寒冰,或者钢铁。 尹秀下潜,躲开洪棣击来的一拳,膝盖向前顶在洪棣的膝盖上,叫后者下意识弯下身子。 然后,他双手向上一托,白猿献果! 另一个头颅再受重创,洪棣上下两排牙齿撞在一起,发出叫人骨头发软的可怕声响,嘴角同时迸出鲜血。 洪棣轮动手臂,其中几只拳头砸向尹秀面门。 尹秀格挡住其中一只,头向后仰的同时转身,提膝撞击。 随着再次受到重击,洪棣身上第八层角木蛟标记出现了。 尹秀右手手指并拢做标指,戳向洪棣咽喉。 洪棣尽力扭转脖子,终于避开。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然而他却忘了,他其实有三个脖子。 于是,在与尹秀错身之后,他的另一个脖子处,鲜血喷溅而出,有如喷泉。 血液是从原先还算完好的那个头颅底下喷溅出来的,至此,洪棣的三个头颅全都受创,无敌的奇门遁甲似乎已被尹秀打败了。 “我的本事,到这里便算是用完了,被逼入绝境了吗?” 洪棣不敢相信,呆呆看向尹秀,原先眼里自信的光芒已全部消失,三个头颅,三张脸庞分别呈现着失落,沮丧,痛苦的表情。 “这得问你自己啊。” 尹秀收起架势,小心翼翼将衣服内袋里的黑色所罗门抚平,然后才抹去嘴角的血迹。 洪棣长叹一口气,“今天是崂山道术输给茅山术了。” “不对……” 尹秀伸出手指,在空中摇了摇,“不是茅山术赢了崂山道术,是我赢了你,仅此而已。你不是也说了吗?你压根就没得到过崂山道术的传承。” “可是,”洪棣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即便是输给了茅山术,可你别忘了我还有奇门遁甲!” 洪棣只是受了伤,然而他依旧充满战斗力,更有不能在这里死掉的觉悟。 张开六只手臂,他呼啸着奔向尹秀。 尹秀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摆出架势迎击。 随着他心念一动,奎木星效果发动。 洪棣身上各处,原先遭受的伤害在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九层角木蛟效果更是让伤害成指数级叠加。 洪棣身上,手臂,头颅到处迸发出血水,体内发出剧烈爆炸的声响。 这还是尹秀第一次在一个敌人身上叠加了九层角木蛟标记,威力惊人,连尹秀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等洪棣晃晃悠悠跑到尹秀面前时,全身几乎都已支离破碎,站立不稳了。 他呆立在尹秀面前,好像随时要被顶上剧烈的风带到底下去,身形不时地摇晃。 “……” 洪棣身上的奇门遁甲已被彻底粉碎,原先近神的三头六臂都已消失。 此刻的洪棣回复常人模样,那本就雪白的头发,配合那张英俊深邃的脸和五官,更显出此时的凄凉和无力,直叫人感觉英雄末路。 他当然算英雄人物,毕竟他撬动了欧罗巴的黑暗世界,只差一步,便可以统一那千年来固若金汤,秩序井然的吸血鬼世界了。 吸血鬼们躲在暗处,以为自己是人类社会的操纵者,以漫长的寿命和强大的力量,对着一方大陆予取予求。 直到“红帝”出现,他们才恍然大悟,世界早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可惜他机关算尽,到最后还是因为尹秀的介入,使得本该翻天覆地的吸血鬼世界再次恢复原貌,被那个原先名不见经传的女伯爵劳拉芳娜轻易收入囊中。 不管是尹秀,还是劳拉芳娜,都是洪棣计划之外的搅局者。 要是这时候洪棣知道,尹秀在这女神像上的决斗之中,还得到了劳拉芳娜的襄助,他恐怕会更加郁闷吧。 不过怎样的天才谋略和计划,版图,到这时候都已消失一空,化作美丽的泡影消失了。 他嘴唇嗡动几下,“……” 似乎是要跟尹秀说话。 尹秀往前几步,贴近他的身边,这才得以听见他微弱的话语。 “也许你说得对,不管是什么样的道术也好,奇门遁甲也罢,重要的是使用它的人,而不是法术本身如何。” 顿了顿,他又似乎感慨颇多,“我原以为行霸者之道,才是解决一切纷争的硬道理,如今看来,反倒不如身为仁者的你了。” 【仁者?】 尹秀心中并不认同他对自己的评价。 不管从怎样的角度看,尹秀都自觉跟“仁者”搭不上边,尽管他也不是个坏人。 况且,尹秀这时候已没那个心思跟他讲这么多话,辩论其中的道路,所以只是问洪棣:“需要我帮你一下吗?” “多谢。” 洪棣抬头挺胸,将手臂张开,露出胸膛。 “我并没有要特别葬在哪里的打算,所以你只要一拳把我打落下去,这就可以了。” “我知道。” 尹秀出拳,一拳贯穿洪棣的胸膛,然后将手收回来。 洪棣摇晃一下,瞳孔逐渐失焦,往自由女神手中所举的火炬处走去。 走出去数步后,他顿住,最后回头想看一眼尹秀。 脖子刚刚扭转过来,一阵风吹来,洪棣好像风筝,又好似鸟儿一般随风起飞,摇摇摆摆,向着底下落去。 与此同时,周围气氛陡变,红色的巨龙不知道什么时候由实化虚,盘绕在女神像的手臂上,如巨大灯笼的金色眼睛直勾勾盯着尹秀。 红龙金色的须发也随着风飘扬。 尹秀的身后,青帝子,白帝子同时现形。 它们实际上是云气所化,并不是实体,而是某种幻影,只是这时候三条龙的呼吸却显得极为真实,好像滚雷响动。 尹秀往前,身上龙虎罡气氤氲,他伸出手去触碰红龙。 红帝子的眼睛,那金色的火焰好像熊熊燃烧起来,似乎是在抵抗尹秀的到来。 然而这是徒劳的挣扎,随着尹秀的手放在红帝子的身躯上,那红帝子迅速化作云烟,被尹秀收纳入体内。 不甘的咆哮在尹秀的耳边震鸣。 这时候,尹秀眼角余光瞥见,那青白二色龙帝子漂浮在他的身后,眼里隐隐闪动着贪婪的光芒。 而它们这贪婪视线所瞄准的,似乎不是那红龙,而是尹秀。 尹秀瞥了它们一眼,那狡诈的视线和诡异的氛围瞬间消散,青帝子,白帝子也一样化作云气,回归尹秀体内。 一切终于复归平静的时候,尹秀脑海里传来了声响。 【里程碑已达成:三龙聚首】 【里程碑奖励:百变星君】 【百变星君】:主动技能,变身类法术,消耗精神力发动。 使用该技能时,可通过在脑内检索过去所面对敌人的记忆,在选定其中一个目标后,使用者可于五分钟内,使出目标(过去面对的敌人)身上掌握,使用过的所有法术和技能,特殊能力。 使用目标所有技能期间,消耗的法力/精神力/生命力翻倍。 如若在检索记忆时,选定的目标已被使用者杀死,消耗的法力/精神力/生命力在技能结束后全数返还。 注意:无法使用需要特定法器/道具配合的法术,技能。 冷却时间:三十分钟(本章完) 第637章 姓马的人家 随着逐渐入夏,码头上已热的连觅食的野狗都待不下去,不见了踪影。 黄包车夫们坐在树荫底下,每说一两句话都要拿起肩头的毛巾擦擦汗,似乎连说话和倾听本身都成了极费力气的事情。 他们懒洋洋地或蹲或坐在自己的车旁,直到听见轮船的汽笛声,一个个眼里终于有了亮光,把脖子拉的老高。 等到那船儿靠岸,联接船和岸上的舢板还未放下来,车夫们便已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将岸上挤得水泄不通。 “老爷,太太,要坐车吗?” “刚好顺路,干完这一趟我回家吃饭了,坐我的吧。” “崭新的车!我力气大,保准颠不到您老一下!” 车夫们忙着与船上下来的客人们交谈,招揽生意,讨价还价。 有的兴高采烈地领着客人离开,有的则是连连叫苦,表示这一趟真赚不了什么钱,有的则是使诈被懂行的客人骂了一通,一笑而过又去招呼别的客人,再使出自己拿浅显的伎俩,码头上一时之间很是热闹。 其中一个年轻车夫,他是刚入行的,按规矩交了人头费以后才被允许在这里上客人。 他并不如那些老车夫们强壮,又还没有那样的油滑,因此在拉客的人群里难免落了下风,被远远挤在外头,插不上手。 敦林并不是个很繁忙的码头,或者说大多数船只在这里装卸货物,上下的客人其实不多。 很多人都是在上一个港口坐着接驳的船过来,从别的地区很少有直达的线路。 错过了这一趟的活,他今天的收入便无法保证了。 房租自然是不用考虑的,因为他晚上同别的车夫一样,都在自己的车上过夜,这样也少了一笔交给看更的看管费。 但是车租,饭钱却是怎么也省不下来的。 即便别的不在意,但车夫们每天怎么样都要保证自己能吃上二两碎肉,不把油水和饭喂进肚子里的话,他们便拉不动这车和上面坐着的人,跑不起来。 年轻车夫正苦恼的时候,终于在人群里瞥见了一人提着行李箱走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白西装,戴着一顶绅士帽,脸上挂着一副黄色的圆形太阳眼镜,镜片刚好只遮住眼睛,眼镜脚是不同寻常的弯折模样,一眼叫人察觉出他性格里的潇洒不羁,应该是某个家族的公子哥。 【呵,又是一个假洋鬼子。】 车夫连忙上前,满脸堆笑,“先生,坐车吗?” 尹秀点头,将随身的箱子递给车夫,然后便跟着那车夫慢悠悠走到黄包车边。 “先生,您去哪儿?” 尹秀没答话,而是先从口袋里将一张纸片拿出来,递给车夫。 “呃,”车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先生,我不识字。” “没事。” 尹秀拿回纸条,将上面的地址念出来,“去小鱼乡。” “好嘞!您坐好!” 黄包车晃晃悠悠跑起来,在街上穿梭。 尹秀看着四周的街景,感觉南洋的街道确实跟九州或者港岛的不一样,两边种满了槟榔树和棕榈树,还有一些叫不出来的花儿。 风吹在尹秀的脸上,只叫他感觉热乎乎的,昏昏欲睡。 那车夫在前面跑了一会儿便已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从颈上不停地滚落下来。 尹秀打开怀表看了一眼时间,那怀表反射的阳光一下牵动车夫的视线,叫他不为人察觉地多看了两眼,又偷偷转过头去,当做没事发生。 “小鱼乡是不是有个马家村?”尹秀突然问他。 “马家村?” 车夫的速度慢了下来,好调整自己的呼吸,叫自己的答话清楚一些。 “先生,我经常跑小鱼乡的,但并没有听说过马家村这个地方。” “没有?” 尹秀挠了挠脸,又问他:“或许是叫法不一样?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一个村子,是很多姓马的人住的地方,所以叫马家村或者马家沟?” 车夫回答道:“先生,我就姓马,这里的人都叫我小马,但我们那里没有马家村。” “你住小鱼乡?” “我不住那里。” “唔……” 尹秀翻了个白眼,“那换个说法,小鱼乡那里有没有一个村子,外人一般不怎么进去的?对了,那里住的应该都是唐人,而不是本地人。” “有!” 车夫立即答道:“有一个,我听说那里住着很多会法术的女人,那村子是由女人主事的,本地人一般不靠近那里的。 而且我听说,那些人好像都姓马。” “那不就是马家村!?” “可那里确实不叫马家村来着,先生。”车夫强调道。 “怎么样都好,”尹秀躺到靠背上,“带我到那里去吧,别的什么都好。” “好嘞!” 车夫加快了脚步,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黄包车穿过道路,在一个村子前停下。 说是村子,其实是外面一道墙,内里有十几座高矮不一的宅子,鳞次栉比,看起来更像一个“小区”。 “先生,到了,那个马家女人聚居的村子。”车夫说道。 “你就是不肯承认这是马家村啊?” “这真的不是马家村,先生,即便这里只住着姓马的人。”车夫颇为坚持。 “好吧。” 尹秀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元,抛给他,“够吗?” “够了,先生,太够了。” 车夫拿过银元后千恩万谢,拉着车临走前又冲尹秀喊道:“祝您在马家村过得愉快!” 尹秀没回头,抬抬手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他拿起行李箱就打算越过那应该是被当做村牌的无名石碑。 这时,突然有个稚嫩的嗓音喊住他。 “站住,这里是私人地方,你得到允许了吗你就进来?” 尹秀转过头去,看见那是一个大概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穿着本地的衣着,短袖长裤,要不是扎着两个丸子头,她看起来更像个小男孩。 更叫尹秀感到惊奇的是,那女孩眉眼之间竟有几分跟马小玉相像。 “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是另有目的的人?”她连串问话。 尹秀听到这连环的问话,只感觉耳膜发颤,他微笑道:“在问别人名字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是礼貌吧?” “怎么?你是在偷偷骂我没家教啊?” 【嚯,跟马小玉一模一样的说话风格……】 不过那女孩倒是没有跟尹秀计较,她只是继续说道:“听好了,我叫马心怡,是驱魔马家的传人。” “我当然知道你是马家的传人,因为你的气质出卖了你。” 尹秀微笑道:“我叫尹秀,是一名茅山道士。” “茅山道士?” 马心怡看了一眼尹秀,怎么也无法把他这身入时的装扮跟茅山道士联系起来。 不过她又想起某个人,平日里穿的也不像一个道士,所以这时对尹秀的身份也没那么多的怀疑。 她只是眼珠子滴溜溜转一下,然后问道:“你有什么证明吗?” “我还没去取得度牒,不过这是我随身带的东西。”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冲马心怡晃了晃。 马心怡立即认出那是茅山派特有的朱砂黄纸,她并未见过那些地摊上的假货,然而正是因为没看过假货,所以才能看出真东西。 她心里已隐隐认可了尹秀的身份,只是对他这个人还不太放心。 “那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接连被一个小姑娘盘问,尹秀也不生气,只是感觉好笑。 “我要找马小玉……天师。” “很多人找她。” 马心怡似乎早已知道了尹秀会这样说,所以她只是这样平静。 “唔?” 反倒是尹秀觉得不妙了,他皱起眉头,“很多人找她?那些找她的人里,有没有像我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 “你?” 马心怡摇头,“倒是没有,只不过……” “只不过是想找个人嫁了,有什么问题吗?” 马小玉出现。 几个月不见,她出落的更加落落大方,越发漂亮了。 她穿着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头戴一顶用丝带装饰的草帽,脚上则踩着一双简单的凉鞋,露出分明的脚趾和细腻的脚背。 尹秀看到她十分的高兴,走过去几步就要抱她,然而马小玉却是抱着双手,退了一步,又将头转向一边,脸上都是冷意。 “怎么,你也是来求亲的啊?” “求亲?”尹秀愣了一下。 “当然是求亲啦!”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气鼓鼓道:“小说里不都这样吗?女主角被负心汉抛弃了,心灰意冷,这时候往往有一个谷主,王子,少侠之类的人前来迎娶她,叫她忘记了那个浪荡子,所以我征婚,是属于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姐姐。” 马心怡突然插嘴,“来咱们这儿的不都是那几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吗?都是些族长村长什么的,从十里八乡过来求我们驱邪捉鬼的,而且你什么时候要征婚了? 我们怎么都没听说过这回事,你不是说要等一个人来,然后……” 她话还未说完,马小玉的手已经盖在了她的嘴上。 “平日里背诵经文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这样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了?” 等她管住马心怡的嘴,再转过头来看尹秀时,尹秀却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马小玉不由脸上通红,转头便往外走去。 尹秀连忙跟在后边。 马心怡在一边看的呆住,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以至于叫马小玉生了这样大的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尹秀要紧跟在她的后边追上去。 两人好像本来就认识,可刚才又剑拔弩张,叫人感到紧张。 她迷迷糊糊楞在原地,等再反应过来时,马小玉和尹秀都已往外走去,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你跟着我做什么?” 马小玉转过头来,脸上仍是气鼓鼓的。 “你不跑到敦灵那种大都会逍遥快活,来这种乡下小地方干什么?这里可没有酒吧和夜总会,不是你这种少爷待得住的地方。” 尹秀摊手,“你当我是什么人?酒吧夜总会,那是刘半仙才去的! 他上次死拉着我要我一块去夜总会,说来了个金丝猫叫什么泷泽悠亚来着,我怎么都不答应,为此还跟我绝交,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噗呲! 马小玉被他逗笑,瞪了他一眼,“这明明是个东瀛人的名字,怎么就跟金丝猫扯上关系了?” “艺名,那是艺名。” 尹秀也趁机往前,终于一把拉住了马小玉的手。 马小玉瞪他,手上又甩又打,见挣脱不掉,终于也只是任由尹秀抓着她柔软的手。 “我以为你是死外边,或者是在哪里又结识一个红颜知己,不打算回来了。” 马小玉语气仍然颇为恼怒,但眼眶已有些泛红。 “怎么可能?” 尹秀柔声安慰她:“我只是走错了路,一在高潭办完了事情,浑身的伤都未来得及处理,我便马不停蹄赶回来了。” “真的?” 听到尹秀受伤,马小玉又不免有些担心,语气软了几分。 “那都不碍事。” 尹秀微笑道:“为了来见你,就是天上下刀子,地上……” “别乱说,”马小玉用手指封住他的嘴,不许他再说下去。 于是尹秀趁机把她另一只手也抓在手里,轻轻捏了捏。 “其实我本意就是到敦林来的,但是出了意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尹秀把那飞行员听错了地名的事,再加上一些添油加醋的故事,终于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的既艰辛,惊险而又传奇,听得马小玉不时紧张,又时而微笑,叹服。 终于,在尹秀讲完所有的事情后,马小玉再没了之前的怒气,只是喜笑颜开。 两人也越贴越紧,叫尹秀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这么说的话,倒是我什么都做错了。”马小玉耳朵发红。 “做错了?” 尹秀微笑,“你有一件事倒是没错。” “什么?”马小玉问他。 尹秀眼里光彩流溢,看的马小玉不由低下头来。 “我是说,我确实是来求【亲】的。” 他抬起马小玉那玲珑可爱的下巴,将脸凑了过去。(本章完) 第638章 七窍玲珑 那个尹秀,他到底是姐姐的仇人,还是朋友? 但是刚才姐姐看他的眼神,又确实叫人感到害怕,即便是我这样的女中豪杰,也难免要打个冷颤的,那小子又如何能不怕? 马心怡楞在原地胡思乱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回村里找人帮忙,还是去前边的林子里寻找他们的踪影。 就在她快要做出决定时,尹秀和马小玉终于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尹秀走在前边,脸上是藏不住的微笑,眼里有亮光闪烁。 马小玉则跟在后边,低着头,不时用手背擦擦嘴。 马心怡看见她姐姐脖子上有红晕,不由地来了火气,她立即就要上前助阵,教训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然而马小玉又突然莞尔一笑,脸上是高兴的神色,更叫马心怡摸不着头脑。 马心怡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马小玉双手已轻柔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位是我的堂妹,马心怡,是附近小孩子里最活泼,最机伶古怪的一个。” “我刚才已经知道了。”尹秀微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小孩子。” 马心怡颇为不服气:“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姐姐已被选做下一代天师的继承人了,我自觉自己也不差。” “是是是。” 马小玉知道她的脾性,所以只是顺着她道:“要是你早出生几年,当了我姐姐,恐怕你这时候也是天师了。” “大~~天师!” 马心怡强调道:“不止是马家的女天师,就是九州的天师,我也未尝当不得啊?” “我看你是被太阳晒昏了头。” 马小玉一把拧住她的耳朵,“在这里瞎说,你不怕被叔父吊起来打啊?” “我都说我是大人了,只有小孩子才会被打,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未被打过了!” 马心怡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马小玉才放过她,冲尹秀眨眨眼睛,“走吧,去我们村里看看。” “等等!” 马心怡伸手拦住他,“你是以什么身份进我们村里的?我看你也不是附近村子的族长或者村长吧?” 尹秀摇摇头,只感觉马心怡现在就这么厉害,恐怕长大以后会是一个比马小玉更叫人闻风丧胆的女人。 所以他也不打算与马心怡“结仇”,于是一边伸手去搂马小玉的腰,一边说道:“我,当然是以马小玉的男……” “啧!” 马小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步,又冲尹秀使了使眼神。 尹秀这才想起,马家是一个家教极严,并且对她们的天师要求很多的家族,所以他也赶快将手缩回来。 清清嗓子,尹秀正色道:“我,是马家当代女天师的一位朋友,我以朋友的身份前来拜访马家,如何?” 马心怡仍是不放松,继续纠缠他:“但是我们这里很少有别派的道士进来,因为我们马家的驱魔术,与别的道统是不同的,别人就是想学也学不来。 姐姐之前也未和别的年轻男人有过来往,所以是她邀请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死皮赖脸上门的? 就算你是姐姐的朋友吧,朋友也有很多种类型的,比如点头之交,过路之交啊,世交,同好,仁人义士啊,你是哪一种?” 突然,马心怡瞥他一眼,冷不丁道:“男朋友啊?” 尹秀还没有答话,马小玉却是已下意识点头了。 这一下,两人都楞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怎么圆场。 倒是马心怡满意地抱着双手,竖起大拇指,冲村子的方向比了比。 “好了,这下我搞明白了,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 马小玉红着脸瞪她一眼,“你要是说出去,我一定把你的嘴巴缝上,叫你三天说不出话来。” 马心怡捂住嘴巴用力点点头,但眼里仍有藏不住的笑意。 然后她又冲尹秀眨眨眼睛,似乎是在和尹秀达成某种共识。 尹秀无奈,便也只能学着她的样子,冲她眨眨眼睛,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 如此,三人才终于往村里走,马心怡在前面蹦蹦跳跳,马小玉和尹秀跟在他的后面,一个愁容满面,另一个却只是好奇。 马家的房子虽然也有一些本地化的改造和风格,但仍保持着一些九州的特色。 这个村里的房子有大有小,但每一栋楼,每一座房子都显得干净,整洁,全然没有脏污和破败,它们坐落在不同的方位,似乎在某种程度上遵循着八卦阵图的结构。 “我们族人在这里聚族而居,前面那一座是马家的祠堂,供着马家的历代先祖。” 马小玉一边走一边介绍,如此尹秀渐渐了解了这村里的构造。 但他并未看到别的人,好像村子里一下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一样。 看出他的疑惑,马心怡回头道:“大家都在准备祭典的事情,男人女人都在后边帮忙,这时候是见不到他们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尹秀不免有些惊奇。 “因为我有七窍玲珑心。”马心怡微笑道。 【七窍玲珑心?】 尹秀瘪嘴,看向马小玉。 马小玉点头道:“她确实有七窍玲珑心,很多时候只看你一眼,便能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是她的天赋,百万人里不出一个。” 尹秀被这话惊得瞪大了眼睛,又看向马心怡。 马心怡只是冲他抬抬下巴,得意道:“倒也没这么厉害,两眼吧,而且很多时候也不灵验的。” 尹秀可不敢相信她不灵验,毕竟这丫头精明的很,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能瞧出什么事情来。 于是他又将话题扯开,“那个祭典,就是之前大马这边传信给你的原因?” 马小玉点头道:“是的,二十年一次,祭祀泉州公主。” 见尹秀不解,马小玉又解释道:“她不是道家的神明,也不是九州的神明,然而在大马,也很多人都未听说过祂的名讳,当地人都是拜拿督公和土地公比较多的。 关于泉州公主,还有一个故事。 泉州公主原名叫做珂娘,她被一个实力强大的巫师强抢到这边,要强迫她与自己结婚,然而珂娘并不愿意,只是一心想回家乡。 巫师被激怒了,用法术把她变成了一座山,也就是如今的象屿山,叫她动弹不得。 于是珂娘几百年来便只能望着家乡的方向,再无法回归家乡。 当地人为了平息她的怒火,也为了求她的原谅和保佑,便每二十年进行一次盛大的祭祀。 这个传统在当地已经很久了,在我们马家搬来大马以后,每届祭典便都得由马家的天师来主持。” “原来如此。” 尹秀点头,“所以这就是你回来一趟的原因。” “没错,为了这次祭典,当地往往要花半年多的时间进行准备。” 马小玉摸着耳环,“上一次祭典的时候我都还未出生,没叫我赶上,听说那是很盛大,热闹的祭典。 这次的祭典,便是由我来主持的。” 说着马小玉又不免有些紧张。 毕竟这跟降妖除魔可不太一样,而是要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进行仪轨和祭祀,每一个动作都会牵动许多的视线和关注。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状况,但尹秀只是安慰她道:“没什么要紧的,你就把台下的人当成妖魔鬼怪就行了,这样的话你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我啐!” 马心怡叫了起来,“你把谁当做妖魔鬼怪呢?到时候我们都在底下看着的!” “唔,妖魔鬼怪?好大的胆子,在哪里?” 说这话的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蓝色的衣服,脚着布鞋,看起来大概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了,脸上有一些岁月的风霜,但身形仍显得轻巧,连那五官之中也有一种经岁月浸润,然而并未被削弱多少的秀丽。 “姑妈。” 马小玉和马心怡一下都变得正经起来,似乎对这个女人很是敬重。 姑妈? 尹秀明白,眼前的女人也是马家人,既然是马家的女人,大概也是道士。 于是他手指剑诀,冲她行礼。 “在下尹秀。” 那女人也冲他执剑诀还礼,声音温糯,“客气了,在下马岚,没想到在这里也会遇上同道,不知道年轻人你尊师何处?” “茅山天道派第四十代传人,师承茅山派毛小明。” “毛小明?” 马岚眉眼抬了一下,看尹秀的眼神并不如之前那样平淡了。 “你是毛家的传人?” “是的,南毛北马的毛家。”尹秀恭敬道。 “毛小明选了你当传人啊。” 马岚上上下下打量着尹秀。 “虽然当着弟子的面说别人的师父,未免有些不上道,坏人品。 但我得说,毛小明实在不是一个好师父,毕竟他本身就是一个浪荡不羁的人,不受束缚,也不讲规矩,而且脾气还臭,动不动就喜欢发火的,你讲一句他要顶你三句。 还喜欢拆台,一点面子不给别人,就这样的人,别说同道了,就是朋友,徒弟也受不了他的。 他就好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样的人,真的很难相处。” 她这样说完,心里还是连念了几遍罪过罪过,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过分了。 然而尹秀却是点头如捣蒜,一点异议都没有,这反倒叫马岚觉得心里的罪恶感消除了不少。 既然是毛家的传人,作为南毛北马的两个捉妖驱魔世家,马岚当然也不会怠慢他。 于是不管马小玉怎么想的,马岚还是把尹秀领进了马家的会客厅。 似乎马小玉这位马家天师在她的姑妈面前,也是一个只能乖乖听话的后辈。 到了厅上,马岚上座,马小玉和尹秀相对而坐,三人都在太师椅上坐定。 “这套家具,是马家的先祖从九州搬过来的时候带来的,有些年头了。” 马岚摸着太师椅的把手,颇为感慨。 “我们马家是异乡人,在本地,别说那些土人了,就是在大马生活了许久的唐人,讲着一样的话,也与我们格格不入,隔着一层帘子。 远离了九州道门,虽然说远离了纷争,可也叫我们失去了支撑。” 说着她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马小玉,眼里满是欣赏。 “小玉,她是马家的天师,到现在为止,她都做得很好,我听说就是中原的道门,也因为她的出现,而重新关注起了马家。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毕竟马家是道统的一支,千百年里,一直是道门之中的执牛耳者,比起灭亡,马家更担忧的是被遗忘。 然而小玉在九州的出现,也带来了一些波折,比如仙都。” 顿了顿,马岚斟酌着词汇。 “仙都派了人来,要见小玉,但我给拦了下来。 因为仙都虽然是叫天下道门尊重的存在,但马家的女天师,也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即便她做了一些引起仙都注意的事情。” “是我引来的。” 不想连累马小玉,尹秀承认道:“仙都的人,是冲着我来的,不关小玉的事情。” 【小玉?】 对于马岚来说,听到这个称呼的惊讶,更超过于听到仙都是为尹秀而来这件事。 平复一下表情,她感叹道:“原来如此,我说毛小明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年就敢得罪钦天监,搞得各路同门都不敢跟他来往。 如今他的徒弟更不得了,竟然连仙都都为你而重现人士了,你真是青出于蓝啊年轻人。” 听出马岚语气里的调侃,尹秀不以为意,只是认真道:“这世上的事很难说对错的,即便你眼下以为自己是做正确的事情,可能在别人那里,其实也是错得离谱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马岚问他。 “但求一个问心无愧而已。”尹秀神情坦然。 “问心无愧?” 马岚重复了一句,并无任何表态,只是冲后边招招手,叫上来一个仆人。 “你舟车劳顿也辛苦了,我先着人带你在客房住下吧,有事晚上再说。” 如此,尹秀便起身告辞,跟着仆人走出会客厅。 马小玉正想找个理由离开时,却被马岚叫住。 她心里颇感到不妙,心想马心怡即便想告密,刚才也应该找不到时间才对。 可马小玉还是心情忐忑,只等着马岚发难。 但马岚只是招招手,示意马小玉到她近前。 然后她低声道:“玉女咒,你如今还使得出来吗?” 玉女咒,是基础的心法,马小玉当然会。 于是她点点头。 “那就好。” 马岚深深看她一眼,再不说什么,只是径直走了出去。 然后马小玉才想起,玉女咒需要处子之身才能使用。 她不由愣在原地,红了脸。(本章完) 第639章 心内弹琵琶 到了晚上,马家渐渐热闹起来了。 那些为祭典做准备工作的男男女女都从繁杂的工作中解放出来,聚集于祠堂之中吃晚饭。 在祭典的准备期间,但凡参与准备的男女都在这里吃饭,这是为了节省时间和精力。 尹秀也入乡随俗,在祠堂里的一张八仙桌上坐下。 男女不同桌,所以跟尹秀坐在一块的都是马家的男丁。 据尹秀的观察,马家是典型的阴盛阳衰,祠堂里九张桌子,竟只有三张桌子上坐着男人,还坐不满。 马家驹热情地给尹秀倒茶,招呼他。 马家驹是马小玉的堂哥,马心怡的亲哥哥。 “我听说你是从九州来的茅山道士,还是毛家的传人?” 桌上的人也都看向他,看来他们已对尹秀的来历十分了解。 尹秀点点头,“那是师父看得起我,收了我做徒弟,学点手艺而已。” “你可就好了。” 马家驹叹了口气,“像我们这些男的,除了给马家传宗接代以外,别说练法术了,就是想跑外面经商也得得到家族里的点头啊。” 尹秀微笑道:“这样的生活不也是叫人羡慕的吗?我如果像你们这样悠闲啊,倒是怎么都不会去奔波的,而是躺在夏威夷的沙滩上晒太阳啊,喝着饮料,看着海,身边还有几个美……” “好几个什么?” 尹秀听到背后带着寒气的问话声,顿时感觉不对。 还未转过头去,他又瞥见同桌的男人们没了原先欢笑的气氛,都冲他用力地挤眉弄眼,似乎很是担心尹秀的处境。 于是尹秀咽了咽口水,挤出笑容,转过身去的时候,马小玉却已离开,面无表情地在最上边的桌子上坐下。 这不禁叫尹秀难免有些担忧。 “朋友,你怕女人啊?”马家驹问他。 “什么叫做怕女人?” 尹秀不服气道:“我这叫做尊重女人啊,我怕她?我是尊重她啊我。” “好,尊重尊重。” 马家驹给他斟茶,颇为同情道:“马小玉,她是我们家族里最利害的一个,不管是本事还是个性。 现在就连我妹妹都学她的说话方式和做事风格,叫我们家里颇为头疼啊。” 尹秀想起马心怡,顿时又觉得更该被同情的是马家驹,于是反过来给他斟茶,安慰他。 “理解,理解。” 一桌人之间的距离顿时又被拉近了不少。 等到开饭,饭菜一盘盘端上来后,尹秀被吓了一跳。 桌上一个个盘子,碗碟倒是摆放地整齐,菜品也精致,洁净,层次分明,但是其中的内容却叫他觉得难以下筷。 菜心,豆腐,杂蔬,百合莲子羹,雕花的萝卜,白灼的油菜,除了一两道清蒸不加酱油,姜葱调味的鱼以外,整桌的菜都是清清白白。 “今天吃斋啊?”尹秀问道。 “唔?” 其他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有鱼吗?” “哦哦,不好意思,我看错了。” 这下尹秀终于知道为什么马小玉每次吃饭都像是饿死鬼转世了,天天吃这样的东西,就算是厌食症患者,到了那些炸鸡店里恐怕也会立即被治愈的。 尹秀低头吃饭,又不时往马小玉那边看去。 然而除了偶尔被马岚用眼神关照了一下之外,马小玉全程都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马小玉只是小口小口地夹菜,吃饭,闭着嘴咀嚼几下后便不动声色地咽下。 虽说马小玉平常在大众面前也是很淑女的,但是像这样显得过于小家碧玉的吃相,尹秀还是第一次看见。 在他因此多看了几眼后,马岚的眼神又投了过来,似乎是在问尹秀有什么要帮忙的? 尹秀赶紧转过头来,只是低头吃饭,夹菜。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仆人又上来领他去客房休息。 这不禁叫尹秀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软禁的人,而不是什么客人。 而马小玉晚上则得留在祠堂,跟着马岚复习祭典的仪轨和颂词,看来他们最近是没什么相处的机会了。 尹秀虽觉得遗憾,但洗完澡躺在床上后,又开始思索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马小玉,还会跟他回去九州吗? 最初她是因为追杀那些吸血鬼才从大马来到九州,港岛。 在消灭了吸血鬼之后,她的任务和目标便已经完成了,之后的事情,其实与她的关系已不大了。 而且马家与九州中原之间的联系已经很少了,他们整个家族都搬到了大马,在这小村里边过自己的生活。 因为自己的关系,他叫马小玉数次深陷危机,而又因为他的关系,隐蔽世间许久的仙都也再次出现了,还找到了远在大马的驱魔马家。 一切的漩涡和风暴,都是因为尹秀而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叫马小玉先留在大马,是否也可以叫她避开那些风险。 刘半仙以风水为最高追求,恢复九州灵气,收集天下龙脉,于他而言是究极梦想,为此他即便死了也毫无怨言,因为这是他要冒的风险和代价。 任七的目标压根不是什么龙脉,但因为朝廷在寻找龙帝子,秉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他帮助尹秀,便是在变相摧毁朝廷和白莲教,所以他也愿意冒风险。 但马小玉,一切于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没必要叫她为此送命,不是吗? 毕竟尹秀做的是世界第一危险,也是世界第一艰难的工作。 也许他应该问一问马小玉的想法,她以前表露过想法,但是如今自己和马小玉也许都因为经历过一些事情而产生了某种变化呢? 毕竟人跟世界是不一样的,世界是永远不会变的,而人却难免因为各种原因发生变化。 尹秀辗转反侧的时候,窗边轻轻响起了扣窗的声音。 “谁?”尹秀问了一声。 “马心怡。” 听到这名字,尹秀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却感觉那明显是马小玉的声音。 果不其然,尹秀刚推开窗,便被马小玉一把拉住了手。 马小玉这时候也已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头发有些湿润,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 见到马小玉,尹秀难免激动,心想今夜大概是要睡不太好了,立马就要将她接进房间里来。 然而马小玉却是先把他从窗口拽了出来。 “我们到镇上去。”她低声道。 “这时候去镇上,干什么?” 尹秀仍抱有一丝期待,毕竟在马家的宅子里,有些事情确实不方便。 “去做一些快乐的,并且只有你能带着我做的事情。”马小玉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如此,尹秀又哪里还有什么犹豫,只是跟着马小玉蹑手蹑脚地爬上屋顶,然后两人施展身法,悄无声息地翻出了村子。 等到了外边,马小玉显然是轻松了不少,带着尹秀从小路穿出去后,拦住一台黄包车。 拉车的是个本地人,瘦黑的脸泛着一些因为久晒和长跑而导致的红晕,肌肉发达。 马小玉跟他说了地点后,便和尹秀坐上了车。 尹秀暗地里翻了翻口袋,却怎么也没找到刘半仙当初给自己的那两个“防身工具”。 “你在找什么?” 马小玉眼神尖利的很,“我看你不像是在找零钱的样子。” “哦,没什么,我只是以为我带错了什么东西而已。”尹秀赶紧答道。 “不用带别的,带钱就行了。” 马小玉认真道:“带了钱,在镇上什么买不到啊?” “哦,这样我就放心了,没想到大马这边还挺开放的。” 尹秀又摸了摸脖子,自言自语道:“等下到了镇上还得再洗个澡才好啊,这边太热了。” “洗澡?” 马小玉瞥了他一眼,“你吃宵夜之前还有洗澡的习惯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倒是想让你知道。” “不必了。”马小玉扭过头去。 虽说嘴上占了便宜,但尹秀心中那点绮思也被粉碎了。 原来马小玉找他,只是为了找他去镇上吃宵夜而已。 马小玉并没有看出尹秀的想法,只是问他:“怎么样,在这还习惯吗?” “才一天而已,肯定谈不上什么习惯的。” 尹秀笑笑,“但是这里也是个不错的地方,不是吗?” “热了点,远了点,又偏了点,除此之外一切都很不错。” 马小玉玩着手指,“就是饭菜再寡淡,吃多了也习惯了。” “是吧?” 尹秀终于将之前的那个话题从一个隐秘的角度提起。 “你知道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一个没【故乡】的人,就是一个天生的浪子,到了哪里便在哪里生活,于我而言哪个地方都差不多。 所以我愿意到处跑,也可以到处跑,因为对我来说,这些漂泊都没差的。 但是对明叔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他从小就在港岛长大,他老爸给他留了一栋楼。 即便是想着为天下出一份力,你叫他立了港岛,他也难免要犹豫一下的。” “人离乡贱。” 马小玉将一缕头发拨到耳朵后边,“这是我姑妈经常讲的,我很难说她是一个纯粹的道士,因为她从来考虑更多的都是马家的存续而已。 至于中原的事情,其实她并不怎么关心。” “那你呢?”尹秀突然问道。 “什么?”马小玉不解道。 “我是说九州的事情。” 尹秀看向外边,月光照亮道路,黄包车夫车把上的马灯也一晃一晃,发出橙色的昏黄光亮。 外边的林子里一片漆黑,不时有萤火虫在灌木丛中穿过,忽闪忽闪,好像眨眼的星星。 “我感觉到,仙都其实并不是那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它是一个实际存在,触手四通八达的大怪物,就好像深海里的章鱼一样。 你望着海面黑漆漆一片,以为底下空无一物,但其实仙都就藏在这黑暗之中,只是暂时没有浮现出来而已。 在北美那边,我见识到了仙都和朝廷结合在一起的力量,越发叫这种感觉真实,迫切起来了,实在是一个庞然巨物啊。” “你不会是怕了吧?” 马小玉先是感到错愕,然后才反应过来,其实尹秀担忧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于是马小玉又不免感到好笑又好气,“你到大马来,就是为了跟我讲这个?如果只是为了劝我留在这里的话,你大可以写封信给我,不用亲自跑过来。” “我来这里首先只是因为想见你,然后才是别的。” 尹秀强调道:“我并不是为了叫你留下来,才到这里来的。”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不管原因有几样,因素有多少,当她听到尹秀要见自己的首要原因是“想见她”时,别的一切便已变得无关紧要了。 于是她便也不像刚才那样的生气,只是淡淡问道:“仙都,它有几个天师?” 如此,尹秀终于明白了马小玉的心意。 虽然他本来就该知道,马小玉不是那样会被世俗或者某种压力击垮,逼退的人。 于是他带着歉意问道:“那今晚我们吃些什么,我请客。” “当然得是你了。” 马小玉斜他一眼,“你知道我一向是不能沾钱的。” “所以你之前也是通过这办法,偷偷跑出来吃宵夜的?” 尹秀看她似乎轻车熟路。 不料马小玉却是摇头,“没那样简单的,被抓到一次就要罚一次,所以我平常都没机会出门,只是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来。” “因为你是马家的客人,所以即便把责任都推到你的身上,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马小玉解释道。 “原来我是当窦娥来了。”尹秀笑眯眯道。 黄包车摇摇晃晃间,两人已将刚才的犹豫和不快抛到了脑后。 尹秀轻轻将黄包车的雨蓬拉下来,遮住两人的上半身。 马小玉不免扭捏起来,凉鞋里的两抹雪白在裙子底下晃了晃。 “等祭典结束后,我带你回去吧。”尹秀轻声说道。 马小玉没有表示,既不说好,也没有拒绝,只是轻声哼唱起了闽南小调。 她的歌声轻柔绵长,伴随着黄包车吱吱呀呀的声响,在林间路上回荡。 “孤夜无伴坐灯下,清风对面吹。 十七八岁未出嫁,遇着少年家…… 想要问伊惊歹势,心内弹琵琶……”(本章完) 第640章 师姐出马 真如马心怡所说的那样,随着祭典临近,往来马家的那些村长,乡绅和族长也就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了。 马小玉和她的姑妈马岚整天忙着接待这些人,和他们讨论祭典的流程,细节。 于是尹秀便只能和马心怡在一块,或者说是被她纠缠。 他们整天待在村口,与其说是做哨兵,倒不如说是两个无所事事的人在大树底下聊天。 尹秀坐在门口的大树桩上,马心怡则天生就是坐不住的人,站在尹秀面前,不时地走动。 “你不是马家人,更不是马家女人,所以我没办法把我那一手绝妙的马家驱魔术传授给你,这难免也是一种遗憾。” 马心怡叹了口气,拍了拍尹秀肩膀安慰道:“但是你学不来我的法术,或许还可以学我的功夫。” “功夫?” 尹秀抱拳道:“敢问师姐功力如何呀?” 马心怡叉腰道:“也还离登堂入室差得远,目前只是玄关三重!!!而已啦~” “佩服,佩服。” 尹秀冲她抱了抱手,“我在师姐这年纪的时候,连拳脚路数都打不明白。” “那现在呢?”马心怡问他。 “现在?” 尹秀挠挠头,“依旧打不明白。” “没关系。” 马心怡同情道:“天生我材必有用,也许你拳脚不行,但是在别的方面,你会是个天才呢?” “比如呢?”尹秀抬头问道。 “比如?” 马心怡颇为苦恼,好半天想不出尹秀一个天才的方面。 毕竟她再怎么看,尹秀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道士而已。 还好这时候终于有人来解围了。 在村子的界限外头,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看起来都是上了些岁数的本地人。 他们并不敢越过界限一步,而是用磕磕绊绊的中文恭敬冲尹秀问道:“请问这位道长,天师在吗?” 尹秀还未答话,马心怡已抢到了他前面,率先开口:“怎么,你找我有事吗?” “您是天师?”妇人惊讶道。 她刚这样一问,立即被男人拉了拉袖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闭嘴。 马心怡并没有察觉到,只是淡然道:“我不是,但是天师很忙,你们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说。” 那男人又偷偷看向尹秀,用眼神跟他询问。 然而尹秀只是笑笑,既不确认也不否认。 得不到答案,于是男人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或者说假马当真马看,他低声道:“确实有一件事要请天师,哦不是,请道长帮忙。” “你说就是了。” 马心怡抱着双手,“捉鬼驱邪,于我而言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她这样一说,那对夫妇又不免安心了一些,于是在对视一眼后,男人说道:“道长,我家女儿,中邪了。” “中邪?” 尽管这不是一件好事,然而这时候马心怡又难免感到兴奋,因为这正是撞在了她的枪口上。 于是她立即道:“你们住哪,带我去看看。” 两人又是对视一眼,“那道长您不先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马心怡瞥了他们一眼,“我已经准备好了,只管带路吧。” 如此那对夫妇便在前头带路,将他们引向附近的一个村子。 尹秀没什么表示,只是跟在后头。 顿了顿,他问马心怡道:“师姐,这附近的村民一向都是直接找过来的吗?” “不然呢?”马心怡反问他。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就是他们遇上那些怪事以后,会先找村里的巫婆神汉,拜拜拿督公,土地公,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找到这里来?”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马心怡没听出尹秀话里的意思。 “因为一般不是特别棘手的事情,那些人也不愿意来找马家帮忙的,都是找个巫婆去家里唱唱跳跳,喝一碗符水就好了,用不着找我们。” 尹秀知道那不是因为驱魔马家办事的要价高,而是因为当地人普遍对于接触马家感到忌讳,担忧。 并不是一个人越有本事就越发叫人打从心底里尊重的,有的时候,人家只是怕你,不是尊重你。 驱魔马家在大马,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处境。 不过在如今的乱世,叫人怕相比起叫人尊重,似乎更有力一些。 尹秀和马心怡跟在那对夫妇的后边,过了两座桥之后,终于来到了一座村里。 这村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落。 大概这村子里的村民都是以捕河鲜为营生的,所以整条村子散发出一种属于河鱼和泥螺的淡淡土腥味。 “你之前来过这里吗?”尹秀低声问道。 马心怡摇摇头,“我们不怎么出门的,要去也是去镇上,哪里会来到这种地方玩的。” 这会儿也已日渐中午,那男人不好意思道:“两位道长,不如先在这里用些饭,然后才……” “我不饿。” 马心怡抬手拒绝,正色道:“先把正事做了要紧,你家女儿呢?” “在这边,道长请。” 马心怡这副大义凛然的做派,显然增强了夫妇二人的信心,连忙在前头引路,将他们引到了一间柴房前。 柴房的木门上拴着两三个锁,铁链将门捆的死死的,上面还贴着密密麻麻的符咒。 尹秀抽动了一下鼻子,闻出有许多血液的味道,大概是狗血鸡血一类的东西。 他不禁皱眉道:“你们找了很多人来看啊?” “是啊。” 男人愁眉苦脸道:“本地的神婆,拿督公的庙祝,就是另一个岛上的祭司,我们都请过来看了,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都没效果,我的女儿还是那副样子。” “几天了?” 马心怡用袖子捂住鼻子,脸上只剩下严肃。 “大概半个来月了。”女人答道。 “半个来月?” 马心怡显然生气了,抬高了嗓门,“为什么不早点来,半个月可是会要人命的!” 那对夫妇不敢作声,只是缩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村子里的其他人大概是知道尹秀他们会来,或者是在村头看见了他们一行人,他们纷纷围过来,或远或近,站在一边看着,既不想打扰尹秀他们,更怕的是扰柴房里头的脏东西。 “我们还是先看看里头的状况吧。” 尹秀安抚住马心怡,又冲那对夫妇说道:“把门打开,先处理问题吧。” 那男人赶紧拿出钥匙,手忙脚乱地将一个个锁打开。 然后那男人指了指门里头,似乎自己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去,颇为踌蹰。 尹秀瞥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叫他让开,站在一边。 毕竟妖魔鬼怪确实对常人来说是可怕的存在,即便被缠身的是他们的亲人。 马心怡先给自己开了眼,然后又将两片柚子叶递给尹秀。 “喏,给你防身的,我想你大概是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的。” 尹秀笑笑,只是接过柚子叶在双眼上抹了一下。 见他这样配合,马心怡也不再提点他,只是说道:“你就跟在我的后边,给我打打下手,或者干脆别出手,都行,总之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师姐你放心,我会看你眼色行事的。” 尹秀再三保证,马心怡这才冲他努努下巴,表示自己放心了。 然后不到尹秀胸口高的马心怡走在前边,尹秀则低头弯腰钻进柴房。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那个中邪的女孩子。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挣断了身上的绳索,这时候四肢着地,趴在地上,看着尹秀和马心怡阴阴发笑,嘴里流下粘稠的口水。 那本来应该是个长相虽说不上多好看,但也小家碧玉的女孩子,但这时候却是满脸的脏污,头发打结,身上散发出一种发酸发臭的气味。 “我姐姐要是有时候袜子穿久了不换的话,好像也是这种味道。”马心怡皱眉道。 “没那么夸张。” 尹秀倒是颇为淡定,“你姐姐没这么夸张,毕竟她闷的只是脚,而眼前这位,恐怕全身都已是半个月没碰过水了。” 说着尹秀又看了一眼那个苦主,丝丝缕缕的黑气正从她的身上,头顶散发出来。 这显然是中了邪的典型表现。 尹秀不知道马心怡到底是跟着看过多少法事,抑或者她真的有做过,反正她这时候有模有样地坐了下来,又跟外面的人要了一碗米,一支香。 马心怡很是淡定,直到看见端进来的是一碗煮熟了的白米饭。 她当即皱眉道:“怎么不加一只鸡腿,再添几片菜叶,淋一勺卤汁上去啊?” 那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才说道:“准备不周,准备不周啊!” 尹秀也看不下去了,捂着额头道:“找一碗生米来吧。” “好好好!” 随后又有一碗堆的尖尖的生米被送了进来。 一切准备齐全,马心怡点燃檀香,将它插在碗中,终于开始同那俯身在女孩身上的邪灵沟通。 “说吧,你好端端地附在人家身上干什么,人鬼殊途啊,这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关你屁事!” 女孩口中发出一种凄厉,可怕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男性。 “什么叫关我屁事?” 马心怡生气了,“这些村民找我来,便是叫我来处理你的,我现在按照道上的规矩跟你谈判,一碗饭,一支香,也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你最好是识相一点。” “你懂什么啊!?” 那女孩一张口,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显得狰狞可怕。 “这女的前世把我杀了,就把我丢在后山的池塘里,叫我做了几十年的孤魂野鬼,他自己倒好,逍遥自在,还投胎转世了,天理何在啊?” 那鬼的声音凄苦,近乎是在嚎哭,眼里也流下黑色的泪水。 原来是冤亲债主找上门来了。 虽说听着可怜,但那毕竟是前世的事情了,与今世无关。 按照这鬼的说法,女孩前世还是个男的呢,现在又变成女的了,更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即便有什么因果循环,那也是后边的事情,任由鬼魂侵犯生人,这是绝不能坐视不管的事情。 于是马心怡也开解他道:“这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与这女孩关系不大。 不然我叫他们把你的尸骨打捞出来,给你造坟立碑,如何?” “我的尸首鱼吃虫啃,早化作烂泥了。” “那要不我叫他们给你做几场法事,送你早日超脱啊?” “我不要!” 女孩的手在地上抓出血痕,“我只要她的命!” 尹秀皱眉,这一下看来是彻底谈崩了。 马心怡也不拖延,立即回头冲外面喊道:“拿双红筷子进来,我把这死鬼逼出来!” 话音刚落,外边的人还未反应过来,那附身女孩身上的恶鬼已经扑了过来。 “你想收拾我?我先收拾你!” 腥风扑面,马心怡立即一个弹射,从原先盘腿坐在地上的状态跳起来,一个鹞子翻身躲开对方的扑击,然后一脚踩在恶鬼的背上落地。 那恶鬼落地,砸起尘土,嘴里发出尖利的喊声,立即又翻起来,再次袭击马心怡。 马心怡施展身手,与那恶鬼周旋。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人才将红筷子递过来。 马心怡转身去接,那筷子却被身形更加高大的恶鬼一把拍掉,随即一掌抓向马心怡中门大开的胸口。 砰! 恶鬼好像破麻袋一样飞出去,撞翻柴火,撞碎了墙壁,一下摔到柴房的外头,重重落在地上。 马心怡惊出一身冷汗,刚才要是那一下被恶鬼拍在心口上,恐怕自己要受重伤了。 然而那一阵后怕之后,她又搞不清楚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回头看尹秀,尹秀还是保持着刚才的架势,似乎从头到尾都只是观战,没有出手将那恶鬼一脚踢飞出去十几米。 “到底……” 马心怡正想问话,尹秀却是指向外边,惊讶道:“师姐,那恶鬼离开了!” 听到尹秀的提醒还有村民们的惊呼,尖叫,马心怡朝那边看去。 只见那女孩趴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往外边吐着黑水,鼻腔眼睛里也流下黑色的液体,不停地咳嗽。 “解决了呀,要不给她喝点符水定定惊吧,师姐。” 尹秀脚上龙虎罡气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本章完) 第641章 玩伴 在确定那恶鬼已经被自己,或者尹秀,又或者马家祖先显灵给打跑了之后,马心怡喂那女孩子喝下符水。 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女孩便又吐出一些黑水,恢复了神智。 一家人跪在地上,冲着马心怡千恩万谢。 马心怡这时候倒是显现出不属于小孩子的稳重了,她好生安抚了一家人几句,又叫来村长,把其中的利害交待清楚,无形之间又叫一家人免去了村里人的异样目光。 做完这些后,马心怡和尹秀迅速从村子里离开。 等到离开了村里,从众人视线面前消失,马心怡终于再也压抑不住。 “呀呼!” 她一下蹦了起来,几乎与尹秀同高了。 “看到了没,什么是高人啊?刚才我就是高人!” “高!” 尹秀竖起一根大拇指,“师姐你刚才简直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啊。” “真的?” 马心怡冲他眨眨眼睛,显然并不怀疑真假,只是跟尹秀再确认一遍。 尹秀点头道:“比珍珠还真啊!” 如此,马心怡终于满意道:“那我们回去吧,也是时候吃午饭了。” “还不着急。”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面包递给她,“你要是饿了的话,先用这个顶着吧。” “唔?我们还有别的行程吗?”马心怡疑惑道。 尹秀认真道:“师姐,附身那女孩的可是水鬼呀。” 水鬼,据说是鬼魂里面最凶,怨气最大的一类,比那些吊死鬼还要凶得多。 不同于别的先人,因为他们死在水里,魂魄往往也因此被留在出事的水域,不得超生。 平日里那水鬼在水里像是身处冰窖之中,寒冷彻骨,叫他们每一寸肌肤,和“血管”都被冻住,不停地发颤,发抖。 要是出太阳的时候,那水域便好像变成了滚烫的油锅,烫的它们发出凄厉惨叫。 下雨的时候,天上的雨好像变成了钢针,箭矢,即便躲在水里也叫那些鬼魂宛如身处千针地狱,痛苦不堪。 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管原先是怎样良善的鬼魂,最后都只会变成害人的厉鬼。 所以水边才常常发生“抓替身”那种事情,即水鬼将一个无辜者害死,叫他淹死在水里,以此叫对方来做替代,而自己则得以超生。 水鬼,是一旦被纠缠上便要谨慎处理的对象。 因此尹秀并不觉得只驱赶走它之后,事情便结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得准备一些法器吧?”马心怡也严肃起来。 “喏,给你防身的。” 尹秀将一管符纸递给她,那是马家的灵符。 马心怡一眼认出,不由惊讶道:“姐姐竟把这东西给你了。” “借的,她借我的而已。” 尹秀搪塞过去,又提醒道:“现在是中午,一天中阳气最盛,也是那水鬼最弱的时候,如果我们要对付它,现在正是好时候。” “也是。” 马心怡将符纸藏进手心里,有了这马家的符纸傍身,她肯定安心了许多。 山后的那个池塘并不难找,不一会儿尹秀和马心怡便已来到了池塘边上。 池塘上边大白天的也黑气森森,显然是怨气极深。 尹秀从袖子里抽出三炷香,点燃后插在一边,又看向马心怡。 其实马心怡哪里处理过这样的状况。 她之前跟着观摩过的那些捉鬼驱邪的状况,一般都是有苦主被附身了,她们去帮忙解决而已。 真遇到眼下的情况,她反倒有些踌躇了,一时不知怎么是好。 尹秀倒也没真打算叫她对付那水鬼,于是便从口袋里掏出符纸,打算自己动手了。 马心怡愣了一下,“你要出手啊?” “跟师父学过一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的。” 说着尹秀拿出符纸,低声念诵:“龙神敕令,水神阴姬借法,诛邪!” 随着他手指做剑诀将那符纸指向池塘,在水面之上,竟出现了一条活灵活现的水龙。 马心怡看的呆住,又看向尹秀,“学过,一点?” “没错,不多。” 某种程度上这是马小玉“借给”尹秀的法术,只要她没有拒绝,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尹秀便一直可以跟她借法,使用马家的驱魔术。 尹秀专心使用法术,那条水龙便被他驱使着钻入水面底下,发出阵阵龙吟。 过了一会儿,原本因为龙消失而变得平静的水面上再次泛起涟漪,紧接着水龙出现,将一团黑影卷上来。 水波扑在岸上,溅射出无数水花。 然后尹秀和马心怡便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落在了岸上。 那是一团散发着黑气的球体,球体之中出现一个人的面孔,那便是水鬼的魂体。 它很惧怕阳光,被太阳灼伤,发出阵阵白烟和惨叫。 “很快就结束了。” 尹秀并没有同那鬼魂沟通的打算,只是将一张符纸拈在手上,用真阳命火点燃它。 “太乙救苦天尊……” 他将符纸丢下去,那魂魄便立即好像受到了某种安抚一样,虽然被熊熊烈火围绕,反而没了先前的凄厉叫声。 马心怡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颇为惊讶。 即便马家的姐姐们时常也有惊人之作,但像这样超度水鬼的画面,她还是第一次瞧见。 在那鬼魂终于化作屡屡青烟飘上天后,尹秀轻声对马心怡道:“已经解决了,师姐,我们现在可以去镇上吃点东西了,我发现这镇上的咖喱饭还不错。” “你才来几天就叫你知道了?” 马心怡撇撇嘴,“既然这样的话,就给你一次机会请我吃饭吧。” 顿了顿,她强调道:“毕竟本姑娘以后可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不管是在道术还是别的方面,恐怕请我吃饭的人得从村口排到村尾了,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可以叫你记一辈子。 不过如果可以再加一只烤乳鸽的话,那就更好了。” “是是是,三生有幸。” 尹秀跟马心怡往底下走去。 就在这时,马心怡停住,将手指指向一个方向。 …… “我还以为我们这时候是应该在镇上吃宵夜才对的。” 马小玉跟在尹秀的后边,一路穿过草丛,只感觉耳边都是虫鸣。 虽说嘴上埋怨,但其实换一个安静的地方,对于马小玉来说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不管比起热闹的市集,还是那摇曳的黄包车,抑或者某种程度上戒备森严的马家村落,这只有虫鸣的小山丘好像更适合两个人独处。 她心情颇为紧张,在心里揣测着尹秀接下来可能要做的行动,说的话,想着想着又难免脸红起来。 犹豫了一会儿,她踌躇道:“那个,虽然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保守,一定非得到某种时刻才能怎样,但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的话……” “有什么关系?” 尹秀的心情却是有些严肃,随便给自己找了些话题,“你不觉得在这种荒郊野外才越发叫人提振精神吗?” “提振精神?” 马小玉耳朵也红了起来,“我在一些武侠小说里读到过的,写的很隐晦,但我以为那都是一些关系已经太久了的人才需要的,像是初期的话,便只是合适的场合,还有合适的时机而已。” 然而尹秀只是摆摆手,似乎心事重重。 “不一样,不一样,有时候关键的一步,虽然突破起来困难重重,会有些痛苦,也可能会流血。 但在突破这一层障壁以后,一切便都畅通无阻了,先有痛苦,然后才能见证到快乐,这是我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的事情。” “我确实听说会有点疼的,但我想没关系,我应该可以接受,因为嫁人的姐姐们也说过……” 马小玉没好意思再说下去,低着头走路,一不留神撞进尹秀的怀里。 “就是这里了。”尹秀说道。 “就在这里?” 尽管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马小玉还是觉得至少得在房间里,有一张垫子或者床,而不是在散发着土腥味的池塘旁边。 不过这时候尹秀只是轻轻抱着她,并未像马小玉想的那样,有别的的行动。 “我说……” 尹秀终于开口,将今天中午和马心怡在这里看到的那奇怪景象,和盘托出。 这件事已压在他心口半天时间,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 “嗯?”马小玉轻轻应了他一声。 “我是说,你小时候在山洞里,曾经丢失过一个同伴,对吧?” 马小玉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她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尽量平淡道:“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时候我们怀疑是土浮屠,也就是那些泥猴子将她带走了。” 她嘴上轻描淡写,似乎已把事情放下。 可是事实上,在许多个夜晚,她时常会因为这件事而惊醒,被子和枕头都被浸湿。 尹秀感觉到她的变化,只是轻轻安抚她。 “我不是故意要提起这件事,戳你的伤疤。 不过我觉得,有件事,你得知道。” 说着他轻轻放开马小玉,又扶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视线指引向一个方向。 那是池塘的另一边,月光底下,水面上立着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水鬼? 马小玉恢复平常见到鬼怪的神色。 她这时候穿的是一套浅色的吊带连衣裙,勾勒出饱满的蓓蕾和曼妙的腰身,一双脚在凉鞋底下显得均匀而又分明。 在腰间的那条小腰带上摸了一下之后,她的手心里有了一管符纸。 正要念咒时,尹秀却阻止了她,又递给她两片柚子叶。 柚子叶能叫马小玉看的更清楚一些。 在擦过柚子叶后,马小玉彻底愣住。 漂浮在水面上的那个黑影已经显形了,那是个绑着两条马尾辫的小女孩——马小玉童年时代,在那个山洞里神秘消失的玩伴。 即便她的面容已有些模糊了,但马小玉还是认出了她。 “怎么会在这里?”马小玉喃喃道。 “我也不清楚,只是今天碰巧在这里遇见的。” 尹秀也望着那个模模糊糊的小女孩,“这里原先有一个戾气很重的水鬼,它将整片水域的灵都压制住了。 在将它超度以后,别的魂魄都跑了,就只剩下这一个在这里徘徊了。” “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对吧?” 马小玉喃喃道:“毕竟当了太久的孤魂野鬼,恐怕她已没了意识和记忆了。” 尹秀点头,“我听师父说过的,在阳间久了的话会不断地对阴灵造成损耗,最后就叫他们变成无意识的鬼魂,或者魂飞魄散。” “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的。”马小玉对她说道。 或许是因为落水而沉入了某个地下溶洞之中。 或者当年他们一行小孩子真的遇上了什么可怕的巫师,以至于那小女孩被巫师带走,遭遇了不幸。 又或者是那溶洞里藏着怪物。 反正此时此刻,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了。 那小女孩在过去的时间里几乎被所有人遗忘了,不管是她的父母,还是村人,抑或者玩伴。 别人忘了她的名字,面容,甚至是她的存在本身。 如若跟别人讲起,也只是当做一个可怕的回忆而已,将那件事当做谈资的一部分。 只有马小玉,到现在还记得,并时常因为这件事而惊醒。 在前往辽东的那趟旅程之中,是尹秀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马小玉在夜晚入睡。 她时常被惊醒,但尹秀只是假装不知道,并未过多地询问她。 而现在,叫她多年来忘不了的那个玩伴,再次出现了。 马小玉,终于把她找回来了。 “谢谢你。” 马小玉低声说话,不知道是在跟尹秀道谢,还是在跟她的童年玩伴说话。 然后她捻动手里符纸,“太乙救苦天尊……” 水面上,那个女孩的身影化作道道青烟,往天上飘去,同时在天空之中,又有一道光亮接引,指引着她。 如此的话,做完这一切,便算是超度了那个鬼魂了。 尹秀感觉得到,马小玉的心结终于被自己解开了。 两人相视而笑,这时候只是看着树林里飞来飞去的萤火虫,相互依偎着,并不再多说什么。 就在远处,两人听不见声响的角落,突然有隐秘,悠扬的歌声响起,好像是一个女人的歌声,越过几个山头,钻入山谷和林间。(本章完) 第642章 山神的祭典 祭祀象屿山神的祭典如期举行,在破除了心魔之后,马小玉的状态比之前更好了。 就连马岚也感觉到,她的修为似乎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这不禁叫她看尹秀的目光总变得怪怪的。 因为这个祭典,镇上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到处都是杂耍的艺人和摆摊的小贩。 街面上满是糖果,奶油和油炸食物的香气。 尹秀不需要帮忙,在其中更是显得碍手碍脚,所以他早早就被迫离开了马家人的队列,到街上闲逛。 而马心怡之所以跟在他身边,则纯粹是因为别人怕她捣乱而已。 所以尹秀便和她到市集上逛逛,等祭典开始再回去。 “自从上次收伏了那水鬼以后,我感觉我的修为又上了一层楼,师弟你有这样的感觉吗?” “有。” 尹秀应了一声,又问她:“师姐,你是要吃糖葫芦还是冰淇淋?” 马心怡没抬头,只是伸出两根手指,“两样我都要!” “吃太多甜的,小心蛀牙呀。”尹秀说道。 这一下马心怡抬起了头,严肃道:“只有小孩子才会蛀牙,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怕这个做什么?” “好好好。”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递给那喜笑颜开的老板。 “挑甜的呀,要是酸的我可不给钱。” “冰糖葫芦,得半甜半酸的才好。” 马心怡颇为讲究,“最好是一个甜的,一个酸的,中间再夹一个不甜不酸的,这样才好。” 那老板哪里知道他们有这么多的讲究,只能勉为其难从里面挑了一串最大的递过去。 马心怡接过糖葫芦串,咬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不错。” 然后她又递给尹秀,“你也来一个?” “不了不了,”尹秀连连摆手,“我怕蛀牙呀师姐。” “哼,没劲。” 马心怡转过头去,又将一颗山楂从上头咬下来。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将肚子填饱后,尹秀和马心怡正打算回去,却听见一声尖叫。 “@##¥@……” 那明显是本地人说的话,尹秀全然听不懂。 不过从那发出尖叫的女人脸上,尹秀还是读出了她的焦急。 “她怎么了?”尹秀问马心怡。 马心怡皱眉,“她说她的小孩子丢了,找不到了。” “叫旁边的人帮忙找找吧。” 尹秀话音刚落,另一边又响起了女人的哭声。 然后是接二连三的哭喊,街面上一下子陷入悲恸之中,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哭,都在叫。 那些带着小孩子的妇人都将小孩紧紧搂住怀里,脸上不免显出焦急,惊恐的表情。 要是只有一两个人丢了孩子,虽然不幸和惊险,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毕竟这是人流涌动的市集,即便是两个成年人,也有可能走散。 可要是在某个瞬间,出现那么多丢失小孩的母亲,有那么多小孩从眼皮子底下消失,那便很是奇怪了。 这叫尹秀难免有些不安,转头看了一眼,还好马心怡还在身边。 察觉到尹秀的目光,马心怡立即反应过来:“我说了!我不是小孩子,自然也不会走丢!” “我没说你。” 尹秀赶紧否认,不过他还是说道:“不过我们得小心一点,可能才刚刚开始而已。” “竟然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奸犯科!” 马心怡已经有些生气了,尽管没人说过,但她一向认为这座小镇是她罩的。 有人在这里搞事,那岂不是不给她面子,不给她面子,也就是不给马家面子,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叫马心怡无法忍受。 尹秀当然知道马心怡不会坐视不理的,不过这时候他们却没什么头绪。 只因为自古以来,拐带小孩这种事情便是常常发生的。 一般市面上传的神乎其神的就有盗贼在小孩子肩膀上用药粉拍一下,那小孩便模模糊糊跟着他离开,俗称“拍花子”。 也有某个邪道士在夜里念咒,把全城小孩子魂魄都勾走的可怕传说。 但光天化日之下的团体行动,尹秀还是第一次遇见。 “开眼!” 尹秀还在思考的时候,马心怡已用柚子叶在眼睛上抹了一下。 然而她并未看到任何的怪异。 尹秀已然知道这个结果了,在他看来,玄门之人恐怕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既不隐蔽也很危险。 这更有可能是那些帮派或者集结在一起的江洋大盗会做的勾当。 然而如果不是道士或者方士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话,于尹秀而言,便更加的麻烦。 因为他也不是刘半仙,能通过算命来找到某个方向。 他们的道术更多还是用来对付那些妖魔鬼怪的。 就在马心怡如热锅上蚂蚁干着急的时候,她突然看见在人群之中,马小玉正穿行过去,脚步匆忙。 “姐姐!” 她惊叫了起来,然后便拉着尹秀往前跑去。 尹秀这时候视线在另一边,完全没发现马小玉的踪影,只是被马心怡这样拉着往前跑。 “你确定没看错吗?” 尹秀疑惑道:“她这时候不应该在镇上的神庙那边准备祭典才对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即便要准备要一整天,漫长的一天里,也早晚会有休息片刻的闲暇,比如吃个饭团喝口茶的时候吧。” 马心怡来不及解释了,“一定是姐姐也发现了异样,所以才趁着这段时间跑出来追击那些犯人的。” 她十分地肯定,尽管尹秀没看到马小玉的身影,这时候也只能先跟在她身后追过去。 毕竟不管是马小玉,还是马心怡,其中一个要是落入危险的话,尹秀也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他便跟着马心怡往前,穿过人群,追着她口中所说的马小玉消失的方向追去。 “姐姐,一定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所以去追那些人了。 即便她在过去做的那些事情并不为人知晓,然而我得说正是因为她,我们这个镇子才得以从那些灾难里面被解救出来,无灾无祸。” 尹秀并不知道马小玉在这里经历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但从马心怡的说法来看,她女天师的地位似乎又不是天生就选定的,而是经历了一些波折和危险。 两人从市镇里走出来,到荒郊野外时,马心怡又指向一片林子,大喊道:“姐姐。” 尹秀再次因为看另一个方向而错过,等他回过头来时,只看到林叶在某个瞬间动了一下。 马小玉,钻进了林子之中吗? 来不及多想,他跟着焦急的马心怡跑入林中。 也许他应该用更快的速度追上去的,毕竟尹秀是通感境的高手,虽说没有日行千里的能力,但是他要跑起来的速度也很快。 只是这时候他慎重了一些,只跟着马心怡往前,并不从她身边离开,以免她遇上什么危险。 毕竟跟马小玉相比,马心怡还是个小孩子。 过了一会儿,马心怡根据林中那些断裂的树枝还有脚印追踪,终于来到了一处山洞前。 在山洞前,有许多纷乱的脚印和拖拽的痕迹,交错而且杂乱。 显然有人很是着急地在这里来回折返,出入过。 尹秀和马心怡对视一眼,都知道他们已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 特别是当马心怡从地上捡起一个红色拨浪鼓的时候。 大马是个时常下雨的地方,而这鼓还新的很,既没有沾到雨水,也没有霉点,应该是刚在市集上买的。 如此的话,眼前这个山洞恐怕就跟那些小孩子的走失有关了。 尹秀点亮一张符纸,将它当做照明的工具,然后走在前头,马心怡则跟在后边。 一进入洞穴,两人的脚步尽管已放的很轻,还是难免发出轻轻的回响,也许这洞穴深不见底。 马心怡难免有些紧张,因为她从小就被教育,千万不能进入那些溶洞之中。 尽管她从小就顽皮,捣蛋,但马家那些长辈和姐姐们说起山洞里有吃人的怪物时,那副神情一点都不像是在吓唬她。 所以马心怡收起了之前“侦探游戏”时的兴奋,只剩下小心谨慎。 尹秀走在前边的时候,已从袖子里放出了血蝶到前头查看。 在他的视野里,前方的景象已陆续传回了。 曲折幽深的通道,湿漉漉的洞顶,墙壁上的青苔,以及若隐若现的火光…… 就在前面了,不止是那些小孩,还有几个凶恶的人。 从他们的装扮来看,应该是假扮做马戏团艺人的强盗,几个小孩子已经被迷药给迷晕了。 按照常理,这时候应该有个大个子,一看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他看着那些小孩子,贱兮兮地发出笑声,表示把他们卖到哪里之后,能赚许多的钱,喝许多的酒,抱许多的女人。 然后又有另外一个人看起来好像冷面杀手的,他阴冷冷地讽刺大个子,两人平日里就互相看不惯的,这时候更是因为一句话而争执起来,甚至要大打出手。 往往这种时候,按照常理,还应该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世外高人的老头儿,他站出来调解,只用一两句就叫两人退让下去,不敢反抗他的权威。 然后一伙人便继续各怀鬼胎地凑合在一起,为将来做更大的坏事而一块行动。 不过尹秀并没有叫这种事情和对话发生下去。 他很快便带着马心怡赶到那伙人面前,将他们的去路拦住。 “妈的,真是……” 大个子还未把话说完整,马心怡便打断了他。 “我们很赶时间,那些套话少说一点,这样吧,你们跪下认错,然后我看心情要不要放过你们,如何?” 然而那大个子只是指着马心怡,转头冲老头子说道:“这个年纪,这副面孔,能卖什么价?” 老头子笑了起来,“青春是最值钱的。” 话音刚落,马心怡已跳了上去,一下踹向那大个子。 大个子出手,一拳对上马心怡脚底,又将她推了回来。 马心怡受力,双手在地上一撑,一个鹞子翻身闪过大个子紧随而至的一脚,然后在对方的肩头上一托,借力一脚踹向他。 大个子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马心怡又是一脚要戳向他的后心,就在这时,老头出手了。 他一手做鹰爪抓向马心怡。 马心怡转身出手,手刚伸出便被老头扣住,顺势拽了过去。 马心怡心道一声不好,连忙使劲又是一脚踢向老头下巴。 结果老头手上一磕,马心怡立即感觉脚上传来疼痛,重心失衡。 紧接着老头又是一记鹰爪锁向她的喉咙,马心怡连翻几个跟头拉开距离,背上满是冷汗。 “你快走!我拖住他们!” 马心怡转过头来对尹秀说道:“你先回去找帮手吧,这老头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我感觉得到,他是个玄关七重的高手!” “玄关七重?” 尹秀并没有走的打算。 “就是玄关七重!绝顶的高手了,就是我姐姐在这里,恐怕也要费一番力气呢!”马心怡担忧道。 尹秀摊手,“我想你姐姐在的话,倒不至于会觉得难办。” “但是她不在,不是吗?” “既然她不在这里,那就靠你咯师姐!” “靠我?” “对呀,快使出你无敌的拳脚吧!” “唔?” 马心怡还未来得及回话,那几个人似乎是不打算在这里拖延时间,一个个冲了上来。 老头一马当先,使出鹰爪,连连带起破风声。 马心怡瞳孔骤缩,硬着头皮向前,手还未伸出,那鹰爪便已几乎盖到了脸上。 【完蛋了……】 她终究还是个小孩子,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只是一手伸出,期待这一拳能创造奇迹。 因为即便打不过,她还是没有逃跑的打算。 砰! 老头的身体像破布袋一样倒飞出去,嘴里吐出鲜血来。 等他撞到岩壁上,身体终于落下来时,全身骨骼都已崩碎了。 其他人见到老头竟然一招就被打死,不由地都慌了神,反应不过来。 然后他们瞧见,在岩洞之中,马心怡的背后,站着一个恶魔。 砰!砰!砰! 几个人像苍蝇一样被拍死在岩壁上,头一歪便断了性命。 马心怡这时候还在原地,只是闭眼,保持挥拳的姿势。 “师姐。” 尹秀这时候已开始检查那些小孩子的状况了,“他们只是被迷晕了而已,你能把他们叫醒,带回市集上吗?” 马心怡睁眼,便看到那些人都倒在了地上,不由问道:“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块回去吗?” “我负责断后呀。” 尹秀将手里用来照明的符纸递给马心怡,又悄悄叫血蝶落在她的身上。 “你们先回去吧,我处理完手尾就回去,放心吧师姐,那些麻烦的家伙已经被你解决了啊。” 说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师姐,这一次你做得很好啊。” 马心怡没答话,只是愣愣点头。(本章完) 第643章 泉州公主 尹秀目送马心怡带着一众小孩从溶洞里离开,然后用符纸将那几具尸体焚烧干净。 如此他才转身,往洞穴里走去。 因为就在刚才,他真的看到了马小玉的身影,在岩壁的另一端,她的倩影晃了一下,然后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马小玉始终没有与他相见,是因为什么原因? 难道是她在这里又遇见了什么奇怪,紧要的事情,以至于来不及和他见面,通知一声? 抑或者,她碰到了孩提时代,那个在溶洞里带走她同伴的巫师? 不管是哪一样,似乎都很危险,即便马小玉有超凡的本领,尹秀还是不愿意叫她独自面对危险,特别是在这幽深,黑暗的溶洞之中。 尹秀加快脚步,点燃另一张照明的符纸后,在溶洞里奔跑起来。 他这时候明显感到不安,然而这种不安又不知是来自于何方。 在凭着直觉转过几个弯角后,他在一处断崖前停下,脚底下是不断流动的地下水脉。 而在断崖的前头,马小玉站在那里。 他们的头顶有一个破洞,日光从孔隙里洒下来,照在马小玉的身上。 马小玉背对着尹秀亭亭而立,低声吟唱着闽南小调。 “孤夜无伴坐灯下,春风对面吹。 十七八岁未出嫁,遇着少年家。 果然标识面肉白,谁人家子弟? 想要问伊惊歹势,心内弹琵琶……” 尹秀站在后边,并不出声打扰她,只是静静听着。 然后,马小玉终于回过头来,冲尹秀笑了笑,并不说话。 尹秀报以微笑,慢慢走上前去。 “那些小孩子都被送回去了,一个都没受伤。来的时候一个个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但这会儿他们都挺高兴的,应该不至于留下什么可怕的回忆和心理阴影才是。” 马小玉满意地点头,仍只是微笑。 “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尹秀摸了摸脸,“这年头做道士,僵尸没遇见几只,捉鬼除妖也是逢年过节才有的事情,倒是把本事全用在对付人身上了。 祖师爷要是有想过这种状况的话,大概得多传下几套拳脚功夫才好啊。” 马小玉听到这句,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眼里都是笑意。 尹秀伸手,轻轻拉住她的双手。 马小玉显然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挣扎,但她的挣扎又明显无力,更像是在回应尹秀的柔情而已。 于是在尹秀感到古怪之前,她的挣扎停下,只是被尹秀轻轻抓着。 两人面颊相对,在被尹秀在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之后,马小玉扭过头去。 “我们走走吧?”她突然说道。 尹秀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虽说有些奇怪,但他只觉得也许马小玉有什么心事也说不定。 于是他点头,“就照你的意思来,我们在这里走走。” 两人并肩行走,脚下是布满青苔,潮湿的石头,但对他们来说与平地无异,他们的脚步平稳而充满节奏。 马小玉走走看看,眉眼里有一丝看不见的忧愁。 “对你来说,大马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她轻声问道。 “很热,很潮湿,但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尹秀微笑道:“我感觉这里的人,活的不像别的地方的人那样累,虽然同样的辛苦,手停口停,但似乎又没被逼入那种绝境之中。” “你是说,这里的人比较快乐吗?” “也许吧。” 尹秀把手放在脑后,“虽然快乐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但有时候你想的越少,知道的越少,也就越快乐。” “原来是这样。” 马小玉眯起眼睛,“如此的话,某种时候我便是个快乐的人,但很多时候,我又似乎有许多的痛苦,这是我清晰认识到,又无法摆脱的,好像某种诅咒。” “即使是你,也有许多办不到的事情,对吧?” 尹秀这时候似乎已了解到了什么,看马小玉的眼神变了一个样。 马小玉微笑,“那你以为,我又是什么全知全能的存在吗?我什么也做不了的。” “都一样的。” 尹秀蹲下身子,把手伸进冰冷彻骨的流水之中。 “每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其实都很有限,做不到,才是常态。但想不想做,要不要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着尹秀抬头看她,“你把我引到这里来,不就是因为你想救那些小孩子吗?” 马小玉微笑点头,“我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托付给了你。” 尹秀摇头,“其实救了那些小孩的,是你才对,正是因为你,我才能来到这里的。” 顿了顿,尹秀还是没说出那个心里已经浮现出来的名字。 两人在一种舒适的沉默之中,好像世间的时光流转,人世沧桑都与他们无关,世界也缩小成这一方洞穴,山脉。 过了一会儿,马小玉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那日光已经开始倾斜了,发出橘黄色的温暖阳光。 虽然温暖,可爱,但日已西斜,马上就要沉入山的那一头了。 即便它第二天还是会照常升起,但今天的太阳,已西斜了。 “你等下就可以回去了。” 马小玉看着他。 尹秀没答话,只是默默点头。 “至于我。” 马小玉又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眼里满是惋惜。 “我哪儿也去不了,永远过不去这边界,回不到我的家乡。” 尹秀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良久。 他终究是无法帮上眼前这人的忙,不管是经历了多少岁月,她一直都在这里,从未变过。 也许是她已不想变了,又或者其实是什么也做不了。 就跟眼下的尹秀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在沉默良久后,尹秀还是冲她挥挥手告别。 “我得回去了。” “我知道,有人在等你,你不在,她不放心。” 马小玉冲他微笑,“那是个好姑娘。” “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尹秀坚定道。 尹秀这样回答完,又看着她,似乎在等待,期望着她做出什么决定来。 “你真的得回去了。” 她只是催促道:“她在等着你呢。” 尹秀无言地点头,既是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是做无声的道别。 他转身,留下站在此地的马小玉。 马小玉看着尹秀远去的身影,眼眸里逐渐泛起一层水雾。 她并不感到悲伤,只是有一种长久的失落。 尹秀也同样感到失落,并且还是首次为另一个人的遭遇和命运感到失落,惋惜。 他熄灭手上的灯火,加快脚步,往外边走去。 在他的身后,又有一阵婉转,哀伤的声音响起,唱的是另一首曲子。 在闽南的时候,那些人管这个叫做南音。 过汉关…… 来到这…… 尹秀听着这哀怨婉转的南音,只感觉心里难受,猛地转过头去,她的身影已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潺潺的流水和那从孔洞里漏进来的日光。 这里发生的事情,好像幻觉,又好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直到他捡起洞口的那个拨浪鼓的时候,尹秀才终于与现实有了一些交错。 等他颇有些失落地回到镇上时,马心怡已被人团团围住了。 她成了众人的中心,站在一个木箱子上,周围是簇拥着她的人,或者说她的崇拜者。 “其实找回这些小孩子也没什么难的。 毕竟我是驱魔马家当代女天师,的妹妹,这是我的责任。 不过我的身手还是慢了一点,毕竟前两天刚超度了一只水鬼。 哦这事我怎么没提起啊?是我刚刚不小心讲出来了吗? 其实都是小事而已,于你们来说是危险十足,但对我,只是呼吸一样简单而已。” 马心怡话还未说完,突然在人群的缝隙里看到尹秀走回来。 于是她立即从箱子上跳下来,穿过人群来找尹秀。 那些对她十分崇拜,并且感恩戴德的人立即让出一条路来。 “你回来了。” 马心怡显然十分地激动,“姐姐呢?” 尹秀指了会场的方向,“她不是正在准备祭典吗?” “我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的。” “她很忙的呀,哪里像我们两个一样。” “你说错啦!” 马心怡不服气道:“难道我们两个降妖除魔,行侠仗义的人,就比姐姐她们悠闲到哪里去了?” “是是是,你吃晚饭了吗?我看那边有卖大排饭,给你来一份?” “现在哪里是悠闲吃便当的时候啊?” 马心怡拉住尹秀往会场的方向跑,“祭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们两个穿过拥挤的人群,到了会场的外围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了。 原本尹秀还想着找一处高处站定就是了,然而这里的人群似乎也听说了马心怡的传闻,因此把她看作是镇上的英雄,不用讲话便给她让开了路。 于是尹秀和马心怡便得以轻松到达观众区的最前头。 在这里,他们离会场的舞台便只隔着几米的距离而已,可以看到念经的和尚头上的汗珠。 大多数人当然是听不懂和尚在念什么的,只是合着双手虔诚祈祷。 尹秀和马心怡是道士,释家跟道家的关系在任何地方都算不上和谐,所以他们两个并不像别人一样双手合十,而是仰着头四处观望。 这不禁叫台上诵经的和尚感到不满,不时朝他们两个投来目光。 然而尹秀和马心怡只当看不见,他们没有怎么出声,便已经算是对这些和尚最大的尊重了。 终于,在感到头晕之前,和尚们退场了。 咚!咚!咚! 原先叫人昏昏欲睡的木鱼敲击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重,有节奏的鼓点。 那声响并不大,却叫在场观众的心也跟着那节奏有力地跳动起来,或者跟着节奏漏过一拍。 偶尔有小孩子的尖叫声响起,然后又被大人捂住嘴巴。 现场成了沉默的海洋,等待着风暴的洗礼。 在马家众道士的簇拥下,这场祭典的主理人,驱魔马家的当代天师,马小玉登场。 她将平时扎成马尾的那一头秀发绑成了发髻,身穿一身古朴典雅的礼服。 就是那种只有在重大祭典上才会穿着的衣服和打扮,马小玉从背后走出来的时候,好像一个来自古代的巫女。 她赤着脚,手持长剑,随着那庄重的鼓乐,在台上慢慢舞动起来。 她的人,她的剑,她似水的眼睛,曼妙的腰肢,指节分明的手指,白皙的脚掌,一切的一切,都映在尹秀的眼里。 马小玉舞剑,动作庄严神圣,叫人不能起一丝别的心思。 这手剑表达着对象屿山神的敬意,同时她也用这手剑代表着对恶鬼妖魔的驱逐。 马小玉在舞台上,英气和柔美统一,和谐,完美地出现在她的身上,叫众人肃然起敬。 马心怡在台底下已看的抽泣起来,“我什么时候能像姐姐那样呀。” “快了,快了。” 尹秀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虽说世上只有一个马小玉,但马心怡也只有一个,不是吗?” “叫我师姐啦!” 马心怡哭的更加厉害了,把脸埋在手心里,只用眼睛透过指缝看着台上。 尹秀对这个小女孩没办法,只能任由她哭泣,小声地继续安抚她。 在转过身后,马小玉在舞台上和台底下尹秀的眼神对上。 两人相视,好像一下从世界上脱离了出去。 像是在昆仑,又像是在长白山的那个结界之中,两人之间的距离消除了。 尹秀的眼里有笑意,马小玉回报他以柔情。 这一瞬间,这个世界上,他们只剩下彼此。 马小玉的动作越发地娴熟,舒展起来,使得那原本就神圣的鼓点,被她衬托的越发神圣。 尹秀静静看着,感觉此前心里的那些忧郁,不快都已被一扫而空。 星星已挂在了夜空之中,和舞台上的灯火相互辉映。 尹秀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今晚只有星星,没有月亮,只因为这天上的月亮已落到了他的眼前。 尹秀沉浸于其中,暂时的将肩上的责任,古怪的谜团,沉重的思考,从前世带来的迷思,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在他的身后,远处象屿山的阴影之中,又有女人的歌声传来。 过汉关…… 来到这……(本章完) 第644章 铁水牢笼 “尹秀那边过的风流快活,我们这边可就惨了。” 听到任七这话,刘半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高手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算命的?” 任七抱着双手,怀中是青红二色长剑,“我没说我会算命。” “那你又知道尹哥仔在那边过得好?知道他被人招做上门女婿,这时候已经和马姑娘在那边双宿双飞,抱着小孩喝满月酒了?” “就几个月的功夫,你未免太夸张了一些。” 任七冷淡道:“有人好有人坏,这是某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就像赌场里面有人赢大钱,也一定会有人输光。 在大内行动成功和失败的几率也往往是一半一半,即便几次都成功,然而行伍里因为行动而死人的几率,说到底还是一半一半,没什么差别。 有人活下来,难免也会有人死掉。” 刘半仙点点头,“果然是近朱者赤,高手哥你现在说话也越来越有禅意,哲思了。” “这也跟你有关系?” 任七皱眉,知道他其实是在变着法子夸自己,心里越发感到不快了。 然而刘半仙知道任七一向是这样的性子,所以并不会因他不高兴而停下话语,他只是打开话匣子。 “当然跟我是有关系的,在算命这一行里头,概率学是最重要的东西,而且往往比算八字,翻命书要有用的多。 老话也说了,将军难免阵前亡,瓦罐难离井边破。 要是有个女人的首饰没了,你应该叫她到水缸灶台边找一找,因为这是她时常出没的地方。 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是三个书生参加了科举,相约一起看榜。 在去看榜的路上,他们遇见了一个算命先生。 于是三人就想问那算命先生,这次科举的结果如何,他们三个里谁能中榜,谁又会名落孙山。 那算命先生听了这话,又开始掐指算了起来,没一会儿,他便得出了结果,冲三人竖起了一根手指。 然后任那三个书生怎么问,算命先生都不再说别的,只是竖着那一根手指,谁问他都回答天机不可泄露。 于是那三个书生便只能放弃追问,先去看榜了。 高手哥,你知道那算命先生一直竖着手指,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 任七冷着脸,“但我想,他应该不会像你一样,竖的是中指。” “抱歉,抱歉。” 刘半仙连忙将手指缩回来。 “其实是这样的,在那三个书生走后,路人也一直在问那个算命先生,卜算的结果到底怎么样了?叫他不要打哑谜。 然而算命先生还是沉默,任谁来问都不告诉。 他什么都没说,可后来那三个学子又跑回来对他千恩万谢了,直夸他是神仙,你说奇不奇怪? 后来才有人解读出了他的用意。 他竖一根手指,却有很多层含义。 可以说是三人一起中榜,也可以是三人一块名落孙山。 可以是三个人里中了一个,也可以是两人及第,一人落榜。 还可以是一人中了状元,也能是一人在榜单的最后一名。” “呵,”任七颇为不屑,“不过是一点玩弄人心的小花招而已。” “什么叫做玩弄人心啊?” 刘半仙不服道:“这是风水堪舆啊!一门玄奥的,精妙的技术。” “那你现在能用你那玄奥,精妙的技术帮帮忙吗?” 任七望向山中,四处是雾茫茫的一片大雾,连不远处的山石和青松都已隐没在乳白色的云雾之中。 他们这时候正在结伴前往千佛寺,去见了空大和尚,那个名字在整个南疆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 但浓雾叫他们迷失了方向,又给这本就不轻松的气氛增添了一抹阴霾。 “今天出门前,我给你求了一签。” 刘半仙终于开口,“很是不妙啊高手哥,下下签。” 任七不以为意,“你以为我是能抽到好签的人? 在我看来,进入禁宫大内的时候,便已用完了我所有的好运气,所以之后才会厄运连连,叫我遇不上什么好事。 下下签,是我人生的常态,如果是出了这么一个卦象的话,刘半仙,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因为这说明事情不会发生不可预计的变化?” 刘半仙喃喃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你倒也不用伤感,悲观,高手哥,总有一天你也会走好运的。” “我看起来像是伤感的样子吗?” 任七十分地不满,“我都说了,这都无所谓。” “好好好。” 刘半仙适时管好自己的嘴巴。 “那我们眼下还是尽快前往山上吧。” 任七这时候却拦住了他,“我也想尽快,但这时候快不了了。” 刘半仙将墨镜拉下来一点,眯起眼睛往四周看。 倏地,他的眼睛瞪大到好像铜铃,整个人愣在原地。 在浓雾之中,立着零星几个黑影,看起来像是树,又像是石头,或者其实是敌人…… 任七已经把剑拔了出来,一手握着一柄,警戒着四周。 “那是什么东西?” 刘半仙退到他的背后。 任七没回答,只是斜眼看了他一眼,“也许在我们的背后,还有敌人等着呢。” 刘半仙被吓了一跳,“那我应该躲在哪一边才好?” “不知道,反正等下你跟紧我就是了,跟在我身边的话,大概还没什么问题。” “高手哥,我这条命可全寄托在你手上了。” 刘半仙从随身的那个白色口袋里掏出法尺,放在身前,谨慎地把自己护住。 任七并不关心他在干什么,只是将自己的身心调整到最佳状态,积蓄力量。 噔! 一声清彻的震鸣,紧接着在浓雾之中,一道身影扰动浓雾,好像在水流之中游泳,泛起涟漪。 任七眼中戾气暴起,寒光闪烁。 在那目标快速靠近后,任七和刘半仙认出对方的模样。 那不是什么“人”,而是一只三米多高的猿猴,毛发杂乱,一身的雪白,手上抓着一对几乎跟任七身躯一般高的大刀。 白猿! 任七箭步上前,手腕一转,青红二色长剑贴着白猿手中长刀划过。 那猿猴显然没想到任七力量如此的强横,竟能从下往上,接住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它不由地怪叫了一声,叫声未散,任七手上长剑翻转,从白猿的腹部直带到肩膀。 一对长刀起飞脱手的同时,那白猿的身上迸射出大片的血水。 白猿瞳孔骤缩,浑身毛发炸起,显然收了惊吓。 正想逃脱时,任七的快剑已结果了它,将它的头颅砍下,血水喷泉从身体里直往天上喷涌。 “好快的剑,高手哥。” 刘半仙惊喜,任七却还保持着持剑的姿势,小心戒备。 果然,一息之后,那已失去头颅的身躯突然又动了起来,扑向任七。 任七侧步闪身躲过,一剑刺向白猿。 在空中变换了轨迹之后,长剑刺中白猿,从白猿那冒血的脖颈里,一条灰黑色的“铁线”激射向任七的面门。 任七挥剑,在空中将铁线从中心点开始,斩成两截。 然后刘半仙便看见在地上,两截好像虫子一样的线条正在不停地蠕动,星星点点滴出黑色的汁液。 “这是……” “跟长白山的那些白猿一样。” 任七印象深刻,“这些畜生的体内也有蛊虫,还是一模一样的。” “难道,这也跟商的那些祭司有关?” 刘半仙十分地疑惑,“这两地简直是一个南,一个北,要知道我们现在某种程度上已是在九州的最南边了,我们可是在交趾啊。” “兴许是有人将蛊虫带出了长白山呢?” 任七十分地冷淡,“害人的办法,总是比救人的办法更受欢迎,也更叫人愿意钻研的。” “这也是你在大内学到的东西?” 刘半仙正惊讶于任七说的这种可能性时,劲风再起。 任七用肩膀轻轻一撞,将刘半仙推到旁边的同时,背上剩余四柄天下快剑也弹射而出。 一个人,六柄剑,面对三只手持长刀,长枪的巨猿! 铿锵有力的金属碰撞声,骨血被撕裂的声响,飞溅的血液,还有浓雾里头发出的沉闷声响。 斩落三只白猿后,又有更多的猿猴扑向任七。 任七的身上未沾到一滴血,剑也光亮如新,脚下却已是血迹斑斑,堆满了血肉。 他在众猿猴的包围中起舞,穿行,同时收割。 这些白猿大概每一头都有可与玄关九重高手媲美的武力,而且因为它们身材高大,力大无穷,反应极快,所以也比那些练家子更加的难缠。 然而任七是个能使六把剑的通感境大高手,他此刻并没有显出颓势,反而主动出击,叫那些白猿一个个接连倒下,丧命。 刘半仙毫不怀疑,即便这里站着一百个玄关九重的所谓宗师,也没人能碰到任七一根寒毛。 刘半仙这头看的热血沸腾,任七那头的心却是越发冰冷,尽管他的脚步和手上动作并未有任何的停顿。 任七感觉得到,在雾的深处,还有人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像是某种窥伺,虽然目前无害,但还是叫任七颇为不爽。 在砍倒最后一头白猿后,雾气深处的那个身影终于箭射而来。 还未到达身前,任七便已感觉到腥风扑面而来。 强敌! 任七心里已下了判断,放开别的剑,单手抓住一柄黑剑,刺向前方。 对方似乎无视长剑,径直撞上来。 锵! 金属震鸣声中,星星点点的火星子迸发。 任七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撞的往后连退几步,然后才用脚踝顶住压力停下。 他手腕再抖,荡开雾气的同时,剑尖前刺。 又是一声脆响,剑尖刺在面甲上,不得一丝寸进。 站在任七面前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武将,从头到脚,那人全身包裹在银色的铠甲之下。 在他的背后,则绑着三柄重剑。 未出剑便已挡下了我的攻击? 任七心里大呼不妙,但手上没有放松,抬手又是一剑,劈在了那武士的肩膀上,照样只泛起火点,却叫任七手心发麻。 呵呵呵…… 面甲底下发出低沉的笑声,似乎是在嘲笑任七,又是为自己的防御力而自傲。 任七对这讥讽十分地不满,冷哼一声后,手里已握住了另外一柄剑,同时在他的周围,另外四柄剑不知什么时候也飘飞起来。 快剑·六式! 连串的火花,刺耳的声响。 眼睛,喉咙,腋下,肩膀,裆部,膝盖,任七一边抵挡对手的攻击,一边见缝插针,将剑刺入盔甲的缝隙之中。 短短几个回合之中,他便已刺中了这些位置,不止一次。 然而他很快又通过触感和反馈惊讶地发现,这家伙身上的盔甲,并不存在什么缝隙。 也就是说,这是一具密封的盔甲,连缝隙都没有,简直就是用铁水照着头顶倒下来,浇筑而成的。 换句话来说,这是一套既穿不进去,也脱不下来的盔甲,或者更应该叫它是铁水的囚笼。 即便再轻便的盔甲,密闭的情况下也足以叫人透不过气来,而眼前对手身上所穿盔甲防御力强横,又十分地厚重,恐怕已轻易超过了百斤。 如此状况下,先不说怎么才能把一个人塞进这无缝隙的盔甲里,光是穿着这盔甲走动一段,恐怕就会直接把里头的人闷死。 而这个高手,却好像 “小心点啊,高手哥!这家伙身上黑气浓厚,不是活人能散发出来的!” 任七得到刘半仙的提醒,恍然大悟。 那人被点破身份,冲着刘半仙喝了一声,“多嘴!” 随即他抬手,一把抓向刘半仙,动作极大极快,好似裹挟着风雷。 任七向后退去,一剑扎向那武士,另一只手弃剑,去护住刘半仙。 呼! 劲风再起,生死之间,任七将刘半仙从那铁手之下救回来,同时又在对方咽喉处刺了一剑。 还是同原先一样,削铁如泥的宝剑并不能往前刺出一寸。 那武士得意,一手挑开长剑,另一手来抓任七。 就在这时,刘半仙突然张开手掌,在他的手心里,一把糯米被撒向武士。 滋! 黑气汹涌爬升,就连任七这个武夫也瞧见了。 刘半仙捂住口鼻,已完全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僵尸!(本章完) 第645章 穿过山海 世界上有杀戮,自然也有和平,有争吵,也有宁静。 在祭典结束之后,尹秀和马家人再次齐聚于祠堂之中吃晚饭。 这一顿算是镇子里的人为了感谢马家为祭典的服务,所特别送来的感谢宴。 因此这顿饭菜也特别的丰富,鸡鸭鱼,牛羊肉,一应俱全,甚至每张桌子上还摆了几瓶酒。 这酒是祭祀过的,所以也摆在这里。 马心怡作为“镇上的英雄”,这次也被特别获准参加,坐在马小玉的右手边。 尹秀则是沾了她的光,终于不用再跟马家的男丁或者小孩子坐到一块去,而是坐在了马小玉的左手边。 不过他们两人并不能同马小玉坐在一条板凳上,因为马岚还是和往常一样,和马小玉一起坐在上位。 这时候她先起身,以长辈的名义感谢了众人近日以来的辛勤劳动。 祠堂内的人都尊敬她,信服她,只是默默听着。 尹秀之前从马家人那里听说过马岚的一些事迹,都是一些神奇,艰难而又危险的经历,饶是尹秀这样时常与危险相伴的人,听了也不由地肃然起敬。 在她讲完话后,众人才开始动筷子。 “你是客人,你先请。” 马岚示意尹秀先动筷子。 尹秀推让一番,终于还是明白这不是马岚在跟他客气,可以半推半就的,而是某种“铁律”。 于是尹秀向众人笑笑,用筷子夹起一只鸡腿。 他习惯性地把这只鸡腿递往马小玉的方向。 “咳~唔!” 马小玉干咳了两声,脸上难免有些吃惊。 尹秀被这一声干咳提醒,手在空中转了九十度,十分自然地放在马心怡的碗里。 “多吃点肉,快高长大。” “是啊,是啊,多吃点。”马小玉也连连点头。 马心怡翻了个白眼,“这鸡腿,最好是想给我的。” 她话刚说完,便被马岚瞪了一眼,“人家给你鸡腿吃,你不感谢就算了,是在那里说什么?” “姑妈你心里不是最清楚我在说什么吗?” 马心怡小声嘟囔一下,终于还是从鸡腿上扯下一大口肉,咽了下去。 马岚又看了她一眼,只是无奈笑笑。 然后她示意尹秀,“我们马家平日里是不喝酒的,但这是祭祀用的,所以破例。 而且是大家最好都喝一点,保平安。” 她这样说了,尹秀便拿起瓶子,将瓶盖揭开,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除了马心怡。 马心怡拿眼睛看了一眼马岚,低声道:“姑妈,我觉得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马岚点头,“你可以这样觉得。”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马心怡便知道没戏了,所以只能继续埋头对付她的鸡腿。 马岚拿起杯子,闻了闻里头的酒液。 这是大马本地人的酒,用地瓜酿造,再在蒸馏器里走过一遍,烈度大概只有威士忌的一半,抿一口嘴里都是地瓜淡淡的香甜味道。 因为这里的地瓜多到吃不完,所以本地便盛产这种酒,据说也有用甘蔗酿酒的,只不过辣嘴的很,别人喝不惯。 马岚稍微抿了一口,脸上立即添了淡淡的红晕。 她眼角余光瞥向马小玉,只见马小玉喝这酒好像在喝水一样平淡。 于是她又看向尹秀,尹秀这时候也在看着这边,视线与马岚对上,不由地感到有些尴尬。 “本地的酒,如何?”马岚问道。 “好酒,但是我喝不太惯。” 尹秀苦恼地摇摇头。 …… 吃完饭,尹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被下人带回住处,而是被马岚留了下来,一同被留下的还有马小玉。 这时候别的人已经离开,马岚又去了里间,便只剩下马小玉和尹秀坐在椅子上。 想了想,尹秀还是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你不怕叫姑妈看见啊?”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颇有些不安。 “那好吧,为你的安全着想。” 尹秀又把距离拉开。 马小玉又瞪了他一眼,比刚才眼睛瞪得更大,然后她往尹秀身边挪过来,终于肩膀挨着肩膀坐下。 “你不是说怕被姑妈看见吗?”尹秀笑道。 “她不是还没看见吗?” 马小玉摸了摸耳环,“看见了再分开就是了。” “那既然她还未看见的,亲一下再分开,似乎也不是什么过份的事情吧?” 尹秀伸手过去,轻轻搂住马小玉的腰,两人相视而笑。 咳!! 两人笑意戛然而止,尹秀迅速将手收回来,起身看向身后的马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肉吃多了,喉咙有些不太舒服。” 马岚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冲尹秀和马小玉招招手,“进来吧。” 进去? 尹秀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马岚说的是哪里。 “是马家的祠堂。” 马小玉用手指捅了捅他的后腰,“姑妈要我们去给马家的先人上香。” 于是尹秀收起之前散漫的心情,将手擦了又擦,在确定身上没什么污渍后,这才跟着马小玉往里走去。 在之前的几次,他都只是在祠堂的天井里和别人吃饭而已,并不能进内堂一步。 如今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内堂。 在这里,并没有像尹秀所设想的一样,摆满了牌位。 只在正中间的位置上摆着一张神桌,上面放一个香炉,马家祖师爷的画像挂在墙壁上,旁边供着一柄剑,放着一个插着黄色小花的净瓶,仅此而已。 “马家的祖师爷,马灵儿。”马岚介绍道。 尹秀怀着恭敬的心情看向那画像,却发现在灯火的映照下,图像上仙气飘飘的马灵儿,眉眼之间有几分好似马小玉。 或者更应该说,马小玉长的像她们的祖师爷。 “没什么好奇怪的。” 马岚看出他的疑惑,“马家的每一代天师,都是这样的神韵的,没什么好出奇的。” 说着她又拿起一边的香,恭恭敬敬朝马灵儿的画像拜了三拜。 “也不知道是我运气好还是不好,是我的姐姐当了我这一代的天师,而不是我。” 马岚看向尹秀,“马家的天师,注定一生命运多舛,你接触她之前,有做过心理准备吗?” 马小玉听到这话,也看向尹秀,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说命运多舛?”尹秀只是反问道。 “没错,这是马家女天师的诅咒,只要是跟男人沾上关系,不管是怎样的防范都好,反正最后都会因为男人而陷入不好的命运之中。 即便那本非男人的本意,然而这是事实,一种既定的命运。” “可我听小玉说过,马家女人最不相信的就是命运。” 尹秀认真道:“我想即便大家没有达成共识,或者没说出来,可实际上,历代马家天师都不会屈从于所谓的命运。 那些前辈的不幸,可预见的,不可预见的命运,并没有将她们束缚住。 她们只是一步一步,在前人的肩膀上继续往前开拓,即便遇到了高墙,也是舍身向前,为后人撞开一道缝隙,这是天师的责任,也是个人的坚持。” “我想,小玉并没有告诉你这些,这纯粹是你自己的理解吧。” 马岚对尹秀的这番话颇为在意,“所以,这也是你下定决心来到这里的原因?” 尹秀表情十分的坚定,“其实我本来早就该到这来的,因为什么困难都拦不住我。不管是预言还是卦象,那些东西我都不在乎。” “这么说,你还是一个非典型的道士,连卦象和铁口直断都不信了。” 马岚越发对尹秀感兴趣了,“这也就是你招惹了仙都的原因?” “仙都,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组织?” 马小玉问道:“在那天他们到访之后,姑妈你也只当没发生过这件事而已,任我怎么问你都不回答我。” “我不说,你就不会自己去查吗?” “我查过了,但一无所获。”马小玉坦白道。 “你当然应该一无所获,要是叫你知道了,那只能说明仙都内部出了叛徒。” 马岚眯起眼睛,“对于仙都,我应该是马家人,甚至现今的道士里,少数几个知道的比较清楚的。” “你不是说除非仙都出现了叛徒吗?”马小玉疑惑道。 “我是这样说,但我没告诉你,我正好遇见过那个叛徒。” 马岚的眼神变得有些模糊,顿了顿,她将眼里泛起的关于过去的那些回忆,迷思都丢到脑后,只是喃喃道:“大家都以为仙都是炼气士所聚集的一个地方,一处远离尘世的仙山,其实没那么简单的。 仙都涉世颇深,它更像是潜藏在水底下的巨兽,或者是躲在幕后的皮影戏艺人。 我们在历史舞台的前头看到刘关张桃园结义,看到刘邦与西楚霸王争夺天下,魏晋南北朝,洪武皇帝定国,以为那便是历史的全部。 可实际上那只是冰山的一角而已。 有位大学者说过,所谓王朝的兴盛,到最后也不过是气运之争而已,一龙升,一龙死,世事往往如此。 在这些大动乱的背后,往往都有仙都的影子。 你们可能也听说过一个传说,说是始皇帝遣徐福去仙山求灵丹妙药,以求长生不老。 今日的学者大多认为,当时的仙山蓬莱,便是如今的东瀛,但也有人认为,其实他当时是想与仙都达成某种协议,既叫他长生不老,又叫秦朝千秋万世。 但不知为什么,仙都拒绝了他的协议,有可能是因为仙都并不认为始皇帝有资格与他们做交易,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反正始皇帝终究没有长久不老,继续统治他那辽阔,强大的帝国。” 尹秀若有所思,“然后仙都又让陈胜吴广,刘邦项羽轮番登台,终于毁灭了秦帝国,是吗?” “也许有这个可能性的。” 马岚望向祖师爷的画像,“据说我们的祖师爷,便是当时始皇帝的御用大国师,掌管着天下的风水。 也因此,我们与仙都之间,有解不开的世仇。 原本在马家迁移到大马之后,这段仇怨便暂时因为距离上的分割而暂时被放下了,但是一个月前,仙都使者的拜访,又叫我感到状况变得不太妙了。” “这一切的根源在我。” 尹秀坦诚道:“要不是因为我加入了九州的龙脉争夺之中,也许仙都不会再重现人世,也不会找到大马来。” “当然是因为你。” 马岚毫不客气,“可是那又怎么样?说到底能决定马家命运如何,走向怎样的是马家的天师,而不是仙都或者朝廷。” 她看向马小玉,“只要马家的天师决定怎么样,我们便怎么样,别的人无权插手。”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姑妈?” 马小玉一时有些踌躇,尽管她一心想着跟随尹秀回到九州,昨晚那些未尽的事情,可这也意味着会将马家重新带回漩涡的中心。 尹秀温柔地看着她,只希望给予马小玉一些支持,不管她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不会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 马岚看着这一幕,眼里不由地蒙上一层水雾。 一瞬之后,她的眼睛回复如常,同平时一样恬静,稳定。 顿了顿,她开口道:“我不问你想怎么做,我只问你,你是想跟他一块回去吗?还是留在大马?” “我想跟他走。” 马小玉毫不犹豫。 “那你是要放弃马家的天师之位吗?”马岚严肃道。 “我也不打算放弃天师之位,因为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根脚。 在我接过天师令节的时候,我已知道,除魔卫道便是我一生的使命。” “除魔卫道……” 马岚喃喃道:“这也是你要跟着他回九州的原因?” “没错。” 马小玉坚定道:“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我们只在大马讨伐那些僵尸,吸血鬼是不够的,因为一切衰败,黑暗的根源都在九州,而不在别的地方,只有去到九州,我们才能真正接触到那黑暗命运的源头。 更重要的是……” 马小玉看向尹秀,不知怎么的,竟掉下了眼泪。 “我愿意跟他在一起,不管是去到哪里都好,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我便觉得即便是山海也不能阻挡我们。” 尹秀只是微笑,用手指轻轻擦去她的泪痕。 马岚看着他们,只是叹了口气,不住摇头。 “我又不是要棒打鸳鸯的人,怎么说的好像我成了恶人一样。”(本章完) 第646章 留下痕迹 尹秀和马小玉,与马岚在祠堂里对坐了大半夜。 终于将历史背后的真相,九州的未来与个人的命运,都做了一番分析或者猜测。 于是马岚点头道:“我已经明白了,你们什么时候回九州去?” 马小玉高兴道:“也许是这几天,又或者什么时候都可以。” “你当然是什么时候都可以了。” 马岚瞥了一眼尹秀,“反正是由你打主意的,不是吗?” 尹秀不好意思笑笑,“这事情我还得等等,不能太着急,毕竟我还未收到从九州那边过来的风声。 要是这时候仙都还在找我,那我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风声?” 马岚摇头道:“我看你是想多了,这里一年到头都不一定来个九州的人,更别说所谓九州的风声了。 前几年倒是有些人过来,举家逃难的,开口闭口就是兵祸,水灾饥荒什么的,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至于玄门中人,或者说道士,尹秀,你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个。” “那这不知道算不算是我的荣幸了。” 尹秀挠挠头,“也不知道明叔他们会不会写信过来,我给过他们这里的地址的。” 马小玉认真道:“即便他们手里有了地址,也许寄信过来也是困难重重的,仙都能找到这里,便已说明这里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哼,仙都?” 马岚不以为意,“即便他们知道了,在马家这里,他们也照样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因为不管是钦天监还是仙都,都不愿意跟马家起冲突。 他们只能警告,知会一声而已。” 尹秀知道,这也是为什么前头来了两个仙都的访客,马家这边照样当做没事发生一样。 只因为马家不同于毛家。 毛家传到现在,只剩下明叔一个,所以仙都那边不愿意招惹他,因为他是孤狼,只身一人,能随时没负担地跟仙都掀桌子。 而马家,正是因为家大业大,人数众多,所以仙都也不愿意跟她们起冲突。 听起来颇为矛盾,然而仙都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怕软又怕硬”的组织。 尹秀正在思索仙都下一步的计划时,他的胸口却突然感到一阵灼热。 紧接着马小玉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尹秀将手伸进胸口的内袋里头,从里面拿出两个着火的纸人。 那当然不是他和马小玉的,这两个纸人,分别代表着刘半仙和任七。 尹秀看着这两个纸人,眉头紧皱,完全没在意火焰已燎烧到了他的手指上。 还是马小玉轻轻将他的手松开,尹秀才回过神来。 “很不妙啊。” 马岚当然知道这两个纸人是什么东西。 它们上面分别写着刘半仙和任七的生辰八字,某种程度上和他们的命格相连。 当那生辰八字的主人发生什么状况时,作为对照,也会映射在这相连的纸人身上。 马岚从尹秀手上拿过纸人,丢到一边的水盆之中,同时开始念咒。 尹秀和马小玉紧盯着她的动作,心里不由地也紧张起来。 念诵完毕后,马岚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枚铜钱,她铜钱摆在桌上,布置,摆弄。 在布置完毕后,看着那铜钱形成的卦象,马岚神情凝重。 “你的朋友,遇上了很麻烦的事情,不过……” 她又将铜钱划到另一边,“根据卦象来看,好像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如此,尹秀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死就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他又问道:“那他们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 “这就不是我的梅花易数能算出来的了。” 马岚将铜钱收起,“大概不是刀兵,就是水火了,也有可能是遇劫,或者被坏人……欺负了,还是很严重的那种欺负。” 她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有些不好意思。 马小玉却是小声提醒道:“那两人是男的。” “哦,那还好,”马岚松了口气,“这样的话他们就只会被人砍而已了。” 尹秀这时候可并不对此感到庆幸了,因为他知道,能把任七逼到如此绝境的,不是更加强大的大高手,便是数不胜数的强大敌人。 不管是哪一样,只要他还带着刘半仙的话,便会很麻烦。 这两人,一个都不能死。 于是尹秀下定了决心。 “我们明天就得回去了,不能再拖延了,搭最早的那班船。” “回港岛吗?”马小玉问道。 “不,去南疆,任七和刘半仙去了南疆找寻黑帝子的下落,因此他们也只可能在南疆出事。” 马岚听到他们的任务,不由愣了一下,然后才幽幽道:“去南疆的话,坐船只能走一半,剩下的便是陆路了,在那边我倒是认识一个人,叫做马王孙,是个走马帮的,他也许能帮到你们的忙。 因为我之前救过他一命,所以你们叫他还就是了。” 尹秀点头致意,“多谢。” “都一家人,客气什么?” 马岚脱口而出,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未免有些不妥,于是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会叫人接你们去码头的,这里的船家我们也熟,不用担心。” 尹秀和马小玉便共同走出祠堂,退了下去。 两人在离开祠堂后,只是稍微说了几句话,便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很重要,由不得一丝的犹豫和迟疑。 尹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时,那地瓜酒的后劲已慢慢涌了上来,叫他不知不觉间睡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似乎是被什么唤醒。 尹秀睁眼,只见自己站在一颗桃花树下,四处是青绿色的草地。 而马小玉,站在树的另一边,一身典雅古朴的长裙,头上戴草环,背上背着剑。 尹秀正想上前,却在漫天飘落的桃花之中,发现其实对方不是马小玉。 蓦的,他想起在祠堂里见过的那幅画。 这是马家的祖师爷,马灵儿。 尹秀看着马灵儿,肃然起敬,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马灵儿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如在水面上亭亭玉立的女神。 过了良久,尹秀被一阵敲门声惊到。 这时候他还在梦中,但那敲门声已真切地传到了耳朵里。 “我得回去了。” 尹秀指了指声音的方向,“她在等着我。” 马灵儿还是没说话,甚至好像没听到尹秀的话一样。 尹秀越发觉得,这似乎并不是马灵儿托梦给他,而只是自己的一个幻梦。 所谓的梦中之梦,仅此而已。 因为在这梦中,马灵儿没有讲话,自己也没有其它的变化,还十分地清醒,那很显然,这应该是自己所编织的一个梦而已。 