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侄崇祯,打造大明日不落》 第1章 从前有座观,观里有个云仙长 崇祯二年。 十月,二十六。 今年冬天的风,格外的冷,透着刺骨的寒意。 寒风掠过京城,吹到郊外,在潭峪岭下的山坳,打了个转。 最后卷入位于半山腰处的一座道观中,吹打在一名少年道士身上。 “这该死的小冰河!” 少年把道袍往身上,用力裹了裹,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五官清隽,俊美无俦。 哪怕穿着略显臃肿的道袍,依旧气质出尘,俊朗飘逸。 少年名叫云逍,是一名来自后世的穿越者。 他来到大明,已经三年了! 现在的身份,是这座道观的观主……! 好吧,其实整个道观,就只有他一个人。 道观名为吕祖观,是前身从老爹手中,继承下来的。 这世道,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道观自然不会有什么香火了。 也多亏云逍前世,从小在农村长大,家里是世世代代的老中医。 虽然,他在大学里,学的是理工,却因为自幼耳濡目染,倒也懂得一些医术。 靠着前世的知识与医术,为香客解签算卦,给附近的村民看病。 所以这小日子,倒也过得,还算滋润。 然而。 云逍的心情,却始终不怎么痛快。 因为,再过十五年,大明就要亡国了! 建奴入关,嘉定三屠,扬州十日……! 大汉民族,即将迎来,最为悲惨,也是最为黑暗的时代! 并从此,沉沦三百年,最终被西方列强,轮番肆意欺凌! 身为穿越者,云逍此时,就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上,却又无力改变什么。 在这明末乱世,像他这样的小草民,能够苟活,都已经是万幸。 像网文小说中的主角们,穿越后各种起飞的故事,对于他而言,无异于痴人说梦。 改变不了,就只能苟了。 云逍本来盘算好了,等明年开年后,就去南方。 离开大明,逃到海外去! 谁知前几天,他收到了一封信。 这让云逍不得不重做打算。 来信的人,是前身的侄子,名为云昊,比前身还要大三岁,自幼一块儿长大。 两人的感情极深,说是叔侄,其实情同兄弟。 五年前,云昊去了南方做生意,一直杳无音信。 直到前几天,他托人带信给云逍,说是这几年在苏州,赚了大钱,准备在年前,回来省亲。 按照书信中预计的日子,估摸着今天,就该到家了。 云逍决定,等侄儿回来后,无论如何,都要劝说他一起去海外。 毕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云逍怎么都不忍心,把他丢在京城等死。 潭峪岭,德陵。 这里埋葬着大明第十五位皇帝,熹宗朱由校。 此时,一身便装的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正从德陵下山。 来到山下后,崇祯忽然停下脚步。 然后,他回望陵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皇兄临终前,曾拉着朕的手,对朕说‘吾弟当为尧舜’。” “朕谨记皇兄嘱托,宵衣旰食,朝乾夕惕,片刻都不敢懈怠。” “然而,大明如今,却是内忧外患,每况日下。是朕无能,还是大明气数将尽?” 崇祯的一番话,吓得后面的太监、侍卫们,纷纷跪地。 三年前,崇祯从兄长手中,接过大明江山,也曾想中兴大明。 自从登基以来,可谓是兢兢业业,殚精竭虑。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在生活上,更是对自己严苛到了极点。 国库没钱了,就把皇宫中的金银器皿,全都卖掉。 堂堂大明皇帝,每餐只吃一菜一汤。 身上的龙袍破了,就让皇后缝了又缝,补了又补。 结果又如何? 天灾不断,人祸不绝! 内忧外患,国无宁日! 如今的崇祯,再也没有初继位时的豪情壮志。 有的只是负重前行、举步维艰的沉重。 还有大厦将倾,自己却无力回天的绝望。 这时,又是一阵寒风,呼啸而来。 刺骨的寒风,吹透了衣袍,崇祯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 一名太监劝道:“万岁爷,天儿冷,您的龙体要紧,还是早些回宫吧。” “今冬比往年,更冷了几分,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百姓……唉!” 崇祯无奈地摇摇头,神情颓废。 回城途中。 崇祯坐在马车上,看到沿途荒芜的田地,一片死寂的村庄。 他心中的的忧虑,又浓重了几分。 马车行了数里。 忽然。 崇祯瞥见不远处的山坳中,有一座村庄,顿时一愣。 “停下!” “万岁爷,怎么啦?” 崇祯指了指村庄:“这个时辰,怎么会在生火做饭?” 那村庄不大,只有二三十户人家。 村中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在做饭的样子。 由于连年干旱,加上赋税繁重,寻常百姓每天能吃一顿饱饭,都非常不易。 此时已近黄昏,这村庄每家每户,居然都在做晚饭。 实在是咄咄怪事! “去村子里走走,方正化随朕一起,其他人留下。” 崇祯下了马车,举步朝村庄走去。 一名高大魁梧的年轻太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来到村头。 一名老者,迎面走了出来,手中拎着两支猪腿。 这老者,显然是眼神有些不大好,直到崇祯和方正化走到他身前,才恍然察觉。 方正化问道:“请问老丈,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者笑呵呵的说道:“这里是赵家屿。” 随即,他热情地主动询问:“二位是来找云仙长的吧?是要看病,还是打算问卦?” 崇祯一怔。 不等他答话,老者接着又道:“我正要给小仙长送东西,刚好给二位引路。” 崇祯不动声色地问道:“如今北方大旱,百姓食不果腹,你们这村子,怎么家家户户都能吃晚饭?” “这还不是多亏了吕祖观的云仙长!” “他给咱们赵家峪,弄来了仙粮,不仅耐旱容易成活,一亩地还能收好几千斤粮食。” “今年虽然大旱,但咱们村子里的人,却没饿着,一天三顿,顿顿都能吃饱。” 老者的言语间,透着发自心底的敬佩。 崇祯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信?” 崇祯怀疑的神色,让老者有些生气了。 “云仙长的本事大着呢,不仅能掐算,还能看病!背疽知道吧?” “咱们大明朝的开国太子,就是患的这个病,结果连御医都没能治好,薨了!” “小老儿我去年,也得了背疽,家里都准备办后事了,是宁仙长把我从阎王爷手里救了回来,你说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老者絮絮叨叨个不停。 崇祯心里,掀起一阵狂澜。 亩产几千斤、抗旱易成活的粮食! 能够治愈背疽!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第2章 误把崇祯当侄儿 “这不,小仙长的侄儿,要从南方回来了,我家正好今天杀猪,给他送一对猪腿去……” 老者没有察觉到崇祯的异色,自顾自地说道。 随即,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崇祯一番,顿时惊喜起来。 “哎!你不就是小仙长家的侄子云昊吗?” “没错,你就是小昊子!小时候,你还调戏过我家孙女儿!” “你看我这瞎眼的,好几年没见,都没认出来!” 崇祯一脸黑线。 小耗子? 调戏他的孙女儿? 朕是堂堂大明天子,能干这事儿? 方正化吓了一跳,忙道:“老丈,不要乱说话……” 不等他把话说完,老者继续眉开眼笑的说道:“我赶紧去给云仙长报喜去,他怕是等急了!” 说完,他就急哄哄的,朝山腰处的道观走去。 这老家伙,不仅眼睛瞎,还是个急性子。 “走,瞧瞧去!” 老者的一番话,让崇祯满心好奇。 别的不说,光是亩产数千斤的粮食,今天就一定要弄清楚。 崇祯朝着老者的方向,大步而去。 方正化不敢大意,连忙全神戒备的跟在后面。 ……! 云逍听赵老汉说,侄儿回来了,匆匆走了出来。 他一出道观,就看到朝这边走来的崇祯和方正化。 云逍上下打量了崇祯一番。 他并没有见过云昊,只有前身留下的模糊记忆。 崇祯看上去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年纪,正好对的上。 并且,长得也不赖,跟记忆吻合。 何况,还有以前,认识云昊的赵老汉指认。 这人,确定是侄儿云昊无疑了! “咳咳……” 云逍轻咳一声,顿时拿出长辈的威严,板着脸说道:“混账东西,还知道回来啊!” 崇祯知道他认错人了,解释道:“道长……” 云逍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道长?我是你亲叔!” “外面冷,赶紧进来说话!” 不等崇祯解释,云逍转身走进道观。 方正化连忙低声提醒道:“万岁爷,当心!” 崇祯不在意的一笑,“无妨,权当是体察民情吧。” 云逍带着二人,来到道观的配殿中。 赵老汉打来一盆热水。 崇祯今天,去德陵看望兄长,被寒风吹了半天,灰头灰脸的。 于是,他也就不再讲究什么了,就着热水,洗了把脸。 方正化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云逍看得眉头大皱。 不知道这小子挣了多少钱。 谱倒是不小,洗个脸都还要人伺候。 并且那个仆役,一看就是个高手。 等崇祯洗完脸。 云逍将火炉上的铁锅拿开。 “先烤暖和了,然后再开饭!” 崇祯坐到火炉旁,不由一怔。 这火炉,是云逍花钱请铁匠,特制的煤炉。 这在后世很常见,是用来取暖、烧水做饭用的。 炉中烧的,也不是现在常用的碳和煤块,而是煤球。 更没有寻常煤炭燃烧后,散发出的刺鼻气味。 这样的煤炉,崇祯自然是没有见过的,他好奇地问道:“这是何物?” 云逍奚落道:“你还真是有钱的老爷,连煤炉都不认识?” “你这煤炉,倒是精巧,既能取暖,又能做饭。” “这煤炉中烧的煤块,为何是这种样子,又为何闻不到煤烟气味?” 崇祯讪讪一笑。 堂堂大明天子,居然被人当面嘲笑。 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那是蜂窝煤。” “不仅炉火旺盛,耐烧力强,还能燃烧通透,煤烟少,不会煤气中毒,干净卫生。” 热心的赵老汉,在一旁,耐心地解释。 崇祯吃了一惊。 然后,就如同发现了奇珍异宝一样,仔细打量着煤炉。 这小小的煤炉、蜂窝煤,却是关系到社稷民生的宝贝啊。 如果,京城的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个煤炉,那这个冬天,就没那么难熬了。 方正化不由问道:“我祖祖辈辈都是京城人,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煤炉和蜂窝煤?” 赵老汉得意地说道:“这东西,是云仙长独创的,除了咱们赵家峪,其他地方可见不到。” 崇祯再次吃了一惊,开始重新打量云逍。 这小道士,着实不简单啊! 然后,崇祯将煤炉和蜂窝煤的事情,记在了心上。 等回去后,他就让工部,立即在京城,乃至整个北方,进行推广。 崇祯烤了一会儿火,总算是缓了过来。 “吃饭吧!” 云逍搬来一张桌子。 然后,从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饭食。 蒸土豆、红薯,外加玉米糊糊。 这样的饭食,在后世,通常是用来喂猪的。 至于现在,却连皇帝都不曾吃过。 方正化想要试毒,被崇祯喝退:“不必了!” 云逍一阵无语。 这个侄儿,谱比那些权贵,都还要大! 崇祯喝了一口玉米糊糊,眼睛顿时一亮。 随即几口,就把碗里的喝光了。 接着,他又吃了一个土豆,和一个红薯,感到有些饱了。 “这些是什么作物,竟是如此美味?” 崇祯吃腻了宫中的饭菜,第一次吃这些粗粮杂食,只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爽。 赵老汉笑道:“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仙粮,土豆、红薯、玉米。” 崇祯一脸迷惑地看向方正化。 方正化也是一脸懵。 这三样东西,他们竟然一样,都没有听说过。 云逍摇头一笑。 这些东西,可不是他用仙法变来的,更不是什么仙粮。 早在嘉靖、万历年间,这三样作物,就已经先后传入大明。 只不过现在没有推广,仅在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种植而已。 云逍这里的土豆、红薯、玉米,是他三年前治好了一个南方香客的病,事后专门让香客从南方,带过来一些当种子。 他先是在道观外,种了几亩地,然后让赵家峪的百姓耕种。 崇祯问道:“请问这三样作物,你从何而来?” 云逍见他一口一个“你”,始终不肯叫自己一声“叔父”,心中不禁有些恼火,于是也懒得答话了。 “这三样作物,自然是来自仙界,是小仙长用仙法,取来的。” 赵老汉满脸敬畏之色。 崇祯和方正化,顿时骇然。 仙粮、仙法,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这小道士,简直是高深莫测! “不知这三样作物,能否当做主粮?” “产量果真如老丈之前所说的那么高?” 崇祯急声问道,声音都颤抖的厉害。 北方连年大旱,西北的旱灾更为严重。 赤地千里,饿殍遍地,百姓争采山间蓬草为食。 甚至吃人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为了粮食,崇祯已经急白了头发。 第3章 大明吃枣药丸 “这三样仙粮,当然可以当做主粮。” “并且很容易成活,不挑地,抗旱。” 赵老汉抢着替云逍答道。 崇祯急忙追问道:“产量有多少?” “土豆亩产三四千斤,红薯五六千斤,玉米少点,只有一千来斤。” “要不是云仙长,拿出这三样仙粮,让咱们耕种,赵家峪今年,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赵老汉满脸崇敬地看着云逍。 那眼神,就像是看真正的神仙一样。 “这不可能!” “世间怎么可能,会有产量如此之高的粮食?” 崇祯盯着云逍,既是难以置信,又是满怀期待。 赵老汉急了,“你这小昊子,不信老汉我的话,连你叔都不信了?”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三样作物,今年我一共种了五亩地,全都放在柴房里,不信的话,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崇祯和方正化,急匆匆的来到柴房。 就见柴房的墙壁上,挂满了玉米棒子。 地面上的土豆和红薯,堆成了两座小山。 “人世间,怎会有此等粮食?” “若是能将这三样作物推广,我大明,将再无饿死百姓!” 崇祯双眸赤红,呼吸急促,就跟拉风箱一样。 “万岁爷,大喜啊!” “有了这三样高产粮食的种子,即使遇到天灾,也不会有百姓饿死了!” 方正化连忙向崇祯道喜。 崇祯感觉像是从身上,搬走了一座大山。 只要粮食问题解决了,百姓有饭吃,自然就不会有乱民。 这样就可以腾出手来,集中精力,对付辽东的建奴了。 看着屋里的粮食,崇祯似乎看到了大明中兴的希望。 方正化兴冲冲地道:“奴婢这就去向那道士,表明万岁爷的身份,让他献上这三样作物。” 崇祯想了想,然后摆摆手。 “煤炉,高产粮食,还能治愈背疽。” “这道士,很不简单,定是游戏风尘的异人!” “就暂且不要露了朕的身份吧,先探清他的底细再说。” 崇祯的神色,十分郑重。 “万岁爷圣明!” “只是,那道士,将万岁爷,误认作侄子,若是不表明身份,恐怕言语上,会有所冒犯。” 崇祯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妨事。” 只要能解决大明百姓的肚子问题。 别说是让他,给人当侄子,就是当孙子,又算得了什么? 二人返回配殿。 方正化直奔主题:“道长为何不将这三样作物献于官府,惠及天下百姓,道长也能得到官府的赏赐。” “赏赐?” 云逍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方正化。 方正化愕然:“我说的不对吗?” 赵老汉笑道:“咱们村子的秀才赵臣龙,去年就拿着这三样粮食,去顺天府衙门,准备换取奖赏,你们猜,结果咋样?” 崇祯问道:“结果如何?” 赵老汉叹道:“顺天府的老爷说,赵秀才妖言惑众,打了他三十板子,让他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 崇祯勃然大怒,“岂有此理,顺天府简直是尸位素餐!” “你们知道这土豆、红薯、玉米,是从哪里来的吗?” 云逍发出一声嗤笑,指着桌上的三样东西,问道。 方正化道:“总不会,真的是从仙界,来的吧?” “这三样东西,都是来自西洋。” “土豆最早进入大明,却仅仅只是被达官贵人,当做是新奇的蔬菜。” “那么多当官的都知道土豆,可是又有哪个能想到,用来解决百姓的温饱呢?” 云逍一阵冷笑。 崇祯怒道:“官吏不思百姓疾苦,着实可恨!” “红薯、玉米,早在万历年间,就传入大明,如今在福建、广东等地,都有耕种。” “可为什么这些地方官吏,没有上报朝廷呢?” 云逍又反问道。 崇祯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透其中的原因。 “原因,无非有两个!” “一是百姓愚昧,不愿意轻易尝试新的作物。” “二是推广这些作物,对官吏没有好处,他们从中捞不到任何油水,就自然没有人愿意,去费这个心思了。” “三是富绅、地主们极力反对,若是百姓都能吃饱肚子,那谁还会卖田、卖身给他们,当牛做马呢?” 云逍一阵摇头叹息。 土豆、红薯、玉米! 这是穿越者装逼的三大神器。 一本穿越文里,没这三样东西,绝对是失败的。 可真的穿越后,当云逍了解到实情,才知道这些,全都是扯淡! 因为任何事情,都需要有利益驱动。 不光是大明。 就是放到其他任何朝代,也都是一样。 土豆、红薯、玉米,传入九州近百年! 一直到康麻子时期,才推广到全国,就是这个原因。 “官吏尸位素餐,可恨之极!” 崇祯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你就是个小屁民,瞎激动个啥?” “如今这大明的国情,即使有官吏大力推广,也没办法解决百姓饿肚子的问题。” 云逍瞥了一眼崇祯,一脸鄙夷。 崇祯皱眉说道:“这又是为何?” “土地!” “大明的大半土地,都掌握在宗亲、权贵和富绅们的手里。” “即使这三样高产作物,推广到全国,老百姓又能得到什么实惠?” “到时候,肥的是宗亲、贵族、地主,百姓还是照样会被饿死!” 崇祯哑口无言,整个人就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瓢凉水。 身为大明天子,他当然清楚,如今的土地兼并,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土地问题不解决,即使有高产作物,还是没办法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 然而,土地的问题,又是历朝历代的大难题,完全是个死结,根本没办法解决。 可笑自己以为有了红薯、土豆以及玉米,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还是太天真,想得太简单了啊! 堂堂大明天子,竟然还没有一个小道士,看得透彻。 “从古至今的王朝,之所以亡国,归根结底,都是由于土地问题。” “没有土地,老百姓就会吃不饱饭,遇到天灾,就会饿死人。” “百姓被逼到无路可走,就会起来造反!到时候,国家就会亡!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大明也不例外!” “咱们这大明,吃枣药丸啊!” 云逍这番话,完全是有感而发。 却没想到,落在其他人耳中,如同惊雷一般。 崇祯满脸震怒,气得浑身直颤。 居然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大明要亡?! 让他这位大明皇帝,如何不震怒?! 第4章 建奴要入关? 方正化顿时厉声喝道:“放肆,你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赵老汉更是被吓得面如土色,“小仙长,你可千万别乱说啊,这要是被官府听到,会杀头的!” 云逍摇了摇头,不再出声。 “云仙长,我先回了!” 赵老汉心里有些发慌,起身就要告辞。 “赵老伯,等一下。” 云逍想起一件事,问道:“酿酒作坊里的酒,酿出来了吧?” 赵老汉答道:“前几天就出酒了,等这几天,就拿到城里去卖掉。” 村民的粮食有了结余,土豆、红薯和玉米,又卖不出去。 于是,云逍教给了他们,以玉米、红薯、柿子等原料来酿酒。 如今,大明的酿酒技术不低,已经可以生产出60度的白酒了。 然而,高度白酒的酿酒工艺,难度极大,所以,产量很低。 也只有权贵、富绅,才能享用高度酒。 至于寻常百姓,能享用度数较低的米酒和黄酒,就算不错了。 普通人用碗喝酒,有钱人却用酒杯喝,正是这个原因。 云逍教给村民的酿酒方法,是后世农村的土法,度数可以达到四十度以上。 光是酿酒这一项,就足以让赵家峪的村民,养家糊口了。 而云逍在酒坊里有干股,也因此,每年都能收益好几百两银子。 云逍吩咐道:“告诉甲首,卖酒的银子,不要购买年货,一两银子都不留,全部买粮食存着。” “好嘞,小老儿这就去跟甲首说!” 赵老汉兴冲冲地走了出去,根本就不问是什么原因。 在赵家峪,云仙长的话,比圣旨还要好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云逍的安排,让崇祯十分不解:“赵家峪粮食充足,为什么还要购买粮食?” 云逍淡淡地说道:“这几天,京城就要出大事了,多购一些粮食,有备无患。” 崇祯越发的困惑,“京城能发生什么大事?” “建奴在昨天,入塞了!很快,就会兵临京师!” “到时候,京畿大乱,并且会持续很长时间,肯定会粮价飞涨,赵家峪百姓的那点存粮,根本不够。” 云逍压低声音,神色极为凝重,语气却十分笃定。 “建奴入塞了?” 崇祯猛的站起身来,将身下的凳子,都撞翻在地。 方正化又惊又怒道:“你怎敢如此妖言惑众,就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崇祯摆摆手,急声问道:“朝廷在辽东、山海关驻守有重兵,建奴又怎么可能,入的了关?” “城池、关隘,都是死的!而建奴,却是大活人!” “奴酋皇太极,刚刚接掌大汗之位,久攻关宁锦防线不下,导致内部不稳。” “皇太极为了稳固内部,于是兵行奇招,直接避开关宁锦防线,取道蒙古,突袭龙井关和大安口。” 云逍对这段历史,了解的十分清楚,随口道来。 历史上的崇祯二年十月底,皇太极亲率八旗大军,奇袭大明。 十万大军避开关宁锦防线,绕道蒙古,突袭明长城蓟镇防区。 最后,建奴破墙入塞,攻占重镇遵化,攻入大明京畿腹地。 这就是彻底改变大明国运的“己巳之变”。 建奴入关之后,在京畿肆虐数月之久,甚至兵临京师城下。 最终劫掠金银财物无数,青壮数十万,牲畜不计其数。 生民涂炭,十室九空,哀鸿遍野。 大明阵亡或被俘总兵六人,尚书、尚书、督师数人,或死或下狱。 原本江河日下的大明,遭到这样的重创之后,从此走向穷途末路。 十五年后,崇祯皇帝自缢于煤山,大明亡国。 云逍虽然知道历史,可他不过是个小道士,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还没有天真到,向官府报告消息的地步。 要是真的那么做了,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量让自己和亲人,避开这次灾难。 “建奴,真的入关了?” 崇祯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当然知道,建奴入塞,意味着什么。 就如同是大明的心脏,被狠狠地捅上了一刀。 大明即使不亡,也会元气大伤,甚至动摇国本! 原本就内忧外患的大明,如何能承受的住,这样的重创? 到时候,一旦京师被攻破……! 崇祯一阵不寒而栗。 难道,真的如同这道士所说,大明要亡国? 方正化骇然问道:“朝廷都没有收到消息,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贫道能洞彻天机,知晓阴阳。” “能推算出建奴入塞的事情,又有什么难的?” 云逍没法解释,只能轻描淡写的一笑。 高深莫测,不可捉摸。 崇祯颓然落座,脑袋里一片混乱。 “最近,你哪儿都别去!就在道观里住着!我去给你,收拾房屋!” 云逍叮嘱了一句,举步走出配殿。 由于经常有香客,住宿在道观里,所以,他专门收拾出了两间客房。 把客房简单地整理了一番后,云逍便返回了配殿。 可屋内,却已经不见崇祯和方正化的踪影。 更为过分的是,连那口大锅,连同锅里的吃食,也都不翼而飞! 这他酿的,是人干的事情? 云逍大怒,一阵破口大骂。 “云日天,你这狗太阳的混账东西!”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这里,当韭菜园子了吗?” “下次再来,我非打断你三条腿不可!” ……! 崇祯离开道观,一路上,脸色阴沉的吓人。 走到山下,崇祯忽然停住脚步,问道:“方正化,那道士所言,有几分可能?” “陛下恕罪,奴婢不知!” 方正化慌忙下跪,手中捧着的铁锅,都险些掉落在地上。 “罢了。” 崇祯摆摆手。 毕竟,这样的国家大事,一个小太监,又能知道什么呢? 等回到皇宫,崇祯已经完全从震惊中,冷静了下来。 建奴入关? 绝对不可能! 从辽东绕道蒙古,这要走多远的路? 何况是大军长途奔袭,哪有那么容易? 奴酋皇太极,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魄力? 再说了。 这里距离蓟镇,好几百里地。 连朝廷,都没有得到塘报。 一个道士,又是从何得知? 难道真的是神仙,能未卜先知? 再加上云逍说“大明要亡国”,崇祯本能的反感、排斥。 大明现在,虽然举步维艰,但要说是会在十几年后亡国,崇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影响了崇祯的判断,所以,他并不怎么相信云逍的消息。 第5章 八百里加急,建奴入关! 兹事体大。 崇祯虽然不信,却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加上煤炉和三种高产粮食的事情,也要迅速安排下去。 于是,他便让随堂太监王承恩传旨,让宣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到文华殿议事。 此时,已经天黑。 奉旨入宫的大臣们,都是疑惑不解。 皇帝陛下这么晚召集他们,肯定不会是赐宴。 等大臣们参拜完毕。 崇祯直奔主题道:“兵部可有收到蓟镇急报?” 兵部尚书王洽回道:“启奏陛下,近年来,蓟镇一直平稳无事,近日也不曾收到什么急报。” 众多大臣,面面相觑。 这大晚上的宣召他们,就是为了这事? 崇祯松了口气。 果然是那道士,在危言耸听! 他差点信以为真了。 自己也是关心则乱,怎么差点就信了呢? 不过,这也算是给自己,提了个醒。 万一以后,建奴真的这么做了呢? “建奴有没有可能,绕开关宁锦防线,绕道蒙古,奇袭蓟镇要隘,攻击我大明京畿重地?” 崇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忧虑。 大臣们都是一愣,然后全都笑了。 首辅韩爌,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地说道:“陛下多虑了,建奴若想绕道蒙古,便需要奔袭千里草原,哪有那么容易?” “蓟镇以北的蒙古哈喇慎部,是我大明藩篱,又怎么会让建奴大军通过呢?” 兵部尚书王洽的语气,也十分笃定。 就差没说崇祯这是在杞人忧天了。 其他大臣,也都纷纷附和二人的说法。 “建奴长途奔袭,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粮草?” “蓟镇防线倚靠长城,又有重兵把守,建奴的骑兵想要突破关隘,谈何容易?” “奴酋皇太极敢孤军绕道千里,奇袭蓟镇要隘,就不怕全军覆没?” 见大臣们都这样说,崇祯心中大定。 在座的都是大明的肱骨重臣,学识、才干,都是最顶尖的。 不相信他们,难道去相信一个小道士? 那样也太荒谬了! 崇祯将建奴入塞的事情彻底放下。 道士虽然喜欢危言耸听。 但煤炉以及三种高产粮食,却是实打实关系社稷民生的事情。 必须尽快落实下去。 崇祯向王承恩挥挥手:“王承恩,传膳吧!” 众人面面相觑。 皇帝专门宣召他们连夜入宫,就是为了赐膳? 宫里的御膳,有什么吃头? 不过,陛下能赐膳,可见心情不错,他们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可不等晚膳端上来,一名太监,就疾步走进了文华殿。 崇祯皱了一下眉头。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奏章呈上来? 太监迈着小碎步,来到崇祯身前,双手举起一道密封的信件。 “兵部转来的八百里加急,转呈陛下御览!” 崇祯的心,陡然一沉,心里涌起强烈的不详预感。 大臣们一阵骚动。 八百里加急,意味着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既然是兵部转过来的,那肯定是兵事。 王承恩连忙拆开信件,当众宣读了出来。 “十月二十六日,奴酋皇太极,亲领十万大军,取道蒙古,以哈喇慎部为先锋,突袭龙井关和大安口!” “现已攻破关隘,突入长城之内……” 不等王承恩念完,崇祯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他整个人,都像是在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殿中的内阁辅臣、六部九卿,无不面如土色,脸上尽是惊惶之色。 刚才轻松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偌大的宫殿内,瞬时如同铅云压顶,让人透不过气来。 等大臣们反应过来,这才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刚才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建奴绝对不可能入关。 这话音才刚落,就给实锤了。 这老脸被打的,啪啪啪直响啊。 大臣们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 陛下不是什么杞人忧天,而是有先见之明! 只是,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他们不知道的是,崇祯跟他们一样,此时脸上,也是火烧火燎的。 竟然,真的被小道士,言中了! 既然建奴入关的消息是真的。 那么建奴兵临京师、肆虐京畿,肯定也是真的。 大明只有十几年的光景,难道……也是真的?! 崇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半晌。 崇祯缓过神来,颤声问道:“众卿,可有应对之策?” 众人沉默了。 “这消息,未免太过惊人,需加以核对,方能做出应对之策。” 首辅韩爌这时候,自然不能装死,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崇祯冷哼一声。 建奴已经入关,即将袭入京畿重地。 这时候,去复核消息的真实性? 八百里加急,又怎么可能会有假? 内阁次辅李标说道:“建奴入关,蓟辽督师袁崇焕,竟然毫无察觉,必须严惩!” “建奴阴险狡诈,绕道蒙古,谁能预料的到?此事,袁崇焕无罪!” “况且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建奴大军,怎能在这时候处置他?” 内阁辅臣钱龙锡,急忙站出来,替袁崇焕辩解。 “立即传旨袁崇焕,率关宁军,前来京师勤王!” “建奴满万不可敌,光是关宁军还远远不够,必需传令各镇兵马勤王!” “银子!调动大军,哪里来的银子?去年的粮饷,都还欠着呢!” “建奴才刚刚突破长城而已,还有遵化、三屯营防线,足以将其拒于京畿之外!” 大殿内乱糟糟的一片。 大臣们无不站在各自的立场。 崇祯感到头痛欲裂。 心中更是震惊、失望之极。 这就是大明的肱骨重臣? 争权夺利的时候,一个个奋不顾身。 真正到了关乎江山社稷的危急时刻,却没有一个顶用的。 有这样的大臣,大明亡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议论间。 几名太监,端着御膳,来到了文华殿。 所谓的御膳,正是土豆、红薯和玉米糊。 正是崇祯临离吕祖观时,让方正化顺手牵羊带走的。 崇祯本来准备,让大臣们,品尝一下,这三样高产作物。 然后再顺势商议,全国推广的事情。 没想到,传来了建奴入关的消息。 “撤下,赶紧撤下!” 王承恩赶忙朝太监们挥手。 这群不长眼的东西。 现在,谁还有心思,用膳啊? “且慢!” 崇祯看着盘中的红薯,猛地想到了什么。 他的身体一震,随即,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第6章 未卜先知,叔父神了! 塘报上说,建奴大军入塞,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八百里加急,也才是刚刚才送到。 那名为云逍的小道士,却提前知道的一清二楚。 甚至建奴入关的地点、路线,都说的分毫不差。 未卜先知! 这不是未卜先知,又是什么? 简直是神了! 治疗背疽! 煤炉! 红薯、土豆、玉米! 又精准预测到建奴入关! 如此种种,堪称是仙人手段! 若是有他相助,何愁不能击退建奴大军? 崇祯断定,云逍肯定有击退建奴的办法。 再不济,他凭着未卜先知的能力,也可以预测到建奴大军,下一步的动向。 想到这里,崇祯精神大振。 最是擅于察言观色的大臣们,也立即察觉到了崇祯的情绪变化。 大臣们都是十分诧异。 皇帝陛下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 “明日再议,散了吧!” 崇祯看了一眼大臣,心中一阵失望,挥挥手。 然后,他自御座上站起身,径自朝后堂走去。 一帮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全都反应不及,愕然呆立在那里。 ……! 此时,夜色已晚,城门也全都关了,自然不能出城。 崇祯虽然心急火燎,却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到第二天。 次日,天刚蒙蒙亮,崇祯就出寝了。 他换上一身便装,叫来方正化,和十几名锦衣卫。 临出宫时,方正化提醒道:“万岁爷,昨天不告而别,今天再去道观,恐怕面上有些不大好看。” 崇祯顿时醒悟。 昨天,他们悄无声息地走了。 还顺走了一大锅的食物。 本来打算,以后再也不会见到那小道士。 今天再次登门,人家会给好脸色才是怪事。 再说,自己这大明天子的脸,也没处安放啊! 想了想。 崇祯命人去取了一千两银子。 如今,大明国库能饿死耗子,内帑也一样。 因此,每一笔开支,崇祯都是精打细算。 这次能拿出一千两银子,已经是发大狠了。 一行人,出了皇宫,便直奔德陵赵家峪。 来到村庄外。 崇祯仅带着方正化,步行来到了半山腰上的吕祖观。 “态度恭谨一些,莫要露了朕的身份。” 临入道观时,崇祯有些紧张,一再叮嘱方正化。 这关系到大明的国运,不得不小心谨慎啊! 此时,云逍刚刚洗漱毕。 当见到崇祯和方正化二人,果然是没有半分好脸色。 他神情漠然,问道:“这大清早的,二位施主是来问卦,还是看病?” “昨日,因为有急事,所有走的匆忙,不曾告知,还请见谅。” “今天朕……正是前来赔罪的!” 崇祯完全放下大明天子的架子,讪笑着,向云逍赔礼。 只是那一声“叔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云逍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训斥。 方正化拎着一口小箱子,走上前来。 “主人奉上纹银千两,还请道长笑纳!” 方正化打开箱子。 只见白花花的银锭,险些亮瞎了云逍的眼睛。 “自家人,弄这些铜臭来做什么?进来吧!” 云逍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毕竟是亲侄子,生气归生气,哪能真的不认他了? 才不是因为这些银子的原因呢。 贫道乃方外之人,岂会贪图这些黄白之物? 来到配殿。 云逍一边生火烧炉子,一边不放心地问道:“你在南方,做的是什么生意,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而崇祯事先,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是方正化机灵,随口答道:“主人是做生丝生意的。” 云逍点了点头,“南方的生意,也不太好做吧?” 崇祯:“还好。” 云逍温言劝慰:“银子少挣点,别把身体累垮了。” 如今大明的南方,虽然远比北方富庶,但财富都被大富绅们掌控着。 小商人的生意,一样十分难做。 侄儿今年才二十岁,竟然两鬓斑白,看上去有四十岁。 可见他在南方这些年,肯定没少吃苦头。 崇祯心中一阵暖意。 敬他畏他的人很多,然而真正关心他的人,却是不多了。 云逍接着又叮嘱道:“北方的局势越来越乱,等年后稍微平静一些,就赶快回南方去。” 崇祯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刚在京城,投了一大笔银子,恐怕走不脱身。” “投了多少钱?” 云逍有些急了,放下手中的火钳。 崇祯答道:“全部身家。” 他说的,倒也没错。 因为,整个大明江山,都是他的! “你,你还真是一个败家子啊!” 云逍指着崇祯,恨不得上去,抽他一个嘴巴子。 这次建奴入关,虽然没能攻破京城。 可北方彻底糜烂,局势一年比一年危急。 这种时候,竟然把全部身家,都投到京城。 真他酿的败家啊! 那么多的银子,拿来孝敬叔父,难道就不香吗? 崇祯无奈苦笑。 皇兄把这个烂摊子,托付给自己,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撂挑子不干了吧? “你昨,建奴已经入关,可知道建奴大军,接下来的动向?” 崇祯问道,然后紧张地看着云逍。 说到这个,云逍当即就来了兴致。 ‘己巳之变’,是大明与建奴的国运之战。 关于这段历史,他前世在网上,也曾跟键盘侠们,论战过无数次。 此时自然是信口道来。 “皇太极的战略意图十分明确,就是进犯京师!” “而直趋京师的路线,只有一条,那就是从喜峰口到遵化、蓟门,最后是通州,然后直抵京师城下。” “建奴现在,已经攻破长城关隘龙井关、大安口,接下来的目标,也只能喜峰口,然后是遵化了。” 崇祯心中一紧:“那现在派兵,守住喜峰口,是否能阻住建奴大军?” “来不及了!” “近年来,皇帝听信袁崇焕吹嘘的五年平辽之策,在辽东防线上,投入了全部的财力、物力,却忽略了蓟镇的防务。” “因此,蓟镇军备荒废,各处重要关隘形同虚设,喜峰口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云逍连连摇头。 按照时间推算的话,现在建奴大军,已经兵发喜峰口。 以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想要挡住建奴十万大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即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崇祯一阵颓然,心沉入到了谷底。 第7章 叔有妙计,可退建奴 喜峰口被攻破,建奴大军在关内,就有了立足点,然后可以直接兵临遵化城下。 遵化是京畿门户,一旦遵化告破,京师将门户大开。 到时候,再也没有什么关隘,能够阻挡建奴的骑兵。 届时,大明军队将不得不与建奴,展开野战。 不得不说一句很颓丧的话,当今世上,建奴骑兵,天下无敌。 大明军队据城防御还行。 跟建奴野战,还从来没有赢过。 即使是每年耗资数百万银子打造的关宁铁骑,同样也是如此。 甚至有过建奴十几名斥候,击溃六七千大明军队的荒唐事情。 何况京畿军备空虚,建奴只要进入京畿,大明无可阻挡。 广阔的平原地带,将成为建奴的猎场,任由建奴大军纵横驰骋,肆意劫掠。 甚至连京师,都危险了。 想到这些严重的后果,崇祯一阵不寒而栗。 方正化也高度紧张了起来。 这次的大战,关系到大明的国运,甚至是生死存亡啊! 崇祯忧心忡忡,问道:“现在可有什么法子,将建奴大军,阻挡在京畿之外?” 云逍接着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崇祯精神一振:“请讲!” “死守遵化!” “朝廷立即派出得力的钦差坐镇遵化,率领全城军民,与遵化共存亡!” “也只有守住遵化,才能化解这次危机。” 云逍断然说道。 崇祯一阵失望,摇头道:“遵化兵力空虚,即使有钦差坐镇,也难抵建奴十万大军啊。” “如果运作的好,不仅可以守住遵化,甚至还可以借机重创建奴!”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成竹在胸,智珠在握。 崇祯和方正化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觉得他是在装。 守住遵化,都难于上青天。 还想重创建奴,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建奴十万大军,绕道蒙古奇袭大明,每天消耗粮草巨大,又是孤军,因此,只能速战速决。” “建奴不擅于攻城,而遵化,是京畿门户重镇,要想短时间内攻破,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皇太极之所以敢孤军入关,是因为有所依仗……遵化城中,有建奴的内应!” 云逍侃侃而道,如数家珍。 历史上,建奴仅用了一个时辰,就攻破了遵化城。 并非是建奴太过强大,也不是明军守城不力。 而是城中,出了内贼。 在建奴攻城的紧急时刻,内贼在城里纵火,导致全城大乱。 最终遵化城破,建奴进城后,大肆屠城。 崇祯听到遵化城中,竟有建奴内应的事情,顿时勃然大怒。 “竟然有人通虏卖国?该杀!” 云逍摇头一笑。 如今的大明,通敌卖国的人,还少吗? 国家将亡,汉奸自然就多了。 不仅是商人,就连高居朝堂的阁臣,都有这种吃里扒外的汉奸。 方正化骇然的看着云逍。 远在京师,竟然对遵化城,了如指掌。 这位云仙长,难道真的能够洞彻天机,知晓阴阳? 崇祯道:“提前除掉内奸,就可以守住遵化城了吗?” “揪出遵化城中的内应,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可以将计就计,在城中隐藏伏兵,然后引建奴入城。” “在建奴大军入城时,猝然出击,即使无法重创建奴十万大军,也能斩杀一部分建奴,打击其嚣张气焰!” “如果三屯营那边配合的好,同时夹击建奴,最好是烧掉建奴的粮草,那就可以彻底扭转战局!” 云逍胸有成竹,不急不缓地道出了应对之策。 “叔父真是妙计啊!” 崇祯振奋击掌,情不自禁的连“叔父”,都喊了出来。 云逍摇头说道:“但光靠这些,还不足以击退建奴十万大军。” 崇祯身体前倾,急切地问道:“请赐教!” “遵化东面的三屯营,是遵化屏障,绝不容有失。” “驻守三屯营的总兵朱国彦,是个无能的蠢货,副总兵朱来同,更是贪生怕死。” “必须将他们撤掉,换上能征善战的大将,否则三屯营一失,别说是重创建奴了,连遵化都将保不住!” 历史上,建奴第一次入关,大明惨败的根源,就是在三屯营。 当时的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听说建虏绕道入关,领精锐四千人,星夜兼程三百里,驰援遵化。 赵率教到达三屯营的时候,守城总兵朱国彦这头猪,竟然将援军,拒之城外。 赵率教无奈,只得领着疲惫之师,前往遵化。 结果在途中,遭到建奴重兵埋伏,四千精锐全军覆没,赵率教力战身亡。 这位威名赫赫的猛将,一腔热血前来救援,最后却被猪队友,给活活坑死。 而三屯营副总兵朱来同,在遵化失守之后,直接弃营逃命,导致三屯营被攻破。 总兵朱国彦,最终兵败自尽。 遵化、三屯营失守,造成京畿门户大开。 建奴大军因此得以长驱直入,肆虐京畿,最后直逼京师。 听了云逍的讲述,崇祯暗自骇然。 不仅对遵化城了如指掌,对三屯营也是知之甚详。 “这道士,不可能是仙人,却有仙人一般的手段。” 崇祯暗暗将三屯营换将的事情,牢记在心中。 只要能保证遵化和三屯营不失。 建奴大军就会被围堵在京畿之外。 到时候,各路增援大军赶到蓟镇,建奴又无法获取粮草,最后只有退兵一条路可走。 崇祯依旧不敢大意,继续问道:“不知何人能够镇守遵化、三屯营?” “以孙承宗为钦差,坐镇遵化城,统领抗击建奴军务。” “大同总兵满桂、山海关总兵赵率教为将,镇守三屯营。” “他们只要赶在十一月初三清晨、建奴攻打遵化之前,整顿防务,铲除奸细,就完全可以守住遵化、三屯营。” 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 孙承宗是先帝之师,经略辽东多年,功勋卓著。 并且蓟辽将帅,多数是经他提拔起来的。 甚至是现在的蓟辽督师袁崇焕,都是他的门生。 由孙承宗统领全局,再也合适不过。 满桂从小兵干起,累积军功,一步步地升到总兵。 宁远之战、宁锦之战大捷,他就是明军的主要统帅,可谓是战功赫赫。 赵率教廉洁勇猛,忠义无双,和满桂并称明末两大良将。 有他们镇守,三屯营自然是稳如磐石。 第8章 有叔父点拨,朕要乾纲独断 崇祯和方正化,再次大吃一惊。 竟然连建奴攻打遵化的时间,都推算的一清二楚! 如果说这道士,没有未卜先知之能,打死他们都不会相信。 不知不觉中,二人心中,对云逍,生出了强烈的敬畏。 崇祯又问:“建奴在遵化城中的内应,是谁?” 云逍呵呵一笑:“把遵化城中的晋商,全都抓起来,保证没一个是冤枉的。” 崇祯点点头。 接着暗中盘算了一番。 “十一月初三……” 今天是十月二十七。 时间虽然紧迫了一点,却完全赶得及。 “叔父”已经安排的这么周密。 不仅识破了建奴的奸计,还定下这样的妙计。 他要是还把持不住,那真该一头撞死了。 只要按照“叔父”的安排,绝对能化解这次危机。 甚至,重创建奴! 想到这里,崇祯振奋起来。 他站起身来,向云逍诚心道谢。 “这次,若是能够击退建奴,大明上下,必将铭记叔父的功德!” 云逍一声嗤笑,“我不过是信口一说,要是当真,可就沙雕了!” 崇祯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瓢冷水。 方正化都有拔剑杀人的冲动了。 说了半天,竟然是在消遣万岁爷? 崇祯不解地追问道:“既然有妙计,为何还不能击退建奴?” 云逍叹道:“计策再好,也要能执行才有用。” 崇祯眉头大皱:“愿闻其详!” “不说别的,光是人事调度这一项。” “要是任用孙承宗,撤掉三屯营的两头猪,朝中那帮文官,绝对会站出来极力反对。” “朝中有这帮不干人事的文官,怎么可能办得成事?” 对于大明朝的文官,云逍只能呵呵。 大明最终,是怎么亡国的? 还不是因为这些文官们,整天忙着争权夺利。 干啥啥不行,争权夺利、排除异己第一名。 崇祯听得眉头紧皱。 朝廷中那帮大臣,是个什么德行,他实在是太清楚了。 整天张口就是忠君报国,闭嘴就是为国为民,可什么实事都办不成。 好在这次,有“叔父”点拨。 一切,都还来得及! 云易接着,又摇了摇头。 “其实吧,问题的根源,在于皇帝。” “咱们那位万岁爷啊,早就被文官给忽悠瘸了,耳根子也太软了。” 一番话,让崇祯的脸都绿了。 方正化更是被吓得心惊肉跳。 诽谤皇帝,这是多大的罪名? 这小道士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正常。 人家有神仙一般的手段,这才敢于藐视皇帝的威严。 崇祯陷入沉默中。 云逍的话,虽然很刺耳,却是实情。 崇祯当皇帝,纯属赶鸭子上架,根本没受过相关的学习。 再加上性格多疑,又刚愎自用。 经常被大臣用仁义道德的大帽子给绑架。 再加上厂卫受到压制,失去了耳目。 以至于昏招频出。 到后来,他谁都不敢相信,谁都不敢用。 最终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落得个自挂东南枝的凄惨下场。 “这一次,朕定要独断乾纲,力挽狂澜!” 崇祯暗自攥紧拳头,心中一片决然。 “算了,不说了。” 云逍有些意兴阑珊,不想再说下去。 嘴炮打的震天响,也改变不了糟糕的现实。 由于还有大事要安排,崇祯当即就向云逍告辞。 “我在城中,还有生意要打理,就少陪叔父了。” 方正化一阵愕然。 陛下这“叔父”,叫的是越发顺溜了。 云逍叮嘱道:“小心一些,接下来,京城乱的很,别把命搭进去,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我明白。” 崇祯心中一暖。 随后,便带着方正化,匆匆而去。 回城途中,崇祯开始反复琢磨。 等回到皇宫,心中已经有了详细的谋划。 崇祯没有片刻耽搁,立即命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拟旨。 加封赋闲在家的孙承宗,为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 并以孙承宗为钦差,方正化为监军,星夜前往遵化,主持战事。 加封总兵满桂为武经略,赐尚方宝剑,与赵率教,驻守三屯营。 命袁崇焕领关宁军,以及蓟镇各处兵马,即刻全力以赴,驰援遵化。 同时还给孙承宗、满桂带去密信,将云逍所说的计划,详细地告知。 “陛下,圣旨需廷议,然后内阁票拟,最后由司礼监批红才行。” 王德化吃了一惊,急忙提醒崇祯。 崇祯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因为大明朝的圣旨,可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直接颁布的。 任何圣旨,都必须经过廷议、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这一整套程序。 内廷直接发出的圣旨叫中旨,六科是有权封驳的。 官员们认为不合规定,就可以不予执行,并且一言不合就开骂。 就连皇帝,也毫无办法。 一旦中旨被驳回,就会闹笑话,严重影响到皇帝的权威。 因此,自嘉靖后期以来,还从来没有皇帝,不经程序,直接颁发中旨的事情。 而崇祯又是一个,行事极守规矩的皇帝。 直接发中旨,可不是他以前的行事风格。 “直接发中旨,八百里加急发出去!” 崇祯横下心来。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不会打破惯例。 可这次,不一样啊! 大明的江山社稷,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叔父”,不,云仙长已经指出了一条力挽狂澜的明路。 要是因为自己处决不力,导致京畿陷入浩劫。 他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身为大明天子,他太清楚那些大臣,是什么德性了。 这些人,能干事情的没几个。 争权夺利,扯皮甩锅,却是一个顶十个。 正如云逍说的那样。 这次启用孙承宗,任用满桂、赵率教,罢免朱国彦、朱来同。 肯定会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 等廷议、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一整套程序走下来。 黄花菜都凉了。 建奴大军都有可能打到京城了。 甚至连廷议这一关都过不去,直接就夭折了。 还指望能办成什么事情? 王德化劝谏道:“中旨一旦发出去,定会引起大臣非议,请万岁爷三思。” 崇祯眉毛一挑,冷冷说道:“朕看你经常与文官交往,不光是屁股,连心都不在朕这里了。” 第9章 中旨,捅了马蜂窝 崇祯这话,可就说的有点诛心了。 太监不管有多大的权势,永远都是皇帝的家奴。 刘瑾、魏忠贤当年,可谓是权势熏天,一个立皇帝,一个九千岁。 皇帝一道圣旨,就可以拿走他们的权势,甚至是脑袋。 王德化是崇祯在信王府时的老人了,忠心理应没有问题。 他喜欢结交东林党文官,这也没什么毛病。 可是在这种危急关头,他竟然敢站在文官的立场说话。 这可就有大问题了。 要是连个家奴都镇不住,那还得了? 岂不是真的如同“叔父”说的那样,皇帝的耳根子软? “奴婢对万岁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王德化被吓的,慌忙下跪磕头,颤声说道。 “传旨去吧,要是误了朕的大事,绝不轻饶!” 崇祯冷哼一声,朝王德化摆摆手。 “奴婢遵旨!” 王德化慌忙起身。 走出宫殿,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也真是奇怪了! 万岁爷早上微服出宫了一趟。 回来就有了主意,并且态度如此坚决。 是谁给了万岁爷,如此之大的信心? 看来,得找那天随万岁爷一起出宫的人问问,询问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时,方正化匆匆应诏而来。 王德化瞥了方正化一眼。 这个小崽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万岁爷的法眼。 年纪轻轻,竟然被委以重任,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 ……! “奴婢方正化,叩见陛下!” 方正化走入宫殿,向崇祯大礼参拜。 “不必多礼,平身吧!” 崇祯和颜悦色地摆摆手。 “朕已经颁旨,以孙承宗为钦差,委你为监军,前往遵化坐镇。” 方正化吓了一跳,连忙跪下。 “奴婢也就是有一把力气,担不起这样的大任,怕是会坏了万岁爷的大事,还请万岁爷选派得力的人手。” 他倒不是推辞。 此时的方正化,才是刚从内书堂出来的小太监而已。 哪里敢担的起,监军的大任? “你曾亲耳听到云仙长的谋划,由你出任监军,再也合适不过。” “不过你要切记,一定要一丝不苟地,按照云仙长说的去做,要是有什么错漏,导致遵化失守,你罪莫大焉!” 光是孙承宗一个人,崇祯自然不放心。 万一他自作主张,不按“叔父”的计谋去行事,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崇祯特意派方正化,去监督。 只要按照叔父说的去执行,哪有不胜的道理? 方正化虽说只是一个小太监。 能见到“叔父”,并且受耳提面命,说明他有这个机缘。 不派他监军,派谁? “奴婢必定牢记云仙长的吩咐,绝不辜负陛下重托!” 方正化十分惶恐,同时对云逍,充满了感激。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跟着万岁爷,一起见到云仙长。 他恐怕是熬上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熬出头。 等大胜之后,他一定要好好重谢云仙长才行。 ……! 正如王德化所料的那样。 崇祯的中旨,发出去之后,立即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问题不仅仅只是因为重新起用孙承宗,重用满桂和赵率教。 也不仅在于罢免三屯营二朱。 而是崇祯这次,越线了! 廷议、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 这套程序,就是为了限制皇帝的权力。 如今,皇帝直接下发中旨,以后,还有大臣们什么事? 还怎么为自己,争夺利益? 长此以往,朝政到底,由谁说了算? 于是乎。 当天,就有六科给事中集体上书,请求崇祯收回中旨。 崇祯早有预料,直接选择留中不发。 这下子,可就捅到马蜂窝了,直接引起了众怒。 不仅是六科,督察院、六部的官员们,也都纷纷上书劝谏。 送来的奏章,足足装了三大箩筐。 崇祯依然不予理会,看都不看,直接留中。 于是,大臣们就不客气了。 再次上的奏章中,言辞开始变得犀利、尖锐起来。 每一份奏章,都说的冠冕堂皇,言辞凿凿。 甚至声称,皇帝这样肆意妄为,从此,大明就要国将不国了。 见此,崇祯终于怒了! 他本来,就是个执拗的性子。 于是,大臣们的奏折,一律不回应,也没有做出任何处置。 甚至连自登基一来,每天雷打不动的朝会都取消了。 而就在崇祯和大臣们,僵持的时候,消息不断从遵化、三屯营传来。 十一月初一。 山海关总兵赵率教领四千精锐,奔袭三百里,抵达三屯营。 两个时辰前,接管三屯营的满桂,将赵率教,迎入城中。 当天晚上,孙承宗、方正化,也赶到遵化城,接管防务。 十一月初二。 方正化不顾巡抚王元雅的强烈反对。 亲自带领兵卒,查抄遵化城内乔、常、曹三大晋商开设的商号。 三家商号上至掌柜,下至伙计、亲属,一共五百余人,无一人漏网。 经过严刑拷问,很快就揪出了暗中勾结建奴的奸细。 并且,盘问出了,策应建奴的详细计划。 崇祯收到这些消息后,总算是可以稍稍松了一口气。 “叔父”的推算,果然分毫不差! 此战,必胜! 时间来到十一月初五。 大批官员来到皇宫外请见。 声称若是崇祯不见他们,就一直静坐下去。 “遵化那边,应该快要有结果了!” “希望孙承宗、满桂,没有让朕失望!” 崇祯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烦躁,压制下去。 这些天,他看似稳如泰山。 实际上,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因为这关系到大明的国运,他不得不担心。 同时,他也对朝中的大臣们,感到彻底的失望。 这时,王承恩进来禀报:“万岁爷,宫外的大臣,越来越多了,甚至有人准备死谏……” “他们这是打算,逼宫吗?” 崇祯冷哼一声,“摆驾平台,让他们都过去!” 平台位于建极殿,是皇帝咨询大臣政务的场所。 平台召对是大明的一项惯例。 崇祯来到平台时,有资格列席的官员,全都到齐了。 朝会一开始,大臣们就开始发难。 “陛下不经内阁下发中旨,有违祖制,恳请陛下,收回中旨!” “三屯营总兵朱国彦、副总兵朱来同,何错之有?为何陛下,直接以中旨罢黜?” “陛下这是乱命,臣等不敢从命,请立即收回!” 第10章 靖康之耻再现?诛杀妖道! 监察院的御史、六科给事中纷纷开口。 一时间群情激昂,整个大殿都沸腾了起来。 感觉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 崇祯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内心不禁有了刹那的动摇。 难道朕这次,真的是做错了? 没办法,性格一旦形成,就很难再有改变。 可这时,崇祯的脑海中,回响起了“叔父”的话。 又联想到,一旦动摇,将会造成的严重后果。 崇祯的内心,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朕绝不能耳根子软,任由大臣们摆布! “肃静!” “不得喧哗,扰乱朝堂!” 堂上锦衣卫纠察甩动净鞭。 大殿内迅速安静了下来。 “你们天天把忠君报国挂在嘴上!” “如今建奴入侵,京畿告急!” “你们却想着争权夺利,有几人心里想着为朕分忧,为国排危解难?” 崇祯冰冷、严厉的话语,让大臣们一时无言以对。 很多人都开始重新打量起了崇祯。 这还是以前的皇帝陛下吗? 他到底是受了谁的蛊惑,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陛下此言差矣!” “并非是臣等不顾大局,不识大体,而是陛下一意孤行,违背祖制。” “长此以往,大明危矣!” 首辅韩爌站出来,振振有词,声音激昂。 身为内阁首辅,这时候绝对不能退让。 因为大臣们敢于跟皇帝争权,靠得就是祖制。 祖制,就是大臣的“屠龙术”。 如今,这屠龙术,失去了用处,那还得了? 以后,还怎么让皇帝,乖乖听话? 他这个内阁首辅,这时候不挺起来,以后谁还听他的? 崇祯的脸色铁青。 受到韩爌的鼓舞,大臣们都是摩拳擦掌。 很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大臣,也都跃跃欲试。 韩爌显然有备而来。 他稍作停顿,接着话锋一转。 “臣听说,陛下之乱命,是受方外道士的蛊惑。” “陛下熟读史书,难道忘了前宋的靖康之耻吗?” 话音一落,大殿内一片哗然。 北宋末年,金兵大军压境,兵临汴梁城下。 钦宗皇帝没有组织兵马抵抗。 反倒找了一个“道法通天”的道士。 这道士名为郭京,自称可以施展道门“六甲法”,击退金军。 然后就出现了震烁千古的传奇一幕。 汴梁城外,是乌泱乌泱的金兵。 城门忽然大开,一个道士带着一帮不人不鬼的东西,一边跳着大神,一边冲向金军。 所有金兵都看懵了,接着就是一通乱杀。 于是乎,汴京城破,二帝被掳,北宋亡。 现如今,建奴突入长城之内,京畿告急。 堂堂大明天子,不听大臣们的忠言,却听信一个道士的谗言。 这跟宋钦宗,有什么分别? 更为巧合的是,建奴正是当年金人的后代。 这不是要步靖康后尘的节奏吗? “这朝堂之上,尽是栋梁之才,陛下为何偏偏要相信道士之言?” “陛下,再这样下去,靖康之耻,就要再现了啊!” “那道士,必定是妖道!” “那妖道是谁,立即抓起来,凌迟处死!” 大殿内炸开了锅。 崇祯冷冷地看了王德化一眼。 他去吕祖观的事情,也只有贴身的几个太监、以及随行的锦衣卫知道。 现在,竟然被韩爌拿出来大做文章,显然是这些人,走漏了消息。 王德化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事情当然瞒不过他。 消息即使不是他传出去的,他也难辞其咎。 韩爌向崇祯深深一躬:“请陛下立即收回中旨,诛杀妖道!” “请陛下立即收回中旨,诛杀妖道!” “臣附议!” “附议!” 其他大臣纷纷开口。 “信口雌黄,哪里来什么妖道?” “蓟镇战事,朕意已决,绝不会收回旨意,休得再言!” 崇祯忍无可忍,自御座上站起身来,厉声呵斥。 首辅韩爌硬着脖子,昂然说道:“老臣年迈,无力处置政务,愿乞骸骨,避贤者之路,恳请陛下恩准!” “臣最近身体不适,特向陛下告假,请陛下恩准!” 次辅李标也站了出来,向着崇祯躬身一拜。 朝堂上的局势,已经彻底失控。 大臣们全都伸长脖子,等着看好戏。 首辅、次辅双双请辞,这下子,看皇帝怎么收场。 崇祯被气得浑身发抖。 同时,也感到了如同山一般的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内阁首辅、次辅,同时以请辞来要挟,这在整个大明朝的历史上,都不曾有过。 这样的压力,除了太祖、成祖,没有一个皇帝,能够承受得住。 “云仙长果然说的没错,朕以前,还真的是被这些大臣给忽悠瘸了。” “他们个个只为自己的私利,哪里将国家大事放在心上?” “这次如果退让,朕将彻底沦为傀儡,因此,朕绝不退让,也无处退让!” 崇祯冷眼看着群臣,心中一片决然。 而此时! 西直门。 嘚嘚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接着就见十几匹快马,一路卷起滚滚尘土,朝着城门,飞驰而来。 “是八百里加急!” “肯定是出大事了!” 看到马上骑士的服饰,守城的兵卒认出他们的身份,急忙将城门清理出了一条道路。 “听说建奴已经入关了,该不会是已经打到京师了吧?” “那大明不是完了?” “完了完了,这该咋个办?” “建奴跟野兽一样凶残,还是赶紧想办法逃命吧!” 城门口一片慌乱。 “大捷!” “遵化大捷!” “遵化大捷,杀建奴八千,俘获二千五百!” “遵化大捷……” 传信兵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大声呼喊。 队伍如狂风一般,掠过城门。 声音还在城门洞里回荡,战马已经飞驰到远处。 城门内外,顿时寂静了下来。 “我是不是听错了?” “好像不是建奴杀来了,而是大捷!” “没错,遵化大捷,杀了建奴八千,还抓了两千五百活的!” “该不是假消息吧?” “这怎么可能假的了?” “上天开眼了,咱大明终于大胜了一回!” 随着传信兵一路高呼,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自从萨尔浒战役以来,大明军队一败再败,罕有胜绩。 一场大战下来,能杀死几百建奴,都已经算是大捷了。 斩杀八千,俘获二千五百。 这是与建奴交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捷。 老百姓们怎能不振奋、激动? 第11章 大捷!大捷! 建极殿,平台。 大殿内,跪满了大臣。 大臣们的态度,十分坚决。 皇帝不答应,就一直跪下去。 轮值太监王承恩大急。 他压低声,向崇祯说道:“陛下,退朝吧,明日再议!” 崇祯冷哼一声。 由于太过震怒,他脸色铁青,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头。 可如今这场面,显然是无法强压下去,也只能是暂时退朝了。 就在这时。 一阵欢呼,由远及近。 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不断传入皇宫之中。 紧接着,又有爆竹的声音不断响起。 听上去,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 崇祯眉头大皱。 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臣们一阵窃窃私语。 “定是蓟镇防线出事了!” “陛下听信妖道谗言,岂有不败之理?” “可是,听声音,似乎不像是大败啊!” “这些年,什么时候有过好事?” 一名太监,高举着一封粘着红色羽毛的军报,跌跌撞撞地跑进大殿。 “八百里加急!” “来自遵化的八百里加急!” 崇祯的心,猛地揪在了一起。 同时,他的心中,充满了期盼。 大臣们也全都高度紧张起来。 其中也不乏幸灾乐祸的。 呵,陛下一意孤行,这下子,捅大篓子了吧? 看以后,他还敢不敢,与大臣争权! “大捷!” “遵化大捷!” 送信的太监,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由于太过兴奋,他完全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如果是平时,他早就被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可此时,满殿的人,全都被他的话惊呆了,自然没人跟他计较什么。 大殿内,寂静了片刻,随即,一片哗然。 “我是不是听错了,遵化大捷?” “建奴十万大军,遵化和三屯营守军加起来,也才是六七万人,怎么可能大捷?” “谎报军情,肯定是谎报军情!” “孙承宗这阿谀之徒,为了讨陛下欢心,竟然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该杀!” “必须严惩孙承宗、满桂!” 王承恩快步上前,从太监手中接过军报,转呈给崇祯。 崇祯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沉声说道:“念!” 王承恩赶忙拆开军报,当众大声念了出来。 “十一月初三凌晨,建奴大军兵临遵化城下,四面围城。” “奴酋皇太极派人劝降,被钦差孙承宗、巡抚王元雅,严词拒绝。” “建奴大军大举攻城,遵化军民死守城池,伤亡巨大。” 军报中的描述,虽然只有寥寥数语。 然而却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当时的凶险。 殿内文武百官的心,全都高高悬起。 崇祯更是紧张的握紧拳头,手心中满是汗水。 “叔父”的推算,果然分毫不差。 建奴果然是在初三这天,兵临遵化城下。 可万一孙承宗、王元雅,顶不住建奴的攻势,再怎么精确的推算都没用。 “钦差孙承宗、监军方正化、巡抚王元雅,亲上城墙御敌。” “军民齐心协力,奋不顾身,先后击退建奴十数次攻城。” 崇祯这才松了一口气。 “叔父”推荐孙承宗,以及朕亲自挑选的方正化,果然没错! 王承恩继续念道:“当夜,钦差孙承宗,派人伪装成奸细,秘密联络建奴。” “建奴不疑有诈,约定第二天,由内应在城内纵火,并设法打开城门,迎建奴大军入城。” 韩爌忽然出声:“且慢,奴酋皇太极狡诈多端,又怎么会轻易中计?” 众臣也都纷纷露出质疑之色。 要是建奴这么好糊弄,辽东局势何至于糜烂至此? 这几天,从遵化送来的消息,饶过兵部和内阁,直接送达御前。 大臣们自然是不知道内奸的事情。 王承恩看向崇祯。 他是崇祯心腹,却是知道这些事情。 只是没有得到许可,当然不敢乱讲。 “但讲无妨!” 崇祯轻描淡写地说道,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若非“叔父”神机妙算,又怎能揪出内奸? 又怎么可能让奴酋皇太极上当? 竟然说“叔父”是妖道! 岂有此理! 只可惜,这次无法为“叔父”扬名了。 王承恩把抓获遵化城中晋商奸细的事情,当众说了出来。 众人一阵骚动。 包括首辅韩爌在内,很多大臣震惊之余,心中忐忑不安。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晋商有些关联。 收了晋商银子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如今,在遵化城中,揪出了晋商奸细。 要是继续追查下去,他们谁都逃不脱干系。 崇祯示意王承恩继续念下去。 “十一月初四凌晨,遵化城内突起大火,城门大开。” “奴酋长子、贝勒爱新觉罗·豪格,率领五千精锐,率先进入瓮城。” “我军早在瓮城四周设下埋伏,以弓弩、火器,当场射杀建奴无数。” “豪格……当场被射杀!” 念到这里,王承恩的声音,变得亢奋起来。 崇祯振奋击掌,大声叫道:“好!” 众多大臣,全都惊呆了。 怎么感觉,像是在听戏文一样。 确定这是真的发生在遵化城中的事情? 而不是在说罗贯中写的章回小说《三国演义》? 王承恩没有理会众人,继续颤声念道:“随后,监军太监方正化,亲自领一万兵马,趁势杀出城池。” “与此同时,与遵化约定时间的三屯营驻军,由满桂、赵率教亲自率领,攻打建奴屯粮之处。” “建奴猝不及防,又遭前后夹击,大乱。” “满桂、赵率教领军烧毁建奴粮草,遂撤回三屯营。” “方正化身先士卒,亲手斩杀建奴二十余人,并冲击奴酋皇太极帅旗,迫使其后移。” 众人听得惊心动魄,热血沸腾。 “经初步统计,此战,我军战死军民五千一千余人,伤三千有余,多为守城时伤亡。” “斩杀建奴八旗兵三千四百余,蒙古哈喇慎部骑兵五千有余,俘获二千五百三十七人。” “如今,建奴大军已撤离遵化,兵退喜峰口。” 大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大捷,真的是大捷! 谎报军情? 如果是以往,军报中的数字,还真的有可能是注过水的。 可还有两千五百多俘虏呢,这怎么作假? 大捷! 这是自建奴作乱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捷! 第12章 陛下身后有大能 “每临大事有静气!” “每临大事有静气!” 崇祯在心里,不断念叨着。 可身体他控制不了啊! 他的双手,抖个不停。 平时总是紧绷着的脸,如同绽放的菊花。 他的内心,更是掀起阵阵波澜。 从战报中可以看出,一切都是按照云逍的谋划,一丝不苟地执行。 这才有了这样的大捷! 云仙长,不,“叔父”,真神人也! 未卜先知! 算无遗策!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文武百官们,纷纷看向御座上的皇帝。 只见此时,这位大明天子的身上,似乎多出了一层光环。 高高在上,英明神武!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遵化大捷,可见建奴不过如此。” “只要我大明上下齐心,一样可以大胜,收服辽东,绝非妄想。” 崇祯轻描淡写地说道。 以前,他收到过无数次大败的消息。 这次,总算可以人前显圣,不,扬眉吐气一回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王承恩、王德化、曹化淳等一帮太监,率先跪下向崇祯道贺。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遵化大捷,全赖陛下运筹帷幄,陛下圣明,烛照千里!” “如此前所未有的大捷,陛下当祭告天地、太庙,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振奋天下人心!” 礼部尚书温体仁站出来,大声奏道。 大臣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向崇祯恭贺。 恭维、阿谀之词,在大殿中泛滥。 而韩爌、李标等之前跳的最欢实的大臣,这下子,全都麻爪了。 要知道,他们刚才,都向皇帝提出辞呈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之前,他们都把皇帝逼到南墙上了,现在,皇帝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 果不其然。 “之前有人说,朕是昏庸无能的宋钦宗。” “现在,却又口口声声说朕英明神武,这是何故?” 崇祯冷漠的目光,从众臣身上掠过。 文武百官纷纷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崇祯冷眼看着下方噤若寒蝉的大臣们。 心中涌起一阵阵从未有过的快意。 登基三年! 直到今天,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皇帝。 如果不是偶遇云仙长,不,“叔父”。 恐怕,建奴此时,已经攻破遵化,肆虐京畿,甚至进犯京师。 又哪里来的遵化大捷? 如果不是“叔父”的点拨。 他至今还要被大臣们愚弄、摆布。 又哪里能体会到,这种乾纲独断的滋味? “都下去好生自省吧!” “蓟镇那边,自有钦差孙承宗决断,内阁、兵部不得擅自干涉。” “将大捷消息晓谕全城百姓,等击退建奴,再祭告太庙、犒赏有功人员。” 崇祯站起身,扬长而去。 大臣们一阵默然。 很多人在心里,一阵悲叹。 大捷,固然是一件大喜事。 可是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遵化大捷,不仅重创了建奴,对他们而言,也是一次重击。 要是以后,凡事都是皇帝乾纲独断。 屠龙术就没了用武之地。 他们的权势、富贵,又拿什么来保障? 当然了,大臣中也不乏有真正忠君体国的。 遵化大捷,足见陛下英武神武。 虽然比不上太祖、成祖,可比起万历、天启,却要胜出太多。 大明,中兴有望! ……! 遵化。 钦差孙承宗、巡抚王元雅、监军方正化等人,正在城墙上巡视。 虽然建奴大败后已经退兵,但建奴的兵力依然还摆在那里,不得不小心提防。 看到城下堆积如山的建奴兵卒尸体,以及哀嚎、痛骂的建奴。 这样的场景,几人恍如在做梦。 昨日才结束的大战,也是恍如一梦。 “此番若不是钦差大人决断,方公公抓出城内奸细,又亲自领兵出击,击破建奴,此时遵化城中,怕是已经尸横遍野了!” 巡抚王元雅感慨万千。 其实,他说的,并没有错。 历史上,建奴仅用一个时辰,就攻破了遵化城。 王元雅目睹建奴蜂拥入城,绝望之下,自杀殉国。 遵化城也遭到建奴屠城,除了那些奸细之外,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此战能够大胜,全奈陛下英明决策。” “我等所作所为,都是按照陛下事先谋划好,算不上什么功劳。” 孙承宗捋着胡须,满脸敬服之色。 这次陛下竟然一反常态,直接下中旨,重新起用他,并且委以重任,可谓是雷厉风行。 揪出城内奸细,然后又定下奇计,与满桂前后夹击建奴。 这些全都是皇帝亲自制定,他们不过是具体的执行者而已。 皇帝的这些决策,何止是英明? 简直是能用神机妙算来形容。 多智而近妖的诸葛亮,也莫过于如此。 孙承宗这曾经经略辽东的老臣,也都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方公公,老夫有几事不解,还请解惑。"孙承宗看到一旁的方正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强忍着没说,便好奇地问道。 方正化可不敢在孙承宗这样的重臣面前托大,忙道:“孙阁老请讲。” “陛下又如何算定,建奴会在初三清晨到达遵化?” “又如何对遵化城内了如指掌,直接抓出建奴内应?” “陛下并非久经战事的大将,又如何事先制定出将计就计、诱敌入城之计?” “更让老夫难以置信的是,陛下远在京师,又是如何预知,建虏会在三屯营与遵化之间设伏,并事先提醒赵率教,从而避免一场大败?” 不仅是孙承宗,包括王元雅以及遵化将士们,都困惑不解。 孙承宗所说的种种,已经超出了谋略的范畴,堪称是玄异了。 方正化斟酌了一番,才谨慎地说道:“陛下圣明,非我等可以揣测,另外……有大能之士,为陛下谋划。” “那位大能是谁?” “此人才智,堪称是经天纬地!” “我大明朝堂上,何时有这般人物?” “陛下又怎么会对这人言听计从?” 面对孙承宗等人的追问,方正化只是笑笑,缄口不答。 方正化所说的“大能之士”,在孙承宗等人的心中,越发显得神秘莫测。 孙承宗流露出向往之色,“等入京后,老夫定要见一见此人,到时候,还望方公公引荐。” 方正化答道:“只要陛下恩准,咱家自然定会为阁老牵针引线。” 第13章 皇叔? 喜峰口。 曾经的参将府,成了奴酋的议事之所。 以皇太极为首,各大贝勒,悉数到齐。 皇太极微眯着眼睛,肥硕的身躯,坐在座椅上。 他城府极深,威严日重。 然而此刻,脸上却布满着怎么也难以掩饰的震怒、悲痛以及忧虑。 因为,自他从努尔哈赤手中,接过大汗之位后,其他贝勒就一直没安分过。 以莽古尔泰、代善等人为首,极力的撺和着要搞什么“八王议政”。 皇太极为了稳固汗位,急需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谁知接连出击,却始终无法撼动宁远、锦州防线,反倒损兵折将。 于是,皇太极制定了这次绕道蒙古,奇袭大明京畿的计划。 只要这次,能在关内,捞到足够的好处,甚至打下大明京师。 从此,他的地位,就再也无人能够撼动了。 刚开始十分顺利,一切都按照计划推进。 谁能想到,竟然在遵化城中,吃了这么大的亏。 甚至连长子豪格,也惨死在明军的乱箭之下,连尸首都没能抢回来。 更为糟糕的是,大军的粮草,也被满桂、赵率教付之一炬。 虽然现在,大军依然有横扫大明的战力,没有任何一支大明军队能阻挡。 可没了粮草,士气低落。 又被阻挡在大明蓟镇防线之外。 这仗,还怎么打? “明国的那个小皇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魄力,以这么快的速度,任用孙承宗、满桂?” “遵化城中的内应,怎么会被识破?” “孙承宗向来稳重,又怎么可能使出这样的毒计?” “有人杰为明国,赢得了国运啊!” 皇太极心中,一阵叹息。 尤其想到,自己的儿子,死在明军的毒计之下,他的心头,又是一阵抽搐。 正思忖间。 莽古尔泰等人,不出所料地开始发难。 “老四,这就是你的狗屁妙计?” “没了粮草,儿郎们吃什么,战马嚼什么?” “你不是说,大明关内,遍地都是金银、女人、牲口吗,结果呢?” “明国各镇的兵马,很快就会云集蓟镇,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我看当年,阿玛就是看走了眼,你根本就不适合当这个大汗!” 噪杂的声音,让皇太极头痛欲裂。 ……! 崇祯散朝后,他回到后宫,立即招来曹化淳。 “给朕查一查!” “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将朕前几天微服出宫的事情,透漏出去的!” “给你三天时间!查不出来,你这个东厂提督,也就不用干了!” 崇祯十分罕见地大发雷霆。 曹化淳一震,慌忙答道:“奴婢遵旨!” 内侍暗通朝臣,这可是大忌。 并且今天,还被韩爌当做把柄,拿来逼宫皇帝。 这更是不得了的大事。 也难怪崇祯会龙颜大怒了。 其实,这事查起来,一点也不难,崇祯前两次微服出宫,身边也就是那么些个人。 曹化淳领命而去。 崇祯吩咐王承恩:“让方正化速来,伴驾出宫。” 遵化大捷,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云逍。 学生考了好成绩,当然是要在第一时间,向家长炫耀了。 另外,云逍曾说过,大明还有十几年的光景。 遵化虽然大捷了,却并不意味着,能够从此高枕无忧。 还有许多大事,要继续请教“叔父”。 王承恩提醒道:“万岁爷,方正化此时,还在遵化监军呢!” 崇祯哑然失笑,“那就你跟着吧,嘴巴放紧点,挑几个牢靠的锦衣卫,全都换上便装。” “奴婢这就前去安排。” 王承恩心中大喜。 论资历,方正化比他差远了。 跟着万岁爷出去两趟。 结果就一飞冲天,直接派出去监军。 现在轮到自己了,自然也少不了好处。 王承恩正要下去安排。 崇祯忽然说道:“让御膳房,准备几个精致小菜,用温桶盛着,另外,再带上一坛上等好酒。” “奴婢这就去。” 王承恩暗自吃了一惊。 万岁爷这是准备去见谁? 竟然还要带着酒菜! 这天底下,还有人能让万岁爷屈尊? 不知不觉间,王承恩心里,多出了几分敬畏。 一切准备妥当后。 崇祯带着王承恩和十几名侍卫,轻车熟路地直奔郊外。 跟之前一样,崇祯让侍卫在山下等着。 而他仅带着王承恩,来到半山腰的吕祖观。 “机灵点!” “切记,谨言慎行,待此间主人,如同对朕一般。” 崇祯很郑重地对王承恩一番叮嘱。 王承恩的心中,顿时掀起阵阵狂澜。 对这次要见的人,越发的敬畏,同时也越发的好奇。 二人进入道观。 只见此时,云逍正在练剑。 崇祯没有惊动他,在一旁静观。 云霄现在用的剑,是用来作法的,朴实无华,利剑无锋……! 准确的说,就是一口锈迹斑斑的破剑。 剑法更是有些奇怪,慢吞吞,软绵绵的,哪有什么威力? 王承恩看迷惑了。 就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道士,也就是长得俊朗了一些。 陛下怎么会对他,如此尊敬? 难道,真的如大臣们所说的那样,陛下被蛊惑了? 