如此的话,他又不免感到有些失望了。 毕竟遇见祖师爷的机会总是少之又少,虽说可以借法,但他身为毛家的传人,怎样也借不到马家祖师爷的法,两者之间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交集。 叩!叩! 敲门声再起。 尹秀猛地将眼睛睁开,便看到马心怡已迫不及待地将门打开了。 尹秀先拉一下被子,看了里头一眼,然后才松一口气,对她说道:“师姐,即便你已是一个大人了,我还是得说,进别人房间之前得先敲门啊。” “有什么所谓?” 马心怡大大咧咧,叉着腰看了他一眼,“你没睡好,对吧?” “唔,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叫我很是疲惫呀。” 尹秀用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要是有杯冻鸳鸯喝一下,再来个三明治醒醒神就好了。” “你倒是想啊!” 马心怡道:“这里只有豆浆,包子花卷,你真想要喝点饮料的话,大不了我从隔壁偷点凉茶混豆浆里请你喝咯。” “不用了,不用了。” 尹秀连连拒绝,“这么好的东西,你留着给别人吧,话说你找我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 马心怡倚在门框边上,指了指外边,“是姑妈找你,姐姐也一早被叫过去了。” “那你不早说!” 尹秀猛地站起来,将被子掀到一边。 “啊!” 马心怡赶紧捂住眼睛。 “你不是说没所谓?” “女孩子说没所谓,你就真当做没所谓了?” 马心怡透过手指缝隙看去,却发现尹秀全身穿的虽不算厚厚实实,可也跟清凉搭不上关系,于是不免失望道:“晚上这么热,你还能穿一整套睡觉的?” “方便跑路啊。” 尹秀拿起外套,催促马心怡在前头带路,往马小玉那边走去。 马岚还是把地点定在了祠堂,这时候这里已围满了马家人。 尹秀一到这里,众人便把视线往他这里投来。 不像往日里一样把他当客人看待,更多的是一种好似看待家人,战友的复杂情绪。 尹秀有些发懵,然而这时候马心怡还是催促着他往里头走。 在内堂的门口前,尹秀同往常一样站住,在天井里等待着马小玉和马岚从里头出来。 这时候她们正在传法。 马小玉跪在蒲团上,面前是祖师爷马灵儿的画像。 马岚捧着拂尘站在她的身边,身穿道袍,头发整齐地系在发冠之中。 法不传三耳,这时候现场没有第三人存在。 两人神色严肃,对着祖师爷画像恭敬拜了三拜后,马岚取出一个盘子,盘子里三道符纸,俱是白色,上头没有任何的纹路。 这好像三张白纸,叫马小玉不解。 马岚缓缓道来:“每一代的马家天师,自然是最熟悉,最擅长马家驱魔术的人。 然而对于马家天师来说,最重要的是传下自己的法,在马家的漫长历史,传承里头留下自己的痕迹。 我没有这样的天赋,所以我成不了天师。 我姐姐有那样的天赋,也有那样的心志,但是她没那样的命,英年早逝。 所以才需要你早早接过了担子。 今天我代表马家的先祖,将这三道符纸传给你,为的就是希望你能如过去的那些马家天师一样,在马家的历史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你是使用前辈驱魔术的人,最终也会是后辈口中传下驱魔术的人。 在你接过天师节令的时候,你是否已做好了这个准备?” 她的声音直击马小玉内心深处,叫她不能犹豫,更不能思考。 马小玉恭敬接过那三张空白的符纸,只感觉手上沉甸甸的。 她明白,这三张符纸此刻是空白的,但在将来的某一天,必然也会印上属于她自己的痕迹。 到了那时,她便不再只是个跟在前人后边使用驱魔术的小鬼,而是填充,扩展了马家驱魔术的人之一。 “弟子明白!”马小玉沉声道。 “好!” 马岚眼里精光大作,“你要记住今天这个日子,今天是你将驱魔马家发扬光大的日子。” “谨记在心!” 两人将仪式作罢,推开门的时候,马心怡和尹秀都站在天井里等着她们。 “久等了。” 马岚冲尹秀点点头,“我已经通知船夫了,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在来接你们的路上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可以说。” “已经做得很多了。” 尹秀衷心感激道:“您已经给了我们很多的帮助,接下来的路,我们得自己走了。” “嗯,”马岚点头,“我能做的也就是祝你们马到成功了。” 马心怡突然朝尹秀拱手抱拳,“今日一别,江湖再见!” 尹秀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抱拳,还是捏剑诀回应好。 顿了顿,他摸摸马心怡的头。 “这段时间,多亏师姐你照顾了,改天等你到港岛还是哪里去,记得来找我们。” 马心怡全然没有离别的忧愁,只是期待着下次相见。 她用力点头,“放心吧,我早晚都是要出去闯荡一番,降妖除魔的,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大概已比你更能打了。” 尹秀微笑,“那到时候我可就全靠你罩着了,师姐。” “一定!”马心怡信心十足。 在听到外头有人报信,说马夫已经到了之后,尹秀和马小玉便动身了。 两人在众马家人的注视下,并肩走出祠堂。 这时候,天还未大亮,月亮在半天之中,若隐若现。 等待着他们的是,神秘而荒蛮的南疆。(本章完) 第647章 求雨 南疆,原本应该是个炎热潮湿的地方,这时候只剩下炎热,灼热的风吸一口便叫人感觉鼻子里发痒,喉咙发干。 原始的雨林大面积地死去,河流干涸,稻田自然也因干旱绝收。 在村子里原本每日吱吱呀呀作响的水车,这时候已停下了吵闹,躺倒在一边,无人管理。 大批大批的人因生计发愁,又因饥饿而引发逃亡,动乱。 镇南将军何宝怡坐在厅堂上垂头丧气,他是南疆的第一长官,已执掌南疆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 厅堂下的众官吏也是愁眉苦脸,或者畏缩在一边,低着头,生怕被何宝怡点到名字。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何宝怡看向师爷。 师爷是他的心腹,多年以来白的黑的,正的邪的,都经过他的手,为人狡滑但是可靠。 将白纸扇展开,师爷忧心忡忡道:“将军,我已问过一些本地的老人了,在南疆一向只有人被淹死,从未有人被渴死。 有人因为湿气过重而卧床不起的,南疆的潮湿已是几百年上千年了,就是中原大地三年大旱的时候,这里的衣服挂两天也干不了。 如此却是干旱连连,未免反常。” “我又何尝不知道?” 这么多天,林保怡已连过去所受的老伤都好了,本来就算不是阴雨天,他要是不喝上两碗热茶的话,也难免是要隐隐发痛的。 可如今,别说阴天了,天上只挂着一个大大的太阳,将天空也烤的红通通的。 “我们得想办法,只是本地这样饿着倒也还好,要是白莲教来了……” 林保怡这话一出,在场官员都不由打了个寒战。 听说前段时间,白莲教刚在辽东毁了龙脉,这是一个没办法公开的秘密。 要是这时候他们再到南疆来,加上本地本就不安分的苗人,内忧外患,真是叫他们想想都觉得肝胆俱裂。 反映过来自己失言,林保怡转移了话题。 “师爷,这次旱灾你有什么看法?” 师爷低头道:“依属下看,这既不是天灾,也非人祸。” “废话!” 林保怡瞪了他一眼,“谁有这样的力量叫天地变色啊?你只管说是什么就是了。” “是……”师爷欲言又止。 “是妖孽!” 底下有了叫了一声,喊出师爷想说的答案,又急忙闭上嘴。 “妖孽!?” 林保怡愤怒起身,“天下清朗,乾坤昭昭,哪来的妖孽,难不成……” 他的话越来越小声,终于也无力地止住了。 眼下的状况,确实只能是妖孽造成的,再无别的原因。 他斜了一眼师爷,“有什么办法吗?” 师爷躬身道:“属下已经自作主张,从龙虎山请了我的几位师兄弟过来。” 龙虎山? 这时候林保怡才想起,他这位师爷,是半路出家的道士,也就是他道士当一半,突然想起要下山救世了,所以才当了自己的幕僚。 尽管对鬼神之事并不怎么相信,然而此刻林保怡感觉,他们确实已触碰到了鬼神之事的边缘,和那些神秘的存在之间有了某种联系。 在场的众官员似乎也没什么异议,脸上甚至有了一些喜色。 于是他顺坡下驴,“既然请来了,就叫他们试试吧,你打算怎么办?” 师爷淡然道:“求雨。” …… 三天后,龙王庙前搭起了一个高台。 身穿红黄紫三色道袍的三个道士立在高台上,神情严肃。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香炉,糯米,令箭,符纸,铃铛,铜钱,各式各样的法器。 师爷和林保怡等一众高官站在不远处的茶楼上,隔着帘子看那三个道士做法。 “靠谱吗?” 林保怡问师爷。 “他们是值得信任的人。” 师爷打包票,“不管在法术还是别的方面,他们都手拿把掐。” “我是说,有用吗?” 听到这话,师爷抬头看天,这时候太阳还大得很,就连他自己也已不太确定求雨是否能奏效。 师爷没答话,林保怡便已知道了个大概。 将失望按下,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喝茶。 无论如何,他都已做了事情,便再没什么可以指摘的了,至于之后事情会如何发展,谁又知道呢? 就在他破罐子破摔的时候,茶楼底下,一对青年男女并肩走了过来。 女人实在是长得漂亮可爱,像是下凡的仙子,以至于叫人觉得她即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男人如此亲密,违反了礼节,也不至于叫人皱一下眉头。 相反之下,那与她相伴的男人,却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一个男人,即便他再怎样的高大威猛,帅气潇洒,也不至于叫人讨厌,因为别人长什么样是天注定的,父母给的,旁人没有批判他的理由。 可当那男人身边有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时,他越英俊潇洒,就越叫人讨厌,恨的牙痒痒的。 他们更愿意陪在那美女身边的是个秃头的矮胖老头,这样的话他们便只觉得是不如人家有钱,而不是在魅力上输给了人家。 几个官兵简直要用眼神把尹秀生吞活剥了,因此在他走近的时候,他们毫不客气地伸手把他和马小玉拦下。 “站住,这里已经包场了。” “但我听说,只被人包了二楼。” 尹秀用眼神询问了一下站在柜台里头的掌柜。 那个掌柜点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猛地摇头,同时把脸埋到桌子后边。 官兵觉得好笑,又从鼻子里挤出话来问尹秀。 “喂,你不知道上面是什么人吗?还好你的运气好,只在这里就停下了,要不然你要倒大霉了。” “不,”尹秀微笑,“运气好的是你们两位啊。” 他指的是一人伸出一只手拦住他们的两个官兵。 “我们运气好?”官兵觉得好笑。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而是与两位息息相关,重要的很呀。”尹秀提醒道。 “你要是再胡说的话,可真的要倒霉了。” 官兵本来就因为他带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而感到生气,嫉妒,这时候尹秀的话语更像是某种讥讽,叫他越发的生气。 然而尹秀是认真的。 “我的意思是,你们刚好遇见了脾气很好的两个人。 我在一本武侠小说里读到过,主角也是要进一间酒楼,结果两个门卫一人伸出一只手拦住他们,跟主角说你们衣衫不整,还是先回去穿西装打领带,然后再过来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 主角直接伸手,把两个门卫的手废了。” 说着尹秀把手搭在两人伸出的胳膊上。 那两个官兵惊出一身冷汗,赶紧缩手。 尹秀微笑道:“放心,我又不是什么神经病还是天生杀人狂,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 那官兵皱眉,然而看尹秀的眼神里又已满是忌惮,于是他挥挥手道:“敢惊扰了诸位大人的话,我要你们的命!” “多谢。” 尹秀拉着马小玉的手,和她一块走了进去。 “小二,酒菜茶,快些上吧,饿得要死。” “还有饭。”马小玉补充道。 那掌柜的和小二愣了一下,在发现那些官兵真的不打算拦着这两人后,便乐呵呵地开始招呼他们。 毕竟那些老爷什么的,来了虽然说是添光,多少让茶楼有些光耀门楣的意思。 可实际上,这种事情一次两次也就差不多了。 就跟皇帝赏赐你御膳一样,一次两次就得带着全家老小千恩万谢,要是天天赏,那便只叫人觉得吃腻了,没什么意思。 这些老爷说是包下茶楼,什么时候又真的给过钱了? 每次他们一来,别的人便都不敢进来,叫他半天生意荒废。 这时候好不容易来了客人,掌柜的自然殷勤。 他亲自给两人倒上本地的花茶,一边同他们搭话。 当然他只敢对着尹秀,连看都不敢看马小玉一眼,生怕自己冒犯了那位仙女。 “两位似乎不是本地人?” “掌柜的好眼力。” 尹秀将一颗花生米剥开,递到马小玉的手心里。 “我们确实不是本地人,而是来旅游的。” “蜜月旅行?” 掌柜的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很新潮的话,随即又觉得不妥,赶紧改口道:“现在旅游可确实不是好时候啊,喏您看……” 他指了指外头的高台,“三个月,一滴雨都没下过,这边还好一些,再往南一些的地方,恐怕就得走山路去山沟沟里打水了。 要是这雨再不下啊,我这茶楼也得光张大吉了,水都喝不着,还喝啥子茶哟?” 尹秀笑笑,“我看高台上那三个人好像很有本事,也许他们能求下雨来呢?” “龙虎山的。” 掌柜努努下巴,“要是龙虎山的师父们都不行,那别人来了也得歇菜。” “没错,没错,求雨这事啊,还真是他们的专业。我听说他们的祖师爷……” 尹秀话还未说完,天空便突然变了颜色,乌云密布。 被烤了许久的大地,终于迎来一丝清凉。 那些跪在地上潜心祈祷的老百姓都看呆了,茶楼上的老爷们也一并涌到围栏边上往天空看。 轰隆! 惊雷落下,将众人的脸映的一片发白。 然后是巨大的惨叫声冲击众人耳朵,只见那三个道士都从高台上落了下来,浑身焦黑。 原来那道惊雷,竟然直接劈中了他们所在的高台。 三个道士落地,连连哀叫。 原本凝聚在一起的乌云,又重新散去,毒辣辣的太阳再现天空了。 “是有人在捣乱吗?”尹秀低声问马小玉。 “没有。” 马小玉摇头,她从刚才就开始注意那三个道士的状况。 他们三个都是精通术法,祝祷合乎仪轨的人,恐怕在龙虎山上就已接受了长时间的训练,一分差错都不会出。 所以这既不是有人捣乱,也不是他们的施法方式错了,而是“老天不让”。 大概是这里已被某种大气象所影响,改变了,所以他们强行求雨,便只会招来这种后果。 “也许是龙脉变动。” 马小玉低声道:“可能这里的地脉被人动了,所以导致了连日的干旱,又有刚才的怪异景象。 即便我上去求雨的话,可能也会遭遇这种恶果。” “那我可千万不能叫你上去了。” 马小玉瞪他一眼,嗔道:“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那三个道士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不跟人打招呼,自己便灰溜溜地走了。 楼上,林保怡满脸的失望,带着一帮官员走下台阶。 还未走下楼梯,他便看见了坐在一边吃饭的尹秀和马小玉。 他不由多看了马小玉两眼。 旁边一个官员立即搓着手,弯腰陪笑道:“大人,那个小妞,您中意的话,我叫几个手下把她请过来陪大人聊聊天,嘿嘿嘿……” 另一个官员也答话:“我看那小子,平平无奇,在本地我也未见过他,估计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浪荡子罢了,拿捏他是轻轻松松。” “我看大人您正好缺一房姨太太,不如就由属下来……” 官员们露出自己的本性来,阿谀奉承,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人立即就要上前去找尹秀他们。 这时,林保怡突然伸手拦住了他们,“诸位,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永远不要主动招惹危险。” “唔?危险?” “对,就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林保怡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颇为担心被同僚们连累。 “大人,何出此言啊?”师爷问道。 “近年来,我多少看过一些本地的武侠小说的,加起来没有一屋子,也有三书柜了。” 林保怡想到那些武侠小说,鼻子上又有了汗珠,于是他又赶紧解释。 “在那些武侠小说里,有已经写烂了,叫人作呕的情节。 就是少年侠客带着他的红粉知己,两人一同走在街上的时候,总难免要遇上一些纨绔子弟,或者狂蜂浪蝶。 那些人跟傻瓜一样,全然看不出那对侠侣的本事和武力,不知道那侠客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捏死他们。 他们跟往常一样,上去用言语挑衅,轻薄那对侠侣,并且对女人出言不逊,说一些下流的话。 通常只要他们这样做了,不出三个段落,这伙人都会变成死人。 然后其中往往会有幸存者,一般是那个最纨绔,最好色,家底最厚的那个,又跑回哪个山庄,哪个府邸求救,搬来了救兵。 这时候那幸存者又趾高气昂起来,以为稳操胜券了,可是不出半页,他的救兵又会被侠客杀光光。 然后救兵里头通常还会有幸存者,又去把家族里的老怪物牵扯出来,老祖为小辈报仇,带着一整个家族跑到那侠客面前,然后整个家族都死翘翘,全家团圆了。” 众官员听的默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他们沉默,林保怡终于忍不住动怒了:“就连街边那些看武侠小说的混子都懂的道理,你们这帮地方乡长还不明白,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那大人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师爷的冷汗已浸透了后背。 “那当然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就这么走啦,这是最安全的。”林保怡答道。 众人深以为然,连忙跟着林保怡就往茶楼外面走,把脚步放的极轻,再没往日的八面威风。 就在这时,尹秀却突然抬头,微笑道:“林大人,不留下来陪小人喝杯茶吗?”(本章完) 第648章 头号钦犯 听到尹秀的邀请,林保怡下意识拱手。 “这位兄弟是……” 顿了一下,林保怡突然想起两人其实并不认识,就连那边的美女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双方之间并无交集。 即便他忘了眼前的男人是谁,也绝不可能忘记见过的美丽女人的面容。 不妙! 林保怡紧张,这下恐怕是遇上刺客或者别的麻烦了,偏偏是在这时候,真是人一倒楣,喝凉水都塞牙呀! 他眉头紧锁,还未想出对策,另一边机智的师爷已经看出端倪,立即高声道:“护驾!” 左右两边官军立即作出响应。 能做镇南将军护卫的人,本来就是高手,特别是那侍卫统领。 他立即伸手拔刀。 没有想象中长刀出鞘的金铁交错声,也没有纵横交错的杀气,甚至少了呼喝。 侍卫统领愣住,因为尹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到了他的身边,一把将他拔出的刀又轻轻按了回去。 惊出一身冷汗,统领手指都不敢抬一下。 其他人见状,立即拔刀向尹秀砍来。 尹秀只是站在原地,连手都没抬一下。 然后统领惊恐地发现,他那些杀人比吃饭还简单的手下,同僚,竟一个个在那里胡乱挥砍。 明明尹秀就近在眼前,然而那些侍卫挥刀,砍中的都是桌椅,柱子地面,甚至有几个人差点把林保怡的帽子削成两半。 林保怡见状大喝道:“任统领,快使出你的金刀啊!” 尹秀听到这个称呼,转过头来冲他笑道:“你也形任啊?” “咱们是本家?” “不是。”尹秀面无表情摇头。 “既然不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侍卫统领大喝一声,施展多年不用的拔刀术。 过了一息,他的刀还是在原地不动,好像刚才统领并未用力拔出一样。 这一下,他已彻底失去了信心,面容也变得愁苦起来。 “高手,你是白莲教的护教法王?” 尹秀摊手,“我们两个看起来像什么逆党吗?” “像。”统领无奈道。 “然而我确实不是。” 尹秀走向林保怡。 这时候原先跟在他后边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文武官员们都呆在原地,低着头眼皮不敢抬一下。 “朝廷命官啊?” 尹秀笑笑,又转头冲马小玉道:“朝廷命官哦?” 马小玉毫无兴趣地将头转向外边,她更宁愿看看外头的风景。 “不过是些酒囊饭袋罢了,你真指望他们能帮你做事啊?” 林保怡听到这话,脸涨得通红,但他还是坚持道:“也许,我是说也许,这些年来我在南疆干得不错,造福过一方百姓,并不能被笼统地称作是酒囊饭袋吧?” 马小玉还是不看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指指向他的身后。 “跟这些虫豸混在一起,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 林保怡终于还是无法反驳了,他这些同僚和属下水平怎么样,共事这么多年,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于是他不接马小玉的话,而是看向尹秀,“不管怎么说,劫持,攻击朝廷命官都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 而且我们有一个营的兵马就在城外,不出半小时,他们就能赶到这里。” “半小时?” 尹秀微笑,“我相信以我的身手,不出三分钟就可以将事情办完,然后慢悠悠喝完酒走出去的时候,恐怕你所说的兵马还未来。” “我知道了。” 林保怡叹气道:“求人终究不如求己,你出手吧。” “我出手做什么?” 尹秀摊手,“我如果要杀你们的话,还叫你来喝茶做什么?”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林保怡不解。 尹秀指了一下外头,“我们也许能解决那连绵的干旱。” 林保怡心里紧了一下,“两位是?” 马小玉没答话,袖口一张,一张符纸飞往天上,随即乌云密布,天空又重新黑了下来。 “哦,失敬了,原来是两位仙师。” 林保怡连连鞠躬:“两位仙师如果能求下雨来,本地的百姓就有救了。” 马小玉摇头,乌云顷刻间烟消云散,火辣辣的太阳重现天空。 “我们也许比刚才那三个道士厉害那么一点点,但是也求不下雨来。这事不管谁来,都办不成。” 师爷当然知道其中的艰难,可仍不甘心道:“那如果是天师来了呢?” “天师来了,也不行。” “唔?” 师爷看她一眼,并不像林保怡那样的信服两人,毕竟他自己也是道士出身,而且他的几位师兄弟失败了,便叫他越发容不得别人成功。 他咄咄逼人道:“你凭什么说天师来了也不行?” 马小玉面无表情道:“因为我就是天师。” 师爷呆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马小玉都不在乎,也不在意这些人会说什么。 她当然是不愿意将天师令节拿出来向他们展示的。 师爷怎么想的不知道,可林保怡已是认定了两个人的身份。 于是他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随后又问尹秀和马小玉。 “不知道两位说的办法是什么?” “你先帮我们找个人。” 马小玉拿出一张刘半仙的大概画像。 “他是一位风水先生,人称刘半仙,你帮我们把他找出来,越快越好,找到了他,也许就找到了南疆大旱的原因。 我们不能解决的,他也许能解决。” 林保怡小心翼翼接过画像,众人都凑过去看,半天后一个个摇头。 “不认识。” “没见过。” “长相不说普通吧,还沾了几分猥琐,但街面上到处都是如此猥琐的人,想要找他出来,简直是大海捞针啊。” “但他不是说是风水先生?” “嚯,你在街上随便丢块砖头下去也能砸倒几个啦,我买官,哦不是,我当官之前也是个风水先生啦。” 众人的兴趣和士气了了,显然对于找到刘半仙是无心又无力。 马小玉偷偷凑近尹秀身边,低声道:“你不是说,只要像刚才那样行事,说几句话,便可以叫这些狗官为我们所用了吗?我看他们好像不为所动啊?” 尹秀挠了挠脸,对这帮官吏越发鄙夷。 他凑近马小玉耳朵边上,呼出的热气叫她直感觉痒。 “这些家伙只要刀子没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便一直会趴在那里装死狗,只有叫他们害怕了,他们才会行动起来。” 马小玉将头移开,一边揉着耳朵一边问尹秀,“所以,你来?” “当然是我来了。” 尹秀啪的一下将一张纸放在桌上,把桌上的碗筷都拍的飞起来。 “好,那个人你们找不到,那你们找这位吧。” 那是任七的通缉画像。 “这个人,是朝廷的通缉犯,还是天字第一号的钦犯啊他。 天生的坏种,无恶不作,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小女孩,他都不放过的。 他不仅是个采花大盗,还是个天生杀人狂来着,每天不杀两个人他就浑身发痒,晚上睡觉的时候你都可以听到他在梦里喊打喊杀的。 最最可怕的是,他最喜欢杀的就是向你们这样的大官了。” “为什么呀?”林保怡牙齿打颤。 “这我就不知道了,就像有人喜欢杀猪,有人喜欢吃狗肉一样,杀大官,就是他的兴趣爱好。” 尹秀正正把手指戳在任七的脸上,“这个王八蛋,最喜欢的就是杀大哥,勾义嫂,人见人憎,神看神厌啊。 你信他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如信我是真武大帝转世好了。 这样的人,危不危险,该不该抓?” “简直应该千刀万剐啊!” “砍死他!砍死他!” 众人情绪激昂,一下把任七的面容都刻在了脑海里。 “这次旱灾大概也跟他有关系,找到他,我来做法把他烧了祭天,大概就能下雨了。” “真的?” 一众官员其实已不在乎真假,面对这样一个罪恶滔天的朝廷钦犯,哪个人不是恨不能得而诛之,又何须在乎别的? 然而林保怡却有自己的想法。 如今南疆大旱的事情已渐渐要瞒不住了。 虽说这是“天灾”,神仙来了都没办法。 然而以朝廷的风格,这事总归是要找人出来顶锅的,这么多人,总得有一个人负上责任,那为什么不能是任七呢? 这样一个朝廷钦犯,恶人中的恶人,即便杀了他不能求得雨下来。 但在眼下,捉拿到这个人,也算是大功一件,还是足以写入地方传记,朝廷档案里的大功劳。 某种程度上,捉拿他似乎比求雨更重要,毕竟这里的人死光了,还可以从别的地方调配一批过来,要是让朝廷钦犯跑了,那可就…… “我听说过这个人的。” 师爷喃喃道:“他最开始是大内统领,人称玉京四大名刀之一,后来被人发现其实是白莲教的卧底,因此遭到朝廷的追杀。” “原来还是白莲教。” 林保怡又惊又喜。 顿了顿,他吩咐众人道:“掘地三尺,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哦对了,还有这个风水先生也要找,一共招两个人对吧,两位仙师?” 尹秀满意点头,将那张通缉单递给林保怡,“分发下去吧。” 哪里还要林保怡吩咐,其他官员都已争先抢后跑出去招呼底下人做事了。 马小玉暗暗捏了一下尹秀的腰,“只是短短的时间内,你就能编出那么多关于任七的谎话啊?” “我没有编。”尹秀认真道。 林保怡在交代完手下各种事项之后,又恭敬朝尹秀问道:“两位仙师,不如先在此地住下?” “我们很忙的。” 尹秀将怀表打开,看了一眼时间。 “你要我们住下的话倒也不是不行,但这得算出差,是要加强的,而且对于住的吃的我们也有点要求。 毕竟我们不是和尚,总不能吃点斋菜就算了,怎么也得每顿饭八菜一汤,四道冷盘四道热菜,鸡鸭鱼羊,酒水任饮,我们才会考虑住下的。” “你们到底是哪个门派的?” 师爷不服气了,“我记得即便道士里有许多饮食不忌的派别,可也不至于一点规矩都不守吧?” “好说,茅山派。”尹秀微笑道。 “茅山派?” 师爷点头,“那怪不得了,跟上清派的相比,茅山道士讲究确实不多,确实不讲究。” 感觉到他似乎是在骂人,尹秀微笑道:“师爷您看起来挺懂玄门的,那您又是师出何派啊?” “好说。” 师爷啪的一下将扇子打开,“在龙虎山修行过几年,只学了点皮毛而已。” “那怪不得。”尹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什么【怪不得】?”师爷皱眉。 尹秀淡然道:“哦,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有句话,叫做半桶水晃荡。” “你!” 师爷刚想发作,林保怡已用眼神制止了他。 这两个人先不说是不是所谓天师和道士,光是他们的身手,便已叫人得罪不起了。 如此,他只能将气咽入肚子里,铁青着脸。 林保怡又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来后,又转身对尹秀满脸堆笑。 “两位仙师,不如就住在将军府里如何,那里有上好的厢房。” “安静一点就可以了。” 尹秀说话的时候又偷偷瞄了一眼马小玉,“给我们一间厢房就行了。” 马小玉没有任何表示,这叫尹秀眼里闪过一丝激动的亮光。 然而,在林保怡点头后,马小玉突然说道:“加多一张床。” 尹秀心里翻滚的火焰消失,伸进口袋里的那只手又缩了回来,叹气道:“照办吧,加多一床被子。” 在林保怡他们去找马车,吩咐下人过来茶楼接人的时候,尹秀和马小玉又继续在桌上吃饭。 突然,马小玉停下筷子,注视着尹秀。 “刚才,你跟他说要一间屋子,是将军府里没地方给我们住,还是因为别的?” 尹秀微笑道:“我以为你怕冷,所以想跟你挤挤的。” “挤一挤?” 马小玉白了他一眼,“我怕热。” 说完她便不再理尹秀,只是低头小口吃饭。 尹秀尴尬笑着,看了一眼外边的太阳,似乎完全没有落山的意思,依旧红通通地挂在天上。(本章完) 第649章 迷魂大法 即便到了晚上,南疆的高温似乎也还未消散,迎面吹来一阵风,便叫人似乎连喉咙也被让其中的炎热灼伤。 被林保怡请到将军府之后,这位镇南将军果然不敢懈怠,上的菜四个凉菜,四个热菜,一盆汤,一个都不敢少,也一个不敢多,做的精致适口。 尹秀和马小玉将桌上的菜一扫而光,又把酒饮尽,各自躺在床上的时候,这才感觉近日里赶路的疲劳一消而散了。 两张床隔着一道门,马小玉睡在里头的房间,尹秀则躺在客厅那一头。 马小玉用薄被轻轻将身子盖住,颇为惬意。 尹秀却是难免辗转反侧,感觉身下睡的不是床,而是钉板,怎么躺都不舒服。 马小玉斜了他一眼,“你是身上长虱子啊?” “不是什么虱子跳蚤。” 尹秀咬牙切齿道:“也许是那师爷记恨我,故意找了张硬床板给我,硌的我身上发疼啊。 你知道我打了那么多架,难免身上有些旧患的。” “我这张好像不会。” 尹秀立即起身,“那我试试?” “可以,”马小玉拍了拍床铺,“你过来吧。” 尹秀微笑,“我就说你那边躺两个人也还有富余。” “对,你睡这张,我睡你那张,我不嫌硬。” 听到这话,尹秀又一个反仰卧起坐的架式,重重躺到床上,望着顶上的青砖叹气道:“算了,我被硌出点淤青不算什么。” “那就好。” 马小玉将两人之间的门合上。 尹秀便也昏昏沉沉睡着。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木门被打开的声音,吱呀吱呀作响。 尹秀转过身来,迷迷糊糊看见在灯下,马小玉穿着睡裙,脸上挂着笑容。 “哎呀,秀哥,你生气了?” 马小玉嘟着嘴,“人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怎么,你是要起来上厕所啊?”尹秀仍然躺着。 “哎哟,你还真生气了。” 马小玉一脚抬起,抵在门框上,露出睡裙底下雪白光滑的大腿。 “不是上厕所,是人家觉得有些热了,睡不着。” 尹秀按压住涌上头的冲动,只是将双手搭在一起,架在头发底下,面无表情道:“热?你沾点水擦擦身子就是了。” “那你进来帮我擦一下嘛,秀哥你的手凉快。” 她扭扭身子,又露出那分明的锁骨,冲尹秀眨眨眼睛。 尹秀依旧板着脸,“这可是你自己求我的。” 他起身,走向门边。 “你干嘛?” 里头传来马小玉的问话。 尹秀愣了一下,揉揉眼睛,“哦,我梦游,没事了,睡觉吧。” 顿了顿,里头传来马小玉的轻声细语,“晚安。” 尹秀心里的疑惑消失,露出微笑,“晚安。” 与此同时,将军府的另一处,师爷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他身前的桌案上,摆着一个稻草人,上面写着尹秀的名字,还绑上了尹秀的一根头发。 在白天,他被尹秀和马小玉羞辱,叫他下不来台。 师爷本就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又怎么会不想着办法报复,拿回场子? 于是在拿到尹秀的头发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坛做法,使出“迷魂大法”来捉弄尹秀。 迷魂大法是龙虎山一脉里的法术,但正经的道士一般都不会用它,因为这算是“邪门歪道”。 这门法术通常需要目标的头发和生辰八字,但在施术者和目标的距离极近时,便只需要头发和名字就够了。 而且龙虎山道士一般不用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威力小。 虽然说是说大法,但其实术法的威力不大,充其量只叫人感觉做了一场梦,甚至梦的内容施术者自己也无法掌握。 一般是目标当下在想什么,就做什么对应的梦而已。 所以某种程度上,这甚至是一种叫人“愿望成真”的法术,最大的用处就是戏弄别人,叫对方出丑,除此之外没别的功用了。 这种无用的术法,于别人来说是学了累赘,用着不正经。 但师爷却是乐意,并且醉心于这种法术之中,他在龙虎山的那几年便已意识到自己将来不会成为一位降妖除魔的大天师,大道士。 所以法术什么的,自然知识挑一些好用的,见效快的便可以了,因此他专挑一些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法术学习,属于是自己选择了“歪门邪道”。 对于师爷来说,戏弄一下尹秀,叫他在那样的大美女面前出丑便已经够了,叫他可以心满意足地休息了。 将法台撤下,又把写有尹秀名字的那个稻草人随手丢到窗户外边,师爷打了个哈欠,但心里仍是得意。 他摇头晃脑吟咏道:“运筹帷幄荷时来,职掌图籍滥蓬莱。” 刚准备去睡觉,这时候门口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师爷惊了一下,强压住心里的情绪,他沉声问道:“谁?” 门口立即有个高亢的声音答道:“朝廷钦差,都督江淮军事,十三省巡查,军机处大学士,乐山公,一品大员甘林木,甘大人在此,还不出来迎接?”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我这院子可装不下啊。】 师爷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门推开。 然后他便看见院子里站着几个腰间系着长刀的官兵,这些官兵簇拥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官袍,胸口的补子上绣的是一只仙鹤。 真的是一品大员!? 师爷连忙跪下行礼,“草民拜见甘大人,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林先生,客气了。” 一品大员念出师爷的姓氏,还称他做先生,不禁叫师爷惶恐起来。 “不用紧张。” 大官从袖子里拿出圣旨,对师爷说道:“皇上看中了你,要征召你去玉京。” “什么?”师爷明显吓了一跳,心脏扑通通好似打鼓。 “是这样的。” 大官捏了一下眉头,又看他一眼。 “圣上在出恭的时候,看到了你的文章。” “哦?” 师爷的怀疑少了一些,“我还以为圣上在宫里出恭,用的应该都是金箔做的……” “他还一顿饭吃五个糖烙饼呢。” 大官冷哼一声,“圣上觉得你的策论有可取之处,是个人才,所以打算叫你入玉京,日夜陪伴,随侍左右,如何?” 日夜陪伴,随侍左右? 师爷一下把自己跟那些古代的明相联系在一起。 尽管他不应该这样想,而是该谦虚一些,但眼下他明显就是啊! 大官轻咳了一声,叫师爷稍微清醒一些。 然后他把圣旨递了过去,“这上头是什么我就不念了,你自己读一遍,看一遍,然后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入京。” 【明天?】 师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命运会转变的这样快。 那本策论,还是他十分年轻那会儿,在书房里想了几个通宵之后拿出来的。 里面写的都是富国强兵,远交近攻,圣人贤王治天下的法子,属于不传的屠龙术。 既然是屠龙术,师爷便不想着能被普罗大众所理解。 因此他一直想着能上达天听,将这份至宝送到皇上的面前。 可惜在第一关,门卫那里就被拦了下来。 后来他又拜访这个道台,那个总督,还是毫无意外地吃了闭门羹。 不管是他使钱,还是送礼给管家,门房,都没人往里头通报一声,只是一个劲地赶他,叫他走。 他不知道,对于那些大官来说,一天里上门来献策的卧龙,凤雏,比门口的苍蝇都多。 刚开始他们还抱着某种礼贤下士,不拘一格的态度接见这些人。 直到从他们的口中听到周礼,骑射,君子六艺一类的理念后,这些大官才真切的知道,他们确实高估了这些所谓高人——还不如找一个道士或者和尚上门念经呢。 也因为这些人的拖累,师爷终究是没能面见这些大官。 心灰意冷之下,他自费印发了一百份策论,到酒楼,各种学会分发给那些“有识之士”,希望先在民间成名,有了声势,然后被大内注意到。 发了两天,然后他就听说因为这份策论,朝廷在街面上抓了两百多人,就连不识字的乞丐都被丢到了大牢里。 师爷连夜跑路,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就跑到了南疆。 这才遇上了后来的镇南将军林保怡,成为他的幕僚。 而那份他认为是屠龙术的策论,终于也被遗忘了。 没想到今日,那策论终于重现世间,还被圣上所看重,怎能叫他不激动? 怀着激动的心,师爷拉开圣旨,一一念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你为大内枢密总管,官衔正三品。” 师爷只记住了正三品这个阶位,至于别的,他是一点也看不懂,特别是这个所谓大内枢密总管,听都没听过,也许是近年来宫里新添的职位。 他不懂没关系,记得谢恩就行。 于是师爷恭恭敬敬将圣旨卷成一团,磕了三个头,以感谢皇恩浩荡。 “那大人,我们明日就进京?”师爷仍有些不放心,再次向那大官确认。 “怎么?” 大官瞥了他一眼,“我刚才没说清楚吗?” “草民不是这个意思,大人恕罪。”师爷赶紧低头。 大官笑道:“此言差矣,你现在可不是什么草民了啊,就是别人见了,都得称呼你一声总管不是?” “不敢当,不敢当……” 师爷连连摇手,心里却已乐开了花。 “对了,你们还不把服装送上来,给总管装扮一下啊?”那高官又提醒道。 于是师爷又满心期待,看着那几个官兵拿出一个箱子。 里头是一顶斗笠,一身纯色的深蓝袍子,一把拂尘。 师爷愣了一下,实在是看不出这官袍的品制和样式。 但他只是迟疑一下,很快便开始解开长衫,准备更衣。 “总管,且慢。”一个官兵拦住他。 “唔?” 师爷眉头一皱,有些不悦,“你拦着本官更衣,是还有什么手续吗?” “有的。”大官笑道。 师爷眉头舒展开来,“那还请大人明示,好叫草民明白。” “不用明示,他们会帮你做的。” 大官冲其中一个官兵努努下巴,那人会意,又拿出一个箱子。 【哦,原来是忘了官印和绶章啊,狗奴才,做事这样的不仔细。】 师爷昂着头,用鼻孔对那官兵挤出话来。 “快些吧,别耽误本官和大人的时间。” “很快的,总管,您只管躺下就是了。” 官兵从箱子里将东西取出来。 剃刀,凿子,剪刀…… 师爷越看眼睛瞪得越大,不由问道:“这,这是做什么?” 大官凑近,微笑道:“您要随侍圣上身边,这是必要的手续,每个进宫的公公都得走这么一遭的。” “公公?太监!大内总管!” 师爷终于反应过来,正要后退的时候,手脚已被官兵牢牢抓住,按到了床上。 “别,我不去了!!救,救命啊!!” 他声嘶力竭地嘶吼,却没人理他。 “这是圣上要求的,你怎能不去?” 说着大官又冲那官兵指挥道:“快手些吧,早割早好,我们路上可还得花些时间呢。 你别用那些了,费功夫,里头不是有一把锤子吗?再配上锯子,这样就可以了。” “遵命!” 那官兵从里头拿出工具来,逼近师爷。 他脸上浮现奇怪的笑意,似乎是兴奋,又带着一些惋惜。 “哦,总管,看看你这小巧玲珑,可爱的兄弟,放心,我会很快的……” 啊!!! 马小玉睁开眼睛,“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尹秀往窗外面看了一眼,“大概是狗叫吧,不用理会。” “狗叫?” 马小玉感有些奇怪,“这将军府里也养狗啊?” “家大业大的,总得有几条狗看门的,就是乡下,也得养条大黄狗呢。” 尹秀说着,将捏在手心里的那张符纸随手丢到床下。 那写着师爷名字的符纸悄无声息落在地上,旋即化作灰烬。 惨叫声随即消失,夜晚再次复归平静。 “那狗不叫了。”尹秀说道。 “唔,再叫你就去把它杀了做成火锅吃。” 马小玉满意地闭上眼睛,顺手将尹秀身上的被子又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一些,沉沉睡去。(本章完) 第650章 龙虎山天师府 林保怡还在被窝里,刚一睁眼,便收到了丫鬟送过来的信函,那是从各处发来的快马传书。 以往他的那些同僚,下属,初一叫他们做点事情,恐怕到了十五还未开始。 可是捉拿朝廷钦犯这种既不用自己出手,又可以赚面子和票子,还能升官的事情,便不用他吩咐,自然而然有人抢着干了。 打开其中一封信件厚,林保怡的眉头舒展又松开,松开又舒展,表情颇为复杂。 他的姨太太从被窝里钻出头来,看见他这副表情,心里已有了个大概。 她像往常一样从床边拿过杯子,漱了漱口后,媚眼含笑道:“大人,我已洗干净了。” 说着她就弯下身子,好像一条蛇那样趴在床上,往林保怡腿边爬去。 “滚开!” 林保怡一把将她推开,随便抓过一件袍子便推门而出。 “备茶,把两位仙师请到堂上议事!” 过了一会儿,马小玉和尹秀,在下人的带领下走入议事堂。 “两位仙师,昨晚休息的如何?” 马小玉不答话,尹秀则是满意道:“不错,床很软。” “满意就好。两位仙师再尝尝我这上好的明前龙井。” 尹秀抿了一口。 他喝茶只知道苦或者不苦,于他而言这明前龙井如果能换成一杯冻鸳鸯的话,似乎会更符合他的需要。 所以他只是点头敷衍道:“好茶,入口生津,回味甘甜,茶体清亮,层次丰富。” 马小玉低声:“你不是不怎么喝茶的吗?” “我是不怎么喝,但我看那些喝茶的专家都是这样说的,反正贵的茶叶你都照着这样说,不至于会出错的。” 果然,尹秀这番话说出来,林保怡虽然脸上笑容不变,但心里已对两人的身份越发尊敬起来。 只有好的茶客,才会是好的修道士,因为修道和饮茶,看起来是两样截然不相干的事情,可是里头的原理都是相通的。 尹秀将茶杯放下,又问林保怡道:“对了,您身边那位精明能干,风流倜傥,威风凛凛的师爷呢?” “他啊?” 林保怡扶着额头,有些无奈,“生病了。” “生病了?”尹秀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但嘴角又难免抖动。 “对,说是近期公务太多给累倒了,早上任别人怎么叫门他都不开,要在床上休息。” “没事,换一床被子就好了。” 尹秀胸有成竹道:“你现在差人去给他换床单被子,他立马就龙精虎猛跳起来了。” “还是仙师有高招啊。” 林保怡招呼道:“来喝茶,喝茶。” 不过其实他也并不是找两人来品茶的,而是有要事相告。 “早上,我收到了信件,两位仙师要我们找的那两个人,算命先生和朝廷钦犯,我们都找到了踪迹。而且……” 林保怡忧心忡忡,“报告上说他们两个似乎是走在一起的同伴,曾在一处茶楼喝酒聊天,似乎有什么关连,一个风水先生和一个江洋大盗,有些奇怪啊。” “不奇怪,狼狈为奸嘛。” 尹秀催促他:“继续说下去,他们的踪迹在哪里出现?” “那边的一个小镇,听那伙计说,他们已往交趾去了。” “交趾?” 尹秀和马小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没错,就是交趾。” 林保怡并不觉得这个地名有什么奇怪的,只是继续说道:“说起来那里以前是我们所管辖的,但后来南蛮作乱,洋鬼子也来了,我们渐渐光顾不到那边,所以就丢了。” 这样说完,林保怡又觉得自己必须澄清一下。 “可不是在我的任上丢的,我这人干不出来那样的事情。” “我也没觉得是大人你啊。”尹秀微笑道。 林保怡点头,“那么,我派人送你们过去那边?还是继续在这里等情报?” “等不及了,我们要自己过去。” 尹秀起身,“至于靠那些官军护送,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效率的,这样吧,帮我们准备两匹快马,我们自己过去就是了。” “没问题。” 林保怡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尹秀。 “这是镇南将军的驿传令牌,有了这东西,你们随时可以在省内的驿站换到最好的马,并且可以在驿站住宿和饮食,那些人不敢怠慢你们。”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人的东西,尹秀之前听任七说过,这种令牌每个省的最高长官手中只有三面,多的没有。 而且也不是说有书信传递就会用到的,只有特别紧急的公务,一省的将军或者总督,才会给出这个令牌。 “这东西落到我们手上,你不怕自己会有麻烦啊?” “我不是已惹上大麻烦了吗?” 林保怡笑道:“我自认不是什么好官,清官,来南疆的这些年没少捞。 并且也确实对百姓的生死不怎么关心,因为只要不出叛乱或者别的我就能安然无恙,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只不过我多少也算是个人,有时候路过见到个孤苦无依的小乞丐,也会叫手下丢几个铜钱给他,谁要是死了没钱下葬,也会叫人送一副寿材过去。 我只是坏,但不是禽兽,要是有机会做点好事,我是也愿意做的。” “你确实也没坏到骨子里去。” 尹秀转了转手上的那面令牌,“你就说是被偷了就可以了,反正你一年也用不了它一次,忘了不知道在哪收着也正常。” “好。” 林保怡点头,“那我叫下人给两位准备一下行李。” “衣服什么的我们自己带了,最重要的是这个。” 尹秀三只手指捏成一个手势。 林保怡点头,“明白明白,就按出差算,对吧?” “对,先预支一部分。”尹秀微笑道。 “没问题。” 顿了顿,林保怡终于还是认真问道:“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搞清楚。” “唔,你说。” “两位,”林保怡还是抵挡不了好奇心,“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什么来历?” 尹秀笑了一声,轻轻将马小玉拉起,并肩往外走出去。 “你以后就知道了,对了,多注意那些街面上的新闻,传说,将来那些轰动九州的大事件,说不定都与我们有关的。” 说完尹秀不再理他,只是搂着马小玉渐渐走远。 …… 龙虎山的山门前,一众道士伫立。 就连常年藏身在天师府里的几位玄黄色道袍的道长,也一并现身了。 说起来道门里的几大天师,虽然嘴上常说的是南毛北马,但只有马家女天师的位置是代代相传的,至于毛家,传下来的只有法术,是不是天师还得看册封。 因此毛家最近几代里便没人获得天师的称号,不过这也不妨碍毛家的伟大。 另外两个固定的天师,每一代都会有的,便是茅山和龙虎山的天师了。 龙虎山天师府顾名思义,便是天师所居住的府邸。 然而里面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天师。 这一代的龙虎山天师是赵观玄。 即便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他仍处于闭关修炼之中。 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钦天监的大国师,东方未来大驾光临龙虎山的日子。 大国师,是由朝廷册封的,天下道门的执牛耳者。 也许他不是实力最强大的,但他背后的势力强大。 也许他不是最为人所承认的,但他背后的依托无人敢不从。 东方未来,便是这样一个叫人们即便不服他,也仍然对他的地位充满向往,憧憬与畏惧的男人。 更何况,他现在还不到三十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也许能执掌钦天监一个甲子。 这样的人,谁敢得罪他? 这时候,在前头开路的骑兵已经到了山门前。 他们分成两列,每列有六个骑兵,马头几乎咬着马尾,步伐统一,齐驱并进。 与马蹄声一起作响的,还有风卷动旗子的猎猎作响声。 旗子人手一支,一共十二面,每面上都只画着简单的几何图案,不是龙,凤凰,老鹰,猛虎那些,而只是一个,两个的亮点,或者干脆就是一条线。 这十二面旗子,便代表着天干地支,寓意着钦天监掌管着玄门里头的一切秘密。 骑兵们在山门前停下,勒住缰绳,那脾气暴躁的马儿便不断从鼻子里喷出白气,蹄子在青砖石面上踏出声响。 道士们难免被这阵势吓到,不由地都回退一步。 然而骑兵们丝毫没有约束马匹的意思,也不在乎打搅了这道门圣地的清静,只是继续端坐于马上。 过了一会儿,后头才传来别的响动。 一队青年男女,各自分开,站做一列,走在最前头。 一个个是锦衣绣鞋,妆容清雅,五官端正,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清澈与真诚。 在他们的后头,则是一台画着北斗七星标志的马车,被众多护卫所簇拥着。 那马车极大,同时用六匹驼马拉拽,稳稳当当地往前驶来。 在马车的后边,同样跟随着一大帮人,也掺杂着几辆马车,但并没有这台马车那样的大,也没有北斗七星的标志。 到了山门前,马车停下,立即有两个随从上前护卫。 看那两人的装束,大概是钦天监里的昆仑卫和司星丞。 东方未来在两人的护卫下,缓缓走下马车,脸色苍白。 火轮车的网线只在北方和沿海建设,因此即便身为身份尊贵的大国师,东方未来在下了火车之后,也只能坐马车奔波,终于犯了晕车的毛病。 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他只能装作无事,用手扶了扶头上的那顶白色帽子。 旁边人将羽扇递过来,他也不接,只是慢慢向前。 “龙虎山众道士,拜见大国师!” 所有道士都捏剑诀向他行礼。 东方未来扫视一圈,发现龙虎山的道士已比之前在册的数量少了四分之一,这只是短短的几年时间而已。 看来如今的乱世,不止是传统的武行衰落,就连世俗之外的玄门也已衰败下去了,只有和尚一年比一年多。 压下心头的诸多情绪,东方未来走到那几个身穿玄黄色道袍,负责天师府事务的道人身前。 “拜见大国师。” 为首的道人再次向他行礼。 “客气了,赵……道长。” 东方未来尽管来之前看过了名册,但实际上他并无法把这些人的名字和长相对起来。 但还好天师府的人基本都姓赵,所以他可以这样糊弄过去。 “呃,贫道姓张,张九德。” “……” 东方未来的笑容僵在脸上,想起名册上确实有这么一个名字。 但天师府的主事,不一直都是姓赵的吗? 看出他的疑惑,张九德答道:“我是这今年的轮值掌门。” “哦~失敬失敬。” 东方未来赶紧含糊过去,“不知道赵云龙天师何在?” “天师他还在闭关。” 张九德弯腰,“不能远迎,还请国师恕罪。” “不打紧。” 东方未来摆摆手,“其实我此次前来,倒是有一件事要请天师府出手相助的。” 尽管知道东方未来这一趟绝不是简单的巡视,但是在听到他是要来找天师府帮忙的那一刻,道人们即便养气功夫再深,也难免露出疑惑,惊讶的表情。 只因为在过去的岁月里,只有天师府和茅山道统那边去钦天监拜访,寻求帮助的份,哪里有钦天监跑来找天师府帮忙的? 这未免有些降低了钦天监的身份,折损名声。 对于这天下道门的执牛耳者为何来此,又为何说要他们帮忙,众人实在难以理解,又难免从心底里感到一丝的紧张。 然而东方未来是认真的。 他并不打算说些弯弯绕绕的话,打机锋,做谜语,而是直接开门见山。 “南疆的大旱,诸位都听说了吧?” 既然连远在玉京的钦天监都惊动了,龙虎山这边不可能不知道。 “我在观星台夜观天象,发现那不是什么天气的异常而已,不是洋鬼子所说的什么厄尔尼诺现象,而更像是地气发生了变动,或者有邪魔扰乱了气象。” 张九德不知道什么二二泥糯现象,然而在听到地气变动,邪魔这些字眼的时候,他的眉心不免跳了一下。 看来大国师东方未来,是把因果和厄运带来了龙虎山。(本章完) 第651章 白凤凰与白孔雀 镇南将军的驿传令牌确实是在哪里都通行无阻。 一路上,尹秀和马小玉这两人的身份虽然叫人感到奇怪,与以往印象中的官差并不搭,然而他们手中的令牌却是真真切切的。 这些官差干的都是几两碎银的活计,一眼望到头,也就是一把年纪的时候当上一个驿站的副主管,这已是最好的了。 为什么不是主管?因为主管也有儿子。 于是对他们来说,能不能立功倒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能犯错。 到底镇南将军有没有给他们令牌,或者并没有授意他们使用,这重要吗? 令牌是真的,这就可以了,至于别的责任,真追究起来也落不到这些官差的头上。 因此尹秀甚至也不用费什么口舌,一拿出令牌,这些人便乖乖地为他们换马,提供住宿和饮食,把他们当做上宾接待。 在这样的帮助下,不出几天的时间,尹秀和马小玉便来到了距离交趾最近的那个小镇上。 这里已离着镇南将军所在的城市有几百里的距离,环境变得截然不同。 还未进入镇子,他们便已发现周围的树木大片的枯死,河道干涸,青草不见了踪影。 感受到热风扑面,马小玉用一块纱巾围住口鼻,这才叫呼吸清爽了一些。 尹秀把水囊打开,喝了一口后又递给马小玉。 “恐怕接下来就是找水源也会变成困难的事情了。”尹秀担忧道。 马小玉抿了一口,又用手擦擦嘴巴。 “南疆越往南走,应该是越湿润潮湿的,如今这样,真算是变天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罗盘,那上面的指针走向显得有些迟缓,但还算正常。 “你觉得,灾变的源头是在交趾吗?”马小玉问道。 “你不也是这样觉得的?” 尹秀坚定道:“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我们知道任七和刘半仙最后是在前往交趾的路上失去踪迹的,那眼下也只有先到达那里,才或许可以知道谜底。” “那我们进城吧。” 马小玉转过头,却看见尹秀一直在盯着自己。 “有什么问题吗?” 她这样一问,尹秀才笑了一声,摇头道:“我只感觉你戴着面纱的时候,似乎又多了一层特别的吸引力。” “怎么,你是说我平常没那么好看?所以戴上面纱后掩盖了缺点?”马小玉认真道。 女孩子最容易在这种事情上叫真。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尹秀解释道:“我只是说,很特别。” “哼,喜欢犹抱琵琶半遮面是吗?” 马小玉白了他一眼,策马向前。 等两人进入这镇子时,原先轻松的心情又烟消云散了。 只见这镇子大概已是半荒凉的状态,黄沙遍地,街面上凌乱散落着稻草,水桶以及别的杂物。 行人脚步匆匆,把脸埋在袖子或者头巾底下,以此躲避风沙,低着头弯着腰走过街面。 尹秀和马小玉根据之前的线索,骑马来到信上所说的那栋酒楼前。 这酒楼名叫鼎泰楼,这时候已是连牌匾都东倒西歪了。 酒楼的门照常敞开着,但是门口没有招呼客人的伙计。 尹秀和马小玉从马上下来,将马系在门口之后,便一同走了进去。 外头荒凉,里头却是热闹。 店里十几张桌子坐满了人,只有靠着窗口的角落没人坐,大概是因为风沙大的缘故。 一进门,尹秀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汗臭味还有别的奇怪气味。 这些桌子上坐的大概都是所谓的江湖豪杰,一个个身形健硕,眼神凶狠。 进门的时候,他们带着恶意的眼神便已在尹秀和马小玉身上扫了个遍。 尽管戴着面纱,但马小玉的眼睛还是叫人看出她的美丽,身形又高挑婀娜,因此不由地叫人多看了她两眼,也叫人对这两人的身份多了一些好奇心。 尹秀和马小玉坐在那张桌子上后,伙计才懒洋洋地提着茶壶走上来。 一上来,他并不倒茶,而是先伸手。 尹秀不有些觉得好笑,“干什么?” “给钱啊!” 伙计认真道:“茶钱,一碗水也是要算钱的。” “以前可没这规矩。” “现在有了。” 伙计打了个哈欠,“旱灾啊,水比金子贵。” “能多贵?” 尹秀将一个银元递到伙计手里,“有什么菜?” “只有熟牛肉。” 马小玉指向另外一桌:“那他们吃的是什么?” “哪里?” 伙计往那里看了一眼,又懒洋洋道:“狗肉,你们想吃也可以,自己去街上抓一条来就是了。” “那不用了,熟牛肉就熟牛肉吧,还有什么小菜吗?” “腌黄瓜,腌萝卜,腌白菜,腌馒头。” “等等,馒头也能腌?” “说错了,馒头干。”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吃这么多腌制品,对身体不好啊?” 伙计不以为意,“会因为这样而身体不好的人,已经先被饿死渴死了。” “就切四斤熟牛肉吧,再烫壶酒。” 尹秀摆摆手,让伙计快些去准备。 “你倒是不挑。” 马小玉嘟着嘴,显然对于这一顿饭的“规格之低”感到不满。 “挑剔不了了。” 尹秀无奈笑道:“依我看,如今这镇上离断水,大概也是这半个月的事情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两人吃吃喝喝,又不时贴着耳朵讲点悄悄话,自然叫别的人颇感到不满。 因为这两人的快乐,使得他们的苦闷变得越发苦闷。 如果是在平常,当然不会有人闲的没事,来找这对情侣的麻烦。 但如今是乱世,人们本就不安分的心便变得更加难以捉摸,躁动,而且野蛮。 因此,很快就有人起身,准备到尹秀和马小玉身边来。 尹秀虽然背对着他,但背后的动静他都听在耳朵里,他也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因此便只是慢悠悠地喝着酒。 那想借着酒劲找事的人刚走到一半,门口又进来两人。 是两个女人,身上头上都佩戴着银饰,腰间悬着精美的弯刀。 一个穿着长裙,戴着头巾,另一个则是短裙草鞋,露出结实雪白的腿。 这是两个苗人,也就是镇南将军林保怡口中所说的南蛮的一部分。 她们环视一周,眼里虽然没杀气,可身上又冒出某种叫人无法与她们直视,接触的凌冽气势。 因此那醉汉在被其中一人瞪了一眼后,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重新坐了回去。 “她的腿,漂亮吗?” 尹秀愣愣点头,“没你的白。” “是吗?” 先是听到那带着寒气的声音,然后是腰间传来剧痛,尹秀瞪大了眼睛。 “我不是在看她的腿。”他连忙解释道。 “你不是在看,你又怎么知道她的腿怎么样?”马小玉加大了力气。 “我是说,我是说……” 尹秀疼的直咧嘴,“她腰间好像挂着法器的。” “法器?” 马小玉松开手,看向那穿着短裙的苗人姑娘。 那少女生的小巧玲珑,大概跟她年纪差不多,到处透着一种青春和活力。 她双眼水灵灵的,鼻子不大不小正正好,两片薄薄的嘴唇更显得她的年轻,耳朵上也同马小玉一样挂着一对耳环,只是比她的更大,更显眼一些。 随着视线往下,马小玉也看到了那少女腰间挂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葫芦,银质的葫芦,看起来像是装酒或者喝水用的。 但上头画着一个特殊的八卦图案。 那八卦不是市面上寻常可见的那种糊弄小孩子,或者照着模子描上去的,而是打乱了四象八卦,又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所排列的。 不是茅山,也不是崂山,龙虎山的标记,应该是出自某个道门的小法脉。 但这女孩看起来又不像是道士,所以也有可能是萨满教同道门的结合或者别的古怪东西。 注意到马小玉在注视自己,女孩敏锐地转过来,却不生气。 她笑吟吟道:“小二,既然这里没位置了,我们就跟那桌的俊男靓女拼个桌吧。” 她说话有明显的西南一带口音,或者说其实她说的就是西南官话,一字一句都透露出明显的地域特色。 直到在桌上坐下,她才问道:“两位不介意我们坐下吧?” “要介意吗?” 尹秀小心翼翼看向马小玉。 马小玉带着微笑,冲尹秀眨眨眼睛:“在外面,不都是你做主的吗?我听你的。” “那我明白了。” 尹秀看向那苗人少女,刚想开口叫她们离开,伙计已经把茶水摆在了桌上。 尹秀只能跟马小玉摊手,表示自己尽力了。 马小玉深深看了他一眼,把头转向一边。 那苗人少女只当是没看到,笑呵呵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白凤凰,这是我的姐妹白孔雀,请多指教。” 尹秀一听就知道这是“艺名”,也不揭穿,只是笑呵呵抱拳道:“在下马天佑,这位美女是况小玲。” “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 两边互相问候完后,白凤凰又开始招呼小二。 “有什么吃的吗?” “只有熟牛肉。” “只有熟牛肉?” 白凤凰听到这话,不由地笑了起来,笑声开朗,有如银铃。 倏地,她的脸又晴转多云,变得阴沉起来。 “我不吃牛肉。” 她的声音里带着杀气。 即便脸色阴沉,但白凤凰的脸还是显得美丽动人,同她身上的银饰一样,散发着动人光泽。 “不吃啊?那就别吃好了。” 伙计将抹布搭在肩膀上,自顾自走开。 这叫白凤凰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伙计,竟然不怕自己? 顿了顿,她只能回复原先的表情,微笑道:“哎哟,你走撒子嘛,不吃牛肉就吃点别的,我又不是不给你钱噻。” 听到她声音放软了,伙计才面无表情转过头来。 “腌萝卜,腌黄瓜,腌白菜,腌馒头,要吗?” “来两个腌馒头就行了。” 白凤凰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 “四个。”伙计冷淡道。 “锤子哦!这么贵?”白凤凰的脸又阴沉下来。 “爱吃不吃。” 伙计又要转身走人。 “哎哟!妹妹跟你开个玩笑噻,吃吃吃。” 白凤凰又拿出两个铜板给他。 “要吃就早说嘛,浪费我时间!你知不知道浪费别人时间就相当于谋财害命啊?一个客人这样就是一盏茶,多来几个像你这样的我一天还做不做了?” 伙计又瞪了一眼旁边将手按在刀上,横眉竖眼,即将发作的白孔雀。 “砍死我。” “啊?”白孔雀愣了一下。 “我说砍死我啊!”伙计面无表情重复道。 这下白孔雀也只能愣愣将手缩了回来,放到桌上。 伙计又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砍死我看谁给你们上菜,妈的,一个个以为自己是什么江湖豪杰啊?带刀带枪的,很威风吗?还不是要坐在这里等我上菜?” 他一边骂一边转身去厨房,一路上那些杀气腾腾的豪杰们,竟然没一个敢反驳他一下。 “他不是火气这么大吧?”马小玉显然也被吓到了。 尹秀摇摇头,“一个人不怕死,家里又没什么人,你能奈他如何?” 两人说悄悄话的时候,白凤凰和白孔雀还在尴尬之中。 通过两人不吃牛肉这个细节,尹秀对她们学过道术这一点更加的确定。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道士都不吃牛肉的,比如尹秀和马小玉,他们这一脉便是除了狗肉以外,生冷不忌。 但也有很多门派的道士是不吃牛肉的,特别是法脉越小,那种一代只传三五人的小宗门,禁忌和仪轨便也越多。 白凤凰轻咳了两声,又试图找到一个话题缓解刚才的尴尬。 于是她问道:“两位是哪里人?到南疆来旅游的?有买过玉石,首饰吗?我知道这里有几家店,卖不错的翡翠手镯。” “你是导……不是,你是向导啊?”尹秀问道。 “我看起来像吗?” 白凤凰特别的认真,站起来转了一圈,短裙飘飞的同时,一阵属于山谷野花的香气也飘进尹秀的鼻子里。 “像吗?我看起来像向导吗?” “不像。” 尹秀拿起筷子继续夹肉。 “来,吃菜,吃菜。”(本章完) 第652章 厨房里的分寸之争 外头挺热闹,伙计则在厨房里安静备菜。 因为这连日的干旱,厨子早就跑了,如今这酒楼只剩下他跟掌柜两个人,负责台前台后,并没有特定的职责。 因此菜品也就只剩下各种简单的腌菜,还有随便一切就能上桌的熟牛肉。 他正准备着上菜,尹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了进来。 “喂,客人是不能进厨房的。” 伙计指了一下侧门,“出去。” 尹秀没理他,只是将一个盘子递了过去,“再来一斤熟牛肉,不够吃。” 伙计看了他一眼,还是接过盘子,在案板上咔咔咔切下来一些牛肉,又用白布把剩下的牛肉盖好。 “喏,一斤。” 尹秀没接,“够秤吗?” “不够的话,你把我的手砍下来。” 如此,尹秀才终于接过牛肉,但没走开。 “那些官差找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的?邱小四?” 邱小四是伙计本来的名字。 他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冷淡的表情。 “我说,那两个人,他们去交趾了,你再问我,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邱小四又看了他一眼,“还有,这个名字我没听说过。” 说完他继续在案板上切牛肉,不再看尹秀一眼,只当没有他这个人在旁边。 尹秀不以为意,只是讲自己的话。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听人家说过,以前有这样一个少年侠客,行侠仗义,好打抱不平。 别说是本地的劣绅恶霸了,就是洋鬼子,他也打过。 可惜后来不知怎么的,他突然销声匿迹,下落不明了。 有人说他是被鬼佬偷袭,被本地人出卖,反正他中了一枪,从马上跌下来摔死了。 又有一种说法是,他喜欢上了一个女人,想着与她退隐江湖,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侠侣。 可惜后来那个女人还是离开了他。” 砰! 邱小四将刀一把砍在案板上,指着侧门。 “这里没有叫邱小四的人,客人是不能进厨房的,请你出去!” “发脾气啊?” 尹秀将盘子递过去,“吃一块消消火吧?我没有恶意的。” “拿开!” 邱小四挥手,碰到尹秀的手上,突然感觉好现实拍在了山石上面,那手和那盘子纹丝未动。 “这牛肉并不好切,本地人做熟牛肉都是一大块的,好像冬瓜一样丢下去锅里煮,还会在里头加硝,为的是叫牛肉爽口不韧,软而不烂。 但下刀的时候却需要费一番力气,很多时候要借助全身的力量。 然而我看你刚才下刀的时候,手稳定而有力,便知道你已经是一个……” “高手?”邱小四问道。 “一个高……级的厨子。” 邱小四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脸上的怒意稍微消失一些。 但他还是坚持道:“我要说的就是那么多了,别的再不能讲一点。” “为什么?” 尹秀皱眉,“你知道的事情关系着我的朋友,我必须要知道。” “那也关系着我的朋友,所以我不能讲。” 邱小四十分地坚定,似乎打算把这个秘密藏在肚子里。 “别逼我杀了你。” 尹秀认真道:“我保证,你死了的话,我能知道得更多。” 邱小四毫不怀疑尹秀有这样的能耐,而不是以此来恐吓,诓他的而已。 于是他摆开架式,站好马步。 “来吧!我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为了你的朋友,你愿意死?” “当然,为朋友两肋插刀。” “那我问你,在天下和你的朋友之间,你会怎么选?”尹秀突然问道。 “天下?” 邱小四迟疑了一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朋友的行踪,会和所谓的天下有关。 他之前之所以不愿意透露朋友的行踪,只是因为他知道朝廷的行事风格。 只要跟某件事沾上边了,不管怎么做,最后都一定会杀的血流成河。 朝廷的事,岂不都是天下事? 那似乎尹秀说的全是废话来着。 于是邱小四又恢复原先的冷淡神态。 然而这时候,尹秀又说道:“我不是朝廷的人,说起来,我应该是朝廷的大敌才对。” “那你又说天下事?难道你是白莲教的?” “我也不是,然而我要做的事情,确实与天下有关。” 尹秀将一根柴丢进灶头,火星子立即噼里啪啦迸射出来。 “你之前想做的事情没办成,那不要紧,我会帮你做。” “你就办得成?” 邱小四拿起火钳,将那截柴火夹了出来。 “不是一个劲往里面塞柴火,火越大就越好的,火大了,菜容易糊啊。 做熟牛肉,硝是一剂引子,火候才是根基。 火候大了,牛肉老了,柴了,那便是放再多的硝,加怎样的调味也救不回来了。 时候未到,加再多的柴火也无用,反而会把一锅好菜搞砸。” “是吗?” 尹秀也拿起火钳,却是把木头又放了回去。 “这炉子太老了,谁知道它需要多少柴火?你能估计,还是我可以算清楚? 大家看到的都是黑蒙蒙的一个孔洞而已,满是炉灰,余烬,什么都看不见。 这根柴火丢进去火候不够,那根柴丢进去火大了,焦了,两者固然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尹秀又捡起一根柴火,“也许要烧透这炉灶,之后才能知道它到底是怎样的,得用怎样的火候,下多少柴火,烧多久,搞清楚这些了,下次才不会搞错。” “你可知道这里面的代价?”邱小四紧盯着他。 “我知道,做什么事情都得付出代价的。” “你知道什么啊!?” 邱小四将烫红的火钳划过来,离着尹秀的脖子只有一寸的距离,热量炙烤着他的皮肤。 然而尹秀从头到尾都没有退后的意思。 “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没说不怕。” 尹秀将那根柴火丢进火中,火星四溅。 “我只是相信你不会杀我而已。 邱小四,你只是做不到了,而不是不想做,仅此而已。” 听到这话,邱小四将火钳子丢到一边,颓然道:“我受了严重的内伤,已不可能再恢复以往的身手了。” 他将衣领拉开,露出胸口。 只见他的胸口上有一个发黑的掌印,虽已隔了多年,然而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这一掌正正打在他的心口,恐怕已毁了他的奇经八脉,光是能活到现在,便已是奇迹了。 少年儿郎江湖死,邱小四还未死,但这一掌已叫他不可能再行走江湖。 尹秀怀着敬意,认真道:“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是了,我会是那个点火的人。” “那你杀了我吧。” 邱小四将身子靠的更近了一些,“我说了,我不愿意出卖朋友,所以你直接把我杀了好了。” “这又是何苦呢?” 尹秀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说道:“要不这样,我们打一架,不用内力,只凭招数,你赢了我,我离开南疆,再不回来。 你输了,你也不用死,把我朋友去了哪里这件事告诉我,我向你保证,我绝不滥杀无辜。” 邱小四不怀疑尹秀话语中的真假,因为他相信,一个以天下事为自己目标的人,是绝不屑于撒谎的。 于是他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在狭窄的厨房里交手。 邱小四摆开架势,双腿分别向上下左右各踢出一脚,测量好了距离。 此刻他所站的地方,仅够他伸直了腿。 尹秀双手伸开,向前划去,又抓回来,也确定了方位。 这里的空间,左不过是伸直了一臂的距离而已。 两人站定,听着锅里的水扑腾扑腾发出声响。 喝! 邱小四抢攻,一脚戳向尹秀胸口,凌厉而狠辣。 尹秀后退一步,邱小四又立即换做鞭腿,扫向尹秀。 尹秀向后仰去,躲开鞭腿的同时向前踏出一步,去别邱小四的站立脚。 邱小四收腿,往后退去一步,尹秀不依不挠,再次向前,还是去别他的脚。 邱小四伸手,双手做鹰爪袭来,去抓尹秀胸口。 尹秀伸手挡住,再顺势扣住对方的脉门。 两人几乎是同时旋转,互相化解对方的力道。 邱小四探入尹秀的袖中,去抓他的手臂,要抢先控住他一臂。 尹秀则是直接飞起一脚,踢向邱小四的裆部。 劲风骤起,邱小四抓着尹秀一臂借力跳起,在空中施展连环腿,双脚踢击带起残影,一息之间踢出数脚。 尹秀连连往后退,在邱小四又是一脚落空后,他压低身子钻过去,正好潜到邱小四身下。 顶! 尹秀肩膀往上一顶,邱小四顿时感觉下盘不稳,整个人腾空起飞,落向地面,抓住尹秀手臂的手也由此松开。 鹞子翻身! 邱小四腰上使力,在空中翻出一个弧线,稳稳落地的同时迅速提膝,做出膝撞。 尹秀恰巧也是同样的动作,两人对了一膝盖后,邱小四使出鹰爪,尹秀却是用起了踢击。 呼!呼!呼! 连串的破风声在邱小四耳边炸响。 尹秀的踢击凌厉稳健,充满某种难以捉摸的节奏,叫邱小四只能抵挡,连连后退。 终于,他在这不大的厨房里一退再退,后背顶到了墙壁。 糟糕,被逼入死角了! 邱小四退无可退,一只脚在墙壁上定住,支撑着身体的同时向前一退,躲开踢击的同时,身子下弯去抓尹秀的肩膀。 尹秀迅速往后跳出半步,躲开爪击。 然后在落地的瞬间,脚踝再次发力,又灵巧地向前跳出半步。 半步崩拳! 邱小四只感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 尹秀的拳头悬停在他的鼻子前,并没有砸下去。 “我输了。”邱小四坦然承认。 “承让。” “其实,”邱小四苦笑,“你要是把内力也用上的话,不出几招我恐怕就已经被你打死了,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我说了,只比试拳脚而已。” “怪不得你说你是能行天下之事的人。” 邱小四终于明白了尹秀并没有夸大。 一个通感境的大高手,如今世间加起来能摸到三大密藏的武者,恐怕不出两手之数。 这样的人,还如此的年轻,他说要决定天下大事,那谁都不会怀疑。 “在交趾的千佛寺,我的那位朋友,把你的朋友带去了千佛寺。” “原来是这样。” 尹秀点头,“你的朋友住在那里吗?” “他是个和尚,跟着了空大和尚修行的。” 邱小四摸了摸脸,“了空大和尚是整个南疆都知道的,了不起的圣僧,就是镇南将军,也以与他会面为荣。 了空大和尚居无定所,但我的那位朋友说他就在千佛寺,你的两位朋友,似乎也是为了找了空大和尚才去千佛寺的。” “多谢。”尹秀点头道。 “谢什么?” 邱小四摆摆手,“我输了,就得信守承诺,知道什么就告诉你什么,仅此而已。” “即便是这样,我也要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尹秀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方子,放在桌上。 “对了,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这张方子是能治内伤的,据说是大内都在用的。 上面的药材不难找,你去找来喝,也许对你的伤势有用。” 尹秀认真道:“我看得出来,你离着三大密藏,似乎也差着一层窗户纸。” “在今天与你交手之后,这纸已薄如蝉翼了。” 邱小四感叹着,又看了一眼药方。 “多谢,可是……” “可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拿出来,以这张药方做条件,来换我说出那些情报。” “我要是拿着药方来跟你交换,岂不是看不起你?” 尹秀头也没回,端着牛肉走了出去,只留下邱小四站在厨房里。 尹秀走到外面的时候,白凤凰她们已经离开了,桌上只剩下马小玉。 “她们两个呢?” 马小玉没回答,而是先接过盘子,在里头夹了一块牛肉。 “走了。” “走了啊?”尹秀看了一眼门口。 “怎么,你很失望,希望别人留下来啊?”马小玉看了他一眼。 “倒也不是。” 尹秀解释道:“我只是在想,她们到底是哪个门派的而已。” 马小玉摸了摸耳环。 “恐怕不是什么善茬,我们得小心点好,毕竟南疆的巫蛊之术是防不胜防,稀奇古怪的。”(本章完) 第653章 交趾的宝物 热! 严酷的热风炙烤着地上的所有生灵,这种惨状在尹秀他们越往南以后,变得越发明显。 尽管想沿着阴处走,然而实际上随着大片大片的树木死去,即便是以往叫人看着就心里发慌的幽暗丛林,这时候也已成了“捷径”的一部分。 尹秀和马小玉骑着坐骑,在路途上缓行。 在出关之前,他们已换了两匹驼马,只有这比牛更大,比马更快,比骡子更经折腾,比骆驼更能忍饥挨饿的畜生,才能走完接下来的路途。 也许是滚烫的地面烫到了它们的蹄子,每走几步,驼马粗大的鼻孔里便喷出白气,像是在打喷嚏,又像是在宣泄什么不快。 如此,尹秀便只能隔一段距离喂这两匹畜生一把豆子,好叫它们安静一些。 他们两人都换了一身妆束,看起来像是沙漠中的旅行者,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马小玉把面纱又缠了一层,只剩下画着眼线的双眼还露在外头。 尹秀则是戴着那副黄色镜片的太阳眼镜,不时往四周看。 在这样的环境中又走了一段,马小玉突然捂住胸口,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身形摇晃,她急忙冲尹秀喊道:“哦,哥哥……” “怎么了?我的好妹妹?”尹秀一脸的关切。 “我疼~~” “哦,你哪里疼?” “心口,我的心口疼……” 马小玉难免有些害羞。 尹秀也尴尬地缩回了想帮她揉压的手,而是轻轻握住她的手。 “哦~哦!你疼,我比你更疼呀!因为你疼在身上的时候,我的心里都在滴血!” “哦,哥哥,我不许你这样,我不要你为我而痛苦!” 马小玉眼里有泪光。 “不,我偏要!要是你的疼是十分,那我的疼痛就是你的百倍,千倍,万倍!” 尹秀一边说着,一边去探马小玉的脉。 然后他惊叫起来,“咦,你是中了毒!” “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啊?”马小玉话语里满是担忧。 “不怕,好妹妹,你别忘了我们有修炼玉女心经的。” 尹秀抓着她的手,“我为你运功排毒!” “那你快些罢!”马小玉催促道。 “可是……” 尹秀又扭捏起来。 “怎么了?” “唔,运功排毒,需要赤诚相见,不能穿一丝一缕,否则会影响传功的。” “啊!?” 马小玉先是捂住身子,然后才反应过来捂住脸,“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怕,我闭着眼睛就是了。” “真的?” “真的!” “那,那好吧,你可千万不能睁眼开呀!” 马小玉开始解外套。 尹秀也把袖子解开。 就在这时,他突然喊了一声:“哎哟,我也中毒了!” 话音刚落,尹秀从驼马上掉下去,在地上晕了过去。 马小玉见状,也喊了一声。 “哎哟,我也晕了。” 说完她便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倒!倒!倒!” 白孔雀躲在不远处,手指画着圈儿的功夫,便看见马小玉和尹秀都已陆续倒下。 她当即惊喜道:“姐姐,这法术未免太好用了。” “那是当然。” 白凤凰得意道:“一进门我就知道他们两个是道士了,所以偷偷在他们的酒菜里下了蛊。 他们道行怎么样不知道,但江湖经验却实在浅薄啊,竟然连饭菜不要离开视线都不知道。” 她们起身,悠闲地走向尹秀。 “你负责搜那个女的。”白凤凰指挥道。 “嗯。” “记得,一定要搜干净一些,可别错过了什么,要知道这些中原人很狡猾的。” “明白,”白孔雀亮了亮手里的刀,“要是他们敢乱来,我就割断他们的脖子。” “好,我欣赏你啊!” 白凤凰走到尹秀身边,趾高气昂地跨开双腿,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年轻的道士。 “可惜了,这张帅气的脸,总得叫人给你几分颜色看看,你才知道江湖险恶啊。” “白色。” 白凤凰愣了一下,“什么白色?” 尹秀睁开眼睛,没回话,只是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白凤凰低头看了一眼,反应过来,立即恼怒地一脚踩向尹秀面门。 尹秀向旁边翻滚躲开,又是一个乌龙绞柱起身,抓向白凤凰。 白凤凰吃了一惊,手掌一张,从双袖里洒出紫色毒粉的同时,迅速后退。 她伸手向腰间,立即便去拔刀。 尹秀面对毒粉,不退反进,口吐天龙八音:“夺!” 毒粉消散,另一头的白凤凰被音波震到,手上短刀抓握不稳,一下掉到地上。 “阿妹,快来帮手!” 白凤凰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慌乱间回过头去,却发现白孔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喉咙处抵着一柄短刀。 原来她已被马小玉制住,一动不敢动。 就在白凤凰注意力分散时,尹秀把刀递了过来,“喏,你的刀。” “哦,谢谢。” “不用客气。” 白凤凰刚想伸手接刀,尹秀已贴心地把刀子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如此,白凤凰便只能举起双手,不服气道:“你偷看我,你卑鄙!” “是你自己站我脸上的,难道我还要闭着眼躲你不成?” “可恶!” 白凤凰用力跺了一脚地面,“为什么你们两个没有中蛊?” 那边的马小玉白了她一眼,好像在看白痴一样。 “那么大一只蝎子爬上桌面,谁会看不到?” 她在口袋里一掏,把已经变成蝎子干的蛊虫丢到地上。 “唔?怎么会在你的手上?那我手里的是?” 白凤凰顾不得尹秀的刀子架在她脖子上,而是将本就短的裙子撩起来一截,露出绑在大腿上的竹筒。 尹秀紧盯着她,一刻不放松。 “不可能的,我明明亲眼看着蛊虫爬回来的。” 白凤凰打开那个小竹筒,往手心上一倒,只见原本应该在手心里的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壁虎。 哎呀! 她赶紧跳开,把手心里的东西甩的远远的。 “你一个练蛊的,会怕壁虎?”马小玉奇怪道。 “我当然不怕了。” 白凤凰露出狡黠的笑容,同时把腰间的那个葫芦打开,对着尹秀。 “马天佑!” 尹秀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马天佑!” 白凤凰又喊了一声,不管是尹秀,还是那个葫芦,都没反应。 “这葫芦,应该是用来摄魂夺魄的吧?”马小玉突然说道。 “这都叫你知道了?” 白孔雀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这可是我们岐山派的镇山之宝,就连大罗金仙,只要被叫到了名字,恐怕都要被摄魂夺魄的。” “但那是盗版的。” “什么?”白孔雀显然被惊到。 “我是说,”马小玉微笑,“我见过那个真的。我原先以为这是两个用途不同的葫芦,没想到是一样的,那这个就只能是盗版的。” “歪货!?” 白凤凰停了下来,神色颇为颓丧。 “可你们用的也是假名字,不是吗?” “就是我们告诉了你真名,难道我们两个道士,还会被这对付普通人的玩意儿夺取了魂魄不成?” 尹秀这下也没了跟白凤凰逗乐的心思,把刀抛给她。 “说吧,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尹秀问她。 白凤凰只是闭着嘴不说话。 白孔雀那边也同样,高仰着头,显然是什么都没打算说出来。 “为什么每个人的嘴都这样硬?” 尹秀颇有些无奈。 难道就没有那种既然落到别人手里,就收起反抗的心思,好好配合的人? 不用跟他打一架,也不用讲什么大道理,表明你的身份,理想什么的,你只要问他一句,他便会噼里啪啦讲一大堆给你听。 为什么没有这样的人? “你的嘴好像挺硬的?”马小玉微笑道。 “我是个有骨气的人。” 白凤凰坚持道:“你问我什么,我便答什么,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别妄想用什么手段来撬开我的嘴了。” “我不信。” 马小玉摇头,“要撬开你的嘴,我自信有许多的办法。” “要不还是我来吧。” 尹秀见两人好像赌气一样,僵持不下,于是主动上前。 “这些粗活我干的已经够多了,不差再来一次两次的。” “不用你。” 不料马小玉却是拒绝了尹秀。 “我在大马的时候,当地的嬷嬷教过我一招的,正好在她身上试一试。” 马小玉脸上的笑容难免叫白凤凰有些发寒,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只继续昂着头。 马小玉不在乎她什么表情,只是拉着她,往不远处的大石头后边去。 “你看着另一个。”马小玉示意道。 不知怎么的,尹秀感觉到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咽了咽口水,点头道:“别太过火了。” “我说了,我会处理。” 于是白孔雀便被留在原地,紧张地看着马小玉和白凤凰离开,到那石头的后边去。 两人并肩站着,注视着石头那边。 但是那石头将两人的视线遮挡住,叫人什么都看不到。 过了一会儿,那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一些奇怪的响声。 马小玉的刑讯方式似乎又不是很血腥,暴力的,因为尹秀站在这里,除了偶尔几下叹气声,并没有发出别的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尹秀和白孔雀原先紧张的心情都已消散,转变为无聊。 马小玉终于从石头后边走了出来,用一条手帕擦了擦手指。 “你不是把她干掉了吧?”尹秀担忧道。 白孔雀也显露出悲戚的神情,虽然行走江湖总难免有这么一天,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可很快,白凤凰又从那石头后面现身,额头上,鼻尖上都带着些汗珠,看起来似乎又没受过什么痛苦,只是有些疲惫。 马小玉靠近尹秀,贴着他耳朵,轻声呢喃了几句。 “这两个人是岐山派的亲传弟子,她们来南疆是因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岐山派原本是中原道统的其中一支,每代只真传三五人,名声不显,属于是小门派,只有那种特别喜欢钻研,四处走访仙山明川的信客才会把这种小门派记录起来。 岐山派原本就在深山之中。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后来又传到了南疆的一些山里头,又与当地的巫蛊结合了起来,渐渐地变了全新模样,因此又传入了苗人之中,这才叫白凤凰她们一族习练到。 虽说这样的机缘巧合未免有些奇怪,可实际上道门本就崇尚“道法自然”,倒也没那么多的限制和讲究。 “说起来我们也是同道中人啊。”白凤凰红着脸道。 “是吗?” 马小玉看了她一眼,“既然是同道中人,又要对我们用手段?” “我说了,这只是一点行走江湖的经验而已。” 白凤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要前往交趾的人很多,但你们让我察觉到了危险。” “很多?” 尹秀看了一眼四周。 “不是这里,但确实有很多人正要前去,你在镇上酒馆里看到的那些人,可能在集结完毕后也会前往交趾寻宝的。” 白凤凰叹了口气,“你没听说过吗?在交趾的一座道观里,出土了一件法宝。” “法宝?是什么东西?” 白凤凰欲言又止,然而在跟马小玉的眼神对上后,她还是老实道:“具体是什么不知道,有说是吕祖用的剑,有说是某册记载着神秘法术的天书。 还有的说……” 她压低了声音,“那是一本册子,据说记载着成仙的法门,还有一颗丹药,只要得到这两样东西,白日飞升就将不再是传说而已。” “你们两个想成仙啊?” 尹秀看了她一眼,“上天做仙女啊?” “才不是我们,你看我们两个像是能成仙的样子吗?我们就只有长得像仙女而已。” 白凤凰和白孔雀站在一起,摆弄着姿态,展示着自己的身段面容,显得撩人而又热情,冲尹秀眨眨眼睛。 “我看你们不像仙女,反而像妖女,蜘蛛精啊。” 马小玉伸手,将尹秀的脸转过来。 “姐姐,我看你对你们当家的,未免也管得有些严了。” 白凤凰微笑道:“在我们寨子里的话,你这样可是要被人家说的。” “谁是你姐姐了?” 马小玉催促着尹秀上马。 “我们对成仙不感兴趣,不会去找那什么成仙敲门和丹药的,而且我们的目的地也不是那道观,别在我们身上浪费心机了。 而且,下一次要是你们还起歹心的话,可没这样的好运了。” “那要不你们带我们一程嘛。”白凤凰扭着身子。 马小玉白眼简直翻到天上去,她实在搞不懂,眼前这个苗人少女为何能这样的自来熟,刚刚双方还喊打喊杀的,现在就要搭顺风车了。 “不顺路,你们自己走!” 她抓着尹秀的缰绳,重重踢了一脚马肚子。 两匹驼马扬起尘烟,迅速消失在白凤凰的视线里。 “姐姐,你说他们真的对成仙没兴趣吗?” “谁知道?” 白凤凰捏着耳环,“然而我们教主要的东西,我们就得去拿到,你记住这点就够了。”(本章完) 第654章 骑兵夜袭 夜晚,地面还是灼热异常,以至于马小玉要在地上铺条薄薄的毯子,这才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 她和尹秀靠在火堆边上,一口又一口,喝着从大马带回来的地瓜烧酒。 尹秀不时往那火堆里丢一把柴火。 在喝完一壶酒后,马小玉的脸上难免染上一抹红晕。 “你究竟是用什么手段,叫白凤凰说出那些秘密的?” 尹秀好奇道:“我感觉她可不是那种轻易就会开口的人。” “你很了解她吗?” 马小玉斜他一眼,“反正我没有打她就是了。” “你当然没有,你甚至还放她们走了。” “唔?难道你还想杀了她们不成?” 马小玉微笑道:“没必要不是吗?就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又没给我们造成什么麻烦,跟她们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那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尹秀还是好奇。 “就是……” 马小玉脸上又红了一些,终于还是将话题转回到了关于交趾那个道观的事情上。 “你说,白凤凰说的是真的吗?在那个什么道观里,隐藏着成仙的秘密?” “唔……” 尹秀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谨慎答道:“也许是真的,又或者那又是一个关于昆仑的幻梦吧。” “昆仑……” 马小玉又想起之前在昆仑所经历的那些事,只觉得那真的像尹秀所说的一样,只是一场喝了酒后的幻梦。 然而挂在她衣服里头,胸口之间的那个玉佩。 关于昆仑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在这个时代成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或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尹秀和她,在某一个瞬间都有成为仙人的机会。 只要他们两个点头,或者提出请求,说出诸如:“请让我们留在昆仑吧!”这样的话,那几个守护神官一定会答应他们。 因为“长生”是对进入昆仑之人最基础的奖励而已,甚至于只要待在昆仑上头,便可以从一切的因果中脱离出来,将自身抽离于时间长河之外,不再受生老病死的影响。 虽然在任何人看来那都有些可惜,但马小玉和尹秀,又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离开昆仑叫他们重新变成普通人,从九霄云上落回平凡的地面。 但这一切,又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要你觉得满意,哪里又不是福地洞天呢? 不过那道观,尹秀他们肯定是没有理由先过去。 当下的第一要务,是找到刘半仙他们。 一想起那近乎化作灰烬的纸人,就是尹秀那样的人,也难免有些焦急。 以至于在知道要前往交趾后,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路,只有到了晚上,才有这样坐在一起,喝点酒聊聊天的机会。 马小玉逐渐感觉到,在这里,尹秀认真的一面似乎变得越来越明显了。 相比之下,之前的轻松愉快,潇洒不羁的尹秀,似乎被他刻意隐藏,压制了起来。 难道是这次的行程叫他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是因为刘半仙他们二人眼下生死不明,还是因为自己在他的身边? 不管怎样说服自己,马小玉还是清楚地意识到,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的恣意冒险,在仙都从水面底下浮上来以后,渐渐地消失了。 仙都,变成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众人上头,又是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尹秀的心里。 想要使一切回归正轨,要铲除的不是朝廷的控制,而是仙都,因为仙都是比任何一个朝代都历史更加悠久的庞然大物。 或者说,它就是历史本身,那些经记载的,未经记载的历史,都与他们有关。 他们躲在某处,时常充当看客,注视着棋盘上的变化。 但在更多的时候,在那些关键的时刻,他们会接过棋手的位置,自己在棋盘上落下那决胜的一子。 这便是仙都的可怕之处。 只有叫仙都彻底退到幕后,才有龙自由飞翔的空间。 尹秀走这条路,就注定了他不止要做朝廷的大敌,也要成为中原道统的敌人。 即便有这么多人在他的身边,尹秀也将会是这世上最孤独的人,因为他与这个世界为敌。 想到这里,马小玉又不由有些心疼起他,为他而担心。 尹秀正望着火堆的时候,马小玉的头轻轻依偎到他的肩膀上,叫尹秀的肩膀感受到了重量。 “困了啊?”尹秀回过头来。 马小玉没应话,只是仰起头,闭着眼睛。 尹秀不由动容,用手轻轻抵住她的下巴,将头低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似乎是一支马队。 尹秀望向那边,只见这只马队没有点亮火把或者带着别的照明物,也就是说他们是完全在黑暗中靠着自然光源寻路,前进的。 如果有一支队伍在夜里这样做的话,便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有人已在前方点亮了灯火,为他们提供了方向和坐标。 这是——夜袭! 尹秀和马小玉立即分开,往两边起身。 起身的瞬间,尹秀飞起一脚,将火堆踢散,四周一下陷入黑暗之中。 那马队没有犹豫和停留,还是往这里冲来。 在马蹄声中,夹杂着一阵阵的低吟,好似野兽。 与此同时,腥臭的风直扑尹秀和马小玉的面门。 这是一种熟悉的气味,两人都在瞬间反应过来。 冲他们而来的是僵尸! 而且不止一个! 风声呼啸,一匹马直直撞向尹秀。 尹秀出拳,一拳打在那快马的头颅上。 只听一声脆响,从马的头颅传到脖子,脊背,屁股,然后是四肢。 那马儿筋骨崩裂,混身肌肉撕裂,连哀啼都未发出,便已丧命。 骑兵跟着马儿,一同往尹秀身上倒来。 在这一瞬间,有几匹马并排朝他冲来。 尹秀一个侧翻躲开,身形翻滚的时候,另一匹马冲来,骑在马上的那个“骑兵”冲着他张开嘴巴,吐出一口白气。 又是一个翻滚,尹秀一脚钩住马鞍,借着腰力翻身上马,坐到了那个骑兵的后头。 手一搭上对方肩膀,尹秀便顺势扯下了一块烂肉。 感受到动静,那僵尸的头一百八十度转过来,冲着尹秀脖子咬下。 “扑你个街啊!” 尹秀肩膀向那僵尸的下颌一顶,僵尸的上下两排牙齿撞在一起,喷溅出绿水来。 紧接着,尹秀双手探出,一顶,一探,抓住僵尸的头颅,往右一拧,又把僵尸的头转了回去。 他控制住这僵尸的时候,左右两边,两个僵尸驾驭着马冲尹秀撞来。 看这架势,似乎是要把尹秀连人带马一块撞成肉饼,骨肉崩裂。 这时候,尹秀才看清楚,这些僵尸之所以能做“骑兵”的原因。 因为它们的身体,下半截已经被砍去,没有脚。 只有上半身被连接,固定在马背之上。 一种极度歹毒,充满恶意的设计,将这些僵尸变成了可怕而又扭曲,借着马匹迅疾如风,来去自如的另一种怪物。 尹秀在马鞍上一踩,同时双手在那僵尸的肩膀上一托,高高飞起。 砰!! 三匹马,三个僵尸撞在一起。 僵尸是死物,马儿却是血肉鲜明的活物。 撞在一起之后,那些马儿发出哀鸣声,僵尸身上也发出碰撞的惨烈声响。 尹秀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下,双脚做跪状,骑在僵尸的肩膀上,压得那本就已骨头断裂的马儿终于四脚折断,往地上重重一跪。 尹秀张开双手,一手一个,抓住另外两个僵尸的头颅,对撞在一起。 闷响传来的同时,尹秀膝盖一撞,那头本来就已一百八十度旋转过两次的僵尸,头颅再次夸张地拧转。 这一次,尹秀靠着强大的力量,将它的头颅拔了下来。 红黄绿三色光芒映入尹秀的眼中,马小玉点亮手中三色法尺,另一手捏着符纸,正将一只僵尸从马背上挑落下来。 尹秀只往那边看了一眼,便再次对付眼前的僵尸。 他一手一只,任那两只僵尸怎样的挣扎,都碰不到他一点。 “该死。” 尹秀双手覆盖上青白二色龙虎罡气,用力一挤,两个僵尸的头颅发出一阵阵的声响,头颅出现丝丝裂纹,终于凹陷下去,张口吐出黑气,彻底没了动静。 将三只僵尸解决后,尹秀再次起跳,袖口一张,从他的袖子里射出一条单分子丝线,正好扎中那僵尸的眉心。 然后他顺势一拉,借力冲向僵尸。 僵尸眼见“活物”上门,兴奋地哇哇直叫,手上下摇摆,张牙舞爪,在空中乱抓。 不过尹秀没叫它这股兴奋持续太久,在空中踢出势大力沉的一脚,戳中僵尸的心口。 这一脚力量之大,竟叫那原本同身下马匹紧紧连接的僵尸崩断铁链,如破布袋般倒飞出去,落在地上。 尹秀不去追击僵尸,而是先夺马。 调转马头往马小玉那边跑去。 马小玉见到尹秀,也往他那边过去,伸出手来。 尹秀伸手抓住马小玉,马小玉将三色法尺收回,翻身上马,正正坐在尹秀的前边,双手捏法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 她的身上金光闪动,海量的法力随着她的吟咏而被调动起来。 那些僵尸毫不知道畏惧,只是驱使着自己脚下的马儿往这里靠来。 只剩半截身子的那僵尸,爪子也在地上扒出道道沟壑,飞速向尹秀这边而来。 马小玉眼里已看不见这些,她只是轻轻向前伸手,一条金龙以她为中心,飞跃而出。 砰!砰!砰! 连串的爆炸声,僵尸们的身躯四分五裂,好像在体内有一颗炸弹爆炸,将它们彻底摧毁。 “吁!” 尹秀勒住马脖子,将受惊的马儿强行停下。 马小玉将一张符纸丢进一旁柴火之中,嗤的一声轻响,火焰重新燃烧起来,将周围照亮。 遍地的残骸,马的尸体,内脏,僵尸的身躯,体液,混合在一起,发出一种恶臭无比的怪异气味。 即便是久经沙场的屠夫,恐怕在闻到这股气味的时候,都会呕吐不止。 尹秀和马小玉则是用龙虎罡气护住心脉,又各自点了一张清心咒,这才叫他们的脸色好了一些。 尹秀先不急着去看那些僵尸,而是从一匹马的行囊上拔出刀来。 他对着一匹躺在地上,急促喘息,痛苦不已的马隔空画了个符咒,紧接着将刀插入马的心脏之中。 那马连挣扎都未挣扎一下,随着血液流出,它的瞳孔迅速放大。 在一一将这些受了伤,痛苦喘息的马儿了结,减少了它们的痛苦之后,尹秀将手里的刀丢在地上。 “你已经做了对它们来说最好的事情了。” 马小玉认真道:“于其看着它们痛苦挣扎,随着每一次挣扎又扯到伤口,增添痛苦,不如就这样干脆地了结它们,这不是什么好事,但足够仁慈了。” “放心。” 尹秀心如平湖,“我什么没见过,不用担心我受那么多影响。” 马小玉见他这样,便也放心下来。 将一块沾满血污的令牌递了过去,那是从僵尸的身上取下来的。 令牌上用正楷写着“交州巡查”四个大字。 再看这些僵尸的衣服,它们穿的并不是下葬用的寿衣,而是“活人”的服饰。 这些人在未变成僵尸之前似乎是士兵,而且从这些人的军装来看,这并不是中原军队的装束。 结合令牌来看,很显然,这些僵尸是属于交趾的官兵,而且恐怕都是近期才死的,不是死了以后为人所操纵而变成僵尸。 马小玉又在其中一个僵尸的脖子上找到了那熟悉的咬痕——两个小小的孔洞。 不用问,别的僵尸身上肯定也有这样的伤痕。 有一只僵尸咬了这些士兵,引发了尸变。 之后又有人用特殊的手法,把这些已经尸变的士兵绑在马上,叫它们变成迅捷如风的怪物。 并且把它们放入了这无人的荒野,叫它们追逐,咬那些生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恶心,变态的想法,又充满想象力地将它们付诸实践了? 马小玉的心里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本章完) 第655章 皇者重罗 又将周围搜查了一遍以后,尹秀和马小玉的神情越发的凝重。 这些骑兵当然是被僵尸给咬的,而且从痕迹来看,恐怕还是同一个僵尸。 至于那些把僵尸安置在马背上的古怪操作,就令人费解了。 马小玉的担忧渐渐浮出水面,再结合近来这异样的天气,某些传说,也许正在变成现实。 马小玉拿出一个罗盘,开始向着几个方向测算。 最开始罗盘的指针精确地指向其中一个位置,可到了后来,指针的轨迹开始变得无序,混乱,甚至上下颠倒。 尹秀从她的神情,还有指针的轨迹上,察觉出了不妥。 “怎么了吗?” 听到问话,马小玉抬头,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但神情仍是担忧。 “旱魃。” “旱魃?” 于尹秀来说,这是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 早在诗经里就有过描述: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说文》里则是这样记载:魃,旱鬼也。 两部《子不语》里头,也有记载:猱形披发,一足行,尸初变旱魃,再变即为犼。 这是尹秀和许多人都熟悉,或者多少听说过的典故。 然而叫尹秀陌生的是,在最开始,于港岛的那场僵尸大劫之中,他问明叔:世上真的有所谓旱魃吗? 明叔那会儿只是冷淡表示那都是别人穿凿附会,臆想出来骗人的而已,山上哪里会存在着什么旱魃? “旱魃,是真实存在的吗?”尹秀问马小玉。 马小玉当然知道尹秀不是在怀疑自己的判断,或者质疑自己。 他只是想搞清楚,在那些历史记载和当今人的理念之中,交错着的那个所谓“旱魃”,是否与马小玉当下所说的旱魃属于同一个? 一个能制造旱灾,吞云吐雾,上天入地,口吐人言的强大僵尸,是真实存在的吗? 抑或者,它只是人们幻想之中的一个可怕的结合体? 即人类将他们惧怕的东西,剧毒,火焰,刀兵,干旱,水灾,人们把所有的可怕东西都凑在一起,叫它成了“年”,变作“旱魃”,或者其他名字的古怪存在? “可是,旱魃,或者说那不知道叫做什么名字的怪物,是真实存在的。” 马小玉开始讲起一个先前从未跟人提起过,就连马家本族人也甚少知道的陈年密辛。 “马家的先祖,之所以离开中原,所谓远离道门纷争,只是表面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她们那时候在追踪一只旱魃,如此才去到了大马,又因为种种因素,这才促成了驱魔马家后来的大迁徙。” 马小玉认真道:“那是我在马家的一个库房里看到的,那本手札就放在角落里,大概因为不是法术之类的东西,所以不受重视,给人落在了那里。 这件事是我们的先祖,马家当代天师马玲珑所记录下来的。” “她们最后抓到了那旱魃吗?” “好像是叫它给跑了。” 马小玉也有些不确定,“关于那旱魃的能力,特征,在手札里也语焉不详。 我只知道在手札里是记载马玲珑天师重伤了它,但还是差了一步,叫它逃脱。 至于天师自己,也因此役受了重伤,终于是失去了继续追击它的能力。” “真是可惜啊。” 尹秀问道:“还有别的记载吗?更多的?” “没了。” 马小玉摇头,“那本手札因为生了蛀虫,其实在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半被虫子给啃噬了,也许其中重要的那些记载,都随之消失不见了。” “残页啊。” 尹秀挠挠头,只感觉虽然说起来是信息量重大,但其实还是缺少了不少关键的内容。 “倒也不用那样的失望。” 马小玉说道:“其实我还在手札里知道了那个旱魃的名字——皇者重罗。” 皇者重罗…… 群山之中,布满死亡的可怕洞窟之中,一个身影缓缓转过身来,对着远处看去。 在月光照耀下,那混身覆盖着亮色盔甲,连眼睛都看不见的铁甲将军感受到了这轻声的呢喃和呼唤,好像那声音近在眼前。 “玉京里的那些老怪物,想起我了吗?还是说仙都……” 将军一拳砸在山壁上。 随着一声雷鸣,千斤的山石崩落,引起更大的响动,飞鸟受惊,往四面八方飞去,然后又成片在空中死亡,落下,下了一场触目惊心的暴雨。 然后在那只剩下枯枝的干死森林之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密集声响,一个又一个的黑影,从林中穿出,或是跳跃,或是飞行,甚至四肢着地,往发出这声呢喃的地方而去,月光之下,黑气弥漫。 嗤! 驼马不安的躁动将尹秀和马小玉惊醒。 他们两个刚才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失神了,然而自己又没有意识到。 “然而把旱魃认作是先前遁逃的那个家伙,又未免有些夸张了。” 这话是马小玉自己说的,她下意识避开了那个名字。 “这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古早时代到现在,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也许那旱魃已经湮灭了也说不定。” “那就是有新的王者现世了。” 尹秀摸着下巴,“也许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新的旱魃也说不定。 毕竟不只是人,就是僵尸也要力争上游的嘛。”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啊?” 马小玉好笑又好气,白了他一眼,“虽然那些僵尸可能最开始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可是我们还是得小心点。” “不。” 尹秀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些僵尸就是为了对付我们而来的。” “可是,我们不是正巧碰上了它们,仅此而已吗?” “我的意思是,这些骑在马背上的僵尸,可能只是某种特殊的斥候,有人把它们放出来,四处乱跑。 如此的话,便会在夜晚闯入村庄,或者在原野上碰见我们这样的夜宿者。 除了商队和有心之人外,谁会在这个时候夜宿在原野上?更别说商队的鼻子都灵的很,可能早早就跑了。 如此的话,进入交趾的,也只剩下胆大包天,又自以为技艺高超的有心人了。” 马小玉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再加上之前从白凤凰那里所听说的,许多人为了交趾道观里的那个秘宝而来,那么放出这队骑兵的人,难道也是那秘宝的争夺者? 他的行为正如尹秀所说的那样,是为了针对这些来交趾的人才做的。 如此的话,可能这时候在四处奔走的僵尸马队,还不止这一队。 光是想想,就叫马小玉的手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那些遇见这死亡马队的无辜者。 即便那是最低等的僵尸,寻常人要与它周旋,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更别提消灭它了。 “走吧。” 尹秀抚平马小玉手背上的寒毛。 “继续待在这里很危险。” 马小玉点头表示认同,跟着尹秀一起将行囊收拾上驼马的背部。 然后两人跨上马背,踢一腿马肚子后,驼马又吭哧吭哧地跑了起来。 尹秀拿出一份地图,那是在僵尸身上搜刮来的。 在上面做了特殊标记的,应该就是县衙或者城市所在的位置。 尹秀的手指在上面比划了一下,算出大概离着他们不到五十里的距离。 从这里开始,大概到下午,他们便能到达那个名叫“望南”的小镇。 虽说如今是赤地千里,即便是镇上,大概也不存在多少补给,但是对于远行的人来说,只要是人类的城镇,村庄,不管它的规模如何,有那么一丝人烟存在,便可以叫人感到慰藉。 对于尹秀和马小玉来说,慰藉什么的倒是没那么紧要。 只不过城镇也是人口交汇,情报流动的地带。 在那里,也许能得到关于南疆大旱的更多情况,即使只是一些谣言和猜测。 这里的人,比镇南将军他们了解的更多,也接触到了更多,包括那些可怕和痛苦。 因此,他们几乎是没做什么讨论,便迅速地向着那个地方前进。 在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时,他们已穿过了一片枯死的树林,离着望南还有二十里的路程。 出现在尹秀和马小玉眼前的,是一个小村落,甚至没有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一方面是那地图确实简陋,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这村子太小,只有十几户人家。 到了这里,尹秀才想起一个颇为紧要的问题。 “你会说土话吗?”他问马小玉。 “大马的土话,我会讲一点点,就是菜市场买菜的水平。怎么了吗?”马小玉疑惑道。 “那交趾这边讲的,和大马一样吗?” 马小玉翻了个白眼,心想尹秀别说没念过地理了,恐怕之前都没怎么离开过港岛。 “这两个地方离着十万八千里,你觉得能一样?就是在大马,隔着一座山,讲的土话也能变十七八样出来,一个村子一样呢。” “那等下我们进村子,难道只能打手语了?” 尹秀未免有些担忧。 毕竟语言不通这方面引起的不会只是不通而已,还可能因此产生纷争。 “讲国语吧。” 马小玉反问尹秀,“你在敦灵,美洲,讲的是什么话?英文啊?” “国语……”尹秀摊手道。 “那不就行了,全世界都会讲国语的,更别说是交趾这个此前还是九州管辖的地方。” 马小玉踢了一脚马肚子,率先向前。 尹秀虽然对她这个说法有些怀疑,但想来想去,似乎又没有反驳的理由。 于是他也跟在后头。 可没走出几步,尹秀便看见马小玉一动也不动,只是坐在马背上。 尹秀心里不禁一紧,顺着马小玉的视线望向前方,只发现村里寂静无声。 这会儿是清晨,应该是炊烟,鸡鸣狗叫,家家户户脚步匆忙的时候,但村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整个村子,好像还未从黑夜里醒过来。 尹秀轻轻握住马小玉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冰凉。 显然她正在被一种不安与可怕的预感所包围着,叫她的手心微微发汗。 “要不你留在这里,我先去那边看一下?”尹秀贴心问道。 马小玉只是轻轻摇头,捏了捏尹秀的手,“没事,我们一块去看看吧。” “嗯,一块去看看。” 尹秀驱动驼马慢悠悠向前。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们逐渐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随着风吹来。 然后是那些高脚屋前方的血迹,窗口,台阶,血迹斑斑。 而在一些台阶上,还有一些残肢,这时候已发白发紫了。 一片的惨况,即便是土匪洗劫,也干不出这样残酷的事情来。 马小玉跳下驼马,第一时间在地上看到了一排又一排,纷乱的马蹄印,然后是更加浓郁的血迹。 这村子,显然已被僵尸侵扰过了。 她冲尹秀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尹秀没说话,只是从驼马上取下一柄长刀,将它握在手里。 这会儿是白天,即便是僵尸王也只能躲在黑暗里头蛰伏,不敢现身,然而尹秀还是十分的谨慎。 他走到一间屋子前,用刀轻轻将门推开。 刚一用力,里头便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 尹秀再往前一推,发现原来刚才是有一具尸体挂在了门上,被尹秀一推,便落了下来。 那尸体上满是抓痕,咬痕,血已被吸干,苍白的脸上只剩下泪痕,还有那惊恐,不甘的表情。 尹秀拿着刀继续往里走,在一个柜子前停下。 他听到里头有被可以压抑的喘息声,似乎是在极力隐藏自己,又像是在压制痛苦。 随着尹秀走近,那里头还传来牙齿打战的声响。 尹秀在那柜子前停下,用刀轻轻将柜门打开。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农户正躲在里头,不住地发抖。 看到尹秀,他眼里闪过一丝得救的惊喜。 指了指手臂,他哑声道:“救救我,请你救救我,所有人都变成吃人的怪物了,妈妈,哥哥,小珠,他们都变成吃人的怪物了……” 这时候得救的喜悦把之前的痛苦和仿徨,恐惧冲散,叫农夫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又哭又笑。 然而尹秀看了一眼他手所指的手臂,那里血肉模糊。 而且不止是手臂一处,在他的大腿,肚子上,还有另外几处咬痕。 显然他并不是被一只僵尸所咬的。 这农夫显然幸运而又不幸。 幸运的是,这么多僵尸攻击他,他还可以死里逃生,躲在这柜子里,熬过了一夜,直到被人发现。 不幸的是,发现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尹秀。 从那已经发黑发烂的伤口,尹秀判断出,尸毒已经进入了他的七经八脉,无法驱除了。 “抱歉,我们来晚了一些。”尹秀低声道。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还请你……” 农夫向他张开双手,渴求一个拥抱。 尹秀手往前伸出,长刀穿过农夫的头颅,一直钉入柜子之中。 等他走出屋外的时候,马小玉正站在另一座高脚屋前边,指了指底下,“你看这里。” 尹秀走过去,俯下身子往底下看。 只见在高脚屋底下,因为照射不到阳光而黑漆漆的地带里,正挤着十几具“尸体”,扭扭曲曲叠在一起,以一种缓慢的节奏呼吸着,吐出白气,胸口上下起伏。 这些尸体,显然都是僵尸,因为躲避日光而挤到了一处休眠,层层叠叠地堆积着,好像一团肉球。 尹秀在沉默之中,示意马小玉先上马。 然后他伸开手,一团火焰从他的手心射出,眨眼间便叫整个村落陷入火海之中。 他们看也不看,继续骑着驼马往望南镇出发。(本章完) 第656章 望南 在过去,包括望南在内的整个交趾地区,其实都属于中原朝廷的管辖范围。 中原朝廷在这里设置了郡县,或者别的机构。 不过这一切在打输了仗,跟洋鬼子签了条约后,便成了过去式。 交趾,如今对于九州人来说,属于异域。 也因此,尹秀和马小玉之前也未想到过,望南是一座军事重镇,而不是寻常的乡镇。 远远望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鳞次栉比,高低起伏的屋宇,出入的行人和马车,而是痕迹班驳的高大城墙,还有紧闭的城门。 等到走近了一些,尹秀才发现,城墙上的那些斑驳,是一块又一块的补丁。 大概是发国人攻打这里的时候,发射的炮弹在上面开了许多的口子,因此才留下了这些痕迹。 城墙当然是坚不可摧的,然而铁石心肠的人心,在炮弹面前,又显得十分地脆弱。 有时候即便躲在城墙后边,听着一声声的炮击,原先坚定抵抗的意志往往在城墙崩毁之前先消散。 尹秀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发国人架起大炮,只对着望南的城墙轰击了两轮,打掉些墙皮而已,这座被人寄予厚望的军事重镇便开门投降了。 尹秀和马小玉还未到达城门底下,便已察觉到有人躲在城垛的后面注视着他们,然而又迟迟没有现身的打算。 直到尹秀打算自己喊门的时候,才有一个穿戴十分老旧,连胡子也已花白的士兵探出头来,神神秘秘地打量了他们好一会儿,似乎是想从他们身上看出些什么。 在没有发现异样后,他才冲尹秀二人喊道:“喂,今天不进人了,快走吧!” “你要我们去哪儿?”尹秀喊道。 “去哪儿?” 老兵摸了摸鼻子,“去哪儿都好,反正就是不要进来就是了,我们这里,不欢迎外乡人。” “唔?” 尹秀皱眉,“我听说,交趾的老乡不是最热情好客的吗?” “你听错了,就算是,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 老兵低声道:“又或者是上周的事情了。” 他见尹秀和马小玉还是一动不动,是没有离开的打算,不由又催促道:“快走吧,绕过这镇子,往南二十里,还有个镇子。” “可是……” 尹秀面露苦涩,看起来十分的无助和焦急。 “可是什么?”那老兵十分地好奇。 “可是……” 尹秀伸手,轻轻盖在马小玉的肚子上,“内子,已怀胎三月有余了。” 马小玉先是一愣,瞪大眼睛,紧接着眼睛又微眯起来,嘴角抖了抖,终于还是带着羞怯,低头看了一眼那老兵,又把手搭到尹秀的后腰上。 “哎哟,相公……” 尹秀立即挺直了脊背,双眼微微发红。 “意外,都是意外。” “即便是如此……” 老兵苦苦思索。 终于还是没从尹秀和马小玉的身上看出不安定的因素来。 一对年轻的夫妇,其中一个还是怀孕的娇弱女人,能有什么危险呢? 而且看着尹秀双眼红通通的,老兵也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于是终于叹了口气。 “等会儿,我下来给你们开门。” 老兵嘀咕着,慢悠悠走下城楼。 原本这城门应该是可以从上面打开的,两个士兵,一人一边拉住铁链子,把它挂到绞轮上,同时推动,便可以将城门拉开。 但这时候镇子里人心惶惶,能跑的都跑了,以至于连士兵也开了小差,不知所踪。 就只有老兵还照常上更,因为这是他用来养活两个孙子的工作。 虽然薪酬不多,但是一年到头无拖无欠,逢年过节还发一挂猪肉,这便是最好的待遇了。 也正因为自己孤苦,便也看不得别人颠沛流离。 反正镇上的人不多了,多一两个人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他慢悠悠将门口堵的死死的杂物都挪走,这才终于打开了门。 “进来吧。”老兵挥挥手,显然没把尹秀他们当一回事。 尹秀当然喜欢这种平平无奇的感觉,他点头致意道:“多谢。” 他拉住马小玉那边的缰绳,带着两匹驼马慢悠悠往里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尹秀现在还感觉后腰有些疼,“我不这样说的话,他不会让我们进去啊。” “用轻功啊!” 马小玉白了他一眼,“他就一个人,你还怕他把你打下来不成?” “那进去了以后碰见别人,我们也用轻功?而且这两匹牲口可不会轻功的。” 尹秀咧嘴道:“我们现在进去,在别人看来就是旅客而已,要是真来硬的,恐怕又要引发一场大骚乱。” 马小玉虽然知道尹秀的考虑有道理,然而脸上还是挂着寒霜。 尹秀这时候突然凑近她耳边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就是有天真的出意外了的话,那么……” “不会有的。” 马小玉知道他想说什么。 “先不说我会不会叫你让我有出意外的机会,就是有。”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我也会用内力把你给的东西逼出来。” 尹秀无奈摊手,“那我肯定是不愿意叫你遇上意外的。” “你最好是。” 两人聊的话叫老兵听见,他只当两人是在路上也遇到了可怕的东西,于是宽慰道:“放心吧,哪来那么多意外,到了这里就平平安……” 顿了顿,他将后半句话咽下去——这镇上,此刻也不安全。 也不知道放这对夫妻进城,是不是害了他们。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不是吗? 老兵摇摇头,正打算回去城楼上的时候,马小玉叫住了他。 “老伯,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没有。”老兵头也没回。 “他还和另一个看起来像是算命先生的人在一块的。” “我第一天当差,刚上更,没见过。”老兵脚已踏在了台阶上。 锃! 尹秀吹亮一个银元。 这响亮,清脆的声音立即吸引住了老兵。 他还是没回头,“不管认不认识,我要是回了这个头,这个银元便得给我。” “认得出来的话,两个。” 尹秀微笑,将那张只剩下任七画像的纸递过去。 老兵接过纸,眯着眼睛看一眼,随机瞪大眼睛。 “这人,是不是带着几柄剑?” “您认得他?” 尹秀在口袋里一掏,也没看手上有几个,一并塞到了老兵的手里。 “当然认得。” 老兵也不客气,将几个银元都藏进了身上,一边砸吧着嘴巴回想。 “那实在是个可怕的老兄,说真的,老头我在这城门口守了得二十年了,未见过这样可怕的人物。 他并不是有意吓你,也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只是这样走路。 然而他的身上有一股煞气,遮掩不住的,就是光走路,什么都不做,你也能感觉到那是个极危险的人物呀。 好像是刚打家劫舍,杀了人全家,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在遍地尸体里喝完一盏茶,这才慢悠悠走出来的人一样,那位老兄,就是这样的叫我脊背发寒啊。” 尹秀点头,从这一点上他就知道,老兵不是瞎编的,只有见过任七的人,才能如此贴切地描述对他的第一印象。 而且这老头似乎有某种灵感,以至于相比起常人,他能从任七身上感知到更多的情绪和气质。 只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因为世上也总有许多聪明人,然而真正能出人头地的又有几个? 大多数的异人只是被埋没,庸庸碌碌过完一生而已。 “除了这个可怕的剑客之外,还有两个人跟着他,一个是你们所说的那个算命先生,戴着墨镜,穿着马褂,身上背个白布口袋,对吧?” 见尹秀点头,老兵便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个,是个和尚。” 都对上了,跟邱小四说的一样,在茶楼带走任七和刘半仙的,跟他们一起前往千佛寺的,正是南疆大和尚所派来的僧侣。 “他们三人在这镇上住了一晚,第二天便换了马,出城去了,似乎很是匆忙。” “除了他们的行踪以外,你还有发现什么别的事情吗?” “别的事情?”老兵眉头紧皱。 “没错,任何事情都可以。” 尹秀投去鼓励的眼神,“我知道,您一向是什么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观察入微的,不管是衣服上的破洞,还是鞋子上的脏污,都逃不过您的眼睛,不是吗? 从小到大,从少年时代到现在,从你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之处时开始,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你时常以这能力为荣,但很多时候你又忘记了这回事。 只是本事这东西,不需要记住,想起的时候才能做,才做得出来,它只是一个本能,你看到一个人,见一样事物,你的本能因此激发了,好像呼吸一样自然的。 所以,眼下你只要做一个深呼吸,就已足够了。” 尹秀的话不仅没给老兵压力,反而叫他感受到某种已经枯竭的热情再次迸发出来。 那些压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好像已经死去的东西,复苏了。 老兵眉头紧皱,脑筋快速转动,直到快变成浆糊时,他才终于回想起了什么。 “在他们三个走后,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口不知道什么来了一队和尚。” 和尚? 老兵摩挲着下巴,似乎要把皮肤磨破。 “是一队和尚,骑着马的,八个人,一个个蒙在藏青色的袍子底下,从头遮到脚,看不清楚面容。 然而我感觉得到,那帮和尚身上也有煞气。” “煞气,武僧啊?” 尹秀下意识问出这话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些离谱了。 老兵只是摇摇头,“大概不是什么武僧吧,因为从他们的身形来看,实在是枯槁非常。 哪个寺院的武僧不是吃肉喝汤练出来的?这样的僧人便只能是那些念经的,说真的,可能还是修苦行的那一帮子和尚。 就是三天两头不吃一顿饭,菜里不浮一滴油星子的才有这样的身形。 他们来的匆忙,远远的我就看到烟尘了,还以为是哪帮公差的。 敌袭?仗早就打完了,哪来的敌人? 要是发国人来了,我们把城门一打开,蹲在地上,他们在镇上抢一通,这也就完事了,天黑前便走。 要是北边朝廷的来了,那我可就得把城门关上了,要不然整个镇上可能再没一个活人。 话说回来,我那时候以为是信使,还是官差的,不以为意。 直到近处了,才认出他们披的是僧袍。 来得急,去的也急,似乎他们就是为了那剑客还有算命先生来的。 还未进门,那领头的手在斗篷底下动了几下,似乎已经知道剑客他们走了,随即一队人马不停蹄地又往那剑客走的方向追去了。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路程好紧张啊。” “原来是这样。” 尹秀知道,老兵已将自己知道的状况都讲了出来。 而且他给出的信息还很是关键,起码叫尹秀知道了任七他们可能遇上的状况。 原来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人在追踪他们。 “对了,他们来的时候,是不是还没有旱灾?”尹秀突然想起问他这个。 “你怎么知道的?” 老兵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那时候城里的桃树还开花了呢,妖艳艳的,很是喜气啊,如今,都死了。” “草木枯荣,一岁一春。”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明年桃花还会再开的。” “也许吧。” 老兵的眉头还是挤在一起,“我只希望我还见得到明年的桃花。” 顿了顿,他又觉得自己表现得未免太过软弱了一些,整天跟人讲这样颓丧的事情,除了叫人生厌,看不起以外,还能怎样? 而且,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老兵不由警觉道:“你们两位,真的只是进城来歇脚的?既然只是歇脚,又跟我打听人做什么?” 尹秀没回答他,只是翻身又上了马,和马小玉继续往镇上走去。 在他的身后,响起一阵尖刀出鞘的声响。 老兵手握着尖刀,“少年人,你要是想在这镇上胡作非为的话,那大可以现在就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我不会放过你的。” 尹秀没回头,只是骑着马往前,“放心老伯,只是走亲戚而已。” 他们渐渐走远,留下手心汗水浸透刀柄的老兵。(本章完) 第657章 向来如此 “让一让,让一让,要命的关头了!” “谁不要命,就你的命是命,别人的都是啥,破瓦罐啊?” 街上乱烘烘的,乱的不得了,以至于尹秀和马小玉这两个异乡人,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时候一大帮人凑在一个摊子前,争先恐后地往外面拿着一个个麻袋,小小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 尹秀和马小玉将驼马系在路边,走上前的时候才知道里头在搞什么花样。 “打僵尸用鸭蛋,防僵尸用麦芽糖,二合一套装,再送高僧舍利子一枚,只要一个银元,保你全家平安呀!” 摊主是一个头上贴着块膏药的光头,正坐在地上向别人推销。 尹秀只觉得好笑,故意问他道:“鸭蛋还有麦芽糖,跟对付僵尸有什么关系?我听说不是都用公鸡血,糯米的吗?” “那是你小说看多了呀小兄弟,你不懂不要紧,你要是懂了也不用我来教你不是吗?年轻人多学点,不吃亏的。” 摊主一边说着,一边从布袋里掏出一个鸭蛋,向众人展示。 “诸位把鸭蛋拿回去煮了,剥壳,塞在一个坛子里。 等到半夜三更的时候,僵尸上门了,它冲你张大嘴巴要咬你的时候,你从坛子里倒一颗出来,塞到那僵尸的嘴里,那僵尸立刻就闭嘴,躺下了。 然后你就搬一块门板压在它的身上,你躺上边,那僵尸每次要起身,你就往它嘴里丢一颗鸭蛋,它就起不来了。 这僵尸呀,是最爱吃鸭蛋的,这玩意克制它呀。” “那麦芽糖呢?” 尹秀又指了一下那密不透风的罐子,这摊贩倒是也没那样的黑心,起码在分量上没有缺斤短两,怎么看那一罐麦芽糖都得好几斤。 “嗨,麦芽糖那更简单了。” 摊主将盖子旋开,一股麦芽糖特有的清香随即飘散在空气里。 “诸位等到了晚上,把门板窗户都关上以后,躲在家里的时候,把家门口的那些地面,容易进僵尸的地方,你用一把刷子裹一层厚厚的麦芽糖,你把那些地方涂上一遍。 这样的话,等那些僵尸跳进来的时候,它们的脚就会被粘住,怎么也跳不起来,自然也就伤不到你了。” 尹秀微笑道:“可是我听说,僵尸都是力大无穷的呀,这小小麦芽糖粘得住它们吗?” “小哥呀,也许你是吃那些工业糖精的,不知道这麦芽糖的威力呀。” 摊主用竹签捞起来一团好似黄金一般的胶体展示给众人看,“你看,这么粘,恐怕就是那些武林高手来了,也得被黏住,脱不了身啊。 更何况僵尸了,大家也知道的吧,那些僵尸只会蹦蹦跳跳的,黏上了它就跑不了啊。” “那舍利子呢?”又有人来了好奇心。 “这舍利子啊……” 摊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乎乎的小球,看起来像是石头,又像是核桃仁,奇形怪状。 “是圣僧圆寂时所得的,一百位圣僧也出不了一颗啊。” 他双手合十,神情十分的虔诚。 然而尹秀看地上的麻袋,再加上之前卖出的那些,怎么也得有一百个,那岂不是得圆寂一万个圣僧才够他卖的? 有人又拿出那舍利子放在手上看。 “可是老板,我怎么看,这玩意儿看起来都像是鸡骨头呀。” “鸡骨头?” 摊主微笑道:“鸡骨头很脆的,你咬一口就豁个口子了,哪里耐得住烧呀? 不过我也劝老兄你别咬,因为那是圣僧脚指头上骨头所化成的,那圣僧嘛,唔,我听说他在佛祖面前发愿了一辈子不洗脚, 以求普度众生的。” 那提出疑问的人顿时打消了咬一口试试的念头,有些嫌弃地把它丢回麻袋里。 然而那摊主还是双手合十,在跟众人讲话,宣传。 “这圣僧啊,他之所以不洗澡,主要还是因为……” 摊贩还饶有兴趣地和身边人讲着舍利子的由来,可尹秀已经没了跟他打趣的兴趣,带着马小玉走了出去。 两人并不关心摊主的生意如何,也不打算理会他的作为。 即便他在骗人,这两样东西可能一点用也没有,此刻也无关紧要了。 只因为就算是道士的灵符,落到普通人的手里大概也是用处不大的。 反正只是买个心安而已,也不至于真的有人拿着这两样东西,指望自己成为僵尸猎人。 大多数的人,即便抱着菩萨神像,祖师爷牌位什么的,在见到僵尸的时候,能做的也就是撒开脚丫子逃跑而已。 眼下问题的根源不在这些摊贩的身上。 尹秀抓住一个步履匆匆的人。 “劳驾,请问县衙在哪里?” “县衙?” 那个人神色古怪地看了尹秀一眼,“是公所吧?你跟着那个人,他也去公所的。” 说完也不管尹秀有没有听清楚,他撒开脚丫子就跑。 马小玉轻轻拉了拉尹秀的袖子,“那个人在看我们。” 尹秀转过头来,与马小玉所说的那人视线对上。 那人一脸的英气,嘴上留着胡子,扁鼻子,身形壮实,不高不瘦,穿着一身棕色布衣,布鞋,戴着黑色的发冠,扎着绑手,看起来像是一个练外家拳的武夫。 然而再仔细一看,尹秀便发现,那人用来绑手的丝线,其实是浸过了公鸡血的墨斗线,而不是寻常的纺线。 在与尹秀对视的瞬间,那人炯炯有神的双眼闪烁了一下,那是惊讶的目光。 尹秀眼中也同样有异光闪过。 两人都在对方的肩头看到了龙虎罡气的氤氲。 那人的目光更加惊讶,因为他看到了尹秀和马小玉两人的身上都有紫气。 踌躇一下,那人走上前来,并不问话,而是捏出一个剑诀。 尹秀和马小玉对视一眼,也捏了一个剑诀,向对方表明自己的身份。 随着剑诀摆出,尹秀和他便已确定,对方是道士,而且都是茅山的。 “真是他乡遇故知啊。” 那人显然很是兴奋,没想到在交趾这样的地方,都能遇到同为茅山一脉的道士。 他自我介绍道:“贫道解语师,师承茅山春仙观杨明道长。” “尹秀,家师茅山派天道毛小明。”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解语师并没有直接了当点出尹秀的身份,尽管他已猜到了尹秀是南毛北马,毛家的弟子。 要不然在这个年纪,尹秀大概是只能当一个道士的学徒,弟子,而不可能肩头有龙虎罡气萦绕——这是一个修炼有成的道士才有的。 至于马小玉,她则没有报家门,只是轻轻点头。 解语师含蓄地垂下眼睛,没有询问,而是冲她点点头,视线牢牢放在尹秀这边。 【实在是个拘谨,含蓄的同道啊。】 尹秀这样想着,只是等他开口,也不自己说话。 “两位也是为僵尸的事情来的吧?” 解语师似乎并没有想到,此地出现僵尸的事情即便传的再快,也不会有人这么快便有人能得到消息,从中原赶来降妖除魔。 所以在尹秀和马小玉出现在街面上的时候,他眼里只有见到了同道的欣喜,而没有一丝疑惑。 “算是吧。” 尹秀点点头,“听说道兄也是要往县衙,也就是公所去?” “是的呀。” 解语师叹了口气,颇为忧愁。 “我在交趾这地方住了大半辈子,怎么也想不到这里会有僵尸出现的。” 交趾气候湿润,然而又没湿润到那么湿的地方,一年里不下雨的时候都是热的叫人头上冒烟的太阳。 这个地方是又湿又热,人一去世,在家里停上一天便会发臭,腐烂,因此不是养僵尸的好地方。 即便早早埋了,蛇虫鼠咬,再加上多到不得了的雨水,瘴气,也叫尸体无法保存。 因此,解语师敏锐地察觉到,这次引发了骚乱的僵尸大概不是在本地尸变的,而是在别的地方过来的。 或者说,某个可怕,丧心病狂的家伙把那引发大规模尸变的源头带了过来。 “这次我来公所,便是想请本地的官兵帮忙的。但是你看……” 解语师叹了口气,“本地的官府自己恐怕都应接不暇了,而且我总感觉,他们没办法阻止这次的大灾,两位看天气大概就知晓了,这次的可不是寻常的僵尸。” “你怀疑是旱魃?”马小玉突然问道。 “旱魃?” 解语师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转回来,“我不好说,我在春仙观的时候是听说过有旱魃存在的。 我的师父说自己就对付过一只旱魃,但是我问的时候他不愿意多讲。 师傅只说详细的记载他放在道观的库房里,然而后来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也许是他记错了,又或者我有疏漏,错过了它。” “那你相信吗?这个世上存在着旱魃?” “我不知道。” 解语师坚定道:“但我相信我的师父,他是不会骗人的,他已足够伟大,不需要给自己编一段经历来唬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有光。 “可惜了,我们没机会目睹杨明道长的风范,真是天妒英才啊。”尹秀感叹道。 “呃,他老人家是九十岁才仙逝的。” 解语师有些尴尬,“这应该算不上是天妒英才吧?” “不算,不算。” 尹秀连连摆手。 为了缓解尴尬,他又问道:“所以,我们现在还往县衙去吗?” 我们? 解语师反应过来,看向尹秀的眼神是欣喜而又感激。 他一个人原本就势单力孤,在他乡遇到同门,还是愿意在这种时候出手相助,共度时艰的同道中人,只叫他觉得欣喜。 解语师重重点头道:“我想去找本地的官员,问一问具体的状况,然后才能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除魔卫道,本就是我辈的天职啊。” “一起吧。” 尹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解语师连忙表示感谢,然后在前头带路。 只是这一会儿的接触,尹秀便已知道解语师跟自己不一样。 他是那种典型的道士,谦虚,踏实,小心谨慎,但是又十分地热情好客,讲道义。 这是写在武侠小说上的性格,即便这样的人往往不长命,然而世上就是得有这样的人,才叫世间多出一些正气。 几人来到府衙前。 到了这种混乱的时候,府衙是戒备森严。 外边放着拒马,墙上绑着铁网,上面的倒刺狰狞,密密麻麻。 而在隐蔽的墙角之上,似乎还有弓箭手正在小心翼翼往外窥探。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躲到城楼那边算了?” 马小玉有些疑惑,“那里墙壁坚固,不怕水淹火烧,即便来了许多的僵尸,只要把门一关,恐怕它们也进不去吧?” “因为城楼那边的守卫,都已经被咬了。” 解语师无奈道:“有个我认识的人就在那块当差的,听别人说那些士兵都被咬了,如今城里是到处乱糟糟的,反倒是府衙还显得安全一些。” 随着他们走近,尹秀已察觉到有人将视线投在他们的身上,目光颇为凌厉。 解语师只当没察觉到,走上前去轻轻叩门。 门上打开一个小格子,里头没人说话。 “在下茅山道士解语师,求见大人。” “茅山道士?大人?这里头有很多个大人,你找哪个?” “最大的那个。” 解语师把自己的戒牒递了进去。 里头的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接过,全程并不与解语师的手接触。 “在这里等着。” 然后便听见里头传出脚步声,大概是有人去通报了。 过了一会儿,府衙的大门拉开一道缝,有人鬼鬼祟祟露出半只眼睛,打量了解语师一眼,又往尹秀和马小玉他们这边看来。 “他们跟你,是一块的?”那人谨慎道。 “都跟我一样,是道士。”解语师微笑。 “都进来吧,快。” 那人将门拉开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冲解语师招招手,“快!” 解语师一头钻进去,紧跟着是马小玉。 然后才是尹秀,他牵着两匹驼马。 “喂,这是向来给人走的门,牲口要走后门。” “那后门呢?” “后门,封了。”那人颇有些傲慢。 “那这里向来,有出现过僵尸吗?”尹秀微笑道。 那人被这问题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向来没有!” “那现在有了。” 尹秀微笑着轻轻一推,那人便眼睁睁看着门被推开,尹秀带着两匹驼马走了进来。(本章完) 第658章 侠之大者 尹秀牵着驼马进门以后,便看到一众官员站在庭院里,旁边是簇拥着他们,手持刀枪棍棒,严阵以待的士兵。 这些官员穿着或红或绿的官袍,上头绣着白鹤孔雀,看起来颇为神气。 然而他们脸上的神色却是十分地疲倦,甚至显得有些悲戚。 “几位道长,本官可算把你们等来了。” 在观察了一遍尹秀三人后,为首的官员十分地激动,上来就对三人拱手,微微鞠躬。 尹秀在来之前便已听说过,这便是本地的第一长官,叫阮东华。 阮东华的事迹,在望南这座小镇属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虽然在配置上还属于军事重镇的行列,可实际上这年头整个交趾军备松弛,在法国人提出了“保护”之后,更是马放南山,望南再没有原先的警戒作用了。 所有人都悲观地认为,这里是守不住的,将来不是被中原朝廷收回,就是成为法国人进攻中原的桥头堡。 如此,望南又成了烫手的山芋。 这才轮到阮东华家族出手,花了大价钱在这里捐官,当上了望南的长官。 本来是个商人的他,也摇身一变戴了乌纱帽,穿上官袍。 相比起镇南将军,这小小城镇的长官,总给人一种畏畏缩缩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撞见僵尸,被吓破了胆吧。 解语师以更大的幅度行礼。 “大人,您客气了,贫道和两位同门来此,为的是给大人排忧解难,匡扶民生的。” “请进!” 阮东华走在前头,带着一众官员将三人迎进堂上。 分主宾落座后,阮东华这才给他们介绍起了当前的状况。 “望南下辖十二个村子,其中一半是人口在百人以下的小村落,大部份人还是住在镇上的。 如今偏远一些的村落我们已经联系不上了,就只有附近的几个村子早上来了人求援。 不出意外,都被僵尸侵扰过,都有了伤亡。” “是啊。” 解语师叹了口气,“贫道所在的村子,昨夜就来了一只僵尸,还好贫道懂些法力和手段,终于将那无魂躯体制服了。” 阮东华知道解语师可能有些本事,但没想到他竟真的能制服僵尸,不由吓了一跳。 顿了顿,他又问道:“敢问道长,什么是无魂躯体?” 解语师起身,背着双手开始给众人讲解。 “人有三魂七魄,一样都不能,少了其中一样,人便难免有三灾六病,不是卧床不起就是变白痴。 小孩子是最容易因为受惊而丢失魂魄的,所以才时常有妇人带着小孩去庙里收惊,喝神茶。 人一死,三魂七魄便会离体,各自回归来处,等待转世投胎。 然而因为种种的原因,死人身体里残留了一魄,如此便发生尸变,成了五行六道之外僵尸,为祸世间。 所以我称这些家伙是无魂躯体。” “原来如此。” 阮东华随便应了一声,又问解语师道:“那眼下,我们应该如何是好啊?” 解语师摸着下巴道:“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马上就要天黑了,要将那些僵尸的藏身之处找出来,恐怕也是来不及了。如今能做的便只能疏散,收留民众了。 一是不要叫民众在晚上的时候还留在街面上,以免遭僵尸所害。 二是要他们待在家里紧闭门户,加固门窗,再在院墙周围撒些糯米,遇到什么都千万别开门,如此的话,到了早上便平平安安了。” “糯米也能防僵尸?那鸭蛋呢?” “用来吃吧。”尹秀淡淡应了一声。 阮东华朝那发问的官员瞪了一眼,又冲解语师道:“没问题,我一定在日落之前叫兵士们通报下去,紧闭门户,夜不出行。 还有,要不要派一只精锐组成夜巡队,到街上巡查一番?” 话音刚落,原先还抬头挺胸的众官员,包括士兵们都低下了头,只当是没听见,又生怕被点到名字。 尹秀将茶碗放下,又淡淡道:“派人去巡逻,那不是给僵尸送宵夜去了吗?” 他这样一说,阮东华便只能尴尬地打消这个想法。 他原本想继续问解语师,然而又怕自己什么都不懂,闹了笑话。 于是便冲着尹秀问道:“那这位道长,你看我们接下来还应该做些什么?准备什么东西?” “准备什么啊?” 尹秀挠挠脸,看了一眼马小玉。 马小玉投过去一个隐秘的,含着水的眼神。 于是尹秀大手一挥,“先吃饭吧。” …… 到了晚上,解语师在院中将法台立起来。 他对于法器的运用,仪轨的熟练度,调度的严丝合缝,就连马小玉看了也要称赞他一声专业。 在布置完东西,祭完祖师爷,求得四方神明感应之后,解语师才从法台上下来。 “两位,今晚我们恐怕得主动出击了,如果能捉到那僵尸之祸的源头是最好的,再不济,我们也得把镇上的僵尸抓个干净,不然的话,这里是永无宁日啊。” “明白。” 尹秀点头,“道长你放心,外面的交给我,至于里头……” 不用多说,马小玉问道:“你是说家眷那边?” 马小玉说的地方是后院,那处假山环绕,有清泉响动的花园。 “没错,那里收容着许多的妇孺,虽说高墙林立,可要是僵尸进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去就是了。” 马小玉不以为意,“后头我会搞定,一只僵尸都走不进来。” “那就多谢姑娘了。”解语师鞠躬道。 “客气。” 马小玉拱拱手,在仆人的带领下走入后院。 解语师并没有跟尹秀一样,一直盯着马小玉,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 他只是等尹秀转过头来后才问道:“不知道,尹道长你用什么法器?” “客气了,您不嫌弃的话,叫我尹兄弟即可,因为我到现在还未取得度牒,在同门面前称不上道士。” “原来尹兄弟你还未授箓啊?” 解语师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他只是淡淡道:“其实那只是一张文书,一枚令牌而已,官府和寻常人认,祖师爷不认这个。” 他看了一眼四周,只见阮东华正带着一众官员跪在地上拈香祷告,不住地磕头。 “祖师爷是会保佑心地良善,坚毅勇敢之人的,可是,人最重要的还是自救,整天求神抱佛,即便神仙保佑了,也难免有疏漏的时候呀。” 解语师感叹着,又看了一眼天色。 这时候月亮已被乌云遮蔽了大半,并不是好兆头。 尹秀倒是没他想的那样多,对他来说,这望南的百姓当然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全救下来了。 要是他有这样的心思,那他这时候就应该在外面奔波,游走于那些村落之间,而不是待在望南镇上了。 尹秀当然知道自己的能耐,他并不是什么大罗金仙,没有日观千里,夜窥鬼神,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救一下别人而已。 可要是有的时候面临艰难的选择,他便只能从中择其一了。 就像是龙脉和望南的百姓,到了关键的时刻,他只能选择前者,这才是最负责任的行为和选择。 侠之大者,既因为他有大仁,也因为他有大爱。 他当然能救助落水的小孩,于惊涛骇浪之中将那啼哭的孩儿救出来。 可真到了两难的时候,真正的大侠便要有接受那残酷现实的心理准备,即便往后余生里都有着小孩子的哭喊声回荡。 他要做成这番大事,必要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尹秀这样想着的时候,眼里不自觉寒光流溢,惊了解语师一下。 然而解语师只当他是战意氤氲,拍拍他的肩膀道:“尹道友,我猜测着镇上的僵尸大概不会太多,依长官的推测,可能也就两三只而已,我们只要紧密合作,问题不大。” 说着他先向尹秀交底,把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亮出来。 “这是我的佩剑,也是法器,只杀过妖魔鬼怪,再加上昨晚的一只僵尸,阳气极盛,因此命名【真阳】。” 尹秀看他那剑,只感觉剑身都已被龙虎罡气裹了一层,隐隐发紫了。 解语师大概是每日都在祭炼,操舞这柄剑,日久天长下来,便叫这宝剑有了如此的颜色和气质,其中付出的汗水和心血,难以为外人所道。 茅山派本来就是重视法器和符咒的,明叔除了有七星火麟傍身之外,法台上还供着另外两柄轻易不动用的桃木剑,都是他的心血。 至于尹秀,说他不炼器,事实上他又有天下名剑嘲风傍身。 然而嘲风更多是作为兵器使用,而不是法器,而尹秀又因为太忙,没有祭炼桃木剑或者铜钱剑的时间与精力,因此便把兵器也当做法器使用。 就跟马小玉一样,即便她每天那柄三色法尺是法器,然而用来跟人打架也没有含糊过。 因此,在解语师问他用什么法器的时候,尹秀毫不迟疑地把早就放在一边,用布包裹着的名刀和泉一文字宗则拿了出来。 他并不愿意在众人面前使出五鬼运财,因此早早就把剑取了出来,放在身边备用。 “原来道友你使得是以剑入道的路子,是护法啊。” 解语师未看到剑,便已感觉到其中所蕴含的锋芒和杀气。 尹秀也没过多解释:“算是吧,这年头人比妖魔鬼怪坏的多了,对付人的时候也总比对付僵尸多。” “人心不古啊。” 解语师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一直敬放在台上的冠帽双手捧起,戴在头上,将飘带捋直。 在拿香祭拜了神明之后,解语师一把抓起盘中的糯米,向着香烛撒去。 轰! 火焰骤然拉升,将台下看着的众人吓了一跳。 随后解语师脚踏罡步,一手持铃铛,一手抓着符纸,在空中挥了挥,口中念念有词。 铃铛的声响从这庭院里传出去,在寂静的夜空中飘扬出去,被夜雾所掩盖。 尹秀只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高墙的外头,街面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声沉闷的响声,充满了节奏感。 尹秀睁眼,和解语师对视一下,两人都明白:僵尸来了。 果然,很快站在高处眺望的士兵高喊道:“大人,道长,街上有动静了!” “别慌张,什么动静,你说清楚。”尹秀回答道。 “有,有两个东西正在往这里跑过来,看着像人!” “那就不是人咯。” 尹秀抓起和泉一文字,几下翻过围墙,跳到了外边。 根据卫兵所指引的方向,尹秀看见在雾气之中,果然看见有两个身影正在往这边奔来,速度极快,嘴里似乎还在呼喝着什么,往外吐出浆水。 “好凶啊……” 尹秀将包裹在刀上的布扯去,和泉一文字出鞘。 “杀!” 尹秀拔刀向前,脚步在地上轻轻一点,下一秒整个人便已出现在了几丈之外。 那两个身影看到尹秀奔来,嘴里的声响变得更大声了,一股腥风直扑尹秀面门。 尹秀眼中精芒大作,脚下挪转,抓住两张符纸,一边一个,丢向那两个僵尸的面门。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符纸顺着尹秀的指引,落到那两个身影的身上,又掉了下来。 唔? 尹秀不由一愣,这符纸竟失效了不成? 就在这时,月亮又从乌云后边露出来一些,街面上的情况分明了。 这哪里是什么僵尸,分明是两个跑的口吐白沫的无辜路人而已。 尹秀扶住其中的一个,皱眉道:“怎么这么臭?” “猪圈,我们刚才在猪圈里躲了一会儿。” 那两人上气不接下气,“救命,救命啊。” “到了这儿,你们已经安全了。”尹秀离他们远了一步。 那两人听到这话,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回头一看,又大叫起来。 “又来了,又来了呀!” 尹秀向街面的一头看去,果然有一只僵尸正在蹦蹦跳跳往这里来,嘴里吐着白气。 “来的好呀。” 那两个人打算继续逃跑的时候,尹秀已经提住他们的衣领,一下一个,把他们丢过了墙,落到院里去。 然后尹秀奔向那个僵尸。 僵尸抬手的瞬间,和泉一文字出鞘。 月光之下,一颗头颅滚落在街面上,骨碌碌落到一边。(本章完) 第659章 你不必太紧张 尹秀和解语师在前头奋战的时候,马小玉正照计划守在后院之中。 这会儿,那些家眷聚成一团,躲在屋子里,满屋子都是脂粉气。 难免便有女人要用眼睛打量一下马小玉,说几句闲言碎语。 在这些姨太太看来,不管是所谓的会女红,还是书法画画,甚至身份是尼姑,道士什么的,也只是女人为自己增添身价的方法而已。 男人们既喜欢那新鲜感,也爱附庸风雅,更爱那所谓的禁忌感。 所以带小孩的寡妇都有市场,自然也少不了这些菩萨一样的人物了。 而且那些姨太太怎么看马小玉,都只觉得她的妆束,更像是洋行里的时装模特而已,而不是道士。 更重要的是,一个女人太过漂亮,即便她什么都没做,也总容易引起别的女人的嫉妒,即便这是危急的关头。 因此,总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她,暗暗鼓动着别人上前。 终于,有个女人摇着扇子,脚步也同样摇曳着上前,花枝招展,在马小玉的身边坐下。 “妹妹,”她微笑着,露出细薄嘴唇下的一排皓齿,“我听说你是从中原来的?” “差不多吧。” 马小玉并不怎么愿意搭理她。 可女人却好像对马小玉特别地感兴趣,她伸出手去,想摸马小玉的脸。 马小玉手一扣,那女人立即疼的连扇子都握不住了。 “做什么?” “我问你做什么才对!” 那女人不忿道:“像你长得这样漂亮,标致的女人,不应该是谁都能欺负你一下,在大冬天里洗衣服,怎样被人诬陷都百口莫辩的才是吗?” “你搞错了。” 马小玉将她的手松开,站起来环视众人,眼神逼得女人们都低下了头。 “我是怎样的人,与你们无关,也许今夜之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因为我还要到别的地方去,而且我们也不是一类人。” “那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人?在这里看不起我们?”有女人不服气道。 “我看不起你们做什么?是你们心里闹别扭而已,但凡你们愿意少折腾一点,脸上也能少两条皱纹了。” 马小玉又坐下,还是原先那副乖巧的坐姿。 那些女人说又说不过她,打又不敢打,终于只能或坐或立,盯着外头的窗户或者天井发呆。 过了一会儿,有个丫鬟跑进来,脚步匆匆。 “不好了,二姨太她……”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说话的女人大概是这家的主母,瞥了一眼丫鬟,“她又怎么了?” “她,她发高烧了。”丫鬟低声道。 “那得找个郎中啊。”有人说道。 “如今哪来的郎中?” 女人呵斥道:“你以为是以往的太平时候啊?现在街上有僵尸,郎中早跑了,去哪里给你找?” “可是……” “可是什么?叫那骚蹄子忍着就是了?谁没有个头痛脑热的,多喝点水,出身汗就好了。” “可是……” “还在可是什么啊!?” 那女人终于忍不住发飙了,眼看着就要一巴掌打在丫鬟的脸上。 马小玉出手拦住她,“那么着急做什么?就算她死了,你觉得你老公不会再讨一个回来?”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女人问道。 “这我哪知道,我只知道,有病就得治。” 说着马小玉冲丫鬟说道:“二姨太在哪里?带我过去。” “你能看病?”女人显然有些不相信。 “看病倒是不会。” 马小玉摸了摸口袋,确认里头还有两包抗生素,“但是治一点头疼脑热的病,还是不成问题的,这跟捉鬼除妖差不多,都是两碗符水的事情,前头带路吧。” 她这样说了,别人便没有反对的理由。 因此马小玉便跟着丫鬟往二姨太所在的院子走去。 刚到院门口,她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呻吟声。 “这么严重啊?”马小玉皱眉道。 “从刚入夜的时候开始的,白天还只是困倦,想睡,入了夜就开始喊疼,又发烧,全身烫得很。” 丫鬟的眉头纠结在一起,脸上满是汗珠。 “你不必太紧张。” 马小玉轻声细语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张,这里的人都叫我小怡。” “小怡吗?” 马小玉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几岁的孩子,不由又想起远在大马的马心怡,她的堂妹,只要再过几年,便也会到眼前这女孩的年纪吧? 带着微笑,马小玉只是低声道:“你只管带着我进去,别的事情我来处理就是了。” “是,多谢姑娘。” 小怡重重点头,在前边为马小玉带路。 她在门口停下,马小玉推门进入时,里头已没了伺候的丫鬟,只有一个被打翻了的水盆和毛巾落在地上,一切都显得杂乱,无序。 里边的床上,粉色的蚊帐被放了下来,鼓荡着,而那张红木大床则摇曳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在这里,那二姨太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那是一种透不过气的急促呼吸。 “你发烧了就别乱动。” 马小玉从口袋里掏出那药粉,“吃点药就没事了。” 随着马小玉靠近,那看不清楚的蚊帐里头,动静越来越大了。 “我进来咯!” 马小玉伸手揭开蚊帐。 腥风扑面而来,混杂着脂粉气,叫马小玉立即感到喉咙发痒。 她伸出手,一手抓住二姨太的咽喉。 这时候,那原本应该娇艳好看的美人儿,脸色已变得苍无比,一条黑色经络爬上她的脸和脖子,好似黑色的蚯蚓。 她嘶吼着想扑向马小玉,然而马小玉的手好似钢枪,箍着她,叫她寸步不能进。 “看来这药你是用不上了。” 马小玉看了她一眼,将药粉收回口袋里,又换成一张符纸。 看到这符纸,二姨太原本张牙舞爪,直往外瞪的眼睛又不由缩一些回去,变得楚楚动人起来。 她似乎恢复了半分神智,在冲马小玉说话,喉咙里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 二姨太的伤口原来在脚上,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被咬了一口,咬在这个位置,她所中的尸毒便没那么快蔓延上来,深入骨髓和大脑。 然而此刻,她也已是药石无救。 因此,马小玉并不打算听她说什么,只是手指拈着符纸,画了个符咒。 “尘归尘,土归土,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马小玉隔空在二姨太的额头一点,那原先还在挣扎求饶的二姨太,身体立即顿住,然后重重躺回床上,残留在身体里的魂魄被抽离干净。 等到马小玉走出房门,将那闺门轻轻掩上时,小怡还站在门口,等着好消息。 她不敢问,然而脸上却满是焦急的询问。 “你不要进去,明天早上再说吧。”马小玉说道。 听到这话,又再听不到里头的惨叫,小怡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二姨太她没事了?” 马小玉没有回答她,只是往外走,又吩咐道:“明天早上再说。” 小怡冲马小玉的背影深深鞠躬,哽咽道:“感谢姑娘,我家小姐从小命苦,好不容易才遇到了老爷这么一个贴心人,过上了好日子。 要不是姑娘您出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您是我和小姐的大恩人,小怡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姑娘的恩情。” 马小玉还是没回头做任何表示,只是往外边走。 …… 解语师手腕一抖,冲尹秀抛过去一条墨斗线,尹秀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接住,将一头僵尸缠住,电光四射。 在帮助那僵尸后,尹秀出剑,却是不砍已被缠住的僵尸,而是去对付后边那两头。 解语师与他配合默契,便只是放任尹秀向前,自己则和已被控制住的僵尸斗在一起。 他几步向前踏出,将一张符纸射向僵尸的面门,那符纸还未落到僵尸身上,解语师的剑已闪电般到来,刺穿符纸的同时一剑刺入僵尸面门。 呲! 火焰澎湃升起,僵尸发出不甘的低吼,化作一团灰烬。 与此同时,尹秀手持和泉一文字,辗转腾挪之间,将两个僵尸的头颅一齐斩下。 尹秀的斩杀法未免太过“有伤天和”,然而这又实在是对付僵尸的好手段,因此解语师也只是暗暗乍舌,惊叹尹秀的武功之强。 不管怎样,在两人合力之下,这最后的三只僵尸也被他们消灭了。 解语师还是估计的有些乐观了,加上之前的,这里起码有六只僵尸。 不过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之下,还是终于将镇上的僵尸清除了——在铃铛的召唤下,镇上的僵尸大概都已到了这里。 见到此情此景,站在高处,躲在窗户后头的阮东华与一众官员这时候已鼓起掌来,一个个心情雀跃。 “妈的,做事的时候就躲远远的,等到邀功时候就声音比谁都大,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跟这帮虫豸混在一起,又怎么能够做出一番大事业呢?” 尹秀直摇头,解语师也深有同感,但还是笑笑道:“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辈中人只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是我师父常说的话。 我自问还未做到,但不敢忘记。” “怎么样都好。” 尹秀微笑道:“活着就有希望。” 咚! 尹秀和解语师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咚!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连带着那些官员也感觉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迷茫。 这么晚了,哪还会有人敲鼓? 然而这不是鼓声。 不一会儿,在城门那边,响起了野兽的嘶吼声。 紧接着,一声枪响彻底撕碎夜空。 “还有僵尸在城内!”解语师惊讶道。 “不对。” 尹秀深色凝重,“那僵尸是从城外来的。” “什么意思?” 解语师当然没自信到,觉得自己的法力能吸引城外的僵尸也一块过来。 “我是说,那些僵尸也许只是路过,想进城探亲戚而已呢?”尹秀苦笑道。 虽然嘴上轻松,然而尹秀心里还是颇为紧张。 因为从那巨大的声响来判断,恐怕撞击城门的僵尸力大无比,不是普通的货色,非那些行动缓慢,力量不大的行尸可比。 这时候马小玉也后院赶了出来,翻过围墙,落在尹秀的身边。 跟在她后边的,是一对荷枪实弹的官兵,一个个脸上沁着汗珠。 “你叫过来的?”尹秀问道。 马小玉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叫这帮人出来给僵尸送夜宵吗?” 尹秀悻悻摸了摸脸,又冲那些官兵为首的一个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那个士兵过来之后,尹秀贴在他耳朵边上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那官兵首领肃然起敬,对着尹秀三人行了个礼后,又带着士兵一溜烟地跑回了衙门之中,将门堵的死死的。 “你跟他说什么了?”马小玉惊讶道。 “没什么,我是说我们这一趟去,九死一生,要是他们打算上本地的县志的话,可以跟着一块去。” “所以他们听到这就都跑了,对吧?”解语师无奈道。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这个给你,省着点用。” 马小玉将两管符纸递给尹秀。 虽说是法不传三耳,解语师绝对尊重,并且坚守着某种规矩,然而在看到那符纸的时候,他还是愣了一下。 “驱魔马家。”他下意识道。 “没错,驱魔马家。” 她微笑道:“我叫马小玉,驱魔马家的当代女天师。” “贫道何等的荣幸,竟然能跟南毛北马的传人一块,面对这苍生大劫啊。”解语师话语里满是豪迈。 “苍生大劫吗?” 马小玉偷偷捏了捏尹秀的手指,示意他注意安全。 然而尹秀却是不以为意,“估计也就是那些骑兵僵尸来了而已,这样的杂碎,再来三十只也一样啊。” 准备完毕,解语师跟阮东华吩咐了几句后,便和尹秀他们奔往城门口。 还未到城墙,他们便已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城楼上的木头不是折断粉碎,便是在烈火中发出呻吟,逐一倒下。 见此情景,他们加快了脚步。 就在此时,火光之中,三道黑雾冲天而起,好似云遮雾绕的龙卷,扑向尹秀他们。 尹秀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错愕。 “我操,僵尸王大批发啊!?”(本章完) 第660章 僵尸专家 一下出现三个僵尸王,别说尹秀和解语师了,就是马小玉这个“僵尸专家”看着也是直发楞。 简直好比是夜空里七星连珠一样,都是前所未见的场景。 “为什么会有三个僵尸王?”解语师终于还是把疑问提了出来。 “这我哪里知道啊?要知道,我也只是在港岛单枪匹马对付过一只,切磋了几回合,最后把它的头砍下来而已。”尹秀粗略道。 “厉害。”马小玉赞叹道。 “还好而已,”尹秀淡然点头,“你多学几年也可以。” “我确实之前多学了几年,在大马的时候对付过两只,也确实知道了它们凶猛无比。” “多少?” 尹秀看了她一眼,“两只?也……跟我一样,单枪匹马啊?” “一次对付一只,很难吗?”马小玉神态如常。 “难!难于上青天啊!” 解语师苦恼道:“贫道也是从昨夜开始,才终于遇到了僵尸,屠龙术有了用处,没成想今天就一次出现了三只僵尸王。” 尹秀看了他一眼,“那道友你自求多福吧。” 话音刚落,三只僵尸王在空中扑过来,一张口吐出白气。 三人立即往旁边散开,原先所在的地面好像被炮弹炸开一样,满目的疮痍,触目惊心。 尹秀两三下攀上屋顶的时候,一只僵尸王已经飞了过来,裹挟着尸气,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凶光。 点子扎手! 尹秀并不急于处理这只僵尸王,只是在屋顶上奔跑,兔起鹘落间已跑出了很远一段距离。 僵尸王似乎是认定了尹秀,并不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或者说这三只僵尸王各有各的目标,并不会互相干涉。 它跟在尹秀的后头,嘴里不停喷出尸气,所过之处,梁柱腐蚀,砖瓦碎裂。 终于,在越过一处屋顶之后,尹秀突然伸出一脚,在前头的梁柱上重重一踏,借着反作用力,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手里符纸合着舌尖血,抹过名刀秋水一文字的刀身。 光亮大作! 尹秀旋转着砍向僵尸王,每一次旋转都带起一圈绚丽的火光。 僵尸王发出一声怪叫,没有硬扛尹秀此时正盛的锋芒,向后飞去。 它往后退,尹秀却是不住往前。 在屋脊上重重一踏之后,碎石飞溅,尹秀身形再次加速,一下撞进僵尸王怀中,紫色罡气笼罩周身,形成一面屏障,既为他隔绝了尸气,又增强了斩击的力道。 呲! 尹秀破体而过,在僵尸王身上留下一个大洞,黑色血水飞溅。 那僵尸王全然没有痛感,也不因这一伤势而减弱分毫的实力,几乎是尹秀刚一站稳,它又张开血盆大口冲了上来。 “来得好!” 尹秀转身,丢出一道符纸。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搬山符!” 符纸落到僵尸王的身上,立即传递过去万斤的重量,将那僵尸王压得砸破房顶,又掉了下去。 屋子里立刻传来连串的惊叫声。 “糟糕,殃及池鱼!” 尹秀立即从那孔洞里跳下去。 刚一落下,便是落在僵尸王的身边,那僵尸王正想吸食男主人的血,被尹秀所干扰,便干脆转过来对付尹秀。 它身形动不了,然而还是张大了嘴巴,隔空吸取尹秀的血气。 坏了! 尹秀立即调用龙虎罡气护住心脉,尽管脸上皮肤被强大气流吹得变形,然而还是保住了精血。 见这僵尸王没完没了,尹秀眼中戾气暴起。 要对付僵尸王,便得先破除了尸气才行。 尹秀一手持剑,挡住僵尸王冲他咬来的势头,另一手再拈符纸。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尹秀丢出雷火符,正中僵尸心口。 轰的一下,僵尸王身上炸起一团火焰,身形晃悠了一下。 遭受重创,僵尸王身上尸气终于出现一丝破绽。 尹秀手抹过和泉一文字,在上头附上一层龙虎罡气,使那名刀的刀身光芒绽放。 僵尸王感觉到危机,不由地想上前来,然而被搬山符所镇压,叫它寸步不得进。 而在这时候,不用它上前,尹秀已自己跳了过来,手中名刀划向僵尸王脖颈。 呲! 僵尸王头颅冲天而起,被尹秀一把抓在手里。 这个时候,僵尸王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两排牙齿发出令人胆寒的碰撞声。 尹秀并不急着将那头颅丢开,而是借着灯光观察起这具僵尸。 这具僵尸身上的服饰表明它已有些年代了,如此的话,才孕育了足够的尸气,被地气所滋养。 然而尹秀又明显感觉到,这僵尸身上似乎还有别的力量,有某个存在将力量度给了它,使得它变得更强,以至于终于进入了僵尸王的行列。 这从它身上那浓厚但并不纯粹的尸气,便可以看出来,那是灌顶而来的,而不是自己吞吐月华所积累的。 观察完毕后,尹秀知道不能浪费时间,毕竟这时候还有两只僵尸王在外头。 他在僵尸头颅上贴了一张符纸,确信那僵尸身上的尸气已经被完全破除后,立即打算离开。 “老兄。” 这家的男主人突然叫住了他,“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把这家伙带走啊。” 他的声音里有哭腔,显然是已吓得腿软了。 “行!” 尹秀抓住僵尸王身躯,一下跃上房梁,再借力一点,跃出屋子外头。 随手将尸首往空地上一抛,用真阳命火引燃后,尹秀往刚才来的地方急掠而去,耳边只剩下风声。 “老兄,头!还有头你没带走呢!”屋里传来哀嚎。 然而尹秀这时候耳边只剩下风声,什么都没听到。 他翻过一处屋脊,立即看到解语师跟一只僵尸王缠斗在一起。 解语师的状况不妙,脸色如土,显然是已被僵尸王的尸气所伤,受了损伤。 而那僵尸王的身上,挂着墨斗线,几张符纸,甚至肩膀上还被插入了一柄铜钱剑。 然而这一切只触发了它的凶性而已,完全没叫僵尸王受到影响。 尹秀散步并作两步,在屋顶上轻轻一点,身形飞向僵尸王的同时,袖子一张,从他的袖口中射出一条红色的墨斗线,缠住僵尸王的脖子。 感受到背后的威胁,僵尸王双手一摆,将解语师打入一户门里,转身来对付尹秀。 刚一转身,尹秀已和它的眼睛对上,鼻子几乎贴着鼻子。 僵尸王张口就咬,尹秀收回墨斗线,脚步侧滑向一边,躲开袭击的同时伸手,在僵尸王的腋下贴上一张符纸,同时快步退开。 砰! 火光升起,爆炸声震耳欲聋,僵尸王被气流推着,往旁边挪了几步有余。 烟雾遮掩住僵尸王的视线,叫它的鼻子,嘴里也满是火药味。 朦胧之中,一条墨斗线再次射来,缠住僵尸王脖子。 更加的迅速,更加的凶猛,尹秀抓着墨斗线飞来,穿过烟雾,身体破开大风。 僵尸王迅速伸手,抓向尹秀。 尹秀抓着墨斗线,在空中一顿,一拧,身体飞行方向发生变化,以僵尸王为圆心,做出一个大回旋,随即转到僵尸王的背后。 僵尸王感知到尹秀所在,正想回身时,尹秀一手用墨斗线勒住僵尸王,同时一脚抬起,顶在僵尸王的后心。 一张紫气氤氲的符纸也被一同贴在了僵尸王的后心上。 双方顿时陷入角力之中。 僵尸王拼命地想回头,用上了全身力气。 尹秀却是不断地控制住它,绷的僵尸王脊背发直,脖颈扭转,咯嘣咯嘣的声响不断传出。 这要是人类,这时候身子大概都已断成了两半,也只有僵尸王才能承受这样的巨力拉扯。 那僵尸王的嘴里不断吐出白气,似乎是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然而尹秀的心志坚定,手腕更是刚强,不管那僵尸王是在求饶,谩骂,还是诉说着什么故事,尹秀都只当是听不见。 咯嘣! 随着墨斗线切入僵尸王的脖子之中,它的颈骨终于变形,脊梁也在强大的压力之下弯折。 终于,僵尸王的嘴里,原先的白气变成黑气,源源不断地往外头吐出。 尹秀从头到尾都没有放松,依旧勒紧着它的脖子,眼神冰冷而坚定,手稳定而又干燥。 呼! 像是不甘心的叹息,又像是终于解脱的喘息声,僵尸王在吐出最后一口尸气后,全身凹下去,变成了一只泄气的皮球。 如此,尹秀才终于将墨斗线松开,他的手指上都是墨斗线留下的深深痕迹,像是渔夫常年劳作,被鱼线割伤的手。 丢下一张符纸将僵尸王的身躯火化,尹秀来到解语师的身边。 解语师接连受创,又被僵尸王一下拍飞,这时候已是受了重伤,刚一张口便吐出一口淤血。 他十分地沮丧,“贫道无能,被僵尸……” “先别急着说话。” 尹秀对着他画个清心咒后,又发动“光明之手”。 金色的光芒游遍解语师的周身,修复他的肌肉骨骼,同时也将那些入侵体内的尸气排除出去。 解语师没搞懂尹秀在做什么,但他的身体又确实随着尹秀施法,正逐渐地好转,恢复,灰暗的脸色迅速变得红润起来。 “尹道友,还是快去帮马天师吧,这样耽误的话,我怕她……” 尹秀还是叫解语师不要开口,“你放心吧,她是对付僵尸的专家,僵尸王而已,很难对付吗?”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龙吟,金光照亮夜空。 然后,才是一声僵尸的厉吼。 果然如尹秀所说的那样,马小玉那边也将僵尸王消灭了。 他们两人顿感轻松的时候,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时候又有僵尸蹦蹦跳跳过来,都是刚才从城外进来的那一批。 看来城楼上的士兵可能已全部阵亡了,不过除了被僵尸王咬到的那些,其他的要尸变,也是第二天晚上的事情了。 望向那被火焰点燃的城楼,不知怎么的,尹秀又感觉,也许那些士兵都已同僵尸一起埋葬在火焰之中了。 “道兄,你要继续在这里喝茶休息一会儿吗?”尹秀已经起身。 “尹道友,要是我这时候还躺着,那岂不是太丢脸了吗?” 感觉身上已无大碍,解语师起身,重新执剑。 “不介意的话,也叫我帮上一把吧。” “还有我。”马小玉也已飘飘然落到尹秀的身边。 三人各掏出一张符纸。 …… 等到月已渐渐沉下去的时候,城楼附近的僵尸都已被解决了,指挥幸存者将城门临时堵上后,尹秀在一边坐下。 “不容易啊。” 解语师叹了一口气,“终究是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里了。” “这还叫能力有限?”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你已尽力了不是吗?” “但愿这镇上不再有僵尸了。”解语师挤出一抹微笑。 “我也希望如此。” 三人闲聊的时候,街面上突然响起连串的马蹄声,踏碎原本的寂静。 跟在尹秀身边的那些幸存者一个个寒毛直竖,尹秀只是他们退后,自己淡然上前。 然后他便看到一个士兵从马上栽下来,在地上抽搐。 尹秀走近一看,那人正是原先府衙里的士兵统领,他这时候脸上已是黑气弥漫,显然中了尸毒。 “怎么回事……”解语师皱眉道。 那士兵捂着脖子,嘴里不住滴出鲜血,随着他试图说话,血水更是越发地汹涌。 “还能救他吗?”尹秀问道。 马小玉手里拿着糯米,看了一眼士兵的脖子,摇头道:“尸毒入体,救不了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咬的?” 尹秀已掏出匕首,准备帮那士兵解脱。 那士兵嘴张合几下,终于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被淤血糊住了嗓子,脸涨得发紫。 “我来捎他一程吧。” 尹秀示意解语师让开。 解语师眉头紧锁,但也没什么办法,他手捏剑诀,低声诵念:“太乙救苦天尊……” 尹秀手腕一转,士兵的心口被贯穿,终于停止了呼吸,躺倒在地。 随后,尹秀手心张开,将他的尸体焚烧。 “为什么他会被咬?他不是应该待在那府衙之中的吗?” 解语师疑惑道:“难道他是来送信的?结果路上遇了不测,那是不是说明南边还有?” “不对。” 尹秀突然打断他,“不是南边的,是府衙里头的。” 三人看向府衙的方向,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火光冲天了。(本章完) 第661章 极致愤怒之夜 月亮沉入云端,周围黑暗一片。 马小玉翻过府衙的围墙,如落叶一般轻轻站在地上,毫无声响。 原先热闹,华贵的望南府衙,这时候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面积被火焰所覆盖了。 周遭乱糟糟的,马小玉借着远处的火光,踮着脚步,弯腰向前。 尹秀和解语师他们这时候大概已去到前门了,只有马小玉惦记着小怡的安危,于是跑到后院来。 恐怕整个府衙这时候都已遭受到了僵尸的袭击,死伤惨重了。 马小玉绕过走廊,渐渐往后院的深处走去。 这里无比的安静,没有人声,也没有虫鸣,只有一些房间里蜡烛燃烧,滴落的声响断断续续。 来到小怡和二姨太所在的院门前,这里门扉紧闭。 见此情景,马小玉不由松了一口气——在如今的关头,门户紧闭绝对是好事。 她的手在门扉上轻轻一扣,那门便吱呀吱呀地开了,像是老太太的呻吟。 马小玉的心不由一紧。 她把三色法尺掏出来,抓在手上,警惕着四周。 这座三进的院子此刻也是静悄悄的,什么声响都没有,然而通往二姨太房间的门又开着。 马小玉皱着眉头,正想往里走时,在她的背后,突然传来声响。 “谁?” 马小玉转过身来。 黑暗之中,阮东华站在那里,手持着尖刀。 光线阴暗,马小玉还是从他的服饰和身形认出来的,那是望南的最高长官。 “出事了。”阮东华颤声道。 “我知道,没想到那些僵尸跑到这里来了。” “不是【那些僵尸】,是僵尸王啊,会飞的那个,太凶了。”阮东华心有余悸。 马小玉当然知道这些普通人见到僵尸王时候的震撼和惊讶,即便是道士,又有谁见了僵尸王不会心惊胆战的? “没事了,即便是僵尸王,尹秀他们也会解决的。”马小玉轻声道。 “没事了?” 阮东华苦笑一声,“可是我已什么都没有了。” 马小玉心里格登一下,嘴唇嗡动一下,终究没说出话来。 “我的二姨太,殷红,死了对吧?在我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没错。” 马小玉点头,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她是个苦命人,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才遇上了我。” 阮东华又笑了一声,“然而世上谁又不苦命呢?我是望南的长官,可我也仍觉得我命苦。 因为我并不想当什么官,我一直觉得我最好的命运是将公司卖给发国人,然后我到巴里去当一个寓公。 然而我这人又实在是没有主见的,别人说我几句,呵斥我几声,我便吓得手抖脚震了,这也是我现在还在这里当望南首长的原因。” 马小玉并不打算听他的絮絮叨叨,只是想往闺房里走去,探寻小怡或者其他人的生死。 “可是……” 阮东华继续说话,声音沙哑。 “现在我有一件事是很确定的,殷红死了,我得再讨一房姨太太,而我,想要你,我要你在这里永远陪我。” 马小玉听到这话,停住脚步,转过身投去轻蔑的冷笑。 “你在这里说这种话,我只会觉得你是痴人说梦,可你要是在那个男人面前说出来,我保证你马上就会死。” “是吗?”阮东华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里满是破碎,听的马小玉心里烦躁。 风儿吹来,吹散乌云,月亮再次从云海里被无形的手托出来。 月光洒落庭院,一片的银辉。 阮东华见到了月亮,身体上的颤抖越发严重。 他往前走出来,每走两步身上便发颤一下,脑袋不受控制,神经质地左右摇摆,长刀在地上划出浅浅的沟壑,声音尖利。 他的脖子处,两个孔洞也格外显眼,往外流着黑血。 显然,他已被咬了,还是僵尸王所咬的。 “你留在这里,做我的姨太太。”阮东华声音已变得含糊。 “我都说了,你是痴人说梦啊。” 马小玉拿出一张符纸,正想动手,却见在庭院的四周,屋子里头挤出了许多的女眷。 这些原本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姐,还有丫鬟,也都成了面目狰狞可怕的僵尸,呼呼往外吐着白气。 马小玉的心跳漏了一拍,因为她在僵尸群里,也看到了丫鬟小怡的身影。 她原先那澄澈的眼睛已彻底被黑色所覆盖,成了僵尸的模样。 这些僵尸在阮东华的带领下,一蹦一跳,围向马小玉。 马小玉看到这状况,面无表情,只是将手里符纸又添了一张。 …… 尹秀和解语师跑到府衙的前庭。 几乎是刚一进门,便看到僵尸王缓缓落到了屋顶上,浑身往外散发黑气。 “原来还有一只。” 尹秀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飞过来的,我们竟然一点都没注意到。” 解语师看了一眼四周后,严肃道:“道友,它不是飞过来的。” 尹秀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只见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破开了一个大洞。 原来那僵尸王是遁地进来的,这才躲开了尹秀他们的视线和感知。 至于它为什么选了这远离城墙的府衙,放弃那些轻易便能入口的肥肉,恐怕是因为这僵尸王的灵智很高。 这时候,它正在屋顶上发出声音,似乎是在嘲笑尹秀他们姗姗来迟,被偷了老家。 “我的火气很大啊。”尹秀愤怒道。 从进门开始,看到这里的惨状,尹秀便已无名火起。 既是因为僵尸王咬了那么多人,也是因为自己被捉弄了。 解语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邪不胜正啊,我们两个,怎么也能拿下它的。” 话音刚落,他们的左右四周,那些已经被僵尸王咬了,此刻也变成僵尸的士兵,官员正围拢过来。 解语师粗略算了一下,这里加上僵尸王在内,恐怕得有五十多只僵尸。 他不由头疼道:“贫道此生未见过数量如此多的僵尸。” 尹秀也十分地赞同,“就是我的大师伯恐怕也没见过这么多啊。” “敢问你的大师伯是?” “茅山大天师,南宫白星!” 百变星君! 【百变星君】:可以使用任一交手过的对手所用法术。 “奇门遁甲·奔雷!!” 磅礴气浪从尹秀周身炸开,使得解语师也不由地往后退开几步,满眼的惊诧。 紧接着,晴天霹雳,一道水桶粗的雷电从云端直落,砸落在尹秀的身上。 尹秀愤怒至极,身上雷光萦绕,一圈圈的电流隐约可见,他的双眼也被这电浆绚烂,映照出明亮的青色光芒。 尹秀接引雷电,手指做剑诀,从自己身边划过。 老虎,狼,雄狮,一头头雷兽栩栩如生,出现在尹秀的身边。 即便是那没有灵智的僵尸,见了这场景也开始却步不前,而那僵尸王更是机灵,这时候已转身打算飞走了。 尹秀哪里会给它逃跑的机会,刚一起飞,一道雷电便迅疾贴着屋脊奔来。 轰隆一下打在僵尸王的后心上,电光四射。 万妖惧怕的雷法,加上澎湃无比的法力,龙虎罡气,僵尸王身上的尸气一下被破尽。 它正惊讶时,回头只见尹秀已鬼魅般飘过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一脚将它从屋顶踢落。 僵尸王立即发出吼叫,召唤僵尸到自己的身边来,然而尹秀的手牵引着雷电,一下划过,那些僵尸纷纷被雷电击中倒地,在火焰中化作灰烬。 “王八蛋。” 尹秀骂了一声,逼近那僵尸王的身边。 他的身上雷光萦绕,还未走近,僵尸王的皮肤外面便已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虽说你们这些王八蛋也有理由的,说什么魂被夺走了,只剩下一魄,所以变成了没有思想和感情,只追逐血肉的行尸走肉。 然而你们这样乱咬人,即便有怎样的理由,也实在是叫人火大啊。 而且我十分地确定,像你这样的混蛋,生前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如此的话,叫你再死一次,灰飞烟灭,你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吧?” 僵尸王被尹秀的杀气震住,喷出一口尸气,立即往左边逃跑,然而尹秀脚步一滑,立即挡住了它的去路。 僵尸王往右,尹秀身形一晃,又是恰到好处地拦住它。 这叫僵尸王不由感到绝望,嘴巴连续张合几下,发出低沉的吐气声。 尹秀既听不懂僵尸的话语,也不在乎僵尸会怎么想,他只是将那裹满电浆的手按到僵尸王的头颅上。 呲!! 僵尸王魂飞魄散。 解语师在一边看的呆住,只感觉在尹秀使出那法力的时候,雷光流溢的身上还有一圈金光闪烁,刺的他眯起眼睛。 他正惊叹时,另一头,来自府衙的后院,愤怒的法力波动也同时传来,一道金光冲破云端,几乎将天空染色,叫解语师身上鸡皮疙瘩狂起。 南毛北马的传人,竟如此的强悍…… 极致愤怒的法力散去后,马小玉从后边走了出来,脸上十分地平静,好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然而尹秀却看出她身上的忧郁,还有那些藏在平静底下的情绪。 “尹道友,我出去查看一下周围,看还有没有僵尸漏网。” 解语师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识趣地找了个理由退去。 尹秀冲他点点头,“麻烦你了。” 在解语师转身离开后,尹秀一把抱住马小玉。 “没事了,都已结束了。”他轻声道。 “我并不是感到难过。”马小玉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是觉得,其实那些僵尸都是我们引来的?” “你也感觉到了?” 马小玉声音里并没有惊讶。 也许那些骑兵或者别的低智的僵尸有可能不管不顾地冲进城里来。 但是僵尸王,还是一次四个,在同一时间内来到这里,便只能是因为有人在驱使着它们来这里而已。 而且两人都已经察觉到,这些僵尸王,并没有寻常那些自己吸收月华,修炼而来的僵尸王那样的强横。 就好像一个根基不足的人强行被传功,灌下丹药一样,这些僵尸王只是表面强横而内里虚弱。 尹秀估计,这些经过改造的僵尸王,修为和力量可能只有港岛那只僵尸王的三分之一而已。 即便如此,僵尸王便是僵尸王,不是寻常道士所能对付的。 “其实说起来是我们引来的。” 尹秀苦笑,“我倒觉得,它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冲着我们来的?” 马小玉似有所感,“你是说就像有人派出杀手一样,某个人派出了僵尸来追杀我们?” “没错。” 尹秀将自己的推测和盘托出。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这么多的僵尸出现在这里,即便是僵尸王,也不可能统御它们的。” “我当然明白,我可是僵尸专家来的。” 马小玉的心情,这时候已在尹秀的怀中平复了许多。 “那只旱魃盯上了我们对吧?” “也许是它,又或者是别的家伙,反正不好惹就是了。” “你怕了?”马小玉笑道。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将她抱紧,“尹天师我什么没见过啊,还会怕一只僵尸不成?” “你连正式道士都不算的,还天师?” 马小玉轻轻拧了他一下,“要是那旱魃真来了,我来对付它,你打下手就行了。” “放心,像我们这种学徒,可不就是抱天师大腿,给您打下手的吗?” 马小玉正想说话,突然感到腿上传来一股温热,不由耳朵一红,“人家说抱大腿,打下手什么的,不是像你这样,来真的吧?” “都差不多吧。”尹秀微笑道。 “等一下叫人看见了,解道长还在外边呢。” 马小玉轻轻挡住尹秀继续往上的手。 纵使尹秀有万钧巨力,这时候被马小玉柔力轻轻挡住,便也再无法前进半分。 柔情既是他的动力,也是他的约束。 于是尹秀将手抽回来,又轻轻拍了拍马小玉的肩膀,“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是连昆仑都去过的两个人,还能怕了一只僵尸不成?” 马小玉只是报以微笑。 “天亮了!” 解语师隔着墙高喊了一声。 然后是镇上的居民,也一个接一个,从小到大,从近到远,接力似地喊了起来。 “天亮了!”(本章完) 第662章 名留道山 天亮以后,原本安居乐业的望南已是一片疮痍。 大片的房屋在昨晚的动乱中烧毁,就连那象征着秩序和规则的府衙也已化作灰烬,不复存在了。 老兵并不在晚上当值,而且昨晚从府衙派出来的兵也接管了城楼,也因此使他这只会叫两声的“看门老狗”躲过了一劫。 说起来昨晚也实在是惊险,老兵带着两个孙儿躲在床底下,旁边是他已锈迹斑斑的刀。 僵尸在门外撞了几回门,终究没将门撞开,未天亮便已离开。 这时候虽然日光已透过窗户照进来,但老兵还是抱着两个孙子躲在床下,一动不敢动。 孙儿们尽管害怕,但还是抵不住困意,此时正在酣睡,而老兵双眼如火如炬,随时等着拼命。 砰!砰!砰! 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 老兵只看到从门缝和杂物间投进来影子,并不能看到具体的样子,不知来人是人是鬼。 “是我啦。” 外面传来一个有些疲倦的声音,“老何。” “老何?你不是前天就跑路了吗?”老兵疑惑道。 “跑什么啊?不怕被砍头吗?” 老何在外面叹了口气,“而且现在哪里没闹僵尸?我听说外面的更凶呢,在这里好歹有个茅山道长镇守,总比外边好啊。” “那你来叫我是?” “当然是叫你上更啦,不然找你喝茶啊?”老何嘟囔道。 对,这会儿正是当更的时间。 即便狂风暴雨,过年过节,老兵在过去的年月里也未曾落下过一天——为了领全勤的补贴。 “来了。” 老兵把两个孙子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厚,提刀出门。 虽然嘴上应的干脆利落,然而他一出门还是和老何警惕地保持着距离。 老何苦笑一声,“不是吧,你连我都防?” “不是我不信你。” 老兵说道:“你知道我一向是拿你当过命的兄弟看的,即便你跑路的时候没有通知我一声,前年还叫我背了个黑锅,但我还是拿你当兄弟的。 可僵尸,实在是很奇怪,诡异的东西。 一个人原先还好好的,起来就要变得力大无穷,要咬人了,即便是血肉至亲也照咬不误。 我隔壁的老太太,一辈子念经吃斋,连蚂蚁都不踩死一只的,结果昨晚突然就成了怪物,我隔着窗户看到她满脸沾着不知道谁的血肉,真是吓死我了。” 老兵心有余悸,想起那个画面的时候,衣服又湿了。 老何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两声,扶了扶自己的大肚子。 “哪个僵尸像我这样胖的?” “那也是。” 老兵拍拍他的肚子,像往常一样,“走吧,我昨晚听见撞城门的声音了,也不知道城楼怎么样了?” “嗨,塌了一半。” 老何不住地感慨,“就是地震,水灾,发国人用大炮轰击的时候,那石墙也是一动不动,如今却是被僵尸给毁了。” 老兵听到这话,只是沉默,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自己心里少了一块什么东西。 等他见到那城墙的惨状时,便越发地沉默了,他曾经站岗的位置,已被火焰熏的发黑,城楼上豁了一个口子,像是谁摔断了门牙。 老兵把这城楼看做自己的家,也当做归宿,他总感觉自己死后也是要埋在城墙底下,成为这沉默无言的石墙的一部分。 在无数次梦中,他都梦见自己成了这石墙的一部分,然而并不恐惧,紧张,只是沉默,并且安心。 如今,这石墙在他面前垮塌了,老兵的精气神也一下垮下去一半,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老了。 “总会建起来的。”老何安慰他。 “到时候,还需要我们来守这门楼吗?”老兵突然发问。 老何顿了一下,然后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由笑道:“自古以来只有被云梯攻下的城楼,没有垮下去的城墙,就是法国人的大炮都打不穿它。 洋枪洋炮够先进了吧?照样奈何不了它。 相信我,只要一年半载,这城墙会被重新修建好的,到时候你和我,我们两个还得站在上边,一人一边,拉拽那死沉死沉的铁链,把门打开。 我们可以守着这城墙直到我们入土的。” 他满怀着希望,尽管这是一眼便望到头,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工作。 但于老何来说,没有变化,便是最好的事情。 “是吗?” 老兵对于他的乐观并无法赞同,然而也没有心思与他讨论,辩驳。 这会儿他们走到城墙边上,道士解语师正在指挥众人用拒马和别的东西,将城墙的缺口堵上。 忙的不可开交的人里有幸存的士兵,也有本地的居民,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紧张。 然而解语师穿着道袍,背上背着剑,又实在叫人感到安心,特别是在昨夜,听说他将所有的僵尸都消灭以后,便叫人越发地对他感到信服。 老兵看见在解语师的身边,站着昨天进城的那一对年轻“夫妇”。 他当然是受了两人的蒙骗,并且没能阻止他们进城。 然而老兵又不觉得,这两人能将那毁灭了大半个镇子的灾祸呼唤过来,毕竟那实在不是人类所能做到的事情。 这也不是那两个人的本意,抑或者说,其实这两个人,是某种巨大的台风,即便自己什么都不想做,可只要他们过境了,便会不可避免地摧毁一切? 这两个人,不是召唤灾祸的人,然而却是带来灾祸的人。 不过老兵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因为他只是一个指望着俸禄养活自己和两个孙子的老兵而已,别的人高兴叫他一声便叫他一声,不高兴的话也可以完全不往他身上看一眼。 因为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以至于马小玉和尹秀这时候也没有注意到他。 解语师脸上有些惭愧,“明明僵尸王和那些僵尸是两位消灭的,结果却一下子都推到了贫道的身上,贫道这样做,岂不是欺世盗名?” “只有你才看起来像是个道士啊,要是我们两个出来认的话,也没人信的。” 尹秀微笑着,完全不在意这功劳落在了谁的身上。 因为解语师和他们两个不一样。 他们两人是要继续前往交趾的深处,去往千佛寺的。 而解语师他要留在这里,守护望南的百姓,同时收容那些从别处来的难民。 在本地的官吏几乎死亡殆尽的状况下,目前本地的官员职位卑微,能力和胆识也浅薄,便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位茅山道长的身上。 如此的话,解语师的声望越高,本地人也就越信赖,仰仗他,这于当下是绝对有利的。 与找到刘半仙和任七相比,本地人的感激和崇拜,只是虚名而已。 而且只要有解语师这位朋友在,如今本地的资源,他们什么不能调用,如此的话,这些虚名便变得更加的空虚了。 所谓的名声,只有出现在特定的人物身上时,才会具现化,并且变得管用。 尹秀将一枚五帝钱递给解语师,“这是港岛茅山派的信物,将来哪天你到九州的话,记得来找我们。” “一定。” 解语师将那枚五帝钱贴身收好,顿了顿,他还是犹豫道:“所以,你们还是要去追寻那只旱魃吗?” 他自认没有那种能耐,从头到尾,解语师都只是一个平凡的道士而已,一辈子跟仙途无缘,也注定不可能名留道山。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因此只在有限的范围内做到最好,并且也因此对尹秀和马小玉越发地敬佩。 “算不上吧。” 尹秀摸摸脸,“也许是那旱魃在追我们也说不定呢,我们要是继续往交趾的南部深入的话,总会在某个地方遇上它的。” “那是个危险的家伙。” 解语师眉头紧皱,“尽管贫道未曾见过它,甚至连只言片语的消息都未收到过,然而总有这种感觉。 它似乎并不只是为了吸血,宣泄无尽恨意而已,也许还有别的目的。” “嗯。” 马小玉点头,“我在札记上看过一句话,说是旱魃并不是因为强大,才变成旱魃的。” “那是因为什么?”尹秀突然问道。 “这我哪知道?” 马小玉摊手,“你知道这种札记总是语焉不详的。 也许旱魃是某个阴时阴日出现的魔婴,又或者它一开始就是某个强大存在培养出来的呢?” “那得是多可怕的存在啊?”解语师直感觉胆寒。 “这都与你无关了。” 尽管尹秀这话说的稍显刻薄,但这也是为了打消解语师尽自己一臂之力的心思。 毕竟在这一役之中,解语师的力量和他们二人相比,确实差距过大。 每个人都有自己办不到的事情。 “我们得走了。”马小玉轻声提醒道。 解语师也不扭捏,捏剑诀冲两人道别:“青山常在,绿水长流,祝两位此行一帆风水,除魔成功,名留道山!” “后会有期。”尹秀只是微笑。 “后会有期。” 马小玉和尹秀一块上马,在马肚子上踢了一脚,两匹驼马快速离开。 目送两人离开后,解语师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继续指挥道:“把那里也堵上。” 这时,那原先在街上卖鸭蛋和麦芽糖的小贩小心翼翼凑了上来,见到解语师纳头便拜。 解语师对他并无好感,只是冷淡道:“你来做什么?” “草民是想尽一分绵力,将那些麦芽糖和鸭蛋献上,用来对付僵尸。” “对付僵尸啊?” 解语师摸了摸下巴,“也可以,你把鸭蛋煮熟,分给大伙吃了吧。” …… 夜晚,望南无风,燥热压倒一切。 城墙后边,无数的火龙卷将夜空点燃,炙烤着大地,将一片片的房屋推倒,焚毁。 在尹秀他们离开望南两天后,守备森严,收拢了许多难民的军事重镇望南,陷入火海之中。 全身披甲的将军站在已垮塌了一半的城楼上,盔甲倒映出火焰的形状,合着那灰暗的颜色,像是一片片火烧云。 他便是皇者重罗,引发了交趾和南疆旱灾的那只旱魃。 他站在那里,看着僵尸将望南变作一座死城。 原先这里是遍地的哀嚎,哭喊,军队紧张的呼喝声,到后面只剩下僵尸的低吟,还有房屋在火焰炙烤下发出的悲鸣。 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望南几乎已没了活人。 老兵和解语师守在祠堂门前,祠堂里边是仅存的一百多居民,都是些妇孺。 而他们的身前,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僵尸群,似乎是因为什么原因,它们守在这里,并不往前。 “阿伯,我没想到你对付僵尸也有一手的。”解语师笑道。 老兵擦了擦刀上的血,这其中有那些僵尸的,也有他自己的,而靠近刀柄的那部份血点,属于老何。 “只是一点杀人的手法而已,帮不上什么忙。” 老兵用一块布将刀柄和自己的手缠在一起,“可惜了。” “可惜什么?” 老兵惋惜道:“我原本想看我的孙子长大,娶媳妇的,他们一个比较聪明,也许将来能考科举,一个身体好,说不定能当上武状元的。” 解语师只是微笑,没有告诉老兵,如今已没有什么科举了。 然而老兵话头一转,“可就在昨晚,我又觉得他们去当道士也不错,对了,道士能娶老婆的吗?” “当然可以。” 解语师哈哈大笑,“我们又不是和尚,就是和尚也在外头有几个相好的呢。” “那我便放心了。”老兵终于开怀笑了起来。 皇者重罗从僵尸群中走出来,视线在老兵和解语师身上扫过,叫二人身上发寒。 “我在找一个道士,但好像不是你。” 皇者重罗的声音低沉,充满威慑力,“你没有那样的本事。” “我当然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本事。” 解语师不卑不亢,“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让你把望南祸害成这样。” “这些好事,就是这王八蛋做的?”老兵突然问道。 解语师看了他一眼,重重点头。 “那我明白了。” 老兵回敬他一个眼神,“老朽先走一步了。” 冷冽的刀锋闪烁,老兵举刀冲向皇者重罗。 皇者重罗看了他一眼,隔着几十步,老兵身体炸开,化作一滩血水。 解语师随即上前,袖子张开,向着皇者重罗丢出十几张符纸,同时手中宝剑刺出。 几十张符纸未到皇者重罗身前,便已在空中燃烧起来,化作灰烬。 解语师在火光之中,一剑刺向皇者重罗咽喉。 同样未到身前,宝剑崩断,解语师吐出一口鲜血,重重跪下。 “告诉我,那个道士去哪儿了,我留你一命。” 解语师额头上大汗如豆珠,没有应声。 “我今天心情好,你把那道士的行踪说出来,祠堂里的那些人,我也留他们的性命,你这样拼命,不就是为了保住那些人吗?如今你保住他们了。”皇者重罗说道。 解语师回头看了一眼祠堂里那些恐慌,拼命捂着嘴巴的一张张脸孔,只感觉心上有刀子在割,眼里也不由滴下热泪。 他缓缓起身,颤声道:“我辈道士,从不跟妖魔鬼怪谈条件。” 皇者重罗没说话,手掌一翻,解语师头颅落地。 然后他再不看那祠堂一眼,身形缓缓飞起,隐没在夜晚里。 在他的身后,无数的僵尸朝着那祠堂奔去,争先恐后,好似黑色的浪潮。(本章完) 第663章 蛇神的新娘 马小玉和尹秀继续往前,在离开了望南之后,他们已得到了足够的补给。 “话说以前,你真的单枪匹马降服过僵尸王啊?”马小玉问他。 “昨晚,一次三只。”尹秀比出三根手指。 “我是说以前。”马小玉强调道。 “以前啊……” 尹秀有些语塞,只能点头道:“也多少算是单枪匹马吧。” 马小玉听到这话,便已知道他是在吹牛了,但也不拆穿他,只是抿着嘴笑道:“你说算,那就算咯。” 尹秀挠挠头,又问她:“那你之前在大马单独对付那两只僵尸王,又是怎么样的?” 马小玉脸上一红,将头转到一边,“我没说是单独。” 她说的很小声,以至于尹秀压根没听到,只能随便点头,当做是知道了她的答复。 按照从望南那里拿到的地图,又结合千佛寺所在的位置,他们这时候离着千佛寺大概还有二百里的距离。 二百里,从地图上看并不远,然而望山跑死马,想要一两天便到达又实在不可能。 于是他们便在一个叫做鳞波的村子暂时停下。 这里原先是一个渔村,顺着流过村子的河直下,便可以钻入大湖之中。 后来鱼少了,这里便也同别的地方一样,种起了水稻,渔夫变成了农人。 不过不管原先这村子如何,现在也同交趾的大部分村落那样,在僵尸浩劫之中荒废了。 倒在稻田里的,除了发黄发干的庄稼外,还有零星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闻见那远远散发出来的臭味,尹秀已改了主意。 这里已成了一片焦土,跟别的地方一样,只叫人感觉可怕,荒芜。 “走吧。” 未等尹秀发话,马小玉已做出判断——留在这里,什么都得不到,只是浪费时间。 他们驱动马儿掉头时,从村子的深处,突然传出声音来。 那是一帮人敲打着什么东西,步伐跳起,落在地上的动静。 尹秀第一时间想到了僵尸,然而即便是僵尸王,在这样的日光下也不可能出来行走。 于是他们两人控制住驼马的躁动,只是在路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那发出动静的源头现身了。 这一次不止是多了敲打的声音,甚至还有乐器吹奏的声音。 前头的人分作两列,一队头绑着红布,另一队则裹着白纱,蹦蹦跳跳,吹吹打打。 马小玉立即牵动缰绳,调转马头。 “快走!” 尹秀手上没闲着,跟着马小玉的行动,但嘴上还是发问:“怎么了?” “蛇神娶亲。”马小玉深色凝重。 然而他们刚调转了马头,在他们的归路上,还有一队人过来,也跟这些人一样的妆束,同样是吹打着乐器。 既不高兴,也不悲伤,他们的行为古怪,面容麻木。 蛇,在任何地区,国家的文化里都是诡异,可怕的存在。 它们似乎无处不在,柴房,水井,丛林,古道,甚至房梁和枕头边上,都有它们的出现。 而蛇,往往也代表着死亡和灾厄,只因为它们轻轻一吻,妇人的脚后跟感到疼痛时,往往死亡也随之降临了。 正因为它们如此的可怕,又那样的神秘,因此古人在发现自己不能灭绝它们以后,便渐渐将蛇视作了神灵对待。 它是带来死亡,惩戒,不可捉摸,不可直视的古老神灵。 在大马,当地的土人有时候也进行这种祭祀,这种祭祀一般是在遭遇了灾厄之后才会举行的,为的是平息神灵的怨气,祈求原谅和保佑。 因为马小玉知道这回事,也在第一时间想起要远离它。 然而,这时候他们已被两边的队伍所包围了。 在敲敲打打的队伍之中,有几个人抬着一顶红色的轿子,随着轿夫颠簸,里头的人似乎也跟着晃动几下。 那便是要嫁给蛇神的新娘。 在最开始的时候,马小玉还想着要阻止他们的祭祀。 毕竟这是野蛮,血腥而又愚昧的,任何一个文明人见到了,都会想要阻止它。 可后来马小玉渐渐明白,所谓的文明和野蛮,只是生活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即便你今天把作为蛇神新娘的女孩子救下来,在明天也照样会有一个女孩被送上花轿,作为别人的替代。 许多人家甚至还把这种祭祀当做荣誉,自愿奉献。 要阻止这种祭祀,只有用血腥和武力,使得整个部落和村子的人臣服,订立新的规则,如此才能改变这种状况。 可为了救一个人,便要杀更多的人,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效果,能持续多久,这是否又是一种自以为是的审视呢? 马小玉从不认为自己应该比那些部落的人更聪明,或者更高尚,她不会有这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她当然也可以用法术,使得自己成为这个部落新的“蛇神”,但这一切也不过是循环的一部分而已,于未来无益。 因此如今的马小玉遇到这种状况,只是想着要躲开,不叫自己卷入其中而已。 尹秀自然是知道听人劝,吃饱饭这个道理的,他并不纠结,只是跟着马小玉这个懂行的人行动,一切照做而已。 然而这时候,他们确实已被卷入了这怪异的祭祀之中。 “把头低下来。”尹秀突然招呼道。 马小玉原本还在犹豫,但尹秀握住她的手时,从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又叫她安心下来。 于是两人便低头,任由祭祀的队伍从两边经过。 他们并不打算与这些人有任何的交集。 渐渐地,敲打的声音渐渐变得密集,响亮,好像有人就拿着鼓乐靠在他们的脚前吹弹。 尹秀还是低着头,当做无事发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种冰冷,滑腻的触感在尹秀的脖子上若有若无地滑过,叫人从骨子里感到发凉。 还有笑声,银铃般的笑声像是在锯子上滑过,每一下都脱离轨道,显得无序,荒谬。 尹秀意识到不对劲,冷笑一声的同时将手轻轻搭在行囊上。 锃! 尹秀拇指一推,和泉一文字露出一寸,寒光闪动。 那些原先包围着他们的吵闹声响一下戛然而止,等尹秀再抬头时,那送亲的队伍已经走远,消失在树林后边了。 但马小玉还是看着那边,有些出神。 【该不是她刚才中了幻术吧?】 尹秀伸手向她的胸前。 “你干嘛?” 马小玉抓住他的手腕。 “不干嘛,我以为你需要我帮你解穴之类的。” “你以为我被人家点穴了不成?” 马小玉将他的手放开,没好气道:“就连你都没中幻术,我又怎么会中?” 摸了摸耳环,她说道:“我刚才在那只队伍里看到白孔雀了。” “白孔雀?” 马小玉白了他一眼,“就是那个穿短裙,你一直盯着看的白凤凰她的姐妹。” “哦,原来是她。” 尹秀反应过来,“她也在那队伍里头打零工啊?” “什么零工?我是说,坐在花轿上的是她。” 马小玉叹了口气,“大概她是自愿去给蛇神献祭,当新娘去了。” “原来是这样。” 尹秀点头,突然又反应过来事情不对。 “不对呀,她一个苗人,跑到交趾来给交趾的蛇神当新娘做什么,这岂不是很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我刚才看她眼神呆滞,口水都快流下去了,好像撞邪了一样。” “那肯定是撞邪了呀!” 尹秀一拍大腿,“她们两姐妹说是道士,又说是蛊师,其实水平差得很,说不定真就中招了呀。”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马小玉瞥了他一眼,“我看你这样子,好像是很关心人家的安危啊?” “不至于。” 尹秀连连摆手,“只是我在怀疑,他们祭祀的那个蛇神,会不会与这两个苗人有什么关联或者机缘而已。” 他这样一说,马小玉立即也感到好奇,或者说奇怪了。 尽管那两个苗人与他们的目标不同,甚至路途也迥异。 然而此刻在交趾,她们似乎也陷入了麻烦之中。 虽然看起来完全不一样,然而他们也得怀疑,事实上,那两个苗人遇到的麻烦是否跟自己相同?源头都是那只旱魃? …… 队伍行进间敲敲打打,没有人注意到,在地上有一个影子混进了队列之中。 白孔雀坐在花轿之中,身上那身朴素淡雅的装扮已被换掉,全身裹在红色的嫁衣底下,跟着轿子摇摇晃晃。 黑影升起,尹秀在阴影之中现身,将一张符纸按在白孔雀的后颈上。 白孔雀原本呆滞的瞳孔骤然紧缩,正要惊叫出声时,尹秀已捂住了她的嘴巴。 抬轿的人只感觉轿子突然一沉,但没感觉到别的动静,所以只是继续往前。 “喂,你要是叫出声的话,我大概能跑掉,但你,可是要交代在这里了。”尹秀低声道。 “%@#%……” 白孔雀又挣扎几下,眼角余光看见是尹秀后,竟不由地安下心来。 深吸几口气,她不再挣扎,用手指点点尹秀的手背,示意他放开。 尹秀这才将捂在她手上的手放开,却发现白孔雀已是满脸通红。 “怎么了?” “你说呢?”白孔雀剜了他一眼。 尹秀这才发现由于轿子很小,刚才他捂住白孔雀嘴巴的时候,其实两人已近乎贴在了一起,脸贴着脸,身体靠着身体。 而尹秀的另一只手则搭在了不该放的地方,柔软而广阔。 “……” 尹秀将手放开,只是低声道:“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 白孔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现在贴着我耳朵讲话,你也要说是形势所迫咯?” “那不然我们就心灵传音,或者打手语?你也不想叫外边那些人发现你正跟我挤在一张轿子上吧?” “呸!谁要跟你心灵传音了?况且我也不会。” 尽管气愤,但白孔雀还是不得不转过头,贴着尹秀的耳朵说话。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那得问你。” 尹秀的嘴里有淡淡的酒气,不难闻,反而有种特殊的香气,熏的白孔雀脸上越发红。 “你到底是怎么被抓过来的?白凤凰呢,她去哪儿了?” “白凤凰!” 白孔雀惊叫了一声,又被尹秀用手捂住嘴巴。 直到她示意自己会控制住声音,尹秀才再次松开手。 “我们遇到了僵尸,很多很多的僵尸。” 白孔雀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以前在苗疆的时候,我是见过一些部落炼僵尸的,但那也只是一两具,用来打架的,像现在这样,一下子出现几十只的,真是闻所未闻啊。” “几十只也正常,如今事情变了。” 尹秀想起在望南的那个晚上,只觉得要是叫白孔雀她们碰上了,恐怕一百次都不够死的。 如此,白孔雀能在尸潮里活下来,也算是一种幸运,还是祖坟冒烟的大运。 “那白凤凰呢?她该不会……” 说话间,似乎是有个轿夫一脚踩歪,轿子颠了一下,两人被带着又挤到了一起,贴的更近。 “你别顶我!”白孔雀咬牙切齿。 “我已经把手拿开了。” “不是手……” 轿子里一下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白孔雀才悠悠然道:“白凤凰应该也没什么事,她的身手一向是很好的。 我是运气不好,跑路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被这帮村民捉住,中了他们的法术,所以就来当这蛇神的新娘了。” “她这么不讲义气的,不来救你?”尹秀不满道。 “女人讲什么义气?” 白孔雀瞪了他一眼,“而且我说了,不是她抛下了我,是我迷路了!” 说着她又想起一件事,问尹秀道:“那你呢?你也是迷路了才到这里来?” “你为什么这样问我?”尹秀有些奇怪。 “因为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道士,似乎也不在这里呀。”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突然想起马小玉大概还潜伏在队伍的后头,不禁打了个冷战,赶紧和白孔雀把距离拉开。 然而轿子又一颠簸,使得他们两个又贴在了一起。 “你不是通感境大高手,中原十根手指都不用就能数完的存在吗?”白孔雀问道。 “是啊,怎么了?” 白孔雀咬了咬嘴唇,手心出汗,“我以为像那样的大高手,都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本章完) 第664章 灵泉大王 哼…… 白孔雀嘤咛一声,转过头一口香气喷在尹秀狠狠瞪着尹秀。 “你到底要用这眼神瞪我几次?”尹秀无奈道。 “还不是你害的?” 白孔雀不忿道:“欺负我们姐妹的时候你倒是像个大高手,各种手段和花样都用上了,真可谓刚猛无比啊。” 尹秀听到她这话,只觉得怪怪的,不由申辩道:“我也没那么的粗暴,而且那时候是你们两个自己……” “你到底在说什么?” 白孔雀又剜了他一眼。 “我是说,这里加起来不到一百人,手里还没家伙,你可是通感境大高手,最多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而你到现在还挤在这里,莫非只是为了占我的便宜?”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用手稍微推了推白孔雀的肩膀,但这狭小的轿子实在无法叫两人拉开距离,反而让白孔雀双手抵在前面的木板上,腰部下沉,身形摆出一个更加暧昧的姿势。 无奈,尹秀只能又把她拉回来。 白孔雀也不客气,又一屁股正正坐了回来,叫尹秀直皱眉。 “很委屈你啊?”白孔雀问道。 “不委屈……” 尹秀扶着她的腰稍稍往旁边挪一点,然而白孔雀又气鼓鼓地坐了回来。 “早知道这么挤,我就不该进来的。” “那你又进来?”白孔雀越发地生气了。 “你们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都是这个态度的吗?” 尹秀叹了口气,“看来你也是绝顶高手,肯定有办法凭借着聪明才智,自己逃跑的吧?”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等下我怎么来的,我就怎么走,这样大概你就会满意了。”尹秀答道。 “唔,你敢!?” 白孔雀又惊又怒,晃动着腰身狠狠转了几下,使得整个轿子都摇曳起来。 尹秀赶紧扶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 “喂,你是真要叫外面那些人发现,把你绑起来吗?” “我不叫喂,我叫白孔雀。” 她抱着胳膊道:“你既然都来了,却就这么走了,要是传出去,我还要做人吗?” 尹秀把手松开,“喂,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我可没有毁你清白。” 白孔雀把他的手又拉回来,“都说了,我叫白孔雀啊。” 见尹秀还疑惑不解,她终于解释道:“我阿娘说过的,一个女孩子如果在危急关头,没有一个还不错的男人英雄救美的话,那是很失败的!” “……” 尹秀摸摸眉头,“原来是这样,其实你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什么?”白孔雀问他。 “我是说,不是什么英雄救美,我最开始混进来,只是要看看这娶亲的蛇神是什么东西,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白孔雀只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也就是说,你是打算看着我嫁给那什么蛇神,而且你是压根不打算施以援手,要叫我落入火坑的?” “你倒也不用这样的绝望。” 尹秀拍拍她,“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然看见了,就肯定会帮你一把的。” “这么说,你是说你会负责,对吗?” “负责……” 尹秀只觉得白孔雀说话怪怪的,大概是说惯了苗话,所以对国语并不怎么的擅长,要不然也不会带着明显的西南口音。 所以他只能顺着白孔雀的意思道:“没错,负责。” 见她似乎不信,尹秀腾出手来伸进口袋,将一柄短刀递给她。 “喏,我给你一把刀子防身,这样即便我救你,你应该也有自保之力吧?” “我不管的,要是你不救我,我就用这把刀捅死你。” 白孔雀接过刀子,又取下一根发带,掀起裙子一角,将它绑在了大腿上。 尹秀只觉得眼前一片白晃晃的,他一专注,便难免又失去控制,以至于反馈在白孔雀的脸上又是一阵殷红。 两人又陷入这尴尬的沉默中,直到队伍里有人用土话喊了一声,紧接着,四周变得暗下来。 轿子被放下,尹秀听到了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的声响,还有火把上的煤油被点燃产生的刺鼻味道。 “他们说的是什么?”尹秀问道。 白孔雀瘪嘴道:“我又哪里知道?这可是土话,又不是什么苗话。” “那你觉得,大概是什么呢?”尹秀还是问她。 他这样一问,白孔雀竟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有可能是说【到地方了】?抑或者【点燃火把】的意思?” “那不就等于没说……” 尹秀打算自己探查明白。 于是他悄悄掀开帘子,却又瞥见了古怪的一幕。 只见不管是轿夫还是队列里其他的人,这时候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背过身去,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他们这时候应该是在一个黑暗,潮湿的洞穴之中,四周由火把照亮,映出岩壁上的青苔。 在尹秀视线习惯这里的黑暗后,那些人终于转过来,脸上都多了一个白色的面具。 说是面具,其实更应该说是白纸一张,那面具上除了挖出眼睛的位置以外,再没有别的装饰,连一根线条都没多。 看起来简陋,然而眼睛的部位又确实有经过精心的制作,这实在显得矛盾。 那些人把视线都投向轿子这边,尹秀便只能悄悄将帘子放下来,躲在轿子里,隐藏着气息。 尽管之前闹腾,然而白孔雀并不是一个蠢货。 她也知道这时候应该尽量不被人发现痕迹或者蹊跷,因此只是稳稳坐着,再没有跟尹秀较量。 又过了一会儿,尹秀听到外头传来整齐划一的声响,有人用土话喊了一声,紧接着大概是所有人齐齐整整跪下,开始磕头,祈祷。 如此重复了三次之后,尹秀便听见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大概是众人正在离开。 然而似乎又不是所有的人都要离开,在轿子边还有两人留下。 尹秀趁着人少,偷偷从袖子里将一只血蝶放出去,终于借着蝴蝶的视线,获取了周围的视野。 留在这里的两个人,是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两人都有些矮胖,看起来已很老。 尹秀原本想问白孔雀,是否知道他们。 然而没了敲敲打打的鼓乐掩护,这时候他们两人连呼吸的声音都有些大了,更别说要在这时候交头接耳。 于是他们只是沉默着,压抑自己的呼吸声。 倒是轿子外头有了动静。 那老头点燃了一把檀香,大概有数十支,一大把握在一起,看起来火光熊熊,烟雾缭绕。 他拿着那把檀香,朝着四面八方恭敬拜了拜,然后走到各个方位分别插上三根,再次拜上三拜。 老太婆则没有走开,手里握着一本经书,一串念珠,在轿子边絮絮叨叨说起了汉话。 “姑娘,说起来这是你的福气才对啊,这灵泉大王,岂是普通女子能嫁的? 大王娶亲,老婆子我活到这岁数也就见过三回,加上你是第四回。 我小时候见过一次,然后又操办了之前的两回,再加上你这一次,便是三次,老太婆我也算是功德圆满了,阿弥陀佛。” 她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因为说话已耗费了她许多的力气,又像是特别的激动。 似乎对老太婆来说,主持这种献祭,真叫她累积了功德。 尹秀没说话,心里已想到了主意。 他把手滑到了白孔雀的大腿上。 白孔雀立即投来楚楚可怜的眼神,摇头示意至少不要在这里。 然而尹秀的手突然一掐。 唔…… 白孔雀捂住了嘴,仍旧发出声音来,连带着轿子也晃了一下。 老太婆在外头听到声音,顿了一下。 那头的老汉问道:“怎么了?” “大概是醒了吧。” 老太婆不以为意,“那法术用不了多久的,新娘子难免要醒过来的,不打紧。” 说着老太婆揭开帘子一角,往里看了一眼。 那张满是皱纹,好像起霜的老树皮一样的脸便凑了过来。 白孔雀将身子前倾过去,正好将身后的尹秀挡住,再加上轿子里光线不好,老太婆老眼昏花,所以也只看到了白孔雀。 “看吧姑娘你热的,脸都红了。 放心,等你去了灵泉大王那里就好了,那可是洞天福地,凉快得很。” 老太婆有些心疼的拿出手帕,要来帮白孔雀擦汗。 白孔雀扭过头去,躲开了老太婆的手。 “我呸,要我嫁给一个妖怪,你真是想得出来啊老妖婆。” 老太婆听到这话,并不生气,只是冷冷将手帕收了回去。 “你还小,不懂,等你成了灵泉大王的新娘,你便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福气了。” “这么好的福气,给你要不要嘛!你被那妖怪讨去了,暖床没你什么事,但还可以叫你打水洗脚呀。”白孔雀不屑道。 “好尖利的一张嘴,姑娘,我劝你一句,多造口业于修行无益啊。” 老太婆说话的时候,那老头子也走了过来。 他不像老太婆一样脸上不喜不悲,没有表情,而是一脸的凶相,好像谁都欠了他许多钱。 “你跟她废那么多话做什么,马上要死的人了,由着她骂几句又怎么了? 别说是嫁给大王的了,就这些丫头,上花轿的时候哪个不是又哭又叫的,没什么差别的。” 这样说着,他又突然问道:“对了,你怎么不哭?” 白孔雀冷笑一声,“我凭什么哭,依我看,马上要哭的是你们才对。” “哦?” 老头不知怎么,被白孔雀惹得有些火气,于是他冲老太婆说道:“给她点教训,要不然她便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我看也是。” 老太婆伸手就要来抓白孔雀。 白孔雀只是微笑,突然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老太婆并不收手,只是来抓白孔雀。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怒吼。 “你这老娼妇,究竟害了多少无辜少女的性命!?” 轿子化作碎片,无数的木屑激射到两人的身上。 老太婆首当其冲,只感觉脸上密密麻麻,像是被沙子崩了一脸。 然而紧接而至的才是可怕的事情。 尹秀一手一个,抓住那两个人,将他们高高抓起,像是抓着两只小鸡。 “如何,我就说要哭的是你们。” 白孔雀起身,整理了一下裙子,微笑道:“这下你可知道我不是说谎的了。” 那老太婆脸上十分地慌张,已顾不上白孔雀的讥讽,只是冲着尹秀求饶。 “这位大爷,这是献祭给灵泉大王的仪式,为了保佑四方安宁,合境平安,您这样做,未免是冲撞了祂老人家啊。” “那畜生也配啊?” 尹秀瞥了她一眼,“不就是蛇妖吗?还保佑合境平安起来了?你当它是城隍还是土地啊?” 老太婆被怼的无话可说,只能闭上嘴。 而另一边的老头,似乎变成了哑巴,只是冷着脸不说话。 他十分清楚,能一手一个,把两个一百多斤的人高高抓起,好像抓着两只小鸡的人,不是他能反抗的。 见两人不说话,尹秀微微一笑,“接下来,我问问题,你们如实回答,这就可以了。那灵泉大王究竟什么来头?” “你到底是谁?” 老太婆话未说完,脖子已经变形,被扭成了麻花。 她那原本就难看的脸迅速变得苍白,吐出一口浊气后被尹秀随手丢在地上,像是丢下一件垃圾。 “便宜这老妖婆了。”白孔雀咬牙道。 “我都说了,是我问问题,她偏偏要用问句回答问句,这不是找死吗?” 尹秀眼里闪烁着光亮,又问老头道:“我相信,你大概不是这么愚蠢的人。” 老头没回话,只是大声笑了起来,混身不自觉地被带动着一块发颤。 【看来这也是个嘴硬的主儿。】 尹秀正准备了结他时,老头却突然嘶哑着嗓子道:“你想知道灵泉大王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不自己问祂呢?因为祂老人家已来到了我们的身边了。” 话音刚落,尹秀的身后,传来了水波流动的声音。 然后在他们身后,那一汪死水里,一个旋涡开始转动,搅动着更多的水,发出响亮的声音。 在那汪死水底下,两个金色的灯笼亮起。(本章完) 第665章 布偶虫 哗啦哗啦…… 旋涡成形越来越明显,速度也变得越发地快。 尹秀伸手,将白孔雀拉到自己的身后。 “我能搞定它的。”白孔雀愤愤不平。 “我知道。” 尹秀还是将她拉到身后,然后看向老头。 “它来救你了?” “这是我应得的。” 老头哈哈大笑,“我为灵泉大王服务了一辈子,祂来救自己的子弟,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那你说,我要不要给你的老大一个面子,放你回去?”尹秀问道。 “这得看你自己了,你触怒了大王,便得付出代价才能求得原谅。”老头微笑。 “明白了。” 咯嘣! 随着尹秀手腕用力,老头吐出一口浊气,身子软了下去。 尹秀拎着他,像是拎着一个破布袋,随手丢进漩涡之中。 那尸体只在旋涡上漂了一下,随即被旋涡吞入,消失地无影无踪。 水底下,那对金色灯笼散发出更耀眼的光亮,简直好像燃烧的太阳一般。 呲! 水面破开,一道巨大的黑柱出现,顶着那两个金色灯笼。 尹秀没有后退,只是将手里火把举过去,照亮前方。 那是一条通体黑色的蛇,层层鳞片叠在一起,行动间发出刺耳的磨擦声。 这条蛇恐怕得有几层楼高,虽然没有在长白山见到的蛇那样的巨大,然而在这本来就狭窄逼仄的溶洞之中,它那好像火车头一样的三角形头颅竟显得压迫感十足,骇人无比。 白孔雀见状,将袖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头来的小蛇又给收了回去。 “你能对付一下它吗?”尹秀问她。 “喂,你不是真要叫我来对付这样的庞然巨物吧!?” 白孔雀花容失色,“快用你无敌的茅山术想想办法啊!” “我可不叫喂啊。”尹秀掏了掏耳朵。 白孔雀眨了眨眼睛,回想着之前,突然想到其实尹秀也不叫什么马天佑。 于是她只能放软了身段,低声道:“哥哥……” “唔。” 尹秀满意点头,将手对向那大蛇,袖子鼓荡。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一条由符纸前后衔接而成的符龙,从他的袖子里飞出,经过尹秀指尖的时候都沾染上了一抹龙虎罡气,浸入符胆之中。 砰砰砰砰! 连串的火光和爆炸,好像谁在洞中放了一串超大号的鞭炮,火光和气浪叫白孔雀想要闭上眼睛,又不愿意错过眼前的奇景,因此只能眯着眼睛,半遮半掩地看。 大蛇的身形因为这连串的爆炸,不由地摇晃起来,搅的身下的水波荡漾。 火光和烟雾充斥洞穴之时,尹秀高高跃起,同时右手在虚空中一握。 名剑嘲风绽放出火光。 尹秀挥动嘲风,带起破风声的同时,也从那巨蛇的头颅一下斩开,撕裂它的身躯。 巨蛇身上黑色的血液迸溅,腐败的鳞片与血肉一同溅出。 直到这时候,腥臭铺面而来,尹秀才突然察觉到,他对付的是一具尸体,而且已死了许久! 他立即收剑,但那大蛇被分开两边的血肉好像突然拥有了活性,向中间迅速聚拢过来。 白孔雀被吓得脚软。 因为她看见尹秀竟被那大蛇“吞噬”了! 也许尹秀还稍微挣扎了一下,因此大蛇的某个部位起了鼓包,但随机它的身体发出积压的声响,终于还是将那鼓包压制了下去。 蛇的身躯本来就是诱饵,像是引诱着虫子进入花朵之中的捕蝇草,待到那虫子迷醉于其中时。 原本盛开的花朵合拢,成了虫子怎样都逃脱不出的牢笼。 白孔雀在苗疆的雨林里见过这种奇异的花朵,当地人叫它猪笼子,没想到尹秀如今竟成了同那些虫子一样的阶下之囚! 大蛇的身躯又活动几下后,终于朝着白孔雀爬来。 白孔雀只感觉脚下好像灌了铅,想逃也逃不掉。 别说她现在身边没有法器了,即便有,恐怕也不是这大妖怪的敌手。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蛇靠近,朝她张开血盆大口。 这一瞬间,不知怎么的,白孔雀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苗寨,也不是教主,姐妹白凤凰。 而是在轿子里尹秀搭在她身上的手。 他们两个,似乎要死在一起了。 大蛇张开嘴巴,白孔雀尽管被那股恶臭熏的眼睛直流泪,然而还是死死瞪着眼睛,将手伸进裙子里,准备像那些传说中的那些勇士一样,在蛇肚子里继续战斗。 然而,那蛇只是张大着嘴巴,并未再往前一步。 白孔雀正觉得奇怪时,只听见一声撕裂的声响,尹秀竟从蛇的嘴巴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条好像麻绳般粗长的虫子。 她不知道,这是长白山的蛊虫,尹秀之前便已在那些白猿的身上见过了。 他竟然没死? 白孔雀正想上前抱住他,却突然被尹秀身上传来的气息冲了一下,转过头便开始吐出酸水。 “有这么恶心吗?” 尹秀闻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差点也把早饭吐了出来。 他毫不犹豫,把早已死去的蛊虫丢在地上,一个猛子扎入潭水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水池里爬起来,捋了一下头发。 “还臭吗?” 尹秀把手伸过去。 白孔雀嫌弃地闻了闻,终于还是将脸扭开。 “……” 据说有些尸体死在屋子里一个星期,便可以臭到叫人把屋子里的家具,地板全都换一遍。 因此白孔雀的反应似乎是理所应当。 因为那巨蛇,照尹秀的估计,恐怕得死了好几年了,至于为什么没有烂掉,化作泥土或者白骨,也全然是因为蛊虫在其中起着作用而已。 “那这里呢?” 尹秀还是不甘心,指了指肩膀的位置。 尽管不太情愿,但白孔雀还是凑了过去,用鼻子在尹秀的肩膀,脖子处嗅了嗅。 她本就长得不高,只到尹秀的肩头,因此便用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膀,踮脚去闻。 “这地方好像有些脏了,我帮你吹走它?”白孔雀说道。 “好,拜托了。” 尹秀顺手扶住她的腰,然后只感觉脖子上有暖风吹来。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颇有些寒意的问话传来,白孔雀回头,发现马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进了洞窟之中,正皱着眉头看她。 “她好像对我有些不满啊?”白孔雀低声道。 “不是你。” 尹秀连忙退开,“我是请她帮我……” “哥哥叫我帮他吹一下。”白孔雀抢答道。 “吹一下?” 马小玉先是脸红,然后才听的火起,看尹秀的眼神越发的寒冷。 “什么叫吹一下?你不要乱讲啊!” 尹秀连忙解释道:“我刚才从大蛇的肚子里出来,又洗了个澡,所以我问她臭不臭而已。” “要闻臭不臭,需要靠这么近,你搭着我,我抱着你,搂搂抱抱的吗?” 马小玉的袖子里,青面恶鬼面具若隐若现,红色的眼睛直盯着尹秀。 越说越生气,马小玉往前走来,尹秀和白孔雀竟都被吓得往后一步。 “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白孔雀拉住了尹秀的袖子。 “什么怎么办?明明我们两个之间,什么都没有啊!” 尹秀只感觉天旋地转,不由地抬起手来捂住额头。 他刚抬起手,马小玉立即转过身去,竟也有了反胃的感觉。 尹秀赶紧上前,马小玉抬手止住他,半天才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香水丢过去。 然后她瞥了白孔雀一眼,“你有鼻炎吗?” “在雨林里,没人得过这病。”白孔雀肯定道。 “那这么大的臭味,你竟然忍得住?” “……” 尹秀喷完香水,将瓶子递过去的时候,马小玉却是嫌弃地摆了摆手,她显然连瓶子都不想要了。 “这香水,我记得很贵的。” “回去了你再买一瓶给我,要限量版的。”马小玉不满道。 “好好好。” 尹秀将瓶子收起来,再看那大蛇的尸体时,只觉得这堆烂肉里除了那被他挖出来的蛊虫外,已没了什么价值,因此他抬手,释放真阳命火,将大蛇身躯烧的一干二净。 “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的?” 尹秀问马小玉,“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也不算吧。” 马小玉拿出一个包裹,“我趁着这些人在这里的时候,到村子里走了一遍。 还找到了供奉那什么灵泉大王的庙宇。 然而在我进入那庙宇的时候,却发现里头虽香火鼎盛,可已灵气全无了。 一般来说,只要是被香火所供奉的,不管是妖怪还是土地,神灵什么的,都会留下一部分的信力在庙宇之中。 然而那庙宇里灵气全无,便表明原先被祭拜的存在,恐怕已消失十年有余了。” 比尹秀推断的时间还要更长,这灵泉大王死亡的时间还要往前推。 “那你手上的包裹是什么?” “哦,是这丫头的东西。” 马小玉将包裹抛过去。 白孔雀接下,解开发现里头都是她的衣服和别的物品,当即喜笑颜开。 “太好了,我还以为要一直穿着这套新娘装跟你们上路呢?” “跟我们上路?” 马小玉立即警觉道:“不好意思,我们好像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吧?” “之前也许不是,但之后就难说了。” 白孔雀指了指地上蛊虫的尸体,“这东西,我在苗寨的一个巫师那里看过。” “苗寨?” 尹秀和马小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疑惑。 原先他们以为这蛊虫是长白山特有的,商的祭司留下的,用来守卫陵墓的工具。 长白山的那些猴子之所以发生那样的变异,便是因为白猿在它们的体内植入了蛊虫。 然而,白孔雀却说她在苗寨也有见过? 这两个地方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几乎隔着一整个九州,真的能产生什么联系吗? 可是白孔雀却是十分自信道:“别忘了,我们苗人都是用蛊的专家,即便我们姐妹是学了一些道术的,然而对于蛊术的运动,也远不是南洋那些降头师所能比的。” “这我清楚。” 马小玉一向听族里长辈说起过,南疆那些蛊师蛊婆的厉害。 有时候他们需要拔走你一根头发,或者在你的饭菜里下毒。 而有的时候甚至只要跟你说说话,手在你身上搭一下,就可以将蛊虫植入你的体内,在不知不觉间下了降头。 也因此,马小玉在初次见到白孔雀她们的时候,才会那样的谨慎。 白孔雀从包裹里拿出一柄刀子,将那好像铁线虫的蛊虫身躯拨动一下。 “在那位巫师那里,他把这玩意儿叫做布偶虫,意思就是可以把人或者动作像布偶一样操纵的。” “我们见识过它的威力,不过是在长白山。” 尹秀皱眉道:“难道那位巫师在北边有亲戚不成?” “这我就不知道了。” 白孔雀摸着下巴,“不过我知道,他有一个传人,就在交趾一带的。 也许这蛊虫,就是他带来的也说不定。 说起来我和白凤凰这一趟,也是顺便打算找他帮忙的。” “找他帮忙?” “没错,为了那道观里的宝物呀。” 白孔雀嘴角闪过一抹微笑,“他是从苗寨出来的,之前欠了我们教主一份人情,所以他得还,我们这一次就是要他来帮我们的。” “嚯,人情这东西,真是还不清啊。” 尹秀感叹道:“欠了钱还简单一点,但是人情就是你来我往,总得拉拉扯扯的。” “可我以为你是不用管这东西的。”马小玉说道。 “为什么呀?” “因为你认识的死党,都是不跟你讲人情的,然而要跟你讲人情来往的人,往往都会遭遇不测。” “你说的他好像是什么天煞孤星一样。”白孔雀捂嘴笑道。 “这一点你倒是没说错。” 马小玉摸着耳环,“靠近他会招来不幸的。” “……” 尹秀被两人这样揶揄,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驳是好。 只能又用脚踩了踩那蛊虫,“所以,白孔雀,你说要跟我们同行,是因为这蛊虫啊?” “没错。” 白孔雀露出神秘的微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要往千佛寺去吧?” “唔?” 尹秀和马小玉都发出疑问。 “我们姐妹要找的那个蛊师,就在千佛寺。”(本章完) 第666章 相亲相爱的战友 沉默了一会儿,马小玉用手肘捅捅尹秀。 于是尹秀只能笑笑,问她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千佛寺的?” 白孔雀得意地指了指脑袋,“我猜的。” “猜的?” “没错。” 此时她已没了先前的紧张,只剩下得意,好像刚才降服那大蛇的是她一样。 “你们说自己没有前往道观的意思,然而你们又对蛊虫这样的感兴趣,而不是害怕或者惊讶,显然之前已经见过了,那么,也就只有千佛寺才是你们要去的地方。 因为那里有那位巫师的传人,很有可能便是他把蛊虫带来了交趾,而你们就是为了找他来的,所以我说我们是同路人呀。” 【原来这丫头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尽管是歪打正着,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撞到了一块,然而尹秀还是得承认,白孔雀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他们的“同路人”。 “那走吧?” 尹秀冲马小玉摊手,表明自己也迷迷糊糊。 马小玉瞪了他一眼,无奈点头,“她可别给我们拖后腿了。” “谁拖后腿还不一定呢,你是道士不假,然而这里可是比南疆更南的交趾,你在中原行的那一套,在这里不一定管用。” “不管用?你要不要试试?”马小玉从袖子伸出了手。 白孔雀愤愤不平,刚想回怼,脑海里突然闪过之前白凤凰的事情。 她想起这个女人其实并不好惹,轻轻松松便能把白凤凰折腾成那样,于是她也只能把火气收起来,抱着手背过身去。 “要不,我们出发吧?” 尹秀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只觉得头都大了。 “还不能走!” 白孔雀突然说道:“这里的事情还未了结呢!” “什么还未了结?”尹秀疑惑道。 “就是这里的村民啊。” 白孔雀脸上浮出一抹冷笑,“这些人把我绑到这里,差点叫我迷迷糊糊地被大蛇给吃了,犯下这样的恶行,不得为此付出代价吗?” “那你想怎么做?” 尹秀抱着双手看她。 “当然是把这些混蛋全都杀了!” 白孔雀磨着洁白的牙齿,“一个都不能放过,你们觉得如何?” 马小玉转过身去,“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 尹秀把一柄短刀递过去。 “不用,我自己有带家伙。” 白孔雀从包裹里拿出短刀,冲尹秀晃了晃。 “好。” 尹秀把刀收回来,“那你加油吧。” “嗯……” 白孔雀点了点头,正想离开,这时候却突然感到不妙。 “不是,你们是打算叫我单枪匹马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 “不是我们叫你,是你本来就这么打算的不是吗?” 尹秀摊手,“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我们肯定要默默在一边支持你的。” “只是看着?”白孔雀再次向他确认。 “没错,只是看着。” 尹秀微笑道:“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相亲相爱的战友啊,所以就只能看着了。” “好!” 白孔雀重重点头,“好好好!既然这样的话……” 她把刀收回包裹里,“那我饶他们一命算了。” “你真是大人有大量啊。” 尹秀拍拍手,“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出发上路?” “随时都可以。” 白孔雀还是忿忿道:“可惜便宜了他们啊,继续在这里作恶。” “做不了多久了。” 马小玉走在前头,突然回头道:“也许再过几年,连这个村子还在不在都不一定了。” “为什么?”白孔雀不解道。 “你是不是都只学了下蛊,别说经文了,就是仪轨也没怎么学?”马小玉反问。 “呃……” 白孔雀耳朵发红,挠挠脸,“我们师父也不教那东西的。” “那就难怪了。” 马小玉看了她一眼,“这村里供奉着庙宇和牌位,然而村民们又没发现其实他们祭祀的所谓灵泉大王已经死了,还在继续供奉香火。 神主牌缺位,自然会有从别处而来的野神窃据其位。 这些野神本来就是孤魂野鬼,充满戾气,跟那些本地被香火供养而成的神灵不一样。 它们只会索取,不会建设,也不珍惜本地的资源和信众,有的是在这里吞吐人的香火和寿元。 有的则是靠着这里的福缘和气运修炼邪功,违背天理。 因此这里被搅得永无宁日,招惹来各种灾祸,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拜错神?” 白孔雀觉得脖子上有寒气飘过,“这么可怕的,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她已没了惩罚这些人的想法,只是想着赶紧离开。 …… “你一直扭来扭去的做什么?” 马小玉骑在驼马上,对于坐在前头一直扭动,坐不安稳的白孔雀很是不满。 “屁股底下有钉子啊?” “那你把我换到哥哥那边去。” 白孔雀转过头来,嘟囔道:“也许坐到他前面以后,我就不会感觉屁股硌的慌了。” “只怕你会更被硌到呀。”尹秀低声道。 “你说什么?” 马小玉听力好的出奇。 “哦,没什么。” 尹秀踢一脚马肚子,将它拉的更远一些。 见尹秀颇为识相地躲开,马小玉又把视线转回来。 她盯着白孔雀道:“我现在就给你两条路选,要不我换过去,和他骑一匹马,要不你下去,走路,用两条腿去千佛寺好了。” “喂,我们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呀!”白孔雀愤怒道。 马小玉莞尔一笑,“我们是在地上,不是在水上。” 她笑了,白孔雀便也随和地笑了起来,“要不我选第三条路?就是我还坐在这里,不出声了如何?” “这是上上策,我同意。” 随着马小玉点头赞同,两个女孩子之间的一点小摩擦终于消解,烟消云散了。 尹秀也不知道应该是要感到遗憾还是庆幸,反正他是暂时从这争执的漩涡之中解脱出来了。 为了调节气氛,他又问白孔雀道:“话说,对那布偶虫,除了它是在苗疆培育出来的以外,你还知道多少?” “那可就多了。” 白孔雀抱着手,自信道:“说起对蛊虫的了解,我可是专家呀。 蛊其实是法术的一种,它是媒介,也是载体,也可以说是施法所需的介质。 南洋那边又把它称作降头,其实跟蛊术也是大差不差的,都一回事。 既有虫蛊,也有动物蛊,植物蛊,人蛊,甚至还有奇怪的鬼蛊,你了解过吗哥哥?” 见白孔雀冲自己眨眼睛,尹秀只能装作一本正经道:“我以前在武侠小说上看到过一种蛊,说是把它吞下去之后可以倒转光阴,逆游时间长河。” “神经!” 白孔雀翻了个白眼。 “哪里有这么厉害的蛊?但我要说,蛊并不是用来害人的。 或者说蛊里头的一大半都是用来治病救人,医治那些疑难杂症的,比如谁在山里被蛇咬了,谁吃错了什么东西,中毒了。 这时候巫师们把一条虫子喂进去那病人的嘴里,让虫子沿着食道爬进去肚子里,把那些毒素什么的吃个干干净净又不损伤人家的肠子。 等到毒素被吃干净了,蛊虫也就差不多死了,这是最好的。 可惜大多数人只知道它害人的地方,不知道它如何救人,因此便对巫师和蛊术敬而远之,谈而色变了。” 马小玉点头道:“凡人大多只是趋利避害而已,承受不了风险。 只要听到里头有害,便大多要逃的远远的,看都不看一眼。 比如雨林里的蘑菇有毒,虽说不是所有的菌菇都有毒,但很多人听到这里的时候,便已有了所有不知名菌菇都有毒素的刻板印象。 因此他们便只吃冬菇,花菇这些,再不碰别的。” “唔,就是这个道理。” 白孔雀对马小玉的印象稍微改观了。 “那布偶虫,其实大概本就是自然界虫子的一种,寄宿在昆虫或者动物的体内,并没有可以叫尸体重新起身,变得力大无比的能力。 然而巫师们培育,制造蛊虫的能力却是一绝,以至于可以做出这样叫人叹为观止的作品。” 也不知道是佩服还是苦笑,白孔雀摇摇头。 “我听那个巫师讲过一些的,布偶虫其实并不能制造出所谓的【僵尸】。 因为它利用的是动物还活着,或者死而未僵,经络和血管未完全萎缩的时候来发展自己的脉络。 所以这其实是一种寄生虫,只不过厉害一些而已。” “不是厉害一些,是厉害的过分啊。”尹秀感叹道。 突然他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尽管这可能性叫他感到颇为惊悚。 “布偶虫,能不能寄宿在人体内的?把人也变成那样力大无穷的怪物?” 被这样一问,白孔雀愣了一下,“你说的到底是僵尸,还是傀儡啊?你该不会认为,这波僵尸的泛滥,是因为布偶虫吧?” “当然不是。” 马小玉否定道:“僵尸和行尸走肉其实是两样东西,虽说僵尸里最低等的也被称作行尸。 然而那仍是留有一魄的人类躯体,和一堆只是活动的烂肉和骨头,全然不同。” 马小玉说的不同,其实还指的是前者,也就是僵尸,可以用符咒对付,不管是损毁躯体还是打散魂魄,这都是可以消灭它们的办法。 而后者,是真正的无魂无魄,只是行动的烂肉而已,即便被它们咬了也只是受伤,而不会受到尸毒的影响。 也因此,对付前者用符咒,糯米,鸡血,对后者则只用刀枪棍棒,仅此而已。 尽管马小玉认为交趾的这些僵尸是带有尸毒的真正僵尸,绝不是被虫子所寄生的,然而她也对于蛊虫是否能把人变成那样的怪物十分地好奇。 “所以,布偶虫真的可以用在人的身上吗?”她问道。 白孔雀收起笑脸,态度变得严肃。 “我知道有一些蛊虫,配合上银针之类的蛊术,是可以叫死人活骨生肉,在晚上变成活生生的人的。 那些巫师往往在女尸的身上用这样的蛊术,为的就是用她们在风月场所出没,用来诱骗男子。 也有一些人用蛊虫来控制尸体,让他们变得力大无穷,杀人。 但就和你说的一样,那不是【僵尸】,而只是一堆烂肉而已。 可布偶虫寄生死去的尸体时,它其实是活着的状态,也就是说它其实与宿主是共生关系,尽管宿主已经死了。 而我上面提到的法术,其实主要是炼化尸体本身,而不是单单培育虫子便能做到的。” 听着白孔雀的描述,尹秀一时陷入沉思。 要是那带来这虫子的巫师真的还在千佛寺的话,那任七和刘半仙恐怕真的会遇见他。 两人的危机,是否也与那个巫师有关。 如此的话,他们与白孔雀,还有她背后的那个教主,以及苗寨,是否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呢? 尹秀想的入神,以至于没发现,自己一直在盯着白孔雀看。 白孔雀倒是被看的脸上发红,不由腰肢一软,又摇晃起来。 “哎哟哥哥,你别一直盯着人家看嘛。” “嗯?” 马小玉眼里射出一道寒芒,这才将尹秀拉了回来。 “我是在想事情。”尹秀解释道。 “你最好是!” 尽管马小玉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段很有自信。 然而姑妈也告诉过她,男人是喜新厌旧的主儿,你一不当心,叫他吃太饱了,或者吃不到,他便容易转个方向,又追逐别的目标去了。 这叫马小玉一时之间也迷糊起来,究竟尹秀是处于怎样的状态之中? 虽说两人现在有时也睡在一块,然而实际上又没到那种叫人耳红心跳的程度。 如此的话,对于尹秀这样的热血青年来说,是否也是一种压抑? 所以他看到个女人都要眼冒青光? 尹秀不知道马小玉在想这么多问题,只觉得炎炎太阳底下,自己的脊背竟还是有些发凉。 其实白孔雀说是养蛊用蛊的专家,但她并不是百科全书,对于自己未曾用过的蛊虫,便只是了解了一个大概而已,说不上精通。 因此在又聊了几句以后,三人关于布偶虫的谈话戛然而止。 毕竟说起来那只是凑巧的发现而已,尹秀他们并不是为布偶虫而来的,而只是养布偶虫的那个巫师恰巧在千佛寺而已。 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一切,只是巧合而已?(本章完) 第667章 龙王的来访 因为僵尸的肆虐,夜晚变得极端危险起来。 即便马小玉和尹秀法力高强,然而这时候在野地上亮起火光,无论是会引来僵尸还是幸存的人类,两者都不好惹。 眼下是乱世,可能人类还要更危险一些。 这时候尹秀他们已找到了一处可供容身的山洞休息。 因为草木枯死,这些往日里被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地方,此刻也已变得很好找,几乎一眼就能看见。 他们躲在山洞的拐弯处,叫外边看不见火光,而篝火产生的烟气又能从里边排出去。 这时候是初夏,山洞里只叫人觉得凉快,而又不冷。 因此这篝火只是让他们安心,有个照明的工具而已。 马小玉和白凤凰一人一张毯子,就在火堆边席地而睡。 尹秀则没有这样的好运,他得负责以前任七的工作,也就是守夜。 他实在不是任七那种一晚上都能眼睛如炬,一刻也不感到疲倦的类型。 因此只是坐在一边几个钟头,月亮还在空中高高挂着的时候,尹秀就已经眼皮子直打架了。 马小玉睡在里头,白孔雀睡在外头,背对着火堆,身上盖一张薄毯子。 她困得利害,又因为常年在野外露宿,对于这种方式很是适应。 因此几乎是头刚沾上枕头,她就已经沉沉睡着。 过了一会儿,火光闪烁一下,白孔雀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动了动。 顿了顿,她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搭上了自己的脚。 紧接着一阵温暖从背后传来。 呀…… 白孔雀压抑住惊叫的冲动,稍微动动肩膀,装作是在睡觉。 然而她这样一动,并没有劝退那只手,反而是叫那只既叫人害怕,又使人期待的手又移上来了一些。 温暖而又柔软,还带着些灵活。 白孔雀悄咪咪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马小玉的方向,她正背对着这边睡觉,对这边发生的事情全然无知。 白孔雀怎么也想不到,尹秀竟会这样的胆大,而事情竟又如此的刺激。 【哥哥不要在这里,等下叫马姑娘看见了怎么办……】 尽管想这样说,然而在感受到那越来越明显的热度,以及那只手越发失序后,白孔雀不自觉夹紧一下,又将话语从喉咙里咽了下去,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胸口起伏。 渐渐地,她感觉到身上有了一股潮湿的感觉。 嗡…… 尹秀拔剑,和泉一文字上的狰狞杀气叫他神智清醒起来,之前的困意消散地一干二净。 和泉一文字的寒光映照着尹秀的脸庞,也叫周围的迷雾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 最开始还以为是篝火的烟气随着风向倒灌,尹秀并不在意。 然而渐渐地那浓雾好像变成了实体的墙,又好像绸缎,将他包裹起来,与周遭世界隔绝开来。 这浓雾不仅叫他无法离开,似乎也掩盖了他的声响。 尹秀举着刀,一边警戒着周围,一边又看向马小玉和白孔雀的方向。 马小玉背对着他,呼吸平缓,似乎一切如常。 白孔雀则是已经身体蜷缩,眉头紧皱,脸上飘过一阵红晕,呼吸急促。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撞见了什么,然而尹秀十分地确定,白孔雀应该是中了幻术。 至于马小玉,则单纯是睡得深沉而已。 然而按理说,马小玉是不会睡得这么深的,即便来人是个轻功极好的高手。 那能制造出这样浓雾,又能叫马小玉全然没有察觉的来客,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还好那躲在雾中的敌人似乎是冲着他来的,也只针对他而已。 