而崇祯在看了一会儿后,神色却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云逍的一招一式,看似是平平无奇。 实际上,却是暗合阴阳循环,天人合一。 真不愧是叔父啊! 平时练的剑法,都是这么的高深莫测。 云逍哪里知道,他也就是练个太极剑,锻炼一下身体而已。 却无意中,在大明天子面前,装了个大逼。 云逍一整套太极剑练完,朝崇祯颔首:“来了。” 崇祯走上前去,笑着开口道:“有几日不曾来拜见叔父,今天特意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酒菜,陪叔父小酌几杯。” 见侄儿这次,没有空手来,云易心中,不禁有些欢喜。 虽说,只是一些酒菜,却也是晚辈的一片心意对吧? 一旁的王承恩,瞠目结舌。 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叔父? 这小道士,竟然是万岁爷的叔父?! 他也没听说哪位藩王出家当道士了啊! 而且,年龄也对不住,陛下哪有这么年轻的皇叔? 再说了。 即使是万岁爷的亲皇叔,他也不可能如此恭敬啊! 王承恩感觉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还不去把酒菜准备好?”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眉头一皱。 王承恩一个哆嗦,赶忙拎着食盒和酒坛,去了配殿。 第14章 侄儿,摊牌吧 酒菜摆好。 云逍不客气地坐在了主位上,崇祯屈尊于下首。 王承恩自然没有入座的资格,却在云逍的要求下,不得不入座。 “咦,这酒不错!” 云逍一杯酒入喉,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哪怕是他前世喝过的酒,与这酒相比,都要逊色太多。 好吧,前世他不过是个打工狗,也没喝过什么好酒。 崇祯一笑,“叔父喜欢的话,以后每隔几天,侄儿就给你送一坛来。” “你哪儿弄来的好酒?” 云逍当然知道,这酒的来历,肯定不简单。 看来这个侄儿,很是有些名堂,以前还是小看了他。 “云仙长在吗?” 崇祯正要答话,道观来了客人。 来者是赵家峪的甲首,相当于后世的村长。 甲首名叫赵兴武,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十分彪悍。 实际上却是十分精明的一个人,为人也十分厚道。 赵甲首在言语间,对云逍十分尊重。 不光是他,整个赵家峪的百姓都是一样。 如今的百姓,刁民不多,都知道感恩。 他们清楚,没有云逍,他们都会饿肚子,甚至会饿死人。 这样的大恩,再加上云逍的医术,赵家峪的人怎能不敬? 看到崇祯时,赵甲首一阵困惑。 他的眼睛,可不迷糊。 并且以前,他也见过云昊。 这才几年不见‘小昊子’,怎么长相就大变了? 并且,‘小昊子’身上,透着一股子威严,比昌平的县太爷还要重。 不过赵甲首并没有怀疑什么。 开玩笑,云仙长还能认错自己的侄儿? 看来‘小昊子’这几年在外面混出息了。 云逍邀请赵甲首一起喝酒。 赵甲首有些局促,婉言谢绝了云逍的好意。 “我特意来问云仙长,卖酒的银子,是否还继续全都买成粮食?” 云逍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买?” “云仙长还不知道?” “遵化大捷了,钦差孙承宗在遵化大败建奴,杀了好几千女真鞑子。” “今后这粮价,肯定是不会再涨了。” 赵甲首的一席话,让云逍大吃一惊:“遵化大捷?你听谁说的?” “如今城里都传遍了,还能有假?” 赵甲首十分兴奋。 大明难得有这样的大胜。 并且京畿的威胁也解除了。 就连最普通的百姓,也是发自心底的高兴。 云逍目瞪口呆。 这完全不对啊! 历史上可从来都没有什么遵化大捷啊! 难道,这是个假大明? 崇祯看到云逍的神情,心中一阵得意。 会有这样的大捷,叔父自己都不曾想到吧! 虽说这都是叔父的神机妙算。 可最终执行的,却是自己这位大明天子。 “遵化大捷,难道竟是这道士向万岁爷出谋划策的?” 王承恩隐隐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点,心中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赵甲首把听到的一些细节,全都说了出来。 如今,遵化大捷已经传遍整个京师。 很多细节,也都流传了出来。 皇帝慧眼识能臣,力排众议,起用孙承宗! 抓建奴奸细,定下奇谋,将计就计,前后夹击,大败建奴。 赵甲首赞叹道:“咱们的万岁爷,可真是英明啊,跟太祖爷也差不了多少。” 崇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以前,他是不怎么喜欢喝酒的,可今天喝到嘴里,怎么感觉跟蜂蜜一样甜? 云逍眉头大皱,狐疑地看了崇祯一眼。 这次大捷,实在是太蹊跷了。 云昊这小子,有鬼!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大喜事。 历史上的‘己巳之变’,不会再有了。 建奴蹂躏京畿的惨剧,也不会再发生。 云逍也是颇为兴奋,接连饮了三杯。 赵甲首问道:“云仙长,这粮食是不是不用买了?” “买,所有卖酒的银子,全都买粮食。” 云逍想了想,然后笃定地说道。 赵甲首没有多问,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那行,我这就按云仙长说的去吩咐。” 迟疑了一下,然后又问:“还有一件事,请云仙长做主。” 云逍放下酒杯,“什么事?” “有人想买酿酒的配方。” “不卖。” 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 他教给村民们的酿酒方法,是后世农村酿酒的土法。 能够酿出40多度的白酒,虽然不是什么摇钱树,却足以解决村民的温饱。 云霄也因此能从中,赚上一大笔。 又怎么可能卖掉呢? 但让云逍感到奇怪的是。 这酿酒的方法,被赵甲首当做命根子一样保密。 他怎么想着要卖掉? 赵甲首苦着脸说道:“要买酒方的,是范家的商号。” 云逍一怔,“哪个范家?” “晋商范家。” “他们说,如果不卖的话,就会让官府出面。” “到时候,赵家峪不仅一两银子拿不到,还会吃官司。” 赵甲首满脸愁苦之色。 云逍听了,顿时眉头大皱。 因为,晋商早就拿银子铺路,与朝堂之上的高官,有着利益牵扯。 根本不是赵家峪的百姓能够招惹的。 崇祯忽然冷哼一声,沉声说道:“不必管他们,官府那边,我也是认得人的。” 经过遵化城中的晋商,给建奴当奸细一事。 因此,崇祯对晋商的印象,恶劣到了极点。 现在,他们竟然又借助官府的势力,来占“叔父”的便宜。 岂能让他们如愿? 云逍看了崇祯一眼,点点头:“那就不卖。” “那行!” 赵甲首知道‘小昊子’不简单。 此时,见他这么一说,于是心中大定,兴颠颠地去了。 等赵甲首离开。 云逍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崇祯笑着说道:“叔父不必担心范家,也不必担心官府……” 云逍放下筷子,打断崇祯的话:“混账东西,你准备什么时候摊牌?” 然后,他冷冷地看着崇祯,像是把他的一切,都看透了一般。 崇祯一阵愕然。 随即反应过来,低下头,默默苦笑。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云仙长啊,这就被他给看穿了。 堂堂大明天子,居然冒充别人的侄儿! 这要是传扬出去,那也太有损皇帝的威严了。 这还不算什么。 更为严重的是,以后再也听不到“叔父”的点拨了。 至少不会跟以前那样直言不讳了。 要是建奴再来怎么办? 还有那么多头疼的破事,又该向谁请教? 一时间,崇祯心乱如麻。 第15章 忠贤不死,大明不亡 “你把我对你说的那些话,跟谁说过了?” “怎么就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了?” 云逍盯着崇祯。 根据历史记载,这个时间点,孙承宗正好被罢官,赋闲在家。 他能够被任命为钦差,并且赶在建奴兵临城下之前,赶到遵化主持大局。 没有皇帝亲自强力推动,是不可能办到的。 遵化大捷的一些细节,几乎就是按照他那的剧本开展的。 这足以说明,云逍的策划,被人剽窃了。 并且白嫖者,还是皇帝。 泄露消息的,也只能是这个大嘴巴侄儿了。 崇祯一愣,随即欣喜起来。 原来,“叔父”不是看透了自己的身份。 而是以为,自己向皇帝,透漏了消息。 这就可以狡辩,不,辩解的余地了! 崇祯稍作酝酿,便有了主意。 “自从那天,侄儿听了叔父所说的那些话,我便一直忧心忡忡,夜不能眠……” 云逍冷哼一声:“想不到,你还挺忧国忧民的。” 崇祯苦笑。 整个大明,最忧国忧民,也就只有他了。 “我现在的生意,跟宫里面,有些牵扯。” “上次从叔父这里离开后,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我宴请了宫里的内侍……秉笔太监王承恩。” “醉酒后,就跟他说了叔父的那些想法,没想到,就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了。” 不愧是大明天子,立即就把谎给圆了。 王承恩不由瞪大眼睛。 想不到,万岁爷编瞎话的本事,竟然这么厉害。 云逍的眉头一皱:“王承恩?” 王承恩顿时高度紧张了起来。 他在心中,开始暗暗祈祷:云仙长,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千万别害我啊!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叔父也知道王承恩?” 云逍笑了笑,“知道,皇帝的吊友。” 崇祯和王承恩,面面相觑。 吊友,是个什么意思? 打马吊的朋友? “你好大的胆子!” “当今皇帝,可是个寡恩薄义的人,要是稍有差池,砍你十次脑袋都不够。” “你能活到现在,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云逍指着崇祯,心里一阵后怕。 因为那天,他所说的一些话,很是有些大逆不道。 这要是被崇祯皇帝听了去,那还得了? 崇祯满脸黑线。 朕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 王承恩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心里却是一阵心惊肉跳。 云仙长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跟他在一起,没点胆量,迟早会被活活吓死。 云逍不再追究,一再叮嘱道:“以后,可别乱说话了,会掉脑袋的。” 崇祯忙答应下来:“侄儿省的。” 三人继续喝酒。 崇祯的酒量不大,每次都是浅尝辄止,意思一下。 王承恩却是殷勤地劝酒。 云逍毫无防备,来者不拒,每次都是一饮而尽。 很快,就有些飘了。 “遵化大捷,建奴无法攻破蓟镇防线,又被烧了粮草,用不了多久,就会退兵。” “大明这下子,总该能安稳了吧?” 崇祯见机不可失,有意把话题,往朝政上引。 “安稳了?你想屁吃呢!” “还是那句话,大明,吃枣药丸!” 云易夹了一块糖醋鱼,醉眼迷离地说道。 崇祯手一抖,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子上。 王承恩一个哆嗦,随即反驳道:“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励精图治,大明中兴,指日可待,你这话,也太危言耸听了。” “励精图治?呵呵……” 云逍一声嗤笑,嘲弄之意,溢于言表。 这是个什么表情……! 崇祯不悦地说道:“有什么不对吗?” 云逍笑道:“咱们这位万岁爷,不励精图治还好,他这一励精图治,大明反倒会亡的更快,也就是这十来年的光景吧。” 崇祯猛地站起身。 王承恩大惊失色,指着云逍厉声喝道:“你竟敢诽谤万岁爷,诅咒大明朝,就不怕被抄家灭族?” 云逍呵呵一笑,懒得去理睬王承恩,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崇祯强忍心中震怒:“为何当今皇帝励精图治,大明却会反倒亡的更快?” 云逍喝了一杯酒,淡淡地问道:“当今天子登基以来,办的最大的一件事,是什么?” “诛杀魏阉,肃清阉党!” 崇祯露出得意之色。 他刚登基,就杀了魏忠贤,雷厉风行地清除了魏忠贤和客氏的势力,解决了阉党之祸。 朝野上下,无不称颂陛下英明,有一代圣君之姿。 崇祯也把这件事,视作得意之作,每每想起,都是自得万分。 云逍呵呵:“魏忠贤不死,大明还有的救,皇帝杀了魏忠贤,呵呵……也就等于是给大明,挖好了坟墓!” 崇祯眉头大皱:“叔父难道相信阉党是好人?” “又是一个被洗了脑的沙雕。” 云逍指着崇祯,连连摇头。 王承恩说道:“魏阉擅窃国柄,奸盗内帑,诬陷忠良,草菅多命,狠如狼虎,难道不该杀?” “先帝临终前,曾交代当今皇帝三件事,其中第一件事,就是‘魏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 “难道,是先帝糊涂了,连魏忠贤是忠是奸,都分不清?” 云逍一声冷笑。 关于魏忠贤,前世,他在网上,曾跟键盘侠们,论战无数。 不服来辩! 崇祯骇然问道:“先帝遗言,你怎么知道?” 云霄淡然一笑,“你说呢?” 崇祯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叔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这天底下,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知道先帝遗言而已,还叫个事? 崇祯一阵困惑,继续问道:“先帝自然是英明睿智,却为何,要留魏忠贤?” “魏忠贤死之前,国库每年收入多少?死之后,又有多少?” “先帝在世的时候,魏忠贤专权,为何没有百姓造反,辽东有宁锦大捷?为何到了崇祯年,反倒民乱不绝,建奴差点打到京师?” “先帝不理政事,整日在后宫做木匠活,为什么能政令畅通,国库充盈?” “而当今皇帝,勤勉朝政,励精图治,为什么却反倒内忧外患,朝廷国库、内帑空的饿死老鼠?” 云逍接连反问。 要知道,被后世称作是“木匠皇帝”的朱由校,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其每天不理朝政,只躲在后宫做木匠活,却始终能保持朝堂的平衡。 这就是本事! 崇祯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 这些问题,他也很想知道啊! 第16章 崇祯皇帝要上吊? “魏忠贤祸国殃民,百死莫赎!” “为何杀了他,国事反倒越发艰难了?” 崇祯问出了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云逍问道:“见过挑水没有?” 崇祯如实答道:“不曾见过。” 他说的是大实话。 身为大明天子,整天呆在深宫里。 想要看到挑水,的确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云逍被噎了一下。 然后嘲讽道:“连挑水都没有见过?你该不会是长在皇宫里的皇子吧?” 崇祯讪讪一笑。 以前是皇子,现在是皇帝。 “挑担子总该见过吧?” “这个……倒是见过几次。” 云逍一阵无语。 这个侄儿,还真是位大爷。 不去当官,实在太可惜了。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就像挑担子一样。” “只有担子的两头分量相当,始终保持平衡,担子才能挑得稳当。” “大明的朝堂,就是一副担子,皇帝是挑担子的人,文官和阉党,就是担子的两头。” 崇祯听了点点头。 这个比方十分贴切,通俗易懂。 “魏忠贤被皇帝杀了,阉党也都杀头的杀头,罢官的罢官,就等于是担子的一头是空的,又怎么还能挑的稳?” “更要命的是,如今朝堂上的文官,绝大多数都是代表富绅利益的东林党人,如今他们失去了制衡,皇帝还不任由他们摆布,最终这大明还不被他们给掏空?” “没了魏忠贤,朝局也就失去了平衡,皇帝即使是秦皇汉武重生,也难以掌控。” “这朝局一乱,天下必定会大乱,大明怎能不亡?” 云逍侃侃而谈。 崇祯满脸震骇,心中狂澜阵阵。 叔父说的……实在是太精辟了! 可他只是一个道士啊! 怎么连帝王权术都懂? “魏忠贤虽然不是个东西,他却是皇帝的看门狗,有他在,文官们不敢胡作非为。” “皇帝杀了魏忠贤这条狗,也就没人给他看家了。” “用不了二十年,这大明江山,就会被文官这些内贼给偷光,还有建奴这些外来的强盗抢光!” 崇祯脸色惨白,藏在衣袖里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叔父字字珠玑,直中要害! 云逍接着说道:“更为可笑的是,当今皇帝,被那帮文官给忽悠瘸了,居然取消了商税、矿监税、海贸税,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拿着绳子往自己脖子上套吗?” “当今皇帝取消三税,还利于民,天下无不称颂,你敢嘲笑陛下的仁政?” 崇祯当即不干了,神色极为不悦。 取消三大税,是他登基之后,最引以为傲的一条政绩。 现在竟然被叔父说的一无是处,他自然是一百个不服。 云逍冷笑道:“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你这脑袋里,装的全都是水!” 崇祯面红耳赤,心中怒到了极点。 大明天子,难道就没一点自尊了? 王承恩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厉声喝道:“你,你放肆!” “闭嘴!” “我在教训晚辈,有你这个下人插话的份儿?” 云逍不客气地训斥王承恩。 “闭嘴!” 崇祯的满腔怒火,发泄到了王承恩身上。 王承恩再次惊到了。 万岁爷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这道士都这样了,他竟然还能忍? “取消了商税、矿监税、海贸税,国库收入从哪里来?打仗、赈灾需要的银子,又从哪儿来?” “仁政?狗屁!取消的税收,肥的是那些富绅,老百姓又能落到一文钱的好处?” “恰恰相反,国库没了收入,官府只能想尽千方百计的去压榨普通老百姓。” “老百姓承受着苛捐杂税,尤其是那些在地里刨食的农民,被压榨的实在活不下去了,哪有不造反的道理?” “你居然说取消三税是仁政?没有十年的脑血栓,能说出这种白痴的话?” 云霄指着崇祯,不客气地一番数落。 崇祯依然不服,强辩道:“可朝中百官,无不盛赞当今陛下英明,有圣君之相!” 云逍冷笑道:“朝中百官,都被富绅养肥了,皇帝取消这些税收,他们当然要为他歌功颂德了,背地里却都在嘲笑他是沙雕,被卖了却还帮着数钱。” 崇祯无力地辩解:“朝中大臣,多数都是饱读诗书的道德君子,岂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道德君子?” “朝中的那些大臣,哪个不是满嘴的仁义,肚子里却全装的是生意?” “你居然说他们是道德君子?我看你脑袋里装的不是水,全都是粪!” 云逍像是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崇祯。 崇祯半晌说不出话来,脑袋里一片混乱。 这次被大臣们逼宫,他已经见识到了他们的嘴脸。 叔父说的话,虽然难听了点,却是一点都没错。 “其实吧,崇祯皇帝厉行节俭,勤于政事。” “并且他的心里面,真的是装着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的。” “像崇祯这样的皇帝,古往今来都很少见,本来应该能成为大明的中兴之君。” 云逍一阵感慨。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临死留下遗言:“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 死的时候,都还不忘老百姓。 这样的皇帝,最终以悲剧收场。 云逍每每想起,都是感慨不已。 崇祯一怔,随即激动起来。 能够得到“叔父”的表扬,可真心是不容易啊! 今天,他是来请教国政的,谁知却搞了一头包。 终于受表扬了! 王承恩也松了口气。 这小道士,总算是说了句中听的话。 谁知,云逍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可惜了啊!” “大明积重难返,再加上连年干旱、鼠疫这样的天灾,又有这些误国的文官。” “崇祯皇帝再怎么努力,却摆脱不了‘非亡国之君,当亡国之运’的结局。” “最终在煤山的歪脖子树上吊,只剩下王承恩一个太监陪伴,可悲、可叹啊!” 云逍也是喝醉了,心里有什么感慨,这下子全都说了出来。 “什么?!” “皇帝会在煤山上吊?” 崇祯脑袋里,像是响起了一声炸雷,“轰”的一声。 身子一晃,从凳子上滑落,一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到了地上。 王承恩瞠目结舌,竟是忘了去扶崇祯。 第17章 天不生我云逍子,大明万古如长夜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大军攻破京师,火烧紫禁城。” “那一日,残阳如血,浸染万里山河!” “在城破之际,崇祯皇帝让皇后、妃子自缢,亲手砍杀了自己的女儿,而他自己,自缢于煤山。” “我大汉一族,最后的一位皇帝,虽然没能做到天子守国门,却做到了君王死社稷,何其悲壮?” “临死时,他留下遗言:朕凉躬圣意,有伤天德,死去无颜见祖宗。故去面冠,以发覆面,任贼分割,无伤百姓一人。” 说着说着,云逍无法自控,声音、嘶哑悲戚。 崇祯面无血色,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此刻,他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幕幕凄惨而又悲壮的画面。 王承恩瞠目结舌。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云仙长会说,自己跟万岁爷是吊友。 这是一起上吊的交情啊! “随后,建奴入关,九州涂炭!” “扬州十日,屠我汉人八十万!” “嘉定三屠,尸体让河水断流!” “嘉兴之屠,五十万余人,惨遭屠戮!” “川蜀之地,更是遭屠十几年,500余万汉人丧命,血染山川河流!” “常熟之屠、金华之屠、同安之屠……” 云逍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崇祯和王承恩,呆若木鸡。 “自此汉室江山不在,九州沉沦三百年!” 说到最后,云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丢在地上,摔得粉碎。 崇祯双目无神,面如死灰,如同垂死之人。 王承恩试图想要去反驳,却张大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机! 云逍此时透漏的,是十五年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建奴入关,遵化大捷,早就证明了云逍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并且,他此时所说的,不可能是捏造。 谁能捏造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人间惨状? 沉默许久。 云逍这时酒劲上来了,站起身,朝崇祯摆摆手。 “大明不能再待下去了。” “等开年后,你就把京城的生意给推了,跟叔去南方,然后找机会,出海去。” “睡去了……” 说完,摇摇晃晃地朝卧房走去。 一边走,他还一边大声吟诵着。 “景阳宫里悲凉事,何得如梦到今生? 君王社稷终今是,堕日煤山映血红。” “难道,真的就,无力回天了吗?” 崇祯双眼赤红,声音嘶哑,不甘地问道。 “天不生我云逍子,大明万古如长夜。” “贫道可以只手补天,可又有个球用……” 云逍的笑声,从卧房中传出。 片刻后,鼾声大作。 “朕是大明的罪人,是九州的千古罪人,朕罪该万死……” 崇祯颓然瘫坐在那里,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假的,这道士说的,全都是假的!” “大明江山永固,万岁爷福寿万年……” 王承恩跪在地上,向崇祯连连磕头。 “江山永固,福寿万年,哈哈哈……” 崇祯放声大笑,踉跄起身,朝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扑倒在地上。 王承恩慌忙上前,将他扶起。 “万岁爷,您千万保重龙体啊!” “这不是还有十几年吗,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崇祯一震。 一片混乱的脑海,像是被一道闪电劈开。 对啊! 现在才是崇祯二年,距离崇祯十七年,还有整整十五年。 这时候悲痛,是不是早了点? 王承恩见劝说有效,顿时一振,当即继续说道:“这位云仙长,必定是奇人异士,甚至是仙人之流,万岁爷能与他巧遇,定是上天有意安排。” “万岁爷忘了,这次不是有云仙长相助,才有遵化大捷吗?” “只要接下来,云仙长继续协助万岁爷,那些事情又怎么会再现?万岁爷又何愁不能中兴大明?” 崇祯一把抓起王承恩,眼眸中燃起一丝希望。 “不错!” “叔父能够未卜先知,甚至能够预测十几年后、乃至数百年后的事情。” “朕也真是糊涂了,这次是叔父有意借酒,来点醒朕啊!” 崇祯自行脑补,越说越是兴奋。 天不生我云逍子,大明万古如长夜! 贫道可以只手补天! ‘叔父’这不是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明白了吗? “朕的叔父,乃仙人下凡!” “有仙人相助,朕有何忧?” “大明,绝不会亡!” “朕,也绝不会成为亡国之君!” 崇祯一扫心中绝望、阴郁,放声大笑了起来。 王承恩彻底放下心来,同时心中暗自窃喜。 方正化只不过随着万岁爷,见了云仙长两次,就一步登天了。 而自己,却跟万岁爷,是“吊友”的交情。 以后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地位,谁人能及? 崇祯心中大定,重新回到屋里。 让王承恩收拾桌上的残局,他则是来到卧房。 轻手轻脚地替云逍盖好被子后,这才退了出去。 等王承恩收拾停当,二人便离开了道观。 回城后,崇祯没有回宫,而是直接去了煤山。 命王承恩带着太监、侍卫,在煤山上,一番搜寻。 很快,就找到了一棵歪脖子槐树。 崇祯斥退左右,只留下王承恩一个人。 看着歪脖子树,他的脑海中,自行脑补出了一幅画面。 崇祯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若不是‘叔父’点醒。 十五年后,自己就会吊死在这棵树上。 崇祯心中一阵紧迫感,随即一片决然。 “朕,哪怕是做一个受人唾骂的暴君,也绝不做千古罪人!” 王承恩提醒道:“万岁爷,云仙长那边,也不能怠慢了!” 崇祯顿时醒悟。 “叔父”,关系到大明的江山社稷。 必须把他的大腿,抱紧了。 要想让关系更为牢靠,单凭亲情,显然是不够的。 更何况,他这个侄子,还是假的。 万一被戳穿,不仅所有希望全部破灭,反倒会激怒“叔父”。 他现在,穷的叮当响,能给“叔父”的,也只有身份和地位了。 可“叔父”是个道士,破格封赏他,肯定会遭到朝中大臣的极力反对。 并且对“叔父”,也是极为不利。 思忖许久。 崇祯眼睛亮了起来。 “王大伴,立即让人去赵家峪,高价购买红薯、土豆、玉米。” “宣阁臣、六部九卿,顺天府尹,午后在文华殿议事!” 第18章 这个反派有问题 云逍一觉醒来,感觉头痛欲裂。 揉了揉脑袋,卧在床上,愣了半晌。 这才回想起来,之前跟侄儿一起喝酒来着。 可过程却是给忘光了,断片了。 云逍摇头苦笑,这也太不稳重了。 挣扎着起床,洗了把脸。 脑袋里,这才满满浮现出一些记忆片段。 喝酒的时候,似乎说了很多话。 好像还……哭了。 最后还吟诗来着。 云逍拍了一下脑门,羞愤难当。 长辈的形象呢? 世外高人的人设呢? 幸好侄儿是自家晚辈。 这要是外人,岂不是直接社死? 要是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传扬出去,那还得了? “祸从口出,切记,切记!” 云逍在心里,叮嘱了自己一番。 然后将这事抛之脑后。 酒喝多了胃里面难受,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连忙到厨房,打算做一碗酸菜面糊糊吃。 这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解酒,还很养胃。 做饭的时候,云逍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小道姑了? 主要是每天做饭、洗衣服之类的杂务,实在是太麻烦了。 才不是云仙长有了什么其他的心思,春天都还没到呢。 当然了。 有个小道姑帮忙暖脚,他倒也不是那么特别的排斥。 很快,云逍就弄好了一锅饭,给自己盛了一碗。 刚端起碗准备享用时,就从道观外,传来一道不怎么客气的声音。 “道观的人呢?” “还不出来迎接范公子和道录司的牛大人!” 云逍刚醉酒醒来,浑身无力。 哪里有心情去迎接什么饭公子、菜公子,又或者牛大人、马大人。 他端着饭碗,喝了一口面糊,然后朝外面说道:“门又没上锁,自己进来吧!” 片刻后,从道观外,走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名锦衣青年。 单是身上的一件锦缎袍子,怕是要上千两银子。 再加上腰上的玉带,腰间挂的玉佩、香囊,这身下来估计要好几千两。 再他后面,跟着一个肥胖的中年道士,还有一名青衣老仆。 赵家峪的甲首赵兴武跟在后面,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有事?” 这些人,不是来烧香算卦的,更不会是来看病的。 没银子进账的事情,云逍的态度,自然不会太热情。 问了一句之后,便自顾自地喝着酸菜糊糊。 “放肆!” “晋商范家的范公子,还有道录司左演法牛大人莅临,你怎敢如此无礼?” 青衣老仆指着云逍一声呵斥。 云逍皱了皱眉头。 晋商范家? 云逍自然是如雷贯耳。 建奴起家白山黑水,地处苦寒之地。 之所以能日益壮大,晋商居功至伟。 如若没有晋商暗中向建奴出售粮草、军械,甚至是提供军情。 建奴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甚至这次建奴入塞,晋商就充当了带路党的角色。 并且云逍还知道,从崇祯二年到十五年,建奴先后五次入关,大肆烧杀劫掠,比起鬼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建奴掠夺来的金银财物,全都转卖给晋商,换取粮食、盐铁等各种军资。 而晋商又将这些沾满大明百姓鲜血的财物,转手倒卖出去,从中谋取暴利。 建奴入关夺取大明江山后,特意将八大晋商,封为皇商。 可见,晋商对建奴的帮助有多大。 范家,正是八大晋商之首。 虽然现在的晋商,还不是什么皇商,但可千万别低估了晋商的能量。 因为早在万历时期,晋商就开始用银子开路,在朝堂上扶植官员,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 这样多年经营下来,晋商已经拥有影响大明朝堂的势力,甚至可以左右内阁辅臣的人选。 “什么事?” 云逍弄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后,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来意,态度越发冷淡。 赵甲首上前说道:“云仙长,范公子是来买酿酒方子的,我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带他们来你这里。” 顿了一下,又压低声音对云逍说道:“云仙长,咱们惹不起范家,不如卖了吧。” 云逍不动声色,而是饶有兴趣的看向那位范公子,问道:“范家打算出多少银子,买酿酒的方子?” “范家昨天让人来赵家峪谈,若是你能爽快答应,赏你个几百两银子,倒也无所谓。” “咱们范家,可不缺这几个银子。” 范公子“呵”了一声。 随即轻蔑地一笑,玩味地看着云逍:“可你这小道士,却不识抬举,那范家也只有不讲究了。” “小牛鼻子,这是范公子赏你的!” 青衣老仆一声冷笑,掏出一把铜钱,丢向云逍。 铜钱打在云逍的面前,滚落一地。 其中有两枚铜钱,更是落在饭碗里,溅起几滴面糊糊,落在云逍的脸上。 云逍轻轻地拂掉脸上的面糊糊,眉头挑了一下。 这范家的人,今天有些反常了啊。 毕竟,不管他们身后有多大的背景,他们都只是个商人而已。 这里又是京城,谁都知道,京城的水,深得很。 万一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至少在明面上,晋商还是遵纪守法。 不至于跟那些权贵家的纨绔一样肆无忌惮。 也就是一个酿酒的方子而已。 用得着上来就跟小说中的大反派一样? 其中必有蹊跷。 那道录司的牛大人冷笑道:“范家要买你的方子,也是看得起你,你却还拿文作武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请牛大人教我,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云逍笑了笑,淡淡问道。 第19章 试试就逝世 “范家已经付给你钱了,识相的就乖乖把方子拿出来。” “不然……本官收了你的度牒,消了你的道籍。” 牛大人趾高气扬。 他倒也不是说大话。 道录司隶属于礼部,管着全天下的道士。 道录司的左演法,虽然身份也是道士,却也是有官品的,从六品。 官不大,却掌握着道士的命运。 取消一名道士的道籍,不过是小事一桩。 云逍瞥了牛大人一眼,诧异地问道:“牛大人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员,却给范家当狗,不知道范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你,你竟敢羞辱本官,不想要道籍了?” 牛大人大怒。 人家是主动舔,才不是为了什么好处呢! “不就是想收回我的度牒吗?拿去便是!” “想取消我的道籍,取了也就是了,你随意!”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毕竟,他早就想着要去南方,然后设法出海去。 要不要这个道士身份,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牛大人又气又怒,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 他本以为,自己能轻松拿捏住这个小道士,以此来攀上范家。 谁知这小道士,居然根本不在乎,这下子,他拿人家,彻底没辙了。 “范家的钱都是带血的,可惜糟蹋了粮食。” 云逍用筷子,从碗里,夹出铜钱。 他看了一眼,露出憎恶之色,随手丢在范公子的脚边。 范家的钱,都是带血的! 而这句话,就像是一根毒刺般,刺在范公子的心头,让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深深地看了云逍一眼,冷冷说道:“你似乎对我们范家,颇有成见啊!” 牛大人怒斥:“你,你怎么敢这么说范家?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污蔑范家,掌嘴!” 范家的老奴大步上前,劈手朝云逍的脸上扇过去。 但云逍穿越这个世界三年,每天坚持练习太极拳和太极剑,可不是白练的。 并且,他练的拳法和剑法,可不是后世公园里的老头、老太太们健身的。 而是家传正宗,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实战!。 坚持三年下来,虽说算不上什么高手,但干翻三个大汉,却是轻松。 何况此时,他面对的还是个老家伙。 只是一个侧身,云逍就避开了老奴的手掌。 “我一向,是尊老爱幼的……” 云逍心里叹了一声。 顺手将手里的陶瓷大碗,直接扣在了老奴的脸上。 碗里的面糊糊滚烫,老奴一声惨叫。 他手忙脚乱的扒开脸上的面糊糊。 一张老脸已经被烫的跟煮熟的螃蟹一样。 牛大人被吓了一跳,随即大叫起来:“反了,你这小道士反了!” 赵甲首顺手从一旁,抄起一张凳子,狠狠地盯着范公子。 虽然惧怕范家的权势,然而云仙长是整个赵家峪的恩人。 谁敢碰云仙长一下,他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范公子冷眼看着,显得十分淡定,‘呵’了一声,“伤我范家的人,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云逍反唇讥道:“人在做,天在看,范家多行不义,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范公子的脸上,多出了几分阴鸷。 “听说遵化的乔、常、曹三家商号,通虏卖国。” “我又听说晋商八大家,向来共进退。” “这个时候,范家还敢如此嚣张,就不怕招来大祸?”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微眯着眼睛看向范公子。 范公子闻言,神色微变。 随即却镇定下来,不在意地一笑,眼神睥睨。 “区区一个道士,蝼蚁一般的东西,范家一根手指都可以捻死你,也敢大放厥词?” “范家,不妨试试!” 云逍的眼眸中,闪出一抹锋芒。 石锤了! 范家的人这次前来,绝不是为了什么酿酒的方子。 反倒像是在试探。 自己并未跟范家有过任何交集,他们想试探什么? 云逍想到了遵化的事情。 乔、常、曹三家商号,充当建奴的内应,被方正化一网打尽。 如今事情已经传遍京城。 遵化城奸细的事情,正是自己透漏给侄儿。 侄儿又告知王承恩,最终上达天听。 如今大明皇宫,早就被渗透成筛子,消息走漏出去,不是没有可能。 范家得到消息,然后顺藤摸瓜查到道观,这才有意前来试探。 这就完全解释的通了。 “那便试试。” 范公子嘴角一挑,露出讥诮之色。 然后,他便像是看蝼蚁一般,看了云逍一眼,转身朝道观外走去。 “小牛鼻子,走着瞧,我非扒你一层皮不可!” “你等着,我马上就收了你的度牒,消了你的道籍!” 范家老奴和牛大人,临走时,还恶狠狠地威胁了云逍几句。 “云仙长,别怕,就不信还没王法了!” 赵甲首说了一声,急匆匆地离开道观。 云逍看着几人的背影,神色变得冷厉起来。 没想到,揪出遵化城中建奴奸细的事情,竟然会牵连到自己。 不过,云逍却一点也不后悔。 接下来,范家肯定会疯狂报复。 只是,范家把云逍,当成是随手就可以捻死的蝼蚁,却未免太可笑了。 “把穿越者当蝼蚁?反派这是飘上天了啊!” “试试?那便叫你们逝世!” “我会将晋商八大家,全都连根拔起!” ……! 范公子一行三人,离开道观,来到了赵家峪村口。 “就是他们!” 一声怒吼从村中传了出来。 紧接着,就见从村子里,涌出一大群男女老少。 足有七八十口人,手中全都拎着棍棒、锄头、粪叉之类的东西。 领头的,正是抄近路回村的赵甲首。 “你们要干什么?我乃朝廷命官,这两位是范家的人,你们想造反不成?” 道录司的牛大人,被吓得面如土色,色厉内荏地喝道。 赵甲首上前,满脸堆笑,朝范公子拱手:“范公子,您是贵人,范家有金山银山,也不差一个酿酒的方子,何必跟云仙长过不去呢?” 范公子不屑地一笑,昂首看天。 “一群草民,也配跟公子说话?” “让开,不然就让顺天府衙门,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青衣老奴指着众人大喝,神态极为嚣张。 “跟云仙长过不去,就是断咱们赵家峪的生路。” “不管是谁,敢动云仙长一根汗毛,就算是豁出全村人的贱命,也要跟他拼了!” 赵甲首收敛起脸上讨好的笑容,满脸凶狠,像是一头被逼急了的野兽。 “打死他们!” 村民们发出一声声怒吼。 泥块、牛粪,顿时如同雨点一般,飞向三人。 第20章 大赏叔父,前戏做足 文华殿。 殿外寒风呼啸。 殿内,愁云惨淡。 今天,崇祯召集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商议国事。 如今的大明,可谓是多事之秋。 建奴大军还在关内,战事一时还难以结束。 拖欠军饷已经有三年,各镇总兵要饷的奏章没断过。 陕西大旱,民变不绝。 杭、嘉、绍三府海啸,溺数万人。 打仗需要银子,平乱需要银子,赈灾更需要银子。 崇祯和大臣们,都是焦头烂额。 君臣从午后开始,一直商议到太阳落山。 大臣们一个个又累又饿。 而文华殿中,又没有地暖,也没有生炉子。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朝堂重臣,全都被冻得嘴脸乌青。 可皇帝陛下,却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当臣子的,自然只能咬牙坚持着。 站在一旁的随堂太监王承恩,暗中搓了搓手,心中不住感叹。 “为了封赏云仙长,陛下也真是费尽了心思啊!” “不过云仙长关系到大明存亡,以及陛下的生死,怎么封赏他都不为过!” 直到掌灯时分。 崇祯似乎这时才感到又冷又饿。 于是把王承恩一通厉声训斥,斥责他伺候不周。 王承恩唯唯诺诺,连忙安排太监搬来暖炉,让人去御膳房准备晚膳。 很快,就有太监搬来三个煤炉子,清冷的文华殿里,终于有了几许暖意。 “咦,这炉子,有些名堂!” 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心细如发,立即发现了端倪。 他仔细打量了炉子一会儿,忍不住一声惊呼。 众人这才注意到三个炉子。 崇祯朝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王承恩会意,上前向众人一番介绍。 “这煤炉既能取暖,又能做饭。” “煤炉中烧的不是寻常的煤块,而是蜂窝煤。” “不仅炉火旺盛,耐烧力强,还能燃烧通透,因此煤烟少,不会煤气中毒,并且干净卫生。” 众臣一阵啧啧称奇。 “陛下,这小小煤炉,却是关系到社稷民生。若是将这煤炉推广,必定可以造福百姓。” 徐光启目光闪烁,显得十分兴奋。 有资格到这里的大臣,都是大明最顶尖的人物,都是老油条了,他们瞬时就明白了崇祯的用意。 让大臣们受冻,原来是为了推广这煤炉。 而这事情,既不会伤害到他们分毫的利益,还能为他们博得好名声。 于是,他们纷纷向崇祯进言,立即在京城内推广这种煤炉。 崇祯顺势让工部、户部,立即着手办理。 礼部尚书温体仁趁机大拍马屁:“陛下圣明,有了这种煤炉,让无数百姓受惠。大明有如此圣君,乃万民之福!” 其他大臣反应过来,阿谀之词,不绝于耳。 崇祯摆摆手,道出真实用意:“造福百姓的,是那造出煤炉之人。此人功在社稷,应当重奖!” 徐光启躬身一拜:“陛下圣明,对于这种有功之人,朝廷的确应该不吝赏赐!” 很多大臣都眉头大皱。 原来,他们还是想错了。 陛下这么费心的搞这么一出,不仅仅只是为了推广煤炉。 主要是为了重奖造煤炉的人。 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因为,就算煤炉的用处再大,那制作煤炉的,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匠人。 赏赐一些银子也就是了。 值得皇帝陛下这么费心? 那人到底是谁,会被陛下如此看重? 众人都在等崇祯的下文。 谁知,他却不再多说一句。 等了一会儿。 在大臣们的期盼中,太监们送上晚膳。 每人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碗黄亮亮的玉米粥。 还有一盘蒸红薯,一盘煮土豆。 大臣们面面相觑。 这就是陛下所谓的晚膳? 这是些什么鬼? 徐光启又是一声惊呼:“这是……玉米、土豆和番薯!” 崇祯十分意外:“徐爱卿认得这三样作物?” “启奏陛下,臣不仅认得,还在自家的田庄里,试种了不少。” “臣本打算,等明年再试种一批,总结出详尽的耕作之法,再奏请陛下,向全国推广!” “想不到陛下竟然已经得到了这三样作物!” 徐光启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崇祯欣喜不已,看徐光启的眼神,如同发现了一件奇宝。 谁说咱大明的官员,都是尸位素餐? 这不是有一位关心民生的大臣吗? 过几天就把徐光启带去见叔父,看他还怎么说。 崇祯心情大好,笑着说道:“众卿先品尝,其他事情,稍后再说。” 众人虽然都是饿的肚子咕咕叫,可是在御前用膳,必须讲究礼仪。 因此都是吃的十分文雅,却也都吃的津津有味。 感觉这三样食物,简直是这辈子都不曾享用的美食。 等大臣们都吃的差不多了。 崇祯放下碗筷,叹道:“若是天下百姓,每餐都能跟今日一样吃饱吃好,大明何愁不能中兴?” 大臣们都不傻。 意识到今天的正戏来了,于是全都打起精神。 “不知这三样作物,产量如何?” “是否能当做主粮,又是否适合全国推广?” 温体仁猜出崇祯的用意,十分配合地问道。 崇祯看向徐光启,“徐爱卿,你来给诸位爱卿解答。” “玉米、土豆、番薯,都可以当做主粮。” “并且很容易成活,完全可以在全国推广。” “臣的田庄里,土豆今年的亩产是四千三斤,红薯五千七百斤,玉米一千二百斤。” 徐光启的话音一落,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崇祯虽然知道答案,但心中依然不免一阵火热。 韩爌等人心思转得飞快,计算着利益的得失。 很快,他们就想透了,皇帝陛下是打算推广这三样作物。 这样的高产作物,一旦全国推广,对他们有害而无益。 于是乎,众人纷纷出声反对。 “世间绝无可能有如此高产的粮食!” “人吃五谷,这是常识,除了五谷之外,哪里还有什么新的作物?” “谁敢保证,这新作物无毒?” “亩产数千斤的粮食,简直是胡说八道!” “陛下,臣弹劾徐光启欺君!” “危言耸听,妖言惑众,荒谬之极!” 王晨恩喝道:“肃静,御前不得失礼!” 崇祯脸色阴沉下来,冷漠的目光,从那些反对的大臣身上掠过。 大殿内,顿时寂静无声。 第21章 力排众议,加封云逍子 “这三样作物,早就在福建、广东等地耕种。” “并且就在京郊昌平赵家峪,有人在全村推广三样作物,因此在大灾之年,依然家家户户一日三餐都能吃饱。” “这是朕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你们不曾问过,更不曾查过,怎么就断定徐卿是在危言耸听,还要弹劾他?” 崇祯面带怒意,声音冰冷。 他不仅震怒,同时也失望极了。 ‘叔父’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些大臣,心里装的,全都是自己的利益。 哪里会去管百姓的死活? 以前还真是瞎了眼,竟然指望靠他们来中兴大明? 在崇祯目光的注视下,大臣们刚刚有些暖和的身子,又是一阵寒意。 徐光启大吃一惊,问道:“臣斗胆,敢问陛下,这人是谁,竟然也知道玉米、红薯、土豆?” 崇祯答道:“此人是一名道士,道号云逍子。” 韩爌想到前几天的事情,顿时心中一凛:这道士,莫非就是那蛊惑陛下的妖道? 崇祯又道:“云逍子不仅为朕献上玉米、红薯、土豆三中高产作物,煤炉也是他所创。” 大臣们心中,顿时雪亮。 陛下今天让众人挨饿受冻。 原来是为了体现这个道士的功劳。 然后以此为借口,封赏这道士。 礼部尚书温体仁当即会意,站出来大声说道:“云逍子功在社稷,应当重赏!” 温体仁并非是东林党人,算是一个孤臣,因此在朝中,备受排挤。 现在虽然位居礼部尚书,却屡遭弹劾,地位岌岌可危。 而温体仁又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一心想要干出一番功业,跻身内阁,甚至名留青史。 今天崇祯这反常的举动,让温体仁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无所顾忌地挺身而出。 大臣们也揣摩到了崇祯的心思,这次,没人敢再反驳温体仁的话。 一个道士而已,还能把他给封上天去? 崇祯满意地点点头,朗声说道:“拟旨,敕云逍子为纯阳真人,加封……昌平伯!” 大臣们全都懵了。 真人,可不是胡乱叫的。 大明一朝的道教,以正一教为主体,并纳入国家的政治体系。 道教的其他分支,比如全真教,除极少数出任道录司的高道外,大多数都不能归属于官道系列。 太祖赐第42代正一天师为“大真人",并下诏让正一天师世代掌管全国道教。 以后的每一代天师,都被封为大真人。 真人,论在道教中的地位,仅次于大真人。 崇祯此时,竟然敕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道士为“真人”。 相当于把一个最低级的县令,直接提拔为六部尚书。 这就离谱了。 更让众人震惊的是,竟然还加爵为昌平伯。 在大明朝,道士出身的人当官,倒也不稀奇。 永乐年间的道士蒋守约、宪宗时的李希安,都做到了礼部尚书的高位。 然而,道士封爵,却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大明爵位的含金量,可是非常高的。 当年的王阳明,有平定宁王叛乱的泼天大功,也才被加封为了新建伯。 一个道士,何德何能,竟然被加封为伯爵? “臣听闻,番薯、土豆有毒,不宜食用,更不可全国推广。” “陛下却以此为功劳,大肆加封一名道士,臣以为万万不可!” 首辅韩爌,率先站出来反对。 当然要反对了。 遵化的事情,就与这个道士有关。 这且不说了。 皇帝直接敕封一个道士为真人,加伯爵。 这是自大明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恩宠。 这简直,就是乱命! 长此以往,大明的内阁,不就成了摆设? 同时,还有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一旦那道士被封赏,陛下肯定会强力推广玉米、红薯、土豆这些高产作物。 到时候,老百姓都能吃饱肚子了。 那些粮商、地主,以后还怎么从百姓那里赚钱? 这可就要了老命。 身为首辅,肯定会受到多方诘难。 到时候,别说是钱袋子会受影响,甚至他的位子,都保不住! 必须反对,强烈反对! “臣附议!” “臣也不敢苟同!” 李标、钱龙锡等阁臣,虽然不属同一党派。 此时却因为同样的理由,站到同一阵线,纷纷附议韩爌。 王承恩站在一旁见了,心中连连冷笑。 万岁爷心意已决,这时候跳出来反对,不是找死吗? 上次的那笔账,还没跟你们算呢! 如今万岁爷,有云仙长点拨,还以为跟以前那样好糊弄? 果然。 崇祯冷冷说道:“你们说这些作物有毒,刚才朕吃了,你们也吃了,为何不见毒发?” 几人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万万没有想到,以前被儒家洗脑的陛下,现在竟然学会了挖坑。 陛下变了,变得让他们都快不认识了! 那个道士,该不是会什么妖法,给皇帝洗了脑子? 崇祯依然不肯罢休,漠然道:“朕记得韩卿、李卿昨日,向朕请辞,为何还不见递上辞呈?” 韩爌、李标闻言,顿时满脸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他大臣,也都懵了。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明白,皇帝想要加封那道士的态度,是何等的坚决。 哪怕是罢黜内阁首辅、次辅,也再所不惜。 那个道士,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有如此圣眷? 温体仁见机不可失,再次出声:“陛下圣明,像云逍子这种有功之人,理应重赏!” 徐光启犹豫了一下,跟着开口:“臣附议!” 崇祯这才神色稍霁。 还算是不错,还有两个体己的大臣。 谁知,就在这时,顺天府尹刘宗周坐不住了,站出来昂然开口:“陛下,自古以来,百姓都以稻、黍、稷、麦、菽五谷为食。” “玉米、红薯、土豆都是外来之物,大明若是耕种,有失天朝体统,也有违祖制。” “再则,这三样作物不过是刑名之术,近于功利,陛下身为人主,应以仁义为本,方能国泰民安,中兴大明。” “陛下宠信道士,更非明君所为,望陛下三思!” 刘宗周是当今大儒,人称“千秋正学”,天下读书人的领袖人物。 他的官位,虽然不比韩爌、李标等人,名声却是无人能及。 他此时发声,分量可不是一般的重,让韩爌等人都精神大振。 第22章 云逍子必须死! “腐儒!” 崇祯指着刘宗周,厉声呵斥。 大臣们无不骇然变色。 刘宗周可是享誉天下的大儒。 无论是走到哪里,都是备受尊重的人物。 皇帝这一声“腐儒”,比砍了他的脑袋还要严重。 “如今天灾连年,百姓易子相食,仁义能让百姓吃饱肚子?” “玉米、番薯、土豆三样作物,可以让无数百姓活命,你却视作不见,把这些作物当做异端。” 崇祯想到云逍关于文官的那些评价,心中冒出一股邪火。 于是言语间越发的不客气,几乎是指着刘宗周的鼻子骂。 “张口仁义道德,闭嘴忧国忧民!” “黎民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现在有了解决温饱的良法,却反倒极力阻挠。” “这就是你所说的‘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 刘宗周脸色苍白,哆嗦着说道:“臣,臣也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 “住口!” “你们很多人心里的如意算盘,以为朕不知道?” “你们无非是替富绅、地主代言,生恐百姓有了饱饭吃,他们再也无法通过粮食,来吸食民脂民膏!” “为了一己之私,枉顾江山社稷,置天下黎民于水火,其心可诛!” 崇祯愤怒地站起身。 一番话,直接扯掉了大臣们的遮羞布。 众臣无不面红耳赤,胆战心惊。 同时心中震骇万分,掀起阵阵狂澜。 陛下自幼受儒家熏陶,对于天下民情一抹黑。 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这样的皇帝,以后还怎么忽悠? 这大明,要变天了啊! “我看你们圣贤学说,全都学到狗肚子去了!” “满口都是腐臭言论,朝廷要你这等只会空谈的腐儒,又有何用?” 崇祯声色俱厉。 这次他是动了真怒。 赵家峪的村民,向顺天府衙门献玉米、红薯、土豆。 不仅没有得到奖赏,反而挨了一顿板子。 崇祯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 这次召刘宗周这个顺天府尹前来议事。 本打算先行在顺天府推广这三样作物。 没想到刘宗周竟然迂腐到这个地步,还指望他办事? “叔父”说的,果然没错啊! 这些文官,满口的仁义道德。 争权夺利,一个能顶十个。 真正能办实事的,却没有几个。 可笑他以前,竟然把刘宗周,视作治国救世的能臣。 如果不是叔父提醒,大明注定会亡在这些只会空谈误国的文官手里。 想到十五年后大明会亡国,而自己在煤山自缢,成了千古罪人,死后都无言去见列祖列宗。 崇祯哪里还顾忌什么君王礼仪,还会去给这些大臣们留什么面子? “臣德不配位,特向陛下请辞!” 刘宗周这辈子,都不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顿时羞愤难当,取下官帽放在身前,跪地不起。 崇祯沉声说道:“准了!” 刘宗周站起身,颤颤巍巍地离开了文华殿。 大臣们无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同时无奈感叹。 陛下现在,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难以把控了。 很明显,他是受了那道士的蛊惑。 长此下去,该如何是好? 可是,让他们继续跟崇祯硬刚,却又没有那个勇气。 遵化大捷,皇帝陛下的威望,正高着呢! 关于云逍的封赏,也就再也没有任何异议。 在全国推广玉米、红薯、土豆的事情,也顺理成章。 “那云逍子,到底是何人,竟然得到圣上如此恩宠?” 温体仁的心里,开始琢磨起来。 他是礼部尚书,掌管天下道士的道录司,正是归属礼部。 温体仁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去拜会这个云逍子,想方设法跟他拉近关系。 以后他能不能入阁,就全靠这道士了。 ……! 城南,有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 此时在后宅中,范公子正在与一名富态的锦袍中年人密商。 范公子名为范常麟。 这中年人正是其父,晋商八大家之一的范家当家人,范永斗。 “遵化内应的事情败露,定与那道士云逍有关。” “并且这道士,似乎知道我们晋商与大金交易的秘事。” 范常麟一改白天的嚣张跋扈,神态中透着精明。 乔、常、曹三家的商号被查封,人全都被抓了起来。 如今京中的风声,对晋商极为不利。 八大家花了大笔的银子,才从宫里得到消息。 皇帝先后数次微服出宫,都去过赵家峪的吕祖观。 并且极有可能,是皇帝听了道观中道士的谗言,这才有了遵化的变故。 今天范常麟亲自前去试探,那道士果然可疑。 “我们的秘事,那道士怎么可能知道?” “古怪,着实有些古怪,总不成这道士,能推算不成?” 范永斗长袖善舞,精明过人。 甚至连朝堂中很多高官,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此时,他却眉头大皱,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与他有无关系,抓起来拷问一番也就知道了。” “如果真的是他,走漏了遵化内应的消息,以后跟大金那边,也算是有交代。” 范常麟阴森森地说道。 今天去赵家峪,虽然有所收获。 可临走的时候,被一群刁民围攻。 虽说最后还是逃了出来,但他被砸了好几下牛粪。 头上更是被砸了几个大包,身上到现在还散发着臭味。 并且,那道士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掌控着范家的一切秘密。 这让范常麟心中,隐隐有了危机感。 必须除掉那道士,这才能心安。 “容我想周全了。” 范永斗闭着眼睛,思索起来。 除掉那个小道士,实在是太简单了。 可是,这牵扯到当今皇帝,却不得不慎重。 如果是往常,倒也不必在意什么。 宫里的那位,早就被文官给忽悠瘸了。 糊弄他,还不容易? 这现在,风声正紧。 要是因此让皇帝,注意到晋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许久。 范永斗睁开眼睛,眸子中有了冰冷的杀意。 “遵化三家的事情,不能没有个交代,必须查清楚!” “设法让官府出头,办了那道士。” “记住,在除掉他之前,必须拷问清楚!” 范常麟得意地一笑:“父亲放心,我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 区区一个小道士而已。 正如他在道观说的那样。 范家只需一根手指,不……! 一个眼神,就有人帮范家,将他轻松捻死。 第23章 跟皇帝谈一笔大生意 就在崇祯准备加封云逍,而范家要算计他的时候。 此时,云逍正躺在床上,琢磨着如何应对范家报复的事情。 穿越大明三年了。 云逍就像是一个过客。 不曾想过要干出一番改天换地的大事。 唯一的目标,就是在这明末乱世中活下去。 可不曾想,这次由于侄儿,竟一脚蹚进了浑水里。 一不小心,把‘己巳之变’给搞没了。 范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麻烦既然找上门来了,那就只能解决掉。 云逍决定,既然要搞,那就搞一个大事情! 不如就把范家,甚至是整个晋商八大家,全都搞没吧! 正思忖间。 道观大门被敲响。 云逍以为是范家这么快就上门报复了。 没想到,是有人登门求医。 来的是一对父女。 父亲染了风寒,已经咳成了严重的肺病。 在这个年代,依然没什么好办法医治风寒。 有钱人靠药来养,穷人就只能靠身体扛。 病人显然不是有钱人,体质也很差,现在的状态等于是没治了。 也难怪他们不在城里治,反倒舍近求远来到道观。 不过对于云逍而言,这重症感冒引起的肺病,并不是什么大毛病。 只要把炎症这个最大的麻烦解决,其他的就都不是什么问题了。 虽然云逍不是什么神医,却可以提炼大蒜素。 大蒜素并非是抗生素,而是广谱抗菌药。 能抑制和灭杀很多病菌、病毒。 在这个年代,简直是救命的仙丹。 云逍前世在网上,曾看过用最简陋的工具,提取大蒜素的完整视频。 之前治好村民赵老汉的背疽,用的就是大蒜素。 治风寒自然也不是个事。 给病人服用了大蒜素,又开了一副药喝了后。 效果十分明显。 一个多时辰过后,病人就退烧了,咳嗽也不再那么厉害了。 云逍一直忙到凌晨一点多,这才沉沉睡下。 到了第二天早上,云逍来到客房。 发现安置在这里的父女俩,居然开溜了。 桌子上放着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银镯子和十几文铜钱。 镯子被擦的锃亮,显然被主人视作是珍贵之物。 云逍叹了一声。 昨天晚上,他就知道这父女俩没钱治病,他也没打算收钱。 以前,他不知道给赵家峪的村民们,免费治了多少次病,所以也不差这一次。 这对父女显然是没钱,于是把珍藏的银镯子,以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了下来。 云逍把镯子和钱收好。 洗漱毕,练了一套太极剑。 这时,崇祯带着王承恩,来到了道观。 崇祯这次来,主要是向‘叔父’邀功的。 纯阳真人,昌平伯! 这绝对算是送给‘叔父’的一件大礼了。 ‘叔父’是世外高人,也许不会在意这些。 但这也足以证明,自己这个当侄儿的心意。 当然了,崇祯不会亲自带着圣旨。 宣旨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安排,他现在来,是看戏的。 云逍招呼二人,进入配殿。 云逍给自己和二人泡了一杯茶,闲聊了几句。 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能跟王承恩搭上话?”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自然可以,叔父有什么事?” 云逍淡淡地说道:“让王承恩转告皇帝,就说你有一件大礼,要送给皇帝。” 崇祯笑问道:“不知是什么大礼?” 云逍反问:“皇帝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崇祯不假思索地说道:“银子!” 朝廷缺钱,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为了银子,崇祯愁的头发都白了。 赈灾、打仗,都需要大把银子去填。 可朝廷取消了商税、矿监税、海贸税,每年赋税才只有几百万两。 这点银子,连辽东的军饷都不够。 崇祯这个大明天子,穷得都只能穿打补丁的龙袍了。 “叔父的意思,是让我给皇帝送银子?” 崇祯随即反应过来,一脸错愕。 云逍淡然一笑,“没错,就是让你给皇帝送银子。” 一旁的王承恩脑袋都有些不好使了。 让万岁爷通过他,给皇帝陛下送银子。 云仙长这是个什么操作,完全看不懂啊? “侄儿手中,如今也不宽裕啊。” “再说了,送少了,也毫无意义。” 崇祯苦笑道。 自己左手送给右手,这有意思吗? “你那点银子,还是留着讨老婆吧。” “我有一笔生意,只要做成了,皇帝就有上千万两银子的进账。” 云逍轻描淡写地说道。 “上千两……什么,上千万两?!” 崇祯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王承恩更是手一颤,手中的杯子都掉在了地上,“啪嗒”一声,摔得粉碎。 “也许还不止,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就算赚上几千万两银子也有可能。” “并且,不光是有银子进账,还能为大明,铲除一个大毒瘤,伤及建奴的根本。” 云逍的微眯着眼睛,眸子中闪过一抹锋芒。 “叔父说的是什么生意?” 崇祯双眼赤红,呼吸顿时变得急促了起来。 有数千万两银子的进账! 可以为大明铲除毒瘤! 还能伤及建奴的根本! 这样的生意,岂有不做之理? 做,打破头也要做! 王承恩瞠目结舌。 云仙长这是在瞎吹吧!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生意? 该不会是用什么仙法,直接变出银子来吧? 一定是这样! “这笔生意有些难做,不过只要皇帝下定决心,要想做成却也不难。” 云逍喝了一口茶水,笃定地说道。 崇祯急声问道:“是什么生意,叔父请讲!” 云逍正要答话。 嘭! 从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竟是有人直接将道观的大门撞开。 “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 云逍眉头一皱,起身走出配殿。 只见,一群捕快走进道观。 为首的捕头打量云逍一眼,冷冰冰地问道:“你就是吕祖观的住持云逍?” “正是贫道。” 捕头点点头:“那就没错了,拿下!” 两名捕快当即手持着枷和镣铐,朝云逍走了过来。 这时,王承恩走了出来,喝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怎么能随意拿人?” 捕头答道:“我们是顺天府衙门的官差,你犯事了,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云逍眉头大皱,“我犯了什么事?” 捕头不耐烦地说道:“去了衙门,你自然会知道。” 王承恩道:“云仙长是有道籍的道士,即便犯事,顺天府也必须会同道录司,无权直接拿人。” “区区一个不入流的小道士,也敢称作是仙长?” 道录司的左演法牛大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24章 命案,尚书都不好使 “本官今天就让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你的道籍已经被注销了!现在,你不再是道士,就等着死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吧!” 牛大人迈着八字步,来到云逍身前。 他眼神睥睨,神态嚣张,就要招呼差役们,给云逍戴上枷锁。 “且慢!” 王承恩横身挡在云逍身前,“道录司怎能无缘无故注销云仙长的道籍?” 牛大人官威十足,冷笑道:“道录司办事,还需要向你解释?” 他这个道录司左演法,不过是从六品的小官。 自然是没机会认识王承恩这个皇帝心腹的。 他还以为,王承恩只是云逍的亲朋,自然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王承恩大怒。 只是万岁爷不能暴露身份。 册封云逍的圣旨又没到。 一时间,他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阻止这些官差。 他倒是不用担心云仙长的安危。 可是万岁爷,在里面看着呢。 要是让云仙长受一点委屈,引得龙颜大怒。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我倒要看看,顺天府衙门,是如何与范家,沆瀣一气的。”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因为,他早就盘算好了,扳倒范家的对策。 只需让侄儿,设法传话给皇帝就行。 数千万两银子。 外加为大明铲除晋商这个大毒瘤,断绝建奴的粮食、盐铁及军械供应。 这样的一笔大生意,皇帝不可能不动心。 遵化大捷已经放在那儿,也由不得皇帝不信。 只要皇帝下定决心,不仅是范家,就连晋商八大家,都会被连根拔起。 因此,云逍安之若素,淡定的很。 这时,忽然从道观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录司办事,本官问不问得?” 接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王承恩见到来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退到一旁。 牛大人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啊,温,温大人……” 道录司,隶属于礼部。 牛大人这个左演法,当然认得礼部尚书温体仁。 “本官温体仁。” 温体仁向云逍颔首,客气中透着矜持。 他毕竟是礼部尚书,二品大员,身份摆在那儿。 虽然这次,前来吕祖观,是为了结交云逍,却也不会表现的太露骨。 “贫道云逍子,见过温尚书。” 云逍心中十分疑惑,不卑不亢地施了个道揖。 温体仁看向牛大人,冷哼一声,“谁给你的胆子,无故注销云道长的道籍?” “下官,下官……” 牛大人浑身哆嗦个不停。 随即,两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官大一级压死人。 而温体仁的官位,又何止比他大一级? 何况还是正管。 直接罢了他的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震惊之余,牛大人以幽怨的眼神,看了云逍一眼。 这小道士,是怎么跟礼部尚书,扯上关系的? 有这层关系,你早说啊! 这下子,可坑死本官了! 云逍心里,也是困惑不解。 他当然知道温体仁。 此人在《明史》中,名列“奸臣传”。 当然,《明史》是建奴修的,不仅不能当真,还要反过来看。 温体仁并非是东林党,最终却能踩着东林党,位列首辅。 其手腕和能力,可见一斑。 可自己跟温体仁,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啊! 他怎么会来到吕祖观,还为自己出声呢? “回去告诉府尹大人,本官为云道长作保,有什么事,去礼部找本官即可。” 温体仁不再理睬牛大人,向顺天府的捕头,漠然说道。 “回禀温大人,府尹刘大人今早,已经挂印而去,衙门现在,由府丞张观张大人主事。” 捕头硬着头皮回复道。 温体仁这才想起昨天的事情。 昨晚上,顺天府尹刘宗周,被皇帝一通怒叱。 肯定是没脸,继续呆在位子上了。 不过也是一样。 想必,如今的顺天府丞,也不敢不卖自己这个面子。 有了这份人情,云逍这小道士,自然会对自己感激涕零。 温体仁道:“那就去回复张大人。” 捕头为难地说道:“小人恕难从命。” “嗯?” 温体仁脸色一沉。 一个蕞尔小吏,竟敢硬刚堂堂礼部尚书? 反天了不成? 捕头昂着头:“这道士犯的是命案,小人奉命缉拿,还请尚书大人,莫要让小人为难。” “命案?” 温体仁神色一变。 如果真的是命案,即使是礼部尚书,也不敢公然去插手。 何况他现在的地位,本来就是岌岌可危。 要是被政敌抓住把柄,连他自身都难保。 温体仁向云逍问道:“云道长,怎么回事?” “我也很想知道,我整天呆在道观里,怎么就扯上了人命官司。” 云逍淡然一笑,眼神中一片冰冷。 范家,这次是下了死手啊! 竟然弄出一个命案! “去跟云昊说一声,刚才说的事情,让他立即去办。” 云逍向王承恩叮嘱了一句。 王承恩躬身道:“小的明白。” 他现在,也不便亮出身份,阻止这些官差。 只能让云逍,先去一趟顺天府了。 然后让锦衣卫,或者是东厂,直接插手。 温体仁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王承恩,顿时大吃一惊:“王公……” 王承恩狠狠地瞪了一眼。 温体仁顿时醒悟,把后面的话打住。 云逍不曾留意二人的神色,而是笑吟吟的看着捕头,从容说道:“走吧,贫道倒要看看,顺天府和范家,是怎么栽赃贫道的。” 有温体仁当面,顺天府的差役,倒也不敢太过放肆,因此没有给云逍上枷锁。 云逍随着差役,离开了道观。 牛大人凑到温体仁身前。 正要说话,温体仁一声厉叱:“滚!” 牛大人狼狈而去。 道观中只剩下温体仁和王承恩。 温体仁拱手道:“王公公,你怎么在这儿?” 不等王承恩答话,从配殿中,传出崇祯震怒的声音。 “温体仁,你陪叔父,去一趟顺天府。” “王承恩,立即让曹化淳带人,去顺天府衙门!” “叔父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朕拿你们是问!” 王承恩忙回道:“万岁爷放心,我绝不会让云仙长,受半点委屈。” 温体仁的脑袋里,“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第25章 沆瀣一气,人命如草芥 京师东城,顺天府署。 后堂中,府丞张观与范常麟相对而坐。 顺天府的地位十分特殊。 府尹的品级为正三品,高出一般的知府二至三级。 一般由尚书、侍郎级的大臣兼任顺天府尹。 在大明,正三品衙门用铜印。 唯独只有顺天府用银印,位同封疆大吏的总督、巡抚。 由此可见,顺天府的地位之高。 顺天府丞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品级为正四品,比一般的知府还要高。 范常麟不过是个白身,一个商人之子。 此时张观这顺天府丞,却是如同面对平级的官员。 “范公子交办的事情,本官一定会办到,至于银子……还是免了吧。” 张观将桌上厚厚的一沓银票,轻轻推到范常麟身前。 范常麟不在意地一笑。 如今这大明,还有不吃腥的官儿? 只不过价钱没给到位罢了。 范常麟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水,这才开口:“听家父说,张大人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吧。” 张观答道:“范掌柜好记性,本官正是万历十一年中的进士。” 范常麟叹道:“以张大人的资历,六部正堂该有一席之地,现在却屈居于区区顺天府丞。” 张观面露苦涩,摇头一笑:“本官若不是受魏阉牵连,又何至于蹉跎至此?” “家父时常对我说,做生意,把握时机最为重要。” “官场如商场,张大人只要把握住时机,入阁拜相也是迟早的事情。” 范常麟看了一眼张观,大有深意地说道。 张观不动声色,“还请范公子教本官。” 范常麟道:“刘宗周大人不知何故,突然挂印请辞,这不正是张大人的天赐良机吗?” “刘大人向来为陛下所器重,这次却不知为何突然请辞。” “朝中的局势,越发有些扑朔迷离了。这等局势下,本官要想更上一层楼,又谈何容易?” 张观连连摇头,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当官儿的,都是戏精……! 范常麟笑了笑,“这次张大人,只需将这个案子办成铁案,范家乃至整个晋商,都会承大人一个人情,会在关键时刻,推上大人一把。” 张观目光一闪,接着却露出为难之色,“从苦主的状子来看,顶多只能判那道士一个误害人命,罪不至死啊!” 讨价还价……? 范常麟淡然一笑,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顺天府尹可能有些难度,工部右侍郎的位置至今还空着,张大人觉得如何?” “请范公子放心,本官一定会秉公执法,将此案,办成铁案。” 张观抚掌大笑。 生意终于谈成了。 但他的心中,却是一阵困惑。 区区一座小道观的道士而已。 怎么就得罪了范家呢? 而且,范家竟然还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整死他。 看来此事,必定有一些风险。 不过,与官位相比,区区一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况,晋商的能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即使有什么风险,他们也会轻松解决。 范常麟接着说道:“过会儿,我想亲自过审那道士,还望张大人,能行个方便。” 张观沉吟片刻,颔首道:“本官自会安排。” 范常麟大笑,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提前恭贺大人荣升!” 张观连连摇头:“言之过早,言之过早了啊!” 范常麟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得色。 他虽然不是官,却可以左右高品官员的升迁。 还掌握着很多人的生死。 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享受啊! ……! 云逍跟着几名差役,来到了顺天府衙门大堂。 只见此时,提前收到消息的顺天府丞张观,已经高坐堂上,两侧站着三班衙役。 张观上下打量了云逍一眼。 长相倒是十分出众,看上去不像是什么蠢笨之人。 可怎么就得罪范家了呢? 可惜了……! 张观拿起惊堂木,猛地一拍:“被告云逍,你可知罪?” 云逍坦然说道:“不知贫道触犯了哪条律令,还请大人告诉我。” 张观呵呵冷笑,“民女林梳儿,状告你医死她的父亲,你还想抵赖不成?” “贫道不认识名为林梳儿的女子,更不曾医死过人。” 云逍眉头一皱,淡然答道。 “还敢狡辩?” 张观冷哼一声,“传原告!” 不多久,一名少女被带到堂上。 这少女,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虽然面黄肌瘦,却生的眉清目秀,是个美人胚子。 大冷天她还穿着一身单薄的单衣,浑身打满补丁,显然家境十分穷困。 云逍眉头微皱,随即心中升起一团怒火。 这少女,正是昨晚上,自己救治的那位病人的女儿。 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将自己告上公堂。 张观喝道:“原告林梳儿,将你的冤情当堂道来,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我爹昨天病重,城里医馆的大夫都说没治了。” “有人告诉我,说赵家峪吕祖观的道士,医术很高明,于是我就带着我爹,连夜去了道观。” “云道长帮我爹治病,第二天早上,我爹已经大好。” 张观听得眉头大皱,打断林梳儿的话:“城里医馆的大夫都说是没治的病,一个道士也能治得好?原告,将你父亲是如何被医死的如实道来,不得隐瞒!” 林梳儿:“大人,云道长真的治好了我爹的病。” 真是个蠢女子,怎么就一点不上道呢……? 张观皱眉,摆摆手:“这些与案情无关,说你爹是怎么死的!” 林梳儿看了云逍一眼,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 “离开道观后,我就带着爹回到家里。” “家里没粮了,我出去讨饭,爹在家里睡着,等我回来的时候,爹就七窍流血……” 张观猛地一拍惊堂木,怒喝道:“被告云逍,你还有何话可说?” 云逍心中一片冰冷。 他虽然不是什么神医,却绝不可能把人给治死。 真相只有一个! 有人害死了病人,然后栽赃嫁祸给他。 幕后之人除了范家,还能有谁? 云逍皱眉,正欲开口。 林梳儿忽然又脆生生的开口道:“大人,我有冤情要说!” 张观眼睛一亮:“快讲!” 林梳儿道:“我爹,绝不是云道长害死的!” 第26章 你知道云仙长是谁吗 所有人都是一愣。 “昨天,是日升昌商号的人,让我带着我爹,去吕祖观,请云道长治病的。” “我爹死后,商号的人就上门了,说我爹是云道长医死的,逼着我来告状,还写好了状纸。” “我家欠着商号的钱,要是我不来,他们就要把我卖到青楼去。” “我爹肯定是他们害死的,他们还要陷害云道长!” “请大老爷给我做主!” 林梳儿口齿伶俐,三言两语间,就把事情,说的一清二楚。 张观一脸懵逼。 这原告,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还继续栽赃了呢? 范家的人,是怎么办事的? 云逍也十分意外。 他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竟是个厉害角色。 见事情的真相已经大败。 日昌升商号显然是受范家的指使。 他们先是怂恿林梳儿父女俩去道观治病。 然后又暗中害死病人,逼迫林梳儿来告状。 简直是恶毒之极! 啪! 张观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然后指着林梳儿,怒道:“你到衙门状告云逍,现在却随意改口,就不怕本官治你藐视官府的大罪?” “民女现在就撤回状纸!” 林梳儿吓得身子一缩,随即却昂起头,“民女还要告日昌升商号害死我爹,请大老爷为民做主!” 张观心思飞转,又是猛地一拍惊堂木。 “此案十分蹊跷,人命关天,必须仔细审理。” “将原告和被告收押,等仵作查验死者尸身,再开堂审理。” 既然没办法继续审下去,那就不用再审了。 只要将这道士送进大牢,让范公子亲自去审。 然后……! 自古以来,衙门就是最脏的地方。 有太多的办法,不留痕迹地让一个人死在大牢里。 云逍心中一沉。 他虽然早就知道,顺天府衙门,已经被范家买通了。 却怎么也想不到,这狗官竟然如此肆无忌惮。 一旦被关进大牢,恐怕他再也难以活着出来。 等侄儿传信到皇宫,再搬来救兵,怕是只能给自己收尸了。 正寻思着对策。 一名衙役匆匆走进来禀报:“大人,礼部温尚书求见。” 张观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就说本官正在审案,不见!” “张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又或是想要玩什么屈打成招的把戏,不敢见本官?” 一名中年人,大步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正是礼部尚书温体仁。 云逍又是一阵诧异。 他怎么又来了? 难道是侄儿搬来的救兵? 不可能有这么快,也不对路啊! “下官正在审案,不能见礼,请温大人见谅。” 张观心中一沉,脸上却不露分毫,“下官秉公断案,温大人刚才的话,让下官惶恐。” 温体仁冷笑道:“原告已经撤诉,张大人却反将被告和原告一起收押,本官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审案的,今天还真是开了眼界。” “温大人身为礼部尚书,也无权干涉顺天府衙门公务吧?” 张观知道事情有些不是那么简单。 可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顺天府审案,本官自然无权干涉。” “可要是有人徇私枉法,本官绝不答应!” 温体仁一声冷笑。 顿了一下,他朝云逍挤出笑容:“云仙长切莫担心,有本官在,看谁敢以权压人。” 