在思考了片刻之后,尹秀终于开口。 “喂,这位朋友,不管你是人,是妖,抑或者是鬼,如果你想要跟我见一面的话,总要露面才好吧? 不然的话你便只能写信,找个邮差寄给我,大家做一对互相尊重的笔友了。” 呵呵呵呵…… 阴冷低沉的声音在迷雾中传来。 尹秀感觉得到,那家伙正在浓雾之中窥视着自己,似乎也是在考虑着要不要现身。 浓雾中的家伙不动身,尹秀便也不动,只是用手轻轻握着那柄和泉一文字。 因为他知道,这时候贸然行动的话,反而容易落入下风。 即便他是通感境的大高手,然而在以往那些以弱胜强的对战中,尹秀已了解到,情报是比兵器更有用的武器。 虽然最后解决敌人也是需要靠拳脚兵器,然而没有足够情报,不知道敌人是谁的话,那些锋利的刀兵也不知道向哪里挥去。 因此在得到足够的情报前,尹秀还不打算先出手。 反正对方的目标只有他而已,不关那两个女孩子的事。 终于,在僵持之中,浓雾里又出现了别的声响。 连串的脚步声,好像是踏在水里,响起噗哒噗哒的声响,一股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尹秀顿时精神一振,感觉眼睛突然清明了许多。 咻的一晃,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洞穴里一下变得拥挤起来。 站在最前头的是两个穿着古装的侍女,脸上白的好像纸,各自手上提着一盏纸皮里头没有光亮的宫灯。 而在后头,则是两列,一共六个士兵,穿着不知道哪个时代的青白色军装,手中并没有武器,而是举着一面面的牌子,一共六面木牌。 最前头的是“恭敬”和“回避”,然后是“保境”与“安民”,最后面的则是“红河”与“龙王”。 在这些士兵的后头,大概就是之前一直注视着他的那位存在。 在四个脸色发青的轿夫肩膀上扛着的轿子之中,垂下一面帘幕,里头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而在那轿子的顶上,则有一支万民伞,丝带垂落下来,盖在轿子顶上。 轿中的那位,大概就是红河龙王,负责在交趾一带行云布雨的神仙。 也只有这些龙王在出行的时候,才会带来这样丰润的水气。 因为这是它们身上仙气的一部分,又是龙王可以在地面上行走的保证,即便在这样干旱的时刻,红河龙王的出现,也叫干燥的岩壁上竟渗出了水珠。 “茅山弟子尹秀,拜见龙王。” 尹秀并没有将和泉一文字收起,而是拿在手里冲红河龙王行礼。 然而那轿子里头并没有回应,只是发出一声叽里咕噜的古怪声响。 尹秀顿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龙王似乎是鬼仙,而不是正神。 鬼仙是可以通过兵解或者别的方式修成的,而正神需要经历的劫数和修行则更多,最重要的是,要成为正神,需要朝廷的册封和香火供奉。 这里是交趾,中原朝廷的官文派不到这里来,所以这里也不存在着所谓的正神,即便红河龙王受着香火供奉,也不能成为正神。 而要与非人类的鬼仙沟通,则需要特别的手段,即鬼吃泥。 “抱歉,请稍等一下。” 冲那边打了个手势,尹秀在口袋里掏出一块因为连日高温已有些溶化的巧克力。 他将包装纸撕开,把那巧克力在手里又捏又搓,终于变成一颗泥球塞进嘴里。 尹秀张嘴,也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响。 “不知道龙王大人找弟子,有何贵干?”尹秀恭敬道。 那一头,红河龙王终于有了回应,它的声音显得有些苍老,虽不沙哑,然而也实在好听不到哪里去。 “本王出行,路过这山洞,想着进来躲避一会儿,没成想倒是冲撞了道友。” “是我等失礼了,没有恭迎龙王。” 尹秀这样回话,心里却不是那样的想。 这红河龙王是能行云布雨,日行千里,夜窥鬼神的神通存在,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有人躲在其中? 它来这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只是暂时没说出来而已。 “无妨。” 帘幕搅动一下,亮光之中,红河龙王宽大的身体若隐若现。 它的头颅上顶着一顶冠冕,珠玉垂落下来,盖在脸前。 不管是这冠冕之大,还是头颅的型号,都在表明它并不是人类,而是一条正襟危坐的龙。 “道友是从中原而来的吧?” 顿了顿,红河龙王又强调道:“长白山,我感觉到了长白山的气息,在那里,太白神君于林中的宴会,我曾参与过一次,当真是辉煌壮阔,仙气飘飘。 不过这已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太白神君如今可还好?” 尹秀的眼神黯淡一下,随即又把情绪压抑下去,只是答道:“太白神君福泽绵长,与天地同寿。” “没错,与天地同寿,毕竟那位可是正神,受着九州的香火供奉,不管哪个朝代朝廷都得下一纸文书到长白山去册封祂,当真是威风无比。 相比之下,我只是一介鬼仙而已,空受着香火供奉,然而终于不能坐正于殿堂之上。” 红河龙王这样感叹着,似乎很是羡慕。 其实尹秀不知道的是,红河龙王其实是因为在上个朝代的动乱之中,帮助了那亡国的太子,这才被朝廷所嫉恨,所以沿着河流,一路逃到交趾来的。 “龙王爷,你与我们这些朝生暮死的凡人相比,也已是堪称永恒的存在了,又何须这样感怀呢?”尹秀答道。 “永恒?” 红河龙王将一只手,或者说将一只爪子托在下巴底下,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问。 “永恒,便等于不朽吗?永恒,就能不朽吗?” 它反复念叨着,声音似乎又变得比原先更加苍老,沙哑。 尹秀没回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只是等着红河龙王继续说下去。 然而红河龙王的话题戛然而止,它突然从帘幕后头探出一只爪子来。 那是一只青色的,带着黑色斑点的爪子,厚实而强力。 恍惚之间,那爪子已探到了尹秀的面门上。 “一介凡人,窃据龙帝子之力,你可知这是违反了天命的?” 它的声音里开始有了怒火,那爪子似乎也因为这情绪的波动,而经络鼓张。 “将它还过来,把龙帝子之力交给真正的龙,如此,我便能再次飞翔于九霄云端,行云布雨了。” 它的爪子逐渐靠近尹秀的眼睛,藏在尹秀身上的三色龙帝子之力似乎也感受到了呼唤,开始蒸腾,飞翔起来。 青色,白色,红色,三条飞龙从尹秀的肩膀上升腾而起,与红河龙王产生了某种共鸣。 锃! 和泉一文字再次出鞘,尹秀手心里滴下热血。 随着他的血滴落在地上,他的肩膀上,三色龙帝子的云雾消失,又重新回归了尹秀体内。 红河龙王的爪子停在原地,再未往前一分。 “为什么?”它问道。 “龙王大人,虽然很可惜,你似乎已因为那旱魃的力量失去了行云布雨的能力,从云端跌落了。” 尹秀很是同情它,可神情坚定。 “但是,我收集三色龙帝子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在完成那件事之前,我绝不会把它们交出去,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能夺走它们。” 尹秀的眼神狰狞,手心不住地发抖,既是因为疼痛,也是因为激动。 他的血落在和泉一文字的刀身上,又随着刀身流淌到刀尖,滴落在地上。 那似乎是滴滴滚烫,充满着生命力的热血,以至于红河龙王也不由被震住。 它从帘幕里现出身影,那是龙的身躯,然而却干瘦,开裂,像是一个久经日晒的老头。 原本它有水汽护身,是不该出现这样的状况的。 然而就像尹秀所说的那样,旱魃夺走了云气,也叫红河龙王失去了原先的法力。 它开始变得衰弱了,因此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龙帝子的身上。 夺走尹秀身上的龙帝子,似乎是它最后的希望。 “抱歉,龙王大人,即便我能感觉到你的痛苦,但我帮不了你。” 红河龙王没有再说话。 又是一眨眼,它的身形重新回到轿子上,隐藏在帘幕的后边。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随着队伍掉头,那阵浓雾也向着洞外边飞出。 尹秀仍待在原地,好像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 然而他手里的刺痛,地上的鲜血,还有浓雾之中的那声叹息,又是真实存在的。 这一切,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本章完) 第668章 九州大钦犯 “国师,有发现。” 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急匆匆闯进一间简陋的屋子。 这屋子已是附近最好的了,或者说是未被火烧,也未坍塌的一间,暂时还能遮风挡雨,在此刻遮挡住强烈日光的一间。 东方未来坐在椅子上,原先紧闭的眼睛睁开,看了来人一眼。 “是跟我推想的一样吗?” “是的。” 道士名叫赵无羁,来自龙虎山天师府。 他看起来应该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眉眼清楚,器宇不凡。 但以龙虎山养生的功夫之强,他的年龄恐怕比实际至少要大上一轮。 不少人都在传说,下一届天师府的掌权,会是他。 有这样的才俊在身边,即便是钦天监那些自视过高的观星士们,也不禁感到一丝安心。 在得到赵无羁的准确答复后,东方未来起身,拿过一边桌上的八卦。 “走吧,我们去看看。” 赵无羁立刻在前头带路。 屋子的外头站满了人,大多是带着刀枪的大内高手,新任大内总管金海也在外头。 金海的年纪比原先的大内总管狄威还要小一些,小近乎一轮,正是壮年,他是先皇的贴身随侍。 在狄威未掌管大内的时候,他已在御前伺候,为百官所认识。 然而因为种种原因,他终究没当上大内总管。 此次他重新上位,搅动天下风云,某种程度上还是拜尹秀所赐。 大内高手在长白山一役损失惨重,几乎是伤了根基,三分之一的好手折损在了那里。 尽管后来证实,白莲教的左右贤王,圣子圣女和一大帮骨干似乎在这一战后都已销声匿迹,然而这代价又未免太过惨重。 毕竟在朝廷看来,白莲教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乌合之众,为了消灭他们,损失了本应该用于对付其它反贼的力量,实在是得不偿失。 更重要的是,在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之后,朝廷的龙脉竟然还是被人盗走了。 因此,在回到玉京之后,原先的大内总管狄威连降三级,被发配到不知道哪个衙门去了。 而肃亲王,也被下了禁足令,半年内不得出王府一步。 也因为大内的权力出现了真空,所以此前一直在西山看守皇陵,简直是半个活死人的金海因此得以升任大内总管,接替了狄威的位置。 这时候他的位置还不够稳,即便他在不久前刚刚突破九重玄关,晋升通感境,也只是给了自己一点活命的保障而已。 真要叫大内的诸多势力,叫之前狄威留下的那些嫡系臣服于他,最重要的还是功绩。 因此这一次,即便最开始只是东方未来的钦天监单独行动而已,金海还是向皇帝递交了请愿书,赌上一切,带着大内一半的好手来到了这里。 不管金海的目的如何,东方未来对于此时多一个帮手,而且是一个对他颇为尊敬的助手还是感到高兴的。 因此他在礼节上也给足了金海面子。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保持着表面的客气,往赵无羁指引的方向走去。 张九德已守在了那里,作为天师府里的一员,这次他亲自带着一队龙虎山道士与钦天监同行。 他站立的地方是一处山洞,门口的草木已经枯死,露出里头的惨烈景象。 在洞里,一段又一段,好像大鱼,又好像大蛇的段段白骨横卧在地上,惨白,开裂。 然而从这骨头的颜色来看,又极为“新鲜”,大概死去无多时。 东方未来一走进里头,他手里的八卦便开始闪烁出异光,金光将他的脸映的越发棱角分明。 “这大概是此地龙王的尸身吧?” 赵无羁尽管心里已有底,然而还是不敢确定。 “没错。” 东方未来将八卦镜递给身后的助手,又接过一本名册,翻开查阅。 “红河龙王,原是一尾修炼有成的锦鲤,三百年前曾在中原出现过,后来顺流而下,在交趾得道,尸解而化龙。” 这样读着上头的资料,他又拿出笔,在“红河龙王”这个名讳上画了个叉,将名字去掉。 “太乙救苦天尊……” 张九德执剑诀,向红河龙王的尸身拜了三拜。 “红河龙王,终究还是被那旱魃害了,我们来晚了一些。”他长叹一口气。 东方未来则是一脸的淡然,似乎已预料到了这个局面。 在传说之中,旱魃本就是以吞吐云雾来进行修炼,这不可避免地导致大旱,只要旱魃所出现的地方,必定赤地千里。 也因此,旱魃注定与司职行云布雨的龙王之间有不可化解的死仇。 如今,红河龙王身死,血肉被吸食干净,更是证明了那旱魃的凶恶与可怕。 而且,在吞噬了红河龙王之后,旱魃的实力可能还要更上一层楼。 东方未来掐指算了算,然而却发现怎么都算不出一个结果来。 于是他放弃了,只是默然无语。 倒是张九德颇为担忧:“此地没了龙王,即便我们消灭了旱魃,恐怕此后的数年里,这里也是滴雨不下的。” “这不是正好吗?”金海突然说道。 “正好?” 张九德颇为诧异,只是没在表情上显露出来。 他冲金海道:“贫道不明白。” “那是道长你没考虑到别的方面,一心求道,所以也心无旁骛,想不到我们这些俗人在意的庸俗事情而已。” 金海将手背在身后,坦然道:“交趾如今已不归朝廷管辖了,它是发国人的地方,这于中原来说很不妙。 它进而可以当做洋人进攻南疆的桥头堡,退也能当军队的依托。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交趾越乱,越穷,于朝廷来说便越有好处。 即便这红河龙王没有被旱魃所害,我等有志之士也得……” 他话只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只是微笑。 张九德耸了耸肩膀,显然不赞同这样的说法。 如此他们与旱魃的行为又有什么两样。 然而东方未来很快制止了,两人之间可能出现的针锋相对。 “天理循环,因果报应,红河龙王今日身死,也许在不久以后,还会有新的龙种于万物争流之中脱颖而出呢? 这是时常发生的事情,不管是龙帝子,还是大江大河的龙王,抑或者井龙王,总会死去,也总会新生,这是自然规律。” 说着他挥挥手,示意手下将红河龙王的尸骨收殓。 很快便有几个兵士在指挥下去收拾那一截截尸骨。 “国师,您说我们这一趟来交趾,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金海站在东方未来的身边,突然发问。 这时候他们两个身边已无别的人,不知道是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谈,还是特意躲开风波与危险,这里只剩他们两个,被日光照射在身上,并无暖意。 东方未来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说起来朝廷并没有给我任命,是我自己向朝廷提出了请求,来这里诛灭旱魃。” “卑职也一样。” 金海低下头,双手抱拳,“陛下并没有给卑职下达命令,是卑职自己请求的,从玉京跑到南疆,再随着大国师进入交趾。” “你也是为了消灭旱魃而来的?”东方未来问道。 “不,为了龙子。” 金海的目光突然变得阴冷,“有消息说,那个在长白山大出风头,夺取了青帝子的人,也会到交趾来。” “原来是这样。” 东方未来其实也很想跟那个叫做尹秀的道士会面。 尽管尹秀这个名字,至今在大内还处于绝密之中,以至于他本应该超越任七,成为天字第二号钦犯这件事也被特意压了下来,没有登上通缉名单。 至于天字第一号钦犯,则是一个风水先生,刘半仙。 朝廷想要他,白莲教想要他,仙都也对他感兴趣,甚至连欧洲的那些神秘学者,也在探寻刘半仙的下落。 对于这样的人,朝廷一向的原则便是得不到也不能叫别人得到,其实对于朝廷来说,最好的便是刘半仙永远消失。 至于马小玉,原本她也是应该上通缉名单的,成为钦犯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女人之一。 然而她是驱魔马家的天师,要是朝廷通缉一位自己“册封”的天师,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因此这三人虽一个都没在通缉名单上,然而已是特别被注意的三人。 他们的危险程度甚至远超前些日子,重新出现在中原的“冷雨”任七。 东方未来不由地又想起之前在镇南将军府里见到的那张通缉令,前些日子尹秀他们通过镇南府的力量,找到了任七的行踪? 这实在是有趣而大胆的尝试与妙计,东方未来要是站在他的立场,恐怕是怎样都想不出还有这种办法的。 想到这里,他脸上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叫金海越发捉摸不透这位年轻国师的心思。 忽然,在他们的身后,一声尖叫传来,随后是一片的呵斥与命令声。 所有人都匆匆行动起来,传递着命令,与此同时,几个大内高手从阴影底下跳出来,将东方未来和金海重重保护起来。 在人墙漏出的缝隙之间,东方未来看见,在红河龙王的骸骨之中,钻出了一条好像铁线虫的长长虫子。 那虫子的一半已被别的兵士斩下,另一半则扎入士兵的脸庞之中,不住地扭动,好像想钻的更深。 而那个士兵,脸上,脖子处都开始出现黑色的经络,好像一条条蚯蚓。 …… 尽管睡到一半醒来,发现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荒唐又刺激的梦而已,白孔雀难免感到失望。 然而在看到尹秀那张叫人安心的脸,还有叫人想要依靠的强壮身躯,原先失望的心情又渐渐消解了,使得她又沉沉睡去。 在太阳从云端露出一角之后,尹秀只当做是没事人一样,没有打算将昨夜的事情告诉别人,只是依旧坐在那里。 马小玉轻轻来到尹秀的身边,又看了一眼身后。 白孔雀睡得香甜,似乎什么也吵不醒她。 “昨晚我该起来替你半宿的。”马小玉说道。 “是我忘了叫你起来替更。” 尹秀微笑道:“以前任七也老是忘了叫我,太不讲义气了。” “你最好是这样。” 马小玉瞪他一眼,又不免笑了出来。 “去睡一会儿吧。” 她柔声道:“离着出发还有好一会儿,你只管眯一会儿就是了,天亮了没僵尸,而且这里还有我呢。” 马小玉知道,其实尹秀在意的不是寻常那些僵尸,而是别的东西。 真叫他担忧的是朝廷的杀手,仙都的访客,还有那能在白天出没的旱魃。 只有这些家伙,才能叫身为通感境大高手的尹秀感到棘手。 “要是我能帮上你的忙就好了。”马小玉低声感叹着。 就在这时,尹秀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怎么样,他突然说道:“帮我一下。” “在这里?”马小玉脸上一红。 “就现在,”尹秀斩钉截铁,“正难受着呢,不搞一下不行啊。” “可是,我只听说过,其实我不会。” 马小玉有些扭捏,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状况下,与尹秀发生这种事情。 “很简单的,嘴唇嘟起来,这就可以了。” “那我尽量试试。” 马小玉耳根发红,又悄悄看了一眼白孔雀。 白孔雀正睡得香甜,背对着他们,完全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不要在这里,等下叫白孔雀看见了怎么办……】 尽管想这样说,但马小玉还是将话语咽了下去,吞吐几下口水。 “说好了,只能到这里而已哦。” 她将马尾放下来又扎起,手发着抖,将每一缕头发梳到耳朵后边,整整齐齐。 然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声音低的好像蚊子,颤声道:“我帮你,还是你自己?” “我自己来好了,你只管动嘴。” 尹秀伸手,用两根手指将上下眼皮张开,露出因为熬夜而有些血丝的眼睛。 “好,那我来咯……” 马小玉正打算转过头去,尹秀已一头栽在她的肩膀上。 她身体顿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见尹秀已沉沉睡去。 马小玉不由地笑了一下,将手轻轻搭在尹秀的脸上。(本章完) 第669章 色即是空 千佛寺位于证佛山的深处,在交趾颇有盛名,特别是在那方圆几百里内,千佛寺更是成了所有信徒眼中的圣地。 千佛寺这个名字的由来,有两个说法。 一说是因为寺中佛像众多,据说多达上千座,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又有一说是千佛寺的和尚有大修为,诵大乘佛法,从古至今,共有一千人坐化舍利子,铸就金身成佛,因此得名千佛寺。 相较于这种种传说,当地人最津津乐道的反而是千佛寺僧人的长寿。 据说千佛寺的住持法因和尚已有近两百岁的寿元了,很多百岁老人在小的时候便已见过那位高僧。 等到这些曾经的小孩子垂垂老矣的时候,法因和尚还是他们小时候记忆里那副模样。 他似乎躲开了岁月的无情刻刀,流过多少匆匆光阴都无法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或许也是因为见证了法因和尚的长生不老,所以附近的居民才这样的虔诚。 尹秀他们已在几家农户的家里发现了来自千佛寺的佛经和印本,佛像。 跟别的地方一样,即便有这些千佛寺开了光的物品防身,他们仍旧没逃过僵尸的大口。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呀?” 白孔雀操着一口西南口音,半官话半方言地念着佛经上的话,一下凑到尹秀的身边,和他肩膀挨着肩膀。 尹秀闻见白孔雀身上的淡雅气味,又被她这样紧挨着,高高的发髻磨着下巴,只感觉脸上不由痒痒的。 “色即是空啊,就是……” 眼角余光瞥见马小玉看向这边,尹秀赶紧退开一步,拉开和白孔雀的距离。 “色即是空啊,就是说人要正直,要有抱负,不能整天想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是吗?” 白孔雀显然有些失望,在注意到马小玉的视线后,只能把佛经随手丢在地上。 “没什么用,讲再多的道理,佛偈,最后还不是叫僵尸给咬了?” 马小玉没有接话,只是看了一眼尹秀,“怎么,你不当道士,想做和尚去了?”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摆手道:“好好的道士不做,当什么和尚啊?而且我怎么可能背叛师门?” 马小玉翻了个白眼,“那你又学那些高僧给女施主授经解惑?” 她这样一说,尹秀和白孔雀都被噎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白孔雀终于还是小声道:“那大姐,你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大姐?” 马小玉显然对这个称呼无所适从,不知道应该作何表情。 深吸一口气,她还是为两人讲解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前面还有两句,就是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其实也可以在《道德经》里找到对应,即【有】和【无】。 空是不可感知的,是本质,本源。 色则是可以感知的,是表象,表面。 表象和本质其实是可以互相转化,互为表里的,世间一切都是如此,并不只存在一面或者一种形态而已。” “……” 白孔雀眨巴眨巴水灵灵的眼睛,有偷偷看了一眼尹秀。 尹秀只是抱着双手,似乎已听明白了马小玉的说法,淡淡点头。 “妙啊!妙啊!” 窗外突然传来声音。 尹秀变了脸色,一手立即抓起一个花瓶,另一只手探出窗去,将一个胖子的衣领抓住,拽过来。 “你是人还是僵尸?” “我,我是人来的。” 那胖子惊出一身冷汗,“哪有大白天走在路上的僵尸,还能说话的?” “那也是。” 尹秀将花瓶递给白孔雀。 然后又问他:“那你大白天又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不怕晚上撞见僵尸啊?” “怕,就是因为怕,才白天出来的。”胖子颤声道。 马小玉在一边听着两人好像猜谜一样,你说你的,我问我的,早已忍受不住,一把拍在尹秀的肩膀。 “你是不是被刚才那套佛经给绕晕了?” 尹秀吃痛,思绪终于也请醒过来,在刚才,他还真被绕晕了。 放开胖子,尹秀指了指门的位置,“进来吧,门没锁。” “好。” 胖子从门旁的大洞走进来。 好奇地打量了三人一眼后,胖子好像终于失去了力气,一下坐在地上。 “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撞见山贼了呢。” “山贼?” 尹秀瞥了他一眼,“哪有我们这样慈眉善目的山贼?” 慈眉善目? 胖子偷偷看一眼尹秀,又看了一眼正把手放在短刀上的白孔雀,只能认同道:“您说的没错,现在山贼都被僵尸吃完了,又哪来的山贼?” “你是这村子里的?” 尹秀不与他废话。 “我是再前边一些,那个柳村的,这里呢,则是松村。” 胖子熟练地说出这两个地点,随机好像做出了判断。 “我看三位也不像什么坏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我不是一个人。” “你果然是僵尸!” 白孔雀唰的一下抽出弯刀,吓得胖子转头就要跑。 尹秀一把拉住他,又冲马小玉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白孔雀可能也听晕了。 于是马小玉露出一抹微笑,伸手在白孔雀的大腿根上狠狠一掐。 啊…… 白孔雀疼到弯下腰去,翻起了白眼。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忿忿看着马小玉,“我姐姐就是中了你这一招,才抵挡不住的?” “差不多吧。” 马小玉擦了擦手,“怎样,现在好一些了吗?” 白孔雀按着胸口,将急促的呼吸压抑下去,脸上的红晕也消散一空。 然后她点头道:“还,还行。” “倒也不用这样的用力。”尹秀摇头道。 “我也这样觉得。”胖子看的目瞪口呆。 “关你什么事。” 尹秀晃了一下他,“你刚才说自己不是一个人,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妖精不成啊?” 胖子这时候只后悔刚才说漏了嘴,把什么都告诉了他们。 他们不是坏人不假,但看起来一个个都挺癫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眼见局面已是如此,再想隐瞒也不可能,他只能叹气道:“我叫齐两金,因为我爹妈希望我将来大富大贵,所以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因此村里人也叫我七两金。” “你倒是长得像一个富人的样子。” 尹秀松开他。 “之前或许是,但现在不行了。” 胖子叹了口气,“僵尸一来,全完蛋了,我都几天没吃到一滴油水了。” 尹秀微笑,“放心,你这肚子,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光喝水也不会饿死。” 胖子不好意思地将肚子往里收了收,随后说道:“我刚才说我不是一个人,其实是说,我还有一些同伴。” 他指了一下林子后边,“附近几个村子的幸存者,加起来还有二十几个人,我们打算去千佛寺。” “千佛寺?” “没错。” 胖子解释道:“有人说千佛寺的高僧法力高强,僵尸不敢在那里造次,因此很安全,附近村子里的人都跑去那里了。” “呵,一帮秃驴,懂什么捉……” 话还未说完,尹秀递过去一个眼神,白孔雀立即将后半句咽了下去,只是微笑。 “刚好我们也在找地方避难啊!” 尹秀很是高兴,“照你这么说,千佛寺实在是个好地方,出家人又是慈悲为怀的,肯定会帮助我们的吧?” “那是当然了。” 胖子双手合十,恭敬道:“法因住持一向是慈悲为怀的,经常给附近村民赠药,祈福,如今正是危难之际,他肯定会收留大家的。” “那真是太好了!” 尹秀催促他,“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这会儿天可快黑了。” 胖子看了一眼天,夏令时天黑的晚,这时候是大中午,太阳还挂在头顶呢。 “还得一会儿,我们这里离着千佛寺所在的菩提山还有几十里地,大概是傍晚的时候能到山脚下。 然而晚上爬山又实在是很危险,所以我们大概是第二天才上山,去往千佛寺。 因此我想先在这里找点吃的,多准备一天的干粮。” “难道上山能比遇到僵尸更危险?”尹秀反问他。 胖子被这么一问,愣了一下,随即一拍脑袋,“对哦!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你知道对就行了。” 尹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饼干,“喏,这是我们刚才在这里找到的,大概是全部的存粮了,走吧,别耽搁了。” 胖子看着手里的饼干,一时难免感到不解,为什么一户农家,会找出饼干而不是大饼之类的东西。 不过没容许他多想,尹秀已半推着他走了起来,朝那边林子过去。 “大姐……” 白孔雀低声道:“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去?” “自己去?” “没错,就是自己去。” 白孔雀朝那边努努下巴,“我们自己去的话,估计太阳落山前都到千佛寺了,要带着他们拖累自己做什么。” “这就是你的江湖经验浅薄了。”马小玉微笑道。 “你……” 白孔雀颇为不服气,然而对上马小玉眼神的时候,她又不由有些露怯。 于是只能问道:“那大姐你说,这又是一个什么道理?” “你有没有去市场里买过鱼?”马小玉问她。 “当然买过了,鲤鱼,鲫鱼,青鱼,长的短的,宽的窄的,刺多的,无骨的,我统统买过的。” “那就好办了。” 马小玉眨眨眼睛,“鲫鱼和鲤鱼,你认得出来吗?” “当然,我常吃。” “那要是它们混在一个盆子里,一堆鲤鱼里混进一两条鲫鱼,挤在一起,一块游,一块吐泡泡,你能很快认得出来吗?” 白孔雀犹豫了一下,终于摇头道:“得看数量多少,要是都在盆子里,总得伸手捞一捞才仔细的,要不然总有漏网之鱼。” “还好你不是一个喜欢犟嘴的人呀。” 马小玉满意道:“我多教你一点,也不枉你叫我一声姐姐了,三个人做目标太大,然而混在二三十个人里,又算不得什么。 因此,我们只是装作上山避难的话,被针对的风险和被注意的概率便小了许多,这对我们很有好处。” 然而白孔雀还是苦恼道:“可我和姐姐是这样的漂亮,标致,哥哥又实在是个高大帅气的人,去哪儿都是佳偶天成的三个璧人,怎么又能不叫人注意,从茫茫人海之中认出来呢?” “你这些成语都是从哪里学的?” 马小玉颇为无语,又问她一直很在意的一个问题。 “还有你为什么突然叫我大姐?明明我也只比你大,不,比你多一两岁而已吧?” 这是马小玉最在意的问题,简直是比讨论她的道术高低,道统是否纯正还要要紧的多,简直是天下女人都在意,都关心的一个世纪大问题。 因此她注视白孔雀的眼神已隐隐带上了杀气。 然而白孔雀对此不知不觉,只是双颊泛红,用一根手指抵着下巴,不好意思道:“总要有先来后到的嘛,我们苗人是不拘小节没错,然而我们寨内最在意的就是尊卑和等级了,也因为这样才能上下一心,兄弟和睦。 你先来的,所以我得称呼你作大姐,我晚来,自然是得吃点亏,做小的了。 不过大姐你也放心,我是很知足的,一个星期七天,只分我三天也就够了,还有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我也不跟你抢。 可我看哥哥应该是个新潮,大胆并且前卫的人,所以我们姐妹也许会有一些夜晚是要坦诚相见的,我不介意打下手的,那几晚也可以算我的嘻嘻嘻……” 她越说越不好意思,终于把脸捂进了手心里,只感觉手心发烫,脸也烫的不行。 然而等她再回头,期待马小玉与她姐妹情深时,马小玉却已经走远了,完全没听见她刚才的深情告白。 马小玉原本是很认真,很严肃地在等待白孔雀回答的。 然而尹秀还未到林子里,那边便发生了状况。 只见一个赤着脚,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跑一半她体力不支,一下软倒在地上。 “救,救救我的孩子……”(本章完) 第670章 哈利路亚 那妈妈的脸上已满是虚弱,疲劳,显然已奔波了好长一段路,又因营养少和惊恐,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尹秀凑到近前,看了一眼那母亲怀抱里的孩子,顿时脸色凝重。 马小玉也在眨眼之后赶到,眼睛不由瞪大一下。 只见那小孩的脚踝处,已经有了一处发黑,发胀的印记。 马小玉打出一道清心符,支撑着那母亲不要倒下,然后她看向围上来,衣衫褴褛的众人。 “这小孩,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没人回答她,只是好奇尹秀和马小玉的身边。 “是他老爹,他爹变作了僵尸咬的。” 胖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是前两天晚上的事情了,实在是惨呀,说起来我们躲出来很久了,以为已平安无事,大难之后必有后福来着,结果他爹出去找吃的,不知怎么的就被咬死了,把小孩子给咬了。” 众人不住地摇头,已提前看到了小孩子的结局。 因为之前他们的同乡,家人,邻里都遭受了这样的厄运,并且一个也没逃脱。 然而那母亲还是不放弃,抓着马小玉的手不住哀求。 “救救,救救我的孩子,他还小,连竹马都未曾玩过的,那天孩子饿着肚子,一直想要竹马。 孩子爹说回来的时候会帮他带一个的,结果回来就……” 她再也说不出话,只是张大着嘴巴,双眼无神,做着无声的哭喊。 “有把握吗?”尹秀问马小玉。 因为那小孩的伤势实在是严重,如果在别的人身上,这时候尹秀已经打算一剑了结对方,为对方结束痛苦了。 但这是一个小孩,所有人都希望在小孩的身上能发生奇迹。 “一路遇见了这么多人,总不能每个我们都救不回来。” 马小玉目光坚毅,神情冷静,从口袋里取出了银针。 “有几个穴位要同时扎针,你帮我一下。” 马小玉将几个穴位告诉尹秀。 然而这几个穴位,尹秀却是只听过却不知道在什么位置。 因为在以往,他是杀人比救人要多得多,要杀人,只要记住心口,太阳穴,后心这三个点就够了。 而要救人,却得认认真真地在书房里读过几年的医书。 就在尹秀抱着做错也好过什么都不做的态度,打算动手时,却突然听到喊声。 “让我来。” 白孔雀已经过来,自信满满道:“我也懂一些医术的,并不是一个只会下蛊的小巫婆而已。” “好。” 马小玉将针包递给她,“刚才那几个位置,你清楚吗?” “清楚得很,我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扎准了。” 尽管白孔雀信心十足,但马小玉还是提醒道:“小孩子的穴位与大人相比,有几分的偏移,你得小心。” “我知道。” 白孔雀嘴上说的轻松,实际上却是十分地细心可靠。 她拿银针的手稳定而又干燥,好像那不是风一吹就会震颤的小物件,而是一根重达千斤的定海神针。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带着疑惑和期待,注视着这两个女孩,把一切托付在那小小的银针上。 胖子这时候不知道是为了缓解气氛,还是紧张,想在尹秀这里找到一些慰藉,于是靠到尹秀身边。 “老兄,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尹秀看他一眼,“怎么,想查我的底啊?” “不是,不是。” 胖子头摇的像泼浪鼓。 “我只是在想,也许我们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祷告吧。”尹秀说道。 “哦,这个我会。” 胖子不由振奋起来,双眼目视着前方,将双手合十,十分地虔诚。 “南无阿弥陀……” 咒未念完,胖子愣在当场。 因为他看见,尹秀正在额头和胸口上画着十字架。 “哦,我一个朋友教我的。” 尹秀解释道:“我见他用过几次,挺灵验的。” 说着他又用眼神示意胖子要不要跟着一块做。 胖子犹豫一下,终于还是敬谢不敏,和众人一起继续双手合十,口诵阿弥陀佛。 马小玉和白孔雀却没有尹秀这样的空闲,也容不得犹豫。 两人紧密配合,不一会儿那原本已脸色青白,气若游丝的小孩竟慢慢恢复了血色,胸膛也随着呼吸有力地起伏着。 “好了。” 马小玉又掏出一包糯米,洒在符纸上,一把按在小孩的伤口处。 滋!! 一阵叫人胆寒的白烟冒起,听着那好像烤肉的声音,胖子只感觉额头冷汗直冒。 “给他喂点水就可以了。” 马小玉说完起身,将脖子上的汗擦了擦。 那女人当即对她和白孔雀千恩万谢,引得一众村民直呼活菩萨。 这时候,尹秀才有空观察起这支临时拼凑,稀稀散散的队伍。 混在这里头的大多是妇孺和年轻人,大概是因为年轻人跑的快,而妇孺又是被保护的对象,所以活下来的最多。 虽然见证了刚才的奇迹,然而眼下,在他们的脸上,恐惧和疲惫依旧是主基调。 在这些人里头,还混着一男一女,看起来既不是农民模样,也不是本地人的两人。 他们长得并不出众,也跟清秀沾不上边,然而看着又不叫人讨厌,出来走江湖讨生活,不叫人注意,也不叫人生厌,这样便已足够了。 “你们两位是……” 被尹秀询问,那女人不由退到了后面。 男人虽也一脸紧张,但还是将女人护在身后,冲尹秀鞠躬道:“老兄,我们是从南疆过来的,过来投奔亲戚,顺便卖唱。” “卖唱?” “是的。” 胖子在一边说道:“他们唱的一手好闽南小调,很是动听。” “都是些乡野民歌,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害羞道。 胖子都这样说了,加上尹秀在男人的身上发现一把琵琶,便也不再对他们的身份好奇。 于是他对胖子说道:“我的行李之中还有些吃的,拿出来给大家分去吃了,吃饱之后我们上山,往千佛寺进发。” 听到尹秀说自己也要往千佛寺,其余的人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那孩子的母亲,毕竟尹秀一行人连尸毒都可以解,而且又很是好心,跟在他们的身边似乎是眼下最安全的。 胖子也难得地从众人的脸上看到了希望,当即小跑起来,帮着尹秀将食物分发下去。 “那小孩在这种状况下都能救回来,不容易啊。”白孔雀小声感叹道。 尽管刚才她参与了其中,但那也是抱着一种尽人事听天命的心态而已。 就像是对着一个早已停止呼吸的孩童灌药水一样,只是看起来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仅此而已。 然而她似乎和马小玉一块创造了奇迹。 马小玉则是不以为意,将一块饼掰下来一半,递给白孔雀。 “我说了,我是僵尸专家,那自然是能杀也能治了。” “那我之后得靠你近一点了。”白孔雀微笑道。 “随你咯。” 马小玉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经此一事,两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尽管马小玉认为这是同路人之间的关系改善,而白孔雀则以为是“姐妹”的相处产生了变化。 但这并不妨碍不明就里的尹秀感到片刻的轻松。 等到吃完饭,不用尹秀说话,胖子已忙前忙后,开始安排着众人行动。 几个小孩子坐在驼马上,其他人则步行,一支队伍有序地往菩提山前进。 尹秀他们并不熟悉去往菩提山的路,因此只是在队伍后头待着,由胖子和几个腿脚轻便的青年在前头探路,引领众人前进。 那对卖艺的夫妻也跟着他们走在后边。 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们跟本地人之间还是有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障壁。 因此相比起那些人,这对夫妻更愿意待在尹秀的身边。 “我知道闽南人总是喜欢出来闯荡的,去西洋,下南洋,只要有条船,哪里都能去,然而我又听说大部分人都是去大马之类的地方,你们怎么到交趾来了?” 马小玉跟卖唱夫妻中那个负责唱歌的,名叫小柔的女人搭话,拉家常。 尹秀在一边不动声色,只是听着。 “哎,仙师,要是家里几分薄田能养得活,吃上一口饭,又有谁愿意在外头漂泊,做异乡人呢?”女人苦笑道。 “叫我马姑娘就可以了。” 马小玉微笑,“我其实只会一点点防身的法术而已,称不上仙师。” 小柔知道她既是谦虚,又是不想在别人面前太过于显露自己,这“仙师”的称呼也确实有些招摇,于是改口道:“马姑娘。” “女人家嘴笨,还是我来说吧。她只会唱歌而已,别的都不太擅长,还是我来说明,免得误导了几位,添了麻烦。” 嘴上这样说着,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温柔,口气和煦。 他叫阿成,是同小柔一个村子的,青梅竹马。 “闽南多是山地,能在山坡上开出一亩薄田,便已是耗尽了几代人的运气和劳力了。 我和小柔没有这样的福气,又没有下南洋打拼,去金山挖金的志气与资本,因此便只能在农时帮工,闲时到处走场,赚些钱补贴家用了。 本来这样的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谁曾想去年白莲教在温陵作乱,到处杀人放火。 白莲教杀完,官兵又来杀人,还杀的更狠,简直叫人活不下去了。 不瞒您说,我们村有个信白莲教的,因此整个村子都上了通缉名单,官军照着名册来杀的。” 阿成苦笑道:“白莲教要作乱就作乱,关我们什么事呢?现如今反倒害得我们有家不能回了。” 听到这话,白孔雀颇为生气。 “明明是官军害的你们如此处境,又关白莲教什么事?白莲教可没说要杀你们全家,灭掉整条村子。” “你是白莲教的啊?”尹秀突然问道。 “怎么可能是,我们是明月神教的!”白孔雀立即答道。 “明月神教?” 这时候白孔雀才意识到了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说道:“反正我不是什么白莲教的啦!” “那你又知道白莲教是怎么做的?”尹秀反问她。 如此,白孔雀又沉默下来。 “也许,我确实不知道。” “你不知道没关系,因为我也不是很清楚啊。”尹秀叹了口气。 在这之前,他与白莲教接触的次数恐怕比大多数人都要多。 白莲教既有右贤王拓跋文武,莲姑这样的忠义勇敢之人,也有像白莲圣子那样的阴险小人。 即便号称信仰坚定,可左贤王白礼的动摇,难道在别人身上就没出现过? 既有好人,也有坏人,这才是世间的常态。 白莲教的教众,也同这几个人一样,或者同他们不一样,是别的类型,并不能用一种类型来定义。 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本就巨大,绝没有说一个地方,一个组织的人便都是同一种性格,或者大致类似这种说法。 真正影响着他们行为的,只是设定的规则和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已。 就好像十恶不赦的官军里,不也有两江总督狄杰那样的人吗? 所以尹秀实在是难以对白莲教有一个固定或者成型的印象。 “好吧。” 白孔雀摊手,她确实没必要为白莲教做了什么,没做什么而纠结。 就好像现在,阿成和小柔这对因为温陵之乱而颠沛流离的夫妻,似乎也对于两方都没什么怨言。 毕竟他们如今还活着,还拥有彼此,比起那些死于刀兵之中的死难者,已是万分的幸运。 尹秀也无意再触碰他们的伤心处,于是扯开话题。 “你们在交趾有亲戚啊?” “本来是有的。” 阿成挠挠头,“听说就在这附近,那山后边十几里地的地方,但是如今,别说寻亲戚了,就是亲戚还在不在都得打一个问号了。” 见阿成与他们讲的投缘,小柔也放松下来,不由地问起尹秀。 “不知道您三位到交趾来,是做什么的?” 一问出这话,阿成便已感觉不妙,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小柔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难道她能装作没说过? 然而尹秀只是打了个哈哈。 “来旅游的。” “旅游,旅游好啊。”(本章完) 第671章 斩业非斩人 比胖子预测的要更晚一些,到达菩提山脚下的时候,太阳已近西沉了。 “您看,我们今晚在这里过一夜?” 胖子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询问尹秀。 在最开始的时候,仗着吨位,肥头大耳的他当然是队伍的领头人。 然而在尹秀出现以后,做决定的权力和责任,自然交到了他的手里。 谁叫胖子已自觉说不上话了呢? “你找死啊?” 尹秀看他一眼,吓得胖子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 “再看看吧,我们在这里歇着的话岂不是变成僵尸的自助餐了?” 叹了口气,尹秀看了看四周,发现这周围几乎是空空荡荡的一片平地,如此的话,僵尸一来,这么多人连跑都没地方跑。 “要不我们再往上走走?” 马小玉看出他的心思,指了指更高一些的地方。 “嗯。” 尹秀点头,随即指示胖子:“趁着天还没黑,派几个人出去,找一处能供众人容身的山洞,宽敞一些的。” “好。” 胖子立刻开始招呼队伍里几个手脚灵活的,开始探路。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兴冲冲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 “在那里。” 他指向一片林子的后方,“有个山洞,这么大……” 随着对方两只手夸张地拉开距离比画,尹秀已满意点头,“走吧。” 众人一下雀跃起来,只有白孔雀还站在原地发愣。 “怎么了?” 尹秀走上前,看她有些发呆,将手放到她的额头上,又捏了捏她的手心,“也没发烧啊。” “摸这里不准,你摸胸口试试。” “也对。” 尹秀伸手,突然意识到那是马小玉的声音,整个人都顿住。 半晌,他回过头,笑嘻嘻道:“要不你来?” “难不成你还真想试试啊?” 马小玉白他一眼,“别人又没叫你,你自己倒动手动脚上了,占便宜不够啊?” “你还是先看看她怎么回事吧。” 尹秀转移话题,“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你才中邪了!” 白孔雀回过神来,额头上已有了汗珠。 拿起袖子,她擦了擦额头,“在刚才那个瞬间,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什么预感?什么样的事情?”尹秀问她。 “这我哪里知道啊。” 白孔雀只觉得心有余悸,然而又已想不起来刚才预见了什么。 尹秀见她这样,只当白孔雀是赶路太疲惫,恍惚了一下而已。 于是只是招呼她:“先走吧,到了山洞里睡一觉就好了。” 白孔雀点点头,跟着众人行进,只把刚才的奇异感觉当做某种错觉,或者一闪而过的幻象。 到了洞里以后,随着她坐下,之前的怪异感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这时候天已暗了下来,还未吃饭,她便已困得不行,眼皮缓缓闭上。 临睡之前,她只迷迷糊糊听见尹秀在跟胖子说话。 “喂,胖子,明天上山,今晚得安排人守夜,我这人是很讲义气的,你们守前半夜,后半夜叫我起来,明白了吗?” “明白,我们……” 白孔雀眼前一黑。 等她再有些知觉的时候,睁开眼睛,周围只是黑蒙蒙一片。 “别出声。” 那是马小玉的声音,热气喷在她的脸上,叫她感觉痒痒的。 白孔雀一下惊出冷汗来,她明白,眼下恐怕是遇上了什么事情,才叫马小玉离她如此的近。 在黑暗之中,她还听到别的呼吸声,一个个似乎都憋着口气,不敢大声。 白孔雀眯着眼向外头看去,一片熊焰焰火光映入她的眼帘之中。 着火了?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然而仅仅只是着火了的话,这里的人绝不是这样的反应。 等她定下神来再看,这才看清了火把底下一张张狰狞的脸。 特别是为首的一人,光头,高大而强壮,一道刀疤从额头直划到下巴底下。 他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抓着一柄长长的太刀,正眯着眼睛往洞里打量。 在光头的身后,则是乌泱泱的人,一个个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好像从未洗过,沾满了灰尘与别的污垢。 然而他们手里的兵器却是精心保养过的,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照在众人的脸上,便是一片霜雪。 在那光头的脚底下,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 白孔雀认出,那是之前队伍里的两个青年人,男的身中数刀,脑袋几乎被砍成了两半,女的已被剥了衣服,头发凌乱,身上满是伤痕。 那是,阿成和小柔。 白孔雀瞪大眼睛,终于想起之前那种不祥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因为她之前见过,然而又不知怎么的从心里将那段记忆给除去了。 小的时候,在苗寨的外头,那些在夜晚出没,骑着马,举着火把,手里拿着各样兵器,肆虐而来,又将一切烧杀干净,席卷干净之后再离开,好似恶魔一样的人——山贼。 胖子和几个男人,手里拿着木棒或者菜刀,围在尹秀的身边,只等着他吩咐。 尹秀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两具尸体,面无表情。 “如今是乱世,僵尸到处咬人已经够惨了,非要在这时候烧杀抢掠吗?” 光头嘿嘿一笑,一脚踩在小柔洁白的背上。 “乱世,不就是杀人越货的好时候吗? 说起来我这人啊,一天不杀人,一天不玩女人,就总难免心痒难耐,感觉骨头里有虫子在咬,就跟,就跟那些抽烟土的人一样,你知道吧? 难受,特别的难受,简直要叫我发疯啊!!”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对男女。 “这对小夫妻也是倒霉,好好地在这里躲着,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到他们。 结果非要跑树林里卿卿我我,按捺不住火气啊,正好我们是最喜欢帮人泻火的,所以就顺手帮了她一下。” 尹秀想起,之前阿成说过的,小柔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总难免吐酸水,感到不舒服。 大概为了不影响别人,他们半夜跑到外头透气去了。 或许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没遇上僵尸,反而是撞上了山贼。 落僵尸手上还能有个痛快,要是遇见了山贼,小柔身上的伤痕便已反映了短短时间内她遭遇的惨事。 尹秀叹了口气,“乱世之中还乱跑,害人害己,死的不冤。” “哦?” 光头摸了摸脑袋,感到颇为有趣,“我还以为你要帮他们报仇的。” “报什么仇?人都死了,报了仇便会复活吗?杀了你们,世上便永远没坏人了吗?而且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没空去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尹秀眼神冰冷。 “匡扶正义,扫荡邪恶,那是嫌命长的大侠才做的,我不管这些。” “也是个活的潇洒,清醒的人。” 光头微笑道:“像你这样的人,能在这乱世之中活得长久。 以前闹饥荒的时候,有一个什么善人,念菩萨的,收纳那些难民,想着积德行善。 结果你知道怎么了?那些难民进了他的家,吃了他的粮,有了力气,反倒把他们家抢了一通,把这善人的脑袋挂到了房梁上,他是死的痛快了,可妻女就惨了,被那些畜生折磨的不成人形。 真是我看着都想吐啊哈哈哈。” 尹秀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伸手示意道:“现在钱也没用,吃的我们还有一些,你要的话就尽管拿走一些就是了。至于别的,我们这里就这么几个人在,你要拼杀的话我也随意。 但这对你们来说一点好处没有,不如就大家各走各的,当做互相没碰面,如何?” “你显然是个聪明人,可你不是什么好人啊!” 光头抽动一下鼻子,脸上微微发红,“我已经闻见了,女人的香甜气息。” 听见这话,马小玉和白孔雀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身后,都已从对方的眼神之中读到了杀气。 只要山贼进来,这里一个人都活不了,而且会一个比一个惨。 马小玉松开手,袖子一抖,张牙舞爪,红着眼睛的青面恶鬼面具被她抓在了手里。 白孔雀的手上也多了一条若隐若现的蛇。 她们这边准备着动手,尹秀那边也已把手搭在了和泉一文字上边。 “我们要去千佛寺,别挡道,也别来碍事。” “千佛寺?” 光头突然冷笑,“你是说山上那没什么油水的寺庙吗?” 他挥挥手,背后传出讥笑声,立刻有人将几串带血的佛珠丢了出来,落到地上。 “我们刚从山上下来,妈的,都是些痴痴呆呆的光头,骨头差点把老子的刀硌断了。” 听到这个消息,洞穴里立刻有人哭出了声音。 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原本想着第二天便能上千佛寺避难,没想到这群山贼已将千佛寺洗劫了一遍。 如此的话,他们的希望便也彻底消散了。 刚开始还有人安慰几声,后面洞穴里的哭声此起彼伏,终于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的情绪之中。 尹秀身边的几个人也顿时丧失了斗志,双眼只是空洞无神。 “哭!就知道哭,哭了便有用了吗!?” 白孔雀被这哭声吵得烦躁,起身走了出来。 马小玉也紧随其后,将那青面恶鬼面具戴在脸上。 两人走到尹秀的身边停下,尹秀没说话,只是投去一个微笑,示意她们不用紧张。 光头和山贼们见到洞里走出来两个璧人,尽管一个戴着可怕的面具,然而两人的气质与身段已非中人,因此不免高兴起来。 “我就说这里是藏着女人的。” 光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而且听声音,里头还有。” 尹秀对于跟这种恶徒斗嘴不感兴趣,只是问他:“你们在千佛寺烧杀抢掠的时候,有没有遇见一个风水先生或者剑客?” “还有苗人。”白孔雀补充道。 “不晓得。” 光头摸了下头,“只要是能动的都被我们乱刀砍死了,什么剑客刀客,苗人汉人的,也不过是一刀的事情而已。” 尹秀没从光头口中问出答案,明显有些失望。 “也对,要是遇见任七的话,你们这些王八蛋不得被砍成十八段喂狗啊?”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这王八蛋,真该死啊。”尹秀语气里已有了火气。 “你终究还是想做大侠的梦,不是吗?”光头冷笑道。 一众山贼拉开位置,摩拳擦掌,准备洗劫这个山洞,把人杀光,抢光。 光头也已信心满满,毕竟他的武力强横,刀法凌厉,要不然也无法在一帮山贼之中称雄。 就在这时,一阵与炎热的环境完全不搭,阴冷的夜风席卷而来,叫山贼们打了个寒战。 随着夜风一起吹过来的,还有一声声凄厉的吼叫。 不知道是谁先叫了一声,光头将火把砸过去,照亮远处。 他们的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多出许多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那些影子在早已干枯的林木之间穿行,一蹦一蹦,竟叫光头的心也跟着漏了几拍。 “那是什么东西?”光头颤声道。 又看向尹秀,“你们还有同伴?埋伏我们?” “你都傻的,要是有同伴的话,还能让你们这样摸过来?” 尹秀将和泉一文字紧握在手上,和马小玉交换一个眼神的瞬间,便已清楚地知道了对方要如何行事,因此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彼此。 毕竟他们已在生死之间并肩战斗过许多次,无论怎样的危险,都不影响他们对对方的信任。 接着,他又冲白孔雀低声道:“等下小玉会对付那些僵尸,起码不会让它们冲过来。你和我对付那些人算了。” “对付那些人?” 白孔雀先是有些疑惑,然而在看到山贼们恐慌的表情后,她会心一笑。 “所以我才觉得当道士比和尚好啊。” “怎么说?”尹秀问她。 “因为做和尚有三规六戒啊,即便你行为上不遵守,嘴上也得说一声阿弥陀佛,骂个人都得漱口重说,说自己犯了口戒。 可你要是做道士,那这些人杀了也就杀了,还能说一句【斩业非斩人】来为自己开脱,就是你不说这话好像也没什么打紧的。 因为啊,我们道士本来就是随心所欲的。” “那倒也是。” 尹秀微笑着,揉一揉白孔雀的头,拔刀出鞘。(本章完) 第672章 得救之道 胖子手里的树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变成了一把刀。 那是他从一个山贼的断手上捡来的。 然而细究起来,他又不知道那断手到底是被尹秀或者白孔雀斩下来的,还是被僵尸咬断的。 甚至说,此刻他于血肉之中打滚,混身沾满血污,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自己是僵尸还是人,抑或者他是一个还未躺下的死人,胖子分不清。 先是山贼,然后是僵尸。 僵尸们被山贼身上的血腥气所吸引,又被阿成与小柔的新鲜血液彻底激发了凶性。 尹秀最开始不想跟这些山贼动手,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原因。 即便他能在一盏茶的功夫里将这些杂碎全都杀死,然而浓烈的血腥气无异于在野地里点燃篝火,同时在火边冲四周招手,大喊:“喂,我在这里!” 于是那些僵尸好像是驱赶着山贼们过来送死,又好像是用他们来趟雷一样。 最后头的山贼已被僵尸咬死,倒下。 而见识到了马小玉法力,跑到山洞这头寻求庇护的山贼,又被尹秀和白孔雀逐一击杀。 别说胖子迷糊了,就是尹秀和白孔雀在某个时候也分不清自己砍的是僵尸还是人。 只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两者其实都一样,都是没人性的畜生,所以不管来的是什么,两人都没有丝毫的迟疑,只是抬手砍倒。 渐渐地,山洞外的尸体累积起来,竟已隐隐要将山洞的入口掩盖起来。 洞内原本哭哭啼啼的声响已变成呜咽和叹息。 原先他们看尹秀的目光是救世主,然而此刻,尹秀的杀伐果断,几乎像是割麦子一样的砍杀,又叫人心里发寒。 难道救世主的反面,便是屠夫吗? 有人想起了在佛家故事里,那半面是慈悲菩萨,半面是凶恶厉鬼,试炼着人心的可怕魔王。 面戴青面恶鬼面具的马小玉,一手持三色法尺,另一手不停地射出符咒。 她先前是个美女,然而如今这张牙舞爪,露出血色眼睛和锋利獠牙的才是她的本相吗? 是她撕破了人皮,变作原本的地府夜叉模样,在此操纵雷电,霜雪和火焰吗? 分不清…… 终于有人跪倒在尹秀的面前。 “别,别杀了。” 那人不住地磕头,“救救他们吧,即便是那样的恶人,也总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一天的!” “你在发什么疯啊?” 胖子是迷糊了,但还未傻,他跑过来要将那人拉开。 然而尹秀拦住了他,满是血迹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为什么?” “为什么?” “对,为什么我一定要救他们,而不是将他们和僵尸一块消灭?” “因为杀人总归是造业的!杀了人是要下地狱的,而如果你救人,尽管只救有限的人,却是功德无量的!” 向尹秀拜求的是个中年人,眼泪鼻涕四流,表情痛苦。 “我不是已救了你们吗?” 尹秀反问他:“我问你,你相信好人有好报吗?” “我当然是这样相信的。” 那人眼睛里有着亮光,“吃斋念佛,做善事,种善因得善果,这是必然的,也是通往西天极乐,脱离苦海的唯一救赎!” “哦?” 尹秀抬手,血箭射出,将朝他奔来的不知道是僵尸还是人的脑袋洞穿,脑浆四溅。 接着尹秀又问道:“你以为我们眼下是天堂,还是人间?”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意识过来,“既不是天堂,也不是人间。” “没错呀。” 尹秀露出微笑,“此刻的交趾,不就是地狱吗? 你身处此地,便不要存在着救人或者有谁来搭救自己的妄想了,佛祖垂下来的蛛丝,已经被成千上万的求救者拉断了呀,没有你们的份了。” 这样说着,尹秀从胖子的手上取过一柄刀,丢到那人眼前。 “得救之道,就在其中。” 说完他再不管这人怎么想,只是拉着胖子加入搏杀之中。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跪在那里呀!”胖子惨叫道。 “你会有这个机会的!” 尹秀转动和泉一文字,又将一个山贼圆滚滚的丑陋脑袋砍下来,落到胖子的怀里,吓得胖子又是一声惨叫。 白孔雀吹气,将一只吹箭送入目标的眉心,又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那人。 “汉人就是矫情,这世上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的,想杀就杀了,纠结这么多做什么?” 说着她不由地又来了气,拔出短刀,一把将那人踢倒。 “滚开!想等死的话后面排着队就是了,别在这里挡路。” 那人被踹翻在地,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又看了一眼身后已表情麻木的众人,终于抓起刀来。 “得救之道,就在其中!” …… 简直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光头躺倒在地上,简直连呼吸的力气都要消失了。 血腥气和尸臭交杂在一起,简直要叫他被自己呕吐物淹死。 这一个多月来的事情简直好像另一场幻梦,然而已经消失。 他原本是交趾的一个巡林官,没有俸禄,朝廷只是将一块山头包给他,既由他巡林,又由他管理。 因此这些在山上打猎,砍柴,采药的人便都要交一份钱给他。 然而他们都已沦落到要上山讨生活了,兜里又能有什么钱呢? 所以光头能收到的也就是发潮的柴火,看不出种类的药材,发臭的山鼠,那些不值钱的东西而已。 因此,巡林官只是他的副业,相比起收益,这样一个身份更加地重要和珍贵。 而他的主业则是山贼。 原本这这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十几个人占着山上的一处,偶尔勒索一下客商,绑架,抢劫落单的公子哥小姐,这就差不多了。 直到僵尸之乱,他的团伙不用怎样招募,便已扩充了近十倍。 官府早就跑路了,只留下那些已变成嗜血怪物的僵尸,还有活下来的,比僵尸更凶恶的人。 也因此,光头得以成了本地最大的山贼头目,在这样危险的地方称雄,称霸。 然而在今夜,因为僵尸和尹秀的夹击,他的幻梦变成泡沫,彻底破灭了。 这时候他躺在地上,很是不幸,被僵尸咬了一口。 然而幸运的是,他还未死。 这时候他眼角余光瞥见,原先他手下的几个人正在起身。 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倒下。 可如今,他们又摇摇晃晃爬起来了,嘴里发出含糊的声响,流下黑漆麻乌的血水。 咻! 几只飞刀射入那起身的僵尸脑袋之中,随后火焰将它们吞噬殆尽。 “我还有救吧?” 光头看向尹秀。 “我知道你们这些道士和尚什么的,都是一心引人向善的,你们这身本事,本就应该是导人向善的。 因为你们祖师爷,佛祖菩萨都是这样做的,即便是怎样的恶人,你们也不会杀了他,而是希望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吧?” 说着他的脸上竟有了笑容,稍微爬起身,抓住尹秀的裤腿。 “没错吧,这于你而言,于那位仙师而言,也实在是功德无量啊。” 光头这时候看马小玉的眼神,已将贪婪掩盖下去,只剩下满眼的虔诚和崇敬。 “改造一个人,教好一个人,比杀了别人,更有意义,不是吗?” 他低下头继续说着,眼睛偷偷打量尹秀,又看一眼马小玉和白孔雀,压抑着心里的念头。 “也许我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并不是我愿意这样做的,也不是我的本性就是恶鬼,而是因为这是我的业,这是我的修行啊。 以武入道,以杀入道,都是一样的呀,罗汉仙人,都是一样的!这世上的一切,不论善恶,重要的是回头,不是吗!?” “回头啊?” 尹秀微笑,低头去看了一眼光头肩膀上的伤。 “回头是好事啊,有说浪子回头的,也有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的,都是好事啊。” “是的,是的。” 光头露出一排黄牙,随即又紧张道:“我的伤,还能治吗?” “还行。” 尹秀看了一眼,“伤口不是很深,发现的也很早,还有救。” “还有救吗?” 光头笑容越发地灿烂。 “对,还有救。” 尹秀将刀拔出来,“但是,没必要。” 尹秀刚举刀,一个人已扑上来,拿着刀子对光头的身上刺下去,一刀比一刀狠,一刀比一刀来的更快。 正是刚才还在求尹秀不要再杀生的那个中年男人。 这时候他哪里还像之前那念佛吃斋的人,满身的血污,神情也与那些山贼没什么两样,同样的麻木,凶残,似乎还蕴藏着渴望。 “他,堕了。” 马小玉取下面具,被命运精雕细琢的脸上表情复杂。 “也许是悟了也说不定呢?” 尹秀并没有收刀,而是走到另一边,一刀扎在躺地上那个山贼的腿上。 原先还在装死的山贼立即坐起来,痛的好像一只抽筋的虾子儿。 “我问你,你们真的杀上千佛寺,把那里的僧人杀的干干净净了?”尹秀问他。 “没有,没有!”山贼连连摆手。 尹秀握着刀的手转了转,山贼的血肉和骨骼发出可怕的撕裂声响。 “没有,那你们又说有?” “有!” 山贼差点晕死过去,然而尹秀又打了一张符纸过去,叫他保持清醒。 “到底有没有?你不要跟我在这里打佛偈啊。” 尹秀又微微转动手腕,山贼立即翻倒在地上,眼泪鼻涕流了满面。 “有,有,我们昨晚将千佛寺上上下下杀了个干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是能动弹的,一个个都杀了,一个没留!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之前从未杀过人的!都是人家逼我的!” “是不是也是你第一次欺负女人啊?” 白孔雀也走上来,脸色冰冷。 那山贼犹豫一下,终于还是点头道:“兽性难忍,我是畜生,畜生呀!” “那也是别人逼你的?不过无所谓,你知道自己是畜生,那倒也还不算冤死。” 白孔雀出刀,将山贼的头颅削下来。 如此,今夜的厮杀和吵闹终于结束了,一切复归寂静,只剩下幸存者压抑的呼吸声。 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同伴死去的悲伤,只有麻木。 白孔雀一下坐在地上,终于被疲劳压倒。 “我们还去吗?千佛寺?” 她开始担忧起白凤凰的安全了,毕竟两人的目标就是去往千佛寺。 即便在路上失散了,大概白凤凰也会去往千佛寺,一边寻找那个巫师,一边等着她前往。 可是那些山贼却洗劫了千佛寺,如此的话白凤凰的生死就未知了。 尽管她不认为白凤凰会死于这些宵小之手,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谁又想得到呢? 相比起白孔雀的沮丧,尹秀只是疑惑。 之前所有人都信誓旦旦说,任七和刘半仙去了千佛寺,找了空大和尚。 他们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混入人群,打算去往千佛寺的。 然而那些山贼又在山上大闹了一番。 即便任七按捺得住火气不杀他们,可那些山贼又不是会安分守己的人。 一定会有一场大厮杀在山上发生,但山贼们好像只感觉到轻松,没有任何的阻碍。 难道任七和刘半仙是去了别的地方,并不在千佛寺之中? 马小玉从怀里将那两个纸人拿出来看了看。 还是之前一样的灼烧痕迹,一点没变好,也一点没增加。 任七和刘半仙,还是处于生死不明的状态之中,只有找到他们,才可以确定。 “我们,还是得去千佛寺。” 尹秀坚定道:“即便那里已经被山贼们洗劫了,但是不到那里去的话,我们的线索便断了。” 马小玉点头,一把扶起白孔雀,“你还去吗?” “我当然要去。” 白孔雀点头,“我也同你们一样,得去确认清楚。” “那就行了。” 尹秀将之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又冲胖子说道:“喂,胖子,山上走不了马了,那两匹驼马留给你们用吧。” 胖子愣愣点头,然后回过神来,“三位,要走了?” “是啊。” 尹秀挠挠头,“千佛寺已经被毁了,于你们而言,那里已没意义了,但我们还得去一趟。” “那,我们去哪儿?” 胖子似乎是在寻求尹秀的指引,又像是在问自己。 “总会有地方去的。” 尹秀淡然道:“你们得自己走了,往北边走吧,南疆情况还没那样的糟糕。” “去南疆吗?” 胖子往北边望了一眼,只觉得重重群山险峻,道道河流汹涌。 南疆与交趾在地图上的距离不过一指,但放到他们这行人的身上,远若万里。 “没事。” 中年人上来拍拍他的肩膀,“我们总能到那里去的,得救之道,在我们手上啊。” 胖子重重点头,再回过头时,尹秀三人已消失不见了。(本章完) 第673章 千佛寺 通往千佛寺的道路是一节节的阶梯,一眼望不到头。 这些青石板联接而成的阶梯上,每一节都刻着捐赠人的名字。 其中有几节连在一起的一家人,也有十几节做一段的同族兄弟,同村邻居。 这些石阶上的名字已经模糊,然而石阶长存于此,又被尹秀他们结结实实踩在脚下。 “哥哥,你说一个人有钱,为什么不把它存起来,或者吃吃喝喝,花天酒地把它用掉,而是拿出来做善事啊?” 踏着这一条条长阶,白孔雀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你这个问题可是难倒我了。” 尹秀微笑道:“要知道,我可是很少富裕到能有钱做善事,积功德的呀。” “所以呢?如果你有这笔钱,你打算怎么办?”白孔雀继续问道。 “做什么都好,反正这种捐条台阶,做个牌坊的事情,我不做。” 尹秀挠挠脸,“因为我实在是不关心在我挂掉以后,一定要留下什么东西才好啊,特别是当它只是死物的时候。” 他踩了踩已有些青苔的石阶。 “把名字刻在石头上,便能留下纪念吗?” 白孔雀听了尹秀这番话,若有所思。 “那大姐你呢?” 她又问马小玉。 马小玉摸摸耳朵,“你是说做善事啊?那在大马的时候,我们施粥送药,帮附近村子驱邪,捉鬼算不算。” “当然也算,不过还不贴切。” 白孔雀继续强调道:“我是说比如给祖师爷立像,给佛祖塑金身这样?总有一些富家翁发散爱心,也总有穷人子弟发宏愿,做这些事情的。” “你觉得塑金身的话,祖师爷会高兴吗?”马小玉眨了眨眼睛。 “唔……” 白孔雀低着头思索半天,终于无奈道:“我又不是祖师爷,我怎么知道?” “那不就对了。” 尹秀抢过话头,“你给祂塑了金身,又不知道祖师爷祂老人家高不高兴的,这样做不只是满足了你自己的一点爱好而已吗? 因此我认为,如果有一件事情能使你高兴,你就去做,也别想着什么功德,福缘,这便是最自在的了。” “所以,铸造金身,捐一道门,一节石阶并不能使你们感到快乐,是吗?”白孔雀问道。 马小玉和尹秀一齐点头。 “这样啊。” 白孔雀托着下巴,“可我倒时常在想,等我哪天发财了,找到一处大金山,我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们寨子门口修条石桥,花岗岩打造的那种。 能并排通过三台马车,旁边还能叫人走道,那样我才高兴。” “你高兴的话,尽管去做就是了。” 尹秀微笑,“那这桥是否要写上你的名字,叫什么孔雀桥啊?” “那倒是不用。” 白孔雀摇晃着脑袋,颇为俏皮。 “随便它叫什么名字都行,甚至知不知道是我出钱建的也没关系。因为我同哥哥你们一样,并不在乎自己能在世上留下些什么呀。” “不得不说,你已与之前不太一样了。” 尹秀也不是称赞她,然而这又叫白孔雀高兴起来,双手随着行进一摇一摆,完全忘记了爬山所带来的辛苦。 三人聊着天,闲聊,讨论着各自的观点和理念,不知不觉间已进入了浓雾之中。 直到几乎撞上一堵好像墙一样的雾团,尹秀才回过神来。 现在已不是清晨,露水刚挂在草叶上的时候了,竟还有这样的浓雾。 而且如今因为旱魃造成的大旱,这样的浓雾也已少见。 尹秀拿出一张符纸,在手指上燃烧起来,走在前头照亮四周。 白孔雀跟在后头,尽管那火光看起来温暖,然而她的脖子上已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叫她不由地又把脖子缩了缩。 马小玉在袖子里将三色法尺握住,手里也亮起火光,全身心戒备着身后。 “继续说话。” “什么?”白孔雀愣了一下。 “我说继续说话呀。” 尹秀的语气轻松,“要是我们突然停下来的话,岂不是气氛变得很怪异,显得我们很是紧张。” “可我真的就是感到紧张呀。” 白孔雀手抓紧了衣袖,“我总感觉雾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们。” “在看你哪里?” “看我哪里?” 白孔雀思索了一下,说道:“我感觉像是在看我的大腿,又像是瞧着我的屁股,一直盯着不放的感觉。 可是哥哥又是走在我的前面,没在我后头,不应该有这种感觉才对呀。” “……” 面对马小玉的眼神,尹秀摊手,表示自己从没有动过这样的歪心思。 然而马小玉和白孔雀肯定不信。 这么一说之后,不管尹秀和马小玉是怎么想的,反正白孔雀是已感到轻松了不少,之前的紧张感烟消云散了。 直到在前方的山道上,突然有模模糊糊的黑影闪过。 尹秀停下,将手放在腰间悬挂的和泉一文字上。 白孔雀也按住了配刀。 “是僵尸吗?” “不像。” 马小玉抽动鼻子,“我没闻到僵尸的味道。” “那是什么?” 白孔雀弓着身子,感觉小腿有些僵硬,“我感觉也不像山贼,反倒是某种动物才对。” 嗷! 随着一声嘶吼,一个巨大的影子好像火车头撞来,同时一抹寒芒闪动。 尹秀脚下一点,眨眼之间已在台阶上蹬出去老远,与那影子撞在一起。 巨猿! 尹秀见到了和长白山里一样的巨大猴子。 “别来无恙啊!” 长刀出鞘,和泉一文字与关刀碰在一起,溅射出火花来。 那巨猿跟尹秀角力,反而是被尹秀一刀掀翻,倒飞了出去,跌在台阶上,压碎不知多少石板。 尹秀并不追击,而是先向一边侧滑,在他的身后,又有一只执长枪的巨猿一枪戳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碎石飞溅。 马小玉转身,在她的身后,巨猿跳跃着,嘶吼着,在台阶上兔起鹘落,快速接近。 火! 尹秀手上烟雾蒸腾,再把手从浓烟中拉出时,和泉一文字已变成了嘲风剑,火光熊熊! 对付这些带毛的畜生和妖怪,附着上了火焰的名剑嘲风,才是真正的利器。 他高高跳起,借着劲力在空中旋转起来,以人控剑,以剑带人,好像龙卷风一样,火焰和强风撕裂浓雾,照亮台阶。 眨眼之间,四五只巨猿中剑,身上火焰缭绕,发出刺耳的惨叫。 趁着这个间隙,马小玉和白孔雀分别出手,将手里的符纸和吹箭打中那些猿猴,叫它们纷纷受伤。 尹秀望向四周,只见更多的猿猴还在朝这里包围过来,蹦蹦跳跳。 “走!” 挥动嘲风剑,尹秀将一头巨猿的脑袋斩下来的同时,毫不犹豫又是向前一刺。 从巨猿身体里钻出来的那截布偶虫也被尹秀拦腰斩断。 巨猿看起来像是长白山的猴子,确实毛色和骨架似乎都不尽相同。 长白山的巨猿毛发纯色,隐隐发着光。 这里的猴子虽也是白色,然而毛皮要暗淡一些。 如果说这只是某种地域上的不同,那布偶虫的形态更是印证了尹秀的看法。 这些布偶虫的口器和眼睛,也与长白山的种类不同,显得更粗壮,锐利。 特别是它们的头部,竟还有一圈肉须一样的触手。 在之前那个村子,死掉的大蛇身上出现的布偶虫,并没有这样的特征。 难道这是新的变种?由山上那个苗人培育出来的? 这时候容不得他们考虑这么多,尹秀一边挥剑向前,一边又回头冲马小玉喊话。 “有办法将眼前的迷雾驱走吗?” 马小玉没有问尹秀原因,和他要干什么,只是回过去一个肯定的眼神,同时将符纸抓在手上。 “龙神敕令,风神借法,驱除!” 马小玉将符纸松开,一阵剧烈的风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散去,吹得那些猿猴一震,纷纷发出怪叫。 然后气流在马小玉的指引下突然又变得柔和,刺耳的风噪声消失不见了。 随着她指节分明的手指划动,在尹秀的面前,浓雾破开,远处那块原先被浓雾遮掩的巨大青石已变得清晰可见。 “来!” 尹秀将嘲风剑向前掷出,同时手指一勾,嘲风剑支离破碎,化作一阵金属风暴将眼前拦路的巨猿周身覆盖。 飞铁流火! 巨猿一下被撕成碎片,连带着藏身在里头的布偶虫也一并被切碎,同那巨猿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分不出来。 尹秀掷出剑的时候,游龙劲运转,脚下一点,向后跳来的时候转身,一手一个,将马小玉和白孔雀抓住。 然后他在空中拧过头去,眼里满是流光。 斗转星移! 浓雾再次合拢时,三人的身影已在台阶上消失,只剩下发呆的猴子和一地的碎石,血肉。 白孔雀没站稳,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皱着眉头呲着牙。 马小玉则早已习惯了,这时候紧紧抱着尹秀,躲在他的怀中,即便已站稳了仍没有松开的打算。 直到白孔雀干咳了一声,“大姐,哥哥的神通已施展完毕了,你可以放开他了。” “是吗?” 马小玉慢悠悠从尹秀的怀里走出来,不以为意:“我以为还要再来上一回的。” “他体力没那么好啦!”白孔雀抗议道。 “你又知道?” 马小玉笑着,把白孔雀从地上拉起来。 脱离了那些猿猴的围攻,气氛一下子又变得轻松起来。 然而尹秀却是还站在石头上,目视着前方。 “怎么了?” 马小玉问完,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她也愣住。 原来这块大青石所在的山崖宽阔,对面正是千佛寺古刹的一部分,离着他们最远不超过两百步。 来之前,他们并未听人提起过千佛寺的外观和设计,以为那只是寻常佛寺的规模。 然而在此刻,只看见一小间禅院,还有那高出禅院围墙一头,面容慈悲的菩萨,便已叫人不由地感受到了某种与别处不同的神圣氛围。 “千佛寺?” 白孔雀指了一下前方,又向尹秀用眼神询问。 “我又没来过,哪里知道?” 尹秀从石头上跳下来,示意道:“继续往前吧,到里头看看去。” 到了这里,那原先弥漫的大雾似乎又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他们此刻应该是在半山腰的位置上,周围群山耸峙,高矮不一,起伏不定。 这间禅院应该是千佛寺的一处偏僻地方,因为它只有一间,也不十分的大,而其他的禅院,则在别的山头之间若隐若现。 想来,这应该是叫什么什么堂之类的,供一些长老或者特定的和尚修行,闭关的地方。 尹秀慢慢上前,走到那禅院的门口。 门外没有厮杀的痕迹,也没有落叶,只是显得幽静,好像已很久没人光临过这里,然而又不至于被遗忘,而是有人精心维护过这里。 尹秀伸手,将掩着的两扇门轻轻一推。 吱呀一声,并无上锁,薄薄的木门打开。 原先想象中的破败,甚至是腐烂的可怕景象没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取而代之的是干净的石阶,一尘不染的庭院,潺潺的流水小径,还有一张石桌,四只石凳。 一处宁静致远的山间小庙,便是尹秀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 庭院之中有几株大树,山下的旱灾似乎还未影响到这些不知已生长了多少个甲子的参天巨树,它们依旧枝叶繁茂,好像仍旧以够到云朵为目标。 然而在这样的树冠底下,庭院里却是一片落叶都没有,不禁叫人感到意外。 尹秀和马小玉向四周看了看,又实在难以把这里的宁静景象和山贼们之前所说的血腥屠杀联系起来。 山贼们应该是不至于说大话的,因为对他们来说,杀光一个寺院的和尚,和杀掉一个村子的村民,并没有什么区别。 并不因为杀的是和尚便叫他们觉得有面子,脸上有光。 难道是那些山贼没有发现这里,以至于错过了? “三位施主,还请进来喝一杯苦茶。” 仿佛是从梦里传来的声音,尹秀转过头去。 只见这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多出了一个面容和善,衣着朴素干净的年轻和尚。 难道这也是梦吗? 他们和山贼,做了相反的梦?(本章完) 第674章 五毒 “几位施主,饮一杯冷茶可否?” 那和尚又问了一遍,站在庭院中,只等着尹秀三人回答。 “哥哥,那到底是人是鬼啊?”白孔雀紧张道。 “这我哪知道?” 尹秀说完,朝那和尚微笑时,偷偷将两片柚子叶递给马小玉。 马小玉装做被风迷了眼睛,抬手擦拭的时候柚子叶擦过眼睛,然后她再细看。 和尚身上并无黑气,甚至还隐隐有些佛光普照。 “是人来的。”马小玉低声道。 “原来如此。” 尹秀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张开双手,啪的一下在身前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们终于来到千佛寺了,真是叫在下和内子激动万分啊。” 和尚只是微笑,“施主大概是迷了路了,这里是千佛寺的偏院,远离主道,能走到这里来,也是缘分啊。” “与佛有缘,与大师有缘啊。” 尹秀微笑,“都是因为大雾,才叫我们迷了路呀。” “听施主的口音和装扮,您好像不是南疆人?” “对,我们是从中原来的,听说千佛寺灵验,所以特来参拜的。”尹秀诚恳道。 “还请往这边来喝个茶吧。” 和尚还是坚持,“对了,贫僧法号梦无,每日负责洒扫这座庭院。 不知道施主不远万里来千佛寺,为的是求什么呢?” 梦无得眼睛垂下,似乎是并不关心尹秀来这里的目的,然而还是问了一遍。 “求子。” “求子?” 梦无微微一笑,“千佛寺里可没供着送子观音,难道还有求子的名头在外边?” “差不多,都差不多的。我有个邻居叫阿牛的,跟老婆多年未有所出,后来是听谁讲了洋鬼子的教堂能求子,很灵验。 他带了老婆去一趟,回来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白白胖胖。” 说到这里,尹秀又是苦笑,“我又不信洋人的教的,只是一心向佛,初一十五都吃斋放生的,所以便来了千佛寺。” “施主也是心诚啊。” 梦无低声诵念一声佛号,又低垂着眼睛打量不远处的马小玉和白孔雀一眼,很快将视线移开。 “虽然不知我寺是否能叫施主得偿所愿,但施主既然来了,还请在此休息几天,吃点斋饭。” 说着梦无将一间屋子打开,“请进来坐坐。” “善哉善哉呀。” 尹秀也不客气,迈开脚步就要进门,同时冲马小玉招招手。 白孔雀轻轻拉住马小玉的袖子,紧张道:“真要进去吗?” 马小玉歪着脑袋看她,“你在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 白孔雀挺起胸膛,“出来行走江湖,我什么没见过呀?还怕喝杯茶不成?” “那走吧?” 马小玉抬手示意白孔雀继续往前,突然她又回头,眨了眨眼睛。 淡淡的紫色眼线配合和双美眸,即便是白孔雀也看得入神。 “对了,你会用内力把茶水逼出来吗?”马小玉问道。 “还有这种神通?” 白孔雀愣住,用力摇头,“这可怎么办,我不会呀!” “没关系。” 马小玉嘴角一咧,“我也不会。” “啊?” 白孔雀愣神的时候,马小玉已经进屋,在长凳上坐下。 这间屋子的布置极为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条长凳,一个蒲团,墙上挂着佛祖的画像,一个香炉,木鱼,仅此而已。 尹秀品着那梦无端过来的茶,只是跟他叙家常。 “我听说,交趾原先是归中原朝廷管的?” “那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 梦无笑笑,“而且说起来,不管是发国人还是中原朝廷,其实也不管事,只要这里每年能交够俸禄,他们便不管别的,随你胡作非为啊。” 顿了顿,他点头道:“罪过罪过,贫僧一个化外之人,不该谈论这些的。” “世道变了,大师倒也不用这么多忌讳。” 尹秀抿一口茶水,只感觉这冷茶又苦又涩,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这是山里的苦茶,实在不是什么上品,得罪了。”梦无抱歉笑笑。 “没事,就当凉茶喝了。” 尹秀看看四周,只见这屋子里也同外头的庭院一样整洁,一尘不染。 “这里如此僻静,应该很少有访客吧?” “是,除了寺里每天有人送水,送菜以外,近一个月来,贫僧只见到了三位稀客。” 梦无这样说着,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笨重,但是沉稳,同时还有木头摇曳着的声响,一扭一拉。 “是寺里的师兄弟来了。” 梦无起身,走出门外。 尹秀三人随着他走到外边,原来在禅院的后头,还连接着一条青石阶,一直往下边去,深不见底。 有一个和尚头戴着斗笠,身着青色的僧衣,挑着两桶水,扁担上还系着一捆青菜,正在低着头,一步步往上。 “智空,辛苦了。” 梦无走上前拉他一把。 这时候那戴着斗笠的和尚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黝黑,干瘦却又憨态十足的脸。 “师叔,您这说的什么话,住持说了这是修行,我等应该做的。” 智空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又看了一眼尹秀,在对上马小玉的眼神时,他赶紧低下了头,低声诵念佛号。 “这三位施主是?” “哦,我们来上香的。” 尹秀双手合十,“幸会幸会。” 接着他又递给马小玉一个眼神。 马小玉再次用柚子叶擦过眼睛,随即将柚子叶丢到地上去,愤愤摇头。 “上香?” “对,上香,但是走错路了。” 尹秀叹了口气。 原本对他们这些道士来说,看一眼基本便可以从那人身上的云气判断对方是人还是鬼了,如果实在捉摸不定,还可以用柚子叶擦眼睛来看对方的虚实。 然而尽管十分的怀疑,马小玉还是得说,眼前这两个和尚都没有异样。 梦无接过扁担,看到上头的青菜,不由欣喜道:“好鲜嫩的青江菜,用来水煮,再好不过了。几位施主可愿意留下来,让贫僧用一道小菜款待?” “多谢大师。” 尹秀微笑,“然而我们时间不多,还想着去寺里看看,本来就已是走错了路。当然,大师这里也僻静,是修行的胜地。” “贫僧理解,贫僧理解。” 梦无笑道:“世人都以千佛寺的菩萨法相庄严而向往,总要去看上一眼才满足的。” “是啊,我等正是为此而来的。” “那么,智空。” 梦无招呼那挑水的和尚,“等下你回寺里去,顺便带几位施主过去吧。” “遵命。” 智空行了一礼,又挑着扁担去禅院里,先将水缸注满,然后快步走出来。 “三位施主这边请。” “那我们便拜辞了,大师。” 尹秀和马小玉双手合十,低垂着眉眼,像极了一对诚心拜佛的新婚燕尔。 白孔雀不知所措,又不肯学着他们那样双手合十,便只能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梦无微笑,突然问了一句:“施主,你以为法相庄严,天庭圆满,于菩萨,佛祖来说,是否要紧?” “什么?” 尹秀顿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梦无却不是乱说的,他微笑道:“世人拜佛,是因为那佛祖庄严,神圣,世人怕鬼,又是因为那鬼长得凶神恶煞,张牙舞爪。 如果,佛祖真容与我等所见,所想并不相符合呢?” “你是说,佛祖,珈蓝,长得像恶鬼一样,我们见了又当如何作想?”白孔雀问道。 梦无并不明说,只是微笑,“也许佛祖,菩萨既不是慈眉善目,也不是血目大口呢?祂既不是妇人,也不是男子,既不是小孩,也不是老者呢?” “阿弥陀佛。” 智空双手合十,苦恼道:“弟子愚昧,实在不敢想。”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尹秀答道。 “哦?” 梦无眉眼舒张,眼里有了喜色,躬下身来,“施主,实在是有大修行,大智慧的人,贫僧拜服。” 尹秀回礼,“只不过是一点感悟而已,告辞。” 他又看向智空,“师父请带路。” 梦无合手,“再见!” 尹秀立即回身,带着马小玉和白孔雀往下走。 “你怎么会这样答的?” 果不其然,马小玉第一个感到奇异,低声问他。 “这又有什么?难道我就不能突然开悟?” “你是这样的人吗?” 马小玉看他一眼,“难道你是想做和尚了呀?” “那倒不至于。” 尹秀微笑,又回身看了一眼远处还在目送他们的梦无,低声道:“一般他这样问,你就随便扯一段佛经,他悟性高,总归能从里面悟出道理来的。” “你平常骗骗人也就算了,怎么的连和尚都要骗?”马小玉瞪他一眼。 “难道我只骗和尚吗?” 尹秀轻轻拉住马小玉的手。 马小玉微微挣扎一下,终于还是被他抓在手里,她只能装作没看到。 “也是,你连道士都不放过的,跟你计较这些做什么?” 马小玉又捏了捏他的手。 站在山上,梦无还是驻足目送三人,特别是盯着尹秀看。 直到他们消失在山路上后,梦无才转过身来。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有趣,有趣。” 他将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入禅院之中。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听到一声呢喃,任七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他眼帘的是屋顶的瓦片,横梁,还有一个女孩。 “你是谁?” 任七伸手向枕头边上,正欲拔剑,却发现不管是剑,还是起身的能力,他都没有。 “你先别动。” 那女孩柔声细语,手里正端着一碗粥,“阿爸说你伤的很重,能活下来就已是奇迹了,你现在还动不了。” “你是谁,这里又是?” 任七紧盯着她,眼里精芒四射,尽管躺着无法行动,可身上的杀气配合着脸上的伤痕,还是看的那女孩不由有些害怕。 可她还是壮着胆子靠过来。 “这里是菩提山,我叫阿珂。” “菩提山?” 任七只感觉太阳穴发热发疼,但还是依稀记起一些回忆,“千佛寺所在的菩提山?” “没错。” 阿珂点头,“不过我们这里离着千佛寺还有两个山头的,喏,就在我们的左边。” 顿了顿,她想起什么,不由挠挠头,“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还起不来。” 她转过头的时候,任七看见那女孩左边的眼角下方,耳朵前方的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大概拇指大小,像是半轮月亮。 那胎记原本不大,然而在这样一张雪白,皮肤细腻,五官端正的脸上,就好像是白玉缺了一角,不由让人越发注意那个地方。 意识到任七在看自己,阿珂连忙捂住脸,扭过头去。 “是不是很丑?吓到你了?” 任七没理她,只是将视线转向天花板,冷冷问她:“为什么救我?” “救人还需要理由吗?” 阿珂反问他,“难道你在路上看到有人身受重伤,快死了,你不会救他?” “当然不会!” 任七斩钉截铁,“为什么要救?一个人死了就死了,关我什么事?好端端的救人,岂不是害人害己?” “……” 阿珂紧皱着眉头,似乎无法理解任七这样的想法,然而很快她的表情又变得轻松起来,露出微笑。 “你笑什么?” 轮到任七皱眉了,“救了我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不是应该后悔才对吗?” “有什么关系?” 阿珂从一边桌上端过一碗粥,“阿爸说了,我们只管救人,做好事,这就可以了。 至于别人以后怎么想,怎么做,都不关我们的事。” 【你爸也是傻的。】 任七脖子还能动弹,他扭过脸去。 “我的剑呢?还有,与我同行的另一个人,你见到了吗?不管是人还是尸首?” “没有。” 阿珂十分肯定,“当时只有你一个,倒在溪涧里,并没有别人,至于你的剑,被千佛寺的长老收去了,他说山中不能有这种利器的。 对了,你是卖兵器的吗?竟然带着六把剑这么多。” 任七并不跟她解释,那铁甲僵尸,终究还是太过强横了。 他竟然无法跟那怪物匹敌,而刘半仙又不知生死下落,想到这里任七只是心烦,越发地沉默了。 “对了,你睡了好多天,中间只喝了水,肯定饿坏了吧?” 阿珂并不在意任七的冷漠,只是微笑道:“这是我熬的五毒粥,有毒蛇,蝎子,癞蛤蟆,蜈蚣,壁虎,对你的伤势很有好处的。” 任七听得心情越发的恶劣,这女人到底是想救他,还是折磨他? 抑或者留他一命,是为了利用他,叫他报答? 如果是后者的话,这女人又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因为任七从来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对他来说,以怨报德只是一种生存的方式而已。 然而那粥又确实散发着迷人香气,叫任七喉咙吞动一下。(本章完) 第675章 见真佛 随着智空和尚走了一段下山的路,路过他打水的山涧之后,紧接着又是爬升,尹秀三人跟着他往千佛寺的主院前进。 智空肩头又多了满满的一担水,走路摇摇晃晃,却是神色轻松。 尹秀看得出那应该是某一种修炼的步法,尽管智空用的很是基础并且生硬,却蕴含着某种理念和哲学在其中。 “师父,你们一般都什么时候下山啊?”尹秀问道。 “下山?” 智空回过头来,憨憨一笑,似乎不懂尹秀在说什么。 “我是说,比如下山买东西,化缘,开法会之类的。”尹秀解释道。 “哦,我一般不下山的,这种差事轮不到我。” 智空挠挠头,“市集大概一个月开一次,然而我们山上自己有菜地,信众时常送些大米和物资过来,所以我们也不怎么下山买东西。” 智空一直答不到尹秀想要的点上,然而尹秀的耐心却很好,冲马小玉递过去一个眼神。 马小玉立即心领神会,双手合十道:“本地的信众真是诚心礼佛,虔诚无比啊。” “善哉,善哉。” 智空双手合十,扁担在肩膀上晃了晃,依旧稳当。 “多亏了这些善人,千佛寺才能继续宏扬佛法。” 尹秀保持着微笑,“要是我们能见本地的信众一面,交流一番,那可真是乐事啊。” “其实……” 智空脸色变了变,“三位施主,也是来避难的吧?” 唔? 尹秀无言。 倒是白孔雀叫了起来,“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山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吧?” “交趾常年湿热,如今这么久不下雨,肯定是有异常的。” 智空脸色严肃,“刚才我们从山涧周边走过,离着那溪水很近,三位施主可能察觉不到异常。 然而在半个月前,我们所走的路,其实是被水波淹没,深不见底的地方呀。” 见三人沉默,智空只当他们是被吓到了,安慰道:“不过还请三位放心,也许是因为这里是佛门圣地,有佛光普照,所以僵尸上不来。” “上不来?” “对,一只都没有,要是有的话……” 智空苦笑,“本寺的和尚只会吃斋念佛,也对付不了它们。” “那山下的的那些……呀!” 白孔雀叫了一声,只感觉屁股一疼。 她回过头去,马小玉正在对她使眼神,于是白孔雀乖巧地闭上嘴。 智空正觉得奇怪的时候,尹秀已用力地长叹一口气。 他“坦诚”道:“在下和内子确实是从中原来千佛寺参拜的,然而在山下的时候,一片的惨状,叫我们只能逃跑,再记不得别的了。 这番上山,主要也是为了在佛寺里求得一处庇护,还望师父不要嫌弃才是。” “施主说的什么话。” 智空正经道:“千佛寺向来是向所有人大开方便之门的,尽管能力有限,但是供应一间禅房,添几副碗筷,多供几碟菜心,又算得了什么?” 他说的认真,以至于尹秀也被他的态度触动到。 难道在上山之后,他们遇到的两个和尚都是万中无一的好人?好和尚? 抑或者是这时候还未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怀揣着对和尚天生的不信任,尹秀不再说话,只是跟着他往山顶的千佛寺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等到日头过了中午的时候,他们已隐隐看见了千佛寺耸峙的山门。 而在路的旁边,则是一尊尊石刻的佛祖,菩萨,手艺和保养不一,有的栩栩如生,有的却显得模糊笨拙。 “怎么有的好丑,有的又好像天仙一般?” 白孔雀道出了心里的疑问。 “人不也有百种样貌,千种仪态?” 智空微笑道:“佛祖大概也是形态不一的,这里的佛像,有些是善信捐的,有些则是师兄前辈们一时兴起,自己凿的,所以手法和技艺不一样,显得很是随心所欲。” “确实随意啊。” 白孔雀看向其中一尊,只觉得那鼻子其实是石头上尚未削去的一个点,并不是有意雕琢出来的。 忽然,尹秀问道:“我听说本寺的法因大长老已活了二百多岁?这可真是大神通啊。” “也许吧。” 智空似乎并不在意,“他老人家最近身体不太好,已很少露面了。” “生病了?”尹秀很是关切的样子。 “也许吧。” 智空还是摇摇头,“具体的状况我并不清楚,住持的饮食自有别人负责,其实我只是个外门弟子而已,很多事情轮不上我参与。” “哦……外门弟子啊。” “是的,”智空有些不好意思,“小僧资质愚钝,干些挑水砍柴的杂活还行,真要做功课却是做不来的。” “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我看过许多武侠小说,从来最强的都不是什么关门弟子,内门不传弟子,而是那些外门弟子。” 智空微笑,“施主还真是博学多才啊。” 谈笑之间,他们已走近寺庙的大门。 在大门外,竟有几个小孩子在玩耍。 这不禁叫尹秀几人错愕。 “哦,附近善信的孩子。” 智空解释道:“最近山上多了很多人,很是热闹。” “看得出来。” 尹秀点点头,“这是小孩子们最好的容身之地了,总比这时候在山下要好得多。” “阿弥陀佛。” 智空诵念一声的时候,有三个身宽体胖,穿着袈裟的和尚走上来,脸上平淡,然而又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这三位施主是?”其中有一人发问。 智空行礼,“师伯师叔,且听细说……” “原来是这样。” 那三个和尚了然,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三位施主这边请,寺里有人会带你们去歇息的。” 智空好像是到这里也不再往前一步了,他行礼后转身向后边走去。 “也许我们能先参拜一下佛祖?” 尹秀恳切道:“毕竟我们三人千里迢迢到来,就是为了参拜佛祖菩萨的呀!” 三个和尚不禁动容,其中一人说道:“那贫僧安排弟子带三位施主参观?” “不用麻烦了。” 尹秀微笑,“不敢耽误各位师父修行,我们自己在寺中行走便可以了。” “自己行走?施主莫非来之前已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没有,我也未曾听人讲过这里的布局,只是……” 尹秀双手合十,“只是见佛就拜。” “见佛就拜……” 三个和尚中的一个重复了一遍,又问他:“见佛便拜,就能拜到真佛吗?” “敢问大师,何为真佛?” 尹秀反问他,“诚心叩拜,便能得见真佛吗?心不诚,佛便不渡人吗?既不心诚也非不诚,无知无畏,无爱无忧,无嗔无善,佛便不存在?” 和尚愣住,半天之后终于微笑,伸手朝向门内,“施主是有大智慧的,您开导的是,请自便。” 马小玉原本以为那和尚面上挂不住,是要下逐客令,或者叫一帮武僧出来打架的,然而对方似乎真信服了尹秀的说法,竟大方地承认了。 这时候,她难免也和尹秀生出了同样的疑问。 难道这些和尚,真的同别处不一样,只是一帮诚心礼佛,念经吃斋的人? 白孔雀倒是还坚定本心,在离那些和尚老远之后,不由感叹道:“呵,真是好厉害的门面功夫。” “门面功夫,你说这里的装饰啊?”尹秀问她。 “才不是。” 白孔雀摇头,“我是说这些僧人表情上的门面功夫啦,明明被哥哥你这样说了,还能装作虚心受教啊?” “我反倒感觉不像装的。” 尹秀认真道:“我感觉,那和尚似乎是真的被我说的开悟了,尽管我还是随口编的。” “可你刚才那番话,好像确实有些哲理在里头。” 马小玉摸了摸耳朵,“也许正好跟功夫一样,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呢?” “也许确实是我误打误撞了呢?” 尹秀微笑,他也实在想不出自己能跟什么辩法一类的扯上关系,毕竟道门那些经典,打架用不上的他一本都背不下来。 虽然说他和刘半仙时常能够通过嘴皮上的功夫,来把别人耍的团团转,似乎嘴上很是厉害,能说出花来。 但真说起来,那更像是千门八将用的手法,而不是玄门中人所谓的辩经。 辩经到底是在辩什么,是道理还是谁的声音更大,明叔也说不清楚,自然更别提尹秀了。 据说吕祖倒是经常能在辩经上打的一众和尚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还在一次辩经中羽化飞升了。 但他是传说之中的人物,比毛马两家的祖师爷还要神乎其神,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还是后人添油加醋造出来的人物,所以他的事迹,便也是不能十分确信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尹秀他们已越过了三道门槛,进到了寺中。 这里是千佛寺的主广场,似乎四通八达,所有的道路都汇聚到这里,这里也可通往所有的地方。 “三个人走一块未免太扎眼了。” 尹秀看了看四周,只觉得哪里都没有像他们这个组合一样,吸引眼球的了。 马小玉和白孔雀都点头表示同意。 “那你说怎么办?” “当然是分开行事了。” 尹秀低声道:“这会儿离入夜还早,我们说要四处拜佛,那些和尚大概也懒得管我们。 我们就四处行走,小心探查这里,能找到刘半仙或者任七,抑或者那个苗人的踪迹是最好的了,找不到的话也不要叫那些和尚起疑心。 毕竟我们可能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的。” 马小玉看了他一眼,“你是说,你已确认刘半仙他们就在山中?” “这种事情我也确认不了。” 尹秀面色凝重,“然而我有一种直觉,就是他们肯定因为某种原因,在菩提山千佛寺发生了变故。” 想起那被烧成灰烬的纸人,马小玉越发希望尹秀的直觉是正确的。 因为他们要是在别的地方发生了变故,那自己来千佛寺便是踏了个空,全然没有意义了。 所以要出事,也最好是在这里出事。 “我并不认识刘半仙和任七的。” 白孔雀突然说道:“我要是见到他们,恐怕也认不出来吧?” “唔,好像也是。” 尹秀想起,之前画着任七的那张通缉令已被自己丢在了镇南将军府,这时候似乎找不到任何关于他们的画像了。 于是他思索了一会儿,重新对白孔雀说道:“这样,任七呢,是一个带着六把武器,很凶很凶的怪人。” “很凶很凶?” “没错,他简直是天生杀人狂啊,他是那种一天不砍几个人就会浑身难受的家伙,你只要一见到他,便会被他吓到的。” “那我明白了。” 白孔雀点头,“就是那种好像路上谁都欠了他许多钱的家伙,对吧?” “差不多吧。” 尹秀摸着下巴,“至于刘半仙啊?他是个风水先生,喜欢戴墨镜,身上背个白色帆布袋。” “这种装扮很常见的。” 白孔雀追问,“有别的特征吗?比如他长得怎么样?” “猥琐,十分的猥琐。”马小玉补充道。 “对,就是猥琐。” 尹秀点头,又眯起眼睛,打量着白孔雀。 白孔雀被看的脸色发红,耳朵烫了起来,不由娇嗔道:“哥哥,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看我,怎么好意思嘛?等下我要走不动道了。” “记住这眼神。” 尹秀回复常态,“刘半仙就是这样的人,你只要看到谁这样色眯眯地盯着你,恨不得用眼睛把你全身上下都搜查一遍,那个人便是刘半仙没错了。 不管他装扮成什么样子,和尚道士也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马小玉这次罕见地没有生气,而是认真点头附和道:“没错,刘半仙就是他刚才这幅样子的。” 白孔雀明了,“那我知道了,一个是天生杀人狂,一个是色情狂对吧?我会记住的。” 马小玉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符纸,递给尹秀和白孔雀。 “我们各自带一张,遇到什么紧急状况的话,点燃它,其他人便会立刻感应到你的位置,不过不能太远。” “好。”(本章完) 第676章 路边的石头 不要订阅!不要订阅!不要订阅这一章!!重复了 不要订阅!不要订阅!不要订阅这一章!!重复了 不要订阅!不要订阅!不要订阅这一章!!重复了 三人分开行动,尹秀在门口一个老和尚那里领了一把香,装模做样走入千佛寺的深处。 然而千佛寺似乎又没有所谓闲人免入的禁地,因为这里到处是行步匆匆的男人,聊天制衣的妇人,还有蹦蹦跳跳,无忧无虑的小孩。 无处不在。 也因此,尹秀的行踪便变得很是平常,以至于他都不需要伪装,只是这样走着,看起来真像是随便走走,逛逛。 然而尹秀毕竟不是只有一双眼睛,在他走动时,已从袖口放出了一只血蝶,在另一方向,从高处为尹秀刺探着信息。 现在一切正常,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是白天,而罪恶与阴谋又总是在夜晚才露出原形的。 尹秀目前只能这样想,将躁动的心情平复下去。 但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发现,在血蝶飞过一个角落时,在禅房的后头,他看到一个和尚带着一个妙龄女孩正往禅房的深处走。 呵,我就说千佛寺肯定也有送子观音的。 不过尹秀并不着急,只是用心灵感应操纵着血蝶在后边跟随。 和尚和女人勾搭,当然是了不起的,天大的丑闻了,传出去女的要浸猪笼,和尚和他的授业师父都得被乱棍打死的。 然而,对于尹秀来说,这还不够乱。 如果有一个和尚跑尹秀的面前,向他真诚忏悔,说自己和女子发生了不伦之事,尹秀只会问他:“那昨天呢?” 这还算是尹秀有底线,如果是刘半仙的话,则会问那和尚:“和几个?” 血蝶跟在那两人的后边,窥视着他们的行动。 直到那和尚在后院停下,往四面看看,发现没人后,他才低声开口。 “四妹儿,你回去吧,我们终归是不可能的。” “可你以前答应过我的,阿忠哥。” 那个叫四妹的女孩泪眼汪汪,“你说过,你会娶我,会对我好,我们永远不分开的。” 【妈的,这些死秃驴终究是始乱终弃的货色,只会骗女人。】 尹秀一边走着,难免愤慨。 叫那些不明就里的路人都远远躲开他,生怕凭白无故挨了一顿打。 血蝶在一片树叶上停下,收起翅膀。 于是尹秀便看清了和尚和那姑娘的样貌。 姑娘是村中姑娘的模样,称不上小家碧玉,那张脸即便施了粉黛,也似乎称不上漂亮可人,可就像之前说的一样,一个人只要长得不叫人生厌,便已足够了。 相比之下,或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关系,尹秀只觉得那和尚长得十分丑陋,黑不溜秋的,怎么看怎么叫人讨厌。 不用说了,肯定是和尚骗了这村姑,搞大别人肚子,然后不想负责了。 尹秀冷冷听着,只想看那和尚如何狡辩。 果然和尚也很是困扰,叹了口气。 “四妹儿,那是我出家之前的事情了。我们是从小指腹为婚的,这赖不了,谁来都得承认。 可我已经出家了,出家人就该斩断尘缘,不能再参合以前那些事的。” “斩断尘缘?” 四妹红着眼睛,“那你把我杀了吧。” “杀了你?” 和尚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杀生可是破戒的!” “又有什么所谓!你现在还肯见我,还在这里跟我说话,不就是因为你已破了戒吗?如果你是个守着清规戒律的和尚,断了凡心,你又怎么会在这里跟我见面? 而且你喊我四妹儿,而不是女施主,这不就已证明,其实你只是剃了头颅,并未修心吗!?” “……” 和尚被这话噎住,好半天后终于低下头颅,嘴唇嗡动。 “你说的对,是我修行不正,才害了你,愧对你,也愧对佛祖。” “我不是要听这个!” 四妹儿哭喊道:“我不是为了知道你是对还是错,才来到这里的!七年,我足足等了你七年,如今已等成了老姑娘了。 别人来求亲,我都不嫁,只因为我在等你,我在等你还俗,从山上下来。” “是我耽误了你。”和尚红了眼眶。 “我不是在怪你。” 四妹儿哭的厉害,“我从未后悔过,只因为我是这样相信你,并不觉得你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也从不后悔,怀疑过自己的决定。” “你这又是何苦呢?” 和尚长叹一口气,腰好像一下弯了下来。 “我之前就写过信给你的,我已发了宏愿,地狱不空,此生不会下山一步。” “地狱空不空,关你一个扫地的和尚什么事!” 四妹儿胸口起伏,眼睛和脸庞都红通通的。 “你是不是以为千佛寺,以为佛门少了你一个扫地的便不行了? 还是你以为,你是千万人里独特的一个,你会是唐僧,会是释迦佛尼?其实你只是一个农户的孩子而已!你的父亲母亲,跟我的父亲母亲一样,是双脚沾着泥巴,在地里讨生活的农民! 农民的儿子依旧会是农民,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啊,李忠!” “那你又为何追着我不放?” 和尚的眼睛也红了,然而他不是愤怒,更多的是心疼和惋惜。 “你也知道我不是特别的一个,把我丢在人群里,我跟路边的石头是没有什么差别的。 即便在这伟大的千佛寺里,我也只觉得自己是路边的一块石头而已,没人会注意到我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个人! 你也这样觉得的话,为什么偏偏是我,你一定要等我?” “因为你在我眼里就是最特别的,只在我的眼里,你是特别的。” 四妹儿揪紧着心肝,咬牙道:“既然你不愿意下山的话,那我就在佛前供一盏青灯,留在这里陪你就是了。” 和尚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供了灯的话,你便一辈子都要守誓,不能嫁人了。” “无所谓。”四妹儿坚定道。 “有所谓!有很大的所谓!” 和尚激动道:“你无需为我做到这种地步的。” “这才哪到哪?” 四妹儿突然笑了起来,眼泪从眼角滴下,滑过那挂着浅笑的嘴角,即叫人动容,又叫人觉得疑惑。 “其实,为了你,我已做了更多的事情,甚至连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也参与了,正是因为我,才有了后来的事情,然而我并不后悔!因为这是为了你做的!” “你……” 和尚脸色骤变。 尹秀不知怎么的,心也跟着揪紧了一下,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可他又不明白村姑说的到底是什么可怕,不祥的事情。 然而他恍惚一瞬,再想细听时,那和尚竟与村姑搂在了一起。 “妈的,男女之间讲再多的话儿,终究还是得拐到那档子事儿上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倒是说呀。” 眼见着两人不知道还要待在那里多久,话头是不会接着往下讲了。 尹秀怕自己等下看的上火,干脆收回了血蝶。 然而一方面怕长针眼,一方面尹秀又难免有些羡慕,“妈的,要是小玉有这个女的这样主动,懂事就好了,难道小玉她楚楚可怜求我了,我会拒绝她不成?不可能的啊!” 啊嗤!! 马小玉用袖子遮住口鼻,终于还是打了好大一个喷嚏,好似雷鸣。 这实在与她这种美女的气质和形象不符,不由叫她感到尴尬。 然而坐在她旁边的都是妇女和小孩,并无人察觉到这声喷嚏破坏了某种协调,均匀的美,她们只是关切她。 “这位姑娘,你该不会是着凉了吧?山上天气冷,你可要多穿点,特别是短裙啊,我知道女孩子爱漂亮,然而还是得注意保暖的。” “没什么事。” 马小玉擦了擦鼻子,“大概是有人在背后念我吧。” 这时一个小女孩拉了拉她的衣角,“姐姐这样的好人,哪个坏蛋在念你?” “你又知道我是好人了?” 马小玉眨眨眼睛。 “因为你长得好看。” 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我爹说过的,长得好看的女人,心眼都不坏的。 姐姐又是我见过最好看,最好看的女人,所以应该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 她张大着双手,试图比出一种很夸张的幅度,以证明自己的评价之高。 马小玉原本是打着刺探的心思来跟这些妇孺交谈的,这时候不由被她逗笑,从口袋里掏出糖果来。 “来,为了你叫我开心这件事,我请你吃糖。” 其他孩子立即眼睛里发出光亮,直勾勾盯着这边,好像被定了魂。 “来吧。” 马小玉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糖果,“想吃糖果的话都过来,我这里还有。” 于是小孩子们蜂拥而上,将马小玉包围。 “姐姐,这糖真好吃,我从未吃过这么好的糖果儿。”其中一个小孩说道。 并不是为了讨谁开心,小孩子说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即便不开口,也能从脸上看出来。 “这糖果啊。” 马小玉拈起一颗,看着那花花绿绿的包装纸,笑容越发灿烂。 “这是一位哥哥怕姐姐晕船,特意买的,每到一处港口,停下船的时候他便去买一包回来,有的时候遇上货船,他也跳过去跟人家买上一袋。 每个地方的糖果口味,包装都不一样,我也吃不了那么多,总剩下一些,久而久之便混在一起了。 我跟他说还未吃完,而且我已不晕船了,他也不管,仍旧有机会便买一包给我。” “那哥哥,一定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小孩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感叹,只是这样说道。 “没那样的夸张,他又不是好到三界六道之外也有人觉出他的好了。” 马小玉嘴上这样说着,眼里却是含着笑。 “好了。” 她起身,将裙子边上的一点点灰尘拍走。 “我得再去别处走走了。” 马小玉要走,然而孩子们舍不得她。 “不要走,在这里陪我们玩。” “可我已经没糖果了。” 马小玉转了一圈。 “不要糖果。” 红扑扑的小脸摇得像拨浪鼓。 马小玉无奈道:“然而我确实还有别的地方要去,要不明天,明天我们再一起玩好吗?” 立马有一堆抗议声,此起彼伏。 然而妇人们的呵斥比什么都有用,很快躁动的小孩子便安静下来。 这时候马小玉注意到,有一个小孩从头到尾都坐在角落,没有出声,面无表情。 “抱歉,你刚才没拿到糖果吗?我明天带给你好吗?” “我才不要。” 那个小孩子白了她一眼,鼓着脸颊道:“我不会要妖女的东西。” “妖女?” 马小玉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妖女?” “这是我妈说的。” 那小孩认真道:“我妈说,长得漂亮,既化妆,喷香水,裙子还短的女人,都是妖女。 她们是天底下最坏最坏,最爱骗人的人。” “是吗?” 马小玉眨眨眼睛,“那你跟我说话,就不怕我骗了你?” 小孩对上她的眼睛,脸上立即浮起红晕,“我不怕,因为我并不像他们一样馋嘴,你不要小看我才好。” “姑娘。” 立即有妇人出来解围,“你不要听这小孩乱讲,他没人管教的,一向爱乱讲话,特别是讲谎话,这是整条村子都知道的。” “谁说我讲谎话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小孩子站了起来,很是激动。 马小玉笑笑,只把这当做小孩子顽皮,将头转向屋外,这时候天色已不早了,她还得加紧进度。 “我没有说谎。” 那小孩十分认真,“我真的看到了,你们都不信!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真的,我真的见到了……” 马小玉转过头来,一屋子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短暂停顿之后,先是那倔强的小孩笑了,然后是满屋子的妇孺都笑了起来,声音吵得好像一千只乌鸦在叫。 妇女们又开始扯家常,小孩子也在满屋子乱跑,刚才不和谐的争执不见了,好像从未发生过。 马小玉揉了揉眼睛,往外边走出去。 刚才或许是什么错觉也说不定,她回头的一瞬间,好像看见屋子里的每个人的脸色都骤然变化,变得苍白,麻木。 然而等她转过头去时,一切都恢复正常。 马小玉摸了摸脸,刚才应该只是她的错觉而已。(本章完) 第677章 路边的石头 三人分开行动,尹秀在门口一个老和尚那里领了一把香,装模做样走入千佛寺的深处。 然而千佛寺似乎又没有所谓闲人免入的禁地,因为这里到处是行步匆匆的男人,聊天制衣的妇人,还有蹦蹦跳跳,无忧无虑的小孩。 无处不在。 也因此,尹秀的行踪便变得很是平常,以至于他都不需要伪装,只是这样走着,看起来真像是随便走走,逛逛。 然而尹秀毕竟不是只有一双眼睛,在他走动时,已从袖口放出了一只血蝶,在另一方向,从高处为尹秀刺探着信息。 现在一切正常,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是白天,而罪恶与阴谋又总是在夜晚才露出原形的。 尹秀目前只能这样想,将躁动的心情平复下去。 但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发现,在血蝶飞过一个角落时,在禅房的后头,他看到一个和尚带着一个妙龄女孩正往禅房的深处走。 呵,我就说千佛寺肯定也有送子观音的。 不过尹秀并不着急,只是用心灵感应操纵着血蝶在后边跟随。 和尚和女人勾搭,当然是了不起的,天大的丑闻了,传出去女的要浸猪笼,和尚和他的授业师父都得被乱棍打死的。 然而,对于尹秀来说,这还不够乱。 如果有一个和尚跑尹秀的面前,向他真诚忏悔,说自己今天和女子发生了不伦之事,尹秀只会问他:“那昨天呢?” 这还算是尹秀有底线,如果是刘半仙的话,则会问那和尚:“和几个?” 血蝶跟在那两人的后边,窥视着他们的行动。 直到那和尚在后院停下,往四面看看,发现没人后,他才低声开口。 “四妹儿,你回去吧,我们终归是不可能的。” “可你以前答应过我的,阿忠哥。” 那个叫四妹的女孩泪眼汪汪,“你说过,你会娶我,会对我好,我们永远不分开的。” 【妈的,这些死秃驴终究是始乱终弃的货色,只会骗女人。】 尹秀一边走着,难免愤慨。 叫那些不明就里的路人都远远躲开他,生怕凭白无故挨了一顿打。 血蝶在一片树叶上停下,收起翅膀。 于是尹秀便看清了和尚和那姑娘的样貌。 姑娘是村中姑娘的模样,称不上小家碧玉,那张脸即便施了粉黛,也似乎称不上漂亮可人,可就像之前说的一样,一个人只要长得不叫人生厌,便已足够了。 相比之下,或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关系,尹秀只觉得那和尚长得十分丑陋,黑不溜秋的,怎么看怎么叫人讨厌。 不用说了,肯定是和尚骗了这村姑,珠胎暗结,然后不想负责了。 尹秀冷冷听着,只想看那和尚如何狡辩。 果然和尚也很是困扰,叹了口气。 “四妹儿,那是我出家之前的事情了。我们是从小指腹为婚的,这赖不了,谁来都得承认。 可我已经出家了,出家人就该斩断尘缘,不能再参合以前那些事的。” “斩断尘缘?” 四妹红着眼睛,“那你把我杀了吧。” “杀了你?” 和尚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杀生可是破戒的!” “又有什么所谓!你现在还肯见我,还在这里跟我说话,不就是因为你已破了戒吗?如果你是个守着清规戒律的和尚,断了凡心,你又怎么会在这里跟我见面? 而且你喊我四妹儿,而不是女施主,这不就已证明,其实你只是剃了头颅,并未修心吗!?” “……” 和尚被这话噎住,好半天后终于低下头颅,嘴唇嗡动。 “你说的对,是我修行不正,才害了你,愧对你,也愧对佛祖。” “我不是要听这个!” 四妹儿哭喊道:“我不是为了知道你是对还是错,才来到这里的!七年,我足足等了你七年,如今已等成了老姑娘了。 别人来求亲,我都不嫁,只因为我在等你,我在等你还俗,从山上下来。” “是我耽误了你。”和尚红了眼眶。 “我不是在怪你。” 四妹儿哭的厉害,“我从未后悔过,只因为我是这样相信你,并不觉得你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也从不后悔,怀疑过自己的决定。” “你这又是何苦呢?” 和尚长叹一口气,腰好像一下弯了下来。 “我之前就写过信给你的,我已发了宏愿,地狱不空,此生不会下山一步。” “地狱空不空,关你一个扫地的和尚什么事!” 四妹儿胸口起伏,眼睛和脸庞都红通通的。 “你是不是以为千佛寺,以为佛门少了你一个扫地的便不行了? 还是你以为,你是千万人里独特的一个,你会是唐僧,会是释迦摩尼?其实你只是一个农户的孩子而已!你的父亲母亲,跟我的父亲母亲一样,是双脚沾着泥巴,在地里讨生活的农民! 农民的儿子依旧会是农民,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啊,李忠!” “那你又为何追着我不放?” 和尚的眼睛也红了,然而他不是愤怒,更多的是心疼和惋惜。 “你也知道我不是特别的一个,把我丢在人群里,我跟路边的石头是没有什么差别的。 即便在这伟大的千佛寺里,我也只觉得自己是路边的一块石头而已,没人会注意到我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个人! 你也这样觉得的话,为什么偏偏是我,你一定要等我?” “因为你在我眼里就是最特别的,只在我的眼里,你是特别的。” 四妹儿揪紧着心肝,咬牙道:“既然你不愿意下山的话,那我就在佛前供一盏青灯,留在这里陪你就是了。” 和尚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供了灯的话,你便一辈子都要守誓,不能嫁人了。” “无所谓。”四妹儿坚定道。 “有所谓!有很大的所谓!” 和尚激动道:“你无需为我做到这种地步的。” “这才哪到哪?” 四妹儿突然笑了起来,眼泪从眼角滴下,滑过那挂着浅笑的嘴角,即叫人动容,又叫人觉得疑惑。 “其实,为了你,我已做了更多的事情,甚至连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也参与了,正是因为我,才有了后来的事情,然而我并不后悔!因为这是为了你做的!” “你……” 和尚脸色骤变。 尹秀不知怎么的,心也跟着揪紧了一下,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可他又不明白村姑说的到底是什么可怕,不祥的事情。 然而他恍惚一瞬,再想细听时,那和尚竟与村姑搂在了一起。 “妈的,男女之间讲再多的话儿,终究还是得拐到那档子事儿上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倒是说呀。” 眼见着两人不知道还要待在那里多久,话头是不会接着往下讲了。 尹秀怕自己等下看的上火,干脆收回了血蝶。 然而一方面怕长针眼,一方面尹秀又难免有些羡慕,“妈的,要是小玉有这个女的这样主动,懂事就好了,难道小玉她楚楚可怜求我了,我会拒绝她不成?不可能的啊!” 啊嗤!! 马小玉用袖子遮住口鼻,终于还是打了好大一个喷嚏,好似雷鸣。 这实在与她这种美女的气质和形象不符,不由叫她感到尴尬。 然而坐在她旁边的都是妇女和小孩,并无人察觉到这声喷嚏破坏了某种协调,均匀的美,她们只是关切她。 “这位姑娘,你该不会是着凉了吧?山上天气冷,你可要多穿点,特别是短裙啊,我知道女孩子爱漂亮,然而还是得注意保暖的。” “没什么事。” 马小玉擦了擦鼻子,“大概是有人在背后念我吧。” 这时一个小女孩拉了拉她的衣角,“姐姐这样的好人,哪个坏蛋在念你?” “你又知道我是好人了?” 马小玉眨眨眼睛。 “因为你长得好看。” 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我爹说过的,长得好看的女人,心眼都不坏的。 姐姐又是我见过最好看,最好看的女人,所以应该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 她张大着双手,试图比出一种很夸张的幅度,以证明自己的评价之高。 马小玉原本是打着刺探的心思来跟这些妇孺交谈的,这时候不由被她逗笑,从口袋里掏出糖果来。 “来,为了你叫我开心这件事,我请你吃糖。” 其他孩子立即眼睛里发出光亮,直勾勾盯着这边,好像被定了魂。 “来吧。” 马小玉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糖果,“想吃糖果的话都过来,我这里还有。” 于是小孩子们蜂拥而上,将马小玉包围。 “姐姐,这糖真好吃,我从未吃过这么好的糖果儿。”其中一个小孩说道。 并不是为了讨谁开心,小孩子说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即便不开口,也能从脸上看出来。 “这糖果啊。” 马小玉拈起一颗,看着那花花绿绿的包装纸,笑容越发灿烂。 “这是一位哥哥怕姐姐晕船,特意买的,每到一处港口,停下船的时候他便去买一包回来,有的时候遇上货船,他也跳过去跟人家买上一袋。 每个地方的糖果口味,包装都不一样,我也吃不了那么多,总剩下一些,久而久之便混在一起了。 我跟他说还未吃完,而且我已不晕船了,他也不管,仍旧有机会便买一包给我。” “那哥哥,一定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小孩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感叹,只是这样说道。 “没那样的夸张,他又不是好到三界六道之外也有人觉出他的好了。” 马小玉嘴上这样说着,眼里却是含着笑。 “好了。” 她起身,将裙子边上的一点点灰尘拍走。 “我得再去别处走走了。” 马小玉要走,然而孩子们舍不得她。 “不要走,在这里陪我们玩。” “可我已经没糖果了。” 马小玉转了一圈。 “不要糖果。” 红扑扑的小脸摇得像拨浪鼓。 马小玉无奈道:“然而我确实还有别的地方要去,要不明天,明天我们再一起玩好吗?” 立马有一堆抗议声,此起彼伏。 然而妇人们的呵斥比什么都有用,很快躁动的小孩子便安静下来。 这时候马小玉注意到,有一个小孩从头到尾都坐在角落,没有出声,面无表情。 “抱歉,你刚才没拿到糖果吗?我明天带给你好吗?” “我才不要。” 那个小孩子白了她一眼,鼓着脸颊道:“我不会要妖女的东西。” “妖女?” 马小玉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妖女?” “这是我妈说的。” 那小孩认真道:“我妈说,长得漂亮,既化妆,喷香水,裙子还短的女人,都是妖女。 她们是天底下最坏最坏,最爱骗人的人。” “是吗?” 马小玉眨眨眼睛,“那你跟我说话,就不怕我骗了你?” 小孩对上她的眼睛,脸上立即浮起红晕,“我不怕,因为我并不像他们一样馋嘴,你不要小看我才好。” “姑娘。” 立即有妇人出来解围,“你不要听这小孩乱讲,他没人管教的,一向爱乱讲话,特别是讲谎话,这是整条村子都知道的。” “谁说我讲谎话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小孩子站了起来,很是激动。 马小玉笑笑,只把这当做小孩子顽皮,将头转向屋外,这时候天色已不早了,她还得加紧进度。 “我没有说谎。” 那小孩十分认真,“我真的看到了,你们都不信!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真的,我真的见到了……” 马小玉转过头来,一屋子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短暂停顿之后,先是那倔强的小孩笑了,然后是满屋子的妇孺都笑了起来,声音吵得好像一千只乌鸦在叫。 妇女们又开始扯家常,小孩子也在满屋子乱跑,刚才不和谐的争执不见了,好像从未发生过。 马小玉揉了揉眼睛,往外边走出去。 刚才或许是什么错觉也说不定,她回头的一瞬间,好像看见屋子里的每个人的脸色都骤然变化,变得苍白,麻木。 然而等她转过头去时,一切都恢复正常。 马小玉摸了摸脸,刚才应该只是她的错觉而已。(本章完) 第678章 咸 到了傍晚,终究还是一无所获的三人再次在广场碰面。 什么都没打探到,自然难免叫尹秀感到失望。 然而三人都平安无事,在此刻又已足够使人开心,高兴。 “有什么不妥,怀疑的地方吗?”尹秀问道。 白孔雀摇摇头,“我在寺里面一直迷路,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除此之外,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 马小玉也赞同道:“我以为小孩子是最容易说漏嘴的,他们藏不住秘密,所以我特意接近那些小孩,然而到头来也没发现什么秘密。” 尹秀挠挠脸,感叹道:“果然就像那大殿上的牌匾一样啊。” “什么?” 尹秀没答话,只是伸手向前面一指。 马小玉和白孔雀转头看去,只见那大殿上的牌匾写着四个大字:正大光明。 “那现在怎么办啊?”白孔雀不由叫苦。 尹秀却是微微一笑,“要不先吃饭吧?” “吃饭?” 马小玉转过头去,已经有个和尚慢步走来。 “三位施主应该是初次到我寺,还不知道在哪里用膳吧?小僧带三位去。” “麻烦小师父了。” 尹秀双手合十,然后又偷偷朝后边使了个眼神。 马小玉当即摸了摸肚子,“我们在寺内游了一下午,也是饿极了。” 和尚垂着眼睛,并不去看马小玉,“三位都游了哪儿?” 唔…… 马小玉停顿的时候,尹秀已经接话了:“总归是在寺里兜兜转转而已,拜了许多佛和菩萨,多的记不得了。” “小僧刚来寺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总觉得逛不完,然而具体逛了哪儿,又不清楚。” 小和尚伸手示意:“三位这边请。” 于是他们三人跟着小和尚来到后堂。 这里有一间极长极大的屋子,里头整齐摆着几张能容纳二三十个人吃饭的长桌,凳子放在两边,桌上摆着稀粥,馒头和一些斋菜。 寺里的和尚和民众一块吃饭,混杂而坐。 佛门的饮食,便大多是如此。 有和尚专门帮人打粥,发馒头,秩序井然,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平静,欣喜。 尹秀带着她们两人在角落坐下,刚才那个和尚便递过来了三碗粥。 “请趁热。”他示意道。 看出他们是新来的,旁边立即有热心的妇人推过来一碟白菜,“这是山上的师父们自己种的,清甜可口的很啊,你们试试。” “多谢,多谢。” 尹秀双手合十,“可是内子近来身体不适,恐怕……” 他手垂下去的时候,马小玉立即从大腿上感觉到了尹秀传来的暗示。 她当即捂住嘴巴,好像要吐一样。 然后在尹秀慌忙搭住她肩膀的时候,才松开手,不好意思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有些不舒服。” “我懂,我懂。” 那妇人是过来人,拉住马小玉的手轻柔问道:“几个月了?” “三,三个月多一点吧。”马小玉低声道。 “那正是胃口不好的时候呢,是不太吃得下饭。” “可是。” 又有一个和尚走过来,正是上午见过他们三人的和尚之一。 “我听说施主您不是为了求子才来的吗?怎么女施主已怀胎三月了?” “……” 马小玉脸上浮起红晕。 白孔雀还在发楞的时候,尹秀已把手搭到了她的腰上。 “唉,世人脱不开贪嗔痴三昧,说起来惭愧,我就是太贪,所以有两位内人……” “哦,原来如此。” 那和尚点头,“这么说,是这位女施主要求子咯?” 白孔雀没反应过来,直到她感觉屁股上一疼。 “是,是我……” 白孔雀轻哼,有意无意看了尹秀一眼,“当家的爱子心切,我不忍心看他操劳,所以提出到千佛寺看看的。” “阿弥陀佛,施主真是有好生之德啊。” 和尚连连感叹。 那妇人也看了一眼马小玉,又偷偷打量白孔雀,不由对马小玉心疼道:“你年纪轻轻,倒是看得开,放得下啊。” 马小玉微笑,眼神和善中又有一丝哀怨。 “唉,有什么办法,像我们这种弱女子,只求能有一人怜惜而已,至于别的,奴家又怎么敢多嘴一句呢?” 说着她柔情满满看了一眼尹秀,叫他感觉毛骨悚然。 “郎君博爱,我等也应该感到庆幸才是,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想把他碎尸万段,斩成十八段,丢出去喂狗呢? 您说是吧,郎君?” 意识到生死攸关,尹秀赶紧笑道:“是的呀,寡人,不是,我又怎么敢愧对夫人呢?” “那就好。” 马小玉轻轻扶起他,“走吧郎君。” “好!” 尹秀深吸一口气,又冲白孔雀说道:“你是在这里先吃饭,还是跟我们去休息?” “休息,休息好了,我还不饿。” 白孔雀也被震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请随我来。” 和尚示意道:“我先给施主们安排房间住下。” “有劳了。” 尹秀带着马小玉和白孔雀两人,跟随着那和尚步入后院。 和尚把他们带到一间院子前,打开房间是大通铺。 “女施主请在这边休息。” 和尚又看向尹秀,“施主您等下随我来,到另一边休息。” “唔……” 尹秀皱眉,“师父,没有别的厢房了吗?” “施主的意思是?”和尚不解。 “是这样的。” 尹秀再次拉起马小玉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内子不是已怀孕了吗?留她一人在这里生活,叫我放心不下啊。” 他愁容满面,马小玉也几欲滴下泪来,“郎君,这里是佛门圣地,我们该守规矩的,万万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而坏了这里的清静。 佛祖祂慈悲为怀,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可是姐姐!” 白孔雀红了眼眶,“我在这里还不要紧,可怜姐姐怀胎未稳,却要受这等的波折,实在是叫我肝肠寸断啊!!” “这,这……” 和尚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下迷糊起来,抓耳挠腮。 “三位施主,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原本应该是别人问他,这下反倒是和尚要向他们求助了。 尹秀当即上前,偷摸摸从袖子里递过去几块银元,“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佛祖也说了,佛门是要大开方便之门的,不知师父是否听说过。” 感受到手心里沉甸甸的清凉,和尚不由吓了一跳,好像是尹秀放了一条毒蛇到他手上一样。 然而他要逃,却是被尹秀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师父,您别误会,这一点,权当做是给佛祖添香油钱的。” “施主这是在误小僧的修行啊。” 和尚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手心里的银元突然发热,好像真变做了活物一样,在他手心里活蹦乱跳。 顿了顿,他终于还是将银元收进袖子里。 “有一间禅房空着,很小,打扫的也很干净,但因为闹鬼,一直没人敢进去住。” “佛寺里也闹鬼啊?”白孔雀惊讶道。 “也许不是面上有鬼,是心里有鬼呢?” 和尚低声道:“如果三位执意需要的话,便只有那里了。” “没问题啊。” 尹秀双手合十,“这里是佛寺,菩萨会保佑我们的。” “那就请这边来吧。” 和尚快步,将他们带到后院更偏僻的一处禅房前后停下。 “请不要跟别人说起。” 和尚又想起了袖子里沉甸甸的银元,只觉得那是万斤的巨石,压在袖子里,却叫他心头喘不过气来。 “我们当然不会跟别人说的,师父费心了。” 然而和尚却不是害怕别人知道,他只是淡然道:“这是小僧必须受的一劫,也是一难,无需介怀。” 尹秀顿住,有些不敢相信,“师父您是故意接这钱的?” 和尚笑笑,“有意无意,有因无因,都不重要。 昔日释迦摩尼在恒河边化缘,别人给他馊饭,肉食,金银财宝,他也照收不误,别人问他为何破了戒律,他只说布施便是别人给什么,你便吃什么喝什么,仅此而已。 小僧自然不敢将自己比作释迦摩尼,然而也想做这样的事迹。” 尹秀一时心情复杂,也不知这和尚是否是在说表面话。 难道他真的不贪图钱财,或者说那钱财于他而言真不是很要紧?世上存在着这样的人吗?即便他是所谓清心寡欲的和尚?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岂不是自己成了考验这和尚的罗刹,魔王了? 但没纠结多久,尹秀又自己释怀了。 他关心自己是什么身份并无意义,只看自己做的事情如何而已。 说起来杀人这种事在儒道释三家看来,都不是好事,尽管有许多解释,然而犯下了便是造业,便是染了因果。 可那又如何呢? 即便有许多正义的理由,然而最后要达成目的,终究还是得靠算计人心的计谋,还是得靠杀人。 如此的话,终究是要跟恶沾上关系的,无论是大恶,还是小是非,都无可避免。 “施主,您不必介怀。”和尚低声道。 “您放心,我不会的。” 尹秀轻松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您请回吧。” “小僧告辞。” 那和尚慢悠悠转身,忽然又回头过来,“还有另一个考验,小僧也在受着,远比眼前的要难得多。” “什么?” 尹秀一时不清楚和尚在说什么。 那和尚嘴巴张开,嘴唇嗡动几下,像是在说话,又好像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良久,他眼里出现一抹失落,终于双手合十,躬身道:“还不到时候,小僧告辞。” “世间一切,尽是机缘啊,师父慢走。” 他转身的时候,尹秀脸上笑容已已经消失,眼神冰冷。 他在考虑要不要留下对方,将这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和尚拷打一顿,好从他口中问出事情来,把自己的郁闷和不解消除掉。 然而仅仅是一瞬之后,尹秀放弃了这个打算,目送和尚离开。 一进屋内,白孔雀在发现这里经常有人打扫,干干净净的时候,不免高兴起来,一下跳到床上,无视那是硬床,自顾自打起了滚来。 “嗨,刚才可真叫我紧张啊。” 她眨眨眼睛,“你们也觉得那饭菜不对劲吧?” 尹秀和马小玉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们只是谨慎而已,看不出饭菜的问题,你察觉到了什么吗?” 白孔雀卧着身子,立起上半身,双手支撑着下巴,双脚交叠在一起,翘在后头,随着她讲话,脚丫一摇一摆。 “嗨,所以哥哥你们是吃惯了好东西,不缺油盐的中原人,当然不知道山里人在意什么啦。” 白孔雀认真道:“到现在还是,在苗寨里,有两样东西是可以当钱来使的,一样是油,另一样是盐。 寺庙里吃的清淡,不下油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们没闻到吗?那碟白菜里,没下盐啊。” “没下盐?” “没错,我用鼻子就闻出来了。” 白孔雀摇摆着脚丫。 “南疆湿热,你坐在家里还好,可你要是干活,不多吃盐的话,便难免浑身乏力,走都走不动的。 还要多吃辣子,不然身体里的湿气排不出去。 我刚才看了,也许是禁忌,佛寺里的菜没有辣子,姜蒜,然而那菜连盐都不下,未免太离谱了一些。 即便僧人少干力气活,可离了盐,也总难免是要生病的吧?” 白孔雀说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尹秀,只等他发号施令。 然而尹秀没对此发表意见,他只是从一边的行囊里掏出一个肉饼,递给白孔雀。 “饿坏了吧?” “当然,一天没吃饭了。” 白孔雀将饼子咬下来一块,只感觉嘴里咸咸的。 尹秀又将另外两块饼子递给马小玉,然后在一边坐下,抿了口酒。 “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马小玉一向知道尹秀的脾性,这时候她吃着肉饼,一边问他。 尹秀当然有打算了,即便这跟白孔雀所说的事情无关,是他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的。 “你们还记得那个法因大和尚吗?” “活了两百多岁的本院主持?” “没错,就是他,我今晚要见他。” “可他不是身体不太好吗?” “没关系。” 尹秀咧嘴,“我身体好啊。”(本章完) 第679章 贪嗔痴 入夜,白孔雀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千佛寺晚课结束的钟声敲响了。 于是那些萦绕耳边,整齐划一的木鱼敲击,与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千佛寺在某种程度上变得吵闹起来。 他们是千佛寺里唯三没去参加晚课的人,不过也没人管。 尹秀并不急于在他们参加晚课,不在房间里的时候动手,而是耐心等着。 直到钟声响起,他才轻轻将马小玉靠在自己身上的头放在枕头上。 另一边又将白孔雀搭在他脸上的腿复归原位。 马小玉睁开眼睛,睡眼朦胧,“你要去了?” “差不多了。” 尹秀还未起身,只是躺着和她四目相对,轻声道:“我得去一趟,看看那法因和尚的虚实。” “只派血蝶,不行吗?” “还不够。” 尹秀轻轻将马小玉的一缕头发拨到耳朵后边,“还有许多事情,我得亲自去确认一遍。” “我跟你一起去。”她轻声道。 “一个人还可以说是走错了路,两个人可就难解释了。” 尹秀微笑,又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而且,你不是已【怀孕】了吗?” “你是在说我有肚腩?”马小玉眼皮抬了一下。 “哪有?我怎么不知道?” 尹秀将手又往上移过去一些,轻柔而又温暖,“是这里吗?但这里不像是小肚腩,我确认一下。” 马小玉将他的手按住,又看了一眼睡的深沉的白孔雀,低声道:“等你回来了,我再让你确认看看。” “这可说好了?” 尹秀眼里的喜色藏不住,“两边,可是两遍呀。” “多少遍都行。” 马小玉耳朵红通通的,“不过这还得看你什么时候回来,要是鸡叫了可就只能等下次了。” “我去去就回。” 尹秀一下从炕上翻下来,眨眼便已没了踪影,只剩下那一摇一晃的窗户。 马小玉又躺回床上,想起刚才给尹秀的承诺,只感觉脸上红通通的,不知道刚才是昏了头,还是着魔了,竟自己提出了这样的约定。 这岂不是不矜持,又显得有些浪荡?作为一个姑娘,是否又有些过份了? 然而心里纠结时,她扪心自问,却还是希望尹秀能早些回来。 似乎是感受到马小玉的这份心意,尹秀脚步如流火,借着【太保神行】在屋顶和树枝之间如履平地,兔起鹘落间已翻出去好远,到了接近后山的位置。 之前他在“闲聊”的时候便已听说过了,后山是千佛寺住持法因的住处。 这时候下了晚课的僧人和民众都在整理内务,叫本就隐秘行动的尹秀身形变得更加神出鬼没。 翻过一处围墙后,他已落入院落之中,脚步无声,好像枯叶落地。 尹秀缓步行走,压低着身形,接近一间亮着灯火的屋子。 屋里头,有个胖胖的和尚,正对着镜子打量自己。 “法相庄严,天庭圆满,我又如何看起来不像一个弥勒啊?等明天,我一定向师兄讨一副漂亮的袈裟穿上,祈福法会,不就差了我这尊真佛吗?” 顿了顿,他又将镜子收起来,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刚才险些犯了痴戒,罪过,罪过呀。” “可是……” 他还是忍不住拿起镜子,“可我确实是长得一副好皮囊啊。” 纠结许久,和尚长叹一口气,“世上还是诱惑多多呀。” 尹秀从头到尾只看见一个长了几道褶子的后脑勺,也不关心那和尚到底长得什么样。 他低下身子,从后边绕过去。 又到了另一间亮着灯的禅房底下,这禅房里坐着两个人,相对而坐,窗户纸上投射着身影,一高一矮。 “师兄,这已是死棋了,你无子可走了已经。”其中一人说道。 “呵?死棋?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向是能起死回生的吗?” “师兄,出家人不打诳语啊!” “什么诳语!?我说了,我确实能起死回生,上次在山下救的那个妇人,只剩一口气了,面如金纸,我一碗药汤灌下去,不是照样起死回生?” “可我以为,她只是中暑了而已,再加上没吃饭身体虚弱,任谁喝点水都会好起来的,要是来碗加了冰糖的绿豆汤,那简直有如仙丹妙药啊!当即就活蹦乱跳了。” “你懂什么啊!?” 和尚将棋盘掀翻,棋子落地的声响噼里啪啦,吵的人耳朵发疼。 里头陷入沉默,过了半晌,又是那个将棋盘掀翻的和尚开口了:“再来一盘?” “再来一盘你也是输啊师兄,从进寺以来,你就没赢过我。” “这话说反了,你都叫我师兄了,应该是说你进寺以后,休得废话,再来!” “来!” 里头又传来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响。 【两个棋疯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下棋,不怕被人投诉啊?】 尹秀心里腹诽一声,心想千佛寺的和尚私底下真是坏的也坏的有限。 在别的地方,这时候和尚他们不应该已跟村姑勾搭在一起了吗?哪还能这样闲着? 又绕过一间屋子后,尹秀来到东边的一处厢房前。 古人往往以西厢为贵,因为那是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又往往是太阳落山的方向,因此几乎是整日的温暖,明亮。 而相比之下,东厢房则要差一些。 所以尹秀先探访过了西边的屋子,然后才到东边来,刚过了一处矮矮的院墙,他便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同。 这里离着别的禅房极远,似乎又远离着阳光,不为人所注目。 灰蒙蒙的窗纸上透着青光,勾勒出里头人的身影。 那里坐着一个干瘦的人影,另一头似乎还有一人,然而烛光只照出他的一只手,叫人看不清他的姿态和身形。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这一幕的时候,尹秀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自己已找对了地方。 “住持师伯。” 里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已照你所说的,熏了艾叶放在门口,你可闻到了?” 这声音是那干瘦人影的,原来那是个老和尚。 另一边那只手抬了抬,响起一阵痰在喉咙里震动的声响,久久之后,变成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回应还是什么。 从这个称呼,尹秀已知道,那只手是属于千佛寺住持,法因和尚的,那个据说活了两百多岁的老人。 干瘦的老和尚继续说话。 “我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被师父收养,成了他的关门弟子,称你做师伯。 而那时候你已是一百多岁的高僧了,如今我垂垂老矣,半截身子入土,师伯您还活着,我真怕哪天我比你先走了。” 他干笑两声,又感叹道:“我年轻的时候,我们跟山下的道士辩经,那些牛鼻子老道只会打打杀杀的,又念死书,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两句话,敌不过师伯。 虽然师伯您常说出家人不可与人争斗,然而赢了就是赢了,这是抵赖不得的,所以道士搬走了,本地的民众一心向佛。 如今发国人来了,红头发,棕头发的,他们要在交趾开教堂,十几二十座,还要建学校教人念法文。 我派了弟子去说要和那洋和尚辩经,看看是东土的如来好,还是西域的什么阿爷更厉害,但人家根本听不懂我们说的什么,那洋和尚一口叽里咕噜的话,也听的我们头晕,终究是没办法分出一个高低来。” 屋子里头又传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似乎是法因在笑。 尹秀从袖子里放出血蝶,从窗户纸的缝隙飞过去。 刚从窗纸边飞过,血蝶啪的一下撞在一道细密的铁网上,化作一摊血色。 干瘦老和尚回过头来,只当是有飞蛾撞在了防虫网上,不以为意。 然而尹秀知道,那不是简单的什么防虫网,上面还有法力。 因此他接下来便不再轻举妄动,只是在窗底下,隐匿于黑暗之中,继续听着屋里的动静。 “我知道师伯你是笑我傻的,大家念的经不同,讲的话也是风马牛不相及,还辩什么经啊? 可我就是不服气,交趾的官府随便一批就是几十块地出去了,到处都要起教堂,建学校。 难不成以后我们也得跟着念洋经了?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我跟师伯你是一样的,想着弘扬佛门,想着佛光普照,可我没师伯你这样的修为,也不像你那样叫人尊敬,活了一大把岁数,到现在除了寺里,外边也没几个人知道我是谁的。 我是不想着修成正果,修出金身舍利子了,但我想帮着师伯您,将千佛寺保住,将佛法弘扬光大。” 唉! 里头又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尹秀隐隐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这实在是臭的不行,然而里头那个和尚直面这气味,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起身,熟练地从窗户边上拿过一块布,在水盆里洗了洗,然后尹秀听到皮肤被擦拭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在擦拭一面易碎的镜子,小心翼翼。 “师伯,我知道你很辛苦,时刻都是煎熬,可这是为了千佛寺,我和你,都得撑着,得在这地狱里熬下去。 这是佛祖给我们的修行,为的是锻炼我们的佛心,叫我们尽了自己的责任……” 尹秀听到这话,虽然一个字都没针对自己,里头发生了什么也不关他的事,然而心里竟隐隐有些郁闷,发堵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和尚似乎清洗干净了,端着水盆走了出来,将门带上。 “师伯,您早些休息。” 那和尚轻轻掩上门,转身走出去。 借着微弱的火光,尹秀看见那个和尚,他的样貌比声音更老,眼皮上的皱纹几乎将眼睛盖住,看起来像一棵已枯死许久,又不知被埋在泥浆中多久的树。 等那和尚走远了,尹秀听见里头传来时有时无的呼吸声,并不规律,一会儿响一声,或急促或舒缓。 隔了好一会儿,在你以为那呼吸消失了的时候,又有一声传来,好像是叹息,又好像是哭号。 尹秀转头,看那和尚已消失在黑暗中,他起身推门。 木门吱吱呀呀打开,尹秀并未闻到艾草的香味,只闻到有一阵恶臭扑鼻…… “这么早就开门?” 阿珂望着这时候已能行走自由的任七,不由感叹起他的身体之强健。 只用了四五天,这躺在床上昏睡了也有四五天的高大男人,竟已能下床走路了。 任七斜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门前,感受着久违的日光。 “我要走了。”他突然说道。 “走?” 阿珂吃了一惊,“以你眼下的身子骨,恐怕都撑不到下山便会死在这深山里吧?” “你当我是什么人?” 任七冷冷道:“我未学走步便已习武,从小到大什么的伤没受过,光是受过的致命伤便已七八处了,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尽管如此,阿珂还是有些迟疑,“可是……” “可是什么?” 任七看向她,“说话吞吞吐吐,话头只说一半,可是会害死人的。” 别的人被任七这样一看,难免要被他吓一跳,然而阿珂并不感到害怕,她只是眨眨眼睛,“你认路吗?” “认路?” 这时候任七才想起这最紧要的问题。 多少英雄好汉阴沟里翻了船,都是因为不识路,走错了道儿,而不是学艺不精。 他不仅要下山,还得去千佛寺把自己的六柄天下快剑取回来,然而这周围的山,哪一座都长得一模一样,实在是无法辨认。 更别说要是进了深山密林之中,在树木的遮蔽之下,恐怕连辨认的机会都没有了。 之前他只是跟着刘半仙走,又有规律的石板路做指引,然而这与千佛寺隔着两个山头的地方却是荒郊野外,好似原始森林一般,叫任七看着也不由眉头揪紧在一起。 “你有地图吗?”任七问她。 “当然有,而且是很详细的,每一个山头,每一条溪谷,涧水都清清楚楚。” “拿来。” 任七伸出手。 “我是说,在这里。” 阿珂微笑,俏皮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就是没有啦。” 任七冷冷转过脸去。(本章完) 第680章 此身即地狱 “我阿爸从不让我到寺里头去的。” “那你又说要带我去千佛寺?” 任七停住,看阿珂的眼神满是怀疑。 这时候他们才刚刚上路,回原先的屋子还来得及。 “我只是说我没进去过,又没说我不知道怎么走。” 阿珂微笑道:“我答应过阿爸,不进入千佛寺,但我没说不在远处看它几眼的。” “照你的说法,他自己就在寺里头,为什么又不让你过去?”任七问道。 “阿爸说过的,女孩子进佛寺不太方便。” “你阿爸没说错。” 任七冷笑一声,“寺院里只要一进了女人,便会乱起来,乱的不得了。” “你又知道了?” 阿珂不服气道:“千佛寺的师父都是一心向佛的,才不像你想的那样肮脏,而且你也只是道听途说吧?” “道听途说?” 任七冷哼一声,“我在江南的寺院里就已见过了,一个住持,养着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儿子都生了一串了。” “咦,这未免太可恶了吧,他犯了业,老天爷会惩罚他的。”阿珂忿忿道。 “不用老天爷出手。” 任七淡然道:“我把他挂在城墙上,那时候是大夏天,街上走一遍就能热死狗的天气,那和尚油脂多,能熬,惨叫了好几晚,被晒了三天才死的。 死的时候人干了,那层皮耷拉下来,看起来整个人好像融化了一样。” 阿珂点头赞同道:“淫乱佛寺,该杀,你这是为民除害啊。” “为民除害?” 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任七笑出了声,惊得枝头的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起。 在阿珂不解的眼神中,他解释道:“当时我在督办白莲教的案子,杀了一批,又抓了一批。 当地有个道士,和那住持不和,一直想谋和尚那座寺庙,于是他给了我一箱黄条子,我就顺手把那和尚打成白莲教的同伙,一起给办了。” “啊?” 阿珂皱眉道:“那道士好狠毒的心肠,和尚没防备到这一招啊。” “谁说他没有?他来找我,给了我两箱黄条子。” “那你不应该转头对付那道士?” “我为什么要反过来对付那道士?” 任七从一边的树上折下一条枝丫,在手里捏了捏。 “因为他给你的钱比道士更多,你不应该是看谁给钱多就帮谁吗?” “错!” 任七纠正阿珂的想法。 “我杀了他,那钱就不是我的了?那道士杀人夺地这样的事情,都只肯出一箱黄金,便说明他的家底没和尚那样的丰厚。 而和尚随手就能搬出两箱黄金,我要是再挤一挤,不是能拿更多?” “这就是你杀了和尚,抄了他家的原因?” “差不多吧,反正我把他挂在城墙上的时候,他连姨太太的肚兜放哪里都告诉我了。” “咦……这和尚真不是东西,那还真不如把家底给了道士算了。” “还是错!”任七冷声道。 “又错哪里了?”阿珂觉得头晕晕的。 “那个道士,也被我给杀了。” “啊??” 任七将那树枝丢到一边,“因为我认为,那只是定金而已,没想到那已是道士的全部家产,他不尊重我,所以我把他杀了。” “难道,你不需要向别人给个交代吗?这样乱杀人?” “我是大内高手,要向谁交代?” “大内高手?” 阿珂瞪大眼睛,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我阿爸说过的,要小心那些大内高手,他们,他们……” “没错,大内高手都是一帮畜生,恶鬼,不过这已跟我无关了,因为我不是大内高手了。” “哦,原来是这样。” 阿珂松了一口气,“我就说你这这长相,也不像啊。” “不像?” 任七看了她一眼,“那你说,我像什么人?” “你像一个好人。” “好人?” 任七哈哈大笑。 “你为什么又笑?在过去的十多天里,你从未笑过一次,但今天,你已笑了两次。” “因为谁在一天里听到两个天大的笑话,都会像我这样发笑的。” 原本阿珂还神情疑惑,这时候也开怀笑了起来。 “这又有什么好笑的。” 收起笑容,任七伸手示意,“走吧,有什么想说想笑的,到了千佛寺再说。” “可那时候,我就得留在外边了。”阿珂说道。 “因为你父亲不肯叫你进千佛寺?” 阿珂点头,难免有些委屈:“他自己是时常进出千佛寺的,但从不肯让我跟着去,去做什么,也不许我问。” 任七没接话,而是想起,在屋子里的那十多天里,从未见过阿珂口中的父亲。 阿珂只是每次到了饭点的时候便出门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总能带回来一些野菜和水果。 至于米和腌肉,则高高悬挂在房梁上,似乎是一次便会囤积半年的量。 “你父亲在千佛寺做什么的?” “我也不清楚。” 阿珂抵着下巴,“阿爸从不跟我说的,你知道,他也不许我问,不过我时常闻见他身上有草药的味道,也许他是帮千佛寺的师父们打理药园的。” “千佛寺里有药园?” “我又没去过千佛寺,我哪里知道?” 阿珂眨了眨眼睛,“反正我的医术是我阿爸传给我的,他自己说过,他在寨子里的时候就已是很有名的医生了。 只不过我没回过寨子,一出生就在这里了,所以也不知道寨子里头具体是什么状况。” “寨子?” 任七眯着眼睛打量她,“原来,你们是苗人?” “怎么?” 阿珂俏皮地抖抖肩膀,故意带着西南口音说道:“我只是换了身山中方便行走的衣服,阿哥你便看不出我是苗人了吗?” …… 尽管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尹秀推开门的时候,随着那一阵恶臭扑面而来的,还有骇人的视觉冲击。 在这不大的房间里,借着灯光,他看见床榻上躺着一坨几乎不成人形的烂肉。 他衣不蔽体,只用一张薄薄的被子盖住身躯,露出被子的那只手几乎只剩下骨头,分明的关节和骨头在有些溃烂的皮肤下显露出来。 他的一只手被吊起来,这就是尹秀透过窗户纸看到的那只手。 这只手臂上满是针孔,特别是在手肘的位置,密密麻麻简直好像虫巢。 这便是法因大和尚,机械地张大着嘴巴,全身能动的地方只剩下眼睛,浑浊无神,点缀着黑斑。 到了这里,他那好像破鼓风机一样的呼吸声变得更加明显,听在尹秀的耳朵里好像催命。 尹秀慢慢走近,闻见法因和尚身上的臭味混合着草药的味道,显得极为怪异,刺鼻。 法因和尚的眼睛转过来,发出光亮,同时喉咙里的痰响越发明显。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跟尹秀说的。 尹秀靠近,看见在他的旁边,还摆着佛经和念珠,但此时这两样东西于他而言无用。 佛祖和良医都已搭救不了他。 或者说,正是因为有人用药草和针灸吊住了他的命,所以他才能以这种状态活着。 “我明白了。” 尹秀翻动经书,一边整理着思绪。 “千佛寺的和尚之中,有人不想你死对吧?就像刚才那个和尚一样。他们想你活得久一点,这样才好做千佛寺的招牌,宣传佛法的高深。 也难怪的,如今是末法时代了,道士和和尚都不景气,总得有什么神迹来维持别人的信仰。 这样才能弘扬佛法,庇佑门人啊,而法因住持,尽管你不想,可你就是这个奇迹啊。” 法因的眼睛转动着,喉咙里发出响动,似乎是要告诉尹秀什么东西,然而传出来的终究只有浑浊的异响,好像沼泽里的气泡。 “可惜你不会心灵传音,我也不会使你开口说话的医术啊。” 尹秀感叹一声,“你的身体虽动不了了,但头脑还清醒,一定有很多的话想说,我也有话要问你,可惜……” 他突然看到手边的佛经,来了主意。 “这样……” 尹秀把佛经递到法因的面前,又将灯芯挑高一些。 “如果这一页上面有你想说的话,你就眼珠子往上翻一下,没有我就跳过。 如果有的话我就一个个字指给你看,到那个你想说的字上面,你就再往上翻一下眼睛,可以做到吗住持?” 法因和尚的眼睛往上翻了翻。 于是尹秀脱下手套,开始慢慢翻动书页,指给法因看上面的字。 尽管感觉时间很漫长,可实际操作起来也很快。 不一会儿,尹秀将经书合上时,已得到了三个字。 死,我,沙。 “杀死我?” 尹秀问他,“你是这个意思吗?” 法因的眼睛上下翻转,显得很是激动。 “好,我会把你从地狱里搭救出来的,并不是因为我们相识,只因为这只是顺手就能做的事情而已。” 尹秀袖子一抖,将一柄匕首拿在手里。 法因盯着这匕首,寒光映入他的瞳孔之中,竟隐隐叫他那双死鱼眼一般的眼珠子有了神采。 尹秀不再废话,提刀对准法因的咽喉。 就在这时,门外竟又传来了脚步声。 吱啦一声,门被推开。 进门的不是和尚,而是一个包着头巾,衣着风格跟白凤凰和白孔雀有些相像的男人。 那也是个苗人,名叫桑久。 他提着一个竹编的篮子,站在门口便已开始鞠躬。 “住持,晚上好。” 桑久的口音跟白孔雀一样,这不由叫尹秀怀疑,他就是她们两姐妹要找的那个隐居于千佛寺的苗人。 这时候尹秀藏在屏风后边,细心观察着他。 只见桑久将竹篮放在桌上,又从里头掏出一根长管,围巾,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绿莹莹,散发着药草气味的浓粥。 桑久把粥放在桌上后,法因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喉咙里的异响越发响亮。 “还不着急师父,烫。” 桑久从衣服里拿出烟杆,在桌上磕了磕,把旧的叶子抖出来,填入新烟叶。 然后他拿出火柴在鞋底擦一下,呲的一声火花亮起。 顿了顿,他才想起眼前有盏油灯。 “嗨,又忘了,这里有火呢。” 桑久这样说着,还是将火柴凑近烟杆。 滋…… 随着一声叹息,烟气缥缈,将桑久的脸笼罩在其中。 他抖抖手,将火柴熄灭。 “悟尘长老跟我说,这里要防火,防烟,是佛门的净地,要清净,洁净。 切!抽袋烟还能跟不洁净沾上边了?我可是爱干净得很啊,烟杆子洗了又洗的,不沾一点烟油在上边,而且我一天也只抽两袋,早上起来一袋,来这里一袋。 因为我知道住持你是喜欢闻见这烟味的,可惜你动不了,要不然我也还能伺候你吸一口。” 慢悠悠吸完一袋烟后,桑久起身,拿手摸了摸碗边。 “好了,已经温了,再不会烫一点了。” 他从一边拿过长管,用一块白布仔细擦拭着。 “不容易啊住持,我们都在坚持,受着磨难,然而我知道,我们受的苦,比不上你千万分之一呀。 但悟尘长老说了,还未到时候,你和我,都还要在这世上熬一熬,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这只能苦了你了,然而住持你说过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咬紧牙关,再扛一扛吧。” 说着桑久将长管塞入法因和尚已没了牙齿的嘴巴之中,同时熟练地将碗凑上去。 咕噜,咕噜咕噜…… 尹秀在屏风后边看着这一幕。 只感觉这是天下第一的酷刑。 法因和尚原本干枯,萎缩又塌陷下去的喉咙,随着那碗中米粥的灌入,突然又膨胀起来,随着粥水的进入鼓张,起伏,渐渐圆润,成了一面鼓。 不时有绿色的粥水从嘴角边流出。 这时候,桑久便会稍微停下,拿起一块布将那痕迹擦去。 在这过程里,因为咽喉的自然反应,又因为流速的关系,法因和尚不时有好像呛水一样的反应,绿色的粥水有时候从鼻子里呛出来,流到嘴边,有时又混合着眼泪,从眼角滑出。 到了这时候,那枯木一般的身躯又好像有了反应,不时颤抖,震动一下。 然而桑久的耐心实在是好,他总在法因呛出米粥的时候,适时停下,清理,没有一点的不耐烦。 过了一会儿,随着最后一滴米粥灌下,法因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身体又萎缩下去。 桑久收回工具,仔仔细细地帮法因清理身体。 咕噜…… 尹秀突然瞥见,法因的嘴巴里,舌头好像动了动,伸到嘴巴外边。(本章完) 第681章 南泉斩猫 桑久把自己的事情做完后也不走,只是坐在那里,看起来像是要陪伴法因。 然而实际上,躲在屏风后的尹秀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现身。 因为刚才躲到屏风后边的时候,尹秀忘了将自己的手套拿回来。 “你负责给他治病?” 尹秀还是从屏风后边走出来,径直在桑久的另一边坐下,转过头便能跟他还有法因大和尚对视。 “已无药可治了。” 桑久对于一个外人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摇头道:“我是吊着住持的一口气,并没有医治他。 而且,住持身体很健康,没得病,他只是要死了而已。” “这样啊。”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酒壶,向桑久示意,“喝一点?” 桑久没有接。 “在千佛寺,别人无端给你东西吃不一定是要害你,但一定对你没好处。” “因为这里的饭菜和别处不同?” 尹秀抿了一口酒。 桑久没有接话,只是说道:“你和那苗女一进寺里,我便已注意到你们了,你也是受了教主的委托来找我的?” 尹秀神色淡然,“我是来找人,但不是找你的。” “那你是找我身后这位的?”他又问道。 “也不是。” 尹秀将酒壶放在桌上,又把之前遗留在这里的手套拿回来,若无其事地戴上。 “我要找了空大和尚。” “那个闻名南疆的和尚?” 桑久神色隐隐有些放松下来,“他不在这里,已经走了。” “哦?我还以为他在千佛寺讲法的。” 尽管在来千佛寺之后,没听到人讲起关于了空大和尚的事情,也没见到邱小四所说的那位朋友,已叫尹秀心里大约有了一些判断。 不过在听到桑久亲口说出这话的时候,尹秀还是难免有些失望的。 “我还有两位朋友,一位是带着六柄剑的剑客,另一位是风水先生,不知你是否见过?” “我要是回答了你,你立刻就走?”桑久问道。 “这么说你就是知道咯?” 尹秀微笑,“我不想在佛门圣地大开杀戒,然而即便你不告诉我,我也有办法得到答案,可我说了,我不想做到这一步,因为我尊重这里的和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算是好人。” “这个我赞同,他们确实是好人,理应有好报的。” 说到这里,桑久的眼神暗淡下去,想起了某些事情。 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考虑尹秀刚才说的话,他也知道尹秀绝不是在威胁他,而只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要活命便只有如实相告。 “你说的什么风水先生,我没见过。” 桑久回忆着之前的事情。 “但那个带着六柄剑的剑客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他是天字第一号钦犯,任七。” “你知道了,还救他?” “当时我不知道。” 桑久摸着下巴,“我是这几天才反应过来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迟了。” “他已经变了。” “你是说他已不杀人了?” “杀,过去的一年里,他杀的人也许比以前杀的还要多。” “那他变什么了?” 桑久皱眉,“就是我们的苗人同胞,也有不少人是死在了他手上的。” 尹秀微笑,“他的剑已有了目标,不是单纯渴望鲜血的剑了。” “哦,你是说他已不再滥杀无辜?” “对,但他还是杀人。” “那已无所谓了。” 桑久摇头,“其实仔细想想,就算我知道了他是谁,我还是会救他的。” “为什么?就因为你在千佛寺待久了,自认已一心向佛了?” “不是,是我当时感觉他不像个坏人,尽管他带着六柄剑,混身血迹斑斑,还长得凶神恶煞的,但我感觉他不是坏人。” 桑久破例,拿起烟杆,抽了一天里少有的第三袋烟。 还是不用那桌上的灯台,而是自己划火柴点烟。 “我感觉自己能感受到人心。” 咂巴几口,将烟气吐出来后,他继续说道:“不是在诳你,我虽然不是出家人,然而在这佛寺里待久了,自觉受了熏陶,得守戒律,所以也不能骗人。 那时候尽管任七昏迷着,然而我感觉得到他是个痛苦,孤独,刚毅,坚定的人,唯独不是什么坏人,因此我得竭尽全力的救他。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全身上下断了十几根骨头,经脉有四分之一出现损伤,不是撕裂就是被震断,可即便这样他依旧没死。” 尹秀这样听着,只感觉是又惊又怒。 到底是谁把任七这样的大高手打成了这样模样? 这样重的伤,就是尹秀自己也自认未曾受过。 “你不用担心。” 桑久宽慰尹秀道:“他没死,并且很可能也不会成为废人,尽管我已半个多月未曾回去了,但我感觉得到,他有执念。” “他确实执念颇深。” 尹秀点头:“也许在未完成之前,不管是怎样的生死关头,他都会活下去的。” “可执念深,又是好事吗?” 桑久叹了口气,看向法因的时候,眼眶不由泛红。 “住持便是执念太深,所以走到了这一步。如今他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佛祖和菩萨。” 他似乎真能感受到法因的心,因此也变得悲伤起来。 “他得活到什么时候?”尹秀突然问道。 “寺里的长老说了,起码得到八月十五,过了中秋法会之后,住持便已算是活到了两百岁,可以修成肉身菩萨,结下舍利子,得成正果了。” “就这样一副发臭腐烂的皮囊,能修出什么正果和舍利子来,还是给个痛快,烧了个干净为好。” 尹秀毫不客气地起身。 他要走了,绝不在这个已成烂肉的活死人还有那苗人身边多待一刻。 “请等等。” 桑久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递给尹秀。 那是一块品质一般,连雕刻也十分粗糙的蛇形玉佩。 “请帮我把这玉佩交给那苗女,告诉她,千佛寺已没什么巫师,只剩下采药人了。” “好。” “还有,尽快离开千佛寺吧,这里的东西不要吃,天一亮就走。” “往哪边?” “往哪边都行。” 桑久认真道:“如果你去接那剑客的话,也请跟我女儿说一声,叫她不要到千佛寺来找我,最好是跟你们一块走,远离此地最好。” 尹秀将玉佩收下,感觉到他话里似乎有隐情,于是试探道:“你想退出江湖啊?” “本来就不在江湖之中,又何来退出江湖一说呢?” 桑久叹气道:“如今我已老了,只想着养大女儿便好,其余就是伴着青灯,念念佛经,了却此生便算了。 但是事情起了变化,如今的我,只能为佛祖菩萨做些事,尽点心力而已了。” “也包括这个?”尹秀问道。 “什么?” “我是说,佛祖会愿意看到一个得道高僧陷入痴妄,两个弟子成了蛊惑人心的魔王和罗刹?” 桑久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根本没办法回答,不由懊恼道:“我不知道。” “没关系,因为我也不知道。” 尹秀摊手,“而且我也不在乎。” 说着他往外走,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 因为尹秀看见,在院墙的旁边,干干瘦瘦的悟尘和尚正站在那里。 他是桑久来之前,坐在屋子里陪着法因的那位。 也是想要法因活到两百岁的人之一。 这时候他几乎被眼皮盖住的眼睛里冒着火光,带着怒气道:“你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知道,但我还是来了。” 尹秀将酒瓶收好。 “你是为了主持公道,还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 尹秀摇头,“我只是为了找个人才跑过来的而已,如今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已清楚了,我在这里已没有停留的必要了。” “你知晓了秘密,还以为自己能走?” “怎么?” 尹秀看他一眼,“你不想当个好人,立地成佛了?” “成佛之人,不必是我。” 悟尘目光坚定,“如要下地狱,我也当先行。” “我看你不是要下地狱,你是想寿终正寝了呀你。” 尹秀不管他挡在前面,只是自顾自往前走。 咻! 破风声骤起,悟尘一掌拍在尹秀的胸口,劲力贯通尹秀身躯,在地上留下裂痕。 然而尹秀却是纹丝不动,悟尘脸上也只有惊讶。 刚才这一掌,打在尹秀身上有如泥牛入海,连带着悟尘也感觉自己的手臂在某个瞬间消失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瞪大眼睛。 “都说了,一个过路人而已。” 尹秀并不跟他相斗,只是胸膛一鼓,强横的劲力将悟尘推出几步。 通感境的大高手…… 桑久在里头看见这一幕,想的不是庆幸自己没跟他动手,而竟然是觉得绝望之中出现了转机,绝处逢生了。 之前未谋求到的事情,是因为他们能力不足,可如今,一个通感境大高手在此,一切便已有了转机。 因为通感境既是能叫所有奇迹磨灭,也是能创造奇迹的特别存在。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悟尘还是执迷不悟,又是连走数步,袈裟带起风声,一掌拍向尹秀的天灵盖。 尹秀轻轻一扭脖子,轻描淡写地躲开了这一掌,同时肩膀微微往前顶,将一击落空的悟尘顶翻在地。 “这大力金刚掌,你招式用的不错,可惜速度和力量都不足,身体也支撑不住这劲力。 如此反倒像是小孩挥动战斧,也不知是小孩操纵斧头,还是斧头带着小孩走动了。” 尹秀斜他一眼,“事不过三,没有下一次了,你要是还执迷不悟的话,我保证你一定会死。” “我并没有执迷不悟,正相反,我觉得自己很清楚目前在做什么事情。” 悟尘起身,这时候那后山中的其他僧人都已被刚才的声响惊动,都走出外边看。 这时候他们都在院墙边上立着,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桑久从屋里头走出来时,外面立着的众僧人把目光都投向他,开始低声交谈。 如此,尹秀发现,原来这些僧人并不知道桑久的存在,他似乎是这寺院里的影子。 “放弃吧。” 桑久这话是对悟尘说的。 “也许这年轻人说的没错,是我们执迷不悟,以为菩萨和佛祖会愿意看见我们的牺牲和隐忍。 可实际上,住持已是求死而不得,他不愿意活下去了。” 悟尘摇头,“我们已坚持到了这里,只要两个月,两个月后事情便成了。 我和你看到的截然相反,师伯虽然痛苦,然而他又何尝不想坚持下去?” 两人陷入僵持,一时不知道应该听谁的。 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谁说的对,法因住持是想立刻就死,还是想活下去? 这时,尹秀突然说道:“不知道你们听说过,南泉斩猫的典故吗?” 在场众人一下顿住。 南泉斩猫,讲的是有一天有一只猫儿闯进了寺庙之中,吸引了寺里众僧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怜爱这只猫咪,然而应该由谁来喂养它?东西两堂的僧人由此起了争执,互不相让。 南泉法师出现,问明了缘由后,再次进来时,已提着一把钢刀进来。 他一把将猫儿拎起,把刀架在猫的身上,问两帮人:“众生得道,它即得救。不得道,即把它斩掉。” 无人能回答,于是南泉法师手起刀落,将猫儿斩成两半。 桑久陷入深思,悟尘则是不知道,为什么尹秀要提起这宋代有名的公案,他是意有所指,还是…… 糟糕! 悟尘失声尖叫,已明白了尹秀想要做什么。 然而这时候已太迟了,尹秀身形鬼魅般撞碎窗户,一手做标指,戳进法因住持的咽喉之中。 无人能够阻止他,也无人来得及做出反应。 法因住持本应早已干涸的鲜血流出,将床单染红。 “如此的话,一切的争执和纠缠便已结束了,如果你们要恨的话,尽管恨我就是了,但起码我叫你们都解脱了,不是吗? 这是我对千佛寺众多善良僧人的回应,我来帮你们斩除这执念。” 尹秀原本是这样想,也是这样说的。 直到他看见,在法因和尚的脖子里头,有一条虫子在扭动。 “桑久,这就是你留在此地的秘密吗?”(本章完) 第682章 夜晚的秘密 两个月,就像悟尘说的一样,只剩两个月了。 桑久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手艺,他的成就只被他的想象力和胆魄所束缚,限制。 然而悟尘和法因又实在是有大决心的坚毅之人。 最开始布偶虫只用在那些山野精怪的身上,蛇,猿猴,桑久得心应手。 直到有天,即将油尽灯枯的法因要他把虫子放到自己的体内,以尝试着活过两百岁。 这绝对是疯狂毕竟可怕的事情,然而法因和千佛寺于他有庇护之恩,即便桑久从未梯度,可法因又说佛只在心中,不在表面。 这便是桑久坚持到如今的原因。 可刚刚,法因身死,尹秀用一己之力破除了他的虚妄和执念。 南泉斩猫…… 这一刻,桑久突然觉得肩头一阵的轻松。 “方丈!他杀了方丈!” 悟尘几乎是在哀号,手指着尹秀。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可你呢?和尚,你又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尹秀伸手,将法因喉咙里蠕动的虫子拉出来,一把丢到地上。 “杀了方丈的不是我,恰恰是你才对啊。” 随着虫子出体,法因最后一口气终于咽下,整个身躯溃败,缩成了一团,好像虫儿蜕皮之后剩下的那层空虚皮囊。 “不过不管怎样,都已结束了。” “结束?” 桑久惨然一笑,“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 “你真不进去?”任七问她。 阿珂看了一眼千佛寺的院墙,满怀忧虑摇摇头,“我阿爸说过的,我要是刚进去千佛寺,被他看见了,要打断我的腿的。” “那你不叫他看见不就好了?” 任七笑道:“所谓偷偷进去,原意就是不叫任何人看见的意思。” “唔……” 阿珂抓着衣角踌蹰半天,还是摇头道:“我阿爸没说错过的,他的吩咐一向很要紧,比如……” “不要吃千佛寺里的菜,不要进千佛寺,对吧?”任七说道。 “没错。” 阿珂点头,“这是很要紧的两条。” “那不进入千佛寺可以理解成是他怕里头乱,不叫你吃千佛寺的饭菜,怎么,他是嫌里头脏啊?” “怎么可能?” 阿珂认真道:“我阿爸是个爱干净的人,就是饭上边沾了一粒锅灰,他也会整碗倒掉的。” “这么浪费?” 任七皱眉,“那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让你进去,也不叫你吃里面的饭菜?” “你为什么一定要叫我进千佛寺?” 阿珂疑惑,然后又笑了起来,“哦,我明白了,你怕自己迷路了是吧,因为你并不认识千佛寺里的布置。” “难道你就认识了?” 阿珂语塞,因为她本就未到过千佛寺,又怎么可能认识里头的布局? 如此,任七终于道出了原因。 “我有一种预感,你要是留在外边的话,活不过今晚。” “我已在山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豺狼虎豹没见过,怎么可能……” 阿珂顿住,想起他们在来千佛寺的路上,碰见的那些张牙舞爪,带着巨大兵器的白猿。 要不是任七一手一个,赤手空拳将它们全部杀死,恐怕阿珂已经死在路上了。 正如她之前所说的一样,自己在山中生活了这许多年,豺狼虎豹都已见过,然而就是未见过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猿。 像是妖怪,又像是哪里的猴子盗来了兵器,占山为王。 如此的话,任七的话语又不得不叫她认真考虑。 “你会未卜先知啊?”阿珂不服气道。 “我不会。” 任七冷笑,“然而我有直觉,并且我也知道一句古话,那就是不听人劝,死路一条啊。” 阿珂被这话噎住,又看了一眼身后黑暗,不见一丝光亮的山林,终于点头道:“可说好了,我只是被迫进去的。” “来吧。” 任七一把搭住她的后腰,未等阿珂做好准备的时候,他已一跃而起。 又未等阿珂尖叫出声,两人已越过高高的院墙,落在地上。 “你不是伤还未好吗?” 阿珂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生怕摔倒。 “只恢复了六成左右,但已够用了。” “那我们眼下应该往哪走?” 阿珂眼睛滴溜溜转着,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虽然每一座建筑都不太一样,有大有小,火光也不尽相同。 但并不能叫人一眼辨认出它们之间的区别,更别说看出任七的剑被放在哪里了。 “我得抓个人问问。” 任七转了转手腕。 “等一下,你确定真的只是问问而已?”阿珂有些担忧。 任七眯起眼睛,瞥了她一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会把人绑起来,用竹签把他的指甲一片片挑下来。 或者用辣椒水灌进他的鼻子里,看他呛的鼻涕眼泪直流,在一边哈哈大笑。 还是说我把他的手吊在这边,脚挂在那一头,然后……” “停停停。” 阿珂听的只感觉身上发痒,不由阻止道:“大不了等下我帮你问嘛。” “你为什么觉得那些和尚会听你的?” “因为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孩子嘛,也许我跟他们讲话会比你和他们沟通,简单的多不是吗?” 阿珂凑近任七,冲他俏皮地眨眨眼睛。 任七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丑八怪,你别吓到人都不错了。” “……” 阿珂眼睛黯淡下来,低下头,想了想,终于一脚踩在任七的脚趾上,使劲转了转。 “疼不疼?”她问道。 “疼。” “疼,那你又不叫?” “因为我们是在潜入,而不是逛街。”任七面无表情。 “那你也不躲开?”阿珂气鼓鼓道。 “因为没必要。” 任七仍是风轻云淡,“要走了没?这寺院很大,我们还有得找呢?” “那好吧,谁叫我们有要紧事呢?” 阿珂收回脚,跟着任七往前走,一边用手摸着自己的头发,“话说,你真觉得我是丑八怪啊?” “没错。” 任七目视前方。 “好吧。”阿珂叹气道。 但她已没刚才那样的生气,只是安静跟着任七走,这时候寺院晚课结束的钟声已敲了两遍,意味着僧人们已各自回到房间休息,除了出恭以外,再不会出门一步。 然而在转过一棵树的时候,任七还是和几个和尚不期而遇了。 当他想假装看不见走过去的时候,那和尚已在那里发现了他们,垂着眼睛打量他和阿珂。 “两位施主,是否迷路了?这里是后山,主要是本寺僧人活动的区域。” “没走错。” 任七干脆开门见山,“前几天,有个和尚把我的剑收走了,听说就放在寺里头,我要拿回来。” “哦?” 和尚思索了一下,“原来您就是那位晕倒在山涧底下的施主?” “大概是我吧。”任七答道。 “短短不到半月,您已恢复的很好了啊。” 和尚欣喜,双手合十,“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菩萨保佑啊。” “菩萨保佑。” 任七随便应了一声,又追问道:“我的剑呢?” “哪一把?” “一共六柄,长度相同,颜色不一,很好认的。”任七答道。 “你们有印象吗?” 和尚转头问同伴。 同行的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回事。 终于有人说道:“要不我们去达摩院,去找空明师叔问问吧?他是掌管兵器的,应该知道。” 和尚们立即点头称是。 达摩院,在寺庙之中是供武僧和俗家弟子练习拳脚功夫,刀枪棍棒的地方。 在外界的传说中,以十八罗汉和降龙伏虎拳而闻名。 但千佛寺并没有专门的武僧,因此达摩院便只是一处收藏着失落的兵器,供人认领或者借用的地方而已。 把兵器收藏在达摩院中,也有借着佛经度化兵刃上的戾气这一考虑。 任七跟着那些和尚靠近的时候,隔着门便已看到点着昏黄灯火的达摩院中摆着许多架子。 那些都是摆放兵刃的武器架。 一到这里,任七便已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空明和尚便是这里的主事,他跪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眼前是一尊巨大的怒面珈蓝像,瞪大着眼睛,张着嘴巴,又手拿兵刃,十分的威严。 任七进入大厅,空明和尚立即察觉到了他身上与别人的不同。 “施主,你身上有兵气。” “没有。” 任七摊手,“我没带家伙。” 空明微笑,“我不是说兵刃,而是说施主身上带着兵刃之气,想来施主是一位剑客?” “你看的出来?”任七冷笑。 “不敢说看出来,然而在达摩院这么多年,施主与别人的不同,贫僧还是能感觉到的。” “那你必定也知道我的六柄剑收藏在哪里咯?” “贫僧记得的,就在那里,那六柄剑杀气实在深重,光是看一眼就已叫人感觉到上面的冤孽之深,因此被贫僧供在佛前,以求超度。” 空明指向一尊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菩萨。 任七走过去,然而那里只剩下空空的架子,什么都没有。 “唔?”任七看向他。 “咦?” 和尚也奇怪起来,“贫僧记得这六柄剑,就是放在这里的才对。” “出家人不打诳语啊。”任七阴冷冷道。 “贫僧当然不会,可是,放到哪里去了呢?” 空明并不生气,只是在架子前看了又看,然后又踱步到另一排架子去,那排架子也是空空如也。 到了这里,任七便已知道不用再看了。 因此他步入大殿的时候就已看到,所有的兵器架上都没有兵刃,都是空的。 “这里也许本就不放着兵器吧?” “不可能。” 空明和其他几个和尚异口同声道。 其中一个和尚说道:“我记得很清楚的,左手边放的是各种剑和刀,右手边那一排是长枪,棍棒。 那都是本寺的和尚捡到的,甚至还有几杆发国人的火枪也被摆在这里呢。” “那么,你们口中所说的兵器呢?” 任七的神色已变得凝重起来,一定是有人搞错了什么,或者这些和尚企图诓骗他。 “是啊,兵器呢?怎么全都不见了?” 空明此刻好像是站在任七一边的,也开口发问。 不过他很快就在和尚们的眼神中明白过来,这里是他管辖的,要是他都不知道,其他人又怎么会知道。 “仔细想想,总能想到的,或者我帮你想起来。”任七说道。 阿珂只感觉气氛变得可怕起来,她知道任七刚才所说的那些手段绝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所以赶紧往前稍微站出去一些,把他和和尚隔开。 但空明和尚,这个达摩院的主事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挠着头,继续苦思冥想。 “为什么呢?这些兵器明明都在这里的。” 他踱着步,愁眉紧锁。 突然他又抬头问那些和尚,“你们有头绪吗?” “没有……” 于是空明继续苦思,终于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海。 “菩萨,菩萨的后边。” 他立即绕到佛像的旁边,将菩萨脚下的一处暗格打开。 一个用经幔缠绕的包裹赫然就在其中。 “是这个吗?”空明递过去。 任七将那沉甸甸的包裹打开,六柄天下快剑都在其中。 “多谢。”任七答道。 他朝阿珂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可以走了。 就在这时,空明叫住他,“施主,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这六柄剑会藏在这里?还有其他的兵器呢?” “我不知道,这也不关我的事。” 任七拉着阿珂离开,一脚已跨过门槛。 忽然,一阵夏夜的热风灌入大厅之中。 任七耳朵里听到墙皮剥落的声响。 他转过头去,只见那原本白漆漆的墙已然破损,一块块墙漆脱落,露出那底下的本来颜色。 那是大片的血迹,刀剑的划痕,还有一个个带着血迹的斑驳掌印,似乎是时间不久,又或者怨气太重,这些血并未干涸,还清晰可见,好像是刚刚留下的。 “那个掌印,好像是我的。” 其中一个和尚举起手掌,他有六根手指,小拇指的旁边多出了一截。 而墙上的那个掌印,也多出了一根。 任七将手按在剑上,“那你们应该已明白,发生了什么,对吧?” 大殿内几个和尚一顿,脸色迅速变得苍白,五官凹陷下去,皮肤开始出现紫色的斑点,紧接着血水浸透僧衣,流到地上,将他们的鞋子打湿。 空明和尚张开嘴巴,一条虫子从口中钻出。(本章完) 第683章 虫王 尹秀一手扶着窗框,看着窗外的变化。 那些和尚,不管是爱照镜子的胖和尚,还是一高一矮下棋的那对师兄弟,就连悟尘本人,也产生了诡异,可怕的变化。 他们站在原地,身体摇摇晃晃,好像一阵风吹来这些无魂的皮囊便会倒下,再起不来。 在他们的皮肤底下,有一波波肉眼可见的震荡与起伏。 然后是黑色的青筋暴起,从眼睛开始,直到手背,布满全身。 这些人,似乎已和僵尸无异,变成了嗜血的杀人怪物。 一条虫子从和尚的眼睛中穿出来,张开嘴巴喷出黑色的粘液,好像是在朝尹秀挑衅。 直到尹秀抬手射出血箭,把那虫子的头削成碎肉,和尚也跟着倒在地上。 “是我杀了法因导致的?”尹秀问桑久。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桑久苦笑,“这一切是早就已经种下了因,注定要绽开,结出恶果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那你怎么没事?” 尹秀这时候才想起,桑久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吃千佛寺的食物。 他惊觉,“饭菜有问题。” “差不多吧。” 桑久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直到有天我才在饭菜里发现了虫卵,当时我就吐了出来,好几天吃不下饭。” “这么说,那些和尚是和你一样,吃下了那些虫卵。那些布偶虫不是你带来的吗?” “当然是我带来的,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然后我从南疆带过来的。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我自己培育的虫子,结果叫所有人都中招了对吧?” 桑久摊手,“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对,就是不知道。” 桑久似乎是觉得有些累了,坐在地上。 “你以为我培育这些虫子,便很了解它们了吗?错了,我们根本就对那些虫子一无所知,很多事情我们其实都不知晓的,只是以某种浅薄的认知,和自己愿意接受的方式来理解它们而已。 就好像天圆地方一样,那只是古人的某种不切实际的妄想而已。 我的妄想便是我能控制住这些虫子,在后山的一个洞穴内,我用几个坛子养着它们,最开始的只有这个……” 桑久比出小拇指,“只有这么长而已。” 他又指了指地上那条已经死去的虫子,“然后在吃了血肉之后,它能长到这么长。 而且你大概已知道了它的能力,就是叫死去的躯体重新爬起来,栩栩如生。” “可法因住持没重新站起来,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们是人啊,我们不是那些畜生。” 桑久面容沧桑,下巴底下的胡茬已经发白。 “在最开始吃下虫卵的时候我很担心,以为自己会跟那些猿猴一样,变作可怕的怪物。 因此我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结果却发现,什么事情都没有。 直到有一个和尚摔下山崖死掉以后,又重新站起来,并我才发现原来这虫子在人和畜生身上是不一样的。” “也就是说,如果你死了,你也会变成那种怪物,对吧?”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是会变成那样的。” 桑久摇头,“山贼们杀上千佛寺的时候,我躲进了山里,因此逃过一劫。 然后等我回来的时候,这些和尚和民众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还是照样洒扫,做功课,嬉笑玩闹。 我认识的那几个,脑袋不是被山贼砍成两半,就是肠子都掉出来,流一地了,结果还好像没事人一样” 桑久扶着额头,“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啊。” “难道你是第一回发现这种状况?那之前呢?你不是已经知道死去的家伙会复活了吗?” “我当然知道。” 桑久解释道:“可是上一次复活的那家伙只跟眼前这些怪物一样,哪里还能跟你沟通,说话,同人类一样行事的? 那家伙只是嗜血的怪物而已,所以这才是叫我感到害怕的原因。”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按照桑久的说法,千佛寺的所有人因为吃下了虫卵,在那一夜被山贼屠戮干净之后,即便再复活,也只会变成怪物,不可能跟原先一样做同样的事,说同样的话,就连性格也与先前无异。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上看不出任何的伤口。 被砍头的,一刀带出肠子的,砍了手的,碗口大的疤,说没就没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桑久呢喃着,只得出了一个可能性,“进化。” “进化?” 尹秀警觉道:“你是说这些虫子进化了?” “也许是虫子,也许是哪里出现了不对,在这之前,一切都可以被接受的。 我正是因为看见别人吃下虫卵都没事,才没有提醒众人,我想留在这里,活下去。 因为那时候我要是说了出来,一定会被赶出千佛寺的,因为那是害人的东西,如此的话,我便走投无路了。 在我的观察之中,那虫卵入了人体,只好像寄生虫一样,其实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影响,起码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是如此。 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虫子的,喜欢吃鱼生,田蟹,泥螺的,就连上厕所也会拉出虫子来,那又怎么样? 这是乱世啊,每个人都会死的,又哪里需要顾及那么多?虫卵吃下去之后没有暴毙,没有叫人生病,这已足够了! 我又不是观世音菩萨,我救不了那么多人的!” “那你所说的进化,又是什么鬼?” 尹秀将门掩上,又把油灯吹灭,屋子一下陷入黑暗之中。 这使得外面的躁动变小了一些,似乎那些虫子因为光亮消失,一时看不到尹秀和桑久的身影,因此迟缓了一些。 此时只剩下月光照在两人的身上,脸上,带着一种残酷的冷情感。 法因的尸体被月光笼罩着,竟好像结了一层霜。 桑久将一张被子轻轻盖在法因的尸首上。 “跟住持的状况不一样,住持是活人,我将布偶虫放入了他的体内,因此某种程度上,布偶虫与他共生了。 但住持那时候已是十分地衰弱,离死不远了,布偶虫便只是叫他活着,借着他的躯体吸食营养,再不可能进一步了。 那身躯既是虫子的依托,也是它的囚笼,就跟别的人一样,于他们而言,体内的虫卵是活着的时候永远不会触发的定时炸弹。 然而事情变了。 在山贼进山的那一晚,所有人似乎都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好像那场屠杀并不可怕,只是一场迎接新生的洗礼而已。 悟尘长老的能耐你知道的,即便在你这位通感境大高手面前不堪一击,然而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他就是一座只可仰望的高山。 山贼毕竟是乌合之众,只要悟尘长老出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他没动,任由山贼把他砍成十八段,别的人也只是跑,或者站着,被山贼结束了性命。 法因住持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前面屋子的和尚都被杀完了,那些山贼杀到这里的时候嫌臭,连门都没进去。” 想到那天晚上的所见所闻,桑久还是头皮发麻。 叫他感到庆幸的不是自己活了下来,而是自己的女儿并不在千佛寺之中,不然不知道那晚要遭遇怎样的惨事。 那些男人在他的面前被杀死,用长矛,钢刀一个接一个的戳穿,砍死。 女人们则赤着身子,好像一个个白面口袋一样被搬来搬去,被那些混身血污的山贼蹂躏,糟蹋,最后他们提起裤子,还不忘补上一刀。 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那些白猿呢?”尹秀突然问道。 “你们遇上白猿了?” 桑久眉头紧皱。 白猿平日里是不与人类发生接触的,因此这里从未发生过有人在山上被白猿袭击的事情。 可那是因为上山的人不多,如果人很多的话,一定会吸引白猿的注意力,更何况是一群杀气腾腾,大吵大闹的山贼? 他也有想过,如果那些上山的山贼遇到了白猿,恐怕全都无法活着到达千佛寺,随便一只便能叫他们付出惨痛代价了。 然而那天晚上,山贼们在菩提山上畅通无阻,将这里的人杀光之后,近乎是以一种悠闲的姿态下了山。 桑久曾伫立于峰顶的石头之上,望着那些山贼大摇大摆离开,直到他们手里的火光被群山遮掩。 为什么白猿不在那里? 又为什么尹秀他们只有寥寥几人,便吸引到了白猿的注意力? 答案可能只有一个,那便是虫王出现了。 “虫王?那又是什么东西?” 尹秀问他的同时将一张符纸拈在手上,那是用来和马小玉沟通的符纸。 然而很快,他又将符纸收回,眼下整个千佛寺恐怕都很危险,这时候叫她分神实在无益。 尹秀换上雷火符。 “你应该听说过蛊王吧?每位降头师毕生的梦想之物。 将蛇,蛤蟆,壁虎,蝎子,蜈蚣,蜘蛛,各种各样的毒物,每样成百上千只丢进一个地方,叫它们互相争斗,残杀。 到最后,只会剩下一只,那只就是蛊王,虫子里最毒,最狠的一只。 只要那蛊虫一出现,凡的毒虫就会被它震慑住,一动不敢动地由它差遣,命令。 我想,我所说的虫王,便也有这样的神通,叫所有的虫子听它的命令。 因此它既能操控这千佛寺里的人,也能操控那些白猿,不管是虫卵,还是虫子。” “这说得通的。” 尹秀点头,“虫群是很简单的,只需要一个大脑便足够了,别的虫子负责吃和死,那大脑则负责指挥它们吃和死,这是最高效的了。 问题是,为什么是今晚?而不是别的时候?” “机缘这东西,很难讲清楚的啊。” 桑久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好好的,我们只等着法因住持活过了中秋法会便好,这时候却会跑上来一群山贼,将整个千佛寺屠戮殆尽。 这寺里的都是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呢?” “他们不是已经去见佛祖了吗?” 尹秀冷笑,“当和尚最后都是要去见佛祖的,只是早去和晚去的区别而已。而且谁跟你说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不理会桑久的失落,尹秀一把拽住他衣服的后领,问道:“那虫王,在哪里?” “也许就在这寺中。” 桑久神情凝重,“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感知到一切,并且同时指挥那么多虫子。” “指挥是吗?” 尹秀听到外头传来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心知桑久的猜测不虚。 这千佛寺如今已被虫子占满,那虫巢的大脑,自然也应该是在这里才最安全。 “我问你,是人重要还是地方重要?”尹秀突然问道。 “什么?”桑久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是寺里的和尚重要,还是那座寺庙重要。” “当然是和尚了,没有和尚的话,再宏伟的寺庙也只是个空壳。” “很好。” 尹秀笑了,“你这样起码是没落入虚妄之中啊,要是执迷于表象,那你跟被虫子入了脑又有什么差别?” 桑久疑惑尹秀这时候还要跟他讨论佛法做什么?明明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和尚,而这里的和尚都已死光了,两个门外汉有什么好讨论的? 就好像两个处男讨论骑术一样,能讲出什么来? 可是在看到尹秀的另一只手上燃起熊熊烈火的时候,桑久愣住。 “你该不会是……” “是的。” 尹秀咧嘴,脸孔在火光之下显得更加冷酷,深邃。 “我刚才想过了,那虫王也不知道藏在哪里,长得什么样子,就算是它躲在屋子里,我们两个一间间屋子去找,也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而且这里的活人不都变成被虫子驱使的躯壳了吗? 既然如此,千佛寺里的和尚都已死光了,还留着这寺庙干什么?我干脆一把火烧光好了。” “可是!” 桑久瞪大眼睛,“这佛寺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有上千座佛像,都是前辈留下的珍品。” “我知道,那些石头不会怎么样的,最多被熏黑,至于木头……” 尹秀看了眼另一间禅房里木雕的菩萨。 “刚才有一点我说错了,应该这样说,既然和尚可以再招,佛寺也自然能够重建,反正都是死物,还是一把火烧了干净罢!” 不要啊!!! 桑久脸色惨白,几乎惨叫起来。 然而火光和热浪,很快又将他的脸映红。(本章完) 第684章 火烧千佛寺 吱呀…… 门好似被风推开。 马小玉睁开眼睛,看见月光底下,尹秀正站在门口。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白孔雀还在熟睡,双手双脚四仰八叉。 马小玉微笑,赤脚轻轻踩在地上。 顿了顿,似乎是地面凉,又为了矜持一些,她又坐回炕上,光洁的脚丫搭在一起,在底下一晃一晃。 尹秀这时候还只是站在门外,似乎没有进来的打算。 见他在这种状况下竟还扭捏起来,马小玉不禁莞尔一笑。 手有些发抖,她将衣领解开,一颗颗扣子从严丝合缝的纽结中脱离出来。 遮挡消失,露出底下大片的雪白和深邃。 不顾脸上的红晕,她朝尹秀勾勾手指。 尹秀这时候才缓缓走上前来。 到了炕前,他弯下腰,一把扑进马小玉的怀中。 马小玉被吓了一跳,心里不禁埋怨尹秀这样的粗鲁,然而她也不松开对方,只是任由尹秀摸索。 别着急,夜还很长。 轻哼一声,马小玉将手轻轻搭在尹秀的后背上,只感觉到一片的温热。 还有黏腻…… 她收回手,借着灯光细看,那是一片的血水。 马小玉瞪大眼睛,只见尹秀的脚底下,血水已淹没了他的脚踝。 血,遍目的鲜血!遍地的猩红! 呼! 呼!! 呼!!! 马小玉惊醒,大口地喘着粗气。 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而已,一场从大马回来以后,久已不做的噩梦。 门还紧紧闭着,一切都只是梦而已,马小玉这样安慰着自己。 然而她又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阵清凉。 低头一看,她的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敞开,而白孔雀正依偎在自己怀中,一只手搭着她,手指深深陷下去。 她瞪大着眼睛,似乎也被马小玉惊醒。 两人四目相对,陷入沉默之中。 半晌,马小玉问她:“你干什么,我不喜欢女人的。” “唔,你以为我就喜欢了吗?” 白孔雀脸上微微发红,转过身去,假装睡着。 马小玉看着她这样,脸上不由绽开笑容。 这会儿她一时之间睡不着了,于是决定出去等尹秀回来。 她很快将平常的衣服换上。 弯腰,在炕上找到一双薄薄的袜子,将它一直从脚尖套到膝盖底下,然后又将那皮靴穿上,在地上踩了踩,确定紧实而稳固之后,披上外套,马小玉推门走出。 今晚的月光很圆,银辉洒在庭院之中,怎么看都是一个安静而又祥和的夏夜。 马小玉在院子里坐下,耐心等待着尹秀回来,只觉得流逝的时间如一层薄薄的轻纱,从她的手背上划过,叫她心里隐隐有些发痒。 她轻轻哼起那首姑妈常唱的闽南小调。 孤夜无眠坐灯下, 春风对面吹。 十七八岁未出嫁,想着少年家。 想要问伊惊歹势,心内弹琵琶…… 就在这时,她听见门外有了脚步声。 刚开始是心里一喜,可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多,她又变得警觉起来。 直到门打开,马小玉瞧见外头站着一帮小孩。 那是她白天的时候碰见的那帮小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了这里来。 “糖果吃多了,可还要蛀牙的。” 嘴上这样说,马小玉还是微笑着,从口袋里抓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出来。 那些小孩看到这一幕,纷纷行动,涌了过来。 马小玉的笑意既在脸上,也在眼里。 直到看见远处的火光,以及那些孩童身上,脸上,眼眶里凸起的黑色青筋。 她的笑意消失。 “犯下这种恶行的混蛋,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啊。” 糖果纷纷从马小玉的手心里滑落,掉在地上,跌的粉碎。 …… 轰! 火球将门扉炸开,随着火球一块飞出来的,是木屑和那燃烧的躯体。 尹秀一脚,将一具已被布偶虫控制的躯体踢出去老远,转身的时候将已呆若木鸡的桑久一块扯了出来。 “喂,着了火你还不跑,难道你想陪法因和尚一起烧舍利子出来不成?” 桑久脸上冒着汗珠,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热浪烫到。 “一定,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不然呢?” 尹秀微笑,在火光映照下显得狰狞无比,好像佛门传说中的地狱魔王。 “彻底地破除虚妄,断绝你的幻想,这不是在做善事吗?” 这样说完,他的笑容消失,脸色冰冷道:“而且,我之所以没把你一块杀了,只是因为我需要你认出那虫王而已。” “也许我本来就认不出那虫王呢?”桑久眼神黯淡。 “那简单。” 尹秀没有在开玩笑,“到时候我把你丢进虫堆里就是了,应该也能借此找出来。” “这么说,我成了备用的钓饵了?”桑久苦笑道。 “难道你以为自己还有什么功用啊?” 尹秀伸手向前,火焰蓬勃燃烧,使眼前迅速变成一片火海。 火焰散去,烟雾蒸腾,嘲风剑已被尹秀握在手里。 放开桑久,尹秀另一只手拿起符纸,填进嘲风剑的剑柄底部。 嗤! 嘲风剑熊熊燃烧起来。 火,还是火焰! 这还没完,尹秀另一手抓住一管符纸。 “龙神敕令,风神借法,敕!” 道道火龙卷以尹秀为中心吹出,将夜空映红。 紧接着尹秀杀入尸群之中,每次挥剑都要带起一颗头颅,将一条虫子斩做两截。 这些虫子好像真只是一个人的无数只手,或者珊瑚上的须子而已,没有意识,也不存在所谓的记忆,只是凭着本能猎杀,被血肉吸引,将尹秀和桑久围在中间,水泄不通。 这些家伙,与僵尸又有什么区别? 千佛寺这座古刹,布满火焰,渐渐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叫四野八方看见。 山脚下,一个黑影伫立,全身盔甲映照着月辉,闪闪发光。 皇者重罗站在树梢上,看着山顶的火光。 他的面容隐藏在盔甲底下,从外面连眼睛都看不见,似乎这铸铁的盔甲是一体成形的,隔绝了所有的情感与生气。 “这是天意?还是阴谋?” 皇者重罗似乎是在叹息,又像是在质问,在他脚底下,不见月光的森林中,一声声的咆哮和脚步声密密麻麻,好像有一万只虫子在叫。 在那火光似乎隐隐映红了他的盔甲后,皇者重罗身形稍稍一沉。 紧接着,参天巨树化作齑粉,皇者重罗混身带着黑气,如炮弹般射向山顶。 在他的脚下,僵尸大军倾巢而出,向着山顶进发。 大好山河,顷刻间被撕的粉碎。 …… 千佛寺烧了一半,尹秀举着嘲风剑,好像举着火炬,随手便将一个扑上来的妇人劈成两半。 那妇人两截身子动了动,一条虫子爬出,在地上一扭一摆,眨眼间失去了生气。 “你确定那虫王就在千佛寺里?”尹秀深感怀疑。 “我也不太确定了。” 桑久皱眉,“按照我们的推测,这寺里便是它最好的栖身之地,可是你已烧了大半个寺庙,还未见到它的踪影啊。” “你问我,我问谁?” 尹秀转身,将一扇门踹开,里头立即有几个被虫子驱使的人冲过来。 尹秀人随剑走,眨眼间将那几个还在动的家伙砍死。 火焰熄灭,周围陷入黑暗之中,只剩下尹秀和桑久的呼吸声,一个轻浮,一个沉重。 忽然,又有一个呼吸声出现,虽然不重,但在尹秀耳朵里好似炸响了惊雷! 尹秀眼中戾气暴起,迅速转身,挥出嘲风剑。 锵! 巨大的作用力从剑上直传到手腕,叫尹秀手腕发麻。 然而此刻不是叫痛的时候,尹秀转动嘲风剑,又将一记重击挡下,肩头被狠狠拍了一掌。 尹秀没有硬扛,借着对方的力道,身形飘出屋外。 月光底下,尹秀肩头黑气直冒,黑气底下是已被腐蚀的血肉,伤口深可见骨。 而紧随着他出来的,是一个身披银甲,从头到脚都精密武装的武士。 他飘飞过来,一手探向尹秀面门。 尹秀伸手,却是将嘲风剑往后挪去,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借势一个鹞子翻身,躲开力可碎石的一击,落到地上。 还未停歇,尹秀脚尖拧动,脚下溅起烟尘的同时,身体好似冯虚御风,迅速又往后退了一步。 就只差一步,尹秀原先脚下的地面破开一个骇人的大洞,爆裂的劲风直扑到脸上,刮得他脸上生疼。 到了这时候,尹秀连连后退,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将一把糯米按在肩上,肩头立即冒起浓烟,烤肉的滋滋声不绝于耳。 如此,将肩头的尸毒祛除干净之后,尹秀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将嘲风剑横在身前,打量眼前的敌人。 “你就是皇者重罗?” “你果然知道我的名字。”他有些惊讶。 【瞎猜的。】 尹秀没有说出口,这个名字他听马小玉提起过。 是驱魔马家的先祖马玲珑,在大马追杀过的那只旱魃的名字。 尹秀讲出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只知道这个名字,而且眼前敌人的实力似乎也配得上旱魃的称号。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逃到了交趾,又过了无数岁月,驱魔马家便会因此放过你了?” 听到这话,皇者重罗显然被激怒,脚下地面破碎。 看他的反应,尹秀便知道自己蒙的没错,于是继续说道:“这是驱魔马家的使命,每一个马家人都想抓到你,并将它当做终身的事业和荣耀。” “不要把自己代入别人,也不要以为你能代表别人。” 皇者重罗的声音带着冷意和讥讽。 “你又怎么知道其他马家人是怎么想的?也许他们只想安安分分过生活,并不想把自己和一个僵尸皇者扯上关系呢?” “当然会有这种人。” 尹秀将剑举起,“然而我不是他们。” “你当然不是他们。” 皇者重罗阴森森笑了起来,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马家人。” 尹秀没有回话。 皇者重罗见他还不肯承认,踱着步,背着双手道:“因为你身上血的味道,跟马家人的完全不一样! 你要不是路边被捡回去的,就是哪个马家男人的老婆在外面偷汉子,生下的野种! 你到底是以上两者的哪一种?在这里妄称马家人?” “第三种。” 尹秀不以为意,伸出三根手指,“或许我是第三种情况。” “还有第三种?” 皇者重罗停下脚步,显然有些疑惑。 尹秀咧嘴,“当然有,就不能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我有没有可能,其实是入赘的,上门女婿?” 皇者重罗愣住,眨眼之后他笑了起来,浑身发抖,好像是特别的高兴。 然后他手指指向尹秀,“现在,还有一种可能性留给你。” 尹秀还是微笑,“什么?” “那就是有可能,你马上就要被我碎尸万段了!” 皇者重罗话音刚落,整个人好似变成虚影,晃了一下,下个瞬间已到了尹秀的面前,一圈轰出。 尹秀身形遁入阴影之中,身后的墙壁未被打中,便已被拳头产生的劲风撕的支离破碎。 绕到皇者重罗的身后,尹秀一剑挥出,带着【暗影穿行】特有的精神攻击,一剑戳中皇者重罗的后心。 锵! 金铁摩擦的锐利声响之后,火花炸开。 尹秀伸手拍出一道掌心雷,落在皇者重罗的身上。 随着爆炸的气浪,尹秀再次与他拉开距离,同时手心射出五道血箭,打在盔甲上,血花四溅。 “茅山术?” 皇者重罗变得认真起来,“也不能说你和驱魔马家也没关系,毕竟你也是个来找死的道士,不是吗?” 那些攻击全然无效,皇者重罗转过身来,速度未收任何的迟滞,再次扑向尹秀。 尹秀提剑格挡,强大劲力传来,竟叫他倒飞出去十几米,这才停下。 桑久立在原地,不由地发愣。 难道在通感境大高手上边,还有更强的存在? 即便尹秀道武双绝,依旧不是他的对手吗? 桑久正疑惑的时候,皇者重罗的手已伸了过来,散发出阴郁黑气。 桑久清醒过来,正想逃跑,却发现双脚在皇者重罗的威压下已经动弹不得。 绝望之际,青红二色长剑飞来,挡下皇者重罗的手。 与此同时,一声既叫桑久惊喜又叫他震惊的声音传来。 “阿爸!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的。 桑久心里好似在滴血。(本章完) 第685章 真道法 皇者重罗看了一眼任七。 “剑者,你还没死?” “是啊,任七,我以为你已经死翘翘了。” 尹秀也在屋脊上高声附和。 “你死我都没死啊!” 任七瞪了一眼尹秀,又回头对阿珂道:“把这个老头子带走,然后你们跑的远远的,不然会死。” “可是这时候寺内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阿珂迟疑道。 “这家伙是吃人怪物们的祖宗。”任七冷声道。 “既然如此,我和阿爸去外面等你们?” “随便。” 任七又瞥了一眼桑久,问尹秀道:“他可以走吗?” “随便吧。” 尹秀摆摆手,“反正我们眼下要对付的是你的仇家。” “什么叫做我的仇家。” 任七冷声道:“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不过是半个多月打了一架而已。” “没打赢?”尹秀微笑道。 “没打赢。” 任七坦然自若,“连一片指甲都没削下来。” “那我们两个差不多啊。” 尹秀叉着腰,将嘲风剑插在屋脊上。 “刘半仙呢?” “我不知道。” 任七冷淡道:“也许是死了吧,像他那样的人,总是容易死的。” “那你什么时候赔一条命给我?” “要现在就赔给你吗?” 任七想起最开始,从港岛上船之前的那个约定。 “等一下吧。” 尹秀又看向任七背后那个充满青春活力的漂亮少女,“你们还不走?” “可是。” 阿珂十分担忧地看着任七,“可是你的伤还未好。” “难道毒蛇会等着你做好了准备,再来咬你吗?” 知道任七的脾气,又相信他的判断,阿珂点点头,冲桑久说道:“阿爸,走吧。” 桑久这时候已知道他刚才是捡回来了一条命,不由有些木然地点头。 然后他又冲尹秀喊道:“那虫王,我会找出来的!” 尹秀没说话,只是冲他摆摆手。 似乎只是在催促桑久离开,又像是在跟他示意:已经不重要了。 带着重重疑惑,最后看了一眼,桑久拉起女儿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尹秀跳下屋脊,和任七站在一块,并肩面对皇者重罗。 “那女人,你是喜欢她吗?”尹秀突然问道。 任七冷哼一声,“你在发什么神经?” “那你要是不喜欢她,你还带着她,岂不是累赘?” 任七抱着双手,冷淡道:“对于一个大高手来说,多带一个人不是难事?你不也是带着一个男人,难道你也是喜欢他? 而且,那女的是个丑八怪,谁喜欢她?” “丑八怪?” 尹秀叹了口气,“任七,要是你的骨头有你的嘴这么硬就好了,我听说你被这个混蛋打断了十几根骨头?现在还未好?” “我不是你。” 任七目光森冷,“我不会今天被人打得跟一条死狗一样,第二天还能爬起来泡马子,和人聊天打屁。 但是有一点我也和你一样,那就是谁把我当成那样子,我必定要对方变得更惨。” 尹秀竖起大拇指,“你这样的话,只会叫我越发地欣赏你啊。” 轰! 皇者重罗将一面墙粉碎。 “即便是交待遗言,你们两个的话也太多了。” “是吗?” 尹秀咧嘴,“你放心,接下来能听见的,只有你的惨叫和哀嚎了。” “那我拭目以待了。” 话音刚落,皇者重罗一拳挥出,黑暗深邃的风几乎撕裂地面。 尹秀和任七各自往一边分开,然后在脚尖落地的瞬间,两个通感境高手一齐发力,从左右两边攻向皇者重罗。 开! 皇者重罗一声怒吼,气浪以他的脚下为圆心,向四面八方推开,好像一堵墙撞向尹秀他们。 最先感觉到气势的是任七,因为他的剑比尹秀更快。 转动长剑,任由劲风在剑上擦出尖啸,扯着剑刃。 任七一柄剑扛着风,另一柄剑向前破开风墙,另外四柄剑则飘在身侧,蓄势待发! 尹秀随机也感受到皇者重罗身上的伟力,人随剑走,使用滚刀法向前,借着风力增强自己的力量和速度。 后发先至,他比任七更快到达皇者重罗身边,一剑带着劲风刺出。 锵! 皇者重罗身上绽放出火星子。 锵! 又是一声,任七六柄剑同时在这铁甲覆盖的皇者身上带出火花。 皇者重罗岿然不动。 尹秀知道,在皇者重罗身上,有一层厚重尸气护体,因此刀剑无法突破防御,伤到他。 “奇门遁甲·奔雷!” 晴天霹雳,一道雷光炸在三人中间。 任七眼里映照着雷光,耳朵好似被震聋,立即往后。 而尹秀和皇者重罗还留在这雷电萦绕的范围内,两人身上同时都流溢着肉眼可见的蓝色电弧。 尹秀身上金光闪闪,又有雷光萦绕,落在谁的眼里,都好像是天神下凡。 因此就连皇者重罗也不能小视他,对眼前的对手多了一份忌惮。 特别是雷电,本就是清除世间所有污浊的本源力量,从天上降下,叫那些污秽被扫除干净。 皇者重罗出拳,尹秀也同时击出一拳,气劲迸发。 随着力量碰撞,尹秀惊讶地发现,皇者重罗手臂盔甲上的尸气竟被褪去一些,这也是刚才他能跟对方相持的原因。 雷电,对尸气有天然的压制力! “你以为这种取巧的法术,便能对付我了吗?” 皇者重罗怒极,脚下一踩,周围几尺地面顿时化作齑粉,借着力量,他再出一拳。 尹秀提剑格挡,难以吃下这劲力,整个人好像破布袋一般飞向任七。 任七眼角欲呲,躲开飞来的尹秀,挺身向皇者重罗而去。 肩头,膝盖,脖子,眼睛,后颈,皇者重罗身上要害一一中剑,溅射出火花。 尹秀趁着这功夫站定,向任七怒喝道:“为什么不接住我?” “你发神经啊?你身上有电的!” 任七勉力抵挡,终于还是被皇者重罗一拳击退。 尹秀趁着这个间隙,身边已汇集了各色雷兽,围着自己走动,跳跃,看起来俨然像是一位下凡的雷神。 然而皇者重罗无畏无惧,依旧喝道:“只是法术而已!” 他炮弹般向前,扑向尹秀。 尹秀举起嘲风剑,嘲风剑嶙峋的剑身牵引住一道电流,将它从空中引下,化作自己的力量,好似绽开了一朵蓝色的花朵。 危险而又绚丽。 呼! 皇者重罗挥出一拳,拳头未到,风声已在尹秀耳朵里蹿动,叫他耳膜振动。 尹秀不退反进,举着剑跳上前去,雷电便化作了他的披风,盔甲,双翼,裹挟着他,也被他所裹挟,声势浩大地撞向皇者重罗。 是撞,而不是砍! 尹秀以身做武器,也做盾牌,与皇者重罗硬碰硬。 皇者重罗化拳为掌,一手抓向尹秀的胸口。 尹秀怒视着他,三色龙虎罡气齐聚心口,准备硬扛这一下。 皇者重罗看见这一奇异景象,竟不由有些发愣。 他一愣便慢了一拍,尹秀率先一剑磕在他的肩甲上,紧接着雷光覆盖皇者重罗周身。 轰! 一道电柱拔地而起,点亮夜空,随即又在空中散开,化作无数的星点和碎片,落回地面,砸的地上坑坑洼洼。 尸气被破去大半,皇者重罗受了这一重击,竟单膝跪地,在尹秀面前俯首。 “皇者?也不过如此嘛。” 尹秀微笑着,完全无视已血肉模糊的手上流下的鲜血,好像那双手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此刻他身上还残留着电光,滋滋冒出声响,威风凛凛,配得上叫任何人在他面前跪拜。 受到这样的讥讽,皇者重罗不怒反笑。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了,这是天命,也是机缘啊。” 皇者重罗声音里隐隐有些兴奋,哈哈笑了起来,“因为你是要将三条龙脉,一次过都送给我,所以你才到交趾来,我们才在这里相遇的啊。” “混蛋,你在痴心妄想!” 尹秀察觉到不对,将剑重重往下压,血液染红剑柄。 然而皇者重罗却是缓缓起身,任由尹秀再怎样的巨力,也无法压制他半分。 在他的身上,那原本被破除的大半尸气重新恢复,并且升华,蓬勃,比之前的声势更加的强悍,宏大。 原来,皇者重罗之前并未用全力,以全盛姿态迎击尹秀二人。 听到盔甲因为那尸气压迫而发出的可怕声响,尹秀神色严峻。 任七自然是看不到那黑气,然而他也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比面对任何强者都来的紧迫,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可怕压迫感。 任七喊道:“刘半仙跟我说过的,要先破了尸气,才有可能伤到他。” “我已破了他的尸气。” 尹秀苦笑,“然而他的尸气又恢复了。” 这可是旱魃,不是僵尸王啊。 皇者重罗终于起身,与尹秀面对面,对视着。 在生前,他应该也是一个十分高大的人,此刻身着盔甲,看起来更是大了一圈。 “不容易啊,在时间长河里,我终究寻到了超脱的机会。”皇者重罗感叹道。 “超脱?” 尹秀冷笑,“你不是不在三界,六道之外的僵尸,既不入轮回,也无地方收容的,你有什么好超脱的?” “你还不懂,我不怪你。” 皇者重罗将尹秀的剑挪开。 “如果我说,所谓的三界六道,只是一个小湖泊,或者水晶球中的世界而已呢? 而像这样的湖泊,山中有成百上千个,水晶球,更是堆满了商人的仓库。 我们所在的这方世界,更应该说只是沙子中的一粒而已。” 皇者重罗身上黑气开始具象化,就连任七也看到他的盔甲开始变色,由银色变成黑色,好似皇者重罗本身就是深渊的一部分。 “你。” 他指着尹秀,手指尖上已凝聚了黑气。 原来皇者重罗是会使用法术的,并不是只一拳一拳挥出来而已。 “或者说我,会借着你的机缘,成为天地开辟以来,第一个飞升成仙的僵尸。” 飞升成仙的僵尸? 旱魃成仙? 有一种说法,说是僵尸修成旱魃的那一刻,便已经成仙了。 因为旱魃无惧日光,与天地同寿,不入轮回,不受因果沾染,是永恒不灭的存在。 甚至有人将旱魃视作是太阴仙人的一种。 可是,那是在僵尸的视角上,如果从人类的角度看,僵尸就是僵尸。 再强也还是僵尸。 僵尸想成仙,必定为天地所不容。 看出尹秀眼中的不解,皇者重罗问道:“你是觉得很好笑,很不可思议?” “我确实觉得很好笑,也很不可思议,僵尸能成仙,那跟蛆会化龙一样,叫人一听就忍不住发笑。” 尹秀也确实笑出了声。 “你很快就要笑不出来了,我向你保证。” 皇者重罗并没有那样的生气,只是手指头一点,然后空间好像泛起涟漪的水面,扭曲了一下。 那是黑色的雷电,在皇者重罗的指尖萦绕。 任七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深深陷入了地面之中。 青石铺就的地面被他踩出一个脚印大小的坑洞。 这当然不是他自己踩出来的,而是来自皇者重罗法术的威力。 皇者重罗身上黑气萦绕,那闪电开始扩大,终于将任七和尹秀,甚至这座庭院都包围起来。 “粉碎吧,毁灭吧,然后重新站起来吧。” 真道法·虚无空间 空气似乎抖动了一下,皇者重罗身后的屋子,从砖瓦到木头,石头雕刻而成的佛像,那些躺下的尸体,尽皆被黑色吞没,从这世上消失。 就连地面也好像被勺子凭空挖走一勺的雪糕,不仅是青石板,草和树木,地上的尘土,都少了几寸有余,露出底下的黑土地。 然而在他的前方,尹秀和任七,包括他们所在的场景,却是毫发无损。 那能将世界的一角消灭的干干净净的法术,失效了? 只见在尹秀的面前,有一面漂浮着的护盾,若隐若现。 人王盾! 尹秀体内,那股外来的磅礴法力正在经络之中奔涌。 然后他学着皇者重罗的样子,也伸出手指来。 皇者重罗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法力波动,与刚才自己所施展的法术无异。 尹秀使出【先知全感】,复制他的法术。 真道法·虚无空间(本章完) 第686章 白发魔女 真道法·虚无空间! 世界好像一张五彩斑斓的画纸,被锉刀抹去一块。 尹秀眼前的景象在快速扭曲,剥离,连带着那刀枪不入的皇者重罗,也被涟漪所卷入,整个人坍缩,渐渐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同尹秀周围的一切,一起被抹消。 任七早已见识了那法术的威力,要不是尹秀之前吸收了法术,恐怕他这时候已经支离破碎,连渣都不剩了。 因此在看到尹秀手上出现同样的光芒时,任七便脚下用力一踏,奋力从他们身边脱离。 即便如此,他衣角的一部份还是随着脚下的屋子一块消失了,无影无踪。 极致可怕的法术,毁灭一切,抹杀一切。 尹秀看着眼前又被剥走几寸的土地,只觉得世上最危险的法术也不过如此。 然而,很快,他的感叹又变为惊讶。 只见在不远处,刚才法术所使用过的范围内,一团模糊的黑影出现。 刚开始是一个小球,紧接着变成镜子,皇者重罗从那好像深渊的空洞之中现身,落回地面。 毫发无损,皇者重罗犹如高山,立于尹秀和任七之前。 “道士,你已实在给了我很多惊喜,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皇者重罗往前踏出一步,脚下地面立即龟裂,似乎无法承载他这一步传递出来的力量。 尹秀面色冰冷,另一只手使出五鬼运财,将名刀和泉一文字也抓在手上。 “你什么时候也学我一样,玩上双剑了?” 任七瞥他一眼,“还是倭刀,你勾搭了一个东瀛女人,那相好的把家里的名刀送你了啊?” “我去你的。” 尹秀瞪他,“就不能是我杀了一个东瀛浪人,从他手上拿过来的?” “完全可以。” 任七不再闲聊,一脚向前打直,另一脚膝盖微微弯下来,做出一个箭步蹲下,蓄势待发的姿势。 “等等。”尹秀突然叫住他。 “干嘛?” 任七回头,只见尹秀张口,喷了一口舌尖血出来,洒了任七满脸。 “好了,现在你的剑上也有罡气了,可以破他的尸气了。” 尹秀砸吧砸吧嘴巴。 任七低头看看双剑,上面果然沾满星星点点的血迹。 “你能不能喷准一点,别像个喷壶一样。”任七嫌弃道。 “下次吧,下次我凑近一些。” 话音刚落,皇者重罗已呼啸上前,浑身黑气笼罩,好像带了一件加长的披风,虎虎生威。 尹秀和任七一同向前,在途中一个眼神便已默契地换了个身位,尹秀从左边转到右边,同时发动【天炎星】,速度陡然增加。 和泉一文字闪烁,率先出击,刺向皇者重罗咽喉。 皇者重罗伸手,在刀尖上连点数下,卸去和泉一文字的锋芒,顺势将手贴在刀身上,一直摸向尹秀。 名剑嘲风紧随而至,目标是皇者重罗的面门。 与此同时,任七也已来到,将另外四柄剑化作重锤砸向皇者重罗侧身。 沾染着舌尖血的两柄剑则往肋下刺去。 皇者重罗左右受敌,却好像全然没看见一样,只是身形摇曳起来,好似喝醉了一般,脚下没动,身形晃悠,避开几下夺命的锋刃之后,一手作拳,另一手砸肘,将两人的攻势瓦解。 尹秀和任七顿时感觉之前的紧密配合都被打乱。 直到这时,皇者重罗才突然踏出无可阻挡的一步,一手探向尹秀胸膛。 尹秀张口大喝一声。 天龙八音·震! 然而皇者重罗的速度未减,破开音浪,一拳如山川洪流奔来。 尹秀游龙劲运转,手肘硬是往后拉出去一截,再次向前,和泉一文字刺向皇者重罗。 拳头对上刀刃,火光绽开。 只听到一声脆响,铁刃崩毁,和泉一文字清亮的剑身崩做数截碎片,飘飞到空中,化作落叶。 四国第一大名刀,于今夜毁于皇者重罗拳峰之下。 马小玉感觉心口一热,顿时眉头紧锁。 于僵尸群中,她一手击退一只僵尸,伸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纸人。 只见那写着尹秀生辰八字的纸人正快速燃烧着。 这纸人代表着尹秀的生命线,也显示出他此刻的状态。 顾不上那些僵尸还在过来,马小玉紧盯着那纸人。 尽管她心里盼望着奇迹发生,相信着尹秀,然而那纸人从头部开始,一直燃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直到火焰燎烧到马小玉的手指,她才被这刺痛惊醒过来。 手里纸人落到地上,化作灰烬。 尹秀的生命,燃尽了! “大姐,你在做什么啊!?” 白孔雀奋力抵御着僵尸,又一边得应付那些被虫子控制的行尸,简直是焦头烂额。 她把全身所有的法器都用了出来,也只是暂时拖延住僵尸们的速度。 然而马小玉那一头,因为她停下来,失了神,没有再挥动符咒,僵尸们已围拢过来,将她包围。 眼看着马小玉就要落入绝境之中,白孔雀心急如焚,然而却又帮不上忙。 她急的要掉下眼泪来,然后便看见月光底下,马小玉身上发生异变。 原先绑在一起作马尾的黑色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披到肩上,已变成一席纯白。 她经过修剪的指甲骤然变长,染上了一抹猩红。 在白孔雀又喊了一声之后,马小玉转过身来,金色的双瞳好似星星,又堪比太阳。 她的眉心中间,一朵莲花闪烁,冒着森森紫气。 金瞳,红甲,白发,映的马小玉的红唇更加的鲜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一切都显得诡异,而又危险。 马小玉此刻好像成了来自鬼国的罗刹女,浑身带着杀气,冷若寒霜。 白孔雀被惊得目瞪口呆,只感觉遍骨发寒,呆在原地。 马小玉此刻双瞳放出金光,手指上竟也萦绕着一道道金色的法力,好似雷电。 几只僵尸王飞跃而起,往马小玉这边扑来,口吐黑气。 马小玉捏剑诀,手在虚空中画了几笔,再将手指在三色法尺上滑去。 法尺上红黄绿三色光芒随着她手指抚过而产生变化,都充盈着金色光芒。 她口诵真言,每念出一个字,身上金光便绽放一次,逐渐将整个院落都笼罩于光芒之中。 这光芒叫白孔雀精神一振,却叫那些僵尸害怕异常,不由发出低沉的叫声。 接着,马小玉法尺一挥,在她的周围,那些僵尸王连带着僵尸,一并被金光贯穿,熊熊燃烧起来,又化作灰烬。 扫灭周围僵尸,马小玉望向天空,视线聚焦到千佛寺夜空顶上那磅礴的黑气旋涡。 似乎是愤怒至极,她脚在地上一点,腾飞而起,脚下在屋脊上一点便蹿出去十几米,冯虚御风,飘摇前行。 白孔雀在原地看的呆住,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还在地上。 “等等我,我跟不上!” …… “很快你也会跟他一样了。” 皇者重罗走近任七。 “但是我想,将你变成僵尸的话,也不错。” 这时候任七坐在地上,依靠着墙壁,手里只剩下一柄剑,血沿着剑柄不住地往下流。 他的骨头又断了,而且比之前伤的更重,几近叫他断气。 他和尹秀,两个通感境大高手,竟无法跟旱魃有一战之力,只被他用几招便完全地摧毁了。 尹秀被他打落山崖,受了那样重的伤,恐怕已经身亡。 而自己则无力再战,死亡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任七已不由地开始回忆起那些往事,眼神迷离。 “他说的没错,这就是我的命,怎么都逃不过的。”任七感叹道。 “什么?” 皇者重罗一向对天命,因果与命运最感兴趣,他被任七勾起了好奇心。 “你说这是你的命?” 皇者重罗伸出手,手上黑气弥漫,“说清楚它。” “呵,也许最开始他是想着开玩笑而已呢?” 任七笑了一声:“那家伙说,我们姓任的,最后都是免不了要变成僵尸的,不管是在省城,交趾抑或者别的地方。 也不管你是富商,员外抑或者大内高手,最后也是殊途同归,要变成僵尸的。” “这是刻在石碑上,还是写在命书里头的?”皇者重罗问道。 “都不是。” 任七摇头,“他说是武侠小说里看的。” “呵,扯淡!” 皇者重罗一拳砸在墙上,碎石飞了任七一身。 “真正的霸者,王者,是既不相信命运,也不惧怕因果的,他要杀便杀,要吃便吃,既不怕哪天老天爷惩罚他,也不担心有人来找他报仇。 因为他是极致强横,极致伟大的人啊,这样的人,又岂是会被苍蝇和麻雀滋扰,为虫豸所忧虑的人?” “你不是人,你是僵尸。” 任七反驳道:“即便你再怎样强大,再怎样的极致,难道你身上那股属于僵尸的臭气便会被这些掩盖住了吗?” 皇者重罗突然凑近过来,任七苍白的脸映照在他的面甲上。 “我问你,做人又有什么好的?朝生暮死的虫子,人世匆匆几十年,难逃生老病死。僵尸却不一样了!” 他站起来,双手张开,踱着步。 “僵尸,既不怕寒,不惧热,不受饥渴之苦,又可与天地同寿,任何的灾难和病痛都与他无关。 他才是这地上最伟大,最强大的存在,也是这地上力量的巅峰,傲视一切,俯瞰一切。 僵尸,才是这地上的王者。” 皇者重罗说的高兴,身上不免黑气狂冒。 然而任七却是冷笑道:“皇者重罗,如果做僵尸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你又执着于成仙做什么?你甚至把使我变成僵尸这件事当做惩罚,那么我问你,如果做僵尸真是一件好事的话,岂不是便宜了我?” “你!” 皇者重罗无法反驳,一拳抬起就要将任七砸的粉碎,不叫他做什么僵尸了,而是要他变成死人。 就在这时,一道夺目的金光刺来。 皇者重罗下意识转身,看到一个女子包裹在金光之中向他飞来。 金瞳,白发,红甲。 马玲珑!! “已过了几百年,你怎么还未死!?” 皇者重罗罕见地惊讶了一下,语气之中竟隐隐有些怯意,身形更是不由地一滞,原先属于王者的霸气消散了几分。 马小玉没听见这一声称呼,她金色双瞳只看见皇者重罗浑身的黑气。 她举起三色法尺,刺向皇者重罗,龙吟之声不绝于耳。 皇者重罗抬手,一手接住法尺,铠甲上尸气好似架在火上灼烧的油锅,滋滋沸腾起来。 他的尸气,正在溃散! 皇者重罗立即再出一拳,企图逼退马小玉。 然而马小玉却是不退反进,一下钻入他的近身,手捏剑诀拍出。 砰! 被击中的是前胸,皇者重罗的后心却炸开火花。 在两个通感境高手的夹击下,都如山一般坚韧的皇者重罗,动摇了。 他又往后退出一步,却不再向前,而是继续往后退。 黑气沸腾,他的手上尸气喷薄而出,形成一堵墙。 所过之处地面被腐蚀成马蜂窝,径直推向马小玉。 “天师敕令,火神祝融行法,急急如律令!” 金光大作,马小玉一掌推出,一条火龙蹿出,撞碎尸气形成的墙,咆哮着扑向皇者重罗。 这一幕,与他所经历的一切简直一模一样。 日观千里,夜访鬼神,操纵着雷与火,统领着世间仙灵的那个女道士,还印在皇者重罗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音容笑貌,仍没有模糊分毫。 可那已是近百年前的事情了! 怎么可能!? 皇者重罗被火焰裹挟,撞碎不知多少房屋,落入火海之中。 马小玉面无表情,眼里金瞳却是熊熊燃烧,每时每刻都在消耗她的法力和元神。 她手指仍在结印,集结法力,金色龙帝子在肩头若隐若现,起伏腾飞。 “她身上也有龙帝子?” 皇者重罗看见那抹云气,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然而这只是让他的震惊又稍微增加了几分,并不像最开始时见到马小玉时一样,震撼直击灵魂。 他往后退一步,一拳击碎墙壁,墙壁上出现一个黑色的深渊,似乎深不见底。 紧接着皇者重罗化作黑气,从千佛寺离开。 夜晚重归平静,然而此时死者已遍地。(本章完) 第687章 明月神教 听见一声带着轻哼,尹秀睁开眼睛,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里是天堂吗? 然而这白茫茫的一片又为何叫他的皮肤发痒,并且那白茫茫的一片也随着他的呼吸升高,降低,升高,降低,将热气回弹到他的脸上。 该不会这只是一块布吧?有人知道我死了,因此发好心把一块纱布盖到我的脸上? 尹秀这样怀疑着,想抬手去摸一下,然而却发现别说手了,就连脖子都动弹不得。 挣扎了一下之后,他放弃了。 遭了皇者重罗那样可怕的攻击,没死就已经是奇迹了,如今全身经脉尽断,又有什么好觉得古怪的? 可随着他感觉到腰带的扣子被解开,大腿见了风,感到一丝清凉。 尹秀反应过来:他并不是经络寸断,成了“植物人”,而是被人封住了穴位。 也就是点穴。 他被人点了穴,因此各处的经络不通,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封住了我的经络? 任七?任七呢?他不会已死在皇者重罗手上了吧? 毕竟在交手之前他就只剩下半条命而已。 还有小玉,小玉怎么样了?她该不会…… 尹秀心绪不宁间,闻到一股幽香,紧接着又感觉到柔软和温热。 玉儿,是你吗? 尽管口不能问,眼看不见,尹秀的心情还是渐渐放松下来。 然后他又感觉到,自己的膝盖以上已完全见了光,再无遮拦。 那柔软的触感继续在他腿上摩挲,探索。 尹秀渐渐察觉他们已到了危险的边缘。 不可以呀,不能再,这样下去的话便逾越了界限,我们还未…… 然而尹秀动弹不得,便只能任由索取,无法拒绝。 玉儿…… 忽然,无名风吹来,尹秀头上白纱滑落。 他视线往下,果然看见一个女人正趴在那里,银色的发饰随着动作上下起伏。 发饰? 尹秀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女人不是马小玉! 他当即瞪大了眼睛,白凤凰也抬起头来,与尹秀四目相对。 白凤凰鼓着嘴,递过去一个神秘的微笑,然后转头,用手掩住嘴巴,将口中的液体吐进茶缸之中。 然后她才冲尹秀眨眨眼睛:“真是冤家路窄啊,没想到你竟会落入我的手里。” 尹秀嘴唇嗡动几下,没有发出声音。 “对了,忘了把你的穴位解开。” 白凤凰伸手,将两根银针取下来,这样,尹秀便能开口说话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救了你,所以你才在这里。” 白凤凰微笑道:“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之前还跟我谈什么江湖经验?” 说着她俯下身来,身上散发出尹秀刚才闻见的那股香味。 “那你就当做是我错了。” 尹秀也报以微笑,“反正我知道自己还未死,便已感到高兴了,可你为何还要用银针把我的经络封起来。” 听到尹秀的疑问,白凤凰的笑容更加甜美,好像她就是在等待着尹秀这样发问。 “很简单,因为这是为了完成对你们的报复。” “报复?我不是放过你们姐妹一次吗?” “放过?” 白凤凰瞪大眼睛,“你简直是侮辱了我们一遍,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我们。” “喂,你不要乱说啊,你知道侮辱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正打算这样做。” “你别……什么?”尹秀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错,我正打算这样做。” 白凤凰的手指在尹秀的脸上抚过。 “我说了,我要报复你们,那侮辱你便是最好的报复手段。” 白凤凰的眼里闪烁着光亮,危险而又奇妙。 “看看你这张俊秀的脸,还有这副好像钢筋铁打的身躯,那个贱人,一定晚上都睡不着觉吧?” 尹秀还在迷糊,一时没反应过来。 “然而我又看得出来,你们还未有这样的进展。 没事,我先帮她试一试,下次遇见了,我可以跟她谈谈心得与感受,指导一下她? 这样的话,你说算不算对那个贱人最好的报复,最极致的羞辱?” “她不是什么贱人。” 尹秀叹了口气,“然而这似乎确实是最好的报复。” “没错吧,我也是这样想的。” 白凤凰轻咬着嘴唇,忍不住轻哼道:“还有什么可以比这更叫人心碎的呢?你说是吧?” 说着她将手搭到尹秀的身上,“你也不想叫那贱人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吧?” “唉,你还是将手帕重新盖我脸上吧。” 尹秀叹了口气,“我只是实在有件事想不通。” “你想不通我为什么看上你了?” “不是。” 尹秀苦笑道:“为什么我也是姓尹的,偏偏就反过来了,被蒙手帕的会是我呢?” 白凤凰只是发笑,却不回答他。 “来吧!” 尹秀瞪着她,“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就是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白凤凰将头发扎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白凤凰,教主问你,那人醒了没。” 门外的人也带着明显的西南口音。 白凤凰看了一眼尹秀,又冲外面答道:“醒了,他的尸毒还差一点,清完就完事了。” “好,要是他醒了,等下教主要见他。” “知道了。” 白凤凰答完,又从一边水盆里捞起一块荷叶,沾着糯米水在尹秀腿上擦了擦,黑气顿时冒了出来。 原来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是在帮尹秀清理尸毒,而不是做别的事情,用银针封住经络更是为了不叫尸毒乱跑,钻入奇经八脉之中。 “好了。”白凤凰说道。 “好了?”尹秀又问了一遍。 “不然呢?” 白凤凰白了他一眼,将尹秀身上的银针一一拔下来,于是尹秀便恢复了行动。 这一下,他真的确信,刚才只是白凤凰开了一个令人失望的玩笑。 “能动的话,就自己穿上吧。” 白凤凰再无之前的风情,只是保持着笑容,“你自己来。” “什么?” 白凤凰扭捏一下,用手指指示位置,“卡住了。” 尹秀低头,随即尴尬道:“我火气很大。” “看得出来。” 白凤凰端着水盆走出去外头,不再理尹秀。 尹秀看她出去了,又摸了摸身上,这才发现他的外套已经被挂在了架子上。 他赶紧起身去找,从风衣的内袋里找出了几个纸人。 代表着任七和刘半仙的纸人还是同先前一样,已被焚烧了大半,但情势没有再恶劣下去。 而代表着马小玉的纸人则安然无恙,这表明她眼下很安全。 如此,尹秀终于松了口气。 他又翻了翻口袋,找出之前在千佛寺分化给他,用来联络的那张符纸。 按照马小玉的说法,要是持有符纸的人相互之间离得太远的话,即便把它点燃了,对方也感知不到。 因此尹秀将符纸又放了回去,只等着白凤凰进来。 白凤凰进屋,这时候尹秀看清她的装扮,还是跟先前无异,穿着苗人特有的短裙,穿着透气的鞋袜,扎着银质头饰,露出两条如藕一般的腿。 “看够了没?” 白凤凰将手里端着的篮子放下,递过去一个竹筒。 “喏,既然你暂时死不掉的话,我们便不会叫你饿肚子的。” 尹秀接过竹筒,将上面的签子揭开,糯米饭混合着腊肉,菌菇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眼下正饿的要死,立即毫不客气地低头,用手扒拉着吃了起来。 “别急,别急,多得很呢。” 白凤凰坐在凳子上,双膝并在一起,饶有兴趣地看着尹秀。 “就是在我们寨子里,也少见你这样吃饭的爷们哩。” “废话,你要是被人打的跟死狗一样,你也会像我一样吃饭的。” “那我又何苦跟你们一样,被人打的跟死狗一样呢?” 白凤凰摊手,“像我们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从来就只有我们打别人的份,哪里轮到别人打我们呀?” “用你那个葫芦啊?”尹秀反问她。 “你!” 白凤凰想起上次的事情,不由生起气来,瞪一眼尹秀。 “把你救了,给了你口吃的,结果你也是不识好人心呀。” “谁说的。” 尹秀继续扒拉饭,又冲白凤凰伸手,“有酒吗?” “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人像你这样只剩半条命还喝酒的?” 白凤凰将腰间另一个竹筒解下来,递过去,“喏,不要喝太多了。” 尹秀接过竹筒,猛灌一口,灼热的酒液带着竹子的清香流入咽喉之中,精神终于为之一振。 “你的脾气跟白孔雀还真是一模一样啊,嘴巴上硬的很。” “白孔雀?” 白凤凰瞪大了眼睛,“你见过她?” “我们一路结伴,到了千佛寺的。” 尹秀伸手,又拿过一屉竹筒饭,“放心,她的状况也很好,只是差点做了蛇神的新娘而已。” “这么离奇?” 白凤凰怀疑地看着尹秀,“你莫不是在诓我?” 尹秀看她一眼,“白孔雀的腿上有一颗痣,红色的,对吗?” “你怎么知道……” 白凤凰转过头去,低声恨恨道:“这小蹄子,终究是浪荡啊!” 不过在那一晚她们失散之后,白凤凰便一直在担忧白孔雀的安危,这时候听到她安然无事,便也隐隐高兴起来。 “话说这里,离着千佛寺远吗?”尹秀终于问到重点。 “挺远的了。” 白凤凰掰着手指计算,“山涧九曲十八弯,你怎么说也在水上漂了几十里了。” “几十里?” 尹秀惊讶道:“我这样都没死?” “是的呀。” 白凤凰也叹气,很是惋惜,“你这样都死不掉。” “怎么,你很希望我死啊?” 尹秀将第三屉竹筒饭放到一边,终于有了七分饱。 “你死不死的,与我有何相干?” 白凤凰不屑道:“我只是感叹,你这样都死不了,然而大家都说好人活不久,祸害遗千年,那只能说明你是个很坏很坏的人了。” “坏?” 尹秀吃饱喝足,虽然这时候身上还到处是伤,然而他的心情还是愉悦了不少,将身子凑近白凤凰。 “那你又知道,其实我也做不少好事的?毕竟我将白孔雀搭救了出来呢。” “那我不是也救了你一命?” 白凤凰不服气地凑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一报还一报,我们可不欠你什么了。”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看着她,“难道你以为我救了她,便要她做出什么过份的回报不成?” “你不要她做什么回报,又怎么会知道她腿上……” 顿了一下,白凤凰还是将剩下的半句话咽回去,纷纷转身,背对着尹秀。 半晌,又偷偷用眼角剜了他一眼。 “也许她还真是上赶着的呢?” 其实,尹秀并没有告诉她,他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白孔雀的睡相一向不好。 “你是不求回报了,可我们不一样啊。” 白凤凰突然狡黠一笑,“我们救了你,肯定要你帮我们做事的。” “做什么?杀人放火啊?” 尹秀义正严词道:“我这人天性爱护老幼,怜香惜玉,干不出那些事情来。” “谁说要你做这些事情了?你当我们明月神教是土匪不成?” 门外先是传来一个雄浑,粗犷的大嗓门,震得竹门跟着一颤。 然后有一个满脸胡须的高大黑汉子走了进来。 要说对方有多高大,白凤凰掂着脚尖也离着门框还有两个头的门,他竟要将腰往下来一截,同时双肩摩擦着两边门框,这才挤进来。 他在门口的时候,便将外头的日光完全遮挡住,叫屋内黑暗一片。 他进门,日光才终于重新投射进屋子里。 白凤凰见到来人,立即起身,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 “月出西山,唯我高洁,苍天护佑,神君注视,明月神教,神功护体,教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高大汉子冲白凤凰抬抬手,示意她起来,然后一把坐到尹秀旁边,压得竹床咯吱作响。 “你就是那个身上尸气重重都未死掉的道士?”他问道。 尹秀反问他,“你呢?你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主啊?”(本章完) 第688章 放龙入海 “你很喜欢用问句回答问句啊?” 那个大黑汉子,身形虽然高大,然而声音却很是温和,竟还带着几分儒雅。 竹床上放着一张供人喝茶,依靠的小竹桌,尹秀便慵懒地靠在上面。 叶天问眯着眼睛打量尹秀,眼里显然对他兴趣满满。 尹秀没什么反应,白凤凰却是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没有人敢对教主这样说话,也没有人敢这样和他对视。 然而这些禁忌,尹秀全做了,于是白凤凰只在心里估测着,教主的雷霆之威会不会波及到自己,至于别的,她关心不了。 尹秀只是微笑道:“不是我喜欢反问别人,但我又听说过,如果你想知道别人的名字,就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和来历。” “你师父教你的啊?” 他飒然一笑,“我叫叶天问,是明月神教的教主,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从未听过。” 尹秀微笑,“我叫尹秀,是一名茅山道士,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我的事迹?” “完全没印象。” 叶天问双手搭在腿上,转了转脖子。 他原以为自己这样回答,便是在某种程度上对尹秀的回击,然而尹秀毫不在意。 尹秀只是乐和和道:“这是好事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出名的人,往往活不久。” “是吗?” 叶天问反问道:“但我认为,一个人出了名,也不会是什么坏事,三皇五帝,古代历史中那些帝王,不就是越有能力便越出名吗? 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总比那些守着家底的要出名的多。” “可是,做皇帝的人很有限啊。” 尹秀掰着手指算,“历史留名的帝王,更是两只手算的过来,其中还得除去那些因为昏庸残暴到一定程度,反而被人记住的。” 见叶天问没反应,尹秀又说道:“我问你……” “你可以同别人一样,称呼我做教主。” “好,我问你,历史上有名的刺客,你知道几个?” “刺客?” 叶天问摸着下巴,“总归有那么几个的,比如荆轲,要离,聂政之类的。” “那他们为什么出名?” 尹秀微微一笑,“还不就是因为他们被人认出来,或者失手,被人干掉了?