云逍彻底给搞迷糊了。 真的跟这人不熟啊! 更为奇怪的是,之前在道观,温体仁多少还摆着官架子。 现在怎么有点舔的意思? 张观明白这次的事情,肯定不会善了。 于是心中一横,决定铤而走险。 事已至此。 退一步,他一样脱不了干系。 一旦事情败露,罢官都是轻的。 被流放琼州府都不是没可能。 索性坚持到底,抢先杀了这小道士和林梳儿灭口。 到时候自有范家想办法洗得干干净净。 温体仁在朝中势单力薄,翻不了天! “张大人,劝你莫要自误!” 温体仁脸色一沉,阴沉沉地说道。 浸淫官场数十年,什么样的勾当看不透? 看到张观的脸色,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温大人若是不放心下官,大可以请刑部的人接手此案。” “不过在此之前,下官如何处置,还请温大人莫要干涉,朝廷法度如此,还请见谅。” 张观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 随即朝衙役一声厉喝:“本官的话没有听到吗?还不将被告和原告带下去!” 抱大腿的机会来了……温体仁挺身而出,挡在云逍身前:“今天谁敢动云仙长,那就踏着本官的尸体!” 云逍一阵错愕。 这温体仁抽什么风? 这也太假了吧? 张观站起身,冷冷说道:“温大人,你妄为尚书,竟敢在公堂之上威胁本官?” 温体仁指着张观,厉声怒斥:“张观,本官看你是疯了吧,你再继续执意妄为,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张观大怒:“来人,将扰乱公堂的不法之徒轰出去!” 两边的衙役面面相觑。 轰走礼部尚书? 张大人这官是不想当了吧? 衙役们犹豫片刻,有几个张观的心腹站了出来。 温体仁冷笑道:“张观,你可知道云仙长是谁?” …… 城南,范宅。 范永斗正在出恭。 小解完毕,一名年轻貌美的婢女跪到身前,用嘴巴为他清理。 这叫口夜香,权贵人家很常见的事情。 不等婢女清理完毕,范永斗忽然来了兴致。 正有所动作,从外面传来一阵惊叫:“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范永斗吓得一颤。 婢女吃惊之下,牙齿咬了一下。 范永斗吃痛,发出一声惨叫,一脚将婢女踢翻在地。 “老爷,大事不好了……” 一名青衣老奴急匆匆地闯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连忙下跪。 范永斗从容地提起裤子,淡淡地问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老奴急声说道:“刚才韩大人让人送信过来,说是那道士千万碰不得!” “有什么碰不得的?” 范永斗不在意地一笑。 即使是内阁辅臣,范家也碰得。 碰不得一个道士? 天大的笑话! 老奴哭丧着脸,“韩大人说,昨晚上,那个小道士被皇帝封为纯阳真人、昌平伯,圣眷正隆呢,万万碰不得啊!” 范永斗愣在那里。 半晌。 他指着老奴吼叫道:“还死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去顺天府衙门,把少爷找回来!” 老奴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路飞奔而去。 范永斗身体晃了一下,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第27章 东厂出手 顺天府署大堂。 “云仙长有功于社稷,被圣上亲封为纯阳真人、昌平伯!” “刘宗周就是因为极力反对,被圣上当堂呵斥,这才羞愧辞官。” “你不想被抄家灭族的话,动云仙长试试?” 温体仁连连冷笑,看张观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不装了,摊牌!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云仙长不仅被封为纯阳真人、昌平伯。 还是陛下的“叔父”! 用脏手段陷害云仙长? 不知死活的东西,长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众衙役无不骇然。 张观的脑袋里“轰”的一声,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纯阳真人,昌平伯?! 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道士。 怎么可能被封为真人,还封为伯爵? 温体仁是礼部尚书,肯定不会乱说。 完了,完了! 这次别说是范家。 就是内阁所有辅臣出面,都救不了自己! 别说是旁人,云逍自己都懵了。 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成真人? 封爵? 这就更离谱了! 崇祯皇帝这是抽风了吧? 即使他知道了遵化大捷,是自己出谋划策。 可也不至于给出这么大的封赏啊! 王阳明这样的大牛,也才是给封了一个伯爵而已。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东厂办事,滚开!” 从衙门外传来一声厉喝。 紧接着一队队杀气腾腾的东厂番子疾奔而入。 顷刻间,上百人涌入衙门,迅速将整个大堂围了起来。 如此大的阵仗,让所有人无不心惊胆战。 一名白胖太监大步走入大堂。 他看到一身道袍的云逍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然后向云逍躬身一礼:“东厂提督曹化淳,见过云真人。云真人没受什么惊吓吧?” “曹公公不必多礼,贫道无事。” 云逍神色淡然,心中却又狠狠地吃了一惊。 大明东厂的赫赫凶名,谁人不知? 一提到东厂,首先想到的就是诏狱、抄家灭族。 现在虽说东厂的地位大不如以前。 可余威犹存,依然是闻之色变的恐怖存在。 东厂提督曹化淳,竟然给自己行礼? 太吓人了! 即使是被皇帝封为真人、伯爵,也不至于啊! 张观见了,又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两旁的衙役瞠目结舌,腿肚子一阵发软。 温体仁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要不是曹公公来得及时,云仙长此时怕是已经被打入大牢,接着就就会莫名其妙地就死在里面了。” 曹化淳的眼皮子抽了抽,阴沉沉地说道:“张大人,是这回事吗?” 张观硬着头皮强撑着:“曹公公,本官正在办案……” 曹化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有什么话,到东厂诏狱去慢慢说吧。” 张观一阵心惊肉跳。 东厂诏狱,那可是鬼门关。 进了那里,还想活着出来? 张观觉得自己还可以尽力挽救一下,厉声喝道:“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东厂怎敢肆意抓人?你就不怕被百官弹劾?” 曹化淳叹了一声,“张大人,实在抱歉了啊,本官也不想擅自抓人,可是皇命难违啊!” 张观如同坠入冰窖。 皇帝亲自下令,有冤也无处伸了。 这个小道士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怎么会让皇帝亲自下令,出动东厂抓人? 早知是这样,别说是工部侍郎,给个首辅也不会去干啊! 云逍同样也是迷惑不解。 曹化淳挥挥手,“相关人等,全部带走!” 东厂番子一涌而出,将张观连同在场的所有差役全部抓住。 这时大门处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两名东厂番子押着一个青衣老者来到大堂。 “这人说是晋商范家的人,来找范常麟的。” 云逍认出这老者,正是昨天去道观的范家老奴。 “幕后主使者,正是这个范常麟,他此时就在这顺天府官署中。” 云逍顿时明白过来,一声冷笑。 狂踩反派,这情节很是有些熟悉啊! 云逍接着说道:“我要杀人者偿命,陷害我的,也不要漏掉一个。” 曹化淳拱手道:“云真人放心,一切都交给咱家。” 顺天府署,刑讯房。 屋内弥漫着污浊、腐臭的气息。 墙壁、地面上,悬挂摆放着一件件刑具。 刑具上血迹斑斑,以及脱落的皮肉、毛发。 房屋中央有一座火炉。 炉火熊熊,火光摇曳。 却没有给牢房带来丝毫的暖意。 反倒给人以阴气森森的感觉,如同传说中的阎罗殿。 “张大人怎么搞的,到现在还没把人送过来?” 范常麟坐在一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神情间透着不耐烦。 “张大人办事向来稳妥,范公子放心。” 一身青色官袍的顺天府推官,在一旁赔笑着解释,“范公子,您喝茶。” 范常麟拿起茶杯,却又烦躁地放下。 茶水已经换了三遍,跑了两趟茅厕。 再喝下去,又得去茅厕了。 “丁大人,你保证那道士什么能吐出来?” 范常麟皱着眉头,不放心地问了句。 “顺天府衙门的手段,虽然比不得东厂、锦衣卫,对付一个刁民,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点范公子尽管放心,只要进了刑讯房,保证他连小时候尿床的事情,都会说的一清二楚。” 推官拍着胸脯说道。 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事后,范公子是想让那道士暴毙,还是自缢身亡?” “当然是畏罪自缢的好。” 范常麟嘴角一挑,露出期待之色。 猫玩耗子的游戏,真的是很让人享受啊。 又等了一会儿。 依然不见那小道士被送来。 范常麟有些恼了,不满地说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范公子稍候,下官这就去催催张大人。” 姓丁的推官谄笑着应道,然后朝牢房外走去。 刚走出房门,从外面传来一声声惊叫。 “你们是谁,怎敢擅闯顺天府大牢……啊,东厂……” 丁推官的话还没说完,发出一声惨叫。 随即被一个刀鞘狠狠地抽在脸上,倒着跌回到牢房里。 一群东厂番子涌入牢房。 “东厂的?” “这里是顺天府大牢,你们到这里做什么?” 范常麟依然稳稳的端坐在那里,皱着眉头,不悦地看向为首的东厂千户。 第28章 一根手指就能捻死我? 那千户呵呵一笑,“回范公子的话,我们专程来,请公子去东厂诏狱喝茶。” “东厂什么时候也敢随意抓人了?” “前几天,曹公公还跟家父一起喝茶来着,这位大人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范常麟眼睛微眯,冷冷地说道,神态倨傲,眼神睥睨。 千户阴阳怪气地说道:“曹公公就在外面,要不范公子自己去跟他说说?至于曹公公会不会请公子喝茶,那我就不知道了。” 范常麟心中一沉。 这次的事情恐怕不会小。 可范家从来没有招惹到东厂。 并且该打点的都打点到位了啊。 范常麟强作镇定,“东厂抓人,总得有个由头吧?” “范公子是明白人,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装糊涂。” “你此时呆在这顺天府大牢里,准备做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吗?” 东厂千户阴阳怪气地笑道。 范常麟顿时懵在那里,整个人都凌乱了。 因为那个道士? 怎么可能? 一个小道士,蚂蚁一样的东西。 怎么可能调动东厂来抓人? 荒谬,这特么的太荒谬了! 千户挥挥手:“还愣着干什么,请范公子去东厂,范公子是贵人,都斯文点。” 几个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冲上去,将范常麟掀翻在地。 “你们怎敢对本公子无礼?” “住手,我自己走,啊……” …… 云逍走出大堂。 四周的东厂番子,无不下意识地颔首躬身,面露敬畏。 云逍目睹这一幕,深吸了一口气。 权力,这就是权力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 但是有一点,却让他体会至深。 权力,可以颠倒黑白,掌控人的生死。 可是在权力的漩涡中沉浮,实在太累了…… 贫道是方外之人,不适合当官,也不喜欢官场的蝇营狗苟。 那就设法培养侄儿! 一定要把侄儿培养成大官、权臣! 曹化淳凑过来,满脸堆笑地说道:“云仙长,您且安心回道观,今天的事情就交给咱家了,一定会让您满意。” “有劳厂公了。” 云逍点点头,心中越发的疑惑。 想了想,然后问道:“厂公这次是奉圣命而来?” 曹化淳如实答道:“正是,王承恩向咱家传的陛下口谕。” 云逍眉头一皱,又问:“陛下又是如何这么快就知道,贫道被人陷害的事情?” 我也很迷惑……曹化淳不动声色地笑道:“这个咱家就不清楚了,云仙长何不问问王承恩?” 云逍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回去问侄儿了。 看到畏畏缩缩跟在后面的林梳儿。 云逍在心里叹了一声,向温体仁说道:“这是个苦命人,请温大人妥善安置。” 温体仁满口答应:“云仙长放心,这事交给本官了。” 云逍又向曹化淳沉声说道:“不要让杀人真凶逍遥法外!” 曹化淳连忙点头:“咱家给云真人保证,一个都逃不掉。” 云逍点点头,不再说话,举步朝官署外走去。 这时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身看到范常麟被一群东厂番子押出来。 云逍冷冷地笑了笑,朝那边走去。 曹化淳和温体仁对视一眼,赶忙跟了过去。 “范公子?” 云逍冷眼看着范常麟,露出嘲弄之色。 范常麟冷笑道:“是本公子这次看走眼了,可是你又能奈我何?范家的能力,超乎你的想象……” 唰! 云逍伸手拔出一名东厂番子的腰刀。 范常麟大惊失色,大声厉喝:“你要干什么,我是范家的人,你敢在顺天府署行凶……” 曹化淳神色一变,就要上前劝阻。 温体仁在一旁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曹公公,这位哪怕是把天捅破,都不会有事的,厂公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曹化淳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不再阻止。 啪! 云逍用刀身狠狠抽在范常麟的左脸上。 鲜血飞溅,半边脸几乎被抽烂,半边牙齿脱落。 “我是蝼蚁,你一根手指就可以捻死我?” 云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惨叫的范常麟。 冷冷地‘呵’了一声,随即丢下腰刀,大步走出官署。 周围的东厂番子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云真人,下手可真是够狠的啊! 曹化淳和温体仁对视一眼。 然后不约而同地跟在云逍,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口。 这时一身便装的王承恩快步走过来,显然是早就等在这里。 “云仙长,你没事吧?” “还好,云昊呢?” “主人一直在那边等着仙长呢。” 王承恩指了指街对面。 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的崇祯,正朝这边看来。 “到底是自家亲侄子!” 云逍心中颇为宽慰,迈步走了过去。 曹化淳在后面见了,一眼就认出了崇祯,顿时满面骇然。 本以为这道士深得圣眷,万岁爷这才命东厂出动,来顺天府署救他。 谁能想到,万岁爷竟然亲自来官署接他。 放眼整个大明,哪个有资格,让天子迎候? 温体仁在一旁低声说道:“厂公现在明白了?” 曹化淳收回神,感激地说道:“刚才多谢温尚书提醒。” 温体仁笑道:“小事一桩,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仰仗厂公。” “以后还要温尚书多多提点才是。” 曹化淳呵呵一笑,看了一眼云逍的背影,不解地问道:“这位云真人……” 温体仁打断他的话,“晚上请厂公小酌几杯,不知厂公可有闲暇?” 曹化淳笑道:“幸甚之至!” …… 崇祯迎上前,“叔父受惊了!” 何止是受惊……云逍轻描淡写地说道:“被苍蝇惊扰罢了,无妨。” 崇祯点点头。 叔父是何等人物? 即使自己不让东厂出手,他也能轻松化险为夷。 倒是自己,有些紧张过头了。 崇祯见正是午饭的时候,于是吩咐王承恩:“去找一家雅静的酒楼。” 王承恩就近找了一家环境清雅,档次也不低的酒楼。 三人来到酒楼的二楼,找了一间僻静的雅间坐下。 几杯酒下肚。 云逍放下酒杯,看着崇祯:“你给叔说说,那个纯阳真人、昌平伯,是怎么回事?” 第29章 贫道也就是装个逼而已 “陛下让王承恩来问我,遵化大捷的事情,到底是谁的谋划?” “我不敢欺君,也不敢贪叔父的功劳,于是就将实情告知王承恩。” “陛下知道后,龙颜大悦!” 崇祯早就想好了托辞,因此不慌不忙。 一边说着,一边看云逍的脸色。 见云逍神色淡然,崇祯的心中大定。 王承恩在一旁听着,心中一阵感叹。 为了能继续给云仙长当“侄儿”,万岁爷这也是豁出去了啊! 堂堂大明天子,竟然想着法子编瞎话。 这要是传扬出去,有谁能相信? 崇祯继续往下编。 “侄儿寻思着,叔父造的煤炉,以及红薯、玉米、土豆,能够造福百姓。” “于是昨日把这几样东西,通过王承恩献给陛下。” “陛下大喜,认为叔父有功于社稷,于是就重赏叔父。” 真是孝顺侄儿……云逍瞪了崇祯一眼,冷哼一声。 “叔是那种贪恋权位的人吗?” “你这么一弄,叔以后还怎么清修?” 崇祯忙道:“是侄儿想的不够周全。” 王承恩心道:云仙长真是高风亮节的得道高士! “即使有遵化大捷献计的功劳,再加上煤炉和三样作物,也不至于给出这么丰厚的封赏吧?” 云逍继续追问。 他虽然不在意身份、爵位,却也只有这次封赏的分量之重。 纯阳真人这个尊号,倒还不算什么,毕竟只是一个道士的虚号。 昌平伯的爵位,可就太夸张了。 要知道,大明皇帝对爵位一直严加控制。 并且有非军功不封爵的惯例。 云逍不认为自己的功劳,能比得上王阳明。 何况他还是个道士,封爵就有些离谱了。 “当今圣上一心中兴大明,然而大明如今每况日下,无人能够力挽狂澜。” “因为叔父献计,有了遵化大捷,献煤炉以及三样高产作物,更是利国利民之大功。” “圣上认定叔父乃是受上苍所遣,来到人世帮助大明渡过危难,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崇祯满脸热切。 说的全都是心里话。 他真以为云逍就是上天派来的救兵。 不然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根本没法按常理解释。 云逍一阵愕然。 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贫道也就在侄儿面前装个逼而已。 咋就成这样了? “圣上认为叔父是得道高人,甚至是谪仙降世。” “叔父真的是谪仙吗?” 崇祯紧盯着云逍,眼眸中流露出期盼、狂热之色。 “扯淡!” “我算什么得道高人,还谪仙?谁信谁沙雕!” 云逍矢口否认。 这怎么敢承认? 要是崇祯皇帝脑袋一热,让他作法求雨。 或者是来个撒豆成兵,灭了建奴大军。 这不是要了老命? 崇祯心中一阵失望。 云逍接着轻描淡写地一笑。 “我只是一个凡人……只不过,比其他人多了几百年的智慧罢了。” 崇祯身体一震。 划重点,多出几百年的智慧! 还说你不是得道高人? 不是谪仙,胜似谪仙! 有了这样的‘叔父,’大明江山,稳了! 朕绝不会在十五年后自挂东南枝。 更不会成为大汉一族的千古罪人! 崇祯强压心头的激动,“叔父是大能,加上有大功于社稷,圣上如此封赏,绝不为过!” 我谢你了啊……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我都是准备离开大明的人了,要这些虚名有什么用?” “你不仅是没给叔弄来好处,叔这下子,反倒是被你给害惨了啊!” 崇祯不解,“这是为何?” 云逍“呵”了一声,“要不是你多嘴,我这次又怎么会遭人陷害?” 然后将事情的缘由,一一道出。 “晋商范家,简直是胆大包天!” 崇祯震怒,同时心中自责不已。 如果不是从皇宫中走漏了消息。 叔父又怎么会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同时也是一阵后怕。 为了报复叔父,不惜杀人栽赃。 范家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王承恩在心里叹了一声。 晋商范家,这下子药丸了啊! “这次的事情,还不算什么。” 云逍又是一阵苦笑。 “伴君如伴虎,当今皇帝又生性多疑,说不定哪天脑袋抽风,就会砍了叔的脑袋。” 叔父,你误会朕了……崇祯的嘴角抽了抽。 王承恩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仙长误会万岁爷了!” “小人听说,为了封赏云仙长,陛下在朝堂上力排众议,甚至当堂将大儒刘宗周驳斥的体无完肤。” “陛下英明睿智,从谏如流,赏罚分明,绝非仙长所说之人。” “并且万岁爷十分器重仙长,对仙长的话可谓是言听计从,否则又哪来的遵化大捷?” “又怎么会不顾群臣阻挠,极力推广煤炉和三种高产作物?” 王承恩很会说话,既吹捧了崇祯,又表明了崇祯的态度。 崇祯大喜,以激赏的眼神看了王承恩一眼。 王承恩心中一阵狂喜,这次算是马屁拍对地方了。 “崇祯皇帝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大明难道……还能再抢救一下?” 云逍在迷惑中沉思了片刻,然后更加迷惑了。 历史上的崇祯,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如果真的如同侄儿所说的那样,大明还真的可以抢救一下。 崇祯看到云逍的神色,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封赏的事情,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叔父目光如炬,想要糊弄他,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这还不够。 叔父一门心思想要离开大明,到海外去。 这哪儿能行? 如今的大明,万万离不开叔父。 得想尽千方百计,把他留下来。 还要想方设法,彻底打消叔父心中的疑虑。 让他无所保留地帮助大明。 崇祯端起酒杯,陪云逍喝了一杯。 然后不露声色地问道:“叔父之前说,要跟圣上做一笔大生意,那是什么生意?” 数千万银子! 还能为大明铲除毒瘤,伤及建奴元气根本。 身为大明天子,这样的大生意,又怎能不心动? 云逍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 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抄了晋商八大家!” 第30章 这笔生意,有搞头! “抄了晋商八大家?” 崇祯神色微变。 随即心里大失所望。 这生意也能搞? 皇帝又不是土匪,说抄家就抄家。 晋商在遵化给建奴当内应。 这次又试图谋害叔父。 的确是该死之极。 可也不能把整个晋商集团全都给抄了啊! 那还不天下大乱? 王承恩倒吸一口凉气。 范家这次阴谋陷害云仙长。 抓了范常麟还不算,还要抄了整个晋商八大家! 不愧是云仙长,太狠了! 云逍瞥了二人一眼,不满地说道:“你们以为我是为了报复范家?” 你就是……崇祯讪讪一笑,“叔父心胸宽广,自然不会这般睚眦必报。” 见他敷衍的样子,云逍怒了,“叔是这种狭隘的人?叔这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叔真能扯,报复就报复吧,还能扯到江山社稷? 崇祯摇摇头,“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会动摇国本的。” “抄了晋商,会动摇国本?” 云逍一声嗤笑,“要是继续留着晋商,那才是要大明才会亡国,大汉一族才会灭种!” 危言耸听……崇祯眉头一皱,“叔父言过其实吧?” 敢跟叔犟嘴? 不服来辩! 云逍冷哼一声,娓娓道来。 “辽东属于苦寒之地,并不盛产粮食、盐铁。” “建奴除了打仗和打猎在行,对种地、炼铁一窍不通。” “大明连年天灾,辽东同样如此,甚至更胜于大明。” “为什么建奴却能日渐强盛,区区数百万人口,却能一再大败我大明?” “建奴大军所需要的粮食、盐铁、火药,又是从何而来?” 崇祯目光一闪:“难道是因为……晋商?” 云逍冷笑:“如果不是那些贪婪的晋商,源源不断地向建奴供血,建奴怎么可能会有今日?” 崇祯怎么也难以置信,“这不可能!” “不有什么可能?” “建奴进犯大明,每次掠夺的财物、古董和金银,这些东西不能吃,也不能造军械,去了哪里?” “全都卖给晋商,从晋商那里换成粮食、军资。建奴大军所需的全部火药,八成的粮食,和超过六成的金属,都来自晋商!” 云逍冷声说道,满脸寒意。 崇祯张大嘴巴,完全惊呆了。 “辽东如今的人口,比野猪皮时期增加了数倍,而粮价却降到一两四石,只有粮价巅峰时的几百分之一。” “而大明的粮价,却是连年暴涨,如今京城的粮价,已经达到一石粮食一两银子!” “晋商又用沾满大明百姓鲜血的财物,高价售出,从中谋取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暴利!” 云逍越说越怒。 后世的影视剧极力地为晋商洗白。 把晋商描写成为国为民、不吝家财、身怀民族大义的爱国商人。 扯他娘的淡! 这帮奸商,为了利益连祖宗都可以不要。 狗屁的爱国情怀!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 晋商就是大明的掘墓人。 是汉民族的千古罪人! “晋商,该杀!” 崇祯紧攥着拳头,神色变得极其难看。 王承恩骇然看着云逍。 建奴、晋商的底细,朝堂中无人知晓。 东厂、锦衣卫也好不知情。 云仙长年纪轻轻,身在这小小道观中,却了如指掌。 还说自己不是得道高人? “还不仅如此!” “晋商不仅靠卖国赚钱,甚至还为建奴提供军情,充当内应。” “如果没有内应,皇太极这次又怎么敢绕道蒙古,奔袭千里,孤军入关?” 遵化的内应,绝不是什么孤例。 历史上,大明有多次机会平定国内的民乱。 可每次到了关键时刻,建奴都会出其不意地入关。 每次都大肆劫掠一番,使大明元气大伤不说,还让平乱之战功亏一篑。 最终导致李自成等做大,直至攻破京城,大明亡国。 这其中的缘由,正是晋商暗中为建奴提供军情。 云逍一番话,让崇祯勃然大怒,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王承恩听得瞠目结舌。 云逍往椅背上一靠,冷笑道:“你们说,这种毫无底线的无耻奸商,不抄家灭族,还留着给大明掘墓吗?” 崇祯杀气腾腾,“通虏卖国,灭九族都不为过!” “这么多年来,晋商通过与建奴交易,积累了多少银子?” “至少是三千万两起步!” “抄了晋商,不仅填满国库,解决了大明的钱粮问题,还为大明挖掉一个大毒瘤。” “并且除掉晋商,还能断绝建奴的粮食、盐铁供应,建奴没有了这些东西,就会被活活困死在辽东。” “你说,这笔生意做不做得?” 云逍画出了一个天大的馅饼。 崇祯的内心被一番话说的火热,眼睛都红了。 三千万两银子! 大明如今每年的赋税,加起来才是多少? 四百万不到! 晋商的财富,相当于近十年的赋税收入啊! 崇祯现在想银子都想疯了。 这么大一笔银子放在那里,又怎能不眼红? 好吧,谈银子俗气,不说这个。 正如云逍所说,晋商就是大明身上的毒瘤。 不割掉这个毒瘤,大明迟早药丸。 何况还能够借此机会,对建奴釜底抽薪,伤及元气。 一举三得!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这笔生意都做得,并且不得不做。 崇祯接着看了云逍一眼,心中一阵惊叹。 叔父,真是大明的救星! 如果不是叔父点拨,将一直被大臣们蒙蔽下去。 大明迟早会被晋商和那帮贪得无厌的大臣们掏空。 十五年后亡国,绝不是什么危言耸听的事情。 可笑自己竟然以为叔父心胸狭窄,挟私报复晋商。 叔父真的是一心为了大明啊! “必须尽快除掉晋商!” 崇祯如鲠在喉,再也坐不住了,心急火燎地站起身来。 云逍瞪了他一眼,“你要干啥?” 崇祯道:“为大明,铲除毒瘤!” “你才喝几杯酒,就醉成这个样子?” “晋商是那么容易就能扳倒的?” “再说了,咱们这是做生意,又不是抢劫,急个啥?” “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一点不稳重?” 云逍拿筷子指着崇祯就是一通训斥。 第31章 想做生意?让皇帝证明决心! 崇祯意识到自己冲动了,禁不住一阵苦笑。 与叔父的老成持重相比,自己还是太心浮气躁了啊。 叔父比自己还要小几岁。 自己更是堂堂大明天子。 这难道就是凡人与谪仙的差距? 王承恩不解地问道:“请问云仙长,为什么难以扳倒晋商?” 云逍笑了笑,“晋商能勾结建虏,疯狂向建虏出售军械、粮食,边军乃至朝廷,又怎么可能会没有丝毫风声?” 崇祯眉头大皱。 云逍叹道:“只有和权力勾结,资本才能作恶。” 崇祯一脸迷糊,叔父说的太深奥了。 “晋商早就用大把的银子,在大明的朝堂之上,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内阁、六部九卿,甚至是军中手握重兵的一品大员,还有宣府、大同的总兵、参将,这些都被晋商用银子养肥了。” “晋商为官员提供银子,官员为他们保驾护航,疯狂吸大明的血,吃大明的肉。” “要是贸然向晋商动手,这不是找死吗?” 云逍对晋商的事情,如同隔岸观火,看得十分透彻。 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 王承恩被震得目瞪口呆。 崇祯骇然变色。 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明竟然已经腐烂到这种地步? 可是叔父的话,又怎么可能有错? 半晌。 崇祯勉强定住神,“晋商勾结朝臣,私通建奴,已危及大明根本,这该如何是好?” 贫道自有妙计……云逍笑了笑,淡然说道:“叔我要是没办法解决晋商,还谈什么生意?” 崇祯精神一振,“叔父请讲!” 谁知云逍却是笑而不语。 反倒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着菜。 叔父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卖关子,真是招人恨……崇祯耐心地等着。 云逍放下筷子,又喝了一杯酒,这才开口。 “你让王承恩带话给皇帝,把晋商的事情如实说了,问他有没有兴趣做这笔生意。” 不用带话,朕现在就能决断……崇祯笃定地说道:“陛下又怎么会不答应?” “光答应还没用,还要有足够的决心。” “否则即使我有千条计,也没什么用处,要是皇帝中途变卦,反倒还会害死我。” 云逍摇了摇头,对那位崇祯爷,实在是不放心。 崇祯问道:“如果陛下下定决心了呢?” 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做两件事,表明他的决心。” 崇祯追问:“哪两件事?” “其一,免了王德化。” “其二,将韩爌罢官。” “做到这两件事,才能够证明皇帝的决心。” 云逍竖起两根手指。 崇祯神色一变。 王承恩吓了一大跳。 王德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廷第一人。 韩爌是当朝首辅,外朝百官之首。 张口就要拿掉内廷掌印太监,以及当朝首辅。 还仅仅只是为了证明皇帝的决心。 云仙长这是要让大明官场来一场大地震啊? 崇祯脸上阴晴不定。 王德化是内臣,拿掉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韩爌却是不一样。 他是两朝首辅,素有‘老成持重、清廉贤德’的美誉。 并且铲除魏忠贤一党,韩爌有大功。 没有抓住韩爌大的把柄,直接拿下他,肯定会引起朝堂动荡。 王承恩大胆问道:“云仙长这是何意?” 云逍笑了笑没有说话。 没有其他原因。 王德化贪得无厌,又贪生怕死。 十五年后,李自成兵临城下。 这狗太监主动打开德胜门,迎李自成入城。 至于韩爌。 贪婪无度、沽名钓誉且不说。 还是晋商用大把银子推出的朝堂代言人。 准确的说,韩爌的家族就是晋商一员。 不把他这座靠山扳倒。 还指望将晋商连根拔起? 最让云逍不放心的就是崇祯。 多疑猜忌,薄恩寡义,又喜欢朝令夕改。 有多少忠臣良将,是被他给坑死的? 把自己当做是谪仙?还言听计从? 狗屁! 弄不好耳根子一软,到时候连命都没了。 必须让他先拿出一点实际行动来。 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再说。 崇祯看到云逍的神色,心中一动。 叔父有未卜先知、经天纬地之能! 他这么安排,必定大有深意! 王德化和韩爌,肯定有大问题。 想到这里,崇祯心中大定。 同时也做出了决定。 听叔的,绝对不会错。 不听叔的安排,就等着十五年后到煤山上吊吧! 崇祯心中已经有了决定,继续问道:“我这就让王承恩带话给圣上,若是圣上真的这么做了呢?” 云逍果断地说道:“如果皇帝做到了,证明大明还有得救,叔就为他出谋划策,帮他做成这笔生意。” “等日后除掉了晋商,叔父能否留在京城?” 崇祯满心希冀地看着云逍。 云逍叹道:“如果不是大明药丸,我留在大明不好,又怎么会远走海外,背井离乡?” 崇祯大喜。 即使不为除掉晋商。 也不为数千万两银子。 也一定要办成这件事,把叔父留在京城! 云逍叮嘱道:“记住,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要多说。” 崇祯点头说道:“侄儿明白。” 酒足饭饱,三人离开酒楼。 云逍与崇祯道别,径自朝城外走去。 崇祯看着云逍的背影,沉声说道:“从锦衣卫中挑选几个身手好的,暗中保护叔父,今天早上的事情,绝不容再有。” 王承恩赶忙答应:“万岁爷放心,奴婢一定会把这件事,办的妥妥当当。” …… 云逍走在城中。 由于天气寒冷,昔日繁华的京城,此时一派萧条。 偶尔遇到几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毕竟是天子脚下,倒是看不到什么乞丐、流民。 看到这些景象,云逍的好心情顿时没了,心中颇为压抑。 从京城到赵家峪有三十多里地。 云逍懒得走路,于是叫了一辆马车。 来到城外,衣衫褴褛的饥民随处可见。 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饥民熬不过饥寒,倒毙在路旁。 云逍心里越发堵得慌,闭上眼睛思索着。 幸好有了遵化大捷,建奴被堵在京畿之外。 若是按照原有的历史,建奴大军杀入京畿,劫掠千里。 这京城内外,还不知道多出多少饥民,多少饿殍。 “光是一个遵化大捷,还救不了大明。” “其实我还能做的更多……也罢,等除掉晋商之后,再考虑出海的事情!” 云逍睁开眼睛,眼眸中一片决然。 第32章 云真人跟范家有误会? 崇祯回到皇宫。 刚换了一身衣服,曹化淳就前来复命。 曹化淳将案情向崇祯一五一十地道来。 “范家为了陷害叔……云真人,竟然不惜杀人害命,勾结顺天府官员?” 崇祯震怒。 曹化淳骇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万岁爷刚才说“叔”? 云逍子竟然是万岁爷的叔? 曹化淳强压心中震惊,“奴婢会进一步审理,给云仙长一个交代。” 崇祯十分难得地露出笑容,“甚好。” “这都是奴婢应当做的。” 曹化淳松了口气。 对于东厂而言,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万岁爷竟然这么重视,足以看出云仙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看来要抓住机会,跟云仙长拉近关系。 看看人家方正化和王承恩,如今越发得万岁爷器重。 自己这信王府的老人,再不努把力,恐怕就要被小辈们赶上了。 崇祯沉声道:“记住,但凡是牵涉其中的,一个都不要漏掉。” 曹化淳心中一凛,“奴婢谨遵圣谕!” 崇祯又问道:“上次吩咐你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曹化淳迟疑了一下,“已经有些眉目了……” 崇祯眉头一皱:“讲!” 曹化淳说道:“奴婢从前两次随同万岁爷一起出宫的人身上查起,查到了几个多嘴的小太监。” 崇祯脸色一沉:“几个小太监,胆敢将朕的行踪,透漏给外臣?小太监身后就没人?” 曹化淳知道搪塞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事情似乎,似乎与司礼监掌印王公公有些牵连。” 王德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内臣第一人。 而曹化淳这个东厂提督,恰好在王德化之下。 崇祯让查的这件事,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以他的性子,即使查证了,也顶多只是把王德化训斥一顿。 要想扳倒王德化,难。 到时候他这个奉旨查案的,反倒会招致王德化的仇恨。 甚至皇帝也会起疑,他是不是陷害王德化,以此来上位。 因此曹化淳不得不慎重。 本打算先找个替死鬼顶上。 等风声过去,事情也就算了。 没想到皇帝竟然追得这么紧,现在哪里还敢糊弄? “王德化?” 崇祯眉毛一挑,满脸寒意。 “叔父要朕拿下这狗奴才,果然……” 低喃了几句,崇祯意识到说漏了,立即打住。 曹化淳赶忙低下头,心中一阵惊涛骇浪。 自己的耳朵没听错! 万岁爷的确是称云逍为“叔父”! 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 崇祯想了想,忽然问道:“王德化是哪里人氏?” 曹化淳答道:“回禀万岁爷,王公公是山西大同人氏。” 崇祯恍然大悟,又问:“韩爌又是哪里人?” 曹化淳心中一凛,“元辅是山西蒲州人氏。” 崇祯“呵”了一声,眼眸中一片冰冷。 曹化淳心中震骇。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对山西人有什么看法? 联想到遵化城中给建奴当奸细的晋商。 曹化淳意识到,万岁爷怕是要查晋商了。 “将王德化拿下,然后再彻查。” “朕要知道,王德化到底背着朕,干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崇祯沉声说道。 “奴婢遵旨!” 曹化淳大吃一惊。 王德化,这么简单就倒了? “去吧!” 崇祯挥挥手,曹化淳匆匆而去。 “叔父,真是明察秋毫啊!” 崇祯在御座上坐下,发出一声惊叹。 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了。 王德化、韩爌都是山西人。 晋商最大的靠山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叔父显然早就知道这些。 这次故意让自己拿下二人,以此来考验自己的决心。 幸好自己亲眼见识过叔父的能力。 又伪装成叔父的侄儿,亲耳听到叔父的那些话。 否则的话,没有真凭实据。 怎么可能去动内廷的掌印太监,和当朝首辅? 谁要是敢进言,说不定自己第一个就砍了他的脑袋。 只怕一直到死,都不会知道这样的惊天黑幕。 “叔父啊,你还是小看朕了!” 崇祯得意地一笑。 即使王德化、韩爌没有什么过错。 这次也要一并拿下。 何况还有现成的借口。 内侍与外臣勾结,素来是大忌。 这样的罪名,足以拿下王德化和韩爌,堵住大臣们的悠悠之口。 …… 曹化淳带人直奔王德化的居所。 谁知却被告知,王德化出宫传旨去了。 传旨的对象,正是刚刚被册封为纯阳真人、昌平伯的云逍。 曹化淳满心疑惑。 王德化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去传旨? 他去吕祖观,显然是另有目的。 难道因为晋商的事情,王德化想算计云仙长? 曹化淳一个哆嗦。 关系到云仙长,哪里敢怠慢? 当即下令,将王德化的心腹太监悉数拿下,查抄居所。 然后他带着一干东厂番子,急匆匆地朝吕祖观而去。 …… 云逍从城里回到吕祖观。 宫里传旨的太监就来到道观。 为首的正是王德化。 一整套完整的宣旨程序走完。 “恭喜云真人!” “咱家司礼监王德化,以后咱俩可要多亲近亲近!” 王德化满脸堆笑,上前拉住云逍的手。 “王公公客气了。” 云逍感觉像是触碰到了一条蛇。 顿时一阵恶寒,不露痕迹地收回手。 王德化没有想走的意思。 他让其他人留在外面候着,自己则是径自来到配殿中。 云逍疑惑不解,这死太监要做什么? “云真人这里,可真是有些清寒啊。” 王德化环顾四周,一阵感叹。 云逍淡淡地说道:“方外之人,享受不得奢华。” 王德化呵呵一笑,“云真人不愧是世外高人,难怪能深得圣心。” 顿了一下,王德化的话锋一转: “可身在俗世,总少不得银子,也少不得沾染俗世烟尘。 云真人,你说咱家说的对吗?” 云逍淡淡说道:“王公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云真人真是个爽快人,那咱家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王德化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 “听说云真人跟范家的小子,有些误会?” 