一个刺客,杀了人能不能全身而退并不重要。 因为他的任务是杀死目标,而不是杀了目标之后活下去。 然而于个人而言,活下去才是第一紧要的事情,一命换一命,一条抵一条其实是不合算的。” “哦?这个角度我还未想过。” 叶天问似有所悟,“以前我只当人死了便死了,只要达成目标便可以了,没想那么多。” “那是因为你是教主啊。” 尹秀打了个饱嗝。 “抱歉,但我是说,像你这种居于高位的人,人命对你来说,自然只是工具和筹码而已,这于你的角度来说,自然没什么差错。 可要是那个筹码换做了你,大概一切又不同了。” “你以为我是个怕死的人?” 叶天问盯着尹秀,“我告诉你,明月神教从没有一个是怕死的,我身为教主,更是如此。” “那又是何苦呢?”尹秀苦恼道。 “什么?” “我是说,活着是很重要的事情,其实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要把漠视生命当做是勇敢的事情呢?” 尹秀拍拍床沿,叫那竹床咯吱作响。 “明明就是两码事来着,一个人勇敢,和他不要命,是两码事来的呀。 不是说谁不要命,就是勇敢了。 如果要找这样的人,你去酒馆,酒吧一晚上能找出一百个来,但其中没有一个敢躺在牙医的操作台上。” “拔牙确实是可怕的事情。” 叶天问摸着腮帮子,“所以我现在都不怎么吃甜的了。” 站着他后边,听两人聊天的随从,一男一女,都是老的已快进棺材的程度。 老太婆双眼有些浑浊,警惕地瞥了一眼尹秀后,凑近叶天问耳朵边上,耳语几句。 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要闲聊了。 叶天问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轻咳两声,然后凑近尹秀,问他:“我听白凤凰说过,你们这一趟来交趾,不是为了求长生?” 他终于说到正题,尹秀便也收起笑容,认真道:“我跟白凤凰说过的,我们只是来找人而已,对那什么仙丹和经书不感兴趣的。” 白凤凰坐在矮凳上,乖巧地点了点头。 “要说还有别的目的。” 尹秀想了想,眼里闪过一抹杀意,“那就是把那旱魃做掉,其他的事情,我不是很想理会。” “每个人都这样说的。” 叶天问不屑一笑,“十个人里,八个人都说自己不爱钱,可十个人,十个人看到地上掉了袋钱都会挪不开眼睛。 道士,我相信你的说辞,但我不相信你的决心啊。” “那不然怎么办?你直接杀了我好了。” 尹秀摊手,“像你这样的高手,肯定有信心做到吧?” “杀死一个通感境大高手?你真以为我天下无敌啊?” 叶天问咧嘴,“即便你现在身受重伤,然而这也不是一件易事,谁知道你还藏着什么底牌?”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尹秀张开双手,“我败给了那个旱魃,受了重创,也不知道要修养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我看你会很快的,因为这才一天,你便已能如此轻松地坐着了。” 叶天问打量着尹秀,突然真的有了杀死他的冲动。 因为尹秀给他一种今日不除,明天便要令自己后悔的危险感觉。 放过尹秀,不是放虎归山,而是让龙游回大海。 他看得出,尹秀也是有能力叫这天下产生变化的人,这样的人,多一个都是祸害。 叶天问这样想着,从后腰上取出一根烟杆,向尹秀示意道:“抽一口?” “我不抽烟的,吸烟有害健康啊,墙上海报都有贴的。” “不抽烟可你又喝烈酒?” “那是两码事。”尹秀笑道。 然而叶天问好像并不打算征求尹秀的意见,只是将烟杆慢慢递过来。 黄铜铸就的烟杆连接着那已被熏的乌黑的烟仓,显出一种底蕴和历史感。 “这都是一码事,甚至男女都一样,我听说在辽东,女人吸烟喝酒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刚好在我们苗疆也是如此。 不抽烟喝酒的人,在我看来,实在难以信任。” 叶天问将它推过来。 尹秀微笑,伸出一只手,轻轻贴住烟杆的另一侧,粗糙而又阴凉的感觉传递入手心里头。 随着那抹凉意一同传递而来的,还有那隐藏着的劲力,沉默但是磅礴,绵长。 同尹秀猜想的一样,叶天问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信任与否,并不是只靠抽烟和喝酒就能看出来的,最守规矩的人,往往是最盼望着逾越规矩的。” 尹秀将烟杆轻轻推过去。 叶天问皱眉,只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墙向着自己压迫而来,好像再不躲闪,等下自己的鼻子就要磕到墙上,撞个五彩斑斓。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又把烟杆推过去。 尹秀手腕轻轻一转,把力量接住,又传导回去。 叶天问双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扎实地落在了地上,随着他和尹秀“推让”烟杆,脚底下隐隐传出响声。 白凤凰自然是看不出里头的较量的,在她看来,两人的呼吸均匀而稳定,手干燥而又缓慢,看起来完全是一派和气团团,互相谦让的场面。 只是不知怎么的,她竟莫名感觉到了紧张,好像头顶压了一片阴层层的云,随时要一声惊雷之后落下暴雨,引发山洪。 在不知道多少个来回,白凤凰几乎闷到想吐的时候,叶天问将烟杆收了回去。 这时候他的额头已经冒汗,而尹秀还是同原来一样,慵懒地靠着桌子,神色不变。 即便受了重伤,尹秀的实力深不可测,还是叫叶天问感到忌惮。 正是因为这份力量,所以他才从旱魃手里活了下来吗? 他感到惊讶,默然无语。 尹秀却是有话对他讲。 “对了,桑久说了,他已经不是明月神教的人了,江湖上的事与他无关,关于交趾的事情,他帮不上忙,也请你们不要找他。” 尹秀翻了翻口袋,没有找到桑久交给他做证明的信物,可能是落水的时候已经丢了。 于是他摊手道:“反正他话是这样说的,你信不信我,无所谓。” “我不怀疑你。” 叶天问点头,“我也不怀疑那个巫师的传人,任谁都是想脱离江湖的,只是做不做得到和能不能而已。 他不想做,我便也不勉强他,因为说起来,在旱魃出现的时候,他已无用了。” “哦?你是觉得那旱魃也是为了仙丹和经书而来的?”尹秀感到新奇。 “我不知道。” 叶天问摸着下巴,“只是在那仙丹出世的时候,那旱魃也随着一同出现,便不能不叫人感到好奇了。” 如此,尹秀便想起了之前皇者重罗亲口说的话。 他是打算成仙的,而不是只做一只旱魃,僵尸。 再结合叶天问的推断,难道那旱魃真是为了仙丹而在交趾现世的? 带着怀疑,尹秀又问道:“你就不怕那旱魃其实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强得多,我们最后所有人都要死在他的手上,而且,你真确定,他要的是仙丹?而不是别的?” 叶天问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转过头看向两个幕僚。 然而那两个年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人,似乎也一时没有定论。 于是叶天问拍拍尹秀的肩膀,起身。 “他会怎么做,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管,反正你先在这里养好伤势就是了。 我们苗人的规矩很简单,只要对方在寨子里过了夜,我们便会把他当做朋友。 对待朋友,我们一向是不会亏待他的,要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都端到他的面前,这才是我们的礼貌。” 说完,他又冲白凤凰道:“你负责继续照顾他,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因为这是我们待客的礼节,莫要失了礼数。” “是,教主!”白凤凰低头道。 吩咐完后,叶天问深深看了一眼尹秀。 “你是个人才,等你修养好了之后,不管是要打一架,还是我们携手合作,都随你。” 说完他带着两个随从走了出去,将门掩上。 这时候尹秀才转了转有些发酸的手腕。 他看向白凤凰道:“你刚才没听见吗?” “听见什么?”白凤凰问道。 “当然是照顾我啦。” 尹秀看她,“你们教主不是说了吗?要好好照顾我啊。” “在照顾,在照顾了。”白凤凰不耐烦道。 “那你怎么照顾的?用嘴啊?” “用嘴?” 白凤凰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尹秀的意思。 她起身道:“你要我做什么?” “给我打一盆水吧,我想洗把脸,如果方便的话,再搞一桶热水进来,我洗洗脚。” “你倒是想啊!” 白凤凰白眼要翻到天上去,顿了顿,还是妥协道:“最多给你打盆洗面水。” “那你还不快去?” “哼,等着。” 白凤凰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这时候,尹秀才躺下来,揭开衣服,看见了左边胸口上那个好像徽章一样的印记。 好像是娃娃在上面咬了一口,紧密相接的印儿,直透进尹秀的皮肤深处,这时候还留着一圈印记和淤血。 尹秀从内袋里掏出戒指。 黑色所罗门这时候已经失去了宝石的光泽,变得黯淡无光,只像一块黑色的矿石。 这是劳拉芳娜送给他的,叫尹秀贴身放着。 在上次,于高谭市,女神像上的那场死斗之中,也是黑色所罗门在最后关头扎进他的心脏里头,为他注入了全新的生命力。 那么这一次,毫无疑问,也是黑色所罗门发挥了作用,将尹秀再次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它的效力如此的强大,以至于发挥了效用之后,要隔一段时间才能重新恢复魔力这一点,已不能再称作是缺点,毕竟尹秀并不是每一次都差点被人杀掉的。 白凤凰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看见尹秀还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石头指环发呆。 “这东西,你相好给你的啊?” “想要啊?” “你要送的话,我也不介意。” “我介意。”(本章完) 第689章 既见未来 皇者重罗化作一团黑雾,转瞬之间穿越崇山峻岭,每经过一片山林,成群的鸟儿便从空中落下,噼里啪啦落到地上。 转过一座山,出现在皇者重罗的面前是一队荷枪实弹,身着军装,扛着旗帜的骑兵。 这时候,领头的骑兵也看见了他,伸手指着皇者重罗,发出一声呼啸。 “呱噪!” 皇者重罗落入骑兵队伍之中,黑雾向四面八方汹涌而出,紧接着好像燃烧起来,变作一片猩红。 那片猩红迅速向中间坍缩,聚拢,丝丝缕缕钻入皇者重罗盔甲之中,不一会儿便烟消云散。 这时候,那一队骑兵,连人带马都已变成了白骨一堆,好似被剃刀仔细地刮过一遍,留不下一点血肉。 皇者重罗此前心中积攒的惊惧,愤懑,不解和错愕终于平息了一些,然而内心还是波涌不止。 马玲珑,你不是应该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吗? 即便你是天师,可你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朝生暮死的虫子而已啊。 马家的驱魔术,不可能叫你…… 可是,马玲珑,难道你真的获得了长生不老的秘法,从上个时代活了下来? 不可能的! 皇者重罗一拳将身边的石头击的粉碎,身上永无休止的疼痛再次袭来。 那是好像虫子啃咬,钻入体内,破开躯壳一样,不分昼夜,也不分时候的强烈痛苦,一刻不停歇。 这一切的痛苦,都是马玲珑造成的! 皇者重罗想起在大马的那场血战,马玲珑那个白发魔女几乎将他的躯体打的支离破碎。 他一路逃到交趾的时候,即便以旱魃的肉体之强横,这时候皇者重罗也无力修复身躯。 还是法因大和尚帮的忙。 当时的法因和尚还在壮年,尽管看起来也已年过古稀,然而那时候他的精神和肉体,在某种程度上极度接近佛祖。 于别人来说已是要入棺材的年纪,在法因身上,只是刚刚到了壮年。 在这种年纪才步入壮年,于别人来说是悲哀,然而对法因来说,这却是最好的,他积累了无数的资源和经验,人脉。 因此才能帮助到一只旱魃。 皇者重罗借着他的帮助,重铸肉体,然而代价,便是永远被这穿刺进筋骨里的盔甲所束缚,折磨,挣脱不得,冬日刺骨,夏天灼热。 叫他随时随地遭受着冷热两种折磨,比死在水中的水鬼还要凄惨得多。 这一切折磨,都是马玲珑带给他的,永恒,持久,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铭记这份仇恨。 一想到她那冷若冰霜的容颜,白色的长发,灿烂如星火的金色双瞳,还有那猩红的指甲,通天彻地的神通,皇者重罗便不免感到彻骨的寒冷,然而那渴望复仇的怒火又会使他混身熊熊燃烧起来,灼烧着他,刺痛着他。 马!玲!珑! 皇者重罗望天大吼,脚下地面崩碎,尘土飞扬,声音仿佛要叫穹顶云层裂开道道缝隙。 吼完这一声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稍微平静了一些,大口地喘气,压抑下自己的愤怒。 直到这时候,皇者重罗才发现,在他的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漂浮着许多黄色的符纸。 “又是道士。” 皇者重罗正是火气大的时候,看见自己落入符阵之中,被道士所埋伏,不由笑了起来。 随着他的笑声越来越大,那些漂浮的符纸无火自燃,纷纷化作了灰烬落地。 皇者重罗止住笑声,心态由愤怒转为不屑。 “只有这点本事,是留不住我的。” “我们当然知道,对付一只旱魃,粗心大意只会要了所有人的命啊。” 东方未来从树林里走出来,手抓着一柄剑,身边是几个龙虎山的法师。 在他出现之时,符阵再次形成,将皇者重罗包围。 皇者重罗见东方未来的气质不凡,也感觉到这次符阵的变化,于是收起几分不屑,变得认真起来,查看那些符纸。 “比刚才的更高级,这是龙虎山天师府的手法吧。” “没错。” 东方未来站定,“只有这样,才有资格面对你这僵尸之中的王者啊,皇者重罗。”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又是什么人?” 皇者重罗歪着脑袋看他,这些道士身上的紫气之深沉,简直是“肉眼可见”。 特别是正跟他说话的东方未来,更是贵不可挡,简直可以叫一般的妖魔鬼怪看他一眼便逃之夭夭。 “钦天监大国师,东方未来。” “大国师?” 皇者重罗不由感觉到有些熟悉,因为他上一次从中原出逃,遁走,也是因为当时的大国师下达了除魔令,引动天下道统对他进行追杀。 而东方未来身为钦天监的执掌者,从档案里知道他的名字便也不足为奇了。 只不过同样是大天师,同样是天下道统的执牛耳者,然而如今状况已是截然不同了。 一百年过去了,一切已变了。 他从法因那里得知,九州道统已经衰落的厉害,四分五裂。 毛家式微,马家远走,仙都隐世,五大法脉只剩其三,如今的道士,已不像以前那样的厉害。 如今的大国师,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受别人的尊重,也因此更加需要借助朝廷的力量和权威。 然而是个人都知道,与那样的朝廷勾结在一起,便只叫道统与钦天监越走越远而已。 “国师?我听说如今这是奴才的别称哦?”皇者重罗讥讽道。 东方未来抬手止住身边就要一拥而上的钦天监众人,他并不生气,只是微笑。 “什么身份不重要,别人怎么看你,叫你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做什么事,做什么人,仅此而已。” “那你又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皇者重罗转动脖子,看了看周围,林子里大概还埋伏着不少人,因为他已闻到了许多的新鲜血气。 “你以为自己就不是走狗了吗?” “我说了,这不重要了。”东方未来坦然道。 他心口如一,即便在这种状况下,也面色如常。 “我听说大国师的工作,就是每天推算国运?” “也不是每天,然而确实有这么一项事务的。” 东方未来想起自己,在钦天监那个大沙盘上写写画画的工作。 “那我问你。” 皇者重罗手指东方未来,“你有算到自己今天会死在这里吗?” 东方未来摇头,“我从来不给自己算命。” “那你未免太过愚蠢,如果你早知道的话,还有机会给自己安排好后事!” 话音一落,皇者重罗身上绽放出强烈气势,困住他的符阵,每一张符纸都开始颤抖起来,阵法随时要土崩瓦解。 张九德和赵无羁两人对视一眼,即刻开始行动。 两人同时咬破指尖,张九德将血抹在桃木剑上,剑身金光大作。 赵无羁手指沾血,在八卦镜上画出一个符咒,八卦镜上的八相便开始转动起来,浮现出对应的飞禽走兽,栩栩如生。 龙虎山天师府两人同时出手,符阵终于又稳定下来。 其他龙虎山道士也开始使出本领,按照原先计划落定位置。 龙虎山罗天伏魔大阵! 天空之中有仙乐奏响,万千生灵吟诵咒语。 皇者重罗望向头顶,只见在众道士的操控,一颗颗火球正在往下砸落,正是三味天火。 “龙虎山天师府,不差!” 皇者重罗身上黑色闪电萦绕,对着头顶重重挥出一拳。 先被粉碎的是他脚底下的地面,然后是头顶的火球,还有连带着的一切。 阵法不稳,赵无羁将手里八卦镜转了一个方向,脚踏罡步,浑身龙虎罡气沸腾,背后隐隐现出孔雀的模样,展翅啼叫。 张张符纸再次被注入紫气,符阵灵光再现。 轰隆一声,天空中绽开烟火,将天空染红。 被皇者重罗一拳粉碎,漫天的火球变成碎片,火花,火星子纷纷落地,好像下了一场火焰形成的暴雨。 尽管没了之前的威力,然而也足以将皇者重罗包围在火海之中,时火焰随着风势将他吞没。 张九德祭出一张符纸,符纸浮空,张九德手指沾血在上面连画数笔。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弟子恭请雷部降法,急急如律令!” 张九德将符纸打入空中,紧接着道道雷电落下,砸入符阵之中。 大内总管金海带着众大内高手站在一边,他们说到底也是凡人,这种捉邪除妖的事情帮不上手,然而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感到极为的震撼。 九州道门的精英,此世最强的一代,大概都在此地了。 皇者重罗沐浴在雷火之中,周身被雷火烤的发红,继而发黑,盔甲上也随之开始膨胀。 然而他却似乎是未感受到这种灼烧的疼痛,只是向前伸手,手指指向前方。 真道法·天地归一 尸气喷薄而出,原本被火焰烧的通红的天空之上,深渊突现,黑色好像墨水,将整个天空填满,并渐渐盖下来。 张九德和赵无羁同时感觉到,他们原先操控的天地灵气,在这一刻被隔绝了。 “天地不仁,大道不显,以浊代清,因杀证道!” 狂风吹拂,地动山摇,原先包围着皇者重罗的龙虎山大阵,这时候张张符纸剧烈燃烧起来。 龙虎山众道士连忙应对,却完全无法阻止颓势。 不一会儿符纸便发作灰烬,随风飘散。 雷光隐匿,烈焰熄灭,皇者重罗立在原地,身上尸气澎湃。 似乎这已要压下来的重重黑云正在增加他的气魄,提升他的力量。 阴风依旧吹拂,刮的人脸上生疼,眼睛都睁不开,同时也渐渐叫树叶上结了一层寒霜。 张九德和赵无羁无比的震撼,额头上遍布豆大的汗珠。 他们原先精心准备,从龙虎山天师府带出来的大阵,已经被破除。 这时候他们已没了那对付旱魃的法阵,因为催动那大阵,法力也近乎消耗殚尽,剩下的只是一身的肝胆和正气。 皇者重罗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什么龙虎山,茅山,在百年前便无法对付他,更别说现在了。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国师东方未来。 金海也感觉到不妙,招呼大内高手准备动手。 那旱魃固然是寻常武夫难以对付的,可是大内高手做的便不是寻常的事情,这么多的枪弹和暗器,毒药,即便是一头大象,大内高手们也要将它撕成碎片。 皇者重罗双手张开,身形漂浮起来,冯虚御风。 深吸一口气后,他如出膛的炮弹射向东方未来,身体后带着一阵黑烟。 速度之快,叫众人瞠目结舌。 东方未来脸色平静,第一时间不是抵御皇者重来,而是要别人让开。 他并没有喊出声,只是心念一动,众人便好像有了心灵感应一般,下意识地退开几步,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北天断魔剑发出金光,这是九州道统第一法剑。 传说是真武大帝成仙时斩尽东北妖魔后所遗留在世间的,有万千山岳之气息加身,一剑便可叫九州妖魔退散。 东方未来手执法剑,闭上双眼,身上七彩霞光绽放,呼吸之间,背后隐隐现出云气。 云气之中,魔将怒目,神君睥睨。 “既见未来,为何不拜?” 东方未来出剑,北天断魔剑上金光大作,宛若金轮。 头顶之上,几欲坠落的黑云被一剑斩碎,化作丝丝缕缕烟气散开,太阳重现。 皇者重罗身形在这金光之中退却,消失。 光芒刺眼,天地震撼,在这光芒消失之后,众人才终于睁开眼睛。 只见东方未来身前,有一道熔浆凝聚而成的沟壑,两米宽,数十米长,直到远处。 而在远处,那原本应该挺立着的小山包,竟已被一剑劈做了两半,中间红透透的,流溢着同样的岩浆。 “那旱魃,被消灭了?”张九德错愕道。 “没有。” 东方未来将法剑收回鞘中,身上七色霞光已经消散,他的神情也再无之前的凛然和坚决,只是迷惘。 “天意如此,这旱魃不会死在我的手上。” “国师您的意思是,这旱魃气数未尽?” “大概是这样吧。” 东方未来叹了口气,不免有些遗憾,“他跑了。”(本章完) 第690章 无法拒绝的价码 尹秀来到溪涧边,掬起一捧清水,将脸洗干净。 即便旱魃肆虐,千里无云,交趾深山里的水流似乎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洗完脸,又顺手将水囊浸入水中,尹秀看向白凤凰。 “你到底是来照顾我的,还是来监视我的?” 白凤凰笑笑没回话,她只是将鞋子放在一边,双脚放在水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动着,颇为悠闲自然。 见尹秀还在看着自己,白凤凰脸上笑意更甚。 “这我啷个知道嘛,教主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咯,你想知道,自己去问教主吧。” 她眨眨眼睛,十分的得意,好像尹秀已成了她的阶下囚。 尹秀也笑了起来,起身道:“你很听你们教主的话啊?” “那是自然的。” 白凤凰收起笑容,跳到水里,站直了身体。 “明月神教哪个人,不是对教主的话敬若神谕?教主要我们立刻去死,我们只问要怎么死而已。” 话音刚落,她便被尹秀又按回了石头上。 “你做什么!” 白凤凰起身去踢尹秀,尹秀弯腰躲过。 “黑色。” 白凤凰又羞又怒,顾不得按住短裙,扭动腰肢,又是一记高难度的回旋踢。 只是她还未踢出,便被尹秀抓住脚掌,一下又按回了石头上。 这下她动弹不得,被尹秀紧紧抓住。 “你要干什么?莫不是你想把我挟持,当做人质?” “你以为我是什么卑鄙小人吗?” “你不就是?卑鄙,无耻,大奸大恶!”白凤凰气愤道。 尹秀并不在意她的谩骂,只是蹲下来,将白凤凰脚背上的一抹河沙轻轻擦去,露出她光滑洁白的脚背。 这一下,叫白凤凰的脚背鸡皮疙瘩浮现出来。 “咦,你该不会是……咦!” 白凤凰嫌弃地看着他,然而尹秀只是盯着她的脚掌,这叫白凤凰更加的感到惶恐。 尹秀还是微笑,“你们教主是不是说过,不管我有什么地方需要照顾,你身为照顾我的人,都得做到?” “他是说过,可是你身为堂堂男子汉,这种下流的事情……” “不可以!” 话未说完,白凤凰的眉头皱在一起,差点从石头上跌坐下来,同脚一样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的肾,好像不是很好啊。” 尹秀在她的脚底又按了两下,白凤凰便比刚才更加地痛苦,手指要扣进石头的缝隙之中。 “肾虚,你是不是经常起夜,多梦啊?” “有的治吗?”白凤凰大汗直流。 “我试试。” 尹秀递过去一块手帕。 白凤凰接过,将它咬在嘴里,“来吧。” “嗯,你忍一忍。” 尹秀手掐一个凤眼,在脚心上又是用力转动几下。 在白凤凰几乎要晕过去之前,尹秀收手了。 “好了?”白凤凰喘气如风箱。 “差不多了。” 尹秀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按通了也就舒服了,我听那些技师说过的,通则不痛,痛则不通,后边你是不是没那么疼了?” “是,没那么痛了。”白凤凰啧啧称奇。 “不过。” 尹秀又碰着脚,仔细端详起来,“我看你这几天喝水有些少,似乎上厕所不是很通畅啊?” “这也能看出来?” 白凤凰尴尬道:“那能调理一下吗?” “当然可以。” 尹秀点头,白凤凰便立即将手帕又重新放回嘴里。 “唔嗯!” 她示意尹秀可以开始了。 尹秀手再次捏成一个凤眼,往脚底按下。 唔…… 白凤凰身体发抖,脸色鲜红,忍不住轻哼起来,几乎要将手帕咬破,看尹秀的眼睛也变得迷离,失神。 尹秀听见声音古怪,抬头一看才发现了异样。 “糟糕,这个穴位不是通便的,按错了。” 咳咳…… 随着一声尴尬的干咳,尹秀和白凤凰一下都站了起来。 白凤凰这时候脚还有些发软,要不是尹秀扶住,她恐怕要跌坐到水里头。 “林婆,我刚刚是……” “没事。” 说话的那个老太婆正是教主叶天问身边的两个随从之一。 她垂下眼睛看了一眼白凤凰,又冲她说道:“去洗一洗吧,我和这个年轻人聊聊天。” 白凤凰原本还想解释,可是低头看了一眼后,脸立即红的像西红柿。 “我,去去就回。” 瞪了一眼尹秀,白凤凰将手帕丢回给尹秀。 “不着急,我们等你。” 尹秀将手帕收回口袋里,又看向那垂垂老矣的林婆,“抱歉,没发现你过来。” “是我抱歉才对,打扰了你们的兴致。” 林婆看向另一边,这时候白凤凰已藏到了石头后边,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尹秀尴尬道:“误会,只是一些误会。” “无需解释。” 林婆摆摆手,“这只是小事而已,我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 尹秀摊手,“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上你们的?” “你当然有。” 林婆示意他在石头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倚着石头坐着。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性子急,既不喜欢打机锋,也不爱猜谜,所以我有话直说。 正如我所说的,我们的教主,也是个急性子的人,他急于将天下揽入怀中。 老太婆我想竭尽全力帮他,然而天不假年,我已是快进棺材的年纪了,帮不了他多久了,而教中又缺一个得力的干将,其他人我还无法信任。” “哦?” 尹秀隐隐猜测出林婆的意思。 “争夺天下,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却是一件大多数人都想过的事情。 就是村里的孩童,也会拿着树枝当做剑,玩骑马打仗的游戏,得胜之后还要封侯拜相,赏赐后宫的。” 林婆微笑:“我小时候没机会参加这种游戏,因为别的小孩都骂我是巫婆仔,怕我在他们身上下蛊,我一靠近,他们便要骂我,用石头把我赶走。 所以我只能远远看着,好生羡慕啊那时候。” “玩玩还行,当真可就不好了。”尹秀有意无意道。 “哦?你是觉得我们办不成这件事?” 林婆并不生气,只是笑吟吟看着尹秀。 “后生,天下群雄都是起于微末之时的,在成事之前,他们只是无名之辈而已。” “当然,有从乞丐变成帝王的,也有无赖做了皇帝,但那需要机遇,你以为如今的朝廷已病入膏肓了吗?” 尹秀摇摇头,“时机未到啊,以你们的实力,怎么可能跟朝廷抗衡呢?” “以我们的实力,当然还差了点。” 林婆盯着水流,双眼浑浊,“可我要是跟你说,发国人会支持我们,那你又觉得如何?” “你们想当汉奸啊?”尹秀眯起眼睛。 林婆呵呵一笑,“我们是苗人,又不是什么汉人,哪来的汉奸一说?” “也是。” 尹秀伸了个懒腰,“发国人可靠吗?” “比别人可靠一点就行。” 林婆深深看了一眼尹秀,“这年头,靠天靠地,最后都是要靠自己的。 发国人在之前吃了亏,没占到便宜,一直想着拿回来。 铁路,轮船,烟土都没他们的份,这些洋鬼子,你断了他们的财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的。” “所以你们给了那些发国人一个无法拒绝的价码?” 林婆不置可否,只是将手指向白凤凰藏身的石头后边。 “我也给你一个好价码,只要你答应加入明月神教,白凤凰和白孔雀,你任选一个,我将她许配给你。” “你当我是什么人?” 尹秀坚定道:“我两个都要。” “好!” 林婆脸上有了笑容,好像干燥的木头开裂,出现道道缝隙。 “贪心的人往往也叫人喜欢。” “别人喜不喜欢我,一点都不重要。” 尹秀冷淡道:“我只是想要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便最好自己送上门来,这才是我想要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白凤凰所在的方向。 “今晚先把她送过来,然后等白孔雀回来了,再把她也叫过来,只是那时候,应该需要换张床铺了。” 尹秀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 林婆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你舍不得啊?”尹秀瞥她一眼。 “托付给你这样的英雄好汉,是她们的福气。” 林婆笑呵呵道:“可是,其实你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而已吧?” 尹秀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林婆猜中了,尹秀这样说,确实只是为了迷惑住她,转头便脱身,跑的无影无踪而已。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我阅人无数啊。” 林婆眯着眼睛看他,“白孔雀和白凤凰自然是不差的,可你这人心怀天下呀。” “我并不想争夺天下。”尹秀答道。 “没错,我也没说你是要争夺天下。” 林婆微笑道:“可你对于九州的未来,确实有自己的一番打算不是吗?” 既然如此,尹秀便也只能坦白。 “我要做的事情,和任何一个野心家无关,甚至也不存在着什么冲突。 你们要找发国人,还是东瀛人帮忙,都不关我的事。” “你不想阻止我们?毕竟在你看来,我们是跟外国人勾结。” 林婆打量着他,只等着尹秀的回话。 尹秀沉默良久,终于答道:“分身乏术。” “好一个分身乏术。”林婆感叹道。 “好了,我已把话说完,没什么好讲的了。” 尹秀不打算跟她多说,转身就要走。 林婆幽幽道:“你走不了。” “走不了?” 尹秀冷笑一声,“你是觉得叶天问和整个明月神教,能将我留在这里?” “不用他们,那样只会两败俱伤。” 林婆咂巴着嘴巴,吐出一口气,然后才说道:“可我要是说,之前治疗你的时候,用的药里头被下了蛊虫,降头,你会怎么想?” 尹秀皱眉,又看了一眼白凤凰那边。 “不是她。” 林婆从头上取出一根簪子,“我知道的,男人要是被女人在药里面下毒,总难免是要感到失望,沮丧的。 所以我没叫她这样做,便是不想叫你那么伤心。 她也不知道,因为我也不愿意叫她遭你记恨,我只是像这样子……” 她把簪子轻轻一抖,那玉簪里头爬出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子。 “我把簪子这样一逗,便已下好了蛊,你来南疆之前也听说过吧?我们这些老蛊婆只要跟人说几句话,拍拍对方的肩膀,便能将蛊虫种到目标的身上。” “所以你们这些老蛊婆才那样叫人憎恶啊。” 尹秀看着那米粒大小的虫子落入水里,那虫子在水面上挣扎,又随着溪流飘走。 林婆把簪子插回头上,并不生气。 “这只是手段而已,刀剑自然光明磊落,但它杀的人可比这些虫子要多的多。” “你以为你能威胁得了我?” 尹秀看她,眼中杀意森冷。 “你以为自己拿着起爆器,只要轻轻一按就能叫某个人粉身碎骨,可你也要知道,我随时能在你发作之前,先掐断你的脖子。”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林婆笑笑,“如果你不是这样强悍的大高手,我便也不会冒着风险,在你昏迷时下蛊了。 而且说起来,下蛊才是对你最好的防范呀。” “你断绝了谈判的路。” 尹秀摊手,“原本你们救了我,只要你们的要求不是太过份,也许我会报答你们呢?不需要任何的代价。” “你也说是或许了。” 林婆哈哈大笑,“谁说被人救了就一定要报答的,世上多的是农夫与蛇的故事,你只要不反过来杀了别人全家,便已算是德行很好了。” 她看着自己的袖子,里头藏着一个竹罐。 密密麻麻的透气孔里,闪烁着绿光。 “比起人,还是蛊虫更值得信任。 年轻人,我可以实话跟你说,解药的配方只有我知道,你中的是什么蛊,也只有我知道。 然而你就是得知了解药的秘方,别人也造不出来,要是没有我的解药,或者我死了,蛊虫爆发了,任凭你是神仙也必定极度痛苦而死。” “你是吃定我了?”尹秀怒目。 “别这么大火气,我没这样的想法,只是需要你帮忙而已。” “求人帮忙是这种态度?” 尹秀坐下来,将一片石头丢向水面,连打了六七个水漂。 “说吧,要我做什么?” “不着急,我们先去一趟玉峰观。”(本章完) 第691章 玉峰观 “所以说,我们一开始就是没朝着千佛寺进发,而是在兜兜转转,前往玉峰观啊?” 尹秀骑在马上,晃晃悠悠,看起来好像是真大病未愈一样。 然而白凤凰知道这是他在耍花招,因此除了和他并肩骑乘外,并没有搀扶一把的打算。 说起来她也应该生气,因为她是刚刚才知道他们是在往玉峰观前进,至于什么时候更改了目标,她也和尹秀一样,一无所知。 因此,她此时闷闷不乐,还有些生气,更加没有兴趣关心尹秀的状况。 “怎么,你是觉得被自己人给骗了,很不爽啊?”尹秀笑呵呵问道。 看得出白凤凰真的是一无所知,没有存心骗他,又因为与其他人实在没话好聊,因此尹秀也只愿意和白凤凰搭话,聊天。 毕竟尹秀中了现在还不知道种类的蛊毒,心里恨的牙痒痒的却也做不了什么,还是得待在这群苗人的队列之中。 林婆和叶天问,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才“绑架”他的呢?如果真的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帮手而已,那这样未免风险太大了。 毕竟用这种方式,只会收获仇恨,而不是忠诚。 “我看你跟我讲话,似乎既不是为了解闷,也不是为了从我这里套话,只是在寻求安慰而已呀?” 白凤凰的话将尹秀从思考中拉了回来。 这时候她骑着马儿,头巾上的银饰跟着马儿前进的节奏一摇一晃,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安慰?” 尹秀摊手,“难道我现在看起来是委屈到想哭,想找一个女人抱着我大哭一场?” 白凤凰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摆手道:“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即便你想哭,然而这不是我得照顾你的范围之内!” “别这么紧张。” 尹秀被她的神态逗笑,“何况我也没什么好哭的,我活下来了呀。从那样惨烈的状况中被你们救下来,光从这一点考虑,不管是被人下毒,还是被人绑起来,似乎都已是小事一件而已。” “你倒是想得开。” 白凤凰双脚在马肚子上夹紧一下,坐直了身体。 “我就不行啦,很多时候我不怕突然挂掉,只怕落到什么可怕的人手里,那样会发生什么事,都无法预测。” “那之前呢?”尹秀突然问道。 “你是说被你们抓住的那一回啊?” 白凤凰看了尹秀一眼,眼神复杂。 “很难讲的,毕竟你们看起来又不像是什么……”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马小玉手上遭受的折磨,于是又生了气,瞪着尹秀道:“今时不同往日啦,如今是你变成阶下囚了,要怎么对付你,得看我的心情。” “那你现在就来对付我吧。” 尹秀将外套拉开一些,“你喜欢的话,现在就来对付我吧。” “什么叫做我喜欢!?” 白凤凰瞪大眼睛,“你也说过的,这只是手段而已啊!” 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因为正在讲话,所以也渐渐落在了队伍的后边。 其他人好像是得到了命令,所以并不靠近他们,甚至连听一耳朵的兴趣都不敢有。 因此尹秀和白凤凰,终于看起来像是从队伍中脱离出来,两人一队。 这时候,尹秀话锋一转,朝她问道:“玉峰观,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终于问到重点了。” 白凤凰得意道:“之前说了一大通,其实就是为了这时候跟我套话准备的吧? 你想着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最后把我绕进去,让我什么都告诉你,然而我的脑袋可是十分清醒的。 白孔雀才有可能被你骗了,然而我一向是聪明得不得了的。”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尹秀突然一把拉住她的缰绳,将两匹马儿拉近,膝盖几乎挨着膝盖。 “你做什么?”白凤凰难免有些紧张。 “没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也许白孔雀没被我骗呢?” 尹秀的意思是,白孔雀压根也没什么情报可以透露给他的,并且她也是个没什么心机,几乎知无不答的人。 然而这话落在白凤凰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思。 【这小蹄子,只知道勾搭男人。】 “我都说了,我和白孔雀不一样。” 她深深看了一眼尹秀,“因此,你用对付她的那一套来对付我,是不管用的。” “我也没想对付你。” 尹秀微笑道:“我只想知道,玉峰观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仅此而已。” “你竟然不想对付我!?不想对我使手段,呵!” 白凤凰从未像现在这样的生气,胸口起伏,咬着嘴唇,脸上气的一下红一下白的。 尹秀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竟能叫她这样的生气。 而且哪有人会喜欢别人算计自己,谋算自己的? 不过尹秀也深知,白凤凰是顺毛的猫儿,你不能逆着她的性子来。 于是他只能连忙道:“好,对付你,对付你,我正在盘算着怎么对付你。” 白凤凰听到这话,尽管在别人听来很是冒犯,但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不输给白孔雀了,所以原先的火气倒也松解了不少,不在意尹秀和她贴的很近,膝盖磨着膝盖。 “其实玉峰观啊……” 白凤凰打开了话匣子。 “玉峰观就是那个传说出现了丹药和经书的道观,据说原先有一对兄弟道士在那里修炼,先后羽化而登仙,因此玉峰观便有了名声,引得许多人去寻访,希望能从中发现成仙的启示。 然而玉峰观好像那些仙山,灵岛一样,人们只知道它在玉峰山之中,却没有人能寻到它的所在。 据说有人在玉峰山里穿行了大半辈子,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只能在山里老死。” 白凤凰不知不觉间,还是对尹秀说出了自己掌握的情报。 然而她又没有背叛了明月神教的那种负罪感,好像刚才讲出来的东西,于她而言,并不是要保守的秘密。 “找不到啊?有没有可能是结界?”尹秀低声道。 “结界?” 白凤凰突然反应过来,“对哦,也许就是因为玉峰观外边有结界,所以那些人材找不到的。 我在寨子里听说过一件事。 说是有个老道士要外出对付一个大魔头,他自觉这一趟出去凶多吉少,于是留下了一道符贴在道观的门上,将道观封闭起来。 他对看守道观的弟子吩咐道:为师这一趟出去了,你在家看守道观,要记得道观里有那魔头一直想要取得的法宝,千万不能叫他发现了道门的所在,进来取得法宝。 因此你要寸步不出道门,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走出去大门一步。 那小道士谨守着师父的教诲,每日只是在道观里打坐,修炼,最多到门口打水而已。 后来,有天,他在打水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个美妇人被老虎追逐,正在拼命逃跑,呼救。 小道士站在门口看着,直到美妇人被老虎咬死,吃掉,他都没有出声,没有搭救那个妇人。 又过了几天,贴在道观门上的符纸突然被烧去了一截,通往道观的台阶竟然显现出来了一部分,只是还未将门露出来而已。 小道士知道,这是师父遭遇了麻烦,符纸的法力被散去了一些,他因此更加地谨慎。 这天他照常到门口打水的时候,看到一个老汉,颇为凄惨,浑身是伤,还瘸了一条腿,半走半爬地来到阶梯前,却因为结界的缘故,再不能往前一步。 他向周围求救,声嘶力竭,然而小道士和他几乎是面对面,却只是任由他因伤势过重而死去。 又过了一阵子,那符纸又被烧去一段,只剩下一点点贴在门楣上,于是通往道观的所有台阶都露了出来,小道士已不能出来打水,只从后山的井里取水。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等待着师父回来。 没想到那老道士竟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是身受重伤,在道观外徘徊而找不到进门的路。 他焦急喊道:那魔头已被我杀死了,徒弟你快放为师进去疗伤。 然而那徒弟还是不理,任由师父喊破了天,悻悻而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的岁月,某天那符纸终于全部焚烧殆尽,老道士回来了,原来之前的妇人,老汉,甚至师父,都是那邪魔假扮的。 如今那邪魔已被打败,因此道观得以恢复原状。 这个,就是你所说的啷个结界吧?” 白凤凰讲的极其认真,再加上那一口俏皮可爱的西南口音,只叫尹秀觉得她实在有趣,脸上不由又多了几分微笑。 “你笑什么?莫不是觉得我这个说法不对噻?”她嗔道。 “我没这个意思。” 尹秀摆摆手,“我只是说你很生动的讲出了结界的用法,通透,贴切,就是那些大师,方丈住持,都不一定能讲的明白啊。” “那是。” 白凤凰得意道:“我可是很有慧根的,叫三什么聚顶来着?” “三花聚顶。” “没错,就是三花聚顶!” 刚说完,白凤凰又有了新的疑问,“话说,三花聚顶,又是哪三花?” 尹秀略作思索,沉吟道:“大概是脑花,腰花,豆花吧。” “脑花,腰花……” 白凤凰还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才发现尹秀是在拿自己寻开心,当即愤怒道:“我说认真的!你咋子这么坏的嗦!” 尹秀只是微笑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然而你确实是很聪明,这点我没骗你。” “还要你说?” 白凤凰脸红了一下,扭捏道:“我自己是最清楚的。” 她心思变化着,尹秀那头却是看到了林婆投过来的目光。 在林婆身边的是叶天问的另一个顾问,那个黑瘦,干巴巴的老头,苗人们叫他青木伯,似乎也是个巫师。 这时候两人都骑在马上,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尹秀。 尹秀不以为意,只是冲他们微微一笑。 青木伯点点头,又将头转回来。 “可靠吗?你下的蛊?” “当然可靠。” 林婆微笑道:“你知道我从未失手过的。” “你下的哪一样?” 青木伯刚问完,看到林婆的笑容消失,便知道自己不小心犯了行家之间的禁忌。 蛊师之间是不会互相询问对方使用的蛊虫的。 轻咳两声,他强调道:“对于这个人,用蛊虫只能牵制他,但不能控制他。 你手头捏着别人的把柄,要注意的便是拿捏的尺度,捏轻了别人不痛不痒,捏的太重,太急,他会随时掀桌子跟你搏命的。” “我看他不像这样鲁莽的人。” 嘴上这样说,林婆还是记下了青木伯的建议,“我会小心行事的,像是眼下,我只是阻止他离开而已,并不叫他做别的。” “只做到这一步,便已足够了。” 青木伯很满意,“要一个高手为我们所用,你既得相信他,也得防着他,既叫他有地方大展拳脚,也要留着人来制衡他。” “我只是想不明白。” 林婆抿着嘴巴,“你真觉得,以他的道术,能帮助我们打开前往玉峰观的道路?” “我们只能相信他。” 青木伯目光沉着,“他是能从旱魃手上活下来的奇迹,又是一个通感境大高手,道士里能入境的不少,然而真正在拳脚上达到通感境的却很少。 我之前收到风,说是南毛北马的传人都已到了交趾来。 他显然不是驱魔马家的人,然而我看他……” “你是说,他是毛家的传人?” 林婆警觉起来,“你别忘了,我们的师祖可是被毛家的那个道士给杀了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青木伯不以为意,“那么久的事情,谁记得?而且如今已不同了不是? 如今是火枪能撂倒玄关九重宗师的时代了,符咒也没那么管用。我们作为巫师是神通广大,可要是谁冲我们打一发弹丸,我们也接不住,必死无疑,不是吗? 难道你能指望用蛊挡住炮弹啊?一切都不同了,法术没那样管用了。” “那你还指望他帮我们解开结界?” “我只说没那么管用而已。” 青木伯目光闪烁,“可我没说法术不厉害了。”(本章完) 第692章 向东寻人 白孔雀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她虽熟睡,却一直在做梦,不停回忆着那个极为可怕,危险的夜晚。 在梦中,千佛寺已彻底被火焰点燃,古刹,巨佛,可燃的,不可燃的,都被火焰所吞噬,成了那无穷火海的一部分。 菩萨,佛陀千姿百态的身躯,头颅在火焰中偶尔出现一下,然后又被随风而来的热浪吞没,只发出好像哀嚎一般的噼里啪啦声响后,轰然倒下,化作灰烬。 原来佛陀,菩萨,即便再宝相庄严,神通广大,也是会感到痛苦,因痛苦而发出嚎叫的,白孔雀心想。 火光将夜空映红,也在白发魔女马小玉的脸上映出一片红霞。 白孔雀犹豫着要不要往前,因为她也不确定马小玉是否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她是否已因极度的忿怒和悲伤而失控,发狂,坠入了魔道? 似乎是感应到白孔雀的存在,马小玉转过身来。 她的脸寒若冰霜,眉心中间的莲花圣洁,高贵,不可玷污。 然而金瞳在闪烁了一下之后渐渐开始褪色,如雪的长发也在回复本来的颜色,指甲回缩,褪去猩红。 眨眼之后,白发魔女消失,马小玉重新出现。 紧接着,马小玉身子一软。 白孔雀立即上前,将她几欲倒下的身子搂入怀中,顿时被窈窕身躯所散发的悲伤和愤怒所感染。 烫,好像烈火燃烧,隔着衣物,白孔雀都感觉到马小玉的身体在发烫。 在那阵热量渐渐分担到白孔雀身上后,马小玉的呼吸才终于平缓下来,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白孔雀轻轻抚着马小玉的后背,眼里已有了泪花。 然后在一片模糊之中,她才看到已晕倒在墙边的任七。 门咯吱被推开,阿珂满脸泪花,将一个蠕动的包裹举起来,沙哑着刚哭过的嗓子,失声道:“阿爸,阿爸已将虫王找到了,他完成了约定。” “你阿爸呢?” 白孔雀虽未见过阿珂,但还是下意识问她。 然而阿珂没说话,只是手终于无力地松开,叫包裹落到地上。 白孔雀借着火光,看到包裹上已遍布血迹。 呼…… 白孔雀被马小玉轻轻拍醒,终于从那个所有人都损失惨重的夜晚中脱离出来。 她先看向马小玉。 马小玉同往常一眼,脸上只是安静,没了杀气与冷酷,眨着眼睛看她。 “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 白孔雀长舒一口气,确认自己已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她再看向另一边,阿珂正在照顾伤重的任七,用毛巾蘸着药汤,轻轻为他擦拭伤口。 即便她的父亲桑久死了,然而苗人对死亡看得很淡,再加上有同为苗人的白孔雀与她说话,因此阿珂这几天的心情已恢复了许多,只是将心思投入到照顾众人身上。 她们已在千佛寺旁边待了三天,然而并未等到尹秀的身影。 “大姐。” 白孔雀有些犹豫,“哥哥,我是说哥哥真有可能还活着吗?” “怎么,你巴不得他死啊?”马小玉反问。 “这是什么话?” 白孔雀认真起来,“我怎么可能希望他死?我巴不得他长命百岁呢,可我是想说,你那个纸人已经燃烧殆尽,那个高手又说他被打落山崖了,就连高手自己都只剩半条命了,哥哥恐怕……” 说着她又抽泣起来,“我们总得为他操持一场法会的,免得哥哥做了孤魂野鬼,哎哟,我滴哥呀,你咋个就……” “你到底在瞎说什么?” 马小玉瞪了她一眼,但看她又可怜巴巴的,于是也不忍心责备,降低了声音,耐心解释道:“尹秀身上有三色龙帝子的,皇者重罗要是真杀了他,身上也必定会沾染龙帝子云气的。 可我跟他打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了,并没有这回事,所以我说尹秀没死。” 白孔雀止住哭,惊讶道:“原来你那时候还是自己啊?”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请神上身啊?”马小玉反问道。 “差不多吧。” 白孔雀愣愣点头,“我以为你那时候已经变了一个人了。” “没那么夸张。” 马小玉将一缕头发拨到耳朵后边。 “我的意识很清醒,那时候是我,而不是别人。” “可是,为什么是白发,金瞳,红指甲?”白孔雀还是十分的好奇。 “大概是一种燃尽法力的状态吧。” 马小玉看着自己的手指,也不免有些失神。 就是她自己,也很难把那个形象同平时的她联系起来,可那两个人,都是马小玉。 姑妈在她继承天师之位时,只说驱魔马家的女人都藏着一股神力和精神,然而也未详细跟她说明。 莫不是,这便是马小玉自己的能耐?与法术之类的无关? “眼下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也许那只是昙花一现呢?” 马小玉将话题转回来,突然问白孔雀。 “白凤凰呢?你没找到她?” “没有。” 白孔雀叹了口气,“我们原本说好是在千佛寺会面的,她既没被山贼掳走,也没被布偶虫所控制,这样的话,我就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那你们在千佛寺会合之后呢?还去哪儿”马小玉又问她。 “大姐,这可是机密啊。” “机密?” 马小玉淡淡看着她,叫白孔雀遍体生寒。 “我刚才用梅花易数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寻人这件事要有转机,得往东方去,东方有什么?” “东方……” 尽管不想说出来,然而想起之前白凤凰的遭遇,而她自己又尝过马小玉的手段,于是也只能放弃抵抗,低声道:“玉峰观。” “什么?”马小玉没听清。 “去玉峰观,不管找不找得到那个苗人……” 白孔雀侧眼看了一下阿珂,低声道:“也就是桑久,不管找不找得到他,我们最后都得去玉峰观,为的是跟教主他们会合。” “这样啊,那我们就往玉峰观去吧。” “可我们并不确定哥哥就去了那里呀,毕竟他又不知道的。” “那有什么关系?” 马小玉不以为意,“卦象上是这样显示,我们便这样去,就可以了。收拾一下就出发,往玉峰观。” 她话说完,从角落里,一个包裹滚出来,在地上蠕动几下。 正是被装在包裹里头的虫王,这时候包裹外面已被马小玉贴上了符纸,将虫王封印在里头,使它脱逃不得,晃动的时候散发出显眼的金光。 “乾坤袋。” 马小玉看了一眼那边,“我贴了符纸,把那袋子变作了乾坤袋,里头的畜生想出来没那么容易。” 白孔雀自然是相信马小玉的法术和能力,然而想起千佛寺里惨死的人,又想到阿珂的父亲也是为了找到虫王而死,不由地就来了火气。 她走上前去,避开符纸,在包裹上狠狠踩了几脚。 直到听见里头的虫王发出嘶嘶尖叫,白孔雀才停下来,解了气。 “我们为什么不把这虫王直接杀了?烧做一堆灰烬算了?” “皇者重罗是为它而来的。” 马小玉坚定道:“只为了虫王,皇者重罗才会出现在这偏远的千佛寺。” “皇者重罗是为了这虫子?” 白孔雀感到不可思议,“他要这虫子干什么?制造士兵啊?可是他随便一咬就能造出许多僵尸王来的。” “他咬不了。” 马小玉纠正她:“皇者重罗似乎全身都被盔甲所覆盖着,不能咬人的。” “啊?” 白孔雀从未见过皇者重罗的样子,只听过尹秀和马小玉的描述,因此在听到那最强的僵尸不能咬人之后,不免感到有些荒诞,但是不好笑。 因为对方是最强的旱魃,不可轻视。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制造僵尸大军。”马小玉说道。 “那他到底要这虫子做什么的?” 白孔雀一时摸不着头脑,“总不能这虫王是他的宠物,千佛寺是他的据点,因此火一烧起来,皇者重罗便感应到了,飞速来救?” “也许你的推论是对的。” 任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 原先他的伤势简直可怕,换别人身上已经死好几回了,然而在阿珂的照料下,他恢复的很快,几乎可以用神速来形容。 “我们来千佛寺,可能就是做到了兵书上所说的攻敌之必救,把皇者重罗引了过来。 我上一次,也是和刘半仙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遇见他的,也许他是在这里守卫着什么,又是把这里当做据点了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任七脸色又变得阴沉。 “可惜双方差的太多,我们被他痛扁了一顿,打的好像路边的死狗。” “你先别动气。” 阿珂轻轻拿过毛巾,将任七肩膀上几乎要裂开的伤口按住。 “打得过也好,打不过也罢,总之你活下来了,留住了一条命不是吗?” 阿珂轻声细语,“我阿爸说过,说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次打不赢,也许下次就打赢了,不是吗?” “你懂什么?” 任七冷冷地转过脸去,叫阿珂只能淡淡一笑,不再接话,继续帮他处理伤口。 “你这人,好没有礼貌。” 阿珂没怎么样,白孔雀却是皱眉,“要不是阿珂救了你,你已经死了两次了。” “谁规定被人救了就一定要感谢别人的。” 任七冷淡道:“本来这世界就是只有自保和杀人两说的,扯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我从来只听说过见死不救是要下地狱的,可从未听说过,有恩不报会遭报应。” “你!” 白孔雀听得越发恼火,马小玉却是已习以为常了。 她知道任七本来就是嘴上比谁都硬的人,他即便是无心,然而随便说一句话便难免要和人起冲突。 也许他这个天字第一号钦犯的身价不是打出来的,而是因为他过去的同僚们都被得罪了个遍,因此给他定了这么高的悬赏。 知道他的脾性,马小玉也不跟他辩论计较,只是问他:“我得去一趟东边,尹秀也许就在那里,你怎么说,留在这里养伤,还是去找刘半仙?” “我要是知道刘半仙在哪里,我就已经出发了。” 任七淡淡道:“我也同你们去东边,你不是说了,卦象是这样说的,至于是找到刘半仙,还是找到尹秀,都随缘吧。” “那我也去。”阿珂说道。 “你去做什么?” 任七第一个反应过来,冷哼道:“找死吗?你以为是去旅游啊,跟着我们你只是累赘而已。” “可是……” 阿珂眼眶泛红,“阿爸死了以后,我已经没地方去了。” 任七原本还一脸怒气,这时候竟也沉默下来,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将脸转向一边。 “没事。” 白孔雀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又瞪了一眼任七。 “你要去哪儿,哪里轮得到这个臭男人做决定了?妹子,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儿,等事情结束,你跟我们回苗寨去。” “回苗寨吗?” 阿珂看了一眼任七,见他没反应,便也只是低声道:“我考虑看看。” 白孔雀安慰完阿珂,又瞪着任七道:“喂,你听说过《三国演义》吗?” “《三国战纪》我倒是有看过,怎么了?”任七冷冷看她。 白孔雀眨眨眼睛,认真道:“那你既然有看过,你就该知道关云长护送两位嫂嫂,过五关斩六将的典故吧?” 任七愣了一下,“跟这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关圣帝君护送两位嫂嫂,以叔嫂相称,平日里有事必定早晚请安,先请示再行动。 嫂嫂就寝时,他就远远守在外边,手持关刀,借着火光夜读兵书,叔嫂之间泾渭分明,秋毫不犯,这才是真正的忠肝义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呀!” 白孔雀越说越激动,不由竖起一根大拇指。 同时她也相信任七已明白了自己话语里的暗示和警告,一路上一定会安分守己,恪守本分。 然而任七只是看了她一眼,冷哼道:“神经!” “……” 马小玉也装作没听见,走到一边收拾起行李,准备出发。(本章完) 第693章 伟大的野望 一路上随着明月神教众人前进,尹秀才察觉到,这些苗人经营之深。 他们所在的路线,几乎每到一处地方,便能找到一处可供休息的寨子。 大部分状况下,里头都还有人,提供接应。 如此看,桑久就只是他们散出来的棋子中的一个而已,整个南疆,包括交趾,似乎都成了明月神教明里暗里控制的范围。 在这里,他们比发国人的渗透程度更高,在偏远地带几乎和本地官府一样了。 这使得他们一行到哪里,都像是在本地的苗寨之中,而不是异国他乡。 然而,这或许是因为发国人的默许。 因为在这寨子里,尹秀第一次见到了叶天问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发国人。 这发国人长得高大,顶着一头红头发,鹰钩鼻,棕色眼睛,唤作罗理士。 旁边则是他的翻译,一个戴着金丝西洋镜,西装笔挺,打扮的比罗理士更像法国人的唐人,名字没听清楚,尹秀将他称作假洋鬼子。 他们是傍晚时候来的,被一队发国骑兵护送着,来到寨子里。 叶天问和两个顾问很是看中他们,带着寨子里的头人们亲自迎接了他们,将他们接到屋子里晚宴,商谈。 尹秀身为“贵客”,自然是没资格,也没有理由参加这种会谈。 而白凤凰作为“照顾”尹秀的人,这时候除了尹秀身边,哪儿都不能去,也不得不错过这一叫人感兴趣,充满神秘气氛的会面。 因此一想到别人这时候已经坐在大堂上把酒言欢,谈笑风生了,她对尹秀便更加的埋怨,吃完饭后也是气鼓鼓地躺在另一边的床上,并不答理尹秀。 为了照顾尹秀,他们两人住同一间屋子,两张床,中间相隔着一条通道,放着张矮矮的饭桌。 有白凤凰在,尹秀即便心痒痒也不可能就这样走出去,于是只能将一只手枕在头下面,与她聊天。 “白凤凰,你说,那个发国人是来做什么的?我看他打扮的挺像一个贵族,而不是什么军官,而且还带着翻译,他可能是个外交官。” “你看得出来啊?我还说他可能是个太监呢。” 白凤凰没好气道:“这也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谁说的。” 尹秀微笑,“这种事任谁都感兴趣的,特别是在一堆人里突然出现一个鬼佬。” “咦,你以前没见过洋人吗?”白凤凰好奇道。 事实上她这样问,正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洋鬼子。 头发红的像火,眼睛大的像铜铃。 “我见过,我只是说在交趾见惯了这里的人,出现一个鬼佬很突兀而已。 在港岛就有很多鬼佬,开工厂的,当律师的,做餐厅的,还有一些南亚人,总之是白的黑的,棕的都有。 在敦灵就更多了,满大街都是,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那是人家的地盘嘛。” “你还去过挺多地方的。” 白凤凰来了兴趣,转过身来,一手撑着脑袋,睡意全无。 “我问你,那些洋鬼子是不是真的就一个月都不洗澡,整日只是喷香水盖过体臭的? 还有那些洋女人,她们是不是手上,脚上,特别是胸上都长毛的?一直连到,唔……” 白凤凰没好意思说完,只是眨眨眼睛。 “不洗澡啊?也不至于。” 尹秀想起了劳拉芳娜,她就很爱干净,一天要洗两个澡,而且也没有从胸口一直到……都长毛,这是尹秀亲眼确认的。 然而她是吸血鬼,也不知道好不好算作是白孔雀口中所说的洋女人。 “我在歌剧院里见过那些芭蕾舞演员,她们身上,腿上倒是很干净的,结实白皙。” “那不是跟我差不多?” 白凤凰将被子拉到一边,双腿叠起来晃了晃,“怎样,是不是跟你口中所说的什么舞蹈演员差不多?” 尹秀咽喉吞动一下,“还有一点不同。” “还有什么不一样?” 白凤凰又换了一个姿势,晃晃脚尖,等待着尹秀的回答。 “那个剧院的演员,都是无上装的。” 白凤凰愣了一下,随即翻过身去,将被子重新盖到身上,低声咒骂道:“死变态。” 趁着她翻身过去的时候,尹秀将手伸进被子里头,靠在肚子上,捏了一个剑诀。 眨眼之后,一只半透明的血蝶从被子里飞出来,又晃晃悠悠钻过窗户的缝隙,飞了出去。 这是尹秀学到的新操纵血蝶的方式,不是单靠依靠意念,而是一边看着,一边用手指操纵血蝶的飞行方向,使得它更加的灵活,隐蔽。 也因此叫盯着这屋子的另外几双眼睛忽略了它。 白凤凰哪里知道尹秀会使出这样的手段,只当他是睡着了。 因此转身的时候,血蝶已飞走了。 等她微微转过头来,眼角余光只瞥见尹秀的手在被子里一上一下地活动着,眼睛微微闭着,不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她当即皱起了眉头。 万万没想到尹秀的火气竟是这样的大,刚才她只是把被子掀开,展示了一下资本,竟引动他如此反应。 真是罪过哟…… 白凤凰不敢再回头,然而眼睛可以闭上不看,耳朵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她红着脸,背对着他,只不停听见尹秀那边被子摩擦的声音,自己的呼吸也跟着紧张起来,双腿不由夹紧一些。 尹秀哪里知道白凤凰刚才偷偷看了一眼自己,此刻正因为自己而感到胸口发闷,身上难受。 他只是专心地操控着血蝶飞入大堂。 这时候酒过三巡,坐在正上方的叶天问脸上有了几分酒气,才刚刚进入状态。 众人分席而坐,他向着罗理士举杯。 “罗理士先生,感谢您不远万里,在这样的时期,为我们带来乔纳森将军那边的消息,我十分地感谢!” 假洋鬼子靠近罗理士耳朵旁边,将叶天问的话翻译给他听。 罗理士听罢,点点头,露出标志性的微笑,也举杯道:“您客气了,这一路虽然艰险,然而我们发国人都是冒险家,都是有探险精神的人,将军给了我这个使命,我便一定要达成。 这是绅士必要的品德,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君子言必行,行必果啊。” 其实叶天问哪里读过这种书,他只是半知半解地点点头,冲罗理士恭维道:“您说的对,您说的太对了,请再喝一杯。” 苗人自酿的酒度数不是很高,还泛着一种因为蒸馏不彻底而产生的苦味。 然而酒宴之中,人人都不是品酒师,不把杯子里的酒当做威士忌,葡萄酒来品鉴,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祝酒,将酒灌入喉咙里,炒高宴会的气氛。 叶天问显然是喜欢这种氛围的,不管是向外交官敬酒,还是同别人干杯,他是来者不拒,总找到法子给自己添上一杯。 终于,在感觉喝的差不多之后,他才开始发问。 “罗理士先生,我听说将军那边已经答应给我们三千只洋枪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连筷子都放下了,只等着回答。 因为这是今晚最要紧的事情,别的都是虚的,铺垫和掩护而已。 “没错。” 罗理士露出微笑,“三千只洋枪,六万发子弹,还有五门大炮。” 叶天问在又确认了一遍数量之后,脸上简直乐开了花。 “有了这些兵器,我们不出十日便能将整个南疆拿下,攻下镇南将军府。紧接着我们会沿江而上,一举扫荡整个西南,打通蜀地的通道,剑指中原!” “月出西山,唯我高洁,苍天护佑,神君注视,明月神教,神功护体,教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一下都欢呼起来,将桌子拍的震天响。 罗理士并不关心叶天问的战略,他只是点头道:“教主你神功盖世,凭借明月神教在座诸位的本事,相信这并不能困难。 在诸位获得了蜀地之后,我们也会按照原先的计划,派遣火轮船从东部海域进入内陆,沿着长江一直开到津门,叩开玉京的大门。 到时候教主携百万之众与我双向夹击,必定叫中原朝廷顾首不顾尾,大事可成啊!” 叶天问听着罗理士跟他描绘的这宏大蓝图,身上只觉得比喝了什么酒都管用,热血沸腾。 他举杯道:“我们苗人世世代代都想着开创一个自己的帝国,为了这件事,我们愿意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们不会让朋友吃亏的,这是我们发国人的传统和美德,我们是最讲信用的!” 两人同时高举手中杯子,酒液顺着手掌流下来,在昏黄灯火的映照下,竟隐隐像流溢的鲜血。 林婆和青木伯坐在叶天问的后边,两人神情淡然,然而眼里也有藏不住的火。 他们虽还在这里,然而心思早已飘到了镇南将军府区。 将镇南将军的头颅收入囊中,正是他们伟大计划的第一步。 只不过在这些计划施行前,他们得先去一趟玉峰观。 “对了。” 罗理士挠挠鼻子,他的鼻子因为喝酒而肿大,发红起来。 “不知道诸位此行的成果怎么样了?” 他当然是知道有神秘学存在的,然而他知道的是西方的魔法师,圣骑士之类的存在,对于东方的所谓僵尸,仙人,他并不感兴趣,并且也认为过于虚无缥缈,即便他已亲眼见过了僵尸。 之所以没有阻止,或者建议叶天问放弃。 只是因为他知道明月神教不会放弃这次行动,而且如果能够达成的话,势必也会提升苗人的信心,壮大他们的声势,这对于未来的行动是有好处的。 “快了。” 叶天问并没有讲太多,因为这计划就是在座的许多人也并不是很清楚。 “就在这一个月内,我们会完成在交趾的事情,回到南疆去,到时候,您和将军就等着看吧。” “好,我知道了。” 罗理士要的也只是一个时间而已,别的并不关心。 事实上他觉得明月神教能在一年内打出一些名堂便已算是不错了,南疆一向没有重兵,并且也无险可守,对于这些熟悉丛林的苗人来说,要打下它并不难。 真正困难的是通往蜀地,光是将一支军队送入蜀地,便不知得付出多少的努力。 反正发国人进入长江的计划,也是在明月神教获取了蜀地之后才会进行的,在这之前,一切便只是口头上的承诺而已。 他们要做的就是给出几千只枪,还有几门炮,一个人都不用出,这笔买卖很是划算,没有什么好计算,计较的。 在又商讨了一些细节后,今晚的会谈结束。 叶天问留他们过夜,然而即便在夜晚已变得危险的状况下,罗理士仍打算离开。 “放心,我们的队伍里有高人护送,僵尸近不了我们的身的。” 罗理士十分地自信,望向外边的黑夜,“只有敢于在夜晚行进的人,才能真正拥抱自由。黑夜从来不是危险,也不是阻碍,而是最好的伪装啊。” 叶天问虽然有些担心,但是看罗理士和他的翻译,以及那只骑兵队都信心满满,他便也不再挽留,只是将他们送到寨子的门口。 “那么,还请罗理士先生回去给将军带个话,感谢他的支持,同时也请他等待我们的好消息。” “我会的。” 罗理士将礼帽戴回头上,“叶教主,将军会期待你们在南疆的表现。” 说完双方道别,罗理士的骑兵队在叶天问的注视下,进入茫茫黑夜之中。 林婆将视线收回来,又问身边的随从道:“那个年轻人,他有没有什么不妥?” 随从摇头,“婆婆放心,今晚我又加派了几个人盯着那边,他似乎睡的很安稳。” “安稳?” 林婆皱眉,“和那样可爱,漂亮的女孩子睡在一个屋子,他竟然安稳? 看来这家伙确实不容小觑啊,记得,一定要盯好了,不能出差错。” “属下明白!” 他们这边说着话,吵吵闹闹。 白凤凰在屋子里却已沉沉睡去。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尹秀停止了他那令人心跳加速的声响,也在白凤凰不知不觉间离开了床铺。(本章完) 第694章 明月照九州 月亮高高挂在苗寨的天空上,照亮底下的篝火。 不时有一朵淡淡的云,随着轻风飘过,稍微将月辉遮掩一下,叫明镜失色。 又一朵云朵将月亮掩盖住的时候,尹秀发动了【暗影穿行】。 他整个人遁入阴影之中,在屋子融入于夜色之中的一瞬间,影子从缝隙钻出,快速穿行。 等到他再次现身时,身影已在苗寨高高的围墙之外。 暴风之翼! 尹秀背上生出一对由法力凝聚而成的翅膀,扑扇一下飞起来,钻入林中,惊起几只渡鸦。 “什么声音?”塔楼上有人问同伴。 同伴打了个哈欠,“除了鸟还能是什么?大概是飞来了一只很大很大的老鹰吧。” “可是我好像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啊,你知道我视力一直很好的,隔着一片林子,都能看见女人挂在晾衣杆上裤子的一个破洞。 我看到那个人,好像长了翅膀,飞来飞去呀。” “我告诉你,我昨天也看到奇怪的东西了。” “什么?” “我看到我家耕地的那头大蠢牛站起来跟我说话,说叫我去山里头,有个湖,湖里有七个仙女在洗澡啊,你信不信?” “呃,不信。” “那不就对了!站你的岗吧,还看到人长翅膀飞起来了,他是雷震子还是王灵官啊?” 罗理士的队伍在林间行进,马蹄声此起彼落。 骤然,旁边的林子里,有了急促而突然的响动,似乎很是急躁,匆忙。 罗理士往那边看了一眼,不以为意。 “又来了?” “也许是吧。” 队伍里有两人骑马走出。 一人高大,另一人也同样高大。 这两个人,他们的名字罗理士记不清楚,只知道一个是圣骑士,一个则是高等法师,都是将军从审判庭那边请过来,专门保护他的,或者说是谁出公务,他们便保护谁。 罗理士平日里称他们做先生,背地里则是叫他们骑士或者法师。 这时候他们两个人策马前出,在林子前停下,对视了一眼。 那圣骑士问道:“你来,还是我来?” “先不着急。” 法师手里升起一团火焰。 “待我看看清楚再说。” 说着他将那凝聚地好像流动的岩浆,又圆润似水晶球的火球推出,林子深处顿时被火光照亮。 不出罗理士所料,有五六只行尸正往这里来,脚步匆匆,不时挤着推着,撞断一棵小树。 “真叫人失望啊。” 圣骑士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能来一只僵尸王呢,听说那东西比较抗揍,大概能多吃我几拳。” “僵尸王又算什么?” 法师不屑一笑,“我听说引发这场动乱的,其实是叫什么旱魃的东西。 大概他是真菌的携带者,把那能叫死人重新站起来的病毒到处播撒,如此才造就了这样的局面。” “你是说,他有可能并不是很强?”圣骑士好奇道。 法师微笑,“只能说,不差。” 两人即便僵尸就在眼前,仍旧这样云淡风轻地闲聊,直到那些僵尸终于走到了近处。 “我对付那几个近的,其他交给你。” 说完,圣骑士座下的马儿四蹄一沉,发出一声悲鸣,圣骑士炮弹般射出,一下撞飞前头的两只僵尸。 其他僵尸一拥而上,张嘴咬住圣骑士的肩膀,胳膊,脖子,将他团团包围住,只发出渴望血肉的嚎叫。 然而圣骑士却只是微笑,任由那些僵尸在他身上啃食。 直到他感觉满意了,才大喝一声,制服爆开,僵尸也一起弹开。 在那制服底下,是锃光瓦亮,连炮弹都能抵挡的圣骑士铠甲。 “你玩够了?” 法师的手上已升起两团火球,向圣骑士询问。 “跟这些臭虫有什么好玩的?” 圣骑士大喝一声,一拳轰出,正正砸在一只僵尸上,叫那僵尸混身骨骼爆发出骇人的惨叫,轰然倒地。 另一边法师也将手上火球掷出,林中顿时火光闪烁,爆鸣声不断。 不一会儿,那几只僵尸已在他们手底下彻底躺倒,再起不来。 “我都还未用力。” 圣骑士转了转肩膀,意犹未尽。 “谁说不是呢?” 法师冷笑,“我以为它们能叫我更兴奋一些的。” 罗理士骑在马上,已习惯了这两个高人讲话的语气和习惯。 于他们而言,这些僵尸确实不值一提,甚至叫他们出手本身都成了一种浪费。 他们应该被用来对付中原的顶尖高手才是,而不是几只发臭发烂的僵尸。 罗理士招手,正想将两人招回来时,却见枝头晃动了一下。 “两位先生,又来了一个呀。” 圣骑士转过头来,见罗理士朝头顶上指了指,于是抬头看去。 只见在月亮底下,一个人正立在细嫩的树枝上,身形修长健壮,风衣的一角随风飘摆。 “不是僵尸啊。” 法师皱眉,向罗理士请示道:“是那些苗人?” “好像也不是。” 罗理士摇头,然后冲上边喊道:“你是哪位?” 尹秀双脚一放,一个鹞子翻身从枝头上落下来,惊了罗理士一跳。 众人都以为尹秀是来找麻烦的,于是举起枪来瞄准他,或者将刀握在手里。 可尹秀却是以一种十分客气,甚至是商量的语气同罗理士对话。 “罗理士先生,你能不能不要把那批枪运出来?” “什么?” 罗理士愣了一下,又看向翻译。 翻译不知所措,只能摊手表示尹秀就是这么说的。 怕他没听明白,尹秀又说了一遍,“能不能不要把那三千支枪运去南疆?如果真叫明月神教拿到那批枪的话,很多人会死的。” “原来如此。” 罗理士打量着尹秀,“你不是苗人,对吧?如果我没猜错,你甚至也不是明月神教的人。” 他压住身下躁动的马屁,又慢悠悠道:“你是朝廷的探子?卧底?” “跟朝廷也没关系。” 尹秀摸摸脸,“如果我是朝廷的人,根本就不敢在这时候现身,你知道朝廷是不敢管你们发国人的。” “你的意思是你是来管我们的?” “我只是来同你们商量的而已。”尹秀说道。 “商量?” 罗理士哈哈大笑,踢了一脚马,驱动马儿靠近尹秀。 然后他弯下身子,将头靠近,那好像秃鹫一般的眼睛直盯着尹秀。 “你以为我同你之间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为什么要同意你的想法?这于我们发国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不是在许诺有什么好处。” 尹秀摇头,“我只是想说,如果明月神教拿到了这一批抢,他们会立刻起兵作乱,到时候就会死很多人。 而如果你们不给枪的话,他们绝对打不起来,所有人都会活下来,平安无事。” “这不关我的事。” 罗理士转了转脖子,冷漠道:“死多少人都与我无关,又不是我叫他们杀来杀去的,他们自己想杀人,想死,不珍惜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关我什么事?” 酒劲未散,他又激动起来,张开双手,似乎是在向尹秀控诉。 “我又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错啊。我从巴里到这里来,跟这些苗人,土人打交道,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原本这时候应该在办公室里削着铅笔,落地窗前就能看到香舍丽榭大街的,我就是什么都不做,每年靠着工资和年金,也能活的很富余。 然而我却被派到了这来,从事这野蛮血腥的工作。 明月神教要枪,我负责把枪运给他们,仅此而已,你不能把这怪到我的身上来啊,难道你卖出一把菜刀之前还要求着人家说千万别拿去砍人? 他要拿去杀人还是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又关我什么事啊?” 尹秀并不同情他,只是又问了一遍。 “能不能就给我一个面子,你回去跟那将军说一声,叫他不要运枪过去?就当做是节省一些军费?” “不可能,你以为你是谁,别说将军了,就是我也……” 话未说完,罗理士喉头喷出鲜血,捂着脖子从马背上栽下来,头往旁边一歪,彻底断气了。 众人愣住,就连那躁动的马匹也不由地一静。 紧接着,枪声打破宁静,骑兵们的枪口对着尹秀喷射出火光。 尹秀跳起,抬手的瞬间,血箭射出,又将一名骑兵从马上打落下来,脸上五个血洞。 “啊!!你都做了什么啊!” 圣骑士大怒,踏着重步奔来,从尹秀侧身靠近,一拳砸来。 尹秀看他一眼,见到这身装甲,不由地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皇者重罗。 这叫他怒火熊熊燃烧起来,终于浮现出冷笑,随即在极短的距离内挥出一拳,好像是同他友好碰拳一样。 砰! 圣骑士引以为傲的臂铠瞬间支离破碎,连带着手臂也发出惨烈的声响,与他之前一拳打在僵尸身上无异。 圣骑士失声尖叫,还未感觉到疼痛,尹秀又是一下前探,打中他的下巴。 随着上下颌撞在一起,牙齿崩碎,血丝瞬间覆盖他的眼睛,圣骑士倒地身亡。 “火雨!” 法师又惊又怒,身边多出了十七八个火球,统统砸向尹秀。 然而还未出手,那熊熊燃烧的火球突然一滞,紧接着法师和他身后的几个骑兵,连人带马都被冻成了黑色的冰雕。 冰河纪元! 这是尹秀使用【百变星君】复制出来的黑魔法,极度的严寒在一瞬间便可以抹杀任何生灵的生命力。 那些骑兵看到自己信赖的两大高手都在瞬间暴毙,一下再没战斗的勇气,都策马逃跑。 然而尹秀哪里给他们这种机会,手起刀落,很快便将那些逃跑的骑兵也斩于马下。 现场一片狼藉,满地的血污和尸体。 只剩下翻译和一个发国骑兵还活着。 这时候他们跌坐在地上,两股战战,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尹秀从罗理士身上掏出一封信,那是叶天问写给发国将军的。 看了一眼里头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内容,尹秀随手将它焚毁。 然后他才提起一把马刀,走到那骑兵的身前。 “你会说英文吗?”他问道。 骑兵张嘴,磕磕巴巴几下,终于还是绝望地摇摇头。 “是我搞错了,不是每个外国人英文都很好的。” 尹秀看向翻译。 那个假洋鬼子的西洋镜已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这时候他的西服也满是尘土,显得很是狼狈。 翻译见尹秀看自己,立即点头道:“翻译,我能翻译你说的话。” “我知道,这就是我留你一命的原因啊。” 尹秀不再理他,而是看向那骑兵。 “你回去跟你们将军说,就说只要有我在,他一支枪都别想运过去南疆。 如果他还是执迷不悟的话,这些人的下场,很快就轮到他了,明白吗?” 翻译一个字也不敢差地把尹秀的话翻译过去,那骑兵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保证会将话带到。 “翻译完了?”尹秀问他。 “是,翻译完了。”假洋鬼子连连点头。 “翻译完了,是好事啊。” 尹秀手起刀落,假洋鬼子的头颅冲天而起,滚到路边去。 “走吧。” 尹秀将刀一丢,又跟那骑兵说道:“逃命去吧。” 那骑兵听不懂,然而已知道尹秀放过了他,连忙头也不回地上马就走。 只留下尹秀一人还站在原地,看着头顶的月亮,不出声。 …… 白凤凰翻了个身,惊恐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她本应该是监视尹秀的,怎能比他早睡。 她赶紧往尹秀那边看去。 只见尹秀大喇喇躺在床上,月光正通过缝隙照在那张线条分明,鼻若悬胆的脸上。 没到处跑就好啊…… 说起来,尹秀要是不搞怪,不说话的时候,还真不至于叫白凤凰感到讨厌。 这样看着他,白凤凰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在溪涧边上和尹秀的那番接触,既叫人羞怯,又叫她颇为感到美妙。 看了看尹秀那边,见他没有醒来的意思。 白凤凰放心了,将藏在被窝里的脚轻轻往上抬一抬,同时伸手去按压那个穴位。 她紧紧抿着嘴唇,生怕等下发出声音来,丢了脸。 然而在用力一按以后,她整个人还是不受控制地坐了起来。 尹秀被吵醒,睡眼朦胧,“干什么?” 白孔雀急匆匆捂着肚子往外跑,“上厕所。”(本章完) 第695章 山鬼 天还未亮,叶天问便已得知了这个消息,脸色阴沉。 然而尹秀只当是什么都不知道,跟在白凤凰身后出来,伸了个懒腰。 “怎么,你昨晚很累啊?” 林婆在一边,瞪着尹秀,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 然而尹秀只是微笑,“跟这样的一位美人共处一室,晚上不累一点,岂不是不尊重人家?” 白凤凰听到这话,转过头来,又想起昨晚尹秀的所做作为,以及自己后边按错了穴位的事情,不由地满脸通红,加快脚步走开了。 林婆只是冷淡道:“年轻人精力旺盛,喜欢折腾是好事,只是千万别行差踏错,走错了道儿啊。” “放心,我不会走错道的,因为我这短短的人生里早已行差踏错许多次了,早饭呢?早饭准备好了吗?” “啧……” 反倒是林婆皱起了眉头,“小子,你现在跟人质没什么差别的,性命完全掌握在别人的手里,难道你就不怕自己会有什么不测?还吃得下饭?” “不测?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你们替我关心的吗?” 尹秀颇为愉快道:“要是我挂掉了,恐怕你们也要很伤脑筋吧。” “这是自然的了。” 知道他在激自己,林婆不阴不阳道:“要是你不重要的话,我也不至于将那么大一只虫子放到你体内啊。 不过你最好是能帮上忙,不然的话,我很难保证那虫子不会一下失控呀。” “能不能帮上忙,只看天意呀。” 尹秀指了指天上,“不是经常有人说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谋事?你说我们在谋什么事?”林婆冷不丁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 尹秀摊手,“不过你也说了,你们和发国人也是有些谋画在里头的,你们自己谋什么事你们自己清楚得很啊。” “你还知道什么?”林婆认真道。 “我还应该知道什么?” 尹秀自顾自走开,“或许是今日的早餐?” 林婆彻底无言,放弃了套尹秀话的努力,只放他离开。 尹秀这时已来到叶天问的身边,手里抓着两个花卷。 见他过来,叶天问伸手,然而尹秀不管他,只是一口一个吃着,嘴里冒出热腾腾的白气。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不礼貌?”叶天问皱眉道。 “这有什么不礼貌的?” 尹秀不客气道:“你自己不去拿,别人拿了,你冲他要,这就是客气和礼貌?” “我说的不是这个。” 叶天问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把那些发国人杀光?他们跟你无冤无仇吧?” 尹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装了!” 叶天问很认真,“能单枪匹马杀掉一支骑兵队,两个高手,既有胆魄又有身手,还得有必要的,在这方圆百里,只有你一个而已。 尹秀,是你杀掉了他们,对吧?” 见叶天问真的察觉到了,而且他声音压低,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于是尹秀干脆承认。 “没错,我做的。” 尹秀点头,“怎么样,你打算现在就处置我?” “不。” 叶天问摇头,“我只打算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已。” “因为他们一死,便能阻止更多的人流血,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叶天问眼睛瞪大,“你以为我们打不过朝廷,即便有发国人的帮助?”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尹秀认真道:“你们才多少人?蜀地的都城,光是住在那里的人,加起来也比几万苗人要不知道多出多少倍了。 就发国人发给你们几支破枪,你就想着带上所有苗人一块去死?只为了给发国人铺路,或者做一场实验?” “那你是要我们就甘愿屈服于朝廷之下?对着那些大人,总督弯腰屈膝?” 叶天问显然已考虑过尹秀说的后果,“我得赌一把,也许这一次成了,我们苗人便能翻身,成为这伟大帝国的缔造者? 在过去,草原上的人不止一次到过玉京,凭什么到我们这里就不行?” “因为就连你自己都不愿意相信,都不是十分确定能办成这件事。” 尹秀看出了叶天问藏在坚毅目光后边的情绪,“其实你只是想着尽了大义而已,你想带着所有的苗人,为了前人的理想,流尽最后一滴血,就这么简单。” “造反,是我们祖祖辈辈都在做的事情。” 叶天问并没有直接回答尹秀,“我只是做相同的事情而已,苗人作乱,不是很正常吗?放在哪个朝代都一样的。 你会去草原上叫人家只是放羊,不要打草谷吗? 还是说你去雨林深山里,叫那些部落不要出草,不要割人头来做祭祀? 很难的,这是巨大的惯性,不是你我一句话便能改变的。 南疆的官府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如此的忌惮我们,防备着我们。” “但他们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不是吗?” 尹秀将花卷递给他一个,“因为你们足够危险,所以也足够安全。”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就此放弃争夺天下的志向,然后继续待在南疆,终老一生?”叶天问迟疑道。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你自己想,然后你自己做,别人帮不上你的忙,也劝不动你。” 尹秀从台阶上跳下去,背着手走远。 “皇图霸业笑谈中,不胜人生一场梦啊!” 叶天问手里捏着花卷,看着尹秀走远的身影,终于还是恨恨咬了一口,转头冲手下吩咐道:“吃完早饭后出发,玉峰山!” …… 尹秀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服,或者叫叶天问改变一下主意,反正这时候他们还在按原先的计划,向着玉峰观前进。 他骑在马上,随着马儿行进的节奏摇曳着身子,白凤凰身上银饰不时将银饰反射到他的眼睛里。 “白凤凰,是不是苗寨的女孩子,都要戴许多银饰的?” 白凤凰和白孔雀是这样,阿珂也是这样。 “这是当然的,汉人不是也有句话吗?说男子汉大丈夫出门要带八两金,这样才能傍身嘛。” 白凤凰摸了那垂下来的银色耳坠,“这是我阿嬷给我的,说能保我平安。 待以后,我也要传给我孙女的,怎样,漂亮吗?” 尹秀伸手,将那耳坠握在手里,只感觉有一股凉意传入手心。 白凤凰愣了一下,然后才拍开尹秀的手。 “只叫你看,谁叫你摸了?”她嗔怒道。 “抱歉抱歉,我以为能摸的。” 尹秀双手合十,连连道歉。 如此,白凤凰才终于没了那么多火气,她只当尹秀是不懂规矩,认真告诫道:“记住呀,女孩子的银饰不同于手和腿,是不可以随便摸的。” “说得好像手和腿就可以……” “可以什么?”白凤凰瞪大眼睛。 “没什么。” 尹秀摆摆手,示意跳过这个话题。 然而白凤凰还是低声道:“你要是摸了,就代表你是要娶她的呀。” 尹秀没听见,只当白凤凰是真的很在意这耳坠,毕竟之前他们打打闹闹,白凤凰似乎也没这样的生气。 于是只能当做是自己犯了错,赶紧拉开一些,避免再被白凤凰抓住,痛骂一番。 尹秀将马儿拉到道路的另一侧,这时候他们其实已慢慢上了山,道路较原先变得狭窄不堪。 周围由原本的平坦,低矮,变得高耸,危险起来。 群山高低起伏,就在尹秀的脚边,只隔着几尺便是悬崖。 玉峰山,是交趾东边群山中的一座,并不出名。 然而因为有仙丹和经书的消息传出,明月神教的人才来到这里,只为了探寻那个藏在玉峰观中的秘宝。 队伍行进了一会儿后,尹秀再看白凤凰。 她骑着马,在离悬崖不远的地方晃悠着,渐渐调转马头,或者说是随着马匹的脚步和方向,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而去。 喂! 尹秀倏地一下将白凤凰从马上拉下来,而那匹马却是直勾勾地往前走,直到掉下悬崖都未发出任何声响。 悬崖勒马,在这里似乎并没有发生。 白凤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由感觉到后怕,手抓紧了尹秀的衣服。 直到林婆和青木伯赶来,她终于不好意思地从尹秀双手上跳了下来,腿上是涔涔的汗水。 “怎么回事?” 林婆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符纸在白凤凰身边晃了晃,似乎是在驱赶着什么。 白凤凰虽然胆大,很快就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可也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无言。 就在这时,队伍的前头再次传出惊呼。 她转头看去,只见有两匹马儿同刚才一样往崖下坠去,而叶天问已一手一个,将两个即将粉身碎骨的手下拉了回来。 青木伯皱眉,又看了一眼尹秀仍牵着的那匹马,沉声道:“所有人,下马!” 一阵阵鞋子落地的声响传出,所有骑马的人都从马上跳下来,落到地上,停止了行进。 至于别的人,也已按照吩咐,各自将手伸进对方的腰带或者抓在肩膀上,以防对方或者出现不测。 青木伯升起火堆,将一截木头丢进火里。 等它焚烧起来,发出渺渺轻烟后,青木伯将它捞出,放到地面上。 木头已被烧做几截,青木伯按照某种规律,将它们重新组合,分作几堆。 在商周时代,也有祭司通过用火焰炙烤龟甲,然后再看龟甲上裂纹的方法来占卜吉凶。 那截特殊木头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大概也是青木伯用来占卜的依据。 青木伯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冲守在一边的叶天问说道:“是山鬼,我们被山鬼盯上了。” 山鬼,有一说是山中的精怪,神出鬼没,如果遇到有人进山砍柴或者采药,时常便会捉弄对方,叫对方遇上一些小麻烦,以捉弄人为乐。 另一说是山鬼其实是死在山中的人的鬼魂化成的,他们的戾气极重,一直在山中等待着机会害人,只为了抓替身。 按照刚才的状况来看,他们一行人遇上的可能是后者。 也就是那些企图谋害别人性命的恶鬼。 然而在听到出现了山鬼后,林婆反倒是笑了起来。 “老太婆,闹鬼了你很高兴啊?”尹秀翻了个白眼。 “你懂什么啊?” 林婆笑的更愉快了。 “这不是正说明我们来对地方了吗?要是一处山死气沉沉,你说这里有仙丹,有仙气,那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信吧? 然而正是因为这里有灵气,才孕育出了山鬼啊!我们没找错地方。” 尹秀当然知道这么一个说法,就跟水至清则无鱼一样,一般灵气越足的地方,便往往越多潜伏着精怪,妖魔。 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多福地洞天都有灵兽守护的?自然是因为被里头的灵气吸引,灵兽们自己跑了过去,将它当做领地。 “它都要谋害你了,你还这么高兴?” 尹秀双手抱在一起,显然没有出手的打算。 然而林婆和青木伯也没想着叫尹秀帮忙,要是在这里便要一个外人出手,岂不是显得他们太没用了? 于是两人,一人拿出一面蒙着不知道什么皮的鼓,另一人同样拿出材质不明的笛子。 一个坐着吹笛,一个拿着鼓在手上敲敲打打,跳起舞来。 随着声音和舞蹈,山林中的气氛也发生了变化,尹秀只感觉手背上因为寒意而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使用的大概是苗疆的法术,颇像辽东的萨满巫术,然而两者又有明显的不同。 随着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亮,整片山林似乎都开始回应他们。 尹秀的眼前,原本郁郁葱葱的林木开始扭曲,变作一条条彩色的线条,又好像五彩斑斓的水面起了涟漪,色彩一层叠着一层,一层盖过一层,最终五颜六色挤到一块,成了各色的线条,在他面前不停的抖动,组合,分离。 咚! 在青木伯重重于鼓面上敲了一下后,队伍里有人发出尖叫。 尹秀往那里看去,只见在两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浮现出许多青绿色的身影,那是一只只衣不蔽体的山鬼。(本章完) 第696章 摘星手 山鬼! 白凤凰的瞳孔骤缩,身上只感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些山鬼似乎这时候还未察觉到,它们已被法术逼得现了形,只是继续怡然自得地注视着众人。 就在一只山鬼要将爪子伸到白凤凰腿上时,白凤凰终于忍无可忍,将刀横了过去拦住它。 “喂,许看不许摸,我对于鬼神的敬畏就只有这么多,再伸过来我保证你会出事。” 如此,那些山鬼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现形,开始发出完全不同,音调起伏不一,音色或沙哑或尖利的叫声。 好像是在沟通,又像是在示威。 尹秀眼前,那些原本已层次分明,泾渭分明的景色,又开始变做一条条模糊,扭曲的线条,忽而凝聚,眨眼之间又分离。 乱做一团线条,好像是被风儿吹乱。 尹秀正盯着眼前的景象,白凤凰却突然撞进了他的怀里。 “干什么,你怕了啊?” “不是怕。” 白凤凰扶着额头,“我看的头晕。” 尹秀一把按住她的肩头,“那你是得抓紧一点,可别松开。” 白凤凰晕头转向,这时候只能点点头,含胡答道:“好……” 尹秀微微一笑,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一个符咒,手捏莲花指,在白凤凰眉心点了一下。 白凤凰原本还头晕目眩,此刻只感觉被一道法力注入,眼前都变得清晰起来。 “你学的岐山派那一门法术里,没教你们解咒啊?” 白凤凰原本还靠着尹秀,被他这样一说立即清醒过来,退出一步,红着脸道:“我们的师父也是二把刀来着的嘛,哪里教的了这么多。” “那我明白了。” 尹秀并无嘲笑,讥讽她的意思,只觉得白凤凰或许是更多将心思用在学习蛊术上头,又或者真如她所讲的那样,师父本来就是一个学艺不精的,不把人教的走火入魔就已经算是幸运了。 白凤凰抬眼望去,只见周围的人几乎都已陷入了她刚才那种状态之中,晕晕乎乎找不到边。 林婆和青木伯正在竭力施展法术,抵御着山鬼们的蛊惑。 这可怎么办啊? “要不你……” 她话还未说完,突然感到裙子边上一热,再低头看时,尹秀已将手收了回来,掌心里抓着那个葫芦。 “你干什么?在这种时候还……” 先是恼怒,然后白凤凰才看到了那个葫芦。 “这是做什么?”她愣愣问道。 “当然是叫你使用它了。” 尹秀将葫芦递过来,“就当是为了大家,使用阴阳两仪葫芦吧。” 白凤凰有些迟疑地结果葫芦,“可你不是说这是盗版的?” “不是我说的,是马小玉说的。” 尹秀微笑,“然而,她说是盗版的,是因为这葫芦,对人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然而对鬼魂,精怪却有特殊的效用啊。 阴阳两仪葫芦,本来就是一正一反,一阴一阳的。” “可是。” 白凤凰仍有些犹豫,“葫芦得叫对了人的名字,才能发挥作用啊,我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些山鬼各自都叫什么名字啊。” “有什么所谓?” 尹秀将手搭在白凤凰的肩膀上,身上已是三色云气氤氲。 然而白凤凰只顾着看眼前的情景,完全未注意到这一点,只感觉身上有一股热流,流通她的奇经八脉,深入腹部之中,隐隐发烫,叫她气血汹涌起来。 “山鬼肯定也有一个通用的名字的,就好像你在街上叫人家靓仔,一大半人会回头一样,仔细想想。 而且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哪个特定的名字,或许是某个熟悉的称呼,只要你叫一个,其它的也可能会心生感应。” 尹秀并不着急,只是轻声细语。 白凤凰听到耳畔传来尹秀的声音,只感觉原本纷乱的心绪也不由平息下来,她将手搭在葫芦上,合上双眼。 “祈请千千祖师,万万师爷,天兵天将,万万神,千叫千应,万叫万应,不叫自应,不叫自灵!” 白凤凰睁开眼睛,双眼里有精光闪现。 “好兄弟,速来报到!” 随着白凤凰在葫芦上一拍,这一声好似晴天霹雳,雷霆炸响,叫山林变色,山鬼震撼。 阴阳两仪葫芦也在瞬间浸润三色龙虎罡气,反射出七彩霞光。 白凤凰感觉手上葫芦骤然一沉,劲风扑面几乎叫她睁不开眼睛。 然而从背后传来的力量又紧紧托着她,使她不会为罡风所伤。 山鬼或是嚎叫,或是奔逃,然而都逃不过葫芦的法力,接连被吸入那法器之中。 阴阳两仪葫芦微微震动,将里头的山鬼炼化,使得葫芦上的八卦图案越发地鲜亮,放出夺目光芒。 一会儿之后,众人眼前模糊,混乱的画面已经消失,山间也无万鬼嚎叫,只剩林风徐徐。 【已达成里程碑:收服山鬼】 【里程碑奖励:摘星手】 【摘星手】:主动技能,通过消耗法力发动。 可通过将手按在任一目标,生灵/鬼魂/精怪/妖魔身上施展,依据目标修为,受伤程度消耗相应法力,炼化目标,并获取目标的生命力,法力,精神力。 当目标处于重伤状态时,摘星手炼化速度,获取生命力,法力,精神力效果翻倍。 获取的生命力,法力,精神力超过使用者本身时,多余的部分暂时提高使用者的速度,力量,法力,精神力,并逐渐衰减。 炼化失败时,使用者必定遭受反噬。 冷却时间:三十分钟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 “白凤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叶天问简直是惊掉了下巴,不由向林婆询问。 他一直以为白凤凰只是他手下里还不错的一个而已,能帮得上忙,但又没那么的顶用,属于不上不下的那种层次。 也就是叶天问并不指望她能在危急关头单骑救主,但要下发什么任务,也往往会想起她。 这也是白凤凰和白孔雀被派到交趾来的原因。 林婆沉默良久,终于反应过来,“其实白凤凰是有慧根在的,只是之前没有高人点拨,像一块璞玉,未被雕琢而已。” “高人吗?” 叶天问打量着尹秀,眼神复杂。 “我成了!师父,我成了!” 白凤凰这时候哪里想到那么多,她只是兴奋地上蹦下跳,把尹秀吓出一身冷汗,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直接从悬崖边上跳下去。 “好了,好了。” 尹秀轻轻拍拍她,将白凤凰拉回来一些,“山鬼已经解决了。” “我当然知道。” 白凤凰眼里还是有挥之不去的兴奋感。 “也许我这葫芦还能做到更多的事情,就是那旱魃我也能有一战之力啊。” 她举起阴阳两仪葫芦,那银色的葫芦已比之前多了几分寻常人肉眼看不见的光彩,隐隐有要蜕变成更强法器的迹象。 尹秀对此保留意见,只是摊手,“也许吧?虽然僵尸只有一魄未散,这葫芦也许对它们有用,但那可是旱魃,不会让你有祭出法器的机会的。” “这可说不好。” 白凤凰自信举起葫芦,“也许那旱魃是刀枪不入,可我偏偏克制它呢?这世上多的是出奇制胜,以弱胜强的故事啊。 也许从这以后,我就不是什么白凤凰,而是白天师了。” “把它收好吧。” 林婆走上来,将白凤凰的手压下去,“你有法器傍身,更要注重修行,免得这法宝,将来变作你的累赘啊。” 林婆是很有威望的,她这样一说,白凤凰即便再兴奋,也只能把劲头压下去,点点头,又将那葫芦挂在腿上。 见白凤凰收起葫芦,林婆又看向尹秀,“年轻人,你的气运,大得很啊。” 尹秀伸手,将一口气哈在掌心上,然后认真道:“我早上有刷过牙的。” “你愿意讲卫生就好。” 林婆见他不愿意承认,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心里已知道,尹秀就是那个在长白山改变了九州运势的人。 众人无事,从刚才的惊恐和诡异中挣脱出来后,叶天问指示所有人继续前进。 只是这一次已无人敢骑马了,只是牵着马儿,排成紧密的队列前进,互相照应着对方,生怕再遭山鬼的暗算。 尹秀虽然不怕什么山鬼,又在队伍的最后边,骑不骑马的碍不着别人,别人也管不着他。 但为了合群,他也是下了马儿,牵着马徒步向前。 白凤凰这时候还跟在他的身边,已经回过味来。 “刚才你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其实并不是为了占我的便宜吧?”她问道。 “我以为是你占我便宜的,因为你一直往我身上靠啊。” 尹秀伸手,从马鞍边上取下一个竹筒制成的酒壶。 虽然他是人质,被林婆掌握着把柄,可苗人也确实把他当做了客人相待,起码酒菜这方面是供应不愁,以至于尹秀说要酒,苗人便提供了许多给他,装了满满的两壶。 “你别光顾着喝酒啊。” 白凤凰往前后看了看,发现她们离着前边还有些远。 然后她才低声道:“我只以为你能打,没想到你的道行竟也这样的深。” “怎么,你以为我只是打下手的啊?要是没两把刷子,我能叫那老太婆这样的看重我?” 尹秀刚想用手背擦掉嘴边的酒渍,白凤凰已将一块洁白的手帕递了过来。 “干嘛?” “照顾你啊!” 白凤凰眨眨眼睛,“怎样,这也算是我尽心尽力了吧?” “你最好是这样打算啊。” 尹秀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边,还未做下一步动作,白凤凰已伸手将手帕拿了回去,折叠放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尹秀看着她,“你是打算做哪一样?” “你有东西给我偷吗?”白凤凰不服气道。 “那就只剩另一样了,话说上次你也是打算这么做的吧?”尹秀学着她的样子,眨眨眼睛。 白凤凰红了脸,扭捏道:“那只是一个恶作剧而已。” “好啦。” 尹秀不再逗她,直接问道:“说吧,你想要我帮什么忙吗?” “也不是帮什么忙。” 白凤凰莞尔一笑,“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收我为徒啊?” “不可以。”尹秀直接拒绝她。 “为什么!” 白凤凰瞪着他,“为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啊。” 尹秀拉远两步,想要走开,然而白凤凰却是直接贴了上来,头顶着他的肩膀,执拗道:“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们茅山派还只传男不传女?” “倒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尹秀摇头,“可你也说了,是【你们茅山派】,你是岐山派的修士,拜入茅山派,这样算不算是带艺投师,坏了规矩啊?”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白凤凰不以为意,“修道之人本来就要随心所欲,不受束缚。哪像你这样,守着什么规矩的,未免太迂腐了。” “可我就是一个很传统,很守旧的人啊。”尹秀摊手道。 “你最好是。” 白凤凰生气道:“你占我们姐妹便宜,欺负我们的时候,怎么就没听你说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 “我什么时候就欺负你们了?” 尹秀连忙道:“而且这明明是两回事吧。” “不,就是一回事。” 白凤凰叉着腰,又贴近尹秀,抬头看着他,气势汹汹。 突然她飞起一脚踢向尹秀,尹秀往后一仰,又回复身形。 “蓝色。” “你看!” 白凤凰好像是抓到了什么强有力的整句,大声道:“如果你真的是个守旧,传统的道士,你就不会跟一个女孩子动手。 在我穿裙子踢你的时候,你就应该捂着眼睛,脸上一直红到脖子,而不是坦白地说是什么颜色!” “可是……” 尹秀连忙让她小声点,“你说的好像是什么傻子,而不是正人君子呀。” “我不管!” 白凤凰双手抱在胸前,气呼呼道:“你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压根就是两回事,你是不是男子汉啊?” “唉……” 尹秀叹了口气,终于屈服,“收徒这件事我得请示我师父啊,毕竟我还是个未授箓的学徒而已。 你当个不记名弟子,行不行?” “太好了!” 白凤凰跳起来,满头的银饰在阳光下一晃一晃。(本章完) 第697章 深山现道观 “所以你只是教我吐纳,还没有教我法术的打算?”白凤凰不满道。 这时候他们已经从早上走到了下午,除了中间休息一会儿外,其他的时间白凤凰都缠着尹秀,要他赶紧教自己无敌的茅山术。 尹秀不胜其烦,“你有没有听说过法不传六耳啊?” “是三耳。” 白凤凰纠正道:“也就是说第三个人在场的状况下,不能传授法术和仪轨,法不传三!耳。” “……” 尹秀尴尬了一阵,随即正色道:“你自己都知道怎么回事了,也知道这里头的禁忌,那你说这里有多少人?别说三个人,恐怕三十人都不止了吧?我怎么教你?” “也是,”白凤凰摸着下巴,“那不然晚上到了屋子里头,你再教我好了,那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说着她又认真道:“面对面,手把手的那种!” “好好好……” 尹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所以人多的时候,你就先从基础学起好了,这基础的练功法就没有人数限制和隐秘的忌讳和要求呀。” “所以你教我这吐息收纳的办法?但我怎么看这都像是学的武功路数?” “都一样。” 尹秀将马拉一拉,叫那马儿的头颅转过来,免得一不小心又掉到悬崖底下。 “你要是打架也打不明白,就是有法术也没用啊,要是一代天师,被街头小混混砍死了,那岂不是很丢人?” “好像也是,这跟刚打败了僵尸,结果走路上的时候被野狗咬死有什么差别?”白凤凰点头道。 “不过你也别以为野狗就是什么小儿科,很好对付的畜生呀。” 尹秀微笑道:“我记得听那些道长说过的,说祝由科的祖师爷们赶尸的时候最怕遇到野狗了。 一是怕野狗惊扰了喜神,叫这些顾客尸变,二是怕野狗把喜神给咬了,到时候跟主人家很难交待。 因此赶尸的道士们,不是有一手飞石打跑野狗的本事,就是会那么一个咒语,可以暂时驱使,喝退那些野狗。 这本事可比会打妖怪,捉鬼重要得多啊,毕竟鬼什么的可能一年里遇不上几次,但野狗是随处可见的。” 白凤凰听的笑了出来,捂着嘴巴,只觉得这实在有趣,而又新奇。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这驱赶野狗的法术?” “我不会。” 尹秀摊手,“我又不是赶尸的,怎么可能知道如何赶野狗?不过我倒是在路边摊上见过一套打狗的棍法,你要的话晚上我可以教你一下。” “也好,那我晚上便洗好了,等待领教你的棍法了。” 尹秀听的怪怪的,只能催促道:“你还是先把那套呼吸吐纳的方法练好了吧。” 他这样说了,白凤凰便听话开始练习吐纳的方法。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不一会儿后,白凤凰突然捂住肚子,脸色尴尬道:“要不,歇一会儿?” “有没有气聚丹田的感觉?” “有,”白凤凰连连点头,“但是我感觉我这股气还在往下沉。” “还在往下沉?” 尹秀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就是我想问。” 白凤凰低声道:“这气沉丹田,是不是还会促进肠胃蠕动的?” “……” 尹秀挠挠脸,“也许这对你的那什么不通是有好处的。” “那也算是多少有帮助啊。” 白凤凰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实在找不到一处解决问题的好去处。 于是她双手合拢,又是往上一托,运气,如此反复两次之后,她长舒一口气。 “好了,元气回归了。” 尹秀皱眉,“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文雅一点?” “我还不文雅?” 白凤凰委屈道:“难不成我不舒服还不能讲?” “可以讲,随便讲……” 尹秀将手背到脑袋后面,伸了个懒腰,只感觉白凤凰比白孔雀更麻烦,或者说,这对姐妹,一个比一个刁钻。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青木伯已经过来。 这个干瘦的老头子几乎不跟尹秀说话,甚至连视线的交集也不存在,两人只当对方不存在,各走各的路。 但在这会儿,青木伯已是第三次从尹秀的身边路过,这很是特殊。 这一次,青木伯终于抬眼看了一下尹秀。 “外乡人,你没察觉到异样吗?” “我察觉到了呀。”尹秀点头。 “那你又不说?” 青木伯有些恼怒,“从午饭以后,我们至少已在这截山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六趟了,你却只当没事发生,还在跟女孩子逗乐?” “我也没跟她逗乐。” 尹秀摊手,“既然走不出去,我不如多教她一点东西防身好了。” 白凤凰懵懵懂懂,“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中幻术了?” “不是幻术。” 尹秀微笑道:“是结界呀,结界,记得你之前讲过的那个隐藏在结界中道观的故事吗?” 白凤凰反应过来的时候,后颈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你是说,现在就是这么一种状况?那你知道了又不管?” “我为什么要管啊?” 尹秀摊手,“我要是抢了你们二老风头的话,岂不是很不好? 而且我是客人嘛,这样未免喧宾夺主了,所以我想我只是看着便已足够了。” 尹秀完全不介意在这里浪费时间。 然而林婆却是走了过来,不阴不阳笑道:“年轻人,你可不能只是看着呀,毕竟我们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来着。” “谁跟你们亲密无间了?要不是……” 尹秀看了一眼白凤凰,将嘴闭上,只是问林婆:“所以现在,反正就是要我出手,对吧?” “没错。” 林婆知道尹秀并不想叫白凤凰知道那么多,所以也识趣地没把话题往那边引。 她只是说道:“还请你出手,将这结界破解了,然后到了玉峰观,我们再谈别的。” “你好像吃定我了一样。” 尹秀咧嘴微笑,眼里却是有森冷寒意。 要不是因为林婆把那不知什么种类的蛊虫,种到了他的体内,以此作威胁。 尹秀可不会跟你讲什么尊老爱幼,他会毫不犹豫地一掌把这老太婆和那老头拍死。 然而眼下他确实是处于弱势的一方,先不说还有叶天问这个强者在这里压阵,光是那蛊虫要是被引动了,会有怎样的结果他还未可知。 要是跟千佛寺里那些和尚一样,那可就破相了。 于是尹秀压下怒火,走上前去,将手指咬破。 犀照! 随着尹秀将一滴血甩出去,四周原本真实存在的景色泛起涟漪,好像谁往水面上投入一片叶子。 涟漪泛滥,叫白孔雀又开始担心之前那些五颜六色的线条再次出现。 只不过,这种异象只有他们这种修行过的人才看得到,别的人只是微微感到气压产生了变化。 原本下雨前的低压,变成了晴空高照的舒爽感,不一会儿后,他们甚至连这种感觉都体会不到了。 忽然有一人抬头,指着山的另一边大叫起来。 “导管!导管!” “什么导管?” 尹秀只觉得奇怪,往那苗人所指的地方看去。 只见在那边的山林之中,一座高楼在林叶之间若隐若现,露出一角。 “原来是道观啊。” 尹秀并无其他人的兴奋感,只是将手收了回来。 这时候即便他想靠着处理手指上的伤口来转移注意力,,那强悍的恢复能力也叫他手指上的损伤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如何?” 尹秀没好气地冲林婆问道:“那个是玉峰观吗?” “应该是吧。” 林婆望着那远处的楼宇,只是神情专注,没来得及回复尹秀的问话。 毕竟他们为了来这里,已付出了许多的艰辛,也为此冒了极大的风险。 在她看来,那可不仅仅是楼宇的一角,而是苗人复兴的火光。 众人望着那楼宇,好像深山的住民看见了圣山一样,几乎要跪下来参拜它。 直到云雾缭绕,又将玉峰观盖住,他们才平复了心中的激动。 在来之前,他们中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来这里的目的和任务。 然而在踏入玉峰山后,似乎不用谁来说明,所有人在看到那道观的时候,都已在那一瞬间觉醒了自己的意识,察觉到了使命与任务。 大概也是因为那道观看起来实在神圣,以至于众人即便不信道,也难免生出敬畏与敬仰来。 玉峰观? 尹秀之前倒是听说过交趾一带有不少的道观。 因为许多的修士都在南疆寻仙访名山,使得交趾几乎成了同秦岭终南一样,叫修士们蜂拥而至的胜地。 至于这里的道士是哪一派的,是同茅山派一样重视符咒和法器,还是跟别的门派,道统一样追求羽化而登仙,尹秀却是一无所知了。 就是问别人大概也不管用。 因为他们都是听说玉峰观中出了丹药和经书,能够得道飞升,才汇聚于此的,简直好像一批闻到了血腥味的狼。 但不管怎么样,尹秀目前只是走一步算一步。 真要被那林婆逼到得跟道统里的其他道士自相残杀的话,他便也不管什么蛊虫,降头了,一并把这老蛊婆和别的混蛋一起杀掉就是了。 “教主,那玉峰观就在前头了。”青木伯躬身禀告。 “好!” 叶天问踌躇满志,“终于到我们出头的好时候了,所有人听令,往那一头出发,明日太阳落山前,到达玉峰观门前!” “月出西山,唯我高洁,苍天护佑,神君注视,明月神教,神功护体,教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大声呼喝,声音响彻山林。 “他倒是也不傻。” 尹秀抱着手冷漠道:“望山跑死马,我以为他要说今天就到那里呢。” 白凤凰刚才伏倒在地,这时候刚站起来,擦了擦膝盖上的土。 “你乱说什么?教主英明神武,怎么会跟傻扯上关系?” “是是是,千秋万世,神功无敌啊。” 尹秀打了个哈欠,还在因刚才被林婆威胁的事情而咽不下气,胸口郁闷。 白凤凰只感觉其中或许有什么密辛,要不然尹秀这样的人不至于这样的阴沉。 然而她又知道问不出来,于是只能说道:“有什么事晚上再说,我帮你排解一下?” “排解?” 尹秀看了她一眼,“我只怕到时候要多一个人郁闷了啊。” “为什么?”白孔雀不解。 然而尹秀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往前,跟着众人又行动起来。 …… 轰! 皇者重罗将一块近乎万斤的山石击打的支离破碎,怒气简直要将周围燃烧。 “秃驴,你不是说以我的修为,天下间能与我抗衡的不超过三个吗?可如今我已遇到了两个高手!” 在帷幕的背后,隔着纱帘,有一个影子若隐若现。 听到皇者重罗带着熊熊火气的质问,那影子只是说道:“你输这两个人,既合理,也不合理,出乎意料。 其中一位是九州朝廷的大国师,他有九州气运护身,又有北天断魔剑在手,一剑可断山平海,斩尽天下蛟龙。 任你已修为通天,然而蜉蝣岂可撼大树?你怎么可能以这副身躯对抗九州的磅礴气运? 你输了,这很合理,然而下一次,那大国师便再没有这样通天的力量了,九州气运他只可调动一次,并不是归他所有的呀。” 皇者重罗听到这话,不由地声音缓和了一些,“你是说,下次,他不会这样强悍无可匹敌了?” “没错,只是天时地利人和而已,叫那大国师在你面前逞了一把威能,再无下次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皇者重罗声音低沉。 “只不过你在千佛寺那次退走,实在叫我看不明白。” 帷幕里的那个声音似乎颇为疑惑。 “照你所说的,驱魔马家的天师马玲珑在千佛寺现身,可是我调查过了,马玲珑早已与世长辞,魂归道山了,不可能还活着。” “不可能!” 皇者重罗竟是比之前还要生气,叫脚下土地龟裂开来,也叫群山发出回响。 “她不会这样轻易死掉的,那个女人,她的面容,神态,即便已隔了近百年,我仍然记得!一清二楚!”(本章完) 第698章 重瞳 如众人所预料的那样,果然到了天黑的时候,他们还未到达道观。 于是他们便在一处洞窟中落脚。 按照规矩,尹秀得到了“最尊贵”的待遇,被安排在最里头的弯角,往旁边走几步就是洞窟长着薄薄青苔的墙壁。 “解开了结界,你反而好像闷闷不乐啊。” 火光映照着白凤凰的脸,她和尹秀相对而坐。 “你知道什么呀?” 尹秀瞥了她一眼,“难道对于我来说,解开结界是很难的事情吗?” 将一只手枕在脑袋下边,尹秀打了个哈欠。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法术而已。” “那么……” 白凤凰凑了过来,露出满口的贝齿,微笑道:“不知道师父你能不能把那小小的法术,交教给我呀?” “怎么样,答应我嘛。” 尹秀不答话,白凤凰便凑得越发近,直到尹秀伸手,将一张符纸贴到她的额头上。 “你当我是僵尸啊?” 白凤凰气愤地将符纸扯下来。 尹秀将她的头往后推了推,说道:“你可别把符纸扯坏了,毕竟这是重要的练习道具。” “道具?” 白凤凰把那符纸捏在手里,这才发现那上面只有符胆,没有根脚。 也就是说,这是一张半成品。 “师父,你给我一张半成品做什么?” 见她疑惑,尹秀将符纸拿过来,手指上章沾染一点龙虎罡气,隔空对着那符纸画了画,再递给白凤凰时,符纸已然成型。 “咦?” 白凤凰啧啧称奇。 “照着做就行了。” 尹秀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半成品,“什么时候你能用法力,隔空在上面将符纸画出来,你再来找我。” “隔空?” 白凤凰突然想起尹秀在山路时的做法。 他不用符纸,只是手捏剑诀,在空中画了几下便捏出一个符咒,将她所中的幻术解了。 “是不是我这样练,到最后也能不用符纸就画出符咒啊?” “差不多吧。” 尹秀挠挠脸,“不过还是有符纸用符纸比较好,隔空画符只是应急而已啊。” “好!” 白凤凰将符纸接过去,郑重点头:“师父你放心,就今晚,今晚我就将这隔空画符的本事练出来。” “不着急,你也可以用手指按在符纸上画的。” 尹秀将白凤凰的手抓过来,按在符纸上,“记得啊,要平心静气,在脑海里观想出符咒的样式,然后将法力凝聚到手指上,将它描绘出来,明白吗?” 白凤凰耳朵一红,手下意识想抽出来,然而终究还是没动,只是任由尹秀抓着。 尹秀带着她在符纸上画了一遍后,然后才将手松开,“明白了吗?” 白凤凰顿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了。” “好了,那你练吧。” 尹秀取过衣服,盖到脸上,自顾自开始呼呼大睡。 白凤凰伸手对向符纸,然而心里却还是有刚才被尹秀抓住手指的悸动,一时之间平静不下来。 “男人而已噻,满大街都是的,白凤凰你在这里心慌慌个锤子嘛,说出去多臊皮哦?” 做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白凤凰屏气凝神,开始对着符纸比比画划。 果然茅山派是重法器和符咒的,与之前她所学的岐山派完全不同。 这其中的门道,叫白凤凰颇为惊叹,因此变得更加专心起来,一丝不敢懈怠。 她聚精会神练习,另一头尹秀则已沉沉睡去,进入梦乡。 …… 原先的洞窟变作道观,尹秀站在门前,迟疑,犹豫着。 终于在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唤后,尹秀推门而入。 那是一个干净,整洁的院落,石凳,石桌,空无一人。 没了那呼唤他的声音,四周只有微风吹拂林叶的声响。 尹秀忽然感觉四周无比的熟悉,似乎他曾经来过。 然后他望向那栋高楼,竟是那之前在群山之中现出身影的楼宇,也就是玉峰观。 此刻,他正处于玉峰观之中? 在他犹豫,惊讶的时候,院落里终于传来了声响。 尹秀谨慎地回过头去,发现原先经过的石桌边,已有两人坐在那里,背对着他。 这两人皆是白发垂肩,各自身着一白一黑,两套长袍,似乎是两个修士。 似乎已察觉到了尹秀的存在,但两人没回头,只是发出问话。 “你已到了玉峰观,可是为了成仙而来?” “成仙?” 尹秀毫不迟疑道:“我并没有成仙的追求,而且不管我有没有这个打算,成仙对于世人来说,与做梦是无两样的。 别说无意成仙了,即便一辈子都在探访名山,寻仙问药,恐怕也无机会飞升。” “你倒是想的通透。” 这时候尹秀才反应过来,那个穿着白袍,身形瘦小一些的是个女人,声音温婉。 最开始问他的那个黑衣,则是低沉,稳重的男声。 “但每个人到玉峰观来,都是为了成仙的。即便他嘴上不在意,心里似乎也未曾想过,可是……” 女人轻笑一下,声如银铃。 “可是,等他们到了这里,便会暴露出本心的,因为追求长生不死,是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呀。 每个人,都惧怕死亡之后的空虚与未知,也留恋世间,自己脸上的青春,因此他们只是因为求而不得才装作洒脱。 等真的近水楼台的时候,每个人都会露出本相,即便是你,也无意外。” “可是……” 尹秀踱了两步,终于还是认真道:“我去过更远,更好的地方,而不是这道观。” 他这话一出,那坐着的两人都没了声音,身形似乎动了一下后,那男人率先问话。 “你是说,昆仑?” 尹秀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怎么?你们也在寻找昆仑?” “明日你会到这观中来对吧?” 那女人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对,这些苗人也容不得我不进来,因为他们有我的把柄啊。”尹秀苦笑道。 从刚才开始,他已意识到这是一个梦,然而托梦又是时常有的事情。 比如某个道长在梦中向弟子传授功法,又有仙人于梦中赠灵宝于有缘人的传说。 因此他只想看,这两位非人非鬼,似乎又非仙人的存在,是要做些什么,又或者有什么要与他交流的。 “明日你到了玉峰观,所有的秘密都会解开。” “秘密?” “你到时就知道了,然而我要你明白,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有时真的就是假的,假的便也是真的。” “你是说,明天会有大的变故?” “你到时候便知道了,持守本心,方得见真我。” 那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尹秀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见的是白发的马小玉,还有他自己,一黑一白,一白一黑。 这两人的眼睛发出光亮,然而几乎叫尹秀喘不过气的是,这两人,皆是目生重瞳。 他们的眼眶里,两颗瞳孔挤在一起,如日月辉映,散发出金银二光,重重生辉。 “师父,我成了!我成了!” 尹秀猛地睁开眼睛,白凤凰正拿着一张符纸,兴奋地在尹秀眼前晃来晃去。 “你成什么了?” 尹秀只感觉头有些发痛,好像被谁在脑袋里敲了一锤子。 白凤凰看出来,将手中符纸贴在尹秀的头上,“师父,你起猛了。” 尹秀立即感觉到有一股清凉涌入灵台之中,脑袋顿时清晰了不少,刚才的疼痛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将符纸揭下来,拿在手里。 “清心咒啊?” “是的。” 白凤凰眨眨眼睛,“怎样,只用了半个晚上,我就已做到了这种程度。” 尹秀打开怀表,这时候是夜里十二点,原来他已睡了有一段时间了。 “厉害,厉害。” 尹秀漫不经心点头,还在回想着那个梦。 目生重瞳的自己还有马小玉,是真实存在的吗? 还是那只是某种折射? 不管怎样,只过了几天,他已开始想念马小玉了。 …… 阿嗤! 马小玉打了个喷嚏。 白孔雀将手帕递上来,颇为关心道:“大姐,你不是伤寒了吧?” “没这么容易,大概只是有人在念我而已。”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为什么我们在往西边走。” 不顾阿珂轻轻拉自己的衣袖提醒,任七丝毫不客气道:“你不是说卦象显示我们应该往东吗?是你搞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马小玉瞥了他一眼,“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但我感觉到,在西边,有人想跟我见一面。” “什么人?刘半仙吗?”任七问道。 “喏,就在前面,山后边。” 马小玉努了努下巴。 任七和白孔雀往那边一看,不由地都大惊失色,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只见在山的那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有了一面王旗飘摇,那是属于朝廷的旗帜。 “朝廷,也到交趾来了?”白孔雀不免担忧起来。 “钦天监。” 马小玉露出一抹微笑,“怎么,很紧张啊?” “有一点。” 白孔雀咽了一口口水,额头上沁出汗珠。 “怕?谁怕谁还不知道呢。” 任七冷哼道:“我估计他们也来不了多少人,毕竟这里是交趾,可不是南疆。” 话音刚落,便有一队挥舞着钦天监旗帜的骑兵冲了出来,带起烟尘。 紧接着在后边,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 看了一眼那几乎望不到头的队伍,连任七也动容了。 “朝廷,真是不把交趾的官府当一回事啊,竟叫了这么多人。” 马小玉只是问道:“现在过去?” “只听你怎么说而已。”任七答道。 于是一行人驱着马儿上前。 等到了近前,任七示意白孔雀和阿珂停马,他自己则跟在马小玉后边,往对方阵营过去。 很快,从那边,两个道士和一个穿着官服的人从队伍里头跑了出来,背后跟着几名手持旗帜的骑兵。 穿官服的人是大内总管金海,另外两个道士则是龙虎山的张九德和赵无羁。 一见到任七,金海便率先开口,阴冷冷笑道:“任统领,许久不见了。昔年你跟在狄威身边的时候,可是很威风的,如今看起来是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啊。” 任七斜了他一眼,“你不是应该在皇陵偷吃祭品吗?怎么跑出来了?” 金海脸色冷下来,嘴上不再说话,拳头却是捏的噼里啪啦作响。 赵无羁第一次见到马小玉,被她的面容与气质惊艳了一下,难免感到紧张和局促,心头怦怦跳。 直到张九德开口,他才回过神来。 “国师说只见你一人,至于别人……” 他看了一眼任七,“还请在这里等候,不过在此之前,为了国师的安全,还请你亮明身份。” “你又是什么人?” 马小玉将头发拨到耳朵后边,冷冷道:“在问别人姓名之前,应该先通报自己的来历吧?” 张九德并不生气,只是手捏剑诀。 “龙虎山天师府,张九德。” 赵无羁还在发愣,直到被马小玉看了一眼,他才反应过来。 “龙虎山亲传弟子,赵无羁。” “阁下是?”张九德又问了一遍。 “驱魔马家,马小玉。” “马家的当代女天师?久仰大名。” 即便已隐隐猜测到对方的身份,然而等马小玉自己报出来,张九德还是不免感叹了一声。 他拉着马儿退开几步,伸手道:“国师在等你。” 然而马小玉却不驱马向前,只是停在那里。 赵无羁疑惑,和张九德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的迷茫。 这时候,马小玉才慢慢开口,声音冷淡。 “我听说龙虎山天师府一向是最重仪轨和规矩的,怎么,你们的师爷是这样教你们拜见天师的?” “……” 张九德嘴唇嗡动一下,刚要开口。 马小玉突然又说道:“怎么,我这个马家天师的封号,是朝廷不承认,还是九州道统不承认吗?亦或者龙虎山有异议? 你们这些后辈见到天师,是这样的态度?” “弟子不敢。” 张九德和赵无羁一起下马,手捏剑诀,弯下腰来,几乎要头埋到肚子上。 “龙虎山,张九德。” “龙虎山,赵无羁。” 两人齐声:“拜见天师。” “免礼。” 马小玉踢一脚马肚子,从二人身边走过。(本章完) 第699章 国师返身 东方未来并没有叫马小玉进到军阵之中。 他一甩缰绳,白马便顺从地从军阵之中走出来,驮着他与马小玉会面。 如果马小玉前几天见过东方未来,便会惊讶地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然而马小玉此前从未见过他,只听过这个名字,所以在见到东方未来的时候,心里便仅感叹东方未来的年轻,并不做他想。 而东方未来也是第一次与马小玉见面,心里也是不由地感慨万千。 “马天师。” “东方国师。” 两人互相行礼,马小玉将捏剑诀的手势稍微抬高一些,由胸口提高到下巴底下,以示尊敬。 即便是马家的天师,在见到东方未来的时候,也要行后辈礼。 东方未来微微一笑,并不急着讲话,只是往河边一指。 “不如到我们河边聊聊,不知马天师是否赏脸?” 马小玉没说话,只是点点头,随后骑在马上跟着他往河边走。 至于任七则留在原地,和以金海为首的三人大眼瞪小眼。 还是金海先开了口,“任统领在大内的时候便是第一快刀,即便流落江湖,也是天字第一号钦犯,真可谓是凡事只争龙头,不做凤尾啊。” 任七并不吃他的冷嘲热讽,只是冷哼道:“这一向是我的风格,你见过哪个剑客会称自己是天下第二的?” “可惜啊,狄威那家伙还是太刻薄了。” 金海摇摇头,“所谓名刀落尘,便是任统领这等豪强的悲哀啊,如果你那时候愿意站我这边的话……” “你发神经啊?” 任七直接打断他,“跟着你?你那十个义子,九个都投靠了狄威,两个干女儿宁愿去给那没根的东西暖床,你就该知道你已是众叛亲离了。” “那不是还有一个?” 金海被提起往事,脸色冰冷。 “那一个啊。” 任七冷如铁石的脸上有了笑容。 “那家伙简直蠢笨的有些过份,以至于狄威以为他是卧底,因此打发了回去,你以为是什么?” “你的嘴什么时候变得同你的刀子一样利了,任统领?我记得你以前即便要杀多少人,也是一句话都不多说的。” “我只是不乐意说而已,并不是不会说话,我是有,但是不用,不像你,既没有,也没得用。” 金海终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将脸转过去。 这会儿马小玉已和东方未来骑着马,踱步到河边,并未听见那些言语交锋。 “驱魔马家离开九州已有许多年了。” 东方未来微笑道:“上一代国师跟我说过,他有一个夙愿,就是叫驱魔马家重新回归九州道统,也叫南毛北马再次壮大。”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马小玉面容平静:“有些事情很难说的,回归就一定会壮大吗?夙愿就一定要达成吗?” “马天师的意思是,驱魔马家不会回归九州?” 东方未来看着河水,“你知道为什么河边最多的就是鹅卵石吗?那是因为再尖锐,奇形怪状的石头,经过流水的不停冲刷,最后都会变做圆形的石头,褪去棱角。 物品退了棱角是好事,不会伤人,便于使用。 然而人没了棱角,反倒又是一件坏事,马天师,我很庆幸你是个棱角分明,又不那么守规矩的人。” “国师这话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马小玉露出笑容。 “夸我的话,我一天里听到的没有百句也有八十句,不足为奇。然而要是你骂我的话,我便要请教你为什么骂我了。” “马天师在长白山已闹出过大动静了。” 东方未来抚摸白马的马鬃,安慰着坐骑。 “港岛的那些钦天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但长白山,不行。” “行不行的都已做过了。” 马小玉问道:“国师你有见过,有人要求别人把一星期前吃进肚子里的肉还给他的吗?” “肉不行,但是气运,龙帝子不一样。” 东方未来眯起眼睛。 “九州孕育一条龙脉不简单,需要多少天地灵气和机缘,还得搭上许多的巧合,在过去的时间里,每次龙脉的变动,都牵动着天下,叫许多人流尽鲜血,又叫许多人丧命。 我相信对于马天师,对整个驱魔马家来说,这个结果都不是你们愿意见到的。” “我的本意不是如此,他的本意更不是。” 马小玉坚定道:“而且他相信,正是为了天下苍生少流血,我们才夺取龙脉的。” “你们需要多少?”东方未来突然问道。 “什么?” “我是说,为了达成目的,你们需要多少龙帝子?” 东方未来数着指头。 “长白山的青帝子,南疆的黑帝子,流落于海外的红帝子,你们手上的白帝子与阳帝子,天下五条龙,你们已获得其三了。” 马小玉察觉到东方未来并不知道红帝子的去向,正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时,东方未来的脸色却变了。 “不对,你们已取得红帝子了。” “……” 马小玉没答话。 她并不意外东方未来会知道,因为龙帝子的云气是掩藏不住的,只要钦天监派出一名资深的炼气士,关于尹秀身上有几种云气,他们很快便会一清二楚。 然而她奇怪的是,东方未来显然不是通过情报知道的,而是在说话间突然知晓的。 刚才他是使用了梅花易数,还是靠天书铁口直断? 然而看起来都不像。 东方未来并不跟她解释,只是继续说道:“然而,如果真叫一个人集齐了龙帝子,于九州而言,恐怕将是更大的浩劫。” 他突然将手按到北天断魔剑上! 任七眼角呲开,将手按在剑上。 他们虽远远看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可实际上除了他们以外,许多双眼睛也紧盯着那边。 于是金海,张九德与赵无羁也一下紧张起来,浑身肌肉微微绷紧,呼吸起了变化,准备与任七动手。 马小玉没说话,袖子里头,青面恶鬼面具已被她牢牢抓在了手里。 动不动手,不看她,而是看东方未来。 因为九州道统过去千百年的岁月里,道统与钦天监之间的斗争只在暗地里,即便见了血,也不会叫面子沾污,落了灰。 因此只有钦天监国师讨伐天下道统,从来没有哪个道士逆伐钦天监。 道士先对国师动手,这是大逆不道,也是毁了九州道统的根基。 马小玉身为天师,出于责任与荣誉,更不会这样做。 所以她只等着东方未来先出手。 东方未来将手放在剑上,并不和马小玉对视,只是看着河面。 这时候河面上波光粼粼,将光斑折射到他们二人的脸上,身上。 也映照在东方未来的眼睛里,叫他的眼眶湿润,蒙上了一层水汽。 “驭者,最后都会变成龙的。” 东方未来感叹道:“无论是心性,还是别的,争夺天下,夺取龙脉的人,最后也会变成龙。 因此那些君王,诸侯往往在夺得了天下之后性情大变,从伟人变作寡人。 你确信,他把持得住?” “一个人当然不行。” 马小玉认真道:“然而如果是为天下人的话,也许这魔心,他抵御地住,而且我会陪着他。” “天下人吗?” 东方未来听到这,不由地笑了起来。 然而那是一种温暖,和煦的微笑,不是讥讽,也不是别的。 他将手从剑上移了回来,放回缰绳上。 “北天断魔剑,只斩妖魔,不杀同道。” 在他放开剑后,即便是任七也突然感觉到肩头一松,原本好像从天空中盖下来的那巨大压力,转瞬间消失了。 “我还以为真要打起来呢。” 白孔雀长舒一口气,她手心里的汗已浸透刀鞘上的布条。 “也吓了我一跳呢。” 阿珂看着任七的背影,眉头舒展开来,“我怕自己帮不上忙呀。” 白孔雀亲昵地搂住她,“妹子你莫怕,有我在这里,他们打不起来的。” “为什么呢?” 阿珂将手搭在白孔雀身上,抱着她,心里十分地好奇。 “唔,可能是大家都会给我一个面子吧。” 白孔雀越说声音越小。 “我们愿意卖驱魔马家一个面子,所以你并不在通缉名单上。” 东方未来微笑道:“真要算起来,你在悬赏榜上的名字,并不会低于任七。” “那他呢?你们又打算把他定在什么位置?”马小玉问道。 “你说尹秀啊?” 这还是东方未来第一次提起他的名字。 “原本我们不想提他的,叫他被人知晓的,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将是天下人的一面旗帜,比什么圣子圣女厉害的多了。 好不容易叫圣子圣女消失了,我们又岂会叫这世上再多出一个来?” “但这是藏不住的。” 马小玉微笑道:“我之前见他的时候,也未曾想过,他有这样的本事。” 东方未来察觉到马小玉语气里真心实在的笑意,只觉得意外。 然而他也不细究,只是向马小玉提出另一个愿景。 “去帮尹秀取得黑帝子吧。”他这样说道。 “什么?” 马小玉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东方未来并没有说错,也不是在开玩笑,他似乎经过了一番考虑。 “皇者重罗出现在交趾的原因我还不清楚,钦天监的除魔名录上写着他的名字,记录不详。 但其中有一个名字你肯定有印象——马玲珑。” “马玲珑?” 马小玉脑海一空,恍惚间想起,那夜在千佛寺,皇者重罗发出过几声怒吼,似乎是在喊叫着什么。 然而她因为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也因为周边劲风凛冽,根本没听清。 如今想来,他似乎喊的就是马玲珑三个字。 “皇者重罗,确实是在大马被我们祖先马玲珑重创的。” 这一点,钦天监的记载和马家的记载并无出入。 “既然他是被你们马家先祖所打败,因此遁走的,也许冥冥之中便也注定,你能打败他。” “我吗?” 马小玉不是没有这种自信,毕竟她在千佛寺已逼得皇者重罗遁走过一回,然而那白发魔女的形象是如何出现的,就连她自己也没搞明白。 因此东方未来近乎是铁口直断地说出这件事的时候,马小玉也不由感到惊奇。 不过更叫她在意的是刚才东方未来说的那番话。 “你们一直以来,做的不就是阻止尹秀取得龙帝子吗?或者说谁想沾染九州龙脉,钦天监和大内高手便一定会出手杀了他,可如今你却叫我去帮尹秀取得龙脉?” 马小玉只觉得其中有诈。 然而东方未来却是笑道:“钦天监从来只是顺应天命,绝不逆天而行,兴衰起伏皆是气运。 我身为朝廷的大国师,仰赖的是九州大气运,所以我不会违逆它。” “你是说,你要看着朝廷灭亡?” 马小玉讲出了这个尖锐的问题,叫东方未来脸上笑容消失。 沉默半晌,他认真道:“即便龙帝子全被收集了,朝廷什么时候倒下,还是个问号。 毕竟朝廷是庞然大物,而你们,只是蚂蚁而已。 我之所以叫你们去取得黑帝子,是因为我们已打算班师了。” “班师?” 马小玉皱眉,“你们这就回去了?” “没错。” 东方未来终于叹了口气,“在我未能将皇者重罗诛杀的时候,便已明白,天命不在我,那旱魃的气数和机缘未尽。 世上的事,只得顺应自然和命数,倘若一味强求,只会招来祸患。 所以我们得走了,在交趾,我已不可能同那旱魃一战。 然而要是皇者重罗哪日重入了九州境内,他也必然会死在我的手里。” “天理循环,因果报应吗?”马小玉若有所悟。 “所以你们尽管试试吧,失败了也无妨,还有我。 天下道门,终究是同仇敌忾的。” 东方未来没有细究,只是催促着马儿往回走。 这时候,那庞大的队伍也开始向着北边掉头了。 金海冷冷瞪了一眼任七,终究是服从了东方未来的命令,跟着他一块回去,即便这一趟是一无所获。 “任统领,我在玉京恭候你的大驾。” “我会去的,记得,叫那个喜欢耍剑的贵人把脖子洗干净了。” 任七双眼放出寒芒。(本章完) 第700章 听天由命 过了那忧心忡忡,辗转反侧的一夜之后,尹秀和一众苗人开始出发,往玉峰观前进。 尹秀得到了更好的“待遇”,和白凤凰一块在队伍中间行进,被林婆和青木伯包夹着。 似乎是怕他轻举妄动,又是方便随时咨询他。 到了这时候,所有人都难免激动,然而心里又压着一块石头,那便是他们对玉峰观中的一切一无所知。 “我听说过一个传说的。” 林婆咂巴一下嘴巴,“说是有个樵夫上山砍柴,看到有两个老者坐在一块下棋,他很感兴趣,等到看完了那一局棋,不知不觉间时光已过了百年,樵夫的斧头都已烂掉了。” “我也听过这个故事。” 事实上,尹秀应该说自己也亲身经历过,因为他和马小玉曾在昆仑大概只待过几天,然而世间却已过了两个多月。 只不过他在梦中已说过一次了,这时候对上青木伯和林婆这两个“蠢货”,并没有与他们讨论的心情何必要。 于是他只淡淡应了一句,之后再不说什么。 尹秀不开口,青木伯却是也来了兴趣,谈起年轻时见过的一件事。 “其实苗人说起来人数不多,然而实际上苗疆是很广阔的地方。 因为谁也不知道群山,沟壑里头藏着多少个寨子。 这一方面是因为大家总是聚族而居,互相之间总有隔阂与提防,因此要筑起寨子,竖起围墙和塔楼来提防对方。 另一方面则是官府提防着我们,他们不乐意见到我们的势力过于庞大,所以想着法子削弱我们。 比如把我们迁到山地啊,森林里去,这些都是他们的手段。 我那时候到处跑,为的是摸清楚我们到底有多少人,各自都是什么状况。 有天我到了一个寨子里,见到那些苗人都在参拜一个年轻女人,那人既不是巫师,也不是萨满,然而那些人却对她十分地尊重,甚至敬畏她。 我因此十分地好奇,便向寨子里的人打听她,后来才知道,其实这个女孩子在寨子里的风评也并不是十分的好。 然而在前几天,那女人上山一趟,回来宣传她在山上见到了仙人,仙人们传授了法术给她。 法术? 我当时的反应也跟你们差不多的,并且认为这大概只是那女人的手段,用来哄骗众人。 然而等到她真的在我面前施展,或者说表演了法术,将一件并不存在于此地的物品取了过来之后,我也不得不相信,那女人可能真得了仙人的传授。 因为那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慧根的人,也就是说她之前没修习过法术。 所以我相信她的说法,也就是说她上山砍柴之后,被仙人传法了。 不过我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对她顶礼膜拜,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比留在这寨子探查她要紧得多。 等过了几天,我回到寨子里的时候,那女人却已不见了。 我听别人说,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化作一阵轻烟,人间蒸发了。 此后的几年里,我偶尔还听人提起过这件事,说是那些苗人把她当做神灵膜拜,称她为菩萨。 那时候我就知道,那女人大概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白凤凰听完眨了眨眼睛,懵懵懂懂,只是问尹秀:“你有从里头得到什么启示吗?” 她现在习惯于什么事都先问一下尹秀。 “有!” 尹秀点头,却是反问白凤凰:“你在寨子里的风评如何?” “……” 白凤凰眉头紧皱,然而心里却是默念不能生气,不然便让尹秀得逞了。 于是她挤出一个笑脸,“我在寨子里是道德标兵,女孩模范来着,师父你尽管放心就是了。” “那就好呀,我也怕你哪天化作一阵烟飘走就不好了。” “多谢师父关心。” 白凤凰拱拱手,一脸黑线地扭过头去。 “我猜,她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珍贵的意见,而不是打打闹闹。” 青木伯皱眉,瞪着尹秀。 尹秀报以微笑。 “这只是某种传说或者乡野逸闻而已,即便你是亲历者,可我也听说过魔都其实有不少拆白党,用的手段叫人迷迷糊糊,信以为真。 即便是生活经验再丰富,再聪明的人,被他们这样一哄,也难免上当受骗的。” “你以为我是被愚弄了?” “我没说你被愚弄,我只说你有可能被骗了。” 青木伯眼里闪过寒光,“你说的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去了呀。” 尹秀还是微笑,“愚弄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以为局势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由他把控着一切,怎样看都是局势大好。 但实际上他直到失败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其实是着了别人的道。 至于被骗,就只能是被骗而已。” “那个人是不是我不知道,我看你倒是挺像拆白党的。”青木伯打量着尹秀。 “哦?难道我看起来有这么的不正经?” “不是正不正经。” 青木伯瞪了他一眼,“是我感觉你很快就会骗我。” “这我不敢保证。” 尹秀没有心情跟青木伯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头。 “也许我也是被别人骗了呢?也许你不骗人,但你就是会不知不觉间被骗了呢?” 回味着昨夜的那个梦,尹秀只感觉玉峰观中还未谋面的一切,已被盖上了一层模糊的轻纱,朦朦胧胧。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他也没顾得上理会白凤凰,只是教她从隔空在符纸上画符,变成在手心上绘制符纸。 白凤凰的练习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然而她此刻乐在其中,全然不觉符咒有多难记,又是怎样的难以绘制。 至于绘制的法门和口诀,因为是尹秀在隐秘的环境下教给她的,所以别人即便看见她在做什么,也偷师不来。 白凤凰完全沉浸其中,直到尹秀轻轻拍她,叫她回过神来。 “怎么了?我哪里不对吗?” “不是你哪里不对,是我们已快到了。” 尹秀指向前边,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已靠近了玉峰观,这时候那高楼飞檐上的仙鹤也显出了轮廓。 如此,那展翅欲飞的白鹤,更叫玉峰观多了一丝仙气。 这时候尹秀已经在想,等他推开门的时候,那一白一黑,白发重瞳的两个仙人,是否正在等他到来,就跟梦中的时候一样? 叶天问原先并不跟他们走在一起,他只是在最前头,引领着众人前进。 作为明月神教的教主,他似乎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在这三十多人的队伍里,他看起来简直像一位开路先锋。 在一支队伍里,这样的人必不可少,然而作为教主,又似乎不太合适。 不过不管怎样,这时候他也已带着几个手下走过来。 他先是问青木伯:“老伯,前面大概就是玉峰观了吧?可我担心会不会跟之前一样……” 他看了一眼尹秀,意思是可能有结界。 青木伯摇头,“这还未可知,但我以为既然昨天我们便已看见了道观,今日这结界还有,也是在道观之内,而不在外头。 更何况……” 他也看了一眼尹秀,微笑道:“我相信年轻人你不会辱没茅山派的名声的,对吧?” 尹秀没回话,白凤凰却是异常的亢奋。 “师父,昨天我没看清楚,但今日,如果还有这种状况,我一定认真学习,记在心上。” “你最好也别期待有这种状况啊。” 尹秀将白凤凰轻轻推到一边,以免两人撞到一块,然后他冲叶天问问道:“探子派出去了吗?还有后边准备支援的,断后路的,观望的,分配好了吗?” “你在教我们做事啊?” 林婆剜了尹秀一眼,“我们自然有自己做事的办法。” “你们最好是有。” 尹秀冷笑,“可别到时候把我搭进去就行了,毕竟探索这险境,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啊,搞不好大家都要死翘翘的。” 白凤凰知道尹秀与林婆他们不对付,然而这也是尹秀第一次表现出这种态度,不由地也叫她有些担心。 她思考着怎样缓解双方的冲突时,却是叶天问先开了口。 “你放心,进了玉峰观,得了丹药了经书之后,我便会叫林婆还你自由。” “教主……” “无所谓。” 叶天问止住林婆。 “想要争夺天下,便不能抱持着所有人都会来帮助你的幻想,追逐天下,必定是孤独,而又要与举世对抗的道路。 也正是因为如此,想要将天下揽入怀中的王者,便要享受这孤独,战胜这份寂寞。” 他看着尹秀,眼中精光闪烁。 “在入了玉峰观,得了那大秘宝之后,依照约定,我会让林婆解开你身上的降头。 在那之后,你是要跟我打一场,还是离开,都随你。 不过我希望有第三种结果,那就是你愿意加入我们,共同谋夺天下。” “这第三种,恰恰是最不可能的。”尹秀斩钉截铁道。 原本在斩杀了发国使团后,尹秀以为叶天问会改变主意。 没想到在这路途之中,他争夺天下的决心似乎又坚定了一些。 抑或者说,在寨子里的那些动摇,只是短暂的恍惚而已,是他坚定心境上出现的一点涟漪? 其实叶天问一直都未变过,与他而言,争夺天下是最要紧的,即便没有发国人的帮助,这反抗的一枪,他也必定会打响。 不为了成功,只为了遵循某种属于苗人的大义。 “那到时候我们再打一架就是了。” 叶天问说完,带着林婆和青木伯走到前头去。 白凤凰后知后觉,终于明白过来。 “林婆,在你身上下了蛊?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难道是在饭菜中吗?不对,你应该能察觉出来的,那难不成是在我给你的药……” “就是在饭菜里边。” 尹秀咧嘴,又叹了口气,“所谓阴沟里翻船,我没看出来,仅此而已。” “可那些饭菜都是我给你送的!” 白凤凰皱紧了眉头,“这样的话,岂不是我也间接帮了她,成了……” “才不是。” 尹秀安慰她道:“对于一个蛊婆来说,想下蛊有千百种方法,不是吗?你自己就用蛊的,你最清楚了。” “那是哪一种?” 白凤凰追问,“也许我有办法的。” 尹秀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别乱来,你这样是背叛了明月神教。不管在哪,叛徒都是没好下场的,没必要为了我冒这样大的风险。” “可是,我并不觉得你应该有这样的遭遇。” 白凤凰的眼眶已经泛红,声音也梗咽起来。 好像这一切的错事她也有份一样。 如此,尹秀更不愿意叫她知道真相了,要是白凤凰知道那蛊虫就藏在药里边,被她亲手放入了尹秀的体内,恐怕会比现在更加难以接受。 “没事的。” 尹秀咧嘴,“你师父我福大命大,本事大得很,也许我就喜欢被她把虫子放到体内呢?”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尹秀用手捂住白凤凰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以免别的苗人听见。 然后他凑近白凤凰的耳边,低声道:“而且,在降头发动之前,你也不知道她下的是哪一种蛊,不是吗?” 白凤凰瞪大眼睛,闪过一丝失落。 尹秀说的没错,蛊虫有千百种,只要那施术者不说,或者即便她说了,然而并不将解蛊的窍门说出来,别的巫师想解开那蛊虫,便也只能一个个方法去尝试。 在这过程之中,往往中了蛊的受害者要遭受极端的痛苦,甚至在未解开之前便已死去。 “不用担心。” 尹秀再次安慰她。 “不是说好了吗?到了玉峰观里头,就会帮我解开的。” “可是,你不是苗人。” 白凤凰担忧道:“我十分了解林婆和青木伯的个性,他们恐怕放心不下你。” “我也同你一样,不了解这两个人,也不信任他们。” 尹秀咧嘴,“然而我相信叶天问,他是要争夺天下的人,便会一言九鼎,不会骗我。” “真的?”白凤凰问道。 “但愿如此吧。” 尹秀摊手,“听天由命。”(本章完) 第701章 太阳消失 等到见了山,看到了楼,即便是原先再自诩气定神闲的人,这时候也已不由地紧张起来,加快了脚步。 于是他们不一会儿便站在了那山坡上,与玉峰观隔着大概两百步。 青砖绿瓦,高楼耸立,白鹤展翅,白墙如雪,再伴上那从道观中飘出的缕缕白烟,更叫人感叹它的神秘,伟大。 喊停叶天问往前的打算,两个苗人做先锋,往道观那边过去。 其他人则小心戒备,观望着那边。 作为先锋的两个苗人显然是队伍里最机敏,勇敢的两个,相当于攻城部队里的先登。 从他们脚步的节奏和步伐,还有那平稳均匀的呼吸,尹秀便已看了出来。 他们在道观门前站定,往这里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询问命令。 青木伯招招手,于是那两人一手握在刀上,一手推门。 即便离着两百步远,在推门的时候,这边的人好像也已听到了木门咯吱咯吱的响声,还有那沾染青绿色铜锈的门扣轻轻撞在门上的声音。 白凤凰紧紧揪着两边的衣袖,牙齿微微咬紧,等着看那边的状况。 然后只见两个苗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往里跨了一脚进去。 无事发生。 看来既没有陷井,也不存着守护这道观的结界或者猛兽,不由地叫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叶天问信心满满:“如此的话,我们便已完成了第一步。” “没错。” 青木伯脸上也有了笑容,“万事开头难,推得门开方能登堂啊。” “喂,还没进到道观里头呢。” 林婆一脸严肃地提醒众人,“这才刚开始,大船入浅滩,一丝差错都不能有。” “我明白。” 叶天问重重点头,向众人下达了往那边靠的命令。 白凤凰兴高采烈,往前走的时候一扭一摆,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云朵上。 一边的尹秀则是面无表情,只是跟着众人走。 “师父,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啊?”白凤凰问道。 “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尹秀摊手,“这又不关我的事,难道你看到讨厌的邻居中了彩票,还要上前恭喜他不成?” “讨厌?” 白凤凰嘟起嘴,“师父,你不会连我都一块讨厌了吧?” 原先她还在为自己成了“加害”尹秀的一员而感到沮丧,郁闷,然而在尹秀几句话开解了之后,如今白凤凰便只是愉快地和他聊天,心无芥蒂。 “你?” 尹秀瞪了她一眼,凑近她的脸道:“你还不够叫人讨厌的啊?” “哼!” 白凤凰扭过头去,低声道:“男人的嘴巴,就是没一句实话,明明粘的这样紧,又要说讨厌别人。” 她正想着等下怎么帮尹秀求情,叫林婆痛痛快快地解了他身上的蛊虫,尹秀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裙子。 白凤凰脸上一红,瞪了一眼尹秀,“这种时候你还这样的不正经?” “不是不正经,是很正经啊,关乎我们的性命。” 尹秀叫停了白凤凰,低声道:“你没发现,先头进去的两个苗人,到现在还未出来吗?” “咦?” 白凤凰也意识到了问题。 按理说,他们是斥候,在打开了门之后,即便还要往里头探查一番,也一定会留下一个人,接应前后。 可他们两人似乎一进门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没有再出来。 这里是玉峰观,又不是他们家,怎么会这样的随意? 叶天问当然也察觉到了问题,在玉峰观的大门前,他们停下。 这时候他们已能透过门,看到里头的庭院了。 跟尹秀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就连地上零星的几片落叶,似乎也没有改变位置。 有人往里头喊了几声,喊的是先前那两个苗人的名字,然而得到的只有回音,再无别的。 林婆又往旁边使了个眼色,于是又有一个女人走出来。 尹秀之前在队伍里见过她,似乎比白凤凰她们要年长一些,也更高大,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对眼睛。 因未曾同她说过话,所以尹秀便也没怎么注意过她。 直到那女人走出来,从腰上和肩膀处取出一捆绳子,绳子上头则是一条发亮的梭镖。 看来这女人是使长兵器的高手。 “她叫阿雅。” 白凤凰低声向尹秀介绍:“是林婆的孙女儿。” “但我看她们平常好像不怎么说话。” “林婆对谁都是这样的,大家怕她,她也不乐意与别人多说话,即便是亲孙女也一样。” “真是个怪人呀。”尹秀感叹。 似乎听到尹秀的声音,那女人转过头来,瞪了一眼尹秀。 然而林婆并不在意,只是用眼神催促阿雅。 阿雅点头,闷哼一声吼,手腕向前一抖,手里长长的绳索好像蛇一般向门里射进去。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她将绳子舞的好像一条活生生的蛇,将每一寸地砖,门框都仔仔细细扫了一遍,敲打过一次后,才将绳子收回。 然后她冲林婆摇摇头,表示里头似乎也没有机关和暗道。 那么,那两个斥候去哪儿了? 林婆看了一眼尹秀。 尹秀正怀疑林婆是否又要叫自己出手时,却见林婆从口袋里掏了一个小巧的竹筒出来。 如果没意外的话,那应该是蛊虫。 随着林婆打开竹筒,一只满头红色的蜥蜴爬出来,到了林婆的手上。 林婆凑近那蜥蜴,嘴巴里咕噜几哇讲着某种类似方言的咒语,之后那蜥蜴好像听懂了一样,从林婆的手上溜下来,往里头钻去。 与此同时,林婆那浑浊的眼睛突然变了形状,由原先的圆形突然变作细长状,同时染上一抹土黄色。 尹秀站在她的背后,都已感觉到了林婆身上的异变。 她似乎已经和那蜥蜴通灵,正通过蜥蜴来探查道观里头的一切。 良久,那蜥蜴返回来,头上的红色褪去,变成与身子相同的眼色,又重新钻回了林婆的竹筒里边。 林婆发出一声叹息,身子僵直了一下后,才开始重重喘气。 青木伯盯着搭档的变化,目不转睛。 在她呼吸平和下来之后才问道:“怎么样?” 林婆摇头,“太正常了,一切都显得太过正常,以至于叫我感到不对劲。” 她想说的是,既没有发现那两个斥候的尸体,也没发现别的。 “那怎么办?” 叶天问皱眉,“要不我们直接进去吧,我已等不及了。” “我也赞同。” 尹秀突然举手,“我认为在这里耗费时间,等上一天是这样,恐怕等一个月也是这样,没有什么区别。” “有你什么事?” 林婆瞪了他一眼,“你只要在这里等着,有什么事我们自然会叫你。” “可我偏偏觉得在这里等着,其实是最无效,最愚蠢的。” 没有理会白凤凰偷偷拉他的衣角,尹秀直接对叶天问说道:“想知道道观里发生了什么,便只有自己往里边走,去看一眼,仅此而已。 先前你派了别人过去,别人没做到,那现在只有你自己进去了,因为那两个人也不知道现在状况怎样,不是吗? 也许我们尽快的进去,还能救到他们也说不定呢?” “我们?”叶天问表情复杂。 “对,就是我们呀。” 尹秀认真道:“因为你们不进去,我也是要进去的,并且一刻等不得,里头有我想知道的事情。” “丹药和经书?”青木伯警惕道。 “不是为那个,不过我说了你也不信。” 尹秀开始往前走去,叫白凤凰只能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尹秀!” 林婆走出来,正要挡到叶天问和他中间,却被叶天问拦住。 “婆婆,他说的没错,不管里头有什么,我们都得进去一趟。” “可是……”林婆还在犹豫。 “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一样的。” 叶天问咧嘴,露出满口白牙,“我们千辛万苦来到玉峰观前,不就是为了进入其中,一探那传说的虚实吗?” 林婆听到这话,便也只能放弃,退到一边。 接着叶天问朝尹秀伸手,询问道:“一起?” “我没意见啊。” 尹秀咧嘴。 两人结伴向前,正要往里走时,却听见一声晴天霹雳。 轰! 众人的身后,尘土飞扬,坑洞的中间,黑气弥漫。 尹秀瞪大眼睛,手心开始微微出汗。 因为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别人,而是僵尸王者,皇者重罗! “喂,我感觉你好像随时要换一条裤子一样。” 叶天问皱眉道:“这家伙很厉害啊?” 尹秀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反应过来,叶天问并不能看见皇者重罗身上的黑气。 于是他递过去两片柚子叶,“你自己看吧。” 叶天问半信半疑地在眼睛上擦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后,额头上青筋暴起。 “旱魃?” 他指了指那边,冲尹秀问道。 “没错,最强大的僵尸,皇者重罗。” 尹秀苦笑,“这一下你该知道白凤凰她们,为何那样的紧张了吧?” 两人说话的时候,林婆已开始招呼众人退到她与青木伯的身后。 白凤凰拿出尹秀教给她的符纸,然而手心上的汗已开始叫符咒上的朱砂泛潮。 “你为什么在这里?” 尹秀和皇者重罗同时开口,询问对方。 “来旅游的。” 尹秀微笑着,手里已偷偷抓住了符纸。 “上次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皇者重罗声音里有怒气。 不知为何,最近两次他总是打不死人,不管是那剑客,还是眼前的尹秀,两人都被他打落山崖溪涧之中,然而又没死。 难道真要面对面吸干了他们,才能叫自己放心,不让对方阴魂不散的纠缠个不停? 这一次,皇者重罗已下定决心,要将尹秀挫骨扬灰。 “那你又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尹秀问他:“你是打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来这里忏悔啊?” “来取你的性命。” 皇者重罗哈哈大笑,几乎叫众人耳膜直发颤,“还有这些人,也统统得死。” “只凭你自己?” 即便皇者重罗自己一个,便可以叫这里的人死上不知道多少次,然而尹秀还是故意这样说,以求影响他的心境。 而且说起来,他们这里有两个通感境大高手,还有苗寨的两名巫师助阵,即便不是皇者重罗的对手,暂时与他缠斗,似乎也不是难事。 然而皇者重罗却是发出一声冷笑,“一个?莫非你以为这时候是中午,我便没办法了?” “唔?” 尹秀抬头,那火辣辣的太阳仍挂在天上,叫他睁不开眼睛来。 然而随着皇者重罗指向太阳,好像对着太阳发出审判一样,太阳上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黑斑。 真道法·吞天夺日! 好似千年难遇的日食,太阳被一张黑色的剪纸遮盖,好像有谁用手帕,或者剪刀,将那发光的一片彻底从太阳上揭去。 于是白昼变作黑夜,四周笼罩在黑暗之中。 林婆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这好似神仙一般的本事,哪里是她们曾经见过的? 如果不是知道旱魃并非神明,他们甚至得怀疑,是否是皇者重罗叫太阳死去了? 黑暗之中,好像是春天的草破土而出,他们已听到脚底下地面传来的震动与撕裂的声响,无数的僵尸正在钻破地面,从尘土之下现身,汇聚到皇者重罗的身边。 四周尽是僵尸呼吸吐出的白气,和那阴森可怕的喘息声。 趁着天还未完全黑下来,白凤凰一溜烟跑到尹秀身边,抓着他的手道:“师父,你看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 尹秀使出五鬼运财,将嘲风剑抓在手里。 随着他在剑柄上一拧,火焰缠绕嘲名剑风,将周围的黑暗照亮。 见到火光,心里惴惴不安的众人,开始向着火光靠近。 皇者重罗看着尹秀,只是不屑笑道:“小小星火,也敢与日月争辉?” “所以说你没见识了。” 尹秀示意众人退到身后,然后向前挥动嘲风剑。 “星火点点,亦可燎原!” “龙神敕令,风神借法,急急如律令!” 真阳命火从剑上喷涌而出,伴随着爆发出来的劲风,火海将皇者重罗和一众僵尸覆盖。 等到皇者重罗从火海里走出来时,最后一个苗人穿过大门,跑进了玉峰观之中。(本章完) 第702章 逝去的记忆 皇者重罗眼见着最后一个苗人也跑入玉峰观之中,已是不由发笑。 进了这里面,便如同瓮中捉鳖。 如今他们已是跑无可跑了。 这样想着,皇者重罗从容向前。 然而很快他又发现了不对劲,那就是尹秀一伙人在跑入门内的时候,竟都凭空消失了。 并不是突然转了个弯,也不是被什么东西遮挡。 而是前一秒半截身子在里头,半截在外头,在对方进入那门的瞬间,似乎仅存的一半,与这现实世界产生联系的一部分,也骤然消失了,从这世界剥离,消失。 好像是泡影一般,在空中随风飘摆,突然在某个时刻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即便已在世间活了几百年,甚至连皇者重罗都已记不清的漫长时间里,他也未曾见过这种异象。 身体,连带着生人持续不停散发出来的气,都一并消失了? 皇者重罗压抑下心里的惊奇,只犹豫了片刻,便已做好进入道观的准备。 因为那个人,在等着他把丹药带回去。 皇者重罗往前迈步,先是一脚踏过门坎,与想象中的不同,那只脚并未受到任何的阻碍或者伤害。 这并不是针对僵尸妖怪,而生人无忌的结界或者阵法。 故弄玄虚! 得出了这样的判断后,皇者重罗一下钻入门内。 如果这时候有人从外面看的话,便会发现皇者重罗几乎是在进门的一瞬间,身影便彻底消失,连一刻的凝滞都没有。 …… “明叔,尹秀叫我回来照顾你的。” “你照顾我?我照顾你还差不多啊勇探。” 明叔拿起酒瓶猛灌一口,然后将烈酒喷进锅里,火苗急燎燎窜起,给每一粒米饭都染上焦香。 “喏,三碗糯米饭。” 明叔将饭放到桌上。 “明叔,我们这里只有两个人哦。” 知道明叔向来第一碗饭是炒给自己吃的,罗维指了指自己和菜花雄,“两个。” “怎么,死人就不用吃饭啊?” 明叔点了根烟,将那碗饭推到西面的座位上,“何伯前几天走了,给他留一碗,吃饱了好上路呀。” 罗维突然想起,何伯便是那个看更的保安,总是爱说爱笑。 这样的人,即便做了鬼,也大概是好鬼,于是他原先颇为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其实,你不该回来的。” 明叔催促菜花雄吃饭,又对罗维认真道:“你要是留在尹秀身边的话,能帮大忙的。” “他不是去了大马做上门女婿吗?” 菜花雄动动腮帮子,将一条菜心几下吞进喉咙里。 “这会儿正逍遥自在呢,说不定孩子都抱两个了,勇探跟着去不是变电灯泡了吗?” “我不是说这个啊。” 明叔一边抽着烟,一边抬手,从睡袍的袖子里落下几枚五帝钱。 “这阵子我总是心绪不宁,每天开的卦也都不是很好。他要是真和马姑娘在大马成亲了,这会儿忙着做上门姑爷倒也还好,我是怕他去了南疆呀。” “你是说旱魃啊?”罗维问道。 “唔,你怎么知道的?” 明叔有些好奇,“这事我没跟你们说过,都只在道门内部流传而已。” “那是因为上头重视啊。” 罗维笑道:“自从港岛那次的僵尸王之乱后,上头便一直想着组建一支特种部队,用来对付僵尸妖怪。 这次听说南疆出现了旱魃,更是不得了了,上头紧张的不行,叫我们想办法呢。 所以我这次来,是想着请明叔你出山,帮我们训练特种部队的。” “你发神经啊?” 明叔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抓僵尸很简单啊?就随便找几个人高马大的,什么特种部队,就能抓僵尸了? 上次僵尸王出现的时候,你们这些巡警能干什么啊?再多人上去也是给僵尸当宵夜的。 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啊。” 本来对于明叔的加入也不抱希望,罗维又问道:“那阿发道长呢?他会不会有兴趣?” “他也许有。” 明叔冷哼一声,“但他去南疆了。” 菜花雄放下烧鹅腿,“阿发道长去了南疆?” “没错。” 明叔吐出一口烟雾,“他是古道热肠,想着要降妖除魔,跟几个师兄弟搭伙就去了。 扑你个街啊!那是旱魃啊,他以为是寻常僵尸吗?” “那明叔你……”菜花雄欲言又止。 “你以为我不想去?” 明叔瞪了他一眼,“大师伯拦住了我,说时候未到啊。” “说的连我都紧张起来了。” 菜花雄挠挠头,“明叔你不在尹秀身边,我也不在,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你在他身边,他才危险吧?” 明叔冷哼道:“你只要别搞出事情来让他救你,便已是对他最好的帮助了。” “你这样也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菜花雄摊手,“我不是没事干的,尹秀他投资了那么多钱给我,我已经搞出来新装备给他了。” “就你那些一不小心把自己玩死的装备啊?” “明叔,你可以诋毁我,但是不能诋毁我的那些发明!” “不是诋毁,是踩啊!你做的好,人家在鸡蛋里挑骨头,这才叫做诋毁,你做的一团破乱,别人见了实话实说,便不叫做诋毁,叫做踩啊扑街!” “好了,好了。” 罗维打圆场,“都少说两句,吃着饭动火气对胃不好啊。” “呵!我不是骂他,我是教他啊。” 明叔瞪了菜花雄一眼,背过身去,自顾自抽烟。 好在菜花雄也已习惯了每次都要和明叔吵一架,因此他只是自顾自吃饭,并不在意刚才的争吵。 一口将烧鹅腿咬下一大半,他又问罗维:“话说你去敦灵一趟,回来没升职啊?” 罗维苦笑,“本来说好了是要我升任某个警署督察的,结果那个警署的督察翘辫子了。” “这不是好事?” “什么好事啊?督察也是有儿子的嘛。” “原来是这样。” 菜花雄点头,“所以你还是当你的杂物调查科探长啊?” “起码这个职位很能帮上忙呀,而且我发现……” 说到一半罗维自己先笑了起来,然后才在菜花雄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杂物调查科,就是别人管的我们能管,别人不想管,管不了的我们也能管。” “那你岂不是比雷老虎还厉害了?” “雷老虎?” 罗维微笑道:“雷老虎已经在南洋当寓公,不会回来了。” “那还不如他继续当呢。” 明叔已接上了一根烟,“换别人来,不是又得从头贪起?” “没办法。” 罗维摊手,“换来换去都是一样的,我只能尽自己的力量,管不了别的。” “勇探,你总算是比原来聪明了一点呀。” 明叔点点头,难得夸了罗维一句。 几人正讲着话,并没有察觉到摊位上炉火突然晃动一下。 紧接着,一声雷鸣划破天空,雨噼里啪啦打到油布上。 “好端端的,怎么下雨了。” 明叔望向头顶,紧接着愣住。 只见从夜空中落下的,分明是一阵血雨。 猩红的血水点点滴滴落到地上,雨布上,发出叫人心跳跟着停顿的清晰声响。 罗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伸出手去。 刚一摸到那些血,他便皱眉道:“是人血。” “人血?” 菜花雄忍住作呕的冲动,拿起一边水杯正要喝水时,却发现里头也已是红通通的一片。 呕! 他终于吐了出来。 等再抬头时,明叔和罗维都已站了起来。 “勇探,你先去看一眼,我回家拿家伙,先别急着行动,看清楚了再说。” 罗维点头,“明叔你也小心,有什么事我先上。” “你先上?” 明叔微微一笑,“对付僵尸这种事情,肯定得我们道士先上的,哪里轮得到你啊?” 说完他们两人都拔腿跑出去,向着两个方向狂奔。 “明叔,我呢!” 菜花雄着急地喊起来,“我跟着哪边?或者要我做什么?” “你帮我收拾一下摊子,然后回家去!” 冲菜花雄回完话后,明叔头也不回地钻过巷子,往自己家奔去。 罗维几乎是眨眼之间便越过了高矮不一,密密麻麻的楼宇。 这些房子紧挨在一起,从窗户伸出手去便可以跟对面握手,这样的狭窄,拥挤,反而方便了罗维在上头行动。 不一会儿,他已到达了那骚乱的中心,或者说是血腥的中心。 只见在一片浓厚到好像墙面的血雾之中,一个身影立在那里。 随着那身影呼吸,吞吐,血雾被他吸入体内,而在四面八方,仍有血雾源源不断地往这里涌来。 罗维敏锐地察觉到,在他们的周围,已不存在活人。 光明里五分之一的居民,恐怕都已在睡梦中被皇者重罗夺走了血肉,化作森森白骨。 想到这里,罗维的拳头噼里啪啦作响。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生气过,以至于只想将眼前的始作俑者撕碎,而不管别的。 而造成这一惨案的罪魁祸首——皇者重罗,才刚刚注意到有人到来。 他到刚刚才发现,原来玉峰观中,导致那奇异现象发生的,不是什么结界也不是法阵。 而是“孔隙”,一个只要进入其中,下一个瞬间便会被传送到别处去的,存在于现实与虚幻之中的孔隙。 所以皇者重罗通过孔隙,来到了港岛,而其他人,谁又晓得他们去哪儿了? “你是,吸血鬼?” 皇者重罗看向罗维,歪歪头,似乎对他的身份十分地好奇。 罗维这时候已经发动【大魔形态】,双眼变成银蓝色,浑身被血雾包裹,身上也长出一对血色的羽翼。 “不是吸血鬼,是罗刹。” 罗维紧盯着皇者重罗,“是要你命的罗刹。” “呵,有趣!” 皇者重罗脚下一点,向着罗维飘摇飞去,还未到达便已轰出一拳。 王血剑! 劲风炸裂,罗维伸手握住通体黑色的长剑,用力磕在皇者重罗的拳头上。 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迅速向四周爆发出去。 那紧密连接在一起的城寨之中,所有窗户的玻璃都在瞬间粉碎。 明叔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声好像快被拉破的风箱。 刚一上楼,就有人热情地打开窗子,醉醺醺冲他打招呼,“明叔,这么快就收摊啦,要不要来我这喝点……” “喝你老x啊!” 明叔一拳打在那人脸上,叫他晕过去,顺手又将窗关上。 等明叔一回到家门,他便已察觉到了异样。 只见挂在墙上的那个传家宝,五行八卦大罗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开始自行转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而桌上,供奉在祖师爷画像前的七星火麟与那柄雷击桃木剑,竟都在发出震鸣。 明叔从桌下取出两罐花露水,在身上喷了一通,当做沐浴完毕。 紧接着他从筒里抽出几炷香,将香横过来,穿过手指之间,拈着香的中段,将檀香点燃。 诚心念道:“祖师爷在上,弟子毛小明不肖,势单力薄,道行浅薄,今日遇千年难逢之旱魃,不求一战得胜,只求不辱没师门,有损道统。 祖师爷保佑!” 明叔向前恭敬上香,弯腰一拜,再抬头时,双眼已经泛红。 察觉到外头风声越来越大,几乎拍打着窗户,像是无数冤魂哭嚎。 明叔难得地换上了信黄道袍,将七星火麟与雷击桃木剑一起取下,绑在背后,又将别的法器一并抓起。 收拾妥当后,他往墙上看过去,那上面的照片是他以前的一些合影,有故友,也有知己。 时光荏苒,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已消失在时间长河之中。 更叫明叔感到忧郁的是,有些人留下了照片,因此明叔还能记住他们的样子。 而更多的人,即便明叔不想忘记他们,用尽了全力,可他们的面容,音容笑貌还是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逐渐模糊了,叫他只记得这个人,却忘记了 就像是墙上的墙皮,随着时间而斑驳,脱落,终于变得面目全非。 “马姑娘和你长得是有几分像,但她还是跟你不一样,她不是你,别人也不是你。” 明叔叹了口气,属于他的记忆,已越来越少了。 收拾完一切,正了正发冠,明叔往门外走去,赴这一场正邪大战。(本章完) 第703章 极致升格 夜,静的可怕。 这时候血雨已经停歇,只有满天的繁星,以及漂浮在空气中的,令人不安的味道。 明叔带着那些法器,几乎不用任何指引和辨认,只是快速向着那冲突的地点跑去。 因为在那个地方,剧烈冲突导致的异象几乎已直冲云顶,叫附近任何有法力的人都能看到,被它吸引。 皇者重罗一拳砸下,将罗维逼退,原先所站的地方支离破碎。 勉强躲开这一拳,罗维断了一半的手重新长出来。 刚才只是过了几招,罗维便已接连受了重创。 “呵!弱者!” 皇者重罗抬手,将一团尸气喷发过去,厚重沉实,有如实质的炮弹。 罗维避无可避,举剑抵挡。 他刚一举剑,眼角余光便瞥见后边有符纸飞来。 顺势转身让过符纸后,罗维便听见明叔的声音。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雷光咒,敕!” 符纸化作金光,与那尸气撞在一起,升起一团火球。 “明叔,你终于来了。”罗维笑道。 “你还以为我跑了不成?” 明叔又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符纸,看了一眼远处的僵尸王者。 “旱魃,我只在传说故事里听说过,没想到今天叫我遇上了一个真的,也算是三生有幸啊。” “三生有幸?” 罗维微笑,“明叔你是说自己,还是那僵尸啊?” “都一样的呀。” 明叔将手指咬破,抓着符纸在桃木剑上一擦,剑身放出光亮。 “记得,得先破了他的尸气,然后才能伤到他。” “好,那我给你打辅助。” “那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啊,勇探。” 尽管嘴上这样说,明叔还是踏着罡步,手持长剑,与皇者重罗保持距离。 “茅山派啊?” 一看这架式,皇者重罗便已认出明叔的门派。 “不错,茅山派也很厉害,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 皇者重罗抬手,一道尸气喷向明叔。 明叔向一边跳开,将手里符纸丢出去。 “太阴伏魔!” 符纸放射出金光,向皇者重罗飞去。 然而还未到身前,皇者重罗仅是看了一眼,那符纸便已在空中燃烧起来,化作灰烬落地。 明叔大骇,旱魃果然不简单,普通的符咒根本压制不了他。 他正惊讶的时候,皇者重罗已飞了过来,带着无边尸气。 看出这一招凶险,罗维滚刀上前。 砰! 罗维顶住这一击,脚下地面尽皆粉碎,双脚也深深陷入地面之中。 即便使用了大魔模式,他也难以抗衡皇者重罗那无边的劲力。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剑,诛灭不祥,通宝剑,起!” 明叔从袖子里丢出一柄由铜钱连接而成的五帝钱剑,手在剑身上抹过,使得每一枚铜钱上都沾染他的热血,五帝钱剑由此触发灵性,变得光彩夺目。 “敕!” 明叔控制铜钱剑,将它射向皇者重罗。 皇者重罗感觉到一股强劲的人道正气朝自己而来,放过罗维,转身去接这一剑。 他伸手,手心里黑气弥漫,先是隔空挡下铜钱剑的第一波锋芒,紧接着反手一转,将铜钱剑上的罡气彻底破去。 崩! 五帝钱剑化作碎屑,向四周喷溅而出。 皇者重罗刀枪不破,铜钱只在他的盔甲上砸出火花,连一道划痕都未留下。 而作为血肉之躯,罗维离得最近,被五帝钱碎屑击中,身上便是血花迸溅,被这冲击力带的往后飞去。 明叔往后仰去,躲开几片冲着他脑袋射来的碎屑。 还未起身,肚子上便传来一阵剧痛,叫他周身无力,半跪在地上。 罗维惊觉不对,往明叔那里看去。 只见有几片碎屑已打入了他的体内,叫明叔血流不止。 “明叔!” 罗维挣扎起身,却被一根钢管洞穿,迸射出血雾后,他整个人随着那无匹的劲道倒飞出去,钉入墙里,一路留下无数的鲜血。 明叔用桃木剑撑着自己起身,抹掉嘴角的鲜血。 皇者重罗这时候已轻轻握住了另一根钢管。 以他的力量,能将这东西加速到好像炮弹,一下便将一头大象从头到尾对穿。 皇者重罗戏谑地伸出手,竖起大拇指,对准了明叔。 如果这时候他的眼睛露在外头的话,大概明叔还能看见他眯起一只眼睛瞄准。 “恭请祖师爷!” 明叔双手捏剑诀,高举过头顶,一只脚在地上连连踩地。 皇者重罗将钢管掷出,射向明叔。 风声呼啸,好似流火,铁管旋转着刺向明叔胸膛。 噔…… 只听一声叫人耳膜震颤的声响,明叔整个人变了一副气质,一脚将钢管踩入地面,地上破开一个口子。 皇者重罗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明叔身上看到哪个故人的影子,然而又不肯定。 “烦人!” 皇者重罗抬手,身边的物件便都漂浮起来,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十几样之多,都已被尸气浸染。 真道法·戮尽! 十几样物件或锋利,或沉重,一并射向明叔。 明叔这时候已请神上身,站在原地脚下不动,摇摇晃晃将射向自己的物件都避开。 紧接着他抽出七星火麟,跳上前去,一剑戳向皇者重罗,剑身上紫气氤氲。 皇者重罗出手,将七星火麟拨向一边,手指与长剑摩擦,火花四射。 皇者重罗踏出一脚,拧腰转身,借势一记肘击砸向明叔。 明叔手腕一转,七星火麟以诡异的角度转回来,刺在皇者重罗手臂上。 这一下当然没有刺破皇者重罗的防御,然而又确实改变了他发力的方向,叫这一肘擦过他的面门,一击挥空。 明叔脚下踏罡步,滑到皇者重罗的背后,一剑刺中肩膀。 呲! 七星火麟剑尖颤抖,叫覆盖在盔甲上的重重尸气也随之震荡。 好机会。 明叔的关窍不在剑,而在手上。 他的掌心亮起一个“伏”字,闪闪发出金光。 “天地无极,乾坤行法!” 明叔一掌拍在皇者重罗的背上。 皇者重罗双脚陷入地里,身上层层包裹的尸气泛起涟漪,现出那盔甲本来的颜色。 明叔弃剑,另一只手上也浮现出一个字,显然是一个“诛”字。 雷光萦绕于他的手上,也叫那字更加的明亮起来。 “降魔!” 明叔一掌拍下,雷光迸射,从一人一僵周围逸散出去,几乎是在黑夜里点亮了一盏巨大的灯泡,将天空照的通明。 直到雷光散去,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的罗维才看清眼前的情景。 明叔跪倒在地,而皇者重罗虽然周身都散发着白烟,然而却是站着,睥睨万物。 “只差一点。”明叔懊恼道。 “不,是还差一点。” 皇者重罗冷笑,“神打毕竟是借用外力,能请来几分的神,便看你平日的修行如何。 你的修为在道士里已算不错了,然而你太贪心,尽想着请来祖师爷七分神力,这岂是你肉体凡胎能够承受的? 所以你该有此劫。” 皇者重罗抬腿,脚上已萦绕尸气,黑色的雷电萦绕在他的腿上。 “贪心,便会遭报应,而你的报应,眨眼便到。” 他抬腿,带着雷电与尸气,一脚踩向明叔的头颅。 罗维奋力向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皇者重罗的脚落下。 然后,这绝望的一击突然被挡下。 只见另一只脚伸过来,轻飘飘地将皇者重罗的踩踏挡下。 “唔?” 皇者重罗抬头,只见在他的对面,是一个仙风道骨,白发苍苍然而又不显得苍老的道人。 “你是什么人?” “茅山天师,南宫白星。” “有意思。” 皇者重罗呵呵一笑,“我究竟要跟多少个天师,国师交手才够?难道这年头天师称号都是满大街批发的吗?随便都能遇到一个天师?” “这我就不清楚了。” 南宫白星低头向明叔说道:“抱歉,是我来晚了。” “贫道无能……” “哎。” 南宫白星抬手示意明叔不用继续说下去,“你已做得很好了不是吗?接下来你就好好休息就是了。” 然后他又冲罗维招招手,“喂,过来扶一下他。” 不知怎么的,虽然未曾与南宫白星见过面,也不怎么听尹秀提起过他,然而在这位茅山的大天师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罗维竟不由地感到了安心与踏实。 于是他也无视皇者重罗的视线,只是往前过来,从两者之间将明叔拉起,扶走。 “你是当我不存在?” 眼见着罗维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这样轻易地救人,皇者重罗身上尸气汹涌。 南宫白星却是认真道:“不,我是很尊重你的,毕竟你是千年难遇的旱魃,是我见过最强的存在,所以我没有自己去扶,而是叫人家搭把手。” “托大!” 皇者重罗退开一步,一脚戳出。 这一脚未到南宫白星身上,他脚下带起的劲风如镰刀,地面已被割裂开来。 南宫白星慢了皇者重罗一下,直到那一脚已快到胸口,他才出手,两只手接住。 狂风止歇,嘈杂退去。 南宫白星在眨眼之间,平息了那些咄咄逼人的杀气。 奇门遁甲·奔雷! 雷兽从天而降,落在两人中间,皇者重罗遭遇重击,直接被炸飞出去,撞入骑楼之中,连破两面墙才停下。 然后他看见强劲的电流已覆盖在南宫白星周身,而在头顶,四个若隐若现的巨灵魔将直接云顶,似乎伸手便能摘到星星。 他们正站在南宫白星的身后,身上紫气氤氲。 原来,完整版的【奇门遁甲·奔雷】竟是这样可怕的法术! 真道法·虚无空间! 皇者重罗丝毫不敢保留,在第一时间便用出了这一最强的法术,要将南宫白星和他身后的魔将,包括这个城寨一起从世上抹杀。 从他脚下的地面开始,现实世界开始一寸寸坍缩,剥落,掉落入无垠的空虚之中。 皇者重罗看着那剥离色彩的剃刀移到南宫白星身前,紧接着崩碎! 南宫白星手捏剑诀,向前指出! 喝! 头顶之上,一个魔将拍下一掌。 如山的一掌落下,还未到地面,皇者重罗周身便已在劲风之下发出可怕的爆裂声。 逃无可逃,皇者重罗被重重按入地表地下,烟尘四起。 呼!呼!呼!! 皇者重罗从地底下钻出,在南宫白星背后现身,一拳捣向他的后心。 南宫白星似乎是没动,身形好像水面泛起的涟漪。 下一秒,他已和皇者重罗面对面,向着他点出一指。 尸气溃散! 皇者重罗一拳被轻易化解的同时,刀枪不入的臂铠破碎,露出那只早就支离破碎,永远无法愈合的手。 “这是驱魔马家的手笔?” 南宫白星啧啧称奇,“似乎是马玲珑仙师的法术啊,今日能够得见,也是缘分。” “马玲珑!?” 原本已溃散的尸气因为听到这个名字,重新聚拢,甚至蓬勃爆发,皇者重罗身上气势再上一层楼,修为也随之提升。 在这危急关头,皇者重罗的力量竟再次升格。 “怎么,你不知道就是她将你打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吗?” 南宫白星瞥了他一眼,“她可是我辈道人崇敬的道标,可惜我岁数小,未曾见过马玲珑仙师的风采,但今日得见她的法术,也已是三生有幸啊。” “不要再说了!” 皇者重罗身上各处爆发出血雾,对着南宫白星竭尽全力,轰出最强一拳。 南宫白星再次伸出一指,点在皇者重罗拳峰上。 另一只臂铠也随之破裂,皇者重罗倒飞出去,撞入墙壁之中。 紧接着,天空之上,再有一个巨灵神将挥出手里长戟,一下掷向皇者重罗。 轰! 骑楼应声倒塌,烟尘四起,皇者重罗极致升华的尸气,再次溃散。 “喂,明叔。” 罗维看的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按着明叔伤口的手也放了下来,“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的大师伯咯。” 明叔微笑道:“茅山大天师,你觉得怎么样?” “……” 罗维擦了一把汗,“厉害,厉害的不得了啊。” “不过在你感叹之前,你能不能先把我的伤口按住啊?再多流点血我就挂掉了!” “抱歉!” 明叔瞪了他一眼,又看向那一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本章完) 第704章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为什么?” 那人不是说过,在我铸成了这铜头铁脑,刀枪不破的身躯,炼化万物沉沦的尸气之后,天下能胜我的不过三指之数吗? “为什么?” 皇者重罗吐出一口气,只感觉全身染上新的疼痛。 “什么为什么?” 南宫白星走近,随手将一道闪电摘下来,握在手里,像是提着一把宝剑。 皇者重罗刚想起身,南宫白星突然将手按在他的肩上。 悬浮的尸气立即攀上南宫白星的手,然而他丝毫不在意,只是轻轻将皇者重罗按回去。 “坐下吧,没必要起身。” 皇者重罗看着按在自己肩头的那之后,从破损面甲后露出的那只红色眼球不由瞪大,只见攀上他手的尸气正在分解,消散。 随着皇者重罗瞪大眼睛,就连红色的眼球也开始出现裂纹,似乎随时要如同玻璃珠子一样破碎。 “马玲珑仙师已经断了你的根本。” “你说什么?”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血雾从盔甲的缝隙之中喷溅出来,就连那已破碎的眼球上,裂缝也变得更加明显,深邃。 “我是说,你的根基已经毁了,再无进一步的可能。” “可是刚才,我明明已提升了一段……” 皇者重罗还想着刚才的事情,他在与南宫白星对决的瞬间,明显提升了强度,这还不够吗? “不一样。” 南宫白星摇头,“那已是你的极限了,就好像得了绝症的病人,在某个时刻重新恢复一些,仅此而已。” “你是说,此生我都要困在这躯壳之中,再无升仙的可能?” 他这样一问,反倒是南宫白星有了疑惑。 “僵尸,本来就是不在三界之中,跳出六道之外的,你要成仙做什么?而且……” 南宫白星神色认真道:“你也成不了仙。” “因为马玲珑断了我的根本?” “你还执迷不悟?” 南宫白星皱眉,“你本来就是成不了仙的,究竟是谁骗了你?说旱魃能成仙?” “不可能!马玲珑不会骗我的!” 皇者重罗眼珠破碎,血浆从眼眶之中喷溅而出。 “我要自己去问她!我要问她啊!” “可马玲珑仙师早已魂归道山了。” “她还活着的!” 皇者重罗竟在这一刻能与南宫白星的压力对抗,勉强起身。 “她告诉我,只要我潜心修炼,不为祸世间,积功德,行好事,总有一天是能得道成仙的?” 南宫白星又好奇道:“既然马玲珑仙师已告诉了你得道解脱的方法,你为何又不照做?我看你现在所做的事情,与她告诉你的方法,完全是背道相驰的。” “你还不明白?” 皇者重罗哈哈大笑,“我是僵尸啊!僵尸!你竟然叫我做好事,不犯杀戒?这岂不是可笑至极? 那个蠢女人,她以为自己是在导我向善,可其实我是天生的坏种,魔种,要我做好人?很难的啊!” 这样哈哈大笑,突然皇者重罗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只是喃喃自语。 “她骗我?她为什么要骗我?马玲珑,你为什么要骗我?明明我不能成仙的,你不是说道士不会骗人的吗……” “作恶多端,该受此果。” 南宫白星不理会皇者重罗的呓语,将手伸向他的头顶。 皇者重罗此刻已放弃了抵抗,只是躬身弯腰,心甘情愿受南宫白星这一掌。 他喃喃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 尹秀周围泛起涟漪,等到这好像被微风吹拂的湖面再次平息时,四周再次回归清晰。 “这是……” 尹秀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那是偏离了千佛寺主寺,远在山的另一角的寺院。 没记错的话,那里头的和尚应该叫做梦无,也就是尹秀他们第一次上山时所遇见的那个和尚。 这时候他正站在院子前头,望着远方还未熄灭的火焰。 对于尹秀的现身,他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自言自语道:“千佛寺的火,已烧了快十天了,仍没有熄灭的迹象。” “我做的。” 尹秀直接坦白,“那火是我放的。” “是吗?” 梦无笑笑,“还真是可怕的魄力啊。” “怎么,你不知道?”尹秀在一边坐下。 “贫僧自问不是全知全能,又怎么能够知道呢?” “那么,千佛寺僧人体内的虫子呢?你也不知晓?” “这个我倒是知晓。” 梦无还是在笑,“我很早就知道了。” “那你又不说?” “已经晚了。” 梦无摇摇头,“晚了便不如不说,既然已经晚了,又何苦说出来叫人痛苦呢?” “不是能救一个算一个?” “苦海无涯。” 梦无叹了口气,“救得了一个,也救不了别人。 其实贫僧一直在犹豫,踌蹰之中,如今再回想,如若有施主的勇气和魄力,一把火烧尽烦恼,便也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了。” “你是吃斋念佛的,做不出来很正常啊。” 尹秀淡然道:“我不一样,我已见过了许多不同的地狱,别人的,自己的,只要你不下定决心,便不可能从地狱中脱离出来。 要救自己,也要救别人的话,便只能下定决心杀了别人,必要时即便对自己也要痛下狠手,这一切都是为了在地狱里存活下去。” “原来如此。” 梦无立直,双手合十朝尹秀一拜。 “施主你做了一件大功德。” “功德?” 尹秀看着他,认真道:“我把千佛寺毁了一干二净,甚至千佛寺上上下下的许多人也是因我而死的,即便这些人在我到来之前就已被山贼所杀,只是因为虫子的操控而重新爬起来而已。 但我确实也只是麻木地将他们全部杀死,又单纯为了赶出虫王,将这座千年古刹完全烧毁。 在这途中,我并未救到任何人。” “但你使他们不用做那虫子的奴隶,也叫他们不必沾染无辜者的血,犯了杀戒,这便是大功德了。” 梦无手里握着念珠,“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这是地藏王菩萨在成佛之前立下的宏愿。”尹秀说道。 “没错。” 梦无微笑着,将一直披在身上的那件素白色袈裟解下,在手里认认真真叠好,放到一边。 这时候他只穿着单薄的僧衣,低垂着眉眼,微笑道:“最后还请施主您报个忙。” “帮忙?” 尹秀已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梦无只是往前走出去,看了一眼远处燃烧的千佛寺禅院,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他清修的小院。 接着踱步到连接着这里的石阶边上,往下看了一眼。 “已经不会有人往这里送菜了。” 尹秀点头,那个给梦无送菜送水的和尚,大概也已死了。 “你已死心了?” “本就无心,何来死心?”梦无微笑道。 然而看见尹秀皱眉,他便明白,尹秀并不是一个喜欢跟人打佛偈的人。 于是他摆摆手道:“抱歉,是贫僧的酸气叫施主不悦了。” “不打紧。” 尹秀在一边坐下,掏出酒壶抿了一口,“世上人说话总是千奇百怪,有的喜欢叫人高兴,有的爱叫别人难过,还有的人,想让别人听不懂,而大师你……” 尹秀伸出手指向他,“别人听不懂,也不是你的错。” 无梦微笑,走到尹秀的身边。 “施主,时候已经差不多了。” “真要做到这种地步?” 尹秀皱眉,“你明明已躲过了山贼们的屠杀。” “我确实躲过了。” 梦无的笑容消失,眉头皱在一起,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 “我听到了千佛寺那一头传来的惨叫,彻夜不休,那一夜山里的风好像成了魔鬼的化身,将那惨叫不断送到我的耳朵里边。 而我,因为虫子的控制,动弹不得,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听着那一头的动静。 如施主你说的那样,我见证了地狱,活生生的就在眼前。 直到天明的时候我还活着,但我痛恨自己还活着。” 梦无的手握拳,青筋暴起。 “我应该同寺里的所有人一块,在那个夜晚死掉,但是我还活着。 我活了下来,见证了其他人身上发生的异变,仍旧与他们交谈,说笑,好像他们还活着,或者我也跟他们一样死去了。 山贼上山的那一晚是地狱,那是我视线中的地狱,此后的每一天则是我不断去经历的,包围着我的无间地狱。 我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抑或者其实那一晚我也被山贼砍死了,然而我也同他们一样把这一点给忘了,只以为自己是某个【幸存者】? 而其他人则是被虫子附身的皮囊?我和他们不一样? 不对的!所有的人都一样!我和他们,并没有区别! 所以我也该同他们一样,走上一样的路! 殊途!同归!” 他突然冲尹秀张开手,袒露出胸膛。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尹秀起身,手里已握住了名剑嘲风。 “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将那虫子的根源切断,你是这个意思吗?” 尹秀举剑,嘲风剑对准了梦无的咽喉。 “没错。” 梦无脸上的痛苦神色已消除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痛苦和挣扎之后的坦然。 “如若我自己了断的话,恐怕再活过来,便还是会成为那虫子的奴隶,意识全无,再无反抗的余力和念头。 如此的话,只会害人,所以只能拜托施主你犯杀戒,将我杀死,同时彻底斩草除根,将我体内的虫子也一并杀死。” “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逃跑,真的。” 尹秀翻动着名剑嘲风。 “从那些人的反应来看,只要你不死,虫子便无法控制你。 它们只是与你成一种共生的状态,甚至你都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不是吗? 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会先活下去,不管怎样的挣扎,痛苦,我会活下去,寻找得救,解脱的办法。” “然而,得救之道不就在这里吗?”梦无反问道。 整理了一下衣裳,梦无神态认真:“到这里,就够了,已经足够了。” “是吗?” 尹秀不再多言,他尊重梦无的选择,也许他在此刻就已想从地狱之中脱身了。 不期待佛祖开恩,悬下蛛丝搭救他,也不指望老天有眼,诵念几遍佛经就能脱离苦海,得救之道,只在尹秀手上的锋刃之中。 呲! 尹秀手一挥,梦无的头颅高高飞起,落到地上,血水如喷泉一般涌出。 失去头颅的身躯转瞬之间倒地。 尹秀不着急离去,只是走到一边,耐心等着。 果然,不一会儿,黑色的青筋开始从梦无的手背上浮现,逐渐开始变得明显,扩张,隆起,向着已失去头颅的颈部蔓延,生长。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后,和尚无头的身躯起身,摸索着走到头颅那里,将头颅取回,重新接到脖子上。 断口处,新生的肉芽膨胀,抽丝,紧接着彼此连接。 终于,在他晃了晃脑袋后,那整齐,狰狞的伤口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有些机械地转过身来,“梦无”身上血迹斑斑,朝尹秀双手合十,深深施礼。 “施主,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好,好你老x啊!” 尹秀抬手,梦无的头颅再次飞起。 这次血水喷泉之中,有一条虫子在扭动,嘲风剑剑尖再挑,虫子发出怪叫,被扯到空中,紧接着被尹秀一刀两断。 真阳命火! 火焰从尹秀的手指尖逸散出去,落入厢房之中。 熊熊火焰立即燃烧,升腾起来,不一会儿便将这座幽静禅院的四周点燃。 连带着院中的那两棵树,也一起在熊熊烈火中发出哀嚎。 梦无的身躯在烈焰之中化作一根火炬,照亮四周的黑暗,也照出尹秀脸上的愤怒。 他的愤怒无声,却是肉眼可见。 尹秀默默立于原地,周围的空间,开始如水面一般泛起涟漪。 紧接着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传入耳朵之中,清晰,响亮。 尹秀只感觉突然一晃,脚下失重。 接着他便落到了地面上,一个没站稳,坐到地上。 尹秀检查了一下身上,不疼。 “疼!快下来!” 原来白凤凰被他一屁股坐在身上,差点当场被压死,白眼直翻。(本章完) 第705章 先天魂修 尹秀还未回过神来,用手四处按了按,不由问道:“这是哪儿?” “屁股!” 白凤凰又羞又恼。 尹秀悻悻将手收回来,又把被压的只剩半条命的白凤凰拉起来。 “我是说,我们在什么地方?” 然而在看到这里还躺着其他人之后,他便已明白,这里是玉峰观的大堂,供奉着祖师爷牌位和四大魔将的地方。 至于这观中的道士,似乎早已不见了踪影。 “【泡沫】破了……” 林婆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先是确认了叶天问平安无事,她松了一口气。 然而紧接着她又紧张起来,因为随着众人一起重新出现的,还有一股强悍无匹的尸气。 是皇者重罗! 林婆顿时心里一紧,想着自己刚刚才从那孔隙之中脱身,结果没想到皇者重罗还在此地,并且按照距离,恐怕已在玉峰观之中。 然而,皇者重罗只在外头,似乎不打算进来。 就在她准备叫人做好准备,与旱魃决一死战时,皇者重罗竟然遁走,离去了! 感觉到那汹涌尸气越来越远,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难道是皇者重罗担心大堂之中有诈,所以遁走了? 叶天问开始着人清点人数,原先进入观中的那两个斥候,其中有一个消失不见了,跟着大部队一块进入道观的,也有两个人没出现在这里。 也就是说,他们一行之中,有三人不见了。 遇上【间隙】,只有三人不知是遇难还是失踪,这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林婆无法确定,毕竟冒险本来就是要死人的,只是死多少个,能不能接受的问题而已。 不管怎样,皇者重罗已经走了,此地的两个威胁只剩下一个了。 她抬眼望向尹秀,神情猛然一变。 只见尹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向一边,开始在墙上摸摸,比比画划。 “你在做什么?”她厉声问道。 尹秀没搭理她,只是用手扣开砖墙,将一块砖从上头取下来,放到一边。 这块砖的背后,是一处空格。 所有人都愣住,青木伯和林婆率先反应过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暗格的?” “是孔隙。” 尹秀仍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伸进去,“在穿过孔隙的那一刻,我感知到了这里存在的秘密。” 林婆皱眉道:“难道你真的是千年不遇的天才?只是在【纸】上折叠的一瞬间,你就已感应到了仙丹的所在?” “不是仙丹,是经书啊。” 尹秀将一卷青色的卷轴拿出来,上头系着一条绳子,绳子的中间则是一颗晶莹的绿色玉珠。 “喏,这才是你们要的。” 尹秀另一手将一个锦匣拿出来,里头大概就装着叶天问他们想要的丹药。 “你似乎搞错什么了?” 林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青铜铃铛,那铃铛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微微泛着铜锈。 尹秀看出,这铃铛的花纹与长白山中那座祭坛的编钟纹饰极为相近。 林婆举着那个铃铛,冷声道:“我们带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跟我们讨价还价,只是叫你破开结界而已,你不要擅自作主张。” “哦?” 尹秀微笑,“可我并没有说好呀?” “你打算撕破协议了?” “我都说了,本来也没什么协议。” 尹秀将手里卷轴握紧,“我本来是不想要这两件东西的,因为我对成仙并不感兴趣,也不在乎什么长生不死。 可是,从那孔隙之中回来的时候,我改了主意。 我要用着这卷轴,找到击败皇者重罗的方法,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说那么多理由,其实真要细究起来,没有人能抗拒长生不死的,不是吗?”林婆冷笑起来。 “你说什么?”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尹秀意识到了什么,问她:“你也听过这句话了?” “没错,不只是你。” 青木伯也认真道:“你并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以至于非要拿到那卷轴不可,你不是所谓命定的人啊。” “不。” 尹秀摇头,“我的意思是,你们也做了那个梦?” 白凤凰一时紧张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她虽然没有做过尹秀口中所说的那个梦,然而从林婆和青木伯,甚至叶天问的表情上,她惊恐地发现,他们几个人做的梦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 尹秀突然反应过来,“其实你们之所以把我救起来,也是因为这个梦的影响对吧?你们在梦中见到了那个人……” “没错。” 青木伯不再隐瞒,“我认为那是预言。” “那才不是什么预言,那是陷阱啊。” 尹秀认真道:“陷阱,一个让我们来到这里的陷阱呀。” 他突然想到,会不会马小玉也做了这样的梦,这时候正往这里赶过来? 那可就不妙了。 尹秀的神色阴沉下来,林婆突觉不妙,手在袖子里握紧了一个青铜铃铛。 她虽然也觉得那个梦奇怪,但却真实无比,并且十分的可信。 她坚信,尹秀便是那白发重瞳仙人的转世,只要将他带到这里来,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而那经书和丹药也会一举出世。 所以在刚才,尹秀从墙缝里将经书丹药取出的时候,林婆只是惊讶,然而并没有疑问。 因为这是仙人转世应该有的水准。 然而此刻尹秀变了脸色,才真正叫林婆感到不踏实。 这也意味着,有一场血战即将发生了。 白凤凰感觉手心微微发汗,竟比遇见旱魃的时候要更加紧张了。 连带着她的心也开始揪紧在一起。 她要怎么办? 她当然是明月神教的一员,并且以此自豪,终身都要为它尽忠,竭心尽力,死而后已。 然而这也不代表着她能够对尹秀下手,因为尹秀是她的师父,也是她怎么都不可能出手对付的人。 既不能为明月神教尽忠,也不能对尹秀行义。 如此的话,白凤凰真要成为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了吗? 这难免叫她感到失落,沮丧。 就在她犹豫着如何是好时,在她的背后,人群里却突然发出了两声尖啸。 气氛陡变,白凤凰感受到背后的动静,转过头去。 只见有两只僵尸王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屋顶落下,这时候抓住了队伍里的两个人,各自张开了嘴巴,隔空吸取他们的血气,眨眼就将人吸成了人干。 “混蛋!” 白凤凰愤怒至极,从口袋里掏出符纸,立马就要上前。 这时一只手轻轻搭住了她,叫她一步不能挪动。 白凤凰回过头去,却看到是尹秀。 她没有想到为什么尹秀刚刚还在与几人对峙,这时候却轻而易举地来到了她的身边,并且无人拦他。 她只是高声道:“师父,你放开我,让我上去把这两只僵尸烧做灰烬!” “不是僵尸呀。”尹秀突然说道。 “对,不是僵尸,是僵尸王!” “也不是什么僵尸王。” 尹秀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你看清楚了再说。” “看清楚?” 白凤凰在尹秀的背后,被他挡的结结实实,只能探出半个身子去看。 这一看,便叫她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金一银两道魂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大堂之中,围绕着那两只僵尸王。 紧接着僵尸王似乎是受到了控制,机械地张嘴,将两道魂魄各自吸入口中。 “它们这是在干什么?”白凤凰惊讶道。 “借尸还魂啊。” 尹秀皱眉,“我听我师父说过的,说是僵尸身上只留一魄,也就是只剩了一口气没吐干净,所以被叫做无魂身躯,只知道依本能行动,追寻活物吸血。 然而如果机缘巧合之下,有游魂入体,并且与僵尸体内的魄结合在一起,那可就麻烦大了。” “有多大麻烦?能比旱魃还厉害?”白凤凰这时候还有些不服气。 “比不上旱魃,但一只就已经够麻烦了,要是同时出现两只的话,我们准备跑路吧。” “那你不早说!?” 白凤凰大叫起来,“你明明可以用无敌的茅山术阻止它们的呀!为什么偏偏就要看着它们入体?结合!?” “这很难跟你解释啊。” 尹秀苦笑,“因为我师父说过许多的话,所以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而且我不是神仙,它们要入体,即便是做好了准备,也来不及阻止的啊。” 话一说完,那两只被游魂附体的僵尸竟已开始化形,原先腐烂,青色的脸庞,还有那残破不堪的衣服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白一黑两个人,一对璧人,白发重瞳,瞳孔里闪烁着金光,有如星月璀璨。 男的是“尹秀”。 女的则是“马小玉”。 “是她,是你?” 白凤凰不由发愣。 “怎么,那女的也是你的同伴?” 林婆早已放弃了跟尹秀的对峙与戒备,到了这一刻她已明白,确实如尹秀所说的那样,他们一行人都落入了陷阱之中。 而编造了梦,制造了陷阱的两人,就在他们的眼前。 “她确实是长着一样的脸,但这人不一样。”尹秀坚定道。 白凤凰也点头,“跟那个贱人虽然长得很相像,可确实不一样,特别是气质。” 尹秀一下轻轻揪住她的耳朵,“都说了,别叫贱人啊。” 白凤凰吃痛:“我说对面的,对面的!” “那人家好端端的,又没有惹你,你叫人家贱人也不对,未免少了些斯文。” “斯文?我只是骂人家一句,你却是想杀了他们啊!”白凤凰叫道。 尹秀收回手,没有反驳,他另一只手确实早就握住了名剑嘲风。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一金一银两道魂魄,恐怕都是修炼有成的修士,离着成仙只差了一步而已。 这一步往往比登天更难,考验的是机缘。 恐怕今天在这里,入了两只僵尸王的身躯,与它们体内的一魄结合,便是机缘的一部分。 “尹秀。” 说话的是尹秀“自己”,那个身穿黑道袍的男人。 “我们在这里已等了你三百年。” 穿白道袍的“马小玉”颇为感慨。 “三百年里,我们重修了不知道多少回,离着成仙总差了一点,而这最后的一道窗纸,便是你。” “我?” 尹秀并不相信他们的说辞,只是微笑道:“那抱歉,是我来晚了,来晚了三百年。” “不晚,今日正好。” 两个道人的袖子里各自伸出一柄剑。 男人手里的是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女人手里的剑稍短一些,却带着弯钩。 随着逐步靠近,空气里竟隐隐有了经文念诵的声响,若隐若现。 离他们最近的几个苗人楞在原地,任同伴怎么叫喊,他们都没有反应,一下不动弹。 等这两个道人走过去,那些原地不动的人突然轰然倒地,一下失去了生气。 “小心了,那是迷魂咒!” 林婆从袖子里掏出符纸,递给已有些发昏的叶天问,“把耳朵堵上!” 白凤凰没有犹豫,伸手去拿符纸,然而一拿在手上的时候,她眼前已开始模糊,出现重影。 还是尹秀将符纸接过,用手指引着龙虎罡气在上面画了两张清心咒,卷成团轻轻塞入白凤凰的耳朵之中,才叫她重新恢复了神智。 而他自己,当然用不上这手段,只是看着。 “师父,他们的法术好厉害?” “法术?” 尹秀微笑,“不是什么法术,只是威能的一部分而已啊,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示意白凤凰退到后边,自己上前,冲两人捏起剑诀。 “茅山弟子尹秀,拜见两位先修。” 那两人见尹秀这样说,竟都笑了起来。 “你不把我们当做妖魔鬼怪?” “因为你们不是。” 尹秀坦然道:“要是弟子把两位先修的元婴当做妖怪,游魂野鬼了,那岂不是这身法术白修行了? 又何德何能来取这经书呀?只是敢问,两位前辈先修的尊姓大名?” “好。” 男人也捏起剑诀,“既然你是来助我们成仙的,也该叫你落个明白。” “玉峰观,金阳。”男人说道。 “玉峰观,银月。” 说话的是那个女人。(本章完) 第706章 阴阳合一 金阳? 银月? 看着眼前一男一女两个先修,尹秀面色凝重。 捉妖笔记上记载过,修士兵解往往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兵解成就鬼仙,另一种则是在肉体死亡前将已修成的元婴解放出来,以此保存修为和灵识,免得同肉身一起毁灭。 这是炼气士常见的手段,至于为什么是记录在《捉妖笔记》上,而不是什么修炼方法。 恐怕此时金阳和银月的行为便可说明了。 “你们走是不走啊?” 尹秀回头看向林婆,厉声问她。 “走不了。” 林婆坚定道:“仙丹和经书,我们都得要。” “那你们自己当心吧,可别在这里丢了小命,到头来竹篮打水两头空啊。” 尹秀话音刚落,金阳已持着那胜似白雪的长剑飘飖上来,直取尹秀。 尹秀伸手,在白凤凰胸口轻轻一拍,白凤凰还未反应过来,便只感觉一股绵力透入体内,整个人被柔劲带走,轻飘飘落到了尹秀身后十几米外。 白凤凰这头落地,尹秀那边借着反弹的柔劲,加速前冲。 锵! 两柄剑磕在一起。 一柄直来直去,简洁而通明,另一柄崎岖起伏,充满某种不修边幅的混沌感。 一种极不和谐,无法共融的既视感展现在众人面前。 尹秀脚下发力,将两人距离拉开一步,滑步向前,与金阳再对一剑。 另一边,银月也飘摇而出,让过金阳和尹秀,往叶天问飘来。 “来得好!” 叶天问一声怒喝,脚下青砖石板裂开,身躯如炮弹般激射而出。 银月眼中光彩大放,重瞳如星日闪烁。 奇异的光芒之后是凌冽寒光,银月一剑刺出。 叶天问不接这一剑的锋芒,而是侧身避开。 刚一侧身,他手上便传来剧痛,紧接着血花四溅。 银月剑上那奇怪的弯钩将他的肉削飞一块,伤口深可见骨。 叶天问受了伤,却是不怒反笑,眼中戾气陡增。 他迅猛朝银月侧身拍出一掌,气势磅礴。 银月身形飘摇,却是好像腾云驾雾一般轻而易举地躲开,顺手将两个躲闪不及的苗人砍倒后,再次飘来。 叶天问怒极,再次迎击,错身的瞬间,身上再多一道伤口。 “你傻啊?那是障眼法,你这样横冲直撞,十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尹秀这边一提醒的空隙,金阳又贴了上来,劈出一剑,被尹秀堪堪挡下。 “道友,小心顾头不顾尾,这种时候可分不得心去顾着别人了啊。” “是吗?” 尹秀咧嘴,将这一剑推开,脚下迅速踏出一步,一肘砸向金阳眼睛。 金阳退后,尹秀接着手心一张,又是几道血箭射向他的面门。 招招夺命! 金阳身体周遭泛起涟漪,血箭穿虚空而过。 紧接着他原先所在的位置,金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银月! 移形换影? 尹秀还未来得及深思,银月已飘摇上前,身姿轻盈若无物,几乎是被风吹着上前。 她抬手,手中那带着尖钩的剑一晃,几乎已贴到了尹秀的咽喉。 好快! 【障眼法!】 尹秀咬破舌尖,眼中顿时清明。 银月哪里是在他的前边,指着自己的咽喉? 她分明已绕到了尹秀的背后,一剑劈下。 暗影穿行! 尹秀身形遁入虚影,躲开这一剑,反绕到银月的背后,更加凌厉的一剑斩下。 银月转身,挡下这一剑,双脚落在了地上。 尹秀并不惊讶于她速度和反应之快,因为在他出击的时候,金阳正看着这边。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两人恐怕是心意相通,或者说视觉相通。 尹秀借着一剑的力道弹开,同时施展神通。 影武者! 全身具装,因为尹秀之前已达成七个里程碑而再次升级的影武者出现。 这时候他手里抓着一柄大黑刀,气势无匹。 尹秀心念一动,影武者便挥动黑刀,裹挟着风雷往金阳而去。 叶天问原本想协同作战,然而看影武者这样,已先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一时不知道这家伙是敌是友,会不会冲着自己来。 于是他干脆跳开,让出道路。 果不其然,影武者滚刀,人随刀走,这一下挥舞范围极大,要是叶天问站在那里的话,他恐怕会率先被砍死。 然而这一刀也是因着这范围和架势而力大无匹,金阳即便刚强也不得不避这一刀,没有硬生生去接,而是等这一刀落空,刀势用老,他才再次上前,一剑刺向影武者面门。 影武者提起手,用臂铠挡下这一剑,让那白雪一般的寒芒贴着臂铠擦过,闪烁火花。 而影武者任由这一剑擦过,双手一抡,黑刀落下,叫金阳瞪大了眼睛,再次虚化避开,脚下地面粉碎。 有了影武者拖延,影响视线,尹秀对决银月看起来已占了上风。 银月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张看起来跟马小玉几乎无两样,只是换了白发,眼睛也变成重瞳的脸,叫尹秀越看越是火大。 于是他的速度变得越快,力量也逐渐增强。 特别是在破解了银月的障眼法后,尹秀的招式变得越发顺滑,毫无凝滞。 天炎星,发动! 速度和力量陡增,尹秀一剑重重斩下,银月手中长剑抵挡,却是在巨力之下断做了两截。 不妙! 涟漪再起,银月身形一晃,变作了金阳。 两人再次移形换影。 然而这一次金阳似乎也难以招架,因为尹秀的力量和速度比影武者更快,招式也更加的刁钻。 不一会儿,金阳已被全盛姿态的尹秀逼入死角。 又一次对招之后,金阳手中如雪长剑脱手,高高飞起,扎入魔将石像之中。 金阳的血也从手上流了下来,却非红色,而是纯金色。 “道友,你已做的不错了。” 金阳微笑的同时,银月的脸上也出现了意味相同的神情。 “为什么要幻化做我和马小玉的模样?”尹秀只是这样问他们。 “是吗?” 金阳笑道:“水无常势,法无总相。执着于表象,又如何证大道?超脱因果?” “你们二位也能谈因果?” 尹秀不屑一笑,“修了三百年,为了避开轮回,还叫元婴离体,为的是等我的到来,世上又有谁同你们一样执着?” “太上无情,当我等已放下情欲,爱恋之后,时间已无意义,三百年,三千年都是一样的。” 银月并不在意尹秀对他们的讥讽。 “因爱生忧,因爱生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惧。” 两人身上再起变化,散发出金银两色光芒。 倏地,两人再无人形,或者说是膨胀,变成了两团类似“人形”的光球。 “先天阴阳二气……” 青木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什么叫做先天阴阳二气?”白凤凰问道。 “即是元婴实体化了。” 尹秀解释道:“他们接下来会变成某种几乎不存在,未曾有人提起过的形态。” “那是什么?” “都说未曾有人提起过了,我怎么知道!?” 随着这两人化作光团,虚空之中念诵经文的声音变得越发响亮起来。 又有人经受不住,转身就想逃,然而刚迈出大门,身上便也散发出光芒。 从眼睛,嘴巴,鼻孔耳朵之中,金银二色光芒绽放,随即整个人彻底燃尽,变作灰烬。 “别跑!逃跑是无用的!” 林婆厉声呵斥,止住众人逃跑的念头。 然而这一声落在别人的耳朵里,却像是在说已经不可能逃跑了,叫所有人放弃抵抗,引颈就戮。 金银二色光芒越发盛放,将大堂映的如同处于熊熊烈火之中,连带着那四尊魔将也变得更加面目狰狞。 不知怎么的,尹秀突然出现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不安不来源于他的内心,而是外界,似乎这深山之中,似乎也发生了某种他无法阻止的变化。 但不管他怎么想的,金阳和银月的来势可不会因此被迟滞半分。 比原先快了许多,金阳,也就是金色的那团光球率先扑来,卷起无边热浪。 尹秀迅速撤步躲开,还未站稳,银月已将一束束银光射来,如箭如芒,冷的叫人骨头生疼。 “不妙!” 尹秀躲开了,然而其他人却没这样的幸运,在那好像暴雨般袭来的可怕杀伤面前,几乎是避无可避。 白凤凰躲在柱子后边,只感觉自己手上的寒毛已开始微微立起,就连指尖也有些发僵。 她尽量藏住自己,往外边看去。 只见那两道光团已经贴近尹秀身边,围着他旋转。 在转过一圈后,两个光团合而为一,竟隐隐在空中变成好似八卦的图案,叫整个大堂不由颤动起来。 强烈的法力波动,几乎叫空间都起了涟漪,一道光柱直冲尹秀而来。 不是法术,而是最为纯粹的灵气攻击。 “影武者!” 尽管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操控影武者,然而尹秀还是喊了出来。 影武者扭过头,空洞的眼眶似乎看了一眼尹秀,又似乎发出了什么声响。 然而包括尹秀在内的众人,无一人在意,只是看着影武者挡在前头。 支离破碎! 影武者的身躯在强光中粉碎,这强烈的白光也顺带着到达了尹秀身边。 只是这时候尹秀已握住最后一张符纸,往前掷出,法阵形成,紫气散发,将冲他而来的余波化解。 然而尹秀没有感到幸运,他只是直观地体会到一件事。 那就是金阳与银月,强大而又可怕,以近乎鬼仙之魂配僵尸之魄,一阴一阳,一金一银,实际上已在某种程度上合乎了大道,也即是阴阳合一。 …… “小心点,这会儿玉峰山之中遍布着【孔隙】,你要是一不小心落入其中,出现在某处闹市,山林也就算了,要是落在活火山或者湖泊之中,那可就倒霉了。” “嗯。” 白孔雀紧张地拉着马小玉的袖子,也不管她愿不愿意。 “可大姐,你是怎么如此有自信,一步不停往前走的?难道你看得见那些【孔隙】?” “看不见。” 马小玉摇头,“我只是凭着某种直觉往前走而已。” “直觉?” 白孔雀愣了一下,“也就是说,其实你也只是在碰运气而已?” “要不你走前面?”马小玉问她。 “别别别。” 白孔雀将马小玉的袖子抓的更紧了,“我相信你,你只管带着我走就是了,可是我又担心阿珂和那个,唔,怪人,我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听天由命吧。” 马小玉将一缕头发拨到耳朵头边,“他虽然是怪人,但他是强人啊,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阿珂不是啊,她是好姑娘,还手无缚鸡之力!” “我都说了,听天由命。” 马小玉看她一眼,“难道你以为我们这时候就有余力帮别人了?你已是自顾不暇啊。” “也是。” 白孔雀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也是误打误撞走出来的,她就感觉后背发凉。 她们这头一边往玉峰观进发,一边担心着阿珂的安危。 然而那一头,任七却是和阿珂出现在了同一个孔隙之中。 从来没有人能说明白,这些好像泡沫一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孔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也极少有人能够遇见,据说有人在家里都能遇见,一脚踏过门槛,下一瞬便已出现在了完全不同的国度之中。 而返身的入口,就在身后不远处。 然而又没人摸得准这些孔隙什么时候会像泡沫一样消失,叫人回不到远处。 无论如何,任七和阿珂出现在同一处地方,实在是叫人惊奇。 反正因为种种玄奥莫名的原因,他们同时出现在一处雪山之中,大雪纷飞,几乎要将人冻成冰雕。 要不是任七强横无匹,硬顶着风雪向前,将阿珂带到山顶的小屋之中,恐怕这女孩已经冻毙。 这屋子大概是猎人建造的,用来躲避风雪过夜的,这里头有柴火和油盐,还算是个温暖的居所。 他们穿的都是夏天的单衣,任七将阿珂抱住,用自己的温度为她驱走寒冷。 过了好一会儿,阿珂才终于从失神的状态之中恢复过来,手脚有了知觉。 意识到自己被任七抱在怀中,阿珂脸上一红,然而她又不想离开,因此只用玩笑来缓解尴尬。 “阿哥,你再这个样子抱着我,小心上火哦。” 她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想着任七会回答,因为他本就是那样冷的好像石头的人。 然而任七却缓缓开口了。 “你察觉出来了?” “嗯?” 阿珂惊讶地抬头,随后又将头低下来。 风雪拍打着屋子,里头却是暖烘烘一片烈焰。 如此过了一夜,两人都忘了自己正身处空隙之中。 直到第二天早上,阿珂望见那抹猩红,才想起那些经历的事情,呼吸不由沉重起来。 任七听到声响,缓缓睁开眼睛,见阿珂皱着眉头,似乎十分地纠结。 “你觉得被糟蹋了?” “没这回事。” 阿珂神色坚定道:“这也是我自己的心意,可是……” “可是什么?” 任七紧紧盯着她,一只手不知不觉间将竹编的枕头压下去,指头微微沁出汗水。 “只是我听他们说……” 阿珂脸涨得通红,扭捏半天后终于说道:“我听说马姑娘和尹大哥,他们在一起一年多了。 从港岛到辽东,大马,再到南疆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生死考验与离别,朝夕相处,日夜相对,然而都还未越过那一步。 而我们认识不到半个月就…… 是否是我有些不矜持了,你会否觉得我……”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低着头,偷偷用余光看着任七。 “原来你是在说这回事。” 任七的手放松了,竹编的枕头因此发出轻微的声响,逐渐弹回来。 “呵,那对狗男女。 打扮的倒是新潮,皮衣皮靴的,做事却是古板得很。 磨磨蹭蹭的,一点不爽利,我怀疑他们是看言情小说看傻了,我要是有他们那样的时间,孩子都摆满月酒了。” “也许人家跟你的想法不一样,你也不用这样说人家的。” 阿珂显然已没了之前的局促感,只是微笑。(本章完) 第707章 阴极生阳 金阳和银月,一阴一阳,互相配合,也相互增强对方。 尹秀在又周旋了几回之后,已发现了他们难以对付。 至于别人,则没有与他们周旋的力量与运气,不一会儿在战斗的余波之下,已有了许多的死伤者。 尹秀拈住一张符纸,只感觉热浪扑面而来。 水龙诀! 平地起瀑布,水波随着尹秀指引,与汹涌而来,又几乎无形的热风碰在一起,水雾蒸腾。 能量合二为一,银月迅速向前,在空中画了个圈后,撞向尹秀。 就在这时,尹秀袖子鼓张,从里头一幅卷轴飞出。 万里江山图! 空间之中涟漪泛起,卷轴展开,几乎在某个瞬间叫人以为它同天地一般大,吞食日月。 银月散发着强光,一头扎入了那徐徐展开的万里河山之中,化作里头的一个小点,再无返身的迹象。 因着这魂体入内,万里江山图也随之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好像已将所有的灵气吞噬。 “你竟带着这样的灵宝?” 金阳正惊讶的时候,尹秀可不打算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因为他也不清楚这万里江山图到底能不能完全压制住银月。 只这一会儿,阴阳剩下其中的一极,对尹秀来说便是最好的机会。 雷光四溢,嘲风剑上被注入一股新的能量,向着金阳挥动。 金阳这时候已又微微显出了人形,只是像一个拉长了,露出四肢的光球。 尹秀一剑劈下,金阳格挡,一下雷光四溅。 金阳握住两柄长剑,一把白似冰雪,另一柄黑若深渊,一齐朝着尹秀挥砍。 他原本以为这能逼退尹秀,然而尹秀却是以更迅猛的速度上前,与他搏杀。 阴阳合一他打不过,难道如今只剩一极,尹秀还能打不过? 破开双剑,尹秀直取金阳中路,迅如烈风,快若闪电。 金阳无奈,只能迅速后退,再次掀起一阵焚风,阻挡尹秀。 不是法术,而是他自带的威能。 然而也因为银月的消失,金阳的法力似乎也降低了一截,以至于原先叫尹秀退避三舍的热风也威力大不如前。 尹秀任由焚风灼烧自己的脸和身躯,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灼伤痕迹。 他全然不顾,只是抡出一个大架式,一剑斩落。 锵! 黑白二剑同时粉碎。 金阳出手,夺命一掌拍向尹秀。 尹秀也毫不犹豫,三色龙虎罡气浸润手掌。 破风爪! 对轰一掌,罡风四散,二人身形被劲风拉扯着。 同时,金阳竟已从那护体的金光中现出了身形。 看着这张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尹秀只是微笑。 他再次运转体内龙虎罡气,比刚才还要强劲的劲道传出,叫金阳终于抵挡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尹秀伸手,揪住金阳的领子,奋力砸向地面。 只听见骨骼和地面接触,二者破碎,断裂的声响,碎石飞溅。 金阳再无仙师的风骨与架子,被尹秀抓着,好像一条死狗。 “先修啊?阴阳合一啊?” 尹秀冷笑,“好像也不过如此。” “是吗?” 金阳也在微笑,“你似乎高兴的太早了。” 他看向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万里江山图已经再次展开,银月的身形浮现在卷轴之上,若隐若现。 这万里江山图果然也只能困住她一会儿,并不能长久。 “怎样,要不直接投降吧?” 金阳笑容越发明显,“你也知道,以一己之力,绝无对抗我们的可能。” 那一头,银月的身体,脸庞终于也出现,亭亭玉立于卷轴之上,仙风道骨,如落入凡间的仙子。 “放下虚妄,忘却凡尘,和我们一同登上大道吧!只要你愿意的话,长生不死只是触手可得。”银月发出邀请。 “没有这个必要。” 尹秀面色淡然,一把抓住金阳,顷刻炼化。 摘星手! 金阳满脸的惊讶,诧异,随即身形化作虚影,尽数被尹秀手心所吞噬,彻底消失。 金阳的元婴,连带着原本夺占的肉体,都已在天地之间湮灭了。 银月望着这一幕,嘴唇颤抖,嗓子嘶哑道:“你做了什么!?” 尹秀眼睛微微张合的时候,已将金阳的力量吞噬,修复着体内刚才的损伤与消耗。 并没有回答银月的质问,尹秀只是再次握住嘲风剑。 “不着急,马上就到你了。” 听到这话,银月并不愤怒,也无畏惧,她只是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周身膨胀起来。 渐渐地,强光吞没她的身躯,银光之中,再生出金芒。 属于金阳身上的“阳”,在银月身上重生了。 “大事不妙啊!” 林婆惊叫道:“年轻人,你可听说过阳极生阴,阴极生阳啊?” “什么?” 尹秀皱着眉头,只感觉整座殿堂都开始随着银月产生变化,不断地颤抖起来。 看着这一幕,他明白林婆的意思——阴阳失衡了。 银月猛地膨胀,最后变成了一个高数米的“火人”,举手投足之间,银色的火焰包裹,缠绕着她。 在身躯的中心,则是一团闪烁的金光球体。 除了烈焰,还有闪电,一圈又一圈的雷光在她的周围萦绕,流溢。 叫众人的寒毛不由竖起,骨子里也难免传来寒意。 如今银月已成了失控的一极,阴极生阳,恐怕已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全然变作天地之间那道完全不可控的灵气。 吞噬一切,也破坏一切。 银月抬手,雷光倾泻而下,从头顶穿过屋脊,直落入大殿之中。 每一道雷光落在地面,都卷起旋风,像是有谁在鼓面上击打一下,叫人心脏跟着漏了一拍。 “小心了!” 尹秀察觉到待在这里,就是大罗金仙恐怕也是难逃一劫,因此他快速掠走,一把抱住白凤凰,往外跳出去。 几乎是刚一跳出来,大堂便已在雷电和劲风之中彻底倒塌,成了废墟一片。 白凤凰惊魂未定,仅仅揪住尹秀胸口衣服,只感觉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师父,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存在啊?” “这才哪到哪啊?” 尹秀不以为意,“在我见过的可怕事物里,这都排不上号啊,我连心跳都未变快一下。” “真的?” “不信?”尹秀眨眨眼睛。 “我听听就知道了。” 白凤凰笑眯眯地将头靠过去,贴在尹秀的胸口。 倏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询问。 “怎么,救了你,你是打算以身相许啊?” “这种事情很难说的嘛。” 白凤凰微笑,“毕竟这不是一个人说了算数的。” “哦,那你怎么看?要不你收了?”那声音似乎是在问尹秀。 白凤凰笑的更加羞怯了,然而还未笑完,尹秀突然手一松,白凤凰跌坐到地上,屁股摔得生疼。 “怎么回事?” 她不解抬头,便只看到嘴角挂着温柔微笑的马小玉,还有不知所措的尹秀。 “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马小玉走上前来,画着紫色眼影的眼角瞥了一眼尹秀。 “没想到你倒是挺风流快活的,难免别人为你掉眼泪哦。” 说着她还是微笑,补充道:“不是我,我没这样的空闲。” 尹秀赶紧上前,陪笑道:“救人嘛,难免是情势紧张,失了分寸。” “是吗?” 马小玉翻了个白眼。 白孔雀这时候已跑过去扶起了白凤凰,姐妹重逢,叫她十分地高兴。 “真是幸运呀姐姐,竟叫我在这里和你重逢了。” “幸运吗?” 白凤凰苦笑,“我倒是希望你晚点来的。” 话音刚落,一道光柱再次冲天而起,砖瓦石块飞散。 马小玉望向那一头出现的火人,之前的那些小别扭早不见了踪影。 “这玉峰观中还有这样可怕的灵体?” 说着她又想起一件事,“这么说的话,丹药和经书是真实存在的咯?” 尹秀点头,“传闻不假啊。” 这时,林婆紧盯着马小玉,突然问道:“你就是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 马小玉皱眉,第一时间看向尹秀。 尹秀连连摆手,“不是一回事。” “那是什么意思?” “且听细说……” “原来如此。” 马小玉恍然大悟,“所以你是说,那个叫银月的,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不止,其中那个男的,还跟我一模一样呢。”尹秀感叹道。 “有意思。” 马小玉又跟尹秀确认了一遍,“所以你是说,那个【我】白发金瞳?” “是重瞳。”尹秀强调道。 白孔雀听到这话,也不由惊讶道:“那岂不是跟大姐你在千佛寺中的模样,一模一样?” “所以……” 白孔雀抵着下巴,看看尹秀和林婆,紧张道:“所以,哥哥在观中见到的是真的?” “才不是。” 马小玉露出一抹微笑,“我是我,但别人不是我。” 说完她看了一眼尹秀,“你呢?你怎么看?” 尹秀嘴角一弯,眼里却是温情,“只有你。” “这句话倒是中听。” 马小玉耳朵一红,随即从口袋里掏出符纸,冲尹秀道:“我先试探一下,阴阳灵体我之前从未见过,更别说对付它们了。 所以我们得见机行事。” “我知道。” 尹秀伸手,将马小玉递给他的符纸接住。 然后他转头看向还幸存的众人,“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你们还是自己找找有没有生路吧。” “用不着!” 林婆认真道:“如果没拿到仙丹和经文的话,我们还不如死了。” “那你们离死也不远了。” 马小玉心神一动,手中那管符纸亮起,溢出金色光芒。 “驱魔马家?” 林婆不由皱眉,原来眼前这女孩就是驱魔马家的天师。 这边符咒亮起,那一头银月立即感知到,抬手就是几道雷电射来。 马小玉将符纸掷出,抵消雷电,另一边伸出三色法尺,握在手中。 狂暴的罡风与雷光几乎擦着马小玉和尹秀的身子而过。 即便之前已领教过阴阳合一的厉害,然而当其中的一极彻底失控之后,此刻银月竟爆发出了比先前更加可怕的力量与神通。 尹秀一剑将射来的雷电斩碎,滚刀向前,又揉碎了罡风,嘲风剑闪闪生寒。 银月见此,以更多的雷电几乎组成一道墙,生生将尹秀推开。 另一头压力骤减,马小玉已脚踏罡步,手拈符咒。 “龙神敕令,神君东皇借法,破!” 马小玉将一道符纸射出,至纯至阳的天地灵气被她所牵引,向银月轰击。 呲! 阳气破开灵体。 银月周身灵气晃荡,火焰与雷电所包裹的范围出现一丝空隙,那居于中间的金色光球,看起来已是唾手可得。 马小玉见状,三色法尺刺出,直取那核心所在的金色光球。 银月向着马小玉抬手,雷电四溢。 尹秀双袖张开,两条符纸长龙首尾相接飞出,止住那阵雷电。 马小玉因此得以贴近到银月的身边。 她一掌拍出,龙虎罡气激烈喷薄。 银月也一掌迎来,劲风再起。 风吹动马小玉的头发,衣摆,也叫银月那原本已被火焰所包裹的脸重新出现,变得清晰起来。 白发,金瞳。 马小玉瞪大了眼睛,这女人竟真的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她那美丽的瞳孔变做了两个,如星月一般,叫人不由心乱。 白发魔女? 恍惚之间,马小玉突然想到,会不会在数百年前,或者上一辈子,她就是在交趾的这个道观之中修炼的,没有成仙,又或者因为某种原因兵解,再次转世? 如此,这玉峰观中的女修士,原来是她自己吗? 马小玉陷入恍惚之中。 道心不稳,马小玉不由头昏目眩,只感觉到一股燥热从奇经八脉中传来,周身被金色的龙虎罡气所包围。 马小玉原本晶莹欲滴的黑色瞳孔迅速转为金色,一头乌黑长发也变白。 猩红一片,如染了鲜血的指甲出现在她的手指上。 她这头不知道发生了变化,只看到银月从那光的躯壳之中脱身出来,与她面对面。 然而在尹秀看来,这一幕却十分地骇人,简直触目惊心。 不是因为马小玉的样貌和气质陡然发生了变化,而是因为银月的魂体正在跟她合二为一。 难道这是他们把尹秀引到玉峰观来的真实目的? 就是为了夺取这命定的躯壳?(本章完) 第708章 极道法 四周好像陷入沉寂之中,一切静止,好像一幅画。 然而尹秀知道,这是新的风暴正在集聚,生成。 一切都处于爆发的前夕,只等着谁不小心拨到其中一根丝线,引爆它,像是线条纠缠的重磅炸弹。 白孔雀在千佛寺就已见过马小玉这幅样子,只当她还跟之前一样,只是变了副面貌。 她正打算上前的时候,尹秀却是拦住了白孔雀。 “我知道的,我见过她这个样子……” “不一样!” 尹秀神情决绝,“她跟之前不一样了,恐怕她不会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马小玉了。” “那她是谁?” 白孔雀有些迟疑,“该不会……” “我不好说。” 尹秀轻轻把她推到身后,“让我来。” 说着他将嘲风剑插入土地之中,以一种看起来颇为轻松的姿态上前,靠近那沉默不语,只是站着的白发魔女。 马小玉,或者说不知道是银月还是谁,这时候正站在原地,以沉默应对着这一方世界。 尹秀走上前,只是微笑道:“等下了山,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吃饭啊?” 马小玉的金瞳转过来,从眼角瞥了他一眼,不由勾动尹秀的心魄。 她似乎还保持着自我,并没有被银月夺了躯壳,这叫尹秀稍微安心了一些。 “你不是到了某一地,总要品尝当地的美食吗?” “可我们去辽东的时候不就没有吗?” 马小玉认真道:“那时候我们只是赶路,近乎于是在被追杀,与时间赛跑,那时候我们便只是草草上岸扒几口饭,甚至很多时候连船都没下,不是吗?” “可我以为,那算不上颠沛流离,于我而言,那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我也这样觉得。” 马小玉突然变了口风,“可是,要是记忆消失了怎么办?” “什么?”尹秀皱眉。 “我是说,要是等一下,或者哪个瞬间,那些记忆全都消失了,如同泡影在阳光底下消失了,无影无踪,那怎么办?” 马小玉开始正视眼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她变了一副模样,成了虽然美丽然而叫人害怕,也叫自己担忧的白发魔女。 如今的她,当然是保持着先前的自我,然而银月也确实与她合为一体了。 “杀了我。”马小玉突然说道。 尹秀毫不犹豫,“做不到。” “我知道。” 马小玉叹了口气,“但如今的我,真的还是原本的我吗?因为我感觉得到,关于我的某些特质,似乎正在快速消失。” “不要回头看就是了。” 尹秀微笑,“大部份人本来就没有回头路的不是吗?活下来便只是往前走,不往后边瞥上一眼,这是时常有的事情。 如果你那些珍贵的回忆消失了,那只要叫当前的事情也变得同样稀奇就好了。” “没那么简单。” 马小玉摇头,“那些记忆,关于我的一部分,正在逐渐消失,我感知得到。而且……” 她抬头看着尹秀,眼里已有了泪光。 “我的记忆里,竟有了和你一同在这道观里修行的经历。” 这当然是不可能发生过的事情,特别是对于尹秀来说。 他本就不是这方土地的“土著”,又哪里有可能三百年前在这里修行过。 是银月的思维正在影响着马小玉。 尹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顿了顿,他紧皱的眉头解开,只是微笑道:“没有什么所谓的,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 马小玉反问:“你相信我什么?你信不信其实我现在就是银月,那个附在了马小玉身上的灵体,此刻只是假惺惺地在这里同你谈话,实际上却是在想着怎样算计,利用,甚至杀了你。” “我说了,无所谓。” 尹秀突然从怀里取出一柄刀子,将它翻转过来,刀柄对着马小玉,刀尖则对着自己的胸口。 “我说了,我相信你。” 尹秀还是微笑,呼吸均匀而有力,手掌干燥而又稳定。 “我相信你是马小玉,不是别人。” 尹秀将刀又递过去一些,“所以不管你会遭遇什么,我都相信,你是不会变的。” “和这个世界一样吗?” 马小玉呢喃,“我不会变?” “没错,我正是这样想的。” 尹秀将手松开的时候,马小玉已将短刀握在了手里,用几截手指拈着。 “那你会不会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马小玉突然露出一抹与她气质完全不同的笑容,瞳孔分化,变作金色重瞳。 白孔雀已看到了这一幕,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正要提醒的事后,马小玉已刺出了短刀。 离着尹秀胸口只有一寸时,短刀停下。 马小玉的手不住地颤抖,重瞳快速回收,又变回原先的模样。 这还不止,她的金色瞳孔正在褪去颜色,头发重新变黑,连指甲上的猩红也消失不见。 马小玉正在逐渐恢复。 这时候,马小玉的嘴里吐出了不同的声音,音色听起来像是银月,而非她自己。 “怎么可能?你这样修为的道士,驱魔马家的女天师,竟然会为情所困?” 银月相当地惊讶,“你这样,终是无法得证大道,修成正果的。” “有什么所谓?” 马小玉已抢回了声音,“难道如你们所说的那样,太上无情,人便也要断绝欲念,背弃,流离于爱之外吗?” 她这样说着,头顶和肩膀处已有缕缕白烟渗出,伴随着虚空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叫喊声。 银月的魂体正在从马小玉的身上脱离出来。 然而她显然是不愿意见到这一结果,因此正在竭力抵抗,以求留在马小玉体内。 尹秀见状,伸手向前,手指在短刀上划出口子,带起一抹鲜血。 紧接着他在空中划出一个符咒,捏出莲花印,按在马小玉的额头上。 嗡! 宛若敲响一面铜钟,在他们的周围,一声钟响传来。 随着一声惨叫,银月从马小玉体内脱离。 她一脱离,马小玉立即失去了最后的力气,迎面倒向尹秀。 尹秀轻轻将抱住,没有去追击银月,只是搂着她,十分地温柔。 在确认马小玉没什么事,只是暂时晕过去后,尹秀才抱起她,暂时退到了白凤凰她们身边。 “照顾好她。”尹秀这样说道。 白凤凰与白孔雀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同时点头。 “放心,即便豁出这条命,我们也会护住大姐/贱,呃,马姑娘。” 尹秀只是微笑,“别动不动就要赌上性命呀,没那么严重,你们只要看住她一会儿,别叫她遭遇了伤害,也别叫自己受了伤,这就可以了。” 尹秀是这样的有自信,从容而又坦然,淡定。 因此这两姐妹这时候只是相信他,再无别的问话。 交代完之后,尹秀走到一边,将嘲风剑拔起来,又看向那已重新化作火人的银月。 这时候火焰似乎并无之前那样的强悍了,有可能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她被削弱了。 又或者是,她仍有一部分魂体留在马小玉体内? 如果是后者的话,便叫尹秀不由地担心起来,这事远远未完结。 然而眼下,他也顾不上后遗症了,只把消灭银月放在第一位。 因为即便脚底下埋着炸弹,可只要把负责起爆,引燃它的人干掉了,那炸弹便也免去了相当一部分爆炸的风险。 至于之后的事情,即便马小玉这个驱魔马家的女天师找不到办法,尹秀也会竭尽全力去找那破解的办法。 这样想着,尹秀又深深看了一眼马小玉,手中嘲风剑被紧紧握住,发出啸叫。 银月抬手,如雨幕一般的雷电裹挟着罡风砸向尹秀。 “奇门遁甲·奔雷!” 使用【百变星君】模仿了南宫白星的招数后,从天上落下了一堆响雷,有的砸向银月,有的则落到尹秀的身上,强化他的身体,也形成一层似有似无的防护。 面对汹涌而来的威能,尹秀不闪不避,只是如同先前一样撞上去。 天炎星! 尹秀加速,揉碎了罡风,斩断雷电,突破重重阻碍,奔到银月的身边。 呼! 嘲风剑牵引一道雷电,砸向银月。 至阳至刚的天雷碰上银月代表阴的一极,发生强烈的对抗与崩坏。 真阳命火! 不顾两种法术相互排斥带来的反噬,尹秀一掌携带着火焰拍出。 轰! 剧烈的火光之中,先是金色球体被拍飞出来,被一道雷电击中,彻底消散。 紧接着银月从光团之中脱离出来,飞到空中。 这时她已完全显露出了原先的身形。 她的重瞳竟变成了黑色,取代白发的也是一头的乌黑。 她已因马小玉的影响而发生了变化。 然而这还不止,她还在变化,她的脸,身躯正在发生坍缩,扭转,由原先比常人高出许多的身段逐步缩小,最后竟变成了一个蓝色的小孔洞,几乎肉眼不可见的小光点。 随着她身形的坍缩,四周的碎砖瓦,木头竟都被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席卷过去。 银月所在的地方,似乎变成了一个吞噬一切的大漩涡,将周围所有物品都吸引过去,吞入其中,再无踪影。 随着物品吞入,那小光点的蓝光也变得更加的耀眼,显得像是一个小太阳,而不是之前那暗淡的光点。 银月的能量正在急剧攀升! 等尹秀意识到那是因为她已彻底失去了意识,正在随着本能,或者说是变作一团恣意吞噬一切的灵气旋涡时,周围的一切几乎都已被她吸入其中。 那光点已几乎无法用眼睛直视了,因为它刺的人眼睛直流眼泪。 尹秀眉心狂跳,预感到有一种可怕的灾难正在酝酿,随时要爆发。 那吸收了一切,吞噬了一切的光点,似乎要支撑不住了。 危险! 尹秀跳到白凤凰与白孔雀身边,又看向林婆他们,然而这时候他已来不及招呼几个人了。 壁水星,发动! 水形成的障壁出现在几人的周围,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 紧接着,天地变色,强光笼罩众人。 碎石和瓦片从那小点中重新释放出来,化作夺命的箭矢,向四面八方射去。 只是指甲盖大小的一粒碎屑,就可以叫石头崩碎,地面出现伤痕。 叮…… 尹秀只感觉他已失去了听觉,视觉,被剥夺了五感。 然而他全然不在乎,只是将马小玉紧紧搂住,用身体尽量遮挡着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察觉到自己没有晕过去时,那剧烈的爆发已然结束。 白凤凰和白孔雀都已晕了过去,鼻孔中流出血来,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她们都未死,只是受了伤而已。 而在空中尚在漂浮着的那个小光点,便是原先吞噬了一切的银月。 这时候那可怕的威能已经消失了,连带着银月本来的意识,也已在这方天地之中消失殆尽。 所有的一切,都回归了自然,回归了三界六道,留下的只有破坏的痕迹,还有这悬浮着的微弱灵气。 尹秀将一张符纸丢过去,这最后的一点光点便也随着符纸飞过,钻入符纸之中。 尹秀原意是用这一张符纸将银月彻底打散,不叫她留下任何的残余在世上。 然而,在符纸飞过去后,却发生了变化。 只见那符纸一分为二,变成一金一银两个光球。 在尹秀惊讶的目光中,那两团光球进入他腰间系着的卷轴之中,叫那卷轴微微颤动起来。 那卷轴便是尹秀在砖墙之中找到的那卷经文,和仙丹放在一处。 尹秀解开系在外面的连珠绳,心情复杂。 他只感觉这两个先修简直没完没了了,怎么都打不死,无奈,他这时候只能耐着性子,将卷轴展开。 一展开那卷轴,原本空白的纸面上却突然浮现出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字符,金银二色,叫尹秀愣住。 “你看着这幅白纸做什么?”马小玉突然问道。 尹秀将卷轴丢到一边,把已醒来的马小玉搂过来一些,关切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马小玉不以为意。 尹秀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马小玉眨眨眼睛,“你能比我更知道自己的事情啊?” “也是,你可是马家的天师啊,什么妖魔鬼怪能斗得过你?” 尹秀微笑着,放下心来,然后才想起问她:“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只是看到一张白纸?” 听到这话,马小玉将卷轴捡起来,聚精会神地又看了一遍,然而还是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感到奇怪的不是尹秀,反而是马小玉,她十分确定自己在上头只看到一片的空白,然而尹秀却好像能在卷轴上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尹秀没有注意到马小玉的眼神,他只是盯着卷轴发呆。 纸面上有三个字浮现出来,最先映入他的眼帘。 极道法(本章完) 第709章 有生之年 马小玉掏出柚子叶,又将眼睛擦了一遍,然后往卷轴上看去,还是空白一片。 然而尹秀又确实从里头看出了东西,那是一篇篇的经文与法咒。 于是马小玉便已确定,这大概是尹秀才能看见的无字天书。 “为什么偏偏是我?”尹秀有些不确定。 马小玉微笑,“别人还没有这样的机缘呢,你倒是怀疑上了。” “不是怀疑,只是不太敢相信。” 尹秀只能笑笑,他已明白,即便自己将这卷轴上的法术念一遍给马小玉听,她可能也会完全听不到。 因为这无字天书上的法术,已从“法不传三耳”,变作了法不传二人。 只有尹秀,能看到,并且悟通这上头的经文,别的人则只能看到白纸,即便是马小玉也不例外。 这时候,白凤凰和白孔雀也渐渐醒了过来。 也许是被震伤了内脏,她们一时说不出话来,直到尹秀使出“光明之手”为她们疗愈后,她们才终于恢复过来。 她们两人也看不见这卷轴上的记载,只是同马小玉一样,瞥见白纸一张。 如此,尹秀又怕她们沾上什么因果,只是将卷轴收起来。 向周围看了一圈后,他走到林婆的身边。 林婆这时候倚靠在墙壁上。 见尹秀前来,她恶狠狠道:“后生,我们的事还未完呢!” “我知道。” 尹秀蹲下来。 “尽管我想过用别的办法来达成目的,但想了想,我还是想直接问你,能不能就这样帮我解了那蛊术?” “你现在是在说,其实你能威胁我,但是你又不打算这样做,以此显示自己的宽洪大量?”林婆冷笑。 “我没有这个意思。” 尹秀摇头,“我只是认真地在请你考虑我的这个提议。我当然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即便我杀了你,或者把这里的人全都杀掉,恐怕我体内的蛊虫也会被触发。 或者说我已隐隐猜到,可能在这队伍之中,只要有某个人死了,或者我对他出手了,那蛊虫也会被触发。 所以我只能在这里请你,帮我解决那只蛊虫。” “我为什么要帮你?” 林婆的一只手已在袖子里握住了铃铛。 “你要知道,我是最可怕,最叫人厌恶的老蛊婆。 在路上看到的时候,那些人远远就会躲开我,但凡是我用过的碗都要摔碎,我要是在他们家门前站过一会儿,他们就得熏艾草,将我所站立的那块地方烧的通红,烧黑,如此才放心。 像我这样凶恶的人,坏了一辈子,你凭什么要我突然发善心,帮你解了蛊虫? 你简直是在说一个世上最大的笑话,然而我却并不觉得好笑,只觉得你是蠢到家了。” 她嘎嘎笑起来,像是一只吵闹的乌鸦。 这声音也将她的孙女阿雅吸引过来,然而阿雅只是在一边站着,并未靠近。 因为她知道林婆一向是不愿意叫自己靠近她的,即便是吃饭,也是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绝不坐到一起。 “我是说真的。” 尹秀不生气,也丝毫不在意林婆的讥讽。 “我想请你帮我解了这蛊虫,因为我已经确定,要拆一颗完全不知道藏在哪里,又不知成分如何的炸弹,于我而言也太过困难了,于是我只能诚心拜托你。” “为了什么?” 林婆瞪大眼睛,“你这样的强者,愿意放下心气,这样同我一个敌人讲话?” “虽然说起来是道貌岸然,空大无物,又显得虚伪,可是我还是得说……” 尹秀神色正经,“这是为了天下。” “为了天下?” 