原来是给范家当说客来了! 云逍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第33章 言出法随,掌印变死狗 “王公公恐怕是误会了。” 云逍淡然一笑,在王德化对面从容落座。 “哦?” 王德化眉毛一挑,对于云逍的神态,感到极为不悦。 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即使阁臣、六部尚书,在他面前也是恭谨有加。 这小道士算个什么东西? 也就是走了狗屎运,得到万岁爷的赏识。 也敢在自己面前大模大样? “范公子与贫道之间,并非是什么误会。” “范公子想要贫道的性命,这怎么能叫误会?” “王公公是不是对‘误会’一词,有什么误解?” 云逍的语气变得冷漠,面带讥诮之色。 “云真人这不是好端端地坐着在这儿吗?” 王德化笑眯眯地说道。 然后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 “范家也知道有错在先,为了解除这次误会,特意请咱家出面说和。” “这是三万两银票,只要是晋商开的商号,都可以通兑。” “云真人只需要张张嘴,让东厂那边放了范公子,这些银子就归真人了,以后范家,还会念记真人的一份情分。” “范家公子的命,就值三万两银子?” 云逍笑了笑。 真把贫道当傻子忽悠? 只要范常麟一被放出来。 范家的报复就会接踵而至。 并且还会更加猛烈。 范家的人情? 范家都药丸了,人情有什么用? “真人要是觉得银子不够,大可以再加嘛!” 王德化笑容不改,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如果是其他事情,范家和气生财,也许会花钱消灾。 可触及到八大家的根本利益,又怎么可能让你活命? 先稳住你,救出范家公子,然后用尽手段要你的命。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晋商也是你能招惹的? 云逍“呵”了一声,“范家还杀了人。” 这该不会是个傻子吧……王德化不在意地一笑,“云真人还真是心善,命比狗贱的贱民而已,又能值几个银子?” “在贫道眼里,王公公所说的贱民,与王公公以及那位范公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云逍神色冷了下来。 不过多少还给这太监留了点面子。 其实在他心里,比起林梳儿的父亲,王德化和范常麟的命更贱。 王德化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云真人的意思,不是嫌银子少,而是不肯收了?” “银子,贫道也很喜欢啊。” 云逍瞥了一眼桌上的银票,流露出痴迷之色。 王德化眼眸中闪过一抹得色。 谁知云逍神色一变,话锋也跟着一转。 “可是啊,范家的银子沾满了血,贫道不敢拿,拿了怕晚上做噩梦。” “王公公怕是拿了范家不少银子吧?不知道王公公晚上,有没有做过噩梦?” 王德化猛地站起来:“放肆!” 接着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这次是来办事的。 事情办不成,范常麟的命就没了。 范家答应给他的银子,肯定也不会有了。 一念及此。 王德化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只是话里却透着锋芒。 “云真人可要想清楚了,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银子过不去。” “虽说真人现在圣眷正隆,可万一哪一天圣眷不在了呢?” “到那时候,只怕真人的命,跟死狗也金贵不了多少。” 反派还真是嚣张啊……云逍漫不经心地一笑。 “昨天就在这道观里,那位范公子说贫道就跟那蝼蚁一样,他一根手指就能把我给捻死了。” “结果呢,他今天就进了东厂昭狱。” “王公公说我是死狗,说不定哪天也就变成了一条死狗。王公公你信吗?” 王德化一阵大笑。 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廷第一人! 哪天会变成死狗? 即使是皇帝,要想拿下他,也要斟酌一番。 一个道士,即使是被皇帝宠信,也还只是一个道士。 也敢说出这样的狂言? 幼稚,可笑,不知天高地厚! “既然云真人不识抬举,那咱家也无话可说,走着瞧!” 王德化抓起桌上的银票,阴沉沉地一笑,举步走出配殿。 云逍忽然开口:“王公公,贫道见你印堂发黑,最近千万小心,以免祸事缠身。” 王德化脚步一顿,随即脸色铁青地走了出去。 外面随同王德化一起前来宣旨的太监、锦衣卫,见他进去的时候一团和气。 此时却像是便秘一般,全都错愕不解。 就在这时。 曹化淳带着一队东厂番子涌进道观。 王德化一愣,随即阴阳怪气地说道:“曹厂公对云真人还真是热心的很啊!才是在顺天府署替云真人涨威风,这就来邀功来了?” 顿了一下,神色变得阴冷,“有些人不识抬举,曹厂公可不要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曹化淳笑着说道:“王公公误会了,咱家是奉圣命来找你的。” 王德化心中一阵困惑,“万岁爷找咱家有急事?” “的确是急事……” “圣上有旨,缉拿王德化,彻查不法之事,拿下!” 曹化淳一声冷笑,随即大手一挥。 身后的东厂番子冲上前,将王德化按在地上。 然后直接用绳索五花大绑起来。 一旁的太监、锦衣卫全都瞠目结舌。 王德化又惊又怒:“曹化淳,你,你要做什么?” 曹化淳嘿嘿一笑,“王公公,圣命难违,你可莫要怪咱家,有什么话你跟万岁爷说去吧,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见到万岁爷。” 王德化的心沉入到谷底。 看架势,万岁爷这是铁了心要办自己。 可之前好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曹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云逍在配殿中听到动静走出来。 看到这一幕,也是十分意外。 曹化淳拱手说道:“奉命捉拿王德化,惊扰到云真人,切莫怪罪。” 看着如同死狗一般的王德化,云逍懵了。 刚才还说王德化要倒霉。 这话才落音,转眼就被拿下了。 我该不会是乌鸦嘴……不,言出法随吧? 难道是云昊已经给皇宫里传话了,皇帝下定决心了? 可也没这么快的速度啊! 王德化看向云逍,满心惊恐、震骇。 难道这道士,真的能未卜先知? 第34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咱家还要向万岁爷复命,不打扰云真人了。” 曹化淳向云逍告了一声罪,就要押着曹化淳离开。 云逍忽然说道:“且慢!” 曹化淳停了下来,“云真人还有事?” 云逍来到王德化身边,伸手从他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此人刚才借着传旨之机大肆勒索,从贫道这里要走了一百两银子。” “现在完璧归赵,曹公公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云逍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手中拿着的也不是银票,而是一沓废纸。 范家的银子带血,主动送来的当然不能要。 但是抢来的,却是很香啊! 我眼瞎,那是一百两银子……曹化淳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你……” 王德化眼前一黑,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也算是方外修道之人? 这一辈子,见多了皇宫和官场上的龌龊。 也见识过无数鲜廉寡耻之徒。 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狗东西,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勒索云真人!” 曹化淳呵斥了王德化几句。 然后笑眯眯地向云逍说道:“云真人的东西,自然该完璧归赵,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咱家怎敢有什么异议。” 云逍笑道:“那就多谢曹公公了,改天请你喝茶。” “那改天再来打扰真人,告辞!” 曹化淳客气了几句,押着王德化一行离开道观。 云逍将手里的银票数了数,微微一笑。 整整三万两啊! 云仙长虽然不是什么贪财之人。 可谁嫌银子咬手呢? 并且黑范家的银子,这感觉……真的是很爽! 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可以把道观修缮一番。 顺便招几个道姑……呸,道士。 然后再投资搞点小生意,拿钱生钱。 笑了一会儿。 云逍渐渐收敛笑容。 越来越看不懂那位崇祯皇帝了啊! 难道历史记载有误? “崇祯皇帝这么快拿下王德化,看来是真的下定决心要铲除范家。” “要是崇祯真的有这样的魄力和决心,大明还可以抢救一下,我也就没必要出海了。” …… 皇城,文渊阁。 这里是内阁辅臣办公之所。 此时阁臣们正在激烈地议论着。 “东厂擅自到顺天府署抓人,简直跋扈之极!” “魏阉余党尚未除尽,现在厂卫又开始肆意猖獗,真是岂有此理!” “三法司的事情,绝不容厂卫横加干涉!” “陛下受奸人蒙蔽,长此以往,社稷危矣!” “还有温体仁那阿谀之徒,竟然干涉顺天府审案,绝不能姑息!” “事情又是因云逍子而起,此人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道!” 年轻一些的辅臣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无畏强权的样子。 “吵什么?” “看看你们,哪有分毫阁臣气度?” 首辅韩爌敲了几下桌子。 文渊阁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顺天府丞张观即使有什么过错,也应对由三法司审理,陛下却出动东厂抓人,只怕阉党之祸,又要重现了,唉……” 次辅李标忧心忡忡地说道。 阁臣钱龙锡冷哼一声,“张观又能有什么过错?栽赃陷害,不正是阉党最擅长的事情吗?” “都稍安勿躁!” “内阁以及都察院、各部大臣们,弹劾曹化淳、温体仁和纯阳真人的奏章,已经送呈陛下御览。” “陛下圣明,定会给群臣一个交代。你们在这里吵来吵去,又有何意义?” 韩爌神闲气定,似乎一切都在掌握。 这次是范家把事情办砸了。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范常麟是范永斗最器重的儿子。 一直被当做范家的接班人来培养。 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从东厂诏狱里捞出来。 并且这件事还是一次天赐良机。 祖制、大义,这就是文官们的屠龙术。 皇帝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 东厂直接到顺天府抓人,这就戳中了所有文官的痛处。 魏忠贤也才死两年而已,如今朝堂上的文官,哪个没有受过阉党的迫害? 只要揪住东厂抓人这件事,就占据了大义。 皇帝除非是疯了,才会跟所有文官硬刚。 到时候不仅范常麟的命保住了。 那妖道也吃不了兜着走。 皇帝哪里还顾得上晋商的事情? 想到这里,韩爌心中一阵得意。 这时,一名书吏神色慌张地走进来。 他凑到韩爌耳旁:“首辅大人,出大事了……” 韩爌训斥道:“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有什么事就不能当面说?” 书吏只得大声说道:“刚刚从司礼监传来消息,掌印太监王德化被抓了,所有党羽,也全部被拿下!” 房内顿时一片寂静。 崇祯皇帝十分勤政,凡事亲力亲为。 因此如今的司礼监,远没有前朝那样权势熏天。 可王德化毕竟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内廷的第一人。 竟说抓就被抓了,之前毫无任何征兆。 并且王德化还是晋党中最为关键的一员。 以前内廷中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通过他了解的一清二楚。 现在竟被皇帝直接拿下。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韩爌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不多久。 王承恩来到文渊阁。 见王承恩神情冷漠,韩爌心中“咯噔”一声。 却还是硬着头皮,拿出首辅的权威,沉声说道:“这里是内阁,王公公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王承恩朗声说道:“陛下口谕,有话问首辅韩大人。” 韩爌慌忙跪下。 王承恩以崇祯的口吻说道:“韩爌,朕微服出宫一事,你从而得知?” 韩爌心中一惊,心念飞转,寻思着怎么答话。 不等他开口,王承恩又道:“你与王德化串通一气,暗中打探朕的行踪,意欲何为?” 韩爌脑袋里“嗡”的一声。 其他阁臣也全都神色大变。 结交皇帝身边的近侍,打探皇帝的喜好、言行。 这是文官们心照不宣的事情,很多人都这么干。 不然怎么把握皇帝的心思,怎么去忽悠他? 可这事一旦败露,被拿到桌面上来说,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第35章 那道士能未卜先知? 这次皇帝的言辞,从未有过的严厉。 就差没说韩爌勾结近侍,刺探皇帝行踪,意欲图谋不轨了。 现在王德化被抓,想抵赖都不成。 直接治韩爌一个对皇帝心怀不轨的罪名,一点都不为过。 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王承恩冷冰冰地说道:“韩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咱家带给万岁爷。” “臣,臣无话可说!” “臣罪该万死,甘受惩处。” 韩爌取下官帽,跪伏在地上。 这次崇祯也许不会杀他。 毕竟对于皇帝而言,杀当朝首辅,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但是他首辅的位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一世清名也没了。 至于范家……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有心思去管范家的破事? 阁臣们心中一沉。 堂堂内阁首辅,百官之首,就这么完了。 阁臣们都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王承恩嘿嘿一笑,意味深长的目光,从在场的阁臣身上掠过。 众人无不心惊胆战,人人自危。 主要是他们跟韩爌一样,屁股也不干净啊! 结交近侍的事情,他们也没少做。 并且都或多或少,跟王德化有过龌龊的勾当。 要是王德化全都抖落出来。 别说是官位了,脑袋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王承恩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一声冷笑。 一群蠢货! 万岁爷可是今非昔比了。 如今他有云仙长点拨,还不知道你们有几根花花肠子? 范家勾结顺天府官员,陷害云仙长,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那里。 并且万岁爷为了大明江山社稷,铁了心要铲除晋商。 这些蠢货竟然颠倒黑白,居然想为范家洗白? 还妄想弹劾云仙长,真是不知死活! 大明再过十五年就要亡国了。 也只有云仙长能救万岁爷,能救大明。 如今谁能撼动云仙长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地位? 为了向云仙长证明决心,万岁爷直接拿下王德化和韩爌。 接下来就是要将晋商连根拔起。 神仙来了也没得救! 要是还看不清形势,王德化和韩爌就是下场! 王承恩咳嗽了一声,打破屋内的寂静。 “王德化被问罪,诸位大人之前上的奏章,还没来得及送呈陛下御览。” “诸位大人,是不是该把奏章撤回来,再仔细推敲推敲?”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暗自松了一口气。 皇帝并没打算将所有人问罪。 而是借题发挥,逼大臣们让步啊! 只是好不容易才抓住机会,要压皇帝一头。 事情就这么泡汤了? 这一退,皇帝的权威更盛,大臣们却再次受到压制。 以后还怎么跟皇帝掰手腕子? 王承恩阴沉沉地一笑:“诸位想让万岁爷把内阁统统换一遍吗?” 次辅李标急忙说道:“内阁之前送往司礼监的奏章,有很多地方需要重新斟酌,还请王公公将奏章退回来。” 其他阁臣纷纷附和。 没办法,七寸被皇帝捏着呢! 十年寒窗苦读,数十年官场沉浮。 熬了一辈子,才混进内阁。 谁愿意就这么黯然收场? “那咱家这就去让人把奏章从司礼监送回来,都察院、六部的奏章,也请诸位一并送回去。” 王承恩笑呵呵地说道,随后便扬长而去。 阁臣们面面相觑,心情都是十分沉重。 原本打算借机发难,却没想到皇帝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找个由头,直接把司礼监掌印和内阁首辅给拿下了。 这还怎么整? 如今的皇帝陛下,越来越不好忽悠了。 大臣们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 陛下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肯定是那妖道,给陛下使了妖法! …… 范府。 范永斗正在密会一位贵客。 这人十分年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他戴着一顶皮帽,将脑袋遮的严严实实。 一脸精明、凶悍,浑身透着一股子让人心悸的杀气。 他此时端坐在主位上,翘着二郎腿,神态极为倨傲。 范永斗垂手站在一旁,神情恭谨、卑微。 这掌握着无尽财富、人脉的范家话事人,此人就像是一个奴才。 那是因为来人的身份不简单。 瓜尔佳?鳌拜,皇太极亲卫长。 虽然不是建奴的要紧人物,却是奴酋皇太极的心腹。 并且此番秘密前来京师,肩负着重要使命。 建奴就是晋商的金主大爷。 只要能赚到白花花的银子,连祖宗都可以不要。 范永斗又怎么会在乎什么脸面尊严? “遵化的事情,让大金蒙受巨大的损失,大汗震怒。” “大汗专程派我前来问问,你们晋商莫非是暗中与明国算计咱大金?” 鳌拜面露杀机,目光凶戾,如同鹰隼盯着猎物,像是随时都会将其扑杀。 遵化城下,建奴遭受自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败。 甚至连皇太极的长子豪格都横死当场。 皇太极这次奇袭大明京畿的图谋,也因此彻底落空。 更为严重的是,其他贝勒借机发难,皇太极的地位越发不稳。 他又怎能不震怒? “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 “晋商还要靠大金赚钱讨活路,又怎会做出这等事情?” 范永斗连连弯腰告罪。 “谅晋商也不敢这么做。” 鳌拜轻蔑地一笑,“你给我说说,遵化城内的内应,是怎么败露的?” 对于晋商的德性,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为了银子,让他们掏自己的祖坟都会去干。 大明给不了他们任何好处,绝不可能和大明一起坑害建奴。 范永斗犹豫了一下,“疑似因为皇帝听了一个道士的话,这才立即起用孙承宗、满桂,提前抓了遵化城中的内应,并设下引诱大金兵马入城,以及与三屯营前后夹击大金的奸计。” 鳌拜眉毛一挑:“那道士又是如何知道内应的事情?” “小的听说,那道士能够未卜先知。” “他不仅推算出遵化城中的内应,连大金兵马调动,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只是从皇宫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小的也不敢确定。” 范永斗把自己知道的如实道出。 鳌拜神色不善地看着范永斗。 你觉得我是白痴,用白痴都不会相信的瞎话来忽悠我? 第36章 轻松解决云逍子? 范永斗无奈苦笑。 之前他对云逍的事情,并不怎么清楚。 直到早上范常麟被抓,这才急忙找王德化打探消息。 从王德化口中,获悉遵化大捷的内幕,以及云逍的一些传闻。 这些消息,连范永斗自己都将信将疑。 更别说是鳌拜了。 “这道士难道是神仙?” “晋商就打算用这样的瞎话,来糊弄大汗?” 鳌拜指着范永斗,目光冰冷。 “小的本打算设法将那道士抓起来,盘问详情。” “谁知道皇帝对那道士极为器重,小的算计不成,反倒把犬子给搭了进去。” 范永斗连连苦笑。 这么荒谬的事情,他也不信啊! 鳌拜皱眉想了一会儿。 想不通。 明国这他娘的是出妖了? “从皇帝对这道士的重视程度来看,遵化之战与他脱不了干系。” “并且这道士向皇帝献上煤炉和三种高产作物,因此越发受到皇帝器重。” “此人极为敌视晋商,似乎知道晋商与大金交易的内幕,因此不得不除。” 范永斗的神色变得凝重。 “既然晋商收拾不了,那就由咱亲自动手。” “咱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能坏大汗的大事!” 鳌拜满脸杀气,冷冷地说道。 “大人万万不可!” “皇帝对那道士极为器重,定会派人贴身保护。” “大人身单力薄,若是万一有个闪失,那该如何是好?” 范永斗赶忙劝阻。 这里是大明,可不是建奴的地盘。 要是鳌拜的身份暴露,他的死活倒是次要。 把晋商给牵扯出来,那可就相当要命了。 见鳌拜依然还想铤而走险,范永斗自信地一笑。 “大人放心,用不了多久,范家就能解决了这道士,等问清底细后,将他的脑袋送给大汗当礼物。” 鳌拜眉毛一挑,“有什么办法?” “这么多年来,咱们晋商在朝堂上培植了不少人,其中有内阁辅臣,也有皇帝身边的近侍。” “他们只需在皇帝面前,不时地‘美言’几句,以皇帝的性子,那道士很快就会失宠。” “到时候,要解决一个小小的道士,那还不轻而易举?” 范永斗阴沉沉地笑了笑。 这样的套路,晋商实在是太熟练了。 鳌拜指着范永斗大笑,“你们明国人,真是奸诈无耻,也活该明国要亡国!” 范永斗连忙赔笑,“大人说的极是。” “那道士的事情先放下,说要紧事。” “这次大汗派我来,是要晋商务必做好一件事。” 鳌拜将话引到正题上。 范永斗神色一凛,忙道:“大人请讲!” 鳌拜沉声说道:“立即收集粮食,越多越好,设法运出关外去。” 范永斗问道:“大金这是打算撤兵关外?” 鳌拜冷哼一声,“这是你能问的事情?”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吗……范永斗连忙道:“请大人放心,晋商自会全力以赴,采购粮食运往关外。” 这时,一名范家心腹下人出现在门口:“老爷,有紧急事情禀报。” “大人少坐片刻,小的去去就来。” 范永斗知道不是顶重要的事情,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来禀报的。 于是跟鳌拜告了声罪,然后走了出去。 “出了什么事情?” 那心腹低声答道:“皇帝以近侍与外臣勾结为由,罢免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以及内阁首辅韩爌。” 范永斗眼前一黑。 晋商在王德化身上,花了大把的银子。 韩爌更是晋商多年来,用银子和人脉推出来的。 竟然毫无征兆地全都倒下了。 这就等于是断了晋商的双臂。 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利用近侍、阁臣,对皇帝施加影响,解决掉那个道士。 现在就双双倒下了? 更为严重的是,种种迹象表明,皇帝要对晋商下手了。 晋商的权势再大,还能大得过皇帝? 一旦皇帝抓住把柄,铁了心要除掉晋商,谁能挡得住? 一时间,范永斗感到风雨欲来。 同时也震撼、惊疑不已。 难道这次又是因为那个道士?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道士未免太可怕了。 想来也是可笑。 本来认为云逍不过是个小小的道士。 不过是机缘巧合,入了皇帝的法眼。 以晋商的能量,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地除掉他。 谁能想到,这小道士竟然成了晋商最大的威胁。 那心腹问道:“老爷,公子那里该怎么办?” 范永斗沉默良久。 本来还指望王德化出面,救出范常麟。 现在王德化倒了,还有谁能从东厂诏狱捞人? 许久。 范永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露出痛苦之色。 那心腹神色大变:“老爷,再想想办法……” 范永斗摆摆手,“这是唯一的办法了,送常麟……上路吧。” 如今这局面,还能咋办? 儿子没法救了,也不能救。 并且还要让他永远闭嘴。 只要从他嘴里吐露出一丝风声。 不仅是范家,晋商全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为今之计,也只有凉拌了。 至于罪魁祸首云逍……暂时更不能去碰他。 心腹领命匆匆而去。 “云逍子!” “老夫发誓,有朝一日定要以你首级,告慰我儿在天之灵!” 范永斗咬牙切齿,自牙齿缝里迸出冰冷、狠厉的话语。 …… 当夜。 范常麟在东厂诏狱自缢身亡。 死前在墙壁上留下三个血淋淋的大字。 恨,恨,恨! 至于恨的是谁,却并未写出名字。 曹化淳收到消息,差点一夜急白了头发。 东厂诏狱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范常麟不是什么大人物,死也就死了。 何况还是自杀。 可牵扯到云仙长,小事也就变成了天大的事情。 别人不知道云仙长的底细,可曹厂公知道啊! 王德化、韩爌是怎么倒下的? 本来王德化被拿下之后,他最有希望坐上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 现在别说是更进一步了,能不能保住现在的位子,都很难说。 第二天一大早。 曹化淳匆匆入宫觐见。 “范常麟死了?” “东厂是干什么吃的,那多人都看不住一个范常麟?” “你让朕如何向叔父交代?” 崇祯听了曹化淳的禀报,十分罕见地动了雷霆之怒。 连一时失口,也没有察觉。 第37章 叔有妙计,可除晋商 曹化淳偷偷朝一旁伺候的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他和王承恩都是信王府的老人。 并且王承恩还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徒弟。 最近王承恩十分得宠,也只能指望他来化解万岁爷的怒火了。 王承恩是个念情的人。 这种时候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万岁爷,今天是不是该去吕祖观一趟?” 崇祯这才想起还有大事要办。 昨天拿下王德化和韩爌,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决心。 今天该是去吕祖观,请教‘叔父’该如何产铲除晋商了。 “若是这件事惹叔……云仙长不高兴,你就去凤阳守皇陵吧!” 崇祯看了一眼曹化淳,冷冷说道。 曹化淳的心悬了起来。 他的命运,全看云仙长的心情了。 幸好昨天对云仙长足够尊敬。 并且云仙长从王德化那里拿走那么多银子。 当时自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应该会高抬贵手吧? 同时曹化淳心中暗自震骇不已。 万岁爷不仅把云仙长叫‘叔’。 还明显有讨好他的意思。 这位云仙长,已经是盖过了刘瑾、魏忠贤啊! 随即他将这个念头强压下去。 把云仙长比作是权阉,要是被他知道,那还不要了自己的老命? …… 吕祖观。 云逍练完剑,朝着客房叫道:“老李,起来没有?” 客房中有人回应:“起来了。” 昨天傍晚的时候,道观来了一个客人。 说是要准备明年的春闱,特意找个僻静的地方读书。 因此想在道观里住一段时间。 当然是要付银子的,一个月五十两。 有生意上门,云逍自然不会拒绝,于是满口答应下来。 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云逍也不疑有他。 “等会儿过来喝茶!” 云逍朝客房说了一声。 然后径自回到配殿。 烧了一壶水,泡上一杯茶。 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 取出银票,一张张清点了一遍。 云逍心情不由得大好。 寻思着该把这些银票换成银子了。 不然等晋商倒了,这些银票也就成了废纸。 到时候哭都没有眼泪。 可这么多的银子,放在道观也不安全啊。 这念头,银子多了也是个麻烦事。 “得想办法投资做生意。” “如今这世道,做什么生意好呢?” 云逍闭着眼睛,开始思索起来。 …… 客房。 锦衣卫佥事李若链重重地一声叹息。 昨天下午,他和十几名锦衣卫好手,被指挥使骆养性叫去。 说是要分派他们一件顶重要的任务。 然后让他们去见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 王承恩对他们一番郑重叮嘱。 十几名锦衣卫装扮成百姓,以各种理由住进了赵家峪。 而李若链则是装扮成读书人来到道观。 任务就是保护道观里的道士。 李若链不热衷政事,因此并不清楚云逍的身份。 王承恩也没告诉他详情。 这次的任务,让他极为郁闷。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 直接向皇帝负责,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 想当年,又是何等的风光? 并且李若链还亲身经历了,魏忠贤时期锦衣卫的辉煌。 如今他这堂堂锦衣卫佥事,竟然沦落到,给一个小道士当保镖的地步。 真是可悲、可叹! “云仙长!” 从道观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李若链眉头一皱,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接着他透过客房窗户,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道观。 看到走在后面的那人,李若链吃了一惊。 那人不是王承恩是谁? 这位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到哪里都是威风八面。 此时却是一身便装,弯着腰,谨小慎微的样子。 接着李若链看到走在前面那个年轻人,顿时目瞪口呆。 身为锦衣卫高官,李若链自然见过崇祯。 大明天子,竟然驾临这破烂不堪的道观?! 李若链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不是做梦,也没有看错。 他急忙从客房出来,就要向崇祯行礼。 王承恩连忙向他打手势,示意他退下。 这时云逍从配殿中出来。 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朝崇祯不满地说道:“你怎么老是大清早往这里跑?生意不做了?” 崇祯不以为忤,笑道:“叔父昨的大生意,已经有了眉目,侄儿今日特意前来跟叔父说事情的。” 李若链脑袋里一阵轰鸣。 一直等崇祯进入配殿,他依然呆愣在那里。 “皇帝已经下定决心了?” 云逍给崇祯和王承恩每人泡了杯茶,然后随口问道。 王承恩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杯,然后将拿下王德化和韩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 “韩爌也被罢官了?” 云逍大吃一惊。 王德化就是在道观里被拿下的,他亲眼所见。 却不敢肯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被皇帝拿下。 没想到连首辅韩爌都被罢官了。 韩爌和王德化可不一样。 王德化再怎么位高权重,也是皇帝的家奴。 拿下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韩爌却是当朝首辅。 要想罢免一位首辅,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看来皇帝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铲除晋商啊! 朕的表现,还算是不错吧……崇祯心中一阵得意。 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皇帝这么做,足以表明决心了吧?” “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并且还善用权谋,有点中兴之主的意思了。” “如果能继续这样下去,大明还真是有希望中兴了。” 云逍点了点头。 崇祯皇帝能有如此决断,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崇祯心中大喜,精神也随之大振。 自从听了“叔父”的语言,十五年后大明亡国,他这亡国之君会自缢于煤山。 他心中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如今终于得到“叔父”的首肯,怎能让人不激动? 崇祯定了定神,问道:“叔父有什么周全的法子,铲除晋商?” 云逍端起茶杯,接着又放下,“添水。” 不等王承恩动手,崇祯亲自拎着煤炉上的水壶,往茶杯里添满水。 云逍慢悠悠地喝了口水,这才开口:“叔自有妙计,为大明铲除晋商这个毒瘤!” 第38章 云仙长一言,内廷天翻地覆 “容我想周全了。” 云逍双手捧着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茶杯,认真地琢磨起来。 崇祯和王承恩知道,云逍接下来所说的话,关系到大明的国运。 因此二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惊扰了云逍。 云逍停止思考,放下茶杯,缓缓开口。 “在动晋商之前,皇帝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证自身的安全,防止晋商狗急跳墙。” 崇祯眉毛一挑,“晋商难道还敢行刺皇帝不成?” 云逍‘呵’了一声,“兔子急了还要咬人,皇帝不仅要断人家的财路,还要晋商的命,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皇帝身在皇宫大内,防卫森严。” “即使外出,也有锦衣卫严密保护,晋商又如何能威胁到他的安危?” 崇祯觉得‘叔父’这次有点小题大做了。 不过也难怪。 ‘叔父’毕竟是方外道士,不清楚皇宫大内的事情也正常。 “防卫森严?” 云逍一阵呵呵。 然后反问道:“你想想看,大明到现在为止,一共16位皇帝,有几个是善终?” 崇祯想了想,随即神色大变。 大明从开国到如今,有8位皇帝是非正常死亡. 仁宗朱高炽,猝死; 宣宗朱瞻基,暴毙; 光宗朱常洛,死于“红丸案”; 武宗朱厚照,落水后蹊跷病亡; …… 这难道都是巧合? 如果都是巧合,这巧合未免太多了。 崇祯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难道这些大明先皇,都是,都是……” “你说呢?” 云逍接着一声冷笑。 “远的不说,就拿先帝熹宗皇帝来说吧。” “堂堂大明天子,游湖的时候能够落水,然后受风寒而死。” “你们觉得这可能吗?” 崇祯的脸色变得惨白。 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脑门。 熹宗朱由校,正是他的兄长。 他的死因的确是十分蹊跷,却又查不出什么问题。 崇祯也就没当回事,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安危。 谁能想象得到,堂堂大明天子,有谁能危及到自己的性命? 此时被云逍一番分析,这才如同醍醐灌顶。 ‘叔父’果然是谪仙下凡。 宫廷里的事情,竟然了如指掌! 多亏有‘叔父’在。 如果不是他提醒,自己又难保不会落得类似的下场。 王承恩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 不愧是云仙长啊! 这世间万事,还有什么是他看不透的? 崇祯心里一阵阵后怕,颤声问道:“敢问叔父,皇帝该怎么做,才能不会步先皇后尘?” “如今大明的内廷,早就跟文官沆瀣一气,而文官又和富绅穿一条裤子。” “皇帝要铲除晋商,就得不得不防备对方狗急跳墙,买通皇帝身边的近侍。” “因此在对晋商动手之前,必须彻底清理身边的近侍。” 云逍很是笃定地说道。 崇祯点点头,接着又是眉头大皱,“内廷太监、宫女不下数万,谁不可信,谁又是可信?” 王承恩在一旁提醒道:“主人,这不是有云仙长吗?” “侄儿也是糊涂了。”崇祯一拍大腿,哑然失笑,“还请叔父明示!” “王德化早就被晋商买通,成了晋商的一条狗,自然是不能再用。” “王之心、高起潜、杜勋、杜之秩……这些太监,统统不能用!” 云逍一口气报出了十几个太监的名字。 崇祯听得一阵心惊胆颤。 ‘叔父’能直接说出这些太监的名字,显然对他们的底细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一点毋庸置疑。 没想到啊,自己的身边竟然有这么多心怀二心的。 要是真的贸贸然向晋商动手,只怕最终也会落得个暴毙的下场。 多亏有叔父啊! 光是想想都是让人后怕。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问道:“王承恩此人是否可用?” 王承恩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虽然云仙长说过,自己跟皇帝是‘吊友’。 可也保不准云仙长说点别的,那可就彻底毁了。 云逍说道:“至于王承恩……” 王承恩高度紧张起来。 云逍摇了摇头。 王承恩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王承恩忠心耿耿,自然是可以大用。” 云逍的话,让王承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谁知云逍接着又道:“只可惜王承恩此人……” 话说到一半,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王承恩内心几乎快要崩溃。 云仙长,不,云祖宗,你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 这样很容易死人的! “可惜什么?”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云逍喝完茶,这才说道:“可惜王承恩不够心狠手辣,否则把东厂交给他,倒是一把好刀。” 我的心够狠,手也够辣…… 王承恩埋头默默地捧起茶杯。 崇祯点了点头,又问:“曹化淳此人如何?” “曹化淳的资历老,也够忠心,只可惜此人向来爱惜名声,喜欢与文官交往。” “让他顶替王德化的位置,当个有名无实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倒是十分合适。” 对于云逍的话,崇祯极为认同。 王承恩彻底放下心来,这下子曹化淳算是保住了。 接着云逍又说了几个忠心耿耿的太监,方正化、高宇顺…… 崇祯将这些人的名字,牢牢记在心中。 这些人可是关系到自身的安危,甚至是大明的江山社稷。 必须重用! 王承恩心中一阵感慨。 谁能想得到,仅仅只是因为云仙长一番话,整个内廷就要天翻地覆了。 很多以前深受陛下器重、位高权重的内侍,从此彻底失宠。 也有很多籍籍无名的小太监,从此一飞冲天。 “你可别傻乎乎的,把我的话一五一十地直接告诉王承恩。” “弄不好,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要懂得技巧,找机会旁敲侧击,让皇帝心中有数就行了。” 云逍郑重其事地对崇祯一番叮嘱。 这个侄儿怎么看都有些不靠谱,加上现在的身份又是个商人。 一个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因此云逍不得不慎重。 不用王承恩转告,朕已经知道了……崇祯呵呵一笑,满口应承下来:“侄儿明白。” 第39章 未雨绸缪,神机妙算 “不过请叔父放心,陛下对叔父信任有加。” “即使我将叔父刚才说的那些全盘转告,他也会言听计从。” 