林婆紧盯着他,“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小孩子说了都要忍不住笑起来,你能不脸红心跳地说出来,也确实是强人一个了。” 然而林婆知道,只有当一个人是真心这样想,坦坦荡荡这样讲的时候,他才能面不改色。 “婆婆,就当做是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我计较,放过我一次好了,发发慈悲吧。”尹秀笑道。 “你叫我什么?” 林婆哈哈一笑,“没人敢这样叫我的,即便是我孙女也不例外。” 笑声还是那样的难听,跟人们印象中的蛊婆一样,刮着众人的耳朵。 笑声止歇后,她的表情暗淡下来,低声道:“教主比不过你,因为他并不是可以为了天下而向敌人低头的人,你的器量,比他广大的多,可惜你不是苗人。” 咯嘣! 林婆再张开手时,手心里的青铜铃铛已被捏成了碎片。 随着她一用力,全身伤口终于压制不住,血水从袍子里涌出来,渐渐流到地上。 尹秀感觉喉咙一紧,转过头去,吐出一口酸液,在那液体之中,有一只蠕动的,指甲盖大小的甲虫。 那甲虫通体漆黑,背上则是三个白点,微微泛灰。 这,便是蛊虫吗? 尹秀还未细看,马小玉已丢过去一张符纸,将那虫子烧做了灰烬。 “不要看。”她关切道。 “没事,已经没事了。” 两人这样说着话的时候,周围已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泣声。 林婆死了。 之前的战斗中,她遭遇波及,早已受了重伤,只是强撑着。 然而在刚才,她已耗尽了最后一口气,合上了眼睛。 这时候还存活的苗人已不足原来的一半,就连青木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银月一剑洞穿了心口,躺在一边死去。 叶天问望着这一幕,只是脸色阴沉。 然后他终于看向尹秀。 “我们流了这么多的血,不能就这样当做无事发生。” “你不是已因此得到教训了吗?” 尹秀放开马小玉,缓步上前。 “有些东西,不是仅凭着一腔热血就能获得的。” 尹秀叹了口气,“就好像猴子望见山涧里的月亮,伸手去捞,往往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那你要我怎么做?” 反倒是叶天问有些迷惘了。 他心知虽然同是通感境,然而在刚才的表现里,他与尹秀之前的差距好比天与地。 即便拳脚上还有几分把握能够抵抗,可他不会法术,擅长使用蛊术的两位顾问都已死了。 与尹秀对抗,他已失却了信心。 “把人带走,都回南疆去,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尹秀提醒他,“没有必要为前人的野望赔上那么多人性命的?” “你凭什么教我做事。”叶天问不忿道。 “凭什么?” 尹秀偷眼看了一下白凤凰和白孔雀,她们两人都忧心忡忡。 “凭我轻而易举就能杀了你,你要知道今天在这里,不是我劝你回去,而是我放过了你,仅此而已。” 尹秀丝毫不给叶天问留面子,几句话尖锐而又难听。 “然而我也不是这样就放你走,我还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那就是有生之年,苗人绝不起兵作乱,别跟发国人还是东瀛人勾结,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这件事你要对天起誓,赌上所有的保证。” “唔?” 叶天问只感觉如鲠在喉,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道:“这样,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在苗疆了?” “你搞错了。” 尹秀认真道:“我说的有生之年,是指我活着,而不是别人,只要我还活着,苗人便不得轻举妄动。” “呵。” 叶天问苦笑,“如此的话,以后我每天都得诚心祷告,求你早点死了。” “你大可以这样祷告,咒我死。” 尹秀摊手,“也为了让你们知道我活着,我还会搞出许多的大事来,以此叫苗人里的年轻一辈也因为我的威名而不敢动弹。” “如此的话,只要三十年。” 叶天问笑容更加苦涩了,“只要三十年,我也老了,苗人也再无起兵的雄心了。” 说着他又盯着尹秀,“我虽然可怜,余生只剩下活着这件事,然而你比我更可怜。 因为你既不愿意起兵夺取天下,也不会成为朝廷的走狗,你只是在一边看着,做这世上最孤独的人。 别人不一定会提到你,但只要一提到你,便会说你是世上最傻,最虚伪的人,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马小玉听到这话,不由也感觉心跳漏了一拍,她走上前去,站在尹秀的背后,轻轻拉住他的手。 她原以为尹秀的手应该已变得冰凉,然而实际上他的手心温暖而又柔软,完全没有被叶天问的话语影响到。 尹秀轻轻捏了捏马小玉的手,以作回应,表示自己没事。 他并不想跟叶天问说太多,只是伸出另一只手,“击三掌为誓。” “你只说有生之年我们不能起兵,没有说我们不能杀了你,对吧?尹秀,我会潜心修炼的,有天将你打败。” “好,我随时等着你。”尹秀坦然道。 叶天问无奈,伸出手去与他击掌。 空间泛起涟漪…… 任七与阿珂已在山中又过了一夜。 似乎这孔隙之中的时间流速与别处的不同,在风雪停歇后,他们才从屋子里钻出来。 阿珂这时候已完全适应了任七的强横,脸色红润,如雨后绽开的花朵。 太阳底下,冰雪消融,远处的云雾散开,露出碧洗的蓝天。 “我们还回去吗?” 阿珂这样问着的时候,其实已感到回不回去无所谓了。 任七则还是脸色如常,冰冷坚毅。 “我还有事情未办完,所以我得回去。” “哦。” 阿珂乖巧地点点头,只说道:“我怎样都好,无所谓。” 任七瞄了她一眼,只想着回去之后怎么安置她。 就在这时,他们的周围,涟漪泛起。 “【孔隙】似乎要打开了。” 敏锐地感觉到这一点,任七将阿珂护在身边,警觉地看向其中一处。 然后他们便发现,原本好像镜面一样整齐,平坦的世界,突然有一块东西脱落,裂开,露出了属于另一个地方的影像。 马小玉站在尹秀的身边,而尹秀则正在和叶天问击掌为誓。 “我们可以回去了!” 虽说无所谓身在何处,然而可以回到交趾,到那群人身边,还是叫她感到高兴。 “对,穿过孔隙就可以了。” 任七这样说着,却突然说道:“你先回去吧。” “什么?” 阿珂愣了一下,“不是说好一起?” “原先是说好一起的,但是我必须改一下主意,抱歉。”任七低声道。 “是我叫你不满意了?” 阿珂垂下头,只感觉是否是自己脸上那红色的胎记,叫任七嫌弃了。 “我不需要很多东西的,只是……” 未等她说完,任七已将手伸到她的脸上,轻轻抚摸阿珂的脸,拇指也轻轻触碰那块好像蝴蝶一样的小小胎记。 美玉有了瑕疵,只叫它变得特别,而不叫它失了颜色与光泽。 “你以为我不会负责任,玩玩就算了吗?” 任七笑了一声,然后才开始认真说话。 “你之前同我说过,你是十七岁,对吧?我今年已三十七了,时间于你我而言是不同的。 过多几年,很多事情就都变了,所以我得抓紧时间。” 他看着阿珂的脸,手指尖只感觉到一阵细腻与柔软,终于还是狠下心来:“你能等,你就等我几年,出了三年,或者不愿意等,你就当没我这个人就是了。” “我只等你。” 阿珂红着眼眶,却没掉下眼泪来。 因为她记得,在男人出行前掉眼泪是很不吉利的。 “你还要我做什么吗?”阿珂这样问道。 “你出去以后,只管跟着她们回苗寨去,事情处理完,我去苗寨找你。” 阿珂点点头,“那要是尹大哥他们问起呢?” 任七哼了一声,“你只管跟他们说,我去解决一个小麻烦,先不用管我,他们便知道了。” “嗯。” 阿珂又是重重点头,最后看了一眼任七后,决然转身踏入孔隙。 空间中的涟漪晃悠一下,继而消失。 任七目送着阿珂离开,然后才看向天空。 只见在孔隙之中,有一座山峰赫然出现在那里,上头有宫殿,飞檐楼宇,重重叠叠,鳞次栉比,仿佛遗世而独立的仙山一座。 太阳底下,任七眯着眼睛打量那灵山,手不自觉按在了剑上。 这正是他留在此地的原因。 望着那山,一个禁忌的,几乎被人忘记的名字在他的心头呼之欲出。 仙都。(本章完) 第710章 马玲珑 尹秀和马小玉并肩离开。 骑着马儿,他们沿下山的路一直往下走,身影渐渐为云雾所遮挡。 明月神教的人收殓了同伴的尸首后,也准备离开。 白凤凰与白孔雀站在一块,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再看不见。 “你这蹄子不是吵着闹着,想做人家的小老婆吗?怎么不跟上去?”白凤凰笑道。 “谁吵着闹着了?” 白孔雀白了她一眼,颇为不忿。 可白凤凰还是嬉皮笑脸,继续逗她,“可我看你已经快哭鼻子了。” “乱讲!乱讲!” 白孔雀气的要锤她,白凤凰跑了一圈后,躲到阿珂的身后,只是同白孔雀拉拉扯扯。 “好啦好啦。” 阿珂也被逗笑,只是尽力在二人之间周旋。 忽然,白孔雀一把搂住阿珂,将手摸到她的肚子上,笑道:“妹妹你这肚子好似鼓鼓的,该不会已怀上了吧?” 阿珂立即双颊通红,摇头道:“哪有这么快?” “那就是说,你们两个搞在里头咯!”白凤凰也在后头笑道。 “你们!” 意识到自己被套话,阿珂又羞又怒,一时不知道是要帮白凤凰还是白孔雀好,只是跟着她们团团转跑起来,互相追打。 好一会儿,她们才气喘吁吁停下来。 白孔雀这才在逼问下,说出了心里话。 “嗨,当小的就当小的嘛,又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样的男人,谁不想咯,可谁又比得过人家马姑娘呢?” 白孔雀叹了口气,“马姑娘是那样美丽又强大的女娃儿,女天师来的嘛,我咋个比嘛?还是自己识趣点好噻,免得到头来做了哈麻批,真臊皮哟。” “你这蹄子,除了想男人,还会做什么?” 白凤凰一把揪住白孔雀的耳朵,叫她眼泪都要流出来,又与白凤凰扭打在一起。 阿珂站在一边,只是笑。 好不容易白孔雀才挣脱出来,拉住阿珂往后头跑。 “走,回寨子去咯!” 阿珂微笑点头,同白孔雀一起跑起来,一下将白凤凰拉开。 “你们这两个蹄子,跑锤子,等等老子噻。” 白凤凰装做恼怒,只是在后头追。 跑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尹秀消失的方向,忍不住低声道:“嗨,那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想他搞里头,抱个娃娃嘛。” …… 红色的铁浆四处流溢,几乎连岩石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高温,分分开裂。 皇者重罗在铁浆之中咆哮,一半是因为灼烧带来的强烈苦痛,更多的则是内心的不甘。 在铁浆重铸了他的躯体,给他那支离破碎的手镀上一层银色后,皇者重罗那裸露在外,早已破碎的眼球也重新长成。 面甲在最后一刻将那愤怒的眼睛封上,只留下一丝缝隙。 啊!! 皇者重罗一拳砸在石头上,叫那千斤巨石粉碎。 “了空和尚,你不是说过吗?在我这副钢筋铁骨面前,能力敌的只不过三指,为何我却接连失败?” 了空和尚,也就是刘半仙口中的那位南疆大和尚,他微眯着眼睛,形容枯槁,此时也十分地苦恼。 “为什么呢?我也想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你竟然会落入孔隙之中,而且还遇上了茅山道士的阻击。” “是茅山派大天师南宫白星!” 皇者重罗咬牙切齿,铁浆随着他的愤怒荡漾起来。 “南宫白星!百年之后,世上竟还有这样的道门强者!这样的人不应早已飞升才是吗?” “南宫白星吗?不差。” 了空大和尚的脑海里想起了这么一个人,但是已记不清模样。 “我没跟他碰过面,也许是因为王不见王,不过我也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说,传的玄而又玄,大概是他的同道夸大了吧?” “夸大?” 皇者重罗冷笑,“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怎么会说出夸大这词?你要是见过他,你必定不会这样说,而且也会觉得那些传说其实只是叫他低调了许多而已。” 一想起自己差点死在南宫白星手里,皇者重罗便再也笑不出来,只是继续忍受着铁浆灼烧身躯带来的痛苦。 南宫白星那惊人的压迫力, 了空大和尚见状,又将话头扯到别处,悠悠然讲起了关于玉峰观的故事,他似乎对世上的一切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玉峰观里的那两个灵修,其实是一对姐弟来着。 他们小时候便被玉峰观的玉真道人收入座下,在道观中修炼,参悟大道。 玉真道人仙逝之后,留下了经卷和仙丹,这便是我之前跟你讲起过的那两个秘宝。 不过好笑的是,那姐弟原以为经书是留给他们的,打开之后却是无字天书,空白的一片呀。 于是接下来的几百年,他们把仙丹丢在一边,只是不停地转世重修,试图读出上头的经文。” 说着,了空和尚将一块铁锭丢入铁浆之中,看着它逐渐沉没,被高温所软化,溶化,最后也变成了铁浆的一部分,注入皇者重罗身躯之中。 “然而金阳和银月,那对姐弟。” 了空和尚脸色变冷,“他们是为世人所不容的,谈到都嗤之以鼻的,因为他们坏了伦常,越过了血亲之间的大防,与猪狗无异。” “呵,世人庸俗。” 皇者重罗又笑了起来,“只拘泥小节,不求大道,你们这些和尚和道士,就是被这些什么戒律,规条玩的团团转,到头来修道变成修人,唯唯诺诺的,好似戴了枷锁,有什么意思? 你这样说,我反倒觉得那对修士是有大修行的,叫人不由佩服起来了。 只可惜我未进观中,不能与他们促膝长谈一番啊。” “你?” 了空和尚冷笑,“你是不在三界之中,又跳出六道之外的僵尸,他们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说起来,我要的东西,你一件都没带回来。” 皇者重罗从铁浆中起身,周身已被修复,那些破碎断裂的经络在铁浆的作用下重组,聚合在一起。 “你不是说了,无字天书吗?那两个修士花了三百年都未参透,我带回来你就能看明白了?” “我当然可以。” 了空神情坚定,“因为我是命定之人,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便已知道,我会承接天命,在当世超脱,成为佛陀。 这也是我说服法因帮助你的原因啊,皇者重罗。 可你给我的回报呢?我至今还未看到。” “我已帮你解决了许多棘手的敌人!” 皇者重罗愤怒道:“难道你以为南疆,交趾的那些土司,都是自己消失了不成?” “你别跟我提那些不相干的。” 了空仍然不满意,“我要的是仙丹和经书,如今两样都没有,你作为僵尸里的皇者,难道这点事也办不到吗?” 轰! 皇者重罗爆发,将铁浆溅起,仿佛要冲天而去。 那星星点点的火星子落在他的身上,燃起缕缕白烟。 了空见他真生气了,语气也缓和下来。 “火气这么大做什么?我又没说你不行。而且我要那仙丹和经书,不也是为了叫你成仙,超脱吗?” “成仙?” 皇者重罗越发愤怒,“我成什么仙?南宫白星说了,马玲珑已经毁了我的根基,叫我无法成仙了! 而且马玲珑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我是僵尸,为天地所不容的,我成不了仙!” 随着皇者重罗的愤怒之火熊熊燃烧,他那金刚不破的盔甲,竟隐隐又有了要从他身上脱落下来,分崩离析的现象。 了空看着皇者重罗这副模样,心里只觉得更加的不屑。 “南宫白星懂什么?马玲珑又懂什么?他们可以毁了你,然而我也能重铸你,只因天理无常,乾坤未定。 我是窥见了天机的命定之人,我能不比他们清楚?” “我不管那么多!” 皇者重罗伸手,一团极热的铁浆在他手心里重新凝聚,降温,固化成形,又随着他手心一转,被他捏碎,重新落入铁浆之中,溅起火花。 “再为我做件事!然后我把仙丹和经书都带给你。” “什么?”了空皱眉。 “杀了马玲珑!把马玲珑的人头带给我!” 皇者重罗的声音越发嘶哑,“我要马!玲!珑!” “马玲珑已经死了。” 了空重重叹气,只感觉自己是在跟三岁小孩解释,为什么不能摘下天上星星的父亲一样。 “马玲珑是不会死的。她布置了许多计谋对付我!折磨我! 过去的一百年里,她从未想过放了我,一直躲在幕后精心算计,策划,为的就是折磨我,叫我不得安生! 她躲得好啊!叫我一直找不到她,然而她对我的迫害却一刻未停过。 在千佛寺我终于赢了一次,逼得她亲自出手,现身了! 但她不甘心,于是又安排了南宫白星,她的大弟子,来对付我!折辱我!” “南宫白星是茅山派的,马玲珑是驱魔马家的女天师,两人之间没有师承的。” 了空皱眉,只感觉皇者重罗随时要因为这疯狂的状态,爆体而亡。 “而且我说过马玲珑已经死了,她的尸骨就葬在大马,好好地放在那里,你为什么不去看看? 我已跟你说过许多次,你在千佛寺遇到的是马家传人,驱魔马家当代女天师,马小玉! 不是什么马玲珑!马玲珑已经死了,是你亲手杀了她的!在大马那一战,她虽然重创了你,可也同样被你损伤了经络,英年早逝。 你并没有输给她,两人各受了损伤,仅此而已。 为什么你要如此惧怕一个马家的后人!” “不可能的。” 皇者重罗还是坚持:“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白发魔女的,她就是马玲珑。 马玲珑跟我说过的,她不会死的,在我成仙,修成正果之前,她会一直陪伴我,不会比我先死的。 她没死,她不会死的啊!” 皇者重罗的声音直冲云霄,几乎叫头顶的云层被撕开一道口子。 仰天大啸之后,皇者重罗的身形突然又佝偻下来,喃喃念道:“她明明说要陪我,直到我成仙的。 为什么又打算嫁人呢?还是嫁给那个道士。 哦!我明白了!千佛寺的那个道士,就是她的姘头!他是马玲珑的未婚夫! 尹!秀!” 如此,皇者重录又重新愤怒起来,立直了身躯,搅动铁浆,一手指向了空。 “你,把马玲珑的人头带给我,然后我把仙丹和经书给你。 成不成仙的不要紧,我只要马玲珑!” “好,成交!” 了空面无表情起身,“三天之内,我将马玲珑的人头带给你。 只要你确认马玲珑已死,世上便再无你的阻碍了吧?” “只要你将马玲珑杀了,就是南宫白星也再拦不住我!” “好。” 了空转身离开。 他向南走了一个山头,终于在一间屋子前停下。 “老朋友,这几天可还好啊?” 刘半仙躺在床上,只是有气无力地转过头来。 “虽然我们关系并不是很好,可你也应该讲点江湖道义,不用这样对付我吧?” “江湖道义?” 了空呵呵一笑,“我是和尚,只讲佛法,不讲道义的。” “那我明白了。” 刘半仙叹了口气,“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 了空微笑道:“你去把马小玉的人头取来。” “马小玉?” 刘半仙皱眉,“她来了南疆?如此的话……” 他未讲话讲完,只是想到,尹秀大概也来了这里。 “你不用管别的,只需要将马小玉的头颅带过来,这就可以了。” “你要我背叛兄弟?不可能!” 刘半仙艰难抬手,将胸脯拍的震天响。 “我跟你不一样,我最讲的就是义气啊!” “义气?” 了空冷笑,“义气,顶得住你身上的尸气吗?你看看你的手腕。” 刘半仙没动。 “哦对,抱歉,忘了解开你的穴道。” 了空伸手隔空一点,刘半仙这才起身。 “是穴位啊,你说穴道,我怕别人瞎想啊。” 刘半仙解开衣袖,一道黑色的青筋赫然出现在手上,只差一截便到手肘了。 “是不是等它流遍全身,我就会变僵尸?” “不会。” “那还好。” 刘半仙松了一口气。 “但是你会全身溃烂而死,你带马小玉的人头回来,我就帮你解了它。” “马小玉在哪里!!” 刘半仙愤然起身。(本章完) 第711章 激斗!尹秀对决刘半仙! 尹秀一有空便掏出那经书查看,全然不顾祖师爷教训里的所谓禁忌。 反正他已确定马小玉无论怎样都看不见这“无字天书”上的东西,因此也无所谓避人了。 马小玉倒是还谨守着道统里的规矩,即使坐在尹秀的旁边,她也绝不往卷轴上面看一眼,只是在一边闭目养神。 这时候她将外套放在一边,又将靴子解开,躺在草地上,只是闭着眼睛养神,呼吸均匀,享受着已不知多久未经历过的闲暇与两人的独处时间。 尹秀捧着经书,一个个字仔细翻阅,看上边的经文,不时向马小玉问几个生僻字。 然而他总是定不下心来,看一半便难免要往旁边瞥一眼,看一眼雪白,又看一眼起伏不定的山峰。 “你的心不是很静啊?” 马小玉察觉到了,睁开眼睛看他。 尹秀微笑道:“这总是难免的,我又不是柳下惠,做不到坐怀不乱。” “是吗?” 马小玉还是躺着,却突然将一条腿立起,原本就短的裙子又往下滑落一截,叫尹秀眼睛瞪的更大。 “那这样呢?” 尹秀摇头,“更加静不下来了。” 马小玉只是笑笑,突然翻了一圈,凑近尹秀,只将头枕在他的腿上,“要不我帮你静一下心?” 她凑的这样近,以至于热气从嘴里吐出的时候,尹秀已压抑不住剑意。 “怎么样嘛?” 马小玉眨了眨眼睛,她的指甲有些长,刮在腿上,直叫人皮肤发痒。 “求之不得啊。” 尹秀弯下腰来,却看到马小玉一只手已在结印。 他愣住,然后才失望地认出,马小玉手上结的是清心咒。 “你就打算这样帮我静下来啊?” “那不然呢?” 马小玉微笑道:“清心咒不就是最好帮你静下心来的办法吗?” “我要别的。” “别的?” 尹秀笑容灿烂,“比如马天师那夜在千佛寺答应我的事情,怎样,你可不能不作数啊,毕竟你是一言九鼎的大天师啊。” “可那都已过了时限了,过了时间的事情,我可不认数。” “没关系,我认数就行了。” 尹秀说着就扑上去,马小玉只是怪叫一声,起身就作势要逃。 然而尹秀是通感境的大高手,又怎么会叫她跑了,只是一下便将她抓住。 如此,马小玉便只能放弃抵抗,只是任由强者宰割,被破开防御的时候,感觉心口发凉。 尹秀被一片雪白与深邃所震撼,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准备将马小玉火热融化。 这时,他们却听到林子外传来了响声。 嗨! 两人都失望地翻起身来。 马小玉将衣服放下来,重新盖着同样无暇的肚子。 然后她便红着脸,只是坐在一边穿靴子。 尹秀抹了一把脸,将忿怒与火气一起压抑下来,然后才起身,去林子外查看。 原来在林子外的是刘半仙,他正立在那里,神色古怪。 “原来你还没死啊?” 与刘半仙重逢,尹秀原本应该高兴,毕竟他们来南疆就是为了找任七与刘半仙的。 如今一个能跑能跳,去清算仙都,另一个则是久别重逢,好手好脚的站在这里。 他理应高兴的,然而在重要关头被打扰了,尹秀这时候只感觉郁闷。 “你知不知道搅人好事,死后要被人烧春带的?” “我不搅合,便会有好事了吗?”刘半仙阴沉道。 尹秀眯眼,这才感觉到刘半仙有些古怪。 直到马小玉也郁闷地从林子里走出来,这份古怪彻底被放大。 “马小玉,我要你的人头。” 刘半仙直言不讳。 “他在说什么啊?” 马小玉有些诧异,然而等他看见刘半仙身上的黑气时,她便和尹秀有了共识。 刘半仙被邪煞侵染了,以至于失去了本心。 而且这邪煞看起来似乎还是来自于皇者重罗,浓郁,可怕。 “刘半仙,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呀?” 尹秀挠挠头,又对他说道:“我们帮你解掉那邪煞吧。” “我只要马小玉的人头!” 刘半仙墨镜背后的眼睛通红,他指向尹秀。 “尹秀,你要是拦着,那你也要死!” “你先别急,看看这是什么?” 尹秀将画卷拿出来。 刘半仙当即激动起来,“万里江山图!这是我刘家的传家宝贝!把它还我!” “想要啊?你自己来拿吧!” 尹秀手腕一抖,画卷在他面前展开。 刘半仙立即手捏剑诀,去抢那画卷的控制权。 尹秀哪里会让,两人各自捏剑诀控制着那画卷,万里江山图在空中无序地旋转起来。 马小玉见状,立即也伸出援手,用剑诀指向那画卷。 嗡! 万里江山图突然展开,将三人一同包裹进画卷之中。 三人原地消失,叫躲在远处,用石头遮掩身体的年轻和尚愣了一下,不知所措。 和尚是跟着刘半仙来到这里的,为了监督他取下马小玉的头颅。 然而此刻三人消失,只剩下那还在原地的画卷,和尚一时不知要不要上去取下那画卷。 他考虑了一下,终于还是因为胆怯和犹豫而在石头后边将自己藏得更深了,没有上前。 过了一会儿,他便开始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万里江山图竟又发出了亮光。 嗡! 空间泛起涟漪,尹秀三人再次出现。 刘半仙还是和尹秀对峙着,气氛比先前更加的紧张。 尹秀皱着眉头,大声问道:“刘半仙,这事就没有转圜吗?” “马姑娘的头颅就是转圜!” 刘半仙扎稳马步,双手一前一后摇摆,气势汹汹。 “那你就是在逼我杀了你呀!” 尹秀身上劲风飚起,摇头晃脑,头发飘扬,如愤怒的狮子,身上风衣猎猎作响。 “尹哥仔,你现在是为了一个女人,要不顾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了吗?”刘半仙痛心疾首。 “没错!” 尹秀从袖子里掏出一条蕾丝手帕,将它丢到空中,又一记手刀撕做两半。 “今天,我跟你割袍断义啊!” “好!今日我们兄弟砌墙,不对,兄弟阋墙!真是叫我痛心不已啊!但这是你自找的啊尹哥仔!” 两人不由都红了眼眶,然而马小玉只关心一个问题。 “那手帕,你是哪里来的?” “唔……” 尹秀愣了一下,立即赔笑道:“应该是刘半仙塞给我的,这个老不修!” “是吗!?” 马小玉双眼如刀锋,竟将毫无相干的刘半仙也吓得退了一步。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半仙深吸一口气,朝尹秀攻来。 无影脚! 刘半仙一脚抬起,连连向着尹秀踢击。 尹秀噼里啪啦全都挡下,接着蓄力跳起。 泰山压顶! 尹秀张开双手,重重压向刘半仙。 不妙刘半仙却是早已准备好了应付的手段。 屈膝,提踵,弯腰躬身,力量由地上传递到拳峰。 台山升龙拳! 刘半仙升腾而起,一拳迎击尹秀,将他打落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斗才止住去势,站起身来。 “刘半仙!你什么时候练就了这样的功夫!”尹秀诧异道。 “尹哥仔,这就叫做真人不可貌相啊!我就是有这样的自信,才来取马姑娘的人头啊!” “好,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全力以赴了!” 尹秀再次张开双手,这次却是压低了身子,向着刘半仙飞掠而去。 八稚女! “来的好哇!” 刘半仙金鸡独立,只等着尹秀上前。 在尹秀一爪抓来的瞬间,刘半仙看起来像是单脚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向后,眼看着金鸡独立就要自己被自己破了架势,尹秀已上前来,将他的双肩抓住,使出抱摔。 岂料这是刘半仙的诡计,以退为进,诱敌深入,他双手反转,反对尹秀使出强而有力,无法抗拒的投技。 袈裟摔! 刘半仙双手一抬,尹秀向后跌去,重重落到地上。 “刘半仙,你竟有横练罡气护体!”尹秀惊讶道。 “不是横练罡气,是天王神功第六十九重!” “天王神功!看我破了它!” 尹秀眼角欲呲,张口吞入一口冷风,一掌裹挟风雷拍出! 刘半仙看似是一个站立不稳,踉跄坐到地上。 然而这一下又叫尹秀一击落空,顺势被刘半仙绊倒在地。 绝命剪刀脚! 刘半仙一下锁住尹秀,叫他动弹不得,紧紧地箍住他的咽喉,试图勒死尹秀。 “你们不要再打了!”马小玉焦急喊道。 “多事!” 尹秀奋力挣脱,两人几乎是同时起身,使出一模一样的招式。 插眼! 踢裆!! 踩脚指!!! 瞬息之间,两人使出相同的三招,竟是不相上下。 于是他们各自一手捂住下裆,一手做白猿摘果的架势,陷入气势可怕的对峙之中。 “这三招,是我教你的。”刘半仙咬牙切齿。 “但我练的比你更好。”尹秀也同样的愤怒。 “是吗?” 刘半仙嗤笑一声,“然而我还有东西未教你,猫收老虎做徒弟,教了它十八般武艺,唯独有一招未教,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上树!” 刘半仙架势变化,抓向尹秀。 龙虎双绝! 变化无穷! 尹秀只感觉到处都是刘半仙,四处都是他打来的拳脚。 无论他怎样格挡,拆招,刘半仙都有办法对付他,压制他,折磨他! 终于,在尹秀力竭的一刻,刘半仙抓住空挡,一下拍在尹秀的胸口。 势大力沉! 尹秀咽喉一动,仰天长啸一声,往后踉踉跄跄,终于倒在地上。 “刘半仙,你赢了!”尹秀不甘怒喝道。 “我知道。” 刘半仙脸上只有悲戚。 “你以前从未赢过我,不管是打架,喝酒,划拳还是泡妞,可为什么你今天赢了我!” “因为我有刘家的风水术,因为我是刘半仙啊!” 情到深处,刘半仙不能自已。 他摘下墨镜,黑白分明的眼中只有伤心。 “尹哥仔,我很怀念我们以前在大富豪的日子。 那时候我们总是开同一间包房,开三瓶威士忌,我们喝两瓶,剩下一瓶摆在那里,向那些在情场上奋勇向前,没有回头路的前辈致敬。 你永远点九号的莉莉,我则是抱着梦露和玛当娜,那时候我们整夜的喝酒,谈笑,只是开心,自在,享受着自由散漫的时光。 我们那时候只觉得江湖就是如此,快意恩仇,儿女情长。” 越说越觉得眼泪要止不住时,尹秀却拉了拉刘半仙的裤腿,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们已不是兄弟了,你说这么多做什么?要杀要剐,你尽管冲着我来就是了。”尹秀焦急道。 刘半仙这时候才注意到面色越发冷,听着他们的过往,笑容逐渐和煦起来的马小玉。 他又将墨镜戴上,恢复了原先的冷峻,肃杀神色。 冲马小玉伸出手去,刘半仙沉吟道:“早岁已知世事艰……” 马小玉只是惊声尖叫,冲刘半仙掷出符纸,白雾瞬间蒸腾,将三人的身影吞没。 和尚在石头后面眯起了眼睛,尽量探出那圆溜溜的头,努力往那头看去,要看出一个大概来。 然而他终究只能依稀分辨出三人的身影,然而看出 刘半仙正在奔向马小玉,马小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而尹秀则在起身,试图阻拦刘半仙。 然而刘半仙威能之强,又哪里是尹秀区区一个通感境大高手能挡下的。 在尹秀绝望的咆哮声中,刘半仙伸出手,一记手刀与马小玉错身而过。 紧接着,就连躲在后边观战的和尚也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看见,驱魔马家当代女天师马小玉,她那颗美丽,倾国倾城的头颅冲天而起! 云雾散去,三人都已不见了踪影。 和尚仍想看清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站在原地。 直到刘半仙不知从哪里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了,小和尚。” 和尚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发现我跟着你了?” “这需要发现吗?” 刘半仙并不与他多理会,只是沉声道:“我们去找了空大和尚,交差了。” “好。” 和尚点点头,然而又发现刘半仙不知什么时候已抱着一个木匣子。 “这是……” “里头装的是马小玉的头颅,有问题吗?” “我只是好奇,你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木匣,刚好能装下那女人的头颅,又刚好就被你带在身边?” “小和尚,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刘半仙沉吟道。 和尚半懂不懂,只是刘半仙已往前走,他便只能小跑着跟上去。 “在那边!往那边走!”(本章完) 第712章 都一样 皇者重罗面对着山壁,双手背在身后。 这原本是一种悠然自得,颇为闲适的状态。 然而他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只因为他已隐隐感觉到,刘半仙正在将马玲珑的头颅带到这里来。 “你确实办了一回叫我满意的事情。” 皇者重罗瞥了一眼,正在一边闭目养神的了空。 “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 “但说无妨。” 了空不喜不怒,永远不将情绪写在脸上,因此表情总是平淡。 “这样的强者,为什么我之前擒拿他的时候,却只感觉十分的容易,要不是你提醒我留他一命,他早就被我随手捏死了。” “因为风水术并不是用来对付僵尸的呀。” 了空捻动念珠,“人有三灾六病,处在三界之中,六道之内,要对付他们的东西,夺他们命的东西多着呢。 酒色财气,功名利禄,哪一样不是要紧,要命的?” “如此的话,还是做僵尸自由自在啊,想杀就杀,想吃就吃,与天地同寿,和日月常在,哪里受那么多的拘束?” “本来就是呀。” 了空微笑,“你是这世上最自由自在的了。” “你是这样说,可我受困于这副盔甲之中,脱身不得不是吗?” 皇者重罗的语调又变得阴沉下来,“我每日每夜都在受着这种痛苦,这到底是幸运抑或折磨?马玲珑没杀了我,却叫我遭受这种酷刑,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没能力诛灭你而已。”了空冷冷道。 “不是,这是她的安排。” 皇者重罗隐隐又有了火气,“她给我安排了世上最坏的因果,最残酷的遭遇,为的就是叫我遭受无尽的痛苦,因为我背弃了和她的约定,没有遵守承诺。” “你真是这样觉得的话,就用成仙来打破这些桎梏,完成对她的报复吧。” 了空已不愿多言,只是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刘半仙终于带着匣子过来,打破了那无言的气氛。 “你将马玲珑的头颅带来了吗?”皇者重罗问道。 “在这里。” 刘半仙拍了拍那个匣子,里头正装着那驱魔马家女天师高贵,不可玷污的头颅。 皇者重罗勾勾手指,示意刘半仙将匣子送上来。 然而刘半仙不动,只是问他:“我身上的尸毒呢?” “这不干我的事。” 皇者重罗从不会叫别人拒绝他的要求,然而这是第一次,他并没有想着惩戒刘半仙,而是伸手指了指了空。 “他会帮你解开的,因为是他把尸毒放入了你的体内。” 了空看了一眼皇者重罗,终于还是起身。 “刘半仙,你竟然已学会跟我谈条件了。” “时移世易,你不也同先前不一样了吗?好好的南疆大和尚不做,为虎作伥,成为这旱魃的幕僚,残害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那是他们的命,挣扎不得。” 了空不理会刘半仙的话语,只是上前,将他的袖子撸起。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刘半仙手上的尸毒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怎么可能?” 了空瞪大眼睛,“那是我种下的,世间无人能解。” “你相信你种下的无人能解,那如果有人相信,它能解掉呢?并且只要他愿意这样相信,事情就会起变化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疯话?” 了空正感觉难以理解的时候,蓦然间却瞥见刘半仙身上烟雾蒸腾。 “小心!” 皇者重罗抬手,射出手里尸气。 烟雾后头,已变回身形的尹秀将手里木匣抛出,被尸气炸的粉碎。 这木匣里装着的哪里是马天师的头颅,而是一截木头。 “小子,你敢耍我!?” 了空手背上青筋暴起,毫不犹豫探向尹秀咽喉。 “还没轮到你。” 尹秀无视了空,却是一下闪开,径直往皇者重罗而去。 “大胆!” 皇者重罗对着尹秀轰出一拳,气势磅礴,几乎将面前尘土也一齐掀起。 在与南宫白星一战之后,他的力量又提升了一截,这时候已更逼近那为世间所不容的层次。 尹秀身形遁入虚影之中,避开这一拳,在皇者重罗身后出现。 “同样的招式第一次就已无用,为何还要使第二次?” 皇者重罗只感觉自己被小看了,头也不回,只是凭着感觉往后击出一拳。 他这一拳击出的时候,尹秀便好像是自己撞上来一般,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扯过去。 “是马玲珑和你合作,算计我吗?”皇者重罗极致忿怒。 特别是在看到尹秀和马玲珑在一块的时候。 然而尹秀只是顶着那飓风,冷声道:“马玲珑已经死了!你自己清楚的!” “不可能!” 他加大力量,要将尹秀一拳粉碎。 尹秀手上也奔涌出三色龙虎罡气,与他对碰一拳。 碎石飞溅,尹秀竟挡下了这一击,双脚深深陷入地面。 “唔?” 皇者重罗显然有些惊讶,尹秀竟能挡下这一击。 毕竟上一次见面,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堑。 就是在玉峰观前,这个道士也只有仓皇逃跑的份,为何现在却能接他一拳? “不是我,是你啊。” 尹秀道出皇者重罗心头的疑惑,“不是我变强了,是你心境不稳啊皇者重罗。” “我?” “没错,就是你,因为你的强大只在这层盔甲之上,而盔甲之下,则是你那叫人厌恶的软弱躯壳! 当你已失去了皇者的心态时,你的失败就是板上钉钉的!” “放肆!” 皇者重罗爆发气势,将尹秀推开。 尹秀借力远远飞出,手捏剑诀。 极道法·仙官入库! 随着尹秀手一指,法力迅速流失的同时,在他的面前,空间出现一道裂缝,继而扩大,强大吸引力展现,将地面碎石尽皆吸入其中。 紧接着,无数散发着灵光的兵刃,带着磅礴龙虎罡气从空洞之中飞出,直取皇者重罗。 皇者重罗只感觉这一下必定是避无可避,并且皇者的尊严也容不得他退避。 呼!喝! 皇者重罗向前推出一道尸气,直击那冲着他飞来的刀枪剑戟。 轰! 惊天爆炸,地面被一道道罡风切割开来,留下触目惊心的划痕。 刀刃划过皇者重罗身躯,带起点点火光,使得皇者重罗好像整个身躯都沐浴在光的射线之中,只是噼里啪啦作响。 了空已早早退开,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骇人一幕。 他心里已有了判断:尹秀夺得了经文,并从那经文上修习到了更强的法术——极道法。 极道法,据说是某代天师于睡梦之中为神仙所赠予的法术。 超脱所有法术的桎梏,废除限制,重新于玄真八门之上诞生的奇特术法。 那位天师用极道法赴北海斩蛟龙,下南洋寻仙道,继而飞升,将极道法留在世间。 可惜过去的漫长岁月里,无一人能够寻得那天师留下的法术经册,然而如今在这里,极道法重现了! 皇者重罗脚下地面早已支离破碎,就连那刀枪不破的精钢铁甲,似乎也在随着他的尸气逐渐溃败。 真道法·天地戮尽! 道道尸气裹挟,聚拢在一起,形成长矛,迎着仙家兵器,暴雨般射向尹秀。 尹秀一只眼睛泛起金光,另一只眼睛则是紫气森然,相互辉映。 这是使用了极道法,进入阴阳和一状态之后的表象。 尹秀还未彻底习惯这种状态,只感觉到身体轻飘飘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被他解构,颠覆。 他收起法术,身形如风摇曳,一下又一下,躲开那几乎将整片天空覆盖的磅礴尸气。 皇者重罗摆脱接连不断的打击,朝尹秀扑来。 真道法·死物散布! 他双手在空中虚握,从山崖底下,永不停止沸腾,永远流动的铁浆被他双手所牵引,控制,形成两条银色蛟龙,腾飞翻越。 行进间,蛟龙在地上滴下星星点点的铁浆,冒出白烟。 尹秀脚踏罡步,手捏剑诀,身上龙虎罡气喷薄爆发。 极道法·八风聚集! 数十米开外,尹秀左右两边,无形的风忽然斩来,似乎是要天空和地面一齐切碎。 从那数十米外,地面的沟壑一直往前,尖锐的撕裂声响刮着耳膜。 在最中间,两边的风撞在一块,那两条蛟龙的头被齐整整斩下,紧接着身躯粉碎,重新化作铁水落于地上,眨眼间将地面石头覆盖,凝聚成奇形怪状的物体。 白烟蒸腾! 皇者重罗还未反应过来,带着浓浓热气的风便已席卷而来,将他吞没,席卷。 强风鞭笞着山峦,也将皇者重罗的身形撕扯。 撞碎山石,皇者重罗身形被强风带着,卷到几里外。 他的面甲已经破碎,露出那几乎分不出五官,甚至看不出部位,只是有一对血红眼睛的那坨肉团,寻常人将它称作脸孔。 拘束解开,已不知多久未见天日的脸呼吸到新鲜空气,叫皇者重罗不由精神一振。 一脚踏碎山石,皇者重罗身后拖拽一条黑色尾迹,飞向正在施法的尹秀。 尹秀伸手,虚空中握住名剑嘲风,在皇者重罗即将撞进来的一刻,迎面斩下。 嘲风剑在巨力之下发出嗡鸣。 尹秀虎口开裂,仍紧紧抓着嘲风剑,未退后一步,即便靴子已深深陷入土里。 “你得了仙法?” 皇者重罗冷笑,“我不信!” 他用力一推,尹秀便再与他僵持不住,往后飞去。 了空望着这一幕,只感觉局势已在皇者重罗控制之中,原本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忽然,他瞥见尹秀身上有一样东西掉落,那是一个小匣子。 不知怎么的,他眉心狂跳不止,冲身边的小和尚说道:“去把那匣子给我捡回来。” “啊?” “就那个,那个!” 了空指了一下方向,“把那个匣子拿回来!” “可是,”小和尚踌躇不前,“他们这样打,我又哪来的机会上前?” 了空盯着他,“悟信,你在我身边几年了?” 小和尚迟疑,“九年了。” “我当初说过要给你还俗娶妻的吧?” “这事师父你已说了三年又三年,然而总是时机未到。” “今日便是时机了。” 了空指向那边,“你将那仙丹拿回来,等为师得道,鸡犬升天,你也可以因此功德位列仙班,要什么没有。” “可我们是和尚。” 小和尚踌躇,“我们是和尚来的,怎么会得道,又如何升仙呢?” “你真是蠢笨啊。” 了空难得的有了怒意,“儒释道不分家,三家做一家,道统的祖师能在我们这边做菩萨,珈蓝,为何你我就不能因功德,仙丹而成仙啊?” 小和尚茫然点头,终于因为畏惧了空的威严,发抖着上前。 尹秀和皇者重罗正在奋战,哪里会注意到那小和尚。 因此在躲过了几波战斗的余波后,小和尚终于找到机会,一下将那匣子拿在手里,踉踉跄跄跑回来。 一路上他差点跌倒几次,终于回到了了空身边。 “给我,把它给我!” 了空不停催促。 小和尚看了他一眼,不甘心地将匣子递出。 了空一把夺过,将匣子捧在手里不住地抚摸,眼里发着光亮。 然而他又不能确定尹秀带来的是否是真的仙丹,毕竟尹秀刚才就做过假了。 于是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木匣,做好了受骗的准备。 刚一打开,他便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匣子之中的丹药,散发出七彩霞光。 是真的! 只有正品才有这样叫人温暖,感动的霞光。 了空几乎流出热泪来,瞳孔放大,紧接着又缩紧。 他吐出一口浊血,死死盯着小和尚。 “为什么?” “是师父你自己说的。” 小和尚仍是低着头,同往常一样怯懦,不敢与了空对视。 “师父,你说的,只要一人得道飞升,其他帮助过他的人,都会因此功德圆满,位列仙班的。 既然如此,那谁成仙都是一样的,由我来提携你也一样啊师父!” “你……” 了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那柄匕首扎进他的肚子里,随着小和尚手腕用力一转,了空嘴里吐出的血越发的多。 他伸出手去,盖在小和尚的头上,集聚最后的劲力。 小和尚哪里不知道师父的厉害,他只是闭着眼睛,咬着牙将刀子再扎进去一截。 了空微笑,劲力散去,只是用手轻抚他光溜溜的脑袋。 “是啊,都一样。”(本章完) 第713章 终局(本卷完) 了空已放下了杀意,只是任由小和尚行事。 然而小和尚还忌惮着他师父的威能,手上刀并没停下,几下将了空的肚肠搅烂。 “如此的话,我便可以带你成仙了,师父。” 他呵呵直笑,看着倒在血泊之中再不能起身的了空,这才放下心来。 他将那颗仙丹取下,咽入喉咙之中。 七彩霞光从体内流溢而出,小和尚吐出一口气,白气如龙蛇腾飞,像极了传说中的剑仙气息。 他的脸微微发红,像是喝了酒。 过一瞬又迅速转白,如同在冰川底下捞出来。 随着白烟越来越多,小和尚飘飘欲仙,直感觉飞升的时刻已经到来。 他的脊柱微微发痒,感觉到一节又一节的骨头正在重新整合,噼里啪啦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是一记又一记的爆鸣声,小和尚感觉到他的经络正在重新被打通,构筑。 易经洗髓! 小和尚抬头,仰天长啸一声。 随着这一声怒喝,他的眼睛爆开,血花四溅,一条虫子从眼眶之中钻出来,几乎占据了整个头部的黄色眼睛一眨一眨,上下眼皮张合之间,满是绿色的粘液。 “这是仙丹?” 皇者重罗看到这一幕,不由愣住。 “是啊!” 尹秀一剑斩来,迫使皇者重罗提手格挡,又带出一片火花。 “这就是仙丹,叫人吃了成仙的。” 尹秀又是一剑裹挟风雷砍来。 另一边,马小玉和刘半仙站在山头上,他们这里隔着尹秀和皇者重罗决斗的地方大概有十里,对于那头的状况,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只是通过地上那个“包裹”的蠕动,判断着发生了什么。 很显然,就跟马小玉所说的那样,那仙丹其实也只是虫卵,跟这虫王没什么差别。 谁将那虫卵吞入体内,谁就要变作虫子的傀儡。 “可是,马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半仙用手捂着手腕,尽管他体内的尸毒已经被驱除,然而此刻还是隐隐作痛,恐怕要疼上几天,这是最轻的后遗症了。 马小玉没有直接回答,事实上她并没有告诉尹秀,自己还残留着银月的一部分记忆。 而那仙丹实际上是虫卵这回事,便是银月记忆的一部分。 在那记忆之中,马小玉看见了银月的真正模样,与自己的面貌全然不同。 她很高兴,自己与这位先修并不是前世或者转世的关系,叫她省去了许多的顾虑。 只不过,她并不愿意叫尹秀在开战前顾虑太多,所以闭口不提。 刘半仙见她没说话,便也只是想这大概是她的直觉,或者驱魔马家的本事,不用多讲。 于是他走过去,用脚戳了戳地上的虫王。 “世人追求成仙,总想着哪天有个道人神仙赠药,或者在某处海外仙山寻得长生不死的仙方。 谁又能想到,这仙丹是虫子变的呢?” 看着那包裹起伏挣扎的样子,刘半仙皱眉,又问马小玉。 “马姑娘,你说那仙丹是被皇者重罗,还是了空那个秃驴给吃了,这时候不知道那两个混蛋之中,是哪一个被虫子钻破了天灵盖呀?” 马小玉看了一眼山那边的气象,沉吟道:“皇者重罗的尸气还在。” “那真可惜了。” 刘半仙一拳砸在掌心上,“了空那老匹夫,摔个跟斗都要死的人,吃了仙丹不是浪费吗? 我倒是希望皇者重罗能吃下,看是他金刚不破的脑壳先被钻破,还是那虫子被他消化了,加重皇者重罗的癔症。” “他一直把我认作马玲珑仙师吗?”马小玉问道。 “是,我听了空说过的,他就是一直以为你是马玲珑仙师,想要取了你性命,至于具体原因我就不了解了。” “无需了解。” 马小玉并不在意,她此刻只关心那场决斗的胜负。 刘半仙看出来她的心思,在看着那虫王在地上一扭一扭,终于耗尽生命力,彻底死亡后。 刘半仙划亮一根火柴,将它丢到包裹上,火苗腾腾上升。 先是烧掉那符纸,然后是符纸所粘贴的包裹,露出里头虫王的模样。 那好像是一只巨大的蚕蛹,眼睛很小,像两颗绿豆镶嵌在脑袋上,它的数对足则是锋利的弯刀,带着倒钩。 刺入人面孔之中,恐怕连拔都拔不出来。 只不过在几天的折腾之后,这虫王终于还是死了,此刻只在火焰之中混身滋滋作响,逐渐融化。 “我们为什么不过去?” 刘半仙问起了自己最为关切的问题。 “即便我还重伤未愈,铁三角缺了强大的一角,可马姑娘你是能够逼退皇者重罗的人呀,有你助阵,尹哥仔不管是力量还是心境上,都会得到不少的助益。” “错了。” 马小玉摇头,“恰恰相反,我在那里的话,恐怕对尹秀只有阻碍。 因为极道法需要的心境和精神,叫尹秀绝抽不出神来顾虑别人。 而且他目前还不能收放自如,如果使用的话,我们在那里,他便要费心控制着那法术,会更加的麻烦。” “极道法竟是这样可怕的法术。” 刘半仙衷心赞叹,“这可叫尹哥仔有了弑神的威力啊。” “我反倒是怕他先将自己杀了。”马小玉皱眉道。 “你没有在开玩笑?”刘半仙吓了一跳。 “我这又有什么好开玩笑的。” 马小玉目视着远方的山头,那里雷声滚滚,雷电在云层之中流窜,奔走,似乎有什么来自神话传说之中的怪物要从九天之上降下。 在尹秀第一次与她面前展示极道法的时候,马小玉便已明白,那实在是可怕的法术。 尽管她看不见那经文,可当整片竹林被整整齐齐砍掉一截的时候,马小玉便看出了它的不同寻常。 不光是威力可怕,在八门遁甲之上开创了新的道路,更是对使用者有极大的考验。 充沛的法力,强壮通达的经络,稳定的心脏,永不迟疑片刻的血流,还有无边的勇气。 使出极道法的人,他首先得具备了这些身体和心理上的品质,然后才能真正驾驭极道法。 不然他便会成为使用大威力霰弹枪的五岁小孩,枪开火的瞬间,最先被夺走生命的反而是那孩子。 也许再晚上几年,尹秀便能锻炼出使用极道法的体魄与经络,还有坚定的道心。 然而此刻,距离他取得那经书只过了三天不到,他便要用这可怕的法术与皇者重罗决战,实在是太过冒险与鲁莽了。 马小玉的心揪紧在一起。 “极道法,在没有得到补充的状况下,尹秀大概只能使出三次,如果超过了限制,他便会陷入大麻烦之中。” “这样的紧迫?” 刘半仙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准备给尹秀占卜。 然而马小玉制止了他。 “马姑娘,我这是……” 马小玉坚定道:“你不需要那样做,最好也别做,因为尹秀正在试图创造奇迹,而奇迹是无法被预测的。” “明白了。” 刘半仙将铜钱收起,“我们就尽管相信他就是了。” 他们在这头观战,心里一个比一个更加的纠结,尹秀那头战况也变得愈发的激烈。 一剑砍向皇者重罗,再借力弹开后,尹秀来到了那已被虫子夺去躯壳的小和尚身边。 “贪心不足!” 他一剑削去虫子的头颅,又伸出手,盖在和尚的脑袋上。 摘星手! 尹秀将和尚炼化,把对方的生命力,法力,精神力全数吸收,化作自己的养料。 在他的脚下,了空还残存着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脸上不知是哭是笑。 “还有你。” 尹秀将剑尖探到了空下巴底下。 “没这个必要了。” 皇者重罗冷笑,“他已是马上要死的人了,就是我现在把他炼成僵尸也来不及了。” “也是。” 尹秀将剑收回来,几乎是剑刃刚一离开,了空便已断气,死死瞪大的眼睛瞬间变得浑浊。 “他走了,你岂不是彻底被断绝了成仙的希望了?”尹秀微笑道。 “不打紧。” 皇者重罗的脸上扭动一下,似乎是在笑。 “我已不打算成仙了,我要留在人间,成为真正的皇者。” “真正的皇者?”尹秀觉得有些不安。 “没错,真正的皇者,我要叫交趾,叫九州,叫这个世界都沦为血肉废土,在这之上,建立一个属于僵尸的超级帝国。 在这个帝国里,没有生老病死,自然也不存在着离别与虚弱,僵尸帝国的臣民,每一个都是与死亡绝缘,与衰老疾病无缘的。 我的子民,将叫这虚弱的世界再次焕发光芒!” “神经。” 尹秀只觉得皇者重罗确确实实是疯掉了,也许还不是现在,他在大马被马玲珑重创的时候,恐怕就已不正常了。 在断绝了最后一丝关于成仙的念想后,皇者重罗变得无比坚定。 他抬手,尸气喷薄! 真道法·虚无世界! 以他为中心,尸气从他脚底下向四周蔓延出去,渐渐变成滚滚的黑暗地毯,迅速将周围的一切吞噬,腐蚀。 就连天空,似乎也被这浓郁的尸气影响,太阳被黑气所遮挡。 尹秀看着那些尸气逐渐蔓延到自己的脚下,然后才使出神通。 人王盾! 黑暗眨眼之间消失,雾气无影无踪。 然而,在那巨量的法力涌入体内后,尹秀却张口吐出了鲜血。 皇者重罗哈哈大笑,“这可是天地开辟以来最强横,最纯正的尸气,即便你有那吸收法术的神通,然而你这凡人的躯壳,经络,能受得住腐蚀吗?” 情况显然比尹秀想的更严重,因为他的眼里已满是血红。 三色龙虎罡气要是少了一道,恐怕刚才尹秀便已全身溃烂,被那巨量的尸气所吞噬,消灭了。 “不过如此而已。” 尹秀又吐出一口淤血,擦了擦嘴,“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法术呢,结果不还是被我给吸收了?” “还在嘴硬!” 皇者重罗趁着尹秀伤重,一拳带着劲风击出。 尹秀伸手格挡,如破了的皮球向后飞出十几米,然后才勉强停下。 皇者重罗追击,再起提起力量。 然而他刚一踏出,脚便深深陷入地面之中,竟再也拔不出来。 而他的身形也动弹不得,一种失重的感觉,笼罩着皇者重罗周身。 皇者重罗隐隐察觉到不妙,费力地抬起头去。 只见在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颗巨大的石头正慢慢穿过云层。 那简直不能称作“巨大的石头”了,而应该称作一个山头,或者干脆说是一座山。 尹秀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这遮蔽天日的巨石,并操控着它往皇者重罗身上砸去。 极道法·银河星陨! 掏空所有法力,龙虎罡气,再加上他吸收的,皇者重罗那强横无匹的尸气一并燃尽。 天地开辟以来,前所未有的巨大法术出现了。 即便是在远处,马小玉和刘半仙也亲眼目睹了那将天空遮蔽,因为与大气摩擦而燃起火焰的巨大山头。 这一刻,刘半仙终于明白,为什么尹秀不叫他们跟在身边,甚至要离开这么远的距离。 只因为这样的法术之下,是不存在所谓的敌友的。 地上的生灵,在这一击之下,不存在所谓的高低贵贱,种族身份差异。 所有的生灵,只是平等地迎接毁灭,等着被消灭而已。 然而皇者重罗哪里是甘心等着被消灭的人。 百年前在大马,他从马玲珑的手中逃出,靠的便是不屈的决心。 之后经历铁水洗练,没日没夜的痛苦,皇者重罗的皇者之尊都未褪去半分。 今日他又怎么可能在这里败下阵来! “这世上能杀了我的,只有马玲珑啊!” 他张开嘴巴,或者说脸上破开一道口子,本源尸气从口中吐出,直向巨石而去。 皇者重罗化身通天的巨炮,强大的后坐力叫他脚下地面塌陷,足足沉下数尺。 轰! 强光叫刘半仙即便戴着墨镜也感觉眼睛刺痛,马小玉更是已早早低下了头,眼泪直流。 即便在那强光消逝之后,她的眼泪也止不住。 “尹哥仔……” 刘半仙压抑住算命的想法,只是同马小玉先前所说的那样,将命运交给奇迹,交托在由尹秀创造的奇迹之中。 那座山的山顶,已被巨石摧毁了一大截,滚石从四面八方向底下落去,发出连串的雷鸣。 熔浆像山的血,不住往下流溢。 “我们得去救他。” 马小玉擦去眼泪,认真道:“尹秀还活着。” “还活着?” 刘半仙不知道马小玉从哪里得出的依据,但他不知为何,内心深处也是这样的相信着。 两人往山下走去,却突然看到一团黑雾往这里飞来。 皇者重罗也还未死! 马小玉立即握住法尺,刘半仙也紧张地逃出令旗来。 黑雾落地,在地上炸出一个坑洞,碎石飞溅。 皇者重罗从烟尘之中现身。 他刀枪不破的盔甲已经消失,粉碎,露出那经脉寸断,支离破碎的身躯。 见着了马小玉,皇者重罗摇晃上前。 “马!玲!珑!” 他走出几步,终于支撑不住,向前倒在地上,离着马小玉的脚下还有数米。 皇者重罗伸出手来,他的尸气正在快速溃散,躯体也因为失去了尸气的维系,而正在崩溃,皮肤和血肉像年久失修的墙壁,正在往下掉渣。 “马玲珑!你骗了我!你一次又一次地骗了我啊!” 皇者重罗的眼里流出血泪,声嘶力竭。 “为什么,你不是说在我成仙之前你不会死的吗?马玲珑!!” 他勉力向马小玉靠近,这时候他的眼睛已看不见,只凭借着对人气的感知,向前一步步爬来。 “马玲珑,是你吗?”皇者重罗有些期待。 他的身躯开始消散。 马小玉沉默半天,终于还是说道:“我是马小玉,不是马玲珑。” 皇者重罗听见这话,彻底化作烟尘,消失湮灭。(本章完) 第714章 风雪快剑 福来客栈,是位于雪山的山脚处,任何人想破了脑袋都不会想到,有人把店开到此处的一间客栈。 店小二原以为主人家大概是有钱没处花,所以开这么一家孤寂,冷清的店在这里,以寻求一些虚无缥缈的所谓寂寥,孤独的灵感,叫自己向古代那些文人骚客靠齐。 然而主人家不明白,孤独和寂寥是人生的常态,并不取决于你在哪里,做着什么。 反正主人同那些客人一样,一年到头来不了店里几次,店小二便也渐渐成了这里的主人,从后厨到大堂,一手包办。 这多少也是一份事业,尽管无聊,但胜在稳定。 今日大概是撞上了什么好运,福来客栈里竟坐满了四桌人,只剩下角落几张桌子没人坐。 这些客人一个个高大威猛,身上带着肃杀与兵器,然而似乎又不是很难伺候的人,因为他们只是安静地吃酒,吃肉,一句话不吭,似乎是在等人。 店小二只觉得无聊,靠在柜台上打哈欠。 过一会儿,帘子从外头被掀开,风雪挤进屋子,打了店小二满身满脸,叫他不由一个激灵。 带着不满抬头,店小二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分明看见,一个人穿着夏衣,带着满头白雪踏进店来。 “哎哟,客人,您是迷失了路呀?在这样的风雪天里,即便在屋内,也不敢这样的穿呀。” 任七并不理会他,只是冷冷道:“烫一壶酒,再切些下酒菜。” “只有耗牛肉。” “两斤。” 任七在角落一张桌子前坐下,白雪溶化,在他肩头冒出白气来。 几张桌子上的人都有意无意地将视线移过来,打量着任七。 任七自顾自倒茶,自己招呼自己,将筷子从竹筒里取出。 店小二呈上来两斤肉,两斤烧酒,用一个大盘和一个晃晃悠悠的铜酒壶,将桌面占据。 “您慢用。” 未来得及将袖子撸起,任七已开始狼吞虎咽。 他吃的极快,但又不含糊,几乎不叫任何一点肉沫掉到桌上,也不叫酒从杯子里逸散出来。 过了会儿,任七擦擦嘴,又叫道:“再来一斤肉。” “来了!” 店小二端着肉打算上前,却被一个壮汉搭住肩膀,“我来送,你一边休息去吧。” 那人说的客气,然而行动上却叫人无法拒绝。 因此店小二只能点点头,心里期盼着别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壮汉将肉放到任七的桌上,任七头也不抬,只是夹肉。 “我见过不少的剑客,南来北往,可从未见过有人身上带六把剑。” “因为外头的树上有一窝鸟。” “你带多少把剑,关树上的鸟儿什么事?” “那我带几把剑,又干你什么事?” 壮汉沉默一会儿,又微笑道:“我知道你是谁。” 他看了一眼四周虎视眈眈的人,“其实大家都知道你的身份。” “这么快?” 任七筷子停了一下,又开始风卷残云。 “他们算到了。” 壮汉手指了指上方,“对于那些仙人来说,他们是过去未来,什么都通晓的,所以我们今天早早就在这里等你了。” “那他们有没有算过你什么时候死啊?” “没有!” 壮汉拔剑。 呲! 壮汉的头颅落在地上,手却仍按着剑,身形摇摇晃晃。 任七看着桌上已被血水污染的酒菜,不由皱眉,站起身来。 环视一周,他指向其中一人。 “你的袍子,不错,就是不知道暖不暖?” “暖不暖关你什么事?”那人学着任七的语调反问他。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然而任七只是淡淡道:“我之所以关心,是因为它很快就是我的了。” “你敢!” 那人手按到剑上的同时,喉头喷出鲜血,一下倒地。 其他人哪里还坐得住,不管是因为恐惧,还是忿怒,所有人几乎都站了起来,拔出兵器。 一时之间,屋内满是亮晃晃的刀光,叫人骨头生寒。 前两次,没人看清任七是如何出剑,又如何在杀了人之后收剑的,好像他只是手微微一动,那人的头颅便自己掉下来,喉咙自己喷血一样。 然而这一次,众人分明看见任七拔出了一柄通体黑色的长剑。 那剑格外的刺眼,扎的人眼睛生疼。 见众人犹豫不前,任七只得催促道:“来吧,先死后死都一样,不用推让。” 被他这样一说,众人一拥而上。 还是看不清怎样出剑,任七脚步走动之间,手只是轻轻一指,便有人撞到他的剑上来。 不一会儿,屋内便已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些刀客,剑士的尸体。 客栈里头,还喘气的只有三人,任七,店小二,和那坐在桌子边上,装作喝酒吃肉的年轻剑客。 他戴着斗笠,身穿青衣,坐在那里只是甩着筷子,然而碗里空无一物,因此筷子便只是碰着碗沿,发出令人不悦的声响。 任七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那些人的衣物都被血污所覆盖,包括他刚才看上的那件袍子,也已变得肮脏邋遢。 “找件干净的衣服给我。”任七吩咐道。 那年轻剑客立刻丢掉筷子,从包裹里掏出一件近乎崭新的桃红色棉袍,双手捧住,一时不知是上前还是放下。 任七也不跟他客气,放下剑,接过棉袍,穿在身上,发觉正合身。 然后他才坐下,拿起一边的酒壶,用里头的酒来清洗剑上的血污。 “杀人简单,手起刀落的事情而已,然而洗剑擦剑却是件麻烦的事情。 即便你身居高位,手底下的人再多,可洗剑这件事,是不能指望别人的。 你把剑交到别人手上,便相当于是让别人攥着你的命。” 任七自言自语:“七年多前,我一个人流落出来的时候,走得匆忙,没带多少钱,很快便沦落到只剩这六柄剑。 别人问我,我不卖。 然而我也不擦剑,终于到有天,拔出剑时它们锈迹斑斑,那时候我才醒了过来。” 年轻剑客并不知道任七说这番话的用意,他只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任七又随手取下一块布,认认真真擦完了剑。 “你刚出师没多久吧?” “算上来这里的路程,两个月。” 年轻剑客有些诧异,“您会看相?” “我不会。但我知道,初出茅庐的少年剑客一般都是这副打扮。” 年轻剑客只能笑笑,不知如何反驳,也不敢反驳。 “说吧,谁叫你来的?” 任七接过店小二递来的一盘肉,从里头挑出一片卖相不错的,丢进嘴里。 “一五一十,说出来。” “其实,我是为了两百块才到这里来的。” 年轻剑客苦笑,“召集我们来的,是一个叫做独眼龙的人,也许全世界瞎了一只眼的人都有这样一个外号,然而这是真的,确实是这个人叫我来的。 先给一半定金,路费食宿自理,做掉……阁下之后,再收另一半。” “还真是一桩吃人不吐骨头的买卖。” 任七冷笑,“那个人估计吃了一半的佣金不止。” “这我就不清楚了。”年轻剑客陪笑道。 “所以,你并不知道上面。” 任七指了指上头,“你跟他们没关联?” “一点关联没有。” 年轻剑客摇头,“我只是收钱办事,谁给我钱,我就为谁做事而已。” “不讲道义?” “我想讲的。” 他叹气道:“然而这世道,讲道义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那你还不算蠢,记住,好人和坏人都能活下去,但蠢人不行。” 任七将最后一块肉咽进肚子里,随手在死人的衣服上擦了擦手。 “你可以走了。” “走?” 年轻剑客愣了一下,“您要放过我?” “我不是放过你,只是懒得杀你。” 年轻剑客起身就走。 任七也真的没动手,只是任由他离开。 “那年轻人把剑落下来了。”店小二提醒道。 “不要紧。” 任七平淡道:“他以后已用不上这剑了。” “这何尝不是一件可惜的事情呢?” 店小二坐下来,叹了口气,“少年侠客,刚出江湖,便将剑放下了。” “这难道不是好事?” 任七说道:“一个人成名,往往便要有一百人为此付出性命,他早点醒悟,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我不这样想。”店小二摇头。 “所以,这就是你将枪对准我的原因?” 台面底下,店小二举着一柄短管火枪,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 “我并不是为了杀你才开这家店,但我刚才又听了那年轻剑客说,你的人头很值钱,所以,抱歉。” “你为哪件事抱歉?” 任七抬手,店小二立即扣动扳机,然而他只勾到了空气,击发装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任七抓在手里,夹于两指之间。 “好快。”他惊叹道。 紧接着店小二又面露苦涩,问任七:“放过我?” “做不到。” “起码我并没有在酒菜里下毒,而是堂堂正正地同你决斗呀,为着这份勇气,你不应该放我一条生路,就跟放过那年轻剑客一样?” 任七冷笑,“在我未说放过那年轻剑客之前,你也没想过要对我举枪,所以你没什么好抱歉的,因为你是真的想死。” 呲! 店小二瞳孔骤缩,好似喝醉一般趴在桌子上,喉咙嵌入一块扳机。 如此,客栈里便只剩下了任七一人。 但他还不打算走,只是换了张桌子,继续喝酒。 在又喝下了一斤酒后,帘子再次被掀开,风雪涌入已冷冷清清的室内。 进门的是一个年纪与任七相像,面如冠玉,长得颇为成熟,贵气的人。 他也带着一柄剑,剑柄镶嵌着玉,与他手指上的两个玉扳指相映成趣。 任七隐隐记得这个人,某次在江南的官府里头,这人为民请命,将衙门口的鼓锤得震天响。 江南七剑之一的玉郎君,董双。 董双轻轻将帘子放下,并不因它粗陋,出自乡下人的手艺便轻贱它。 “冷雨任七,我们又见面了。”董双拱手道。 任七不回礼,只是坐着瞥他一眼,“你又是收了多少钱来的?” “没收钱,只是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 任七冷笑,“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是为公义就是为大道理,不然就好像不能杀人了。 就不能干脆一些,如我一样,想杀就杀?” “这就是我们和朝廷走狗不一样的地方,因为我们讲道义,少杀,慎杀,甚至不杀。” 董双皱眉,“冷雨,你已不是朝廷的大内高手了,七年前我就听说过,你背叛了朝廷,带着七柄天下快剑从玉京之中杀了出来,从此之后下落不明。” “不是我背叛了朝廷,是朝廷背叛了我。” 任七抿了一口酒,“不过无所谓,都一样。” 董双点头,“我今天来这里,为了杀你,更为了劝你。” “劝我?” 任七看他,“你要杀我,我可以理解,因为你不杀我,我也要杀你,可你劝我做什么?加入你们一块造反啊?” “不,我是劝你回头。” 董双郑重道:“仙都,是九州的根基,代表着九州道统。 我虽不是道门中人,然而我也不能看着你毁了九州道统,这大概是每个有良心的江湖中人都应该会做的事情。 我想请你就此收手,回头。” “我跟仙都无冤无仇,仙都也没有挡住我的路,但它确实妨碍了我的朋友,所以我出手,帮他一个小忙,仅此而已。 至于你的建议和劝说,你说的都很不错。” 任七起身,按住一柄青剑。 玉郎君董双知道,当任七这样的人按住武器的时候,便没有收回剑的打算。 也正如他的外号冷雨一样,这人铁石心肠,从不把自己和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他唯一好奇的是,任七怎么会有朋友? 不过眼下容不得董双多做思考,因为任七已用杀意催促着他出剑了。 董双将剑抽出,刺向任七。 任七只等着他将剑刺来,在那剑尖即将低到他鼻尖上时,任七才终于让剑出鞘。 嗡! 青剑出鞘,在中途截住玉郎君的剑,紧接着在玉郎君未变招之前,青剑如闪电刺入他的胸膛。 “我原以为这七年里,我是在荒度时间,没想到你也差不多啊,难道是只顾着伸张正义了?” 任七将剑向旁边一抖,甩掉血珠后,终于走出客栈。 抬头看去,仙都在云层后边若隐若现。(本章完) 第715章 十二钦犯 陇西双鬼,江东四魔,漠北八大金刚,齐聚于院落之内。 这里是紧靠着无垠雪山的湖泊边上,这一座院子价值不菲,里头十二人的头颅,更是倾城。 因为他们也是赫赫有名的钦犯,在他们之中有几个的悬赏金甚至紧邻着任七,名头只在他的下面,可以被称作九州第二,第三的大钦犯。 “老大真的会来吗?” 不知道是谁问了这么一句。 “老大?” 青面鬼贾升不由笑了起来,“怎么我们这些钦犯还要依着悬赏榜的高低,互相认作兄弟的吗?” 他这话一出,院落内便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渴血金刚刘放摸了摸自己光溜溜,圆滚滚的脑袋,“这样一说的话,我应该自称做老三啊。”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他们这些人,互相提防着对方,平日里深居浅出,好似洞窟里的毒虫,此刻却又因为一声招呼,聚集到了这院落里头。 “紫霞仙师救过我一命,我得报答她。” 青面鬼贾升十分地认真,与他之前那狂放不羁的态度截然两人。 渴血金刚刘放则还是微笑,“我倒不是来报恩的,只因雪光仙师说了,我为他做完这件事,他会收我入门。” “为什么之前你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八大金刚里有人问他,显然有些不满。 “这种事又怎么能够提起?” 刘放斜眼看向别人,“他们是仙师,是仙人,你以为是街坊还是老友?从古至今,不会有人跟别人轻易讲起,自己遇到仙人的事情的。 保守秘密,是我们这些有奇缘的人的特权和义务。” 顿了顿,看着众人脸上阴阳不一的神情,刘放又问问道:“那你们,你们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的?为了钱,还是名声?” 剩余的人齐刷刷将视线转向院内的一人。 那人是江东四魔之一的药魔,沈正海。 沈正海看起来四十出头,正处于壮年,呼吸均匀而稳定,神采奕奕。 他是这江湖中最有名的医生,江湖上又称他做病华佗,伤扁鹊,意思是华佗治不了的他能治,扁鹊看不了的他能看。 但找他看病,有一个后遗症,那就是必须答应他一件事。 这个要求,什么时候兑现,怎么做,都得由他说了算。 作为九州有名的钦犯,他们当然可以不遵守,然而这世上最叫人担心的,便是有傻瓜会遵守这一约定。 恰巧,所有的人都认为除了自己以外,别的人都是傻瓜,天下独一份的大傻子。 因此,为了防止被沈正海报复,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 即便是恶名在外的钦犯,也总担心难免有被杀的一天。 或者说正是因为一直在逃,不想被杀,所以他们才会变成钦犯,被人悬赏。 见众人盯着自己,沈正海只是冷笑道:“我跟那些修士没有什么联系,然而我和任七,又确实有血海深仇,这便是我召集你们的原因。” “怎样都好,这次以后,我们的人情便算是还清了吧?”有人问道。 “我从不食言。” 沈正海点头,“你们应该是知道我的德行的,我要别人对我守原则,讲信用,便也要对别人守信用。” 对于这一点,在坐的人倒是没什么异议,正是因为沈正海守信用,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们提要求,这些恶人才齐聚于此。 “说起来,冷雨任七,我已有七年多未曾听说过他的消息了。” “来这里之前我调查了一下。” 青面鬼贾升沉吟道:“七年前,任七被发现私联白莲教,玉京的大内高手倾巢而出,满城追捕他。 据说那一夜,大内高手折损了近百人,也未能留下他。 他又不知使得什么法子,在天罗地网之下闯出了玉京。 当时的大内总管狄威震怒,甚至连恭亲王也被惊动,对任七下达了最严酷的格杀令。 不仅是玉京的追兵,江南,两广的大内高手也北上,围杀堵截任七。 即便如此的天罗地网之下,竟还是叫他斩杀了数百人,沐浴血光中,脱身白刃里。 在两广最后一次出现之后,他便再也音讯全无了。 有人说他是受伤太重,在山里死掉了。 又有人说他是逃出了九州,不知所踪了。 反正那段时间我们可是被他害惨了,大内高手和官兵都突然变得勤快起来,四处搜刮,害得我在山里躲了两个月。” “青面鬼也会怕搜捕的?” 渴血金刚刘放哈哈大笑。 “这又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不是说这个。” 刘放突然神色神秘,“其实我听说,任七勾结白莲教只是一桩不大的事情而已。 毕竟这天下,谁不与白莲教或者别的反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关东有个道台都说了,你对朝廷不忠诚,那你肯定是绝对忠诚于白莲教了。 所以说呀,听起来是抄家灭门的死罪,重罪,其实不然,没那么了不起,特别是对任七那样的人来说,他是大内统领,什么没见过? 关系沟通天地啊他。 然而,他之所以被大内高手追杀,以至于被列为九州第一大钦犯,是因为他侮辱并且杀害了金花郡主。” “哦~~” 屋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沈正海则是面色阴沉。 刘放看了一圈众人的反应,“大内高手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个顶个的畜生。 别说如花似玉的女人了,就是有时候长相标志的相公,都逃脱不得他们的毒手啊。” “说重点。” 贾升催促他,“用混蛋来称呼那些大内高手,都是抬举他们了,与他们相比,咱们都算得上是 你说说那金花郡主吧,我听说她长得如花似玉,当年是十六岁的年纪突然在府上暴毙,原来是被任七给糟蹋了? 这事未免太玄乎了,毕竟亲王府可是守备森严,高手无算啊。” “高手无算?” 刘放嗤笑一声,“你可别忘了,任七可是高手中的高手,大内九大统领,他排第一。 不知道多少白莲法王死在他手里的狠辣人物,对他来说,别说是王府了,就是大内禁宫,进出不也跟出入家里一样?” “废话!他本来就是大内高手,难道进出禁宫还得打一架不成?” “……” 刘放抹一把汗,瞪着贾升,“我还继续讲下去吗?” “讲!” 贾升伸手示意,“打断一个好故事,死后可是要下地狱的。” “你也知道啊?” 刘放不理会他,只是继续讲道:“那金花郡主也是够惨的,本来下个月就要出嫁给沙丹王子了,没成想被任七这样的恶徒糟蹋了,如何不叫人感到可惜啊。 据说下人进去的时候,那金花公主是赤身裸体,身下还……” “别说了。” 沈正海止住众人,脸色阴沉道:“他来了。” 赤面鬼李青耳朵最为灵光,眼神也是众人中最锐利的,好似鹰隼。 他几下赶到窗口前,往外边看去。 果然在漫天的风雪中,有一人穿桃红色棉袍,头戴着毡帽,往这里走来。 “我们要不要假扮一番?”他回头问道。 “唔?扮做什么?” “员外少爷,家丁丫鬟?戏子花王?”贾升问道。 “你们说的都很好。” 沈正海微笑,“然而我们这里,没有女人,不是吗?” “也是。” 于是众人作罢,各自站位置站好,或闭目养神,或攥住武器,只等着任七进来。 任七冒着风雪过来,将门推开,走过了庭院,然后才进到屋内。 一进屋内,贾升便立即问他。 “冷雨任七!你可记得我们陇西双鬼?” 任七没理他,只是淡然道:“没听说过。” “他没听说过你们两个哦。” 刘放微笑,“我就不自取其辱了,想必大名鼎鼎的任七,肯定也未听说过我们漠北八大金刚吧?毕竟我们是小地方来的,上不得台面。” 任七这次干脆连回应都没有,只是挑了张椅子坐下。 贾升虽然恼怒,将手按到了刀上,然而也未出鞘。 因为其他人不出手,他便也没有做第一个挑战者的必要。 沈正海并不打算问任七知不知道自己,然而任七却是盯着他。 “沈大夫,别来无恙?” 沈正海瞪着任七,只是冷声道:“任统领,之前我去玉京的时候,可是你亲自领着我进宫内的。” “那时候很好,不是吗?” 任七眯着眼睛,“我记得那天的太阳很暖和,寒冬腊月的,竟叫人手上都不觉得僵硬。” “可那天我却很紧张。” 沈正海也同任七一块回忆着往昔。 “那还是我第一次进入大内禁宫,当大内高手找到我,把我带到玉京去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毕竟我医治过许多的钦犯,就是白莲教也有不少人在我手里经过照料,所以我以为这是押我去玉京处死。” “我照应了你。”任七说道。 “是,很好的照应。” 沈正海冷笑,“未进大内,你已先在我身上要了一万两银子,你说这是给你的封口费,以免那些大内高手因为我之前的事迹把我抓走,严刑逼供,这一万两,就当做保护我的费用,你会叫我平安无事从里头出来。” “大内一向是这样的,只要有利用价值,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你没跟我说,实际上你们找我,只是要我给皇后看病。” 任七只是微笑,“伸手要钱,是我们的习惯,改不了。” “那不是要钱,要钱得别人肯给你,你那是直接伸到口袋里抢。” “但你那次也得了不少的赏钱,不是吗?而且后来我也遭了报应。” “什么报应?”沈正海好奇道。 “后来我被大内追杀,一路往南逃,身受重伤的时候想着找你医治,但因为这件事我又心有愧疚,所以到你家门前便走了。” “你也会心有愧疚?” 沈正海脸色越发地不悦,“我看你是因为看到我门口聚集了刀手,所以才放弃的吧。” 任七并不开口,只是用笑容默认。 顿了顿,他突然说道:“来吧,我还得赶路。” 任七起身,屋内的人一下也条件反射,跟着他或站起,或握紧武器。 “任七,我会什么都告诉你的,因为我要叫你死的明白。” “没有这个必要。” 任七拔剑,环视屋子里的人,点了点,一共是十三人。 “你在数什么?” 青面鬼贾升只感觉到一阵不舒服,好像自己是货架上的物品,抑或者鸡笼里待宰的鸡,任由屠夫点货,清点数量。 “没什么,我怕等下没杀完,漏了一两个,反而叫他们整日的担惊受怕,惴惴不安,这就不好了。” 任七将手里的那柄紫色长剑转了转。 这是天下六柄快剑中的一柄。 其实说起来,每一柄剑的功用和剑招,都有明显的差异,正如杀一头牛,既需要开膛放血的尖刀,也需要将肚子划开的长刀,斩骨的重刀,剔骨的细刀。 任七深吸一口气,吐出一阵白气。 白气未消散时,他的剑已向前刺出。 青面鬼贾升早已防备着他,警戒着任七的这一剑。 刚要出手,却有人比他更快出击,是刚才还云淡风轻,同人聊天讲故事的渴血金刚刘放。 刘放练的是内家横练功夫,几乎是已练到周身通达,是玄关九重大宗师里最叫人忌惮的一位。 因为他不仅刀枪不入,也力大无穷,是个破坏力十分强大,然而防御也同样叫人绝望的人。 因此他一出手,别人虽不觉得他一人便能打败任七,然而也已觉得任七应该要吃些苦头了。 即便他的剑再快,再利,劈在石头上也是不顶用的。 呲! 一剑! 渴血金刚刘放圆滚滚的大脑袋,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青面鬼贾升眼角欲呲,他分明看见这一剑慢的离谱,简直像是武馆里的师傅在演练,展示动作。 刘放也已聚精会神,来抵挡这一剑。 咽喉是最柔软,然而正因为是人体的罩门,要害,所以这也是横练功夫里被练的最勤快的一门,就是街头卖艺的人都可以用脖子顶着钢枪了,更别说刘放这样的大宗师。 然而任七真的只是像随手削去一块竹子那样,一剑将刘放的脑袋斩下。 屋内顿时只剩吸气声。(本章完) 第716章 六道行者 青面鬼贾升瞅准机会,脚步腾挪。 在任七将陇西双鬼中的赤面鬼砍倒的时候,他脚步滑出,一下扎向任七的后心。 没有意外,任七的剑鬼魅般出现在背后,看起来像是连身体都没转,然而贾升却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刀尖离着任七的背后只剩一寸,却再进不得一分。 “为何会这样的快?” 青面鬼贾升不解,“我是天下第三的钦犯,竟碰不到你丝毫。” “你都傻的。” 任七冷笑,似乎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愚蠢的问题。 “你以为朝廷的通缉榜单,是武评榜还是兵器谱不成? 你们把自己的武力和荣誉放到了这榜单上?想着即便做坏人,也要做天字第一号的坏人? 可笑!愚蠢! 如果上面的人真的这么利害,那么我问你,为什么白莲圣子,圣女,武林神话左右二贤王,都没有出现在榜单上? 难道是朝廷给他们面子,不把他们列上去?” 贾升似懂非懂,嘴里流出血来。 “你的意思是?” “没错。” 任七将剑收回来,贾升的伤口便开始喷血。 “说到底,写出这通缉榜的人,往往也是要负责捉拿这些钦犯的人。 要是一个人太过厉害了,你如实把他写上去,将来上头要是派你去对付他,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因此为了照顾同僚,更是为了关照自己,一个真正厉害的人,往往不会登上通缉名单。” “我明白了。” 青面鬼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就跟有一些绝世高手一样,他之所以一直不败,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而是他从来只选择自己打得过的对手。” “没错,这是大内的自保之道,却偏偏被你们当做荣誉和某种实力的象征了,岂不是很愚蠢?” “确实愚蠢。” 青面鬼哈哈大笑,连瞳孔都染上了红色。 “可为什么,你这样厉害的人,又会成为天下第一钦犯?照理说,这世上已少有人能够擒住你了?” “说起来这更是一件叫人不快的事情了。” 任七将剑上的血抖干,然而很快又有一人撞上来,让紫色长剑再次沾满血。 任七皱眉,脸色变得越发不快。 “七年前,那些混蛋需要我的脑袋,用来升官发财。 他们又自信能够擒住我,即便当时为了抓我已死了不少人。 可正正是因为死伤人数之多,竟反而叫我的身价真当的上九州第一钦犯这个名头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把这个名头安给我,想着杀了我以后,能够将先前的过错一笔勾销。 谁曾想,七年后,我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天字第一号钦犯。” 他话还未说完,青面鬼贾升便已断气,躺在了地上。 咻! 一片寒光将任七笼罩。 八手金刚射出一大片林林总总,长短不一,形状各异的暗器,袭杀任七。 任七只是斜站着,用手腕转动手里长剑,眨眼之间火光四溅,各色暗器被他打落在地。 八手金刚长得既高又瘦,手长脚长,几乎可以被称作是竹节虫一般的身材,这身材也叫他投掷暗器的速度十分的快,几乎叫人只看得见残影。 见暗器被任七悉数挡下,八手金刚再准备使出更多的法宝。 然而任七并不打算见识那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所谓“宝贝”,他一提剑,下一瞬便已越过两人之间长长的距离,一剑刺入了那竹节虫的咽喉之中。 这时候别的人早已或逃或死,只是任七说要杀十三个,便一个不会少,不一会儿便叫庭院里躺满了尸体,只剩下沈正海跑到外头的茫茫大雪之中。 任七走出来,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逼急沈正海。 然而沈正海只往前跑了一段,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心知自己逃不掉,干脆停了下来,只是在原地等着任七。 “你一个医生,为什么要做杀人的勾当?这叫我很费解啊。”任七逼近道。 “费解?” 沈正海冷笑,“这有什么?我小时候有许多事情不明白,长大后也仍有许多的事情搞不清楚,然而这妨碍什么了吗?什么都没有。 我还是那样活着,治病救人,要别人帮我做事,那些所谓费解的事情,一点不妨碍我活着。” “但我疑问的是,为了一万两,你至于要找这么多人来杀我吗?” 任七将剑收回鞘中,手轻轻按在剑上。 “山下那一波人我也调查清楚了,也是你叫来的,为了杀我,你到底召集了多少人?” “竟然这么快?你找到独眼龙了?” 任七点头,又比出两根手指。 “什么意思?”沈正海疑惑道。 任七微笑,“两只耳朵。” “果然是大内的手段,呵,这些中间人就没有讲义气的。”沈正海不耻道。 “还是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就因为那一万两?” “不是这个,你说你费解我为什么要找这么多人杀你,那我也奇怪,为什么自家的狗养不熟,要反过来咬主人!” 沈正海瞪着任七。 然而任七却是疑惑不解,只能用沉默来应对。 “你还不明白?”沈正海问道。 “我不明白的是,你说我背叛了主人,但你指的是哪件事?” “金花郡主!你侮辱,并且杀了她!” 沈正海红了眼眶,“所以我说你是养不熟的狗!” “我没做那件事。” 任七低声,然而很快又抬高了声音,“不过你觉得是我做了那件事的话,也无所谓。” “你终究还是认了。”沈正海怒声道。 任七皱眉,“怎么,那么想为别人报仇,是那郡主救过你的命,还是她给了你很多钱,又或者你看病的时候给她下了药,跟她有一腿啊?” “她是我的女儿!” 沈正海打断任七嘴上的侮辱,“她是我的女儿,只有十六岁,却惨死在你手里,所以过去的七年,我一直在找你的踪迹,想着找你报仇。 也是你说了我才知道,那天你到了我的门外,那些刀手就是为你准备的呀任七,可惜你逃了。” 任七眉头皱在一起,好一会儿才释然地笑了出来。 “原来是为这事,大内禁宫里这样的事不少了。” 沈正海难免呆住,惊讶于任七竟然毫不意外,为什么皇上最宠爱的郡主会是一个江湖郎中的女儿。 “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任七冷笑,“你们这些人,嘴上讲的是礼义廉耻,纲常伦理,其实私底下做的比谁都脏,比谁都要恶心。 和尚养七八个老婆,道士坑蒙拐骗,儒生偷人,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想必你是要反驳我,说哪个王妃其实是你的青梅竹马,只是因为被王爷看上了,所以才嫁进王府,既不幸福也不快乐,所以跟你偷了对吧? 呵,偷了就是偷了,找那么多借口和理由做什么?” 沈正海涨红了脸,从未有人敢这样的不尊重他,跟他这样说话。 因为他是掌管着人们生死的郎中,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判官,只要他说不能救,救不了的人,别人便也不会再花心思去找别的郎中,只是找个地方将后事办了而已。 像他这样的人,竟被一个颠沛流离的钦犯大放厥词,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接受。 “所以。” 沈正海指着任七,“你是承认,金花郡主就是你杀的,对吧?” “我说了,都一样,无所谓。” 任七懒得解释。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并不是没有主见,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然而他更愿意随波逐流。 他犹如从树上落下的叶子,风往哪边吹,叶子便往哪边飘。 任七是这样随波逐流的人,别人要他做什么,他不一定会去做,可要是别人把什么东西安到他的身上,他也懒得反驳,为自己辩白。 就像现在一样,他没做过那件事,甚至也没去过金花郡主的府上,但天下人都以为是他玷污并且残忍杀害了金花郡主。 既然他们这样认为,人云亦云,把罪名都推到了任七的身上,那也没关系。 他可以任由这些人这样认为,而他也并没有去为自己辩护,查清真相的动力。 无所谓,都一样。 沈正海拔出刀,向着任七冲来。 他当然是个可怜的父亲。 然而对于任七来说,都一样,无所谓。 在他召集了那么多人来杀任七的时候,便已注定了结局。 不是三两句便可以说清的,任七也完全没有证据和动力来为自己辩护。 他有的,只有剑。 任七一剑刺出,剑尖穿透沈正海身躯,也穿透了他藏在衣服夹层里的药包。 一阵青烟冒出。 任七一个翻身,身形向后掠去十几米,稳稳落在雪地之中。 感觉身上发痒,他摸了一把鼻子,手指上已满是因为中剧毒而流出来的污血,发臭发黑。 “江湖险恶啊。” 任七鼻子里的血止不住地流,滴落到脚下雪地之中。 …… 【已达成里程碑:消灭旱魃】 【里程碑奖励:六道行者】 技能描述:六道行者,主动/被动技能,消耗龙虎罡气发动。 当你发动技能时,使用者将合乎六道,掌握六道。 六道即天道/人道/阿修罗/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天道:被动技能,技能发动时,在使用者周遭范围内,可预知原本时间线中,未来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人道:主动技能,以视线内目标为单位发动,通过消耗龙虎罡气,可短时间对目标进行精神操控。 最多可同时操控三人,消耗精神力以目标精神力强弱而决定。 有概率为更高精神力者所抵抗。 对同一目标,一天最多只能使用两次。 施法结束后,消除目标受【人道】控制期间记忆。 阿修罗:主动技能,技能发动时,以使用者为中心,在一定范围内进行时间回溯。 时间回溯范围内,一切因果,事物形态必定回溯,无视法术,灵宝,结界影响。 畜生道:主动技能,技能发动时,以使用者视线所注视处为目标,将视线注视处吞入虚空之中。 饿鬼道:主动技能,通过用手瞄准发动,短暂延迟后,可隔空将目标拉近到身前。 地狱道:主动技能,以使用者为中心,展开威压,对范围内所有敌人进行精神力攻击。 所有技能冷却时间:三十分钟 六道三界,众生无明,万法唯心。 呼! 在使出了【极道法·银河星陨】后,尹秀只感觉浑身经络好像着火一般,止不住地疼。 就连呼吸也感觉肺里好像被丢入了许多的玻璃,钢针,只搅的他胸口疼痛。 就在他忍不住要叫出声来时,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副场景,那是接下来便要发生的事情。 于是尹秀强行将那一口即将吐出来的呻吟咽下去,只是面色平淡。 马小玉和刘半仙匆匆赶来。 在见到尹秀躺在那里,然而全身又没缺胳膊少腿后,马小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一下扑到尹秀身上,只是轻声跟他说道:“皇者重罗已经被你杀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知道。” 尹秀眨眨眼睛,“然而我却突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我现在一样,也并不觉得多么的激动。” “是吗?” 马小玉作势起身,“那既然什么事都没有的话,你再躺一会儿吧。” “等一等。” 尹秀连忙说道:“但你在我身边,却是很有所谓的。” 刘半仙站在一边,只觉得自己周身光彩照人,七彩霞光普照,他知道,这是电灯泡的光芒,于是悄咪咪走了出去。 马小玉微笑,轻轻抓住尹秀的手,陪着他,等他喘息,恢复。 尹秀只觉得这会儿虽然躺在支离破碎的山顶,但又不输躺在夏威夷的沙滩上。 同样的炎热,同样的慵懒,同样的美人在怀。 他抬起勉强能动的手,揽住马小玉盈盈可握的腰肢。 马小玉嗔了他一声,然而也不动,只是任由他搂着。 “嗨,高手哥真是想不开,仙都不仙都的,回来再商量嘛,有美女抱着,不比跟仙都打打杀杀舒服啊?”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马小玉斜了他一眼,“说起来他也是为了你扫清障碍去的。” “多事!” “唔?” 马小玉变了脸色。 “哦,我是说任七啦,要他多事做什么?” 尹秀不服气道:“难道我去跟仙都打一架,会不如他一个不会法术的不成?要他来帮我讨伐?” “那可不一定。” 马小玉不在意那手已到了她的腿上,只是有些气喘地说道:“也许他一个道统外的人,对付起炼气士来,比我们要轻松得多呢?”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吗?” 尹秀微微一笑,“可惜我们还要找到黑帝子,不然真想去见识一下高手哥的风采啊。” “唔,呼,你又知道仙都在哪里了?”马小玉红着脸问道。 “总归是在软绵绵,深邃的雪山里嘛。” 尹秀手指沾染上一抹水汽。(本章完) 第717章 雪,女人,山神庙 任七穿过好似百鬼呼号,哀叫的层层风雪。 即便是在以往抄别人家时,他也未曾听过这样凄厉的呼喊。 这时候,任七明显看见,道路在他眼前分做了两边。 尽管他十分确定,路牌只有一个,写着通天径三个大字。 然而恍惚之间,这路牌也分做了两半,扭曲而模糊。 尽管已经及时反应过来避开,然而沈正海显然料到了这一点,也知道凭那些人拿不下任七,所以以命换命,几乎将全身都装的鼓鼓的,甚至放上了微量的火药,以求瞬间用毒粉将任七包围。 任七知道自己中毒颇深,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的时候,心里倒也安稳了不少。 因为一时之间好不了,便代表着一时之间也死不了。 毒当然是剧毒,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于一个通感境大高手而言,这份量还是下的太少了。 任七边走,边在腰间口袋里掏东西。 他记得刘半仙是给过他一些丹药的,瓶瓶罐罐,除了金疮药以外,其余都是口服的,就装在瓶子里。 任七眯起眼睛,一瓶瓶拿到眼前看。 “肾宝,龙精倍力丸,二哥灵,多情逍遥散……” 任七一瓶瓶把这些东西丢到地上,越看越觉得无望。 终于他在瓶瓶罐罐里摸到了最后一瓶药,九芝护肝片。 冷笑一声,他将一整瓶护肝宝通通倒进嘴里,又抓起一把雪咽下。 咽下去后,任七继续往前走。 走出几步,他顿了顿,又回过身来,将那些瓶瓶罐罐重新装进口袋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座小庙出现在任七的眼前。 他加快脚步,冒着风雪进入其中,刚跨过那破败的门槛,便看到了里头熊熊的火光,松枝被焚烧噼里啪啦的声响,淡淡的松香,以及一个女人的身影。 任七将手放到剑上,双眼彻底被黑暗笼罩,晕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任七猛然睁开眼睛。 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这里是山中的小庙,有烟火,也有刚才那个女人。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穿着薄薄的单衣,玲珑富有曲线感的曲线在单衣底下若隐若现。 她的脸也许并不是十分的美丽娇艳,然而在火光映照下却叫人生出一种怜爱,想要靠近的莫名悸动。 她的外衣大概是被风雪打湿了,这时候正晾在一边,受着热气的烘烤。 而这女人自己,则是在篝火上架着一个铁锅,不知烹调着什么,锅中不时冒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察觉到任七的目光,女人转过来,她的正脸相比侧脸,更多了一丝妩媚。 “你伤的很重。” “不是伤,是中毒。” 任七坐起身来,用拇指在嘴角擦了擦,看见一抹污渍。 应该是他在昏睡期间,吐出的浊物。 “都一样。” 女人冷然道:“不管是伤,还是毒,我都救不了,所以只是把你搬到一边,看着而已。” “这就够了。” 任七打量着她,“但你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救你?” 女人将一缕头发拨到耳朵后边,“我没想着救你,只是随手捡了一个人而已。” “是吗?” 任七目光移到火堆边的那柄刀上。 那刀的刀柄裹着兽皮,长不过一臂,是一把狭长雪亮的尖刀。 “你也是来杀我的?”任七冷淡问道。 “你很厉害吗?” 女人看了任七一眼,“要不然为什么随便见到一个人,便觉得他要杀你,难道全天下的人都得与你为敌,一心想着杀你不成?” 顿了顿,她又思索道:“不对,说不定你是天底下最坏的人,所以才整天担心有人来杀你,总想着天下人都来围追堵截你。” “我确实可以说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任七拿过酒囊,抿了一口,“不管是编造,还是道听途说,都没关系,我不在意做什么人。” “你伤还未好,喝酒有害。” “我是中了毒,不是受伤。” 任七看她那副模样,又将酒囊递过去,“你来点?” “多谢。” 女人拿过酒囊,仰头灌下去一口,脸蛋因为酒液的灼烧和劲力染上了一层粉红。 她将酒囊递还给任七后,又转身,从锅里盛出一碗热腾腾的肉粥,递给他。 “这碗粥,你信不信我下了毒害你?” 她微笑着,双眼如黑宝石,眨巴闪烁着。 “你要杀我,大把的机会,何需浪费宝贵的毒药?” 任七不跟她客气,他也不用勺子,只是转动碗,溜着边就把碗里的肉粥吃完,随即又将碗递给女人,示意她再来一碗。 那女人还在发呆,因为她没见过这种吃粥的法子,不用筷子,也不用勺子,只是转着碗的边沿,哧溜几下便将粥吃完。 “你是南方人?”任七问道。 “你看的出来?” “因为玉京里都是这样吃粥的,不仅这样吃粥,也这样吃别的糊糊。” 女人只觉有趣,又递给任七一碗,似乎是要看他再表演一次。 “你这话说的,好像除了玉京都是南方了一样。” 她微微一笑,“不过你也没说错,我确实也不是北方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为了杀我的话,很少有人会跑到这里来的。” “我是为了仙都。”那女人突然说道。 “仙都?” 任七转动碗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转动。 “仙都原本不应该是隐匿于世间的吗?怎么现在好像什么人都能找到它了?” “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女人微笑,“就像山里的一些村子,你以为它在世间不存在的,偶尔进入了还要把自己吓得半死,以为自己是进了鬼村之中。 然而实际上,只是因为你没找到那个能领你找到村子,进村的人而已。” “所以,你是那个知道仙都所在的人?” 任七突然又想起那些截杀他的人。 事实上这些人之所以会被叫到这里来,只因为仙都提前算到了任七会来,而不是他们知道仙都就在这里。 确实如女人所讲的那样,世人之所以认为仙都是隐匿于世间,就连南宫白星也不知道它的所在,只是因为之前围绕着它的结界,或者说孔隙还未破而已。 仙都只是隐匿与雪山之中,却又不是如仙山那样,与世界隔绝。 要不然那些炼气士又是怎么到港岛,向那位茅山大天师下达指令的? 既然有人能出来,那自然也就有人会知道它的所在。 “你为什么要去仙都?” 任七打量着她的脸,也打量着她单薄衣衫底下的身段,指节分明的手指,白皙的脚背。 那女人并不在意任七有意无意的目光,只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看你不像一个修士,因为修士通常都会把自己弄得苦兮兮的,不管是精神还是物质,他们总有一方面会把自己与常人区别开来,叫自己看起来寡淡的很。” “所以我看起来像是沉溺于世间欲望的人?” 女人斜了他一眼,又承认道:“我确实不是修士,我来寻仙都也不是为了寻仙问道的,而是报仇。” “报仇?” 任七笑了一声,却没有讥讽嘲笑的意思,只是突然感到有趣。 “怎么?你也是来报仇的?”女人问道。 “我不是。” 任七摇头,“我不是来报仇的,只是杀人。” “你杀什么人?”女人又问。 “没有特定的人,进到仙都以后,我见人就杀,一个不放过。在这之前,拦着我进仙都的,我也一个不放过。” “那你岂不是杀人狂魔?” 女人也笑了起来,突然说道:“不过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把仙都屠灭殆尽。” “唔?” 任七眯起眼睛,“这是你所说的报仇?” “没错。” 女人拿过酒囊,又给自己灌下一口烈酒,然后也不管任七爱不爱听,只是讲起自己的往事。 “我叫赵倩,是一个茅山道士的女儿。 我父亲管着一间道观,在南方,说不上香火鼎盛,但靠着善信捐赠,又时常跑出去给人做法事,因此倒也吃喝不愁。 他有三个老婆,我们兄弟姐妹五人,道观里有弟子十几人,总难免吵吵闹闹的,但日子就是这样的日子,并不叫人生厌。 因为世间人之间相处的再好,都难免有吵闹,互生嫌隙的时候。 本来一切都很好,我父亲也给我从小定了一门娃娃亲,嫁给另一个镇上道士的儿子。 那小子长大后我见过他一面的,有些木讷,但说不上讨厌。 我也可以接受这件事,因为我说过,他并不叫人讨厌,只是木讷。 然而有一天,仙都来了两个炼气士,冲我父亲要一件灵宝。 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不是仙都的人?你是突然良心发作,要站到他们一边,为他们辩护不成? 哦,你不是,你只是好奇而已,那我也理解你的意思了,毕竟这世上什么身份都是能假扮的,不是吗? 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他们就是仙都的人。 因为他们是这样自称的,父亲也对他们行礼,就是遇上官府,他也从未这样卑躬屈膝过,只有仙都,这天下道统的执牛耳者,能叫他这样的从心底和言行上敬重。 他们来讨要法宝,我父亲不同意,因为那是家传的东西。 那是一柄铜钱剑,一直供在神台上,不叫别人碰一下。 我哥哥小时候因为贪玩,摸过它一下,结果被吊起来打了一晚上,被人解下来的时候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父亲当然不会给他们,于是他们便施展了法术和神通……” 赵倩拿过酒囊,咽下去一口烈酒,耳朵也红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当然不用讲,肯定是仙都将整个道观灭了门,然后赵倩侥幸逃了出来。 可出乎任七意料的是,赵倩接着又说道:“只有我父亲被他们杀死了,其他人都平安无事,活了下来。 那两个炼气士也只拿走了法宝,别的东西,一个子都没要。 但这是杀父之仇,我们家得报。 我们兄弟姐妹抽签,一个人找仙都报仇,不管成不成,其他人都把这件事忘记了,只管好好生活,或继承道观,或做别的营生,反正别想着报仇这件事了。 最小的弟弟抽到了那签,我跟他换了。” “我不知道应该说你是勇敢还是愚蠢。” 任七拿过酒壶,又抿了一口。 “你是以为我的能力不够,不能找仙都报仇?”赵倩瞪着他。 “你不是已亲眼见过他们杀了你的父亲吗?他们不是普通的玄门中人来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也不需要斩草除根,因为他们相信不会有人敢找他们复仇。” “可偏偏我就敢!”赵倩不服气道。 任七淡然道:“但我说,你做不到。” “你想试试我的刀?” “我无所谓。” 赵倩起身,将那柄尖刀握在手里,对着任七,火光映照在刀身上,使它越发带着寒意。 任七从地上拾起一根柴火,“来。” 赵倩出刀。 下一秒,她的刀已钉入了身后的木柱之中,而任七手里的柴火抵着赵倩雪白的脖子。 “我说了,你做不到。” “但我偏要做。” “那你只是平白浪费了性命而已。” 任七将手里的柴火丢进篝火之中,“这种无意义的事情,除了叫自己感动以外,什么用都没有。” 赵倩沉默盯着熊熊燃烧的火堆,突然有了主意。 她将衣衫褪下来。 任七只是平淡地看着她,“你确定?” “当然,因为你是能帮我报仇的人。” 赵倩的脸在火光映照下,染上了一层绯红。 “你就不怕我得了便宜,一走了之?” 任七又给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 “你不会,因为我会跟着你,亲眼看着你将仙都灭门。” “然后呢?” “然后你要怎么样,我不管。” “你要知道,这不是条件,我并不会因为你做了这件事,就答应你,因为我不会成为女人的走狗,任何女人也别想用这个来要挟我,控制我。”任七冷淡道。 “我知道。” 她将身体贴上来,比篝火更加的火热。 风雪拍打着庙宇已破败的窗户,噼里啪啦作响,那叫生灵畏惧的寒风要从那屋顶,墙上,窗户间狭窄深邃的缝隙中钻进来。(本章完) 第718章 神刀门 一夜过后,任七看了一眼地上星星点点的痕迹和鲜艳的红色,不由觉得昨晚或许是太过份了。 然而赵倩却是不以为然,那样的折腾于她而言并不要紧,只叫她感觉到一种愉快的疼痛,更叫她脸上添了神采。 她将衣服一件件系好,那噼里啪啦作响,熊熊燃烧了一夜的火堆终于也化作了灰烬,这时候只有火星子在焦炭之中,冒出轻烟。 “雪停了。”赵倩说道。 “我知道。” 任七将袖子放好,又起身把剑系到身上。 “你该走了。” “我去哪儿?”赵倩问他。 “去哪儿都好。” 任七冷淡道:“继续跟着我,你不仅报不了仇,还会死。” “可你说过会替我报仇的。” “我没说过。” 任七摇头,“我只是要去把仙都的人杀光而已,并不是帮你报仇。而且我也说过,我并不会因为你陪了我一夜,就答应你什么事,我不是这样的人。” “不愧是大内出身的冷雨任七,果然冷酷无情啊。”赵倩微笑,却并不生气。 “你知道我是谁?”任七并不惊讶。 “我原先不知道,但在看到你用六柄剑,并且见识过你的身手之后,就想起了关于你的传闻,也只有你这样的九州第一大钦犯,才能叫全天下来追杀你,也只有你,能帮我复仇。” 赵倩将头发系到脑后,又拿起刀。 “我也知道,你不会听我的,不过这没关系,因为我们目标一致不是吗?” 赵倩微笑,“如果这件事能叫任统领多少增加一些对我的信任,又叫你放松一些,好在对付仙都时维持良好的状态,我便觉得没什么关系。 或者说,这是我以为的对你有用的帮助,不求回报。” “那确实很有帮助。” 任七走到门口。 “你当真不回去?” “不回去,因为亲手报仇,或者亲眼见证,是我活着的意义。” “别妄谈意义。” 任七不悦道:“杀人或者报仇,仅仅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而已,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即便对你而言,也是如此?”赵倩反问道。 她显然是知道任七与朝廷和白莲教之间的血海深仇。 从他一在江湖上重新出现,便有人猜到,任七是为了向朝廷和白莲教复仇才重出江湖,并留下了在各地的传说。 “一开始是这样的。” 任七坦然承认:“我浑浑噩噩过了七年,只是抽烟土,玩各种稀奇古怪的药剂,跟各种下九流混在一起,偶尔为了钱又做些舔血的低级勾当。 等我醒过来,发觉时间不多的时候,又只想着报仇,报完仇便不做他想了,只不过……” 任七忽然一笑,“到了最近我才发现,我报仇的时间虽然已剩不多,然而人生却才刚开始而已。” 赵倩怎么也想不到,这话会从一个天下第一的大钦犯口中说出来,于是好奇道:“是因为女人?” “不,是一个男人,或者说几个人一起,男男女女都有,他们都叫我改变了想法。” “可我听说,活下去的意念,只会叫剑士的剑变钝。”赵倩有些担忧。 “那是下等的剑客追求的,只流于表面,因为无心无欲便是最强。” 任七自信道:“我不一样,我挥剑便是挥剑,并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原来是这样。” 赵倩眼里对任七多了一些欣赏,眯着眼道:“如此的话我就更加的放心了,即便跟在你的身边,你也能保护好我。” “你的生死,你自己照顾,我不管。” 任七说完,自顾自走出庙门。 赵倩也不恼,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这山神庙,还有昨夜他们共处的地方后,起身追任七而去。 他们原本就在离山腰很近的地方,这时候雪停,天气重归晴朗后,雪水在枝头缓缓融化,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雪水不时打湿二人的肩头,赵倩只觉得肩头寒冷,而任七则不以为意,只是举着一柄小柴刀,在前头开路,顺手将拦路的树枝斩断。 他们两人一言不发,一前一后走着,好像两个陌生人,雪地林间只有靴子深一脚浅一脚踩进积雪中的声音。 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法,只叫人觉得疲倦而无聊,赵倩不由低下了头,只是用余光瞥着任七的背影,跟着他的路线。 “别一直看着脚下。” 任七突然提醒道:“会瞎的。” “瞎?” 赵倩是南方人,几乎从未见过雪。 “对,雪看多了,会瞎的。” 任七语气冷淡,“我不想一个盲人跟着我,因为我也不会照顾盲人。” “知道了。” 赵倩重新抬头,一对明眸眨了眨,然后便看见在前方的一片空地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着三个人。 那是三个铁塔般的汉子,几乎快与任七一样高了,三人都穿着黑色的狐裘,头戴毡帽,双手抵住重刀而立,正注视着任七他们。 赵倩握住了刀子,低声道:“这三人看起来不好惹。” “当然不好惹了。” 任七冷笑,“他们三个,是我的师兄啊。” “师兄?” 赵倩仔细看去,那三人的年岁看起来确实只比任七大几岁,最大的那个大概也是四十多岁。 任七站定,与他们隔着二十步的距离,不再往前。 “三位师兄,许久不见了。” “任七!” 发出这一声怒喝的是三人中的一个黑汉子,名叫罗力。 “七年前我们念在同门的份上,冒着大风险,在津门饶了你一命,秘密将你送到车站,亲眼看着你坐上火轮车离开。 你曾立过誓言,此生不再踏足北方一步,但如今你背弃了诺言,这是男子汉应该做的吗?” 任七冷笑,“当时我打不过你们三人联手,自然得顺着你们说了。而且你要一个大内高手遵守诺言,诚实守信?那岂不是要毒蛇不咬人?很难的!” “呵!我就说当初应该把他杀了,师父也说过,任七是一个天生的坏种,教化不来的。”其中一人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竟收了你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罗力止住师兄弟的抱怨,只是淡然道:“师父既然收了他,肯定有理由。” “当然有。” 任七说道:“并不是因为我有天赋,也不是因为我德行如何,师父他老人家收了我爹十七根金条,加上每年做学费的三根金条,答应了我父亲,无论怎样,最后都教我能够进入大内高手的行列之中。 我父亲一向是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女人收了他的钱得躺下,师父收了他的钱,自然也得将全身的本领传给我,一样不能少。” 赵倩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不由打心里佩服任七的坦荡与实际,即便在自己一个外人面前被戳穿了背弃诺言这回事,他也仍面不改色,甚至不把这当做一回事。 罗力则是叹了口气,“任七,我原本想着今天不用同你过手的。” 任七不以为然,“你们受了仙都召唤来这里的时候,不就是为了和我动手吗?这时候假惺惺做什么? 我记得我们门派的精神和口号,不就是做事要果断,不能像这样婆婆妈妈的吗?” “谁跟你一个门派了?” 罗力怒喝一声,抽刀卷起风雪,大步向任七奔来。 “来的好!” 任七抽出一柄红剑,冲上前去与罗力碰在一起。 巨力叫雪花冰晶四散飞溅。 罗力使的是重刀,大巧不工,不重技法,只是以剑带人,凭着腰力和臂力抡动这又长又重的铁剑,势大力沉,压制敌人。 任七当然知道这重剑的厉害,然而他却是摈弃了手中快剑的长处,反而以短处,也就是大力重击与罗力对拼。 罗力原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可只是过了两招,他便已感觉不对。 七年前他在津门,一人便可以与任七捉对厮杀,然而如今只是对了两剑,他就以感到力不从心。 这七年,任七到底习练了什么!? 另外两人看出不妥,也是立即上前,持着重刀,以同样的力道和架势加入战阵之中。 三人如同三团黑旋风,从三个角度向着任七夹击。 尽管眼前眼花缭乱,然而任七却是一步不退,只是出剑,与三人交战。 兵器碰击声中,火花四溅。 又过了几招,任七往后跳出一步,看起来像是支撑不住这样的对攻,退了出去。 其中一人见状,人随刀走,乱披风式地轮动长刀,向着任七砍去。 “不好!” 罗力心里浮现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任七退后的一步是假的,他的重心仍在前面,等那人撞上来时,他也一并前出,手上轻轻一挑,重刀被他挑飞,落入雪地之中。 罗力二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地都又惊又怒,左右两边袭来。 任七向前一刺,待罗力转为守势时,他的剑又突然一斜挑,罗力只感觉虎口一震,手里重刀也被高高挑起,落到了身后。 三人被缴械了两个,另外一人也不例外,任七手一晃,那人的刀也脱手,插入雪地之中。 任七将剑收回鞘中,冷然道:“已经可以了。” “可以什么?” 罗力瞪着他,“你现在不杀我们,是为了在津门的时候,我们放过了你,所以你今天也放过我们?” 任七也不由回味道:“那时候,你们三个也是用这重刀压着我,好像压着一条死狗,不住地羞辱我,然而你们又不肯杀我,或者押我去领赏,叫自己得了那份富贵。 我虽然并不因此感激你们,可今天,也愿意叫那件事一笔勾销,你们拿上刀走吧。” 任七这样说完,转身就走。 然而走出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因为他听见罗力三人从腰间拔出短刀的声响。 任七的门派,叫做神刀门,是一个名字听很俗气的门派,听起来好像是乡下哪个泥腿子不知道怎么起名,随口叫的一个名字。 然而神刀门又确实是玉京,甚至整个北方有名的大门派,光是御前金刀侍卫便出过不止一手之数。 他们门派最出名的当然是大刀的刀法,然而小刀,短刀却也是最后的保命手段,或者说代表着他们一门刀客最后的尊严。 “任七!” 听到喊声,任七面色凝重地转过头来,罗力将一柄小刀丢给了他。 “你要还自认是我们神刀门的人,这一战便得继续打下去。” “一定要如此吗?” 任七皱眉,“你们打不过我。” 罗力面色凛然,“打架和杀人是两回事。” “仙都到底答应了你们什么,以至于你们要为此赔上性命?”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啊,任七,你可以忘恩负义,我们不行。” “是师父叫你们来杀我的?” 任七眼中泛起戾气。 “他老人家一直想着能在兵部谋一份差事的,所以你的人头,便是他的踏脚石。” “来!” 任七再不多话,只是将不足小臂长的短刀拔出来,亮晃晃的刺着他的眼眸。 三人互看一眼,再不迟疑,成三角队形向任七攻来。 任七怒喝一声,闪进三人之中。 一个错身后,三人脖子处迸发出血花,落入那已被脚印踏的泥泞的稀泥之中。 “他们……” 赵倩刚想说话,却对上任七冷冰冰的眼睛,只得闭嘴。 任七没说什么,只是将短刀丢入雪中,一言不发地离开。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比之前更加沉默地行路,直到天黑,才在一间屋子里歇下。 任七一整天无话,一进屋子便在冷冰冰的炕上躺下,只是面对着墙。 赵倩在那已有些开裂的火炕中升起一把炉火。 火光映照下,赵倩看着他的身影,只觉得这个沉默寡言,背弃了一切的男人身上,背负着太多的痛苦。 她不由地生出同情心,将手搭到任七的肩膀上。 这时,任七突然伸出手来,将她一把拽了过去。 赵倩刚开始一惊,接着释然,张开了怀抱,迎接任七。 她只是微微合着眼睛,放任着任七索取,宣泄。 在这寒夜里,赵倩做了一个无私的奉献者,用自己的柔情安慰着沉默的任七。(本章完) 第719章 仙都的和谈条件 在皇者重罗彻底被消灭之后,交趾的僵尸之祸便不再是什么大问题了。 特别是那些被皇者重罗强行造就的僵尸王,在他身死之后,那本就不属于自身的尸气彻底崩溃,终于变作枯骨一具,落在了地上。 如此,尹秀,马小玉和刘半仙三人,便只是专心于探究黑帝子的去向。 “会不会不在交趾,而在南疆?”马小玉问道。 她这样的考虑并不是没道理的,毕竟如今的交趾,不管是旱魃皇者重罗,还是那经书“仙丹”的秘密都已了结了,如今的交趾,再无所谓的奇观。 刘半仙掐指算了算,点头道:“交趾的地气衰落下去了,这表明这里已没了机缘,我们确实得回南疆了,而且一开始我就觉得,龙气会在南疆。” “那你又和任七到交趾来找了空大和尚?”尹秀好奇道。 “嗨,我想着多个人帮忙,总是轻松愉快一些。” 刘半仙挠挠头,想起被了空大和尚算计了这件事,不由龇牙咧嘴。 他只能感叹道:“嗨,谁知道江湖变了呢?以前我们都是很讲江湖道义的,现在没人在意这个了。” 尹秀不由发笑,“你让一个和尚跟你讲江湖道义?那不是叫舞女同你谈情说爱?” “切!这有什么难的,那些舞小姐哪个见了我不是喜笑颜开的?你阿叔我,御女有方啊!” “你是。” 尹秀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看你没钱的时候,能不能进大富豪夜总会的门啊?” “尹哥仔,这你可就小看我了,不是有钱别人便喜欢你的,你想我们两个之前……” “唔?”马小玉眼睛弯成月牙。 刘半仙轻咳两声,正色道:“之前我们没钱的时候,妨碍我们两个铁骨铮铮,自尊自爱,做男子汉,做真男人了吗?” “我确实是这么一个意思啊!” 尹秀竖起一根大拇指,原先还嗤之以鼻,这时候又反而无比认同,尊重起刘半仙的主张了。 “你是我就放心了。” 刘半仙摇头晃脑,墨镜底下的眼睛偷偷瞥了一眼马小玉,发现她脸色由多云转晴,这才又安心下来。 “所以我们得去南疆,再不能留在这里了。” 摸了摸下巴,“只不过这里的僵尸,还是叫我有些担心的,毕竟我怎么也算是个玄门中人,看着这么多僵尸为祸人间,未免不忍。” 马小玉作为驱魔马家的女天师,自然也为此感到担忧。 “不用担心。” 尹秀微笑道:“我已经跟阿发道长他们联系上了,这里的僵尸,由茅山派的各位师兄来解决就是了,我们眼下还有更紧迫的事情。” “有茅山派的师兄出手我就放心了。”马小玉不住点头。 刘半仙见状,立即提议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南疆吧!那镇南将军见了我们,说不定得连连道谢呢!” “谢你什么?” 尹秀白他一眼,“谢你在长白山掘了朝廷的龙脉,还是谢你到处跑,跟大内高手和钦天监捉迷藏啊?” 刘半仙一个激灵,这才想起他确实是“危险人物”,谁拿了他的脑袋都不知道能换几座大宅子了。 “那大不了,我们就不去什么镇南将军府了,我们自己走我们的就是了。” “正合我意啊。” 尹秀将《万里江山图》递给刘半仙,“喏,差点忘了把这东西还你,物归原主啊。” 刘半仙满脸的笑容,接过那图卷,在手上轻抚几下,同这老朋友问候,寒暄。 “嗨,谁能想到它流到北美的唐人街去了呢?尹哥仔,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啊。” “只是凑巧遇到的而已。” 尹秀想起被卷入万里江山图之中的凶险,不由还是摇头道:“一件可怕的法器。” “不是什么法器,只是风水图册而已。” 刘半仙不住感慨,“万里江山,豪迈壮丽,万里山河如画,悠悠岁月如歌啊!” 说着他又将万里江山图递给尹秀,“尹哥仔,你先拿去用吧。” “唔?你怎么又突然给我了?” “不是给你,是借你!” 尹秀摆摆手,“都一样。” 这当然是玩笑话,刘半仙只是笑道:“这万里江山图在你手上,比给我拿着有用的多,毕竟我跟你不一样,不怎么打架。” 尹秀郑重将图卷收好,“放心,以后打架,我连你的份一块。” 三人聊的开心时,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尹秀当即往那头看去,只见两个人正在往这里来。 马小玉也看到了那边,却是不由皱眉。 因为那两人的妆束,赫然跟她在大马见到的人一模一样,他们是来自仙都的炼气士。 等到了近前,这两人从斗篷底下散发出来的气质与独特气息,又叫她确定,他们就是仙都的来客。 仙都的炼气士出现在了交趾,那自然是为了他们而来的。 因为仙都并不除妖,也不捉僵尸。 那两人从马上下来,将斗篷揭到脑后。 是一男一女,画着银色或红色的眼线,长得十分相似,仙风道骨,叫人看了便不敢有玷污,亵玩,甚至说上一句话的崇高,圣洁感。 然而尹秀十分的不感冒,虽然之前只是见过一面而已,连话都未说过,但他心里已觉得仙都的炼气士们都只是披着一层华美的皮而已,至于内里,则是被虫蛀空的树干。 因此尹秀只是冷冷看着他们,不发一言,甚至连道门之间打招呼的手势也不愿意做。 马小玉本来想行仪轨,同他们见礼,然而看到尹秀没反应后,她便也没了这个打算,只是站在一边。 即便她不行礼,谁又敢说马家的女天师没礼貌? 倒是刘半仙十分地客气,跟那女炼气士摆手说hi打招呼,又跟那男炼气士拱手抱拳。 只不过两人都没理他,而是照着惯例,向马家的女天师行了个礼。 刘半仙自讨了个没取,只能冲马小玉撇撇嘴:“找你的。” “不是找我。” 马小玉微笑,指了指尹秀,“是找他的。” “都一样。” 尹秀冷然对那两人,“仙都找人,总不会是什么好事的,说吧,这次又要我同哪个天师决斗啊?” “这世间又有几位天师?” 说话的是那女炼气士,说话间有意无意往马小玉身上瞥了一眼。 然后她开门见山道:“我们这次来,是要你阻止任七的所作所为。” “哦?” 尹秀顿时来了兴趣,看来任七已在仙都闹出了大乱子。 正跟马小玉所说的那样,一个道统之外的剑客,对于炼气士来说,往往比道门之中的大天师要麻烦的多。 至于为什么这两个炼气士能这么快便从雪山来到这里,尹秀倒是不以为奇。 毕竟炼气士可能并不需要什么“眼见为实”,他们本来追寻的就是虚无缥缈的天道,也许往往有一双日观千里,夜探鬼神的眼睛也说不定。 人不用在那里,通过什么联系或者感应,便已知道了仙都的所有状况。 “我为什么要阻止他?” 尹秀摊手,“这是仙都的请求,还是哀求?” “是要求。” 那个女的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淡淡道:“仙都从来只下达命令或者要求,要请求,也只请求上天。 然而仙都又往往是天意的代行者,也因此……” “你们真以为自己是老天爷了?” 尹秀冷冷打断她,“但我看你们实在也是跟凡人无异,肉体凡胎罢了,比如我就看得出,你骑马太久,大腿似乎被磨破了一点。” 那女人惊了一下,不由退后一步,躲到同伴的身后。 马小玉笑颜兮兮,从牙缝里挤出几句低声的话语。 “别人穿的跟布袋一样了,你还要盯着她的腿看?” 尹秀也同样低声道:“我是猜的,你看她刚才骑马的样子,要是再快点都要从马上跌下来了,再看她的手,都已磨破了皮,显然是压根不会骑马,一个颠簸都要摔下来的。 这样的一个新手,能不被磨破皮吗?” 如此解释,马小玉才终于放过了他。 由着女伴退到身后,那男人过来,同样的不喜不怒,只是冲尹秀说道:“道士造口业,将来可是要被拔了舌头的。” “那是以后的事情,由不得你们操心了。” 尹秀冷笑,“但任七去了仙都的话,你们还有没有【将来】,我不敢保证。” “你真以为那个屠夫天下无敌了?” 炼气士那宛若世外仙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不屑,“仙都的手段和力量很多,然而你们只是凭着一种无畏无惧,在跟仙都对抗而已。 即便是那个剑客已出神入化,然而他也不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只要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总会有败绩的。” 尹秀当然知道,也许在大内禁宫之中,确实有比任七更强的人存在。 然而任七说过,那些老怪物因为种种原因,出不得玉京,甚至连大内禁宫也不能迈出一步。 九州能自由活动的大高手,只在两手之数,再多不到哪里去了。 至于通感境以下的那些所谓宗师,来多少个都不是任七的对手。 除非仙都有办法叫来一万精兵,不然只凭一般的武士,绝无挡住任七的可能。 “他不是我的手下,而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命令得动他。”尹秀答道。 岂料,对方却是突然说道:“仙都不是叫你命令他回来,放弃行动,而是叫你杀了他。” “什么?” 尹秀瞪大眼睛,要不是马小玉抓着他的手,这时候这仙都的来客,他的头颅已落在地上了。 “你没听错。” 那炼气士面色平静,似乎也不畏惧尹秀会因动怒直接把他干掉。 “仙都要你杀了任七,然后仙都的大门会为你们三人而开。” “唔?” 尹秀三人都难免感到惊讶。 这当然是个很好的条件,任何人听见了都要感到惊奇和激动。 然而更叫他们惊讶的是,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是敌人,如今仙都抛出这个条件,莫非是要讲和? 尹秀肯定没想过跟仙都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因为他还是道士,所以自然也知道这隐藏于历史背后的庞然大物比朝廷可怕的多。 但要是和谈的条件是任七头颅的话,这话便免谈。 因此,尹秀明快地拒绝道:“要不是他走得太快,我会同他一块,杀上仙都,问候各位仙师的。” “那你打招呼的方式倒是挺特别的。” 炼气士又看向马小玉。 马小玉淡然道:“尹秀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驱魔马家不会向仙都卑躬屈膝。” “真有人能拒绝长生不老吗?”炼气士感叹道。 “嗨,小哥。” 刘半仙认真道:“长生不老要是代表着无欲无求,或者要以某种更加虚无的形态存在的话,那还追求它做什么? 难道只为长生,而抛弃了现世的所有事情,人不人鬼不鬼的,这样的长生有意义吗?” 那两个炼气士都神色一凛,察觉到自己被刘半仙看穿了本质。 他们当然久违地动了杀心,要放下仙师的架子来诛杀刘半仙,然而有尹秀和马小玉在这里,他们的想法便不可能达成。 于是两个炼气士又重新将斗篷盖到脸上,使那两张精美绝伦,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息的脸掩盖于斗篷底下。 “如此的话,仙都已知道你们的答案了。 尹秀,我们期待着你有天来到仙都底下,希望那时你已颇然悔悟,放弃了你那无望的幻想,回归道统与初心。” “我看没有那个必要了。” 尹秀摇头,“因为我有预感,我的那位朋友,会将仙都彻底扫入尘埃之中,叫它消失。” “你的预感?” 那女人似乎在斗篷底下看了一眼尹秀。 “你是说你看到了未来?” “只是预感而已。” 尹秀微笑,“就跟赛马一样,你说哪匹马会赢,那只是你的预感。” “仙都不赛马。” 那炼气士冷冷道:“不过仙都可以告诉你,你的预感必定失败,因为北地枪圣白锈已在那里等着你的那位朋友了。” 两人说完,骑上马迅速离去,再不多说一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