崇祯怕云逍心里有所顾忌,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幼稚!” 云逍指着崇祯一通教训:“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是了,叔的话都敢不听了?” 叔父对朕的误解实在太深了啊……崇祯陪着笑,连忙应承:“侄儿明白了。” “在云仙长面前,万岁爷还真的是虚怀若谷啊!” 王承恩心中一阵感慨。 听了云逍的一席话,崇祯心里有了底气。 接着继续问道:“请问叔父,清理近侍之后,是否就可以着手铲除晋商了?” 云逍瞪了他一眼,“哪有那么简单?” 还有……崇祯神色一凛,“请叔父点拨。” 云逍道:“清理近侍,是防止皇帝遭人暗算。要将晋商连根拔起,皇帝还要手中有兵。” 崇祯很是不解:“锦衣卫、京营、五城兵马司,这么多兵马还不够用吗?” “大明的军队是个什么样子,你心里就没点数?” “锦衣卫如今形同虚设,京营早就烂透了,边军不可信,就连关宁军也不能全信。” 大明的军队是个什么状况,云逍实在是太清楚了。 将帅只知道捞钱、捞位子。 兵卒们祸害老百姓一个顶十个。 打起仗来,比兔子都还要跑得快。 要不然也不会发生,十几个建奴斥候,追着六七千大明兵卒到处跑了。 崇祯暗自敬服不已。 叔父不仅能够未卜先知。 竟然连军务,也了如指掌。 世事如棋局,一切尽在叔父眼中。 想到大明的军队,崇祯又是连连苦笑。 照这样说,如今手头上,还真的是没有兵马可用。 晋商在军队中可是有人的。 要是鼓动军队作乱,那该如何是好? 云逍直接说道:“直接从四川调秦良玉的白杆兵,不仅能打,对皇帝还忠心耿耿。” 崇祯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所谓白杆兵,是四川石砫土司秦良玉,为其丈夫马千乘训练的一支兵马。 因为兵卒所持的白杆枪,是用结实的白木做成的长杆,因此而得名。 白杆兵不仅对朝廷忠心耿耿,战斗力也是大明军队中拔尖的,参战无数,战功赫赫。 “四川距离京城路途遥远,调白杆兵入京需要时间。” “在此期间,皇帝可以一边清理身边的老鼠,一边让东厂、锦衣卫,暗中调查晋商通虏的确凿证据。” “等白杆兵入京,皇帝掌握了一支能征善战、忠心耿耿的兵马,就可以找机会一一剪除晋商的靠山。” “晋商没有了保护伞,又有通虏卖国的证据,就只能等着被抄家了。” “这笔大生意,不就做成了?” 云逍侃侃而道,目光灼灼。 崇祯也兴奋起来。 不仅铲除了晋商这个毒瘤,断了建奴的粮草、军资供应。 还有数千万两银子的进账。 光是想想,就让人鸡冻万分啊! 不过事关重大,必须深思熟虑才行。 “东厂办事不力,范常麟在诏狱中畏罪自杀,没能拿到晋商卖国的证据,这该如何是好?” 崇祯又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问题。 “小小的一个范常麟,嘴里又能掏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即使不死,我也建议把他给放了。”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崇祯困惑地看着云逍。 叔父有这么大度? 王承恩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免得打草惊蛇啊!” “一旦晋商警觉,全力反扑之下,势必会引起朝局震荡。” 云逍道出理由。 崇祯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如今大明已经是千疮百孔,再也经不起大的风波了。 铲除晋商的事情,牵扯太大,一个不好就会全盘失控。 建奴大军现在还在关内,更经不起内耗。 “为了麻痹晋商,最好是不要杀王德化和韩爌,让晋商误以为,皇帝只是因为近侍勾结朝臣而震怒,这才拿下他们。” “等晋商失去戒心,这样才更便于搜集证据。” 一席话,让崇祯豁然开朗。 王承恩忍不住插话:“东厂、锦衣卫几经裁撤,要想查出晋商勾结建奴的实证,怕是有些难度。” 崇祯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王承恩说的是大实话。 自从崇祯登基以来,被文官忽悠自废武功,东厂、锦衣卫几乎是废了。 让他们去找晋商卖国的证据,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们了。 “那有什么难的?” “再过一些时日,粮价就会飞涨,到时候保证能抓住晋商的把柄。” 云逍十分笃定地说道。 崇祯迷糊了。 粮价为什么会飞涨? 粮价跟抓晋商有什么关系? 于是不懂就问:“叔父之前让赵家峪的百姓购粮,侄儿就十分困惑,现在又说粮价要飞涨,这是为什么?” “建奴在遵化大败,被烧了粮草,现在退到喜峰口,不出十天就会退回辽东。” “这次没能抢到东西,他们这个冬天怎么熬的过去?” 云逍这么一提醒,崇祯顿时恍然大悟。 “叔父是说,晋商会大肆收购粮食给建奴,因此会导致粮价飞涨?” 云逍笑了笑。 崇祯心中一阵惊叹。 叔父,简直是神机妙算,未雨绸缪! 这样的智计,能追得上诸葛亮了。 想到出城时看到的饥民,以及沿途的饿殍,崇祯心中杀意涌动。 如今北方连年大旱,正是严重缺粮的时候。 晋商竟然不顾大明百姓的死活,大肆收购粮食,抬高粮价,去喂饱大明的敌人。 这样的奸商,如果不杀的话,大明真的是要亡国了。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定要将晋商抄家灭族! 云逍说道:“只需暗中调查粮食流动,然后等晋商运粮出关的时候抓个现行,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就跑不掉。” “如此一来,晋商可除!” 崇祯欣喜若狂,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一阵摇晃,洒了满桌的茶水。 “瞎咋呼个啥?” “这么大个人了,咋就一点不稳重?” 云逍不悦地瞪了崇祯一眼,又是一顿批。 第40章 佣金,给侄儿加官 崇祯摸摸下巴,呵呵一笑。 不是朕不够稳重,是朕太激动了! 有了叔父的谋算,晋商注定要完了。 数千万两银子,足以填满国库、内帑。 赈灾有钱了,拖欠的军饷也有着落了。 家有余粮,心中不慌。 并且还剜掉晋商这个大毒瘤。 以后再也没有奸商给建奴供血,建奴注定会走向衰落。 未来可期,朕这大明天子,又怎能不兴奋? 还是多亏了叔父! 未卜先知,明察秋毫,智谋更是超凡。 简直就是上天赐给大明的救星啊! 谁知接着云逍话题一转。 “你让王承恩去问问皇帝,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是不是给一点佣金?” 叔父也不能免俗啊……崇祯不以为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叔父为大明立下了这样的大功。 他笑着说道:“叔父放心,等铲除晋商,陛下定会重赏叔父,加官进爵、银子,一样都不会少。” 云逍冷哼一声,“我是方外之人,要官爵干什么,要银子这种俗物又有什么用?” 王承恩正一口茶水喝到嘴里,强忍着差点没喷出去。 云仙长什么都好,要说不爱银子……那就呵呵了! 听说昨天还阴了王德化一把,整整三万两啊! 崇祯诧异地问道:“叔父不要官爵、银子,那要什么当佣金?” “叔我什么都不要,而是为你。” “问问皇帝,几千万两银子的大生意,能给你换个几品官儿?” 云逍很是郑重地问道。 崇祯措手不及,一时愣在那里。 王承恩瞠目结舌。 让万岁爷给万岁爷封官? 云仙长这操作,简直是绝了! 半晌。 崇祯苦笑道:“叔父,我只是个商人,没资格做官的。” “谁说商人不能做官?” “以前没有,现在难道就不能有?” “五品官,并且还是实缺,如果皇帝不答应,呵呵……” “晋商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咱爷俩直接拍屁股走人,离开京城,出海去!” 云逍的态度十分坚决。 按照皇帝现在的表现,再加上自己出谋划策,大明大概率是不会亡国了。 至少可以续命几十年。 十五年后,李自成攻破京城、建奴入关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了。 那还出海干什么? 因此云逍决定做生意,捞银子。 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小日子,他难道就不香吗? 可无论在任何时代,做生意没有靠山,就等于是养肥的猪羊,等着被人宰割。 并且云逍还担心,皇帝以后说不准会卸磨杀驴。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这样的事情可没少干。 所以云逍打定主意,自己给自己立一个大靠山起来。 扶植侄儿当官! 现在有皇帝的信任,将来用大把的银子开路,再加上自己出谋划策。 侄儿想不官运亨通都不可能! 权力加资本,所向无敌! 到时候崇祯皇帝即使想过河拆桥,也得掂量掂量。 叔父,朕谢谢你了……崇祯苦着脸说道:“侄儿回去后让王承恩带话,把叔父的意思转告给陛下。” ‘叔父’执意要这样做,这件事看来是推不过去了。 皇帝给自己封官的荒唐事,大明也不是没有过。 武宗正德皇帝就这么搞过,给自己加封镇国公,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大将军。 可朕不是武宗啊! 也罢。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叔父’的一片关爱之心。 为了自己的前程,竟然不惜要挟皇帝。 拳拳之心,又怎能让人不感动? 这种被人关心感觉,真心是觉得不错。 王承恩心中暗道:“陛下如果真的给自己封官,不知将来史书上会怎么评说?” 一番深谈下来。 铲除晋商的事情,大方向已经拟定。 接下来就是具体操作了。 崇祯心中大定。 跟云逍又聊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告辞。 一直关注这边动静的李若链,瞅着云逍不注意,也跟着走出道观。 “锦衣卫佥事李若链,叩见陛下!” 李若链恭敬地跪地行跪拜大礼。 崇祯威严地说道:“你就是李若链?平身吧!” 李若链站起身来,“谢陛下。” “叔……云真人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云真人乃大明之擎天栋梁,国之干城。” “如同保护朕一样,去保护云真人,不得有任何差池!” 崇祯盯着李若链,神色极为郑重。 李若链心中一震,躬身应道:“末将誓死保护云真人周全!” 崇祯和王承恩举步离开道观,向山下走去。 李若链看着崇祯的背影,心中掀起阵阵波澜。 那位云真人到底是什么底细,竟然被陛下如此看重? 不,不是看重。 从之前陛下的态度可以看出,那是晚辈最长辈的敬重。 甚至还……带着一些讨好。 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自己被派来保护云真人,不是什么贬斥,而是重用! 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李若链看向道观内部,心中一片火热。 …… 崇祯和王承恩走到半山腰,遇到一大帮村民,手中拎着鸡鸭鱼肉之类的东西,朝道观而来。 为首的正是甲首赵臣龙,笑着朝崇祯打招呼:“云昊又来看云仙长了?” 崇祯早就适应了自己云逍侄儿的身份,笑着答道:“正是。” “小昊子,那天回去,我跟孙女儿提到你,她还一直念叨你呢。” 说这话的,正是眼神不好使的赵老汉。 小耗子? 跟这老家伙的孙女儿…… 王承恩瞠目结舌。 崇祯嘴角直抽抽。 赵老汉接着说道:“小耗子,娶媳妇儿没有?我孙女儿还没嫁人呢,哪天你们两见个面?” 王承恩强忍着笑。 千万不能笑出声来,弄不好会掉脑袋的。 “我已有妻室。” 崇祯黑着脸回应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赵臣龙叫道:“云昊,云仙长被皇帝封官了,咱们去给他道贺,你不来一起热闹热闹?” “不用了。” 崇祯一边答话,一边加快了步伐。 村民的议论声随风飘来。 “这就是云仙长的那个侄子?” “怎么长得有些不大像啊!” “这个小昊子,以前可不是个东西,现在倒是混出个人样了。” …… 第41章 小目标,办个煤球厂开始 第二天。 崇祯雷厉风行,立即开始大肆整顿内廷。 先是升了一大批。 曹化淳如愿以偿,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王承恩执掌东厂,成为内廷第二人,可谓是一步登天。 方正化为御马监掌印,高宇顺为都知监掌印…… 同时也贬斥很多以前炙手可热的大太监。 王之心、高起潜、杜勋、杜之秩…… 其中王之心、高起潜,以前被皇帝视作心腹。 这次莫名其妙地都被打发到应天去养老。 这样的安排,让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崇祯当然不会解释什么。 太监就是皇帝的家奴,启用或是贬斥,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当然没必要解释。 内廷的巨大变动,引起朝野瞩目。 大臣们推测,皇帝这是借王德化和韩爌勾结一事,大举清理内廷和外朝。 一时间,人心震荡。 无数人夜不能寐,所有大臣都是惶惶不安。 很多文官暗自串联,商议如何应对皇帝的暴风骤雨。 谁知。 百官预料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崇祯接下来的操作,让所有人都迷惑了。 原首辅韩爌,由于年老体迈,赐金银玉帛,准其荣归故里。 原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有负圣恩,革去一切职务,发配凤阳守陵。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百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皇帝陛下只是因为内侍勾结大臣的事情而震怒,这才大肆清理内廷。 并非是真的置大局于不顾,要大动朝中的官员。 至于范家勾结顺天府署,陷害纯阳真人、昌平伯的事情。 崇祯直接下旨,由东厂移交三法司审理。 三法司审理的结果,最终自然是不了了之。 高度紧张的晋商,彻底放下心来。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 大明还是那个大明。 晋商该赚的银子,还是继续照赚不误。 于是八大晋商不再有所顾忌,开始大肆囤积粮食。 京畿地区的粮价随之暴涨。 平时一两银子就可以买到一石米。 短短数天时间,就涨到三两银子一石。 朝野中的风吹草动,都被新任东厂提督王承恩,完完整整地密报给崇祯。 “果然不出叔父所料!” 崇祯看到密报,禁不住又是一声惊叹。 早在决定铲除晋商之前,‘叔父’就已经推算出粮价会暴涨,让赵家峪的百姓提早囤积粮食。 如今又要通过晋商购粮转卖给建奴,抓住晋商卖国的证据。 这样的智计,怎能不让人惊叹? 一切都在‘叔父’的谋算之中,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只需要按照‘叔父’制定好的计划,按部就班就行了。 崇祯接连下了几道旨意。 下旨辽东、蓟镇、宣大各处兵马,由孙承宗统一调度,尽早将建奴赶出塞内。 建奴不被赶出关去,始终让人放心不下,并且每天消耗的钱粮也有些吃不消。 又下旨调白杆兵入京,说是准备派往蓟镇,配合大军攻打建奴。 同时从各地调集粮食,以此来平抑粮价。 时间过得飞快。 一晃就是到了十一月的下旬。 建奴终于扛不住了,从喜峰口撤兵,大军全部撤回关外。 右都督马世龙贪功冒进,在追击建奴途中遭到伏击,大败,五万兵马溃散。 最终建奴大军毫发无伤地越过长城。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上下终于可以长长地松上一口气。 …… 这天。 云逍离开道观,来到城中。 这些天他一直寻思着做生意的事情。 经过反复琢磨,决定先立个小目标。 办厂! 不是什么高大上,也不是什么黑科技。 而是煤球厂! 没错,就是专门做煤球卖。 千万别小看这个生意。 如今北方的百姓用煤,都是烧煤块。 煤球,云逍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煤球的好处自然是不用说。 到时候肯定会畅销整个京城。 试想一下,整个京城每天要消耗多少个煤球? 即使是一个煤球只赚一文钱。 巨大的数量堆积起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另外还有两个巨大的好处。 一是京城百姓都用上煤球、煤炉,省钱不说,还实用。 二是能解决一批老百姓的就业问题。 如今北方的饥民遍地。 一个工人,就可以救活一家子人。 招上一千个工人,能救活多少人? 这可是救人命的大善事。 谁让云仙长心善呢? 当然了。 也不能白做好事。 赚银子肯定是必须有的。 另外就是给侄儿积累声望,为将来当官做准备。 皇帝那边已经回话了,答应给云昊一个五品官。 只是暂时没有实缺,只能先等着。 云逍打算把煤球厂挂在侄儿的名下。 煤球厂造福这么多的百姓,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声望? 这几天云逍没有闲着。 办厂的地点已经选好了,就在城外五六里地的一个庄子里。 房子是租用百姓的民房。 管事的人也都找好了。 主事的是一个老太监,以前是打理皇庄的,办事十分得力。 由于得罪了王德化,被关进了大牢。 王承恩听说云仙长要找人管理厂子,于是就起用了这个老太监。 现在就缺工人了。 云逍今天进城有事要办,顺便招一批工人。 李若链说是这些天读书读的有些闷了,跟着一块儿出来散散心。 二人来到城南。 见上百个百姓蹲在城墙根下。 由于又冷又饿,一个个全都缩成一团。 北方连年干旱,很多田地颗粒无收。 如今粮价暴涨,很多百姓家里早就断了粮。 这些都是饿的没办法的百姓,大冷的天出来找活做。 要是运气好能揽到活儿,就能勉强混个半饱。 如果找不到活儿,就只能饿着。 每天都会有人等着等着,就倒在城墙根下再也没醒过来。 最后被顺天府的差役找人丢到城外的乱坟岗。 云逍朝着城墙根走过来。 等活干的百姓见他是个道士,也就没人理睬他。 其中有七八个汉子,明显是一伙的,正凑到一块儿小声交谈着。 云逍无意中听了几句,停住了脚步。 “早知道京城这么难混,很不如留在皮岛,至少还能有口吃。” “毛大帅被袁督师杀了,东江镇荒废了,迟早会落到鞑子的手里,留在皮岛也是个死。” …… 第42章 恣意嚣张的建奴鞑子 云逍在心里叹了口气。 崇祯登基之初,袁崇焕向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五年内平辽。 崇祯大喜,于是对其委以重任。 结果如何? 袁崇焕根本就不认为大明能收服辽东。 对辽东糜烂的局势,根本没什么好办法。 他极力主张与建奴和谈,多次与建奴私下秘商。 对付自家人,袁崇焕却是毫不手软。 直接杀了不听话的东江镇总兵毛文龙。 东江镇与关宁主战场犄角作战,对建奴形成首尾夹击,成牵制之势。 杀了毛文龙,就等于断了大明一爪。 从而导致建奴没有了后顾之忧。 这次建奴大军险些杀入京畿,与袁崇焕杀毛文龙有极大关系。 毛文龙死后,很多东江镇将士被遣散。 这七八个汉子就是来自东江镇。 他们都是曾经与建奴浴血厮杀的有功之人。 如今竟然沦落成为了饥民。 不免让人感到心寒。 要想抢救大明,任重道远啊! 那些个东江镇兵卒没有留意云逍,继续交谈着。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啊!” “咱们从皮岛回京的三十多个兄弟,如今就剩下咱们这几个了。” “这还不都是狗鞑子给闹的?” 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充满了绝望。 “狗日的建奴鞑子!” “等孙阁老回京献俘的时候,老子非弄几块鞑子的肉尝尝!” 一个只有一条右臂的汉子突然提高了声音。 周围的人无不侧目。 一个商队正好出城。 这边动静,引起队伍中一名骑马男子的注意。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寒光,策马朝这边而来。 城墙根下的饥民全都吓了一跳,纷纷站起身来,惊恐地看着男子。 男子打量了一番那些个东江镇兵卒,轻蔑地一笑。 然后从腰间的皮袋里掏出一把肉干,丢在他们身前的地上。 几个汉子对地上的肉干看都没看一眼,怒视那男子。 附近的饥民见了,就像是饿极了的狼群一样蜂拥而上。 地上的肉干瞬间就被抢的干干净净。 有几个饥民被踩伤,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云逍眉头大皱。 他距离这男子不远。 男子身上的体味随风阵阵送来。 浓烈腥臊气味,令人作呕。 云逍一怔,开始仔细打量那男子。 此人目光锐利,神情极为桀骜。 穿着一身厚实的棉布袍子,看上去十分普通。 头上却戴着一顶皮帽子,将脑袋遮的严严实实。 云逍从商队的旗号认出,这是属于晋商王家的商队。 “王家的商队中,竟然混着一个建奴鞑子,真是有些意思……” 云逍嘴角微扬,勾起一抹冷笑。 那头戴皮帽的男子看到乱成一团的人群,一阵肆意大笑。 等人群的骚乱平静下来。 男子接着用马鞭指着那七八个汉子,居高临下地问道:“你们以前是当兵的?跟大金国的军队交战过?” “狗屁的大金国,一群强盗、畜牲!” 独臂汉子一声冷笑,随即傲然答道:“以前在东江镇,亲手杀过三个鞑子,而且是留金钱鼠尾巴的女真鞑子。” 皮帽男子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机。 他取出一锭十两重银子,在手中抛了几下。 随即朝周围的饥民说道:“谁能从他们几个身上撕下一块肉,这银子就是他的!” 七八个东江镇兵卒顿时神色大变。 周围的饥民顿时眼睛都红了。 十两银子不多,却至少可以买三斤白米。 这可是能救命的啊! 人在饿极了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为了一口吃的,杀人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 所有饥民,全都朝独臂汉子和他的同伴们围了过来。 城门口的兵卒看到这边的动静。 为首的军官大声喝问:“干什么呢,吃饱了撑着,作死是不是?” 商队中的掌柜走过去,低声朝军官说了几句。 “动静弄小点,别整出什么乱子!” 军官挥挥手,兵卒们各自散去,不再理睬这边的事情。 饥民们顿时无所顾忌,双眼赤红,满脸都是疯狂。 独臂汉子这边只有七八个人。 怎么也对付不了上百个饿红眼的饥民。 饥民一旦发疯,又岂是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那么简单? “这就是大明的贱狗,为了一点吃的,一点利益,什么都能干。” “这些贱民如此,晋商同样也是这样!” 皮帽男子看着这一幕,眼神中尽是得意、残酷。 “岂有此理!” 李若链大怒,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 云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招工了!” “只要肯出力气,一天两顿饭管饱,一个月还有五两银子的工钱!” 云逍站出来,朝着人群大声叫道。 这一声吆喝,饥民们全都一愣。 众人随即反应过来,“轰”地一下朝云逍围了过来。 如今的百姓大多是老实巴交的。 但凡有点活路,有谁愿意去干杀人的事情? 一天两顿管饱! 一个月还有五两银子的工钱! 有这样的好事等着,谁还愿意去杀人? 独臂汉子等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一个个看向云逍,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杂毛道士,你找死!” 皮帽男子勃然大怒,纵马朝着云逍狂奔过来。 饥民们全都吓得纷纷向两旁避让。 “小心!” 李若链大惊,急忙拔出佩剑。 云逍从容不迫地解下肩上的褡裢。 褡裢一头装着银子、杂物,一头装着吃食。 云逍将褡裢在头顶上绕了一圈,然后猛地松手。 呼! 褡裢盘旋而出。 不偏不倚,正好缠在马匹的前腿上。 狂奔的马匹顿时失蹄,一头扑倒在地上。 李若链呆了一下,随即大声叫好。 周围的百姓和城门口的兵卒,全都看呆了。 马背上的皮帽男子反应极快,身手也是十分了得。 在马匹倒地的刹那,他猛地从马背上飞跃而起,最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我杀了你!” 皮帽男子大怒,身手摸向腰间,谁知却摸了个空。 这次随着王家的商队一起,并未随身携带兵器。 商队的护卫纷纷赶过来,气势汹汹地将饥民赶到一旁。 然后把云逍和李若链围了起来。 第43章 行凶?贫道还要敲诈勒索! 领头的掌柜低声朝那皮帽男子问道:“大人,没什么事吧?” “没事。”男子冷冷地看了云逍一眼,“我要用这道士的脑袋当夜壶。” “大人您放心,在京城,没王家办不成的事情。” 掌柜的笑着低声说道,然后昂首走出来。 他指着云逍问道:“你是哪座道观的?竟敢对王家商号的人行凶,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行凶?” 云逍‘呵’了一声。 为什么每一个反派,都是这么嚣张。 接下来就是套路,被主角狠狠地打脸。 这样的桥段,实在很狗血。 云逍以前在看网文的时候,没少吐槽过。 可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却又真的很爽。 云逍走到王家掌柜身前,忽然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接着又是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肚子上。 这王家掌柜一声惨叫,仰面倒地,鼻血长流。 王家商号的人顿时大怒,围上来就要向云逍出手。 “住手!我看谁敢乱动!” 李若链拔出长剑,逼退众人。 王家掌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一手捂鼻,咬牙切齿地指着云逍:“你,你竟敢动手打人?” 云逍拍拍手,笑道:“这才叫行凶,懂?” 周围的百姓一阵哄笑。 这小道士,还真是嚣张。 不过贼吉尔痛快! 王家掌柜冷笑道:“好一个嚣张的道士,伤我王家商号的人,看你怎么收场。” “王家的商号?” “哪个王家,是王登库,还是王大宇?” 后来臭名昭著的螨清晋商八大皇商,姓王的有两家。 因此云逍才有此一问。 一边的一名王家护卫哂笑道:“你这道士,倒还有几分见识,我家大掌柜,正是王登库王老爷。” 周围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独臂汉子挤进人群,低声对云逍说道:“这位道长,算了,晋商王家,惹不起。” 王家掌柜又是一声冷笑:“你们说算了有用?抓起来,直接扭送刑部!” 云逍赞许地看了这掌柜一眼。 看看人家王家多有牌面,张口就是刑部。 范家才是顺天府衙门而已,明显就低了一个档次。 李若链手持长剑,看向人群外面。 十几名身着便装的锦衣卫,正朝这边而来。 这些天,李若链已经弄清楚了云逍的身份。 同时也明白云逍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 对于他的安危自然不敢大意。 因此无论云逍走到哪里,那些锦衣卫好手全都在暗中跟随着。 李若链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只要王家的人敢动手,今天没一个人能走得脱。 晋商王家的确是不好惹。 可再王家再怎么权势熏天,还能大过皇帝? “也真是巧了!” “就在前几天有个姓范的,把我送进顺天府衙门,让当官的跟我讲王法。” “结果把自己给送进了东厂的诏狱,还把命给弄没了。” 云逍“呵呵”一笑,戏谑地看着那掌柜。 接下来,该是观众喜闻乐见的装逼打脸时刻了。 “你,你是纯阳真人云逍子?!” 王家掌柜瞬时神色大变。 周围的百姓一阵哗然。 王家的人无不骇然变色。 那头戴皮帽的年轻男子,瞳孔猛地一缩。 接着他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范家算计云逍不成,反把范常麟给搭了进去。 最终不得不让范常麟在东厂诏狱“畏罪自杀”。 这事情,寻常百姓不知道,晋商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正是因为这件事。 这些天晋商上下无不胆战心惊,生怕遭到朝廷雷霆打压。 好在皇帝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所有晋商全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晋商恨云逍入骨,然而在这种时候,没有人敢去招惹他。 今天也是出鬼了,好巧不巧地撞上了这道士。 其实晋商平时行事,并不是这么嚣张。 毕竟是商人。 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 手段再怎么脏,做事也要讲一个名声。 可这次不一样。 那皮帽男子的身份十分敏感。 对于晋商而言,又是极其重要。 为了讨好这男子,王家的人才肆意嚣张了一回。 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一脚踢上了云逍这块铁板。 “误会,纯属误会!”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云真人千万莫要见怪!” 王家掌柜顾不得鼻血长流,连忙赔罪。 “误会?” “你们王家的人,一言不合就要行凶,还要送我去刑部。” “你跟我说,这叫误会?” 云逍看了一眼人后的皮帽男子,‘嘿’的一声冷笑。 “嚣张的杂毛道士!” 那皮帽男子冷哼一声,脸上杀机毕露,作势欲扑。 王家的人死死地将他挡在后面。 “云真人,一切都好说……” 不等王家掌柜说完。 云逍直接打断他的话,朝李若链说道:“去跟守城的军士说一声,就说有人要谋害纯阳真人、昌平伯,立即调兵过来抓人!” 周围的百姓全都兴奋起来。 这下子王家可摊上大事了啊! “别,云真人千万别,王家愿意赔罪!” “有什么条件,您尽管提就是,没必要把事情搞的那么大。” 王家掌柜一个哆嗦,连忙劝阻。 范常麟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 这次王家再搞出事情,惹恼了皇帝,那该如何是好? 更为糟糕的是,那皮帽男子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曝光的。 他要是被抓了起来,事情可就大条了。 甚至有可能给晋商带来灭顶之灾。 “老李,等一下。” 云逍叫住李若链。 然后笑眯眯地看向王家掌柜,“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能做主?” “那是自然。” 王家掌柜满心发苦,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 “贫道准备修缮道观,却苦于没有银子。” “王家财大气粗的,不如捐一万两银子给贫道的道观,能行吗?” 云逍笑眯眯地说道。 贫道今天不仅要行个凶,还要……敲诈勒索! “一万两银子!” 王家掌柜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特么的……分明是敲诈勒索! 这是一个道士能干的事情? “不行啊,那就没办法了……” 云逍无奈地笑了笑,“老李,调兵去!” 第44章 得理不让,骄横跋扈 “行,当然行!” 王家掌柜忙不迭地答应。 必须先把这该死的道士稳住。 将晋商的贵人送走了再说。 一万两银子……忍了! 周围的人群一阵骚动。 张口就是一万两银子! 这位纯阳真人,还真是够心黑的。 王家也真是够倒霉的,活该! 那皮帽男子阴沉沉地一笑。 一万两银子,让你有命拿,没命花! “快,赶紧回商号去取银子!” 王家掌柜生怕云逍变卦,立即吩咐商号的人。 云逍忽然又道:“别急,还没完呢!” 还有……王家掌柜头大如斗,苦笑着说道:“真人请讲。” 云逍的目光从四周的饥民身上掠过。 看到这些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百姓。 他面露出悲天悯人之色,然后一声叹息。 “京城是首善之地,贫道又是个软心肠,最是见不得老百姓饿肚子。” 你特么的就是个黑心道士……王家掌柜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云逍话锋一转,“可惜贫道是方外之人,有心帮助这些百姓,却有心无力。不如王家从中协助贫道一二,如何?” 王家掌柜和商号的人懵了。 全都傻傻地看着云逍。 老百姓的死活,与你一个道士有什么关系? 又跟王家有个屁的关系? “救人一命,胜造……七座道观。” “贫道打算在城外设十座粥厂,赈济这些没饭吃的百姓。” “至于粥厂所需的粮食,就由王家来出。” “王家富可敌国,出一点粮食,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云逍一番话,让周围的人群一片哗然。 “云真人,您这可是积大德了啊!” “俺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云真人真是活菩萨啊!” “瞎说啥胡话,真人是道士,菩萨是佛门的!” …… 饥民无不感激涕零。 甚至有人朝着云逍跪地磕头。 这年头,一口吃的就能救活一条命。 十座粥厂,这能救活多少命? 城里城外这么多的饥民。 每天都有上百人饿死。 官府没人管,权贵、富商更不会管。 一个方外道士,竟然要开粥厂赈济他们。 让这些饥民又怎能不心生感激? 至于这粮食的来源,饥民们自然不会去管。 反正只认云真人一个人! “云真人真是心怀慈悲的得道之人,难怪会得到陛下那般器重!” 李若链看着云逍,满心都是敬服。 “还请云真人莫要为难王家。” 王家掌柜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 开什么玩笑,设粥厂赈济饥民? 那就是个无底洞,需要多少粮食往进填? 王家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花这个冤枉钱啊! 更为离谱的是。 王家出粮食,名声却被你这个道士得去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情? 真的拿王家当白痴啊! 这杂毛道士,分明是在敲诈勒索! “既然王家不同意,那便罢了。” 云逍表示十分惋惜。 接着神色陡然一冷,朝李若链喝道:“叫人过来,王家在场的人,一个不要放脱!” “是!” 李若链欣然应诺。 然后直奔城门口而去。 几名王家商号的护卫试图阻拦。 “滚开!” 李若链手中的长剑一抖,将王家护卫逼开。 然后他朝十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大步去了城门口。 几个王家护卫见势不妙,护着那皮帽男子就要离开。 十几个百姓装扮的锦衣卫围了过来。 为首的一人掀起罩袍,露出飞鱼服的一角。 然后阴沉沉地一笑:“最好乖乖呆在这里别动!” 王家的人大吃一惊,哪里还敢妄动? 王家掌柜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他甚至开始怀疑,云逍是不是已经看出了什么,借机来要挟王家。 李若链来到城楼上。 守城门的军官和一群兵卒正在看热闹。 李若链拿出锦衣卫腰牌,喝道:“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此时被不法凶徒威胁,立即前去营救!” “那道士是纯阳真人?” 军官一个哆嗦。 前些天,正是因为云逍,东厂直接在顺天府衙门抓人。 范家的范常麟,也因为设计陷害云逍,而死在东厂诏狱。 这事情早就传遍了京城。 寻常百姓不清楚里面的门道。 这些丘八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位纯阳真人,通着天呢! 要是他真的在这儿出了事,脑袋还能保得住? 军官连忙吆喝手下的兵卒下了城楼。 然后将王家商号的人和车,围了个严严实实。 王家掌柜看了一眼皮帽男子,一时心急如焚。 可是让王家掏银子又出粮,却怎么也不甘心。 最后他咬咬牙,心中一横。 “云真人,虽然你占着理,可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吧?” “官司不管闹到哪里,王家顶多也只是赔点银子,还能怎么着?” 王家掌柜硬着头皮硬刚。 就不信这道士,还真的为了一群死狗一般的贱民,肆无忌惮地跟王家过不去。 “打官司?” “贫道有说过要跟王家打官司吗?” 云逍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那掌柜。 王家掌柜冷哼一声,“你还能怎样?” “老李,麻烦你去一趟东厂。” “跟王承恩说一声,让他派人来,给贫道讨要一个说法!” 云逍朝李若链吩咐道。 王家掌柜顿时大惊失色。 这要是东厂再来人,那可就有理说不清了。 并且商队里的那个重要人物,是万万不能曝光的。 要是落在东厂手里,王家可就完了。 王家掌柜慌忙说道:“云真人,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一切好商量,都好商量!” 云逍冷冷说道:“王家拿不出粮食,就没什么可商量的。” “这么大的事情,小的也做不了主啊!” 王家掌柜快哭了。 “那就去找能做主的人。” “给你半个时辰,办不到,那就直接到东厂去讲理。” 云逍有恃无恐,张扬跋扈。 王家掌柜被逼无奈,只得派人骑着快马去城里商号去报信。 守城门的军官把云逍请到城楼上去喝茶。 王家商号的人被数百号兵卒围着。 还有十几个身着便装的锦衣卫在一旁看着。 最外面还有一大群狼一般的饥民。 王家众人一个个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第45章 心细如发,建奴要紧人物 不到半个时辰。 王家在京城主事的大掌柜,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云逍态度极为强横,寸步不让。 最终王家不得不全盘答应他的条件。 赔偿现银一万两,当场交清。 以‘云记煤业’的名义,设十座粥厂。 所需的粮食,全部由王家提供。 要多少,提供多少。 锦衣卫派人现场监督赈济。 粥厂从今天就开始,一直开到明年三月。 并且现场签了文书,王家大掌柜签字画押。 拿到银子和文书,云逍这才让守城兵卒撤了。 王家商号的车队仓皇而去。 此时城墙外已经汇聚了数千闻讯而来的饥民。 听说马上就要开设粥厂的消息。 饥民们爆发出一声声欢呼。 很多人跪地磕头,甚至有人当场嚎啕大哭。 云逍没有急着离开。 他和李若链并肩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去的王家车队。 “云真人,晋商王家可不是好惹的,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你可千万要小心他们报复。” 李若提醒道。 他有些觉得奇怪。 从这些天的交往来看,云真人并不是什么嚣张跋扈的人。 这次怎么就得理不饶人? “报复?” “应该担心的是王家才对。”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李若链吃了一惊:“云真人还不打算放过王家?” 云逍不答,淡然说道:“李大人,有一场大功劳给你,敢不敢要?” “什么大功?” 李若链顿时精神一振。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不是什么锦衣卫佥事,而是秀才老李。 李若链讪讪笑道:“云真人说笑了,我不过是落第的秀才,哪里是什么大人?” “这样啊,那就可惜了。” “本来有个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还想送给你来着。” 云逍惋惜地说道,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若链。 李若链住进道观的头几天,云逍的确是没认出他的身份。 可住进赵家峪的十几个锦衣卫,却露出了马脚。 上次由于范家的事情,村民们的警惕性上升到后世朝阳群众的高度。 十几个锦衣卫以各种理由来到赵家峪,村民们很快起了疑心。 有村民找机会灌醉了借居在家中的一名锦衣卫,套出了他们的身份。 弄清楚他们是奉命来保护云仙长的,这才作罢。 李若链的身份自然也就曝光了。 云逍猜测,皇帝命这些锦衣卫来赵家峪,除了保护,大概还有监视的意思。 因此他也就没有戳破。 有立功的机会,李若链心痒难耐,忍不住问道:“云真人说的是王家商号有问题?” 云逍十分笃定地道:“王家商号不仅是有问题,还有建奴的要紧人物,就隐藏在王家的这支商队中。” “建奴的要紧人物?谁?” 李若链怎么也难以相信云逍的话。 他就是吃这碗饭的。 他这个专业人士都没察觉到什么。 云真人这个道士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接着李若链恍然大悟,笑着说道:“王家这次出了血,云真人还是放过他们吧。” 事情是明摆着的。 王家这次惹怒了云真人,他故意在给王家泼脏水呢。 勒索了人家一万两银子,还有那么多的粮食。 就这还不放过人家,给人家弄了个通虏的罪名。 未免也太狠了! 这很不厚道。 云逍淡然一笑,“那个戴皮帽子的家伙,你就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李若链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 那人没什么问题啊! 也就是狂妄嚣张了一些。 如今这世道,有钱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云逍又问:“好端端的,那人为什么要羞辱那些东江镇兵卒,为什么要唆使饥民杀人?” “是因为那些东江镇兵卒提及建奴,那独臂汉子说自己曾亲手杀死三名女真鞑子,这才激怒了那人。” “啊,我明白了……” 李若链恍然大悟。 接着又摇头道:“可这也证明不了,他就是建奴鞑子啊!” “那人一身腥臊,几里路都能闻得到,这是由于此人以肉食为主,常年又不洗澡的缘故,由此可以断定,他绝不是明国人。” “他撒向饥民的肉干是鹿肉,这是建奴贵族最喜欢的零食,咱们大明人可没这个喜好。” “再加上此人骑术十分精湛,因此可以确定,他就是来自辽东的建奴鞑子。” 云逍侃侃而道。 李若链瞪大眼睛。 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 竟然连这样的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也太可怕了吧? 愣了半晌。 李若链还是有些迷惑:“即使可以确定那人是建奴鞑子,又如何判定,他是建奴的要紧人物?” 云逍反问:“不是重要人物,王家舍得掏一万两银子,提供那么多的粮食?” 李若链恍然大悟,结结巴巴地说道:“云真人又是要银子,又是要粮,并非是要讹诈王家,而是为了证实那人的身份?”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谁说不是为了敲诈王家? 这么好的捞银子机会不利用,那可不是贫道的风格。 一万两银子到手。 王家出粮食赈济饥民,自己获得名声,为即将开业的煤球厂打广告。 这不知道有多爽。 李若链骇然看着云逍。 云真人这心机,实在是太恐怖了。 只是还有一些关节没想通透。 李若链继续问道:“那真人为什么不将那建奴鞑子当场抓住?” “陛下正在抓晋商卖国通虏的证据,可又不能打草惊蛇。” “现场抓住那建奴简单,可如此一来,就坏了陛下的大事。” 云逍道出缘由。 李若链这才彻底弄明白,“真人的意思是,欲擒故纵?” 总算不是太笨……云逍点点头。 “等王家商队快要离开京畿的时候,再将那建奴鞑子连同商队所有人,一个不漏地全都抓住。” “记住,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陛下正愁找不到晋商的罪证,抓住商队的人,也就掌握了铁证,这功劳不小吧?” 李若链大喜,“我这就安排兄弟……不,去找锦衣卫的朋友,保证一个不漏,全都抓起来!” 云逍摇头一笑。 这时候还装,有意思吗? 第46章 不愧是叔父,干的漂亮! 云逍走下城墙。 很多饥民纷纷朝着他下跪。 云逍看着心里堵得慌,加快步伐离开。 粥厂的事情,谅王家也不敢反悔。 锦衣卫的人也会跟进监督。 所以这事根本不用他去操心。 虽然救不了所有饥民,却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云仙长,真的是你!” 人群中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云逍听着有点耳熟,循声看过去。 就见一名少女欣喜地从人群中挤出来。 正是林梳儿。 几日不见,这丫头脸色有了几分血色,显得更为俏丽了几分。 只可惜身上穿着一件厚实的新棉袄,看不出有什么真材实料。 云逍问道:“你父亲安葬了?” 林梳儿神色黯然,“嗯,礼部的人帮忙办置的。” “那就好。” 看来温体仁没有把自己的话,还真当成了一回事去办。 云逍点点头,然后举步欲走。 “云仙长,等等!” 林梳儿急着问道:“杜叔让我问你,你之前说招工的事情,是真的吗?” 那独臂汉子和几名东江镇兵卒,跟在林梳儿后面,眼巴巴地看着云逍。 也是巧了。 林梳儿的父亲也是被遣散的兵卒,跟独臂汉子是袍泽,都是来自东江镇。 云逍颔首道:“当然,只要肯出力就行,明天就可以去牛角村的云记煤业报名。”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云逍接着朝那独臂汉子说道:“煤球厂的活儿你干不了,不如去我的道观,扫扫地,看个门,工钱不会少了你的。” 独臂汉子顿时大喜,“只要云真人不嫌弃我这残废,赏一口吃的就行,哪里还敢要什么工钱?” “我就知道,云仙长是大好人!” 林梳儿笑嘻嘻地拍了一记马屁,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云仙长,我也能去道观做工吗?” 云逍道:“我那里是道观,你去做什么?” “我可以帮你洗衣做饭,还能,还能帮你暖脚……”林梳儿的声音越说越小。 “贫道是那种人吗?” 云逍不悦地说道。 这丫头鬼机灵着呢! 她的心思,能瞒得过贫道的眼睛? 论长相,贫道一点也不差。 论身份,纯阳真人、昌平伯,妥妥的贵族。 堂堂礼部尚书、东厂提督,在贫道面前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丫头,不仅想抱贫道的大粗腿,还馋贫道的身子。 林梳儿闻言顿时大失所望,眼圈都红了,泫然欲泣。 这是个戏精……云逍接着说道:“也罢,你来道观便是。” 贫道像是需要暖脚的人吗? 主要是因为心软,又缺个洗衣服做饭的。 林梳儿顿时大喜,当即也不哭了。 …… 王家商号的车队远离京城。 途中总算是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 王家上下,全都松了一口气。 从京城到张家口,沿途的关卡,早就被晋商打通。 王家这次秘密护送建奴要紧人物出关,原本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没想到在出城的时候,竟然险些出了大事。 “是小的办事不力,让大人受惊了。” 王家掌柜向那皮帽男子小心赔罪。 “什么场面,咱没见过?” “再怎么凶险,还能比乱军中厮杀?” 皮帽男子不在意地一笑。 此人,正是鳌拜。 现在晋商正全力收集粮食。 建奴大军也已经全部撤回关外。 鳌拜这次来京城的使命也完成了。 于是今天随王家商队一起出城。 谁知无意中听到那几个东江镇兵卒的话。 鳌拜被激怒了,一时动了杀机。 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撞上了那个道士,惹出这么大的麻烦,险些走不脱了。 想到那道士嚣张跋扈的嘴脸。 又想到他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鳌拜心中一阵恨意,接着又是一阵忌惮。 “那小道士绝不简单,我怀疑他已经看出了什么,这次出关,要小心点。” “大人放心好了,王家一定会安排的妥妥当当,绝对不会出一丝纰漏。” “那就好。” 鳌拜的眼眸中寒光一闪,杀气腾腾地说道:“范永斗说的没错,那道士是晋商大患,必须尽早除掉,免得误了大金国的大事。” “范家没用,没能搞死这道士,王家可不是范家,绝不会让他活过明年开春。” 王家掌柜摸摸红肿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再失手了。” 鳌拜点点头,接着露出惋惜之色,“只可惜,不能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王家掌柜笑着说道:“要不,设法将这道士活捉,然后送去辽东?” 鳌拜用马鞭敲了一下王家掌柜的肩膀,笑道:“你这奴才要是把这事办成了,重重有赏!” 王家掌柜忙道:“小的先谢过大人。” …… 皇宫。 养心殿,西暖阁。 从蓟镇送来军报,确定建奴大军退出边塞,返回辽东。 崇祯今天难得高兴,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几个精致小菜,与周皇后一共用膳。 正吃着。 内侍前来禀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求见。” 崇祯道:“让他候着吧。” 十分贤淑的周皇后,温声劝道:“说不定是什么大事,陛下还是以国事为重。” 崇祯无奈地挥挥手,“宣他觐见吧。” 不多久,骆养性匆匆来到西暖阁。 崇祯放下筷子,问道:“骆爱卿匆匆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骆养性奏道:“启禀陛下,正是有要事禀报,是关于纯阳真人云逍子的。” 崇祯神色肃然,坐直了身子。 “早上的时候,云逍子与王家商队发生冲突……” 骆养性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道来。 崇祯忍不住笑了。 叔父这是跟晋商杠上了啊! 讹了王家一万两银子,还逼迫王家出粮赈济饥民。 不愧是叔父,干的漂亮! 骆养性看了一眼崇祯的脸色,迟疑了一下。 接着奏道:“朝野大臣,对云真人颇有微词。” 是晋商吧……崇祯平静地说道:“怎么个颇有微词?” “朝中大臣都说云真人嚣张跋扈,肆意勒索商人。” “并且云真人赈济饥民,有收买人心之嫌。” “都察院那边,已经有御史在准备上奏章弹劾他了。” 第47章 一片丹心云逍子 崇祯淡淡地说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就这? 骆养性诧异地看了崇祯一眼。 却不敢再多说,躬身就要退出去。 崇祯忽然说道:“云真人开设粥厂是大事,锦衣卫要派人去盯着,王家商号要是敢偷奸耍滑,依照律法严惩。” “谨遵圣谕。” 骆养性心中一震。 没想到云逍子的圣眷,竟是如此之重。 这次来本来是受人之托,要试探皇帝的态度。 幸好留了个心思,奏报的时候没有掺杂太多的私货。 否则今天少不了一顿训斥,甚至是失了圣心。 看来今后关于云逍子的事情,要小心一些才是了。 不然一脚踏进漩涡里,被人当枪使。 到时候触了皇帝的逆鳞,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骆养性走没多久。 王承恩又匆匆而至。 他说的是同一件事。 顺带把云逍办煤球厂的事情也说了。 周皇后皱着眉头说道:“陛下,不是臣妾多嘴,这个云逍子也是太胡闹了。” “一个方外之人,怎么就干些商贾的事情,还仗势欺凌商家,这样闹下去,朝廷的体面何在?” 崇祯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极为不悦。 王承恩看到崇祯的脸色,知道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于是他笑着说道:“皇后娘娘误会云真人了。” 周皇后不解地问道:“锦衣卫和东厂都这样说,事情还能有假?” “皇后娘娘容禀!” “云真人办煤球厂,可不只是为了赚钱,他不好钱财。” 王承恩说到这里,心里犯嘀咕。 为了云真人,也只好昧着良心说一次假话了。 周皇后柳眉轻蹙,“讹了王家一万两银子,还不好钱财?” 王承恩干笑一声,继续说道:“云真人办的这个煤球厂,首批预计招工一千人。这等于是养活了一千户百姓,这可是活命的大功德啊!” 周皇后吃了一惊,“有这等事?” 崇祯得意地一笑。 朕的‘叔父’,一片丹心,为国为民。 又岂是寻常人能揣度的? “其实吧,云真人办煤球厂,还另有用意。” 王承恩怕周皇后因为一些传言,对云逍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因此惹怒了万岁爷。 于是极力地为云逍辩解。 周皇后摇头笑道:“一个方外道士,捣弄一些黑乎乎的煤块,还能从中做出什么锦绣文章不成?”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煤炉和煤球,不仅用处多,火力旺,还十分耐烧,省钱。” “今年冬天比往年更冷几分,陛下怜惜百姓受冻,命工部在京中推行煤炉和煤球。” “若是完全在京中推广,百姓就可以节省一笔不小的开支,这个冬天,再也不会跟往年一样难熬了。” “可工部那边,却迟迟不见动静,于是云真人才自己办煤球厂,来推广煤炉和煤球。” 王承恩这些话,当然是自动脑补的。 要不是云逍的一句‘吊友’,自己能有今天内廷第二人的地位? 并且云仙长关系到大明的存亡,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替代。 当然要极力为云仙长脸上贴金了。 崇祯感动不已,叹道:“云真人有心了,若是大明的官员都跟他一样,百姓也就能少受一些疾苦,大明何愁不能中兴?” “这倒是错怪他了。” 周皇后颔首道,“可他跟王家的冲突,他做的未免太过了一些。” 王承恩笑着说道:“此事另有隐情,奴婢正要向陛下禀报。” 崇祯奇道:“哦?还有什么隐情?” “锦衣卫李若链向奴婢密报,云真人发现了王家勾结建奴,通敌卖国的确凿证据。” “那支王家商队中,隐藏着建奴的重要人物,云真人这次之所以针对王家,并非真的是要讹诈王家,而是为了密捕拿建奴鞑子。” 接着王承恩把云逍如何发现建奴鞑子,又如何故意逼迫王家、安排李若链密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崇祯一声惊叹:“叔……熟料真相竟是这般?云真人,真神人!” 周皇后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说道:“世间竟有这样的奇人?” 崇祯得意地笑道:“云真人的神奇之处,皇后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周皇后道:“还从未见过陛下如此盛赞一个人,改天抽个空,让云真人进宫觐见,本宫倒要好好瞧瞧。” 王承恩低头不语。 崇祯呵呵一笑,“等有机会,朕带皇后一起出宫,去吕祖观拜会云真人。” 让‘叔父’觐见侄儿媳妇儿? ‘叔父’若是知道,怕是又要指着朕的鼻子,大骂朕不孝了。 周皇后一脸狐疑。 皇帝和皇后一起去‘拜会’一个道士? 皇帝没生病啊,怎么说起了胡话? 崇祯沉吟片刻,向王承恩问道:“云真人办这个的煤球厂,怕是要倒贴不少钱进去吧?” “奴婢听说,云真人这次招的工人全都是饥民,不仅每天两顿饭管饱,每个月还给五两银子的工钱。” “奴婢还听说了,云真人打算让铁匠铺子造一千个新式的煤炉,全都免费送给百姓使用,头一个月的煤球,也是白送。” “并且煤球的价钱定的极低,一个才收五文钱,老百姓一天七八块煤球,取暖、做饭全都够用了,比起烧煤块,一个月下来,足足要省下两三百文钱。” “云真人这煤球厂,除去成本,最终肯定是要亏钱的。” 王承恩连连摇头。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云仙长能未卜先知,有安邦定国智计。 做生意……并非其所长啊! 周皇后一阵动容,接着一阵困惑:“这云真人,该不是有些痴傻吧?” 崇祯面露愠色,“休得乱说。” 周皇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 崇祯还是信王的时候,周皇后就嫁入王府成为王妃。 二人相濡以沫,相互扶持,渡过了崇祯人生最为艰难的时刻。 因此崇祯对她极为尊重。 这么多年以来,别说是训斥她了。 就是连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此时为了一个道士,竟然对自己发火。 简直是咄咄怪事! 第48章 开张大吉,叔父是大善人? 崇祯道:“皇后不知道啊,若非云真人,朕只怕会在十数年后……” 王承恩急忙咳嗽了一声。 “云真人高风亮节,堪称是天下楷模,这等人物,怎么在背后议论?” 崇祯顿时反应过来,忙改口道。 说到这里。 崇祯满心都是对‘叔父’的崇敬之情。 同时又是惭愧万分。 自己亏欠‘叔父’的,实在是太多了啊! 随后又想到‘叔父’这次要亏空大笔银子。 崇祯心里又是担心不已。 很想从补贴叔父一些银子。 可自己也是穷鬼一个啊! …… 吕祖观。 望着跟狗舔过似的锅底。 以及空空如也的装蒸红薯的小簸箕。 再看看揉着肚子、不断打着饱嗝的林梳儿,和红着脸独臂汉子。 满满一锅的玉米糊,外加三十多个蒸红薯。 就这么没了?! 这两位是饿死鬼投胎的吧? 独臂汉子讪讪说道:“许久不曾吃过饱饭了,其实我们的饭量不大,以后……” “无妨,说了管饱。”云逍摆摆手,“去收拾一下房屋,今天就住下来。” 很快云逍就意识到,这次是捡到宝了。 独臂汉子名叫杜大寒,以前是东江镇的一名校尉。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正七品武官。 可惜在如今的大明,武官不值钱,正七品武官连个举人都不如。 东江镇的武官,更是一文不值。 杜大寒可谓是身经百战,虽然少了一条手臂,一手刀法使得出神入化。 并且他的力气大的惊人,三百多斤重的香炉,他能一只手轻飘飘地拎起来。 这要是放到后世,妥妥的举重世界冠军。 有这人在道观里,云逍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 云逍盘算着在道观再建上几间房子,把另外几个东江镇兵卒全都招到身边。 身为昌平伯,养百十个家丁都没问题。 这些出身东江镇的汉子,全是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出来的悍卒。 实力自然没话说。 并且忠心也毋庸置疑。 林梳儿也让云逍十分满意。 别看她能吃,也十分能干……字面的意思。 一个下午,将道观内外收拾的整整齐齐。 连云逍的底裤、袜子,都洗得干干净净。 一手茶饭,也是相当不错。 人又机灵,只可惜年纪太小,不够小道姑的标准。 只是到了晚上,云逍就收回了对林梳儿的评价。 夜里,云逍正睡得迷迷糊糊的。 忽然感到脸上有个什么东西。 下意识地一摸,发现竟然是一只脚。 接着发现,床上竟然还睡着一个人! 一个大活人! 云逍毛骨悚然,直接一脚将那人蹬下床去。 黑暗中,传来林梳儿一声惊叫。 云逍忙起床点燃油灯。 就见仅穿着里衣的林梳儿,正坐在地上揉着胸口。 云逍怒道:“你跑到我床上做什么?” 林梳儿一脸无辜,“说好了的,晚上给你暖脚啊!” 云逍满脸黑线。 贫道从哪儿看像是那种人? 这么点大的…… 瞥了一眼林梳儿。 嗯,虽然也不小了,勉强有一对b的样子。 未来不可限量。 云逍深一口气,“贫道不需要暖脚,回去睡吧!” 林梳儿撅起嘴,嘟囔着:“可人家冷啊!” 云逍‘呵’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暖脚,并且还是用脸?” 林梳儿只得穿好衣服,离开了卧房。 云逍无奈苦笑。 今晚上是没法安睡了。 …… 数日后。 一切准备妥当。 云记煤业择日开业了。 没什么隆重的仪式。 也就是挂了个牌子,放了一挂鞭炮。 除了侄儿云昊和常跟他的下人,也没人来道贺。 简短的仪式过后,云逍带着崇祯、王承恩来到村外工地。 煤球厂在村子里租了一个院子,当做是管事的办公场所。 煤球厂需要的场地很大,因此工地建在村子外面。 云逍在租了几十亩的荒地,主要是用来堆放煤炭,筛煤、制作煤球。 看到热火朝天的工地,崇祯问道:“这厂子安顿了不少吧?” 云逍答道:“两千工人,全都是饥民。” “一个工人,就能养活一家子人。” “算下来,这个厂子足足养活了两千户人家。” “云真人这是积了大德啊!” 王承恩连连赞叹。 崇祯也跟着叹道:“叔父在京城开的十座粥厂,每天让超过三万饥民,有了口饭吃。如此善行,当为天下人的楷模!” “这算什么?” 侄儿,你误会了……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 开粥厂,是王家出粮食。 一毛钱不花,为煤球厂打了广告。 还能救活无数人 开办煤球厂,完全是为了自己挣钱。 解决饥民的就业问题,也是顺带的。 煤球厂干的是重体力活。 每天两顿饭,一个月五两银子工钱。 看似是条件优厚。 其实与巨大的收益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叔父的善行义举,侄儿万分钦佩。” “只是,只是……唉!” 崇祯一声叹息,忧心忡忡。 云逍不悦地教训道:“叔费心费力地置办产业,就是为了赚钱给你讨媳妇儿。这开张的大喜日子,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崇祯讪讪一笑。 叔,谢你了,朕已经有十几个媳妇儿了。 崇祯道:“侄儿担心,叔办的这个厂子,要是赔钱了可怎么办?” “赔钱?你这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云逍忍不住就笑了。 贫道是会做赔钱生意的人? 贫道的志向,是做一个黑心的资本家好不好? “云仙长办的这个煤球厂子,怎么算,都赚不了银子啊!”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提醒。 “不赚银子?” 云逍一阵呵呵。 在心里默算了一下,然后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第一个月刚开始,目标就定小点,两万两银子,总该是能赚到的。” 崇祯和王承恩目瞪口呆。 一个月赚两万两? 并且还是小目标? 那一年下来,不是要赚几十万两银子? 大明如今一年的赋税,还不到400万两银子。 一个小小的煤球厂,能赚大明一年一成的赋税? 万万没有想到啊! ‘叔父’(云仙长),竟然是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第49章 煤球大卖,叔父要亏的尿血? 崇祯苦笑道:“叔父莫要说笑了。” 这时几名工人推着一辆拉满煤球的板车从一旁经过。 王承恩随手从车上取下一块煤球。 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算了一笔账。 “这一块煤球,差不多有两斤重,却只卖五文钱。” “市面上的煤,好一点的要四文钱一斤,最差的也要两文钱。” “做煤球的煤,就按三文钱一斤来算,这一块煤球,光是煤钱就要六文钱。” “再加上工人的吃喝、工钱,远不止这个数。” “煤球厂每卖一块煤,就要亏两三文钱,这真的能赚钱?” 王承恩显然是事先做了功课,说的头头是道。 崇祯在心里大概算了笔账。 就打一块煤亏2文钱。 一万块要亏多少?一百万呢? 算着算着,崇祯的头皮阵阵发麻。 这一个月下来,‘叔父’不是要亏的尿血? “等再过一个月,会账的时候,你们就会知道是赚还是亏了。” 云逍也就懒得解释。 才不会告诉他们,做煤球的材料,可不仅只有煤灰。 并且也不用优质的煤,哪里要那么高的成本? 连同工人的吃喝、工钱,一块煤球的成本也不会超过三文钱。 更不会告诉他们,什么叫量大出奇迹。 “前些天,叔父从范家、王家弄了四万两银子。” “叔父打算全部捐给百姓,却又怕遭人非议,这才故意开煤球厂亏本的!” 王承恩说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崇祯顿时恍然大悟,满脸钦佩地看着云逍。 云逍笑了笑。 说的真有道理! 贫道就是圣母! 也罢。 懒得跟这两个白痴解释。 怪累的。 云逍想了想,对崇祯说道:“告诉王承恩,送他煤球厂一成干股。” 崇祯眉头一皱:“这是为何?” “煤球厂现在不显山不露水,等一个月后,有几十万两银子进账。” “到时候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盯上,你这个侯缺的五品官儿根本不够看,必须找个靠山才行。” 云逍一番解释。 如今这世道,没有权势在背后撑着,钱再多也是待宰的猪羊。 也正是这个原因,云逍穿越三年,都没有想过要自己做生意。 现在不同了。 自己现在已经是纯阳真人、昌平伯。 还能通过侄儿,上达天听。 任何想要打自己主意的人,都不得不掂量掂量。 不过这还不够。 纯阳真人、昌平伯,只是虚位,尊贵却没有任何实权。 也不可能什么事都跟皇帝去说。 所以要把王承恩拉下水。 崇祯无奈地摇摇头。 ‘叔父’还真不是一般的执拗。 一个月几十万两银子进账? 该不会是用仙法,把石头变成银子? 云逍当即就拉下脸,“让你去,你就去,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就怕王承恩不敢收啊!”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云仙长,我可没得罪过你,你不能这么害我啊…… 王承恩一个哆嗦,魂都快吓飞了,“王承恩对陛下忠心耿耿,又怎么会私下收取贿赂?” “连皇帝都喜欢银子,王承恩这个太监,怎么可能不爱钱?” “一成干股,必须送出去,他要是嫌少,可以再加一成!” 云逍的态度十分坚决。 崇祯笑道:“侄儿回去后,就去找王承恩说这事。” 王承恩心里暗暗发苦。 这次被云仙长给害惨了! 煤球厂还不知道能不能撑一个月。 到时候一文钱的好处拿不到,反倒惹上一身骚。 虽说跟皇帝是‘吊友’的交情。 可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 三天后。 一百车多辆板车从牛角村出发。 板车满载煤球和新式煤炉,浩浩荡荡地来到城中。 云逍将煤球的消费群人群,锁定在外城的寻常百姓。 住在内城的权贵、富绅,取暖用的是银丝碳。 他们当然不会用煤球这种黑不溜秋的东西,太掉价了。 云逍提前让人在外城中,挑选出一千户家境极为贫困的百姓。 今天特意在外城找了个空旷的地方,举行捐赠仪式。 一千户贫困户,每户赠送一个煤炉。 并且每天按十块煤球计算,免费供应一个月。 这么做,看上去要搭进去一大笔银子。 煤球厂的大小管事,甚至是普通工人,对云逍的决定都是困惑不解。 甚至有不少人在背地里嘀咕,云真人也太败家了! 云逍当然不会跟他们解释,什么叫做广告效应。 捐赠现场差点被人群挤爆。 京城的老百姓向来喜欢凑热闹。 这样的新鲜事,自然不容错过。 多亏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派人前来维持秩序,这才没闹出乱子。 捐赠仪式上。 一个特意被挑选出来的大嗓门管事,向众人讲解煤炉,以及煤球的种种好处。 当然也不忘吹捧了一番云记煤业的善行义举。 接着让工人现场演示,怎么烧煤炉,以及避免煤气中毒的事项。 最后把煤炉和煤球,当场捐赠给贫困百姓,并让工人专门送上门。 获得捐赠的百姓,自然是感激涕零。 围观的群众虽然不怎么相信煤炉和煤球真的有那么神奇。 云记煤业这个良心商家,却都被人们牢牢记在心里。 煤炉、煤球,迅速成了京城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有一千户百姓做示范。 云记煤业的煤炉、煤球,良好的口碑也很快传遍京城。 新式煤炉,不仅能烧水、做饭,还能取暖。 煤球,耐烧,炉火旺盛,并且燃烧通透,煤烟少。 没有烧煤块产生的灰尘,干净卫生,更没有煤块燃烧散发出毒气。 百姓最关心的还是省钱。 京城的冬天极冷,取暖是一项大开支,寻常百姓不得不精打细算。 用煤炉烧煤球,一天顶多八块就完全够用。 一块煤球重两斤,需要五文钱,每天一共也才是四十文钱。 而一斤煤块就要三文钱,一天要烧二十斤才勉强够用,每天要花上六十文。 这样算下来,每户一天就要省二十文左右。 一个月下来,能省多少钱? 既经济又实惠,不用的人才是傻子。 于是云记煤业的煤球不出意外地成了爆款。 销量从最初一天几万块,一路暴涨到几十万块。 半个月过后,单日销量就高达百万。 煤球厂不得不继续扩招,又招收了三千工人。 五千人工人一起开工,这才是堪堪够用。 …… 崇祯时刻关注着煤球厂的事情。 获知煤球大卖的消息,越发为‘叔父’担忧了。 “万岁爷,您放心好了。” “云真人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会做亏本的买卖?” “再说了,每天要是真的亏这么多,云真人也没那么多的银子往进填啊!” 王承恩一番劝慰。 崇祯仔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于是安心了不少。 就看月末会账,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了。 第50章 再发工钱,工人就闹罢工? 临近腊月,天气越发的冷。 天上挂着明晃晃的日头,却依然冷的冻破石头。 京城内外,一片萧瑟。 也只有家家户户烟囱冒出的的烟火,才给勉强带来几分生气。 冬月二十九。 这是煤球厂会账的时间。 崇祯起了个大早,推掉一切政务,再次微服出宫。 来到牛角村的煤球厂。 用于管事办公的民房中,烧了好几个暖炉,屋内暖烘烘的。 云逍在堂屋里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茶,看上去心情不错。 林梳儿在一旁伺候着。 拨打算盘珠子的“噼里啪啦”声,不断从里屋传出。 “最近在忙乎什么,总不见你人影?” 云逍放下茶杯,示意林梳儿给崇祯和王承恩泡茶。 “快到年关了,事儿多。” 崇祯苦笑着答道。 每逢临近过年,就是他这个大明天子难熬的关口。 虽说今年有了遵化大捷,击退了建奴,使大明避过了一场浩劫。 可大明的局势并没有太大的改观。 就一个字,穷! 晋商的事情正在暗中推进。 白杆兵尚在进京的途中。 东厂和锦衣卫还在秘密搜集晋商通敌卖国的证据。 因此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对晋商动手。 如今国库和内帑都没钱。 偏偏到处都要用银子。 崇祯焦头烂额。 再加上担心云逍这边亏钱。 白头发又添了不少。 崇祯接过林梳儿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问道:“煤球厂这个月亏钱不多吧?” 云逍就是一阵‘呵呵’。 敢质疑叔父? 等会儿,这个月的账目就出来了。 到时候用白花花的银子打你的脸。 “叔父,这煤球厂的生意,下个月还是别做了吧?” 崇祯劝道。 叔父心怀天下百姓,高风亮节。 这一点不得不让人敬佩。 可他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啊! 安安分分地当道士不好吗? 多指点朕,等大明富强起来,这能救多少百姓? 云逍白了侄儿一眼,懒得再说话。 这时一阵阵哄闹声从远处传到屋里。 听声音,像是从村外工地上传来的。 云逍眉头微皱。 一名管事急匆匆地跑进屋。 “云真人,不好了!” “工人们停工不干了,全都聚在一起闹事!” 云逍眉毛一挑:“工人停工闹事?” 这年头的工人就有这觉悟? 这就知道罢工反对资本家了? 自己的心不够黑,没亏待他们啊! 崇祯神色大变。 老百姓一旦被煽动起来闹事,那可是大事。 万历年间,苏州两千多织工暴动,活活打死朝廷派去的税官。 事后朝廷杀了大批官吏,这才将事情平息下去。 煤球厂现在有五千工人。 这下子全都起来闹事,那还不出大事? 王承恩急声说道:“主人,云真人,赶紧离开村子!” “走,去看看!” 云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轻描淡写地说道。 崇祯大骇,“叔父,万万不可,太危险了!” “都是一些老实巴交的百姓,能有什么危险?” 云逍淡然一笑,举步朝屋外走去。 崇祯正要跟着一起,被王承恩死死拉住:“主人的安危要紧!” “叔父都不怕,我又怕什么?走开!” 崇祯甩开手,大步追上云逍。 王承恩吓得面如土色,亦步亦趋地紧随着崇祯。 走出院子,他朝着不远处蹲在墙角的两个百姓招招手。 两个百姓装扮的锦衣卫迅速过来。 王承恩安排道:“让人进村,救驾平乱!” 皇帝出宫,当然不可能是孤身一个人。 虽然崇祯每次微服出宫,没有带銮驾,护卫却是少不了。 这次来牛角村,在村子里有十几名锦衣卫好手近身保护。 牛角村外,有足足两百伪装成百姓的锦衣卫缇骑。 另外在五里之外,还有三千亲军。 就是防备随时出现的危险。 煤球厂的工人闹事,正好派上用场。 王承恩让一人去调兵,其他人全都紧跟着崇祯。 一行来到工地。 就见数千工人,全都汇聚在晾晒煤球的空场地上。 领头的正是那几个以前的东江镇兵卒,看上去情绪十分激动。 几名管事正在前面焦急地劝解。 见场面并没有失控,心一直悬着的崇祯,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没出人命就好! 工人们看到云逍,顿时安静下来。 云逍冷冷地说道:“怎么了?都吃饱了撑的慌,在这儿闹事?” “云真人,你误会大家伙儿了。” 杜大寒走过来,笑着对云逍说道。 他如今替代了李若链,成了云逍的贴身保镖。 这次来牛角村,他也是跟着云逍,之前来工地找老伙计说话。 云逍问道:“怎么回事?” “今天不是发工钱吗?” “工人们说,云真人能给他们一口饱饭吃,他们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他们听说煤球厂一直在亏钱,所以决定不要工钱,随意给点粮食就行了。” “管事们不答应,他们不干,结果就……” 杜大寒苦笑着一番解释。 云逍愣住了。 不是罢工闹事? 而是因为不要工钱? 大明的工人觉悟竟然高到这个地步? 崇祯瞠目结舌。 别的厂子,工人因为要加工钱才闹事。 叔父的厂子,工人因为不要工钱闹事。 这还真是天大的稀罕事。 王承恩赶紧朝身后的一名锦衣卫挥挥手,示意去阻止村外的人。 搞半天,竟然闹了个大乌龙。 这要是大军冲进村子,那可就热闹了。 “胡闹!” “你们把贫道当成是什么人了?” “干活不给工钱,贫道有那么黑心?” 云逍脸色一沉,厉声训斥。 工人们一阵骚动。 杜大寒急道:“不是,云真人……” 云逍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然后朝身旁的一名管事一番吩咐: “不仅工钱照发,从今天开始,每三天加一顿肉。” “再给每人做一套耐脏的工作服,还有防尘的口罩。” “另外,每天抽人烧足够的热水,让工人洗完澡再回去。” 众人全都呆住了。 接着工人们躁动起来。 “云真人厚道人啊!” “云真人,你这样待我们,我们心里有愧啊!” “不要工钱,打死我也不要工钱!” …… 第51章 实锤,云仙长能点石成金 “云真人,你这直接就亏到本里面去了啊。” “这工钱,工人们拿着,心里头怎么能踏实?” “这样下去,厂子就没法办下去了,到时候工人们连口饱饭都没了。” 杜大寒苦劝。 崇祯暗自摇头叹息。 ‘叔父’这么做,精神可嘉,可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云逍哑然失笑:“亏本?谁说厂子亏本了?” 杜大寒说道:“咱们虽然都是苦哈哈,可心里都有笔账,厂子赚不赚钱,咱们都清楚。” 正说话间。 “出来了,这个月的账目出来了!” 煤球厂大管事拿着一本账簿,兴冲冲地朝这里一路小跑过来。 这人名叫丘焕印,是一名老太监,以前皇庄的管事。 后来因为得罪了王德化,被王承恩救了,特意安排到煤球厂来。 王承恩问道:“账会完了?怎样?” 丘焕印看了云逍一眼。 云逍淡淡说道:“总是要大家知道的,直接说吧。” 丘焕印用尖细的嗓子大声说道:“两万三千八百二十七两!” 人群瞬时一片寂静。 工人们全都是满心的绝望。 完了! 一个月亏这么多。 煤球厂肯定是办不下去了。 以后没混饭吃的活计了。 云真人的心真的是善。 可做生意的事情,还是不靠谱啊! 崇祯叹道:“一个月,竟然亏了这么多。” 王承恩忙安慰道:“亏两万多两银子,也不算太多。” 云仙长前后敲诈了四万两银子。 这次没全都赔进去,万幸了。 “亏钱?” 丘焕印诧异地看了崇祯和王承恩一眼。 这是咋想的? 怎么可能会亏钱? 要不是早知道二人的身份。 并且一再叮嘱不能暴露。 他早就不客气地怼过去。 丘焕印深吸一口气,“赚了,一共赚了两万三千八百二十七两银子!” 所有人全都一脸懵。 难以置信地看着丘焕印。 赚了? 没有亏,反倒是大赚了? 这老家伙,大清早喝醉了,说胡话的吧? 王承恩一把抢过账本,仔细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失声惊叫道:“我的老天爷,竟然真的是赚了两万三千多两银子!” 轰!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惊叹的,质疑的声音,响成一片。 “叔父,这账目……该不会有问题吧?” 崇祯依然难以置信。 两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如今大明的一两银子,差不多后世850块钱。 两万三千多两,就相当于两千多万块软妹币。 一个煤球厂,一个月能赚这么多? 并且煤球厂从开业到现在,其实只有二十来天。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赚两万多两银子,这怎么可能? 唯一的可能,是账目出了问题。 “你这败家货,巴不得叔亏钱是不是?” 云逍瞪了崇祯一眼,不客气地训斥道。 丘焕印小心翼翼地对崇祯说道:“大老爷,这是几个管事反复算了好几遍的,账目肯定是没有问题,真的是赚了这么多。” 崇祯瞪大眼睛,“净赚两万多两?” 丘焕印连连点头:“没错,这就是净利润,把成本、工钱全都除开了的。” 崇祯一个哆嗦,骇然看着云逍。 赚了,‘叔父’竟然真的是大赚了! 这绝对不可能是用做生意的手段赚来的。 点石成金! 肯定是‘叔父’使了仙法! 王承恩、杜大寒等人,看云逍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服。 林梳儿的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 不愧是云仙长! 帮了这么多的饥民。 竟然还顺带赚了这么大一笔钱! 这哪里是做生意? 谁见过卖煤一个月能赚两万多银子? 分明是挖到了一座银山! 工人们愣了半晌。 确定是真的赚钱后,顿时爆发出一声声欢呼。 煤球厂赚钱了,他们的饭碗,也就保住了。 并且还能心安理得的拿到工钱。 整整五两银子啊! 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能不兴奋吗? 云逍摆摆手。 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现在能安心拿工钱了?” “你们有钱拿,干活才能起劲,煤球厂也就能更红火,以后少跟我说不要工钱的话。” “都给我打起精神干活去,干完活,把工钱都给我领了!” 云逍大手一挥。 工人们一阵哄笑,随即喜哄哄地各自散去。 崇祯随着云逍回到院子里。 “叔父,这煤球厂怎么就大赚了呢?” 崇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迫不及待地问道。 云逍懒得理他,“丘管事,你给他们说说。” “是。” 丘焕印理了头绪,然后娓娓道来。 其实煤球的成本,远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高。 市面上卖的煤,最便宜的要两文钱一斤。 而煤球厂的煤,却是从西山的煤矿直接进货。 由于量大,所以价钱要相对便宜一些。 并且还用的是最便宜的煤。 算下来,一百斤煤只有一百七十文钱。 做煤球也并不是全部都是用的煤灰。 当中掺杂有相当比例的黏土。 一个煤球两斤重。 其中煤粉只有一斤六两,黄土倒是占了将近半斤。 必须按照这样的比例。 否则做出来的煤球不仅不经烧,还容易黏在一起。 这样算下来,连同人工算到一起,一块煤球也是连三文钱都不到。 而卖给老百姓手中,却是五文钱。 这可是40%的暴利啊! 一块煤球赚两文钱,每天卖一百万块,能赚多少钱? 这还是第一个月刚开始,还没有在整个外城全面铺开的结果。 等下个月,煤球的销量再次激增。 一个月赚个五六万两银子都有可能。 嘶嘶嘶! 崇祯等人倒吸凉气。 偌大的一个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还不到四百万两。 看看人家云真人。 一个小小的煤球厂。 一年下来赚的钱,就能达到国库的十分之一。 并且还让饥民有工作,百姓也省了取暖的钱。 三赢! 这是何等恐怖的赚钱手段? “老奴管了一辈子的皇庄,也打理了很多生意。” “却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云真人这样赚钱的。” 丘焕印发出一声赞叹。 王承恩也跟着一阵惊叹。 居然怀疑云仙长不会做生意。 这下子被打脸了。 “叔父,你能把你那点石成金的本事,教给侄儿吗?” 崇祯盯着云逍,满脸热切地说道。 第52章 仙法?这叫科学! “点石成金?” “你这是在想屁吃呢!” 云逍没好气地瞪了崇祯一眼。 王承恩和丘焕印将脑袋扭向一旁。 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崇祯却是不死心,继续问道:“叔父若不是能点石成金,为什么黄土也能当煤烧?” “这事还真是奇了!” “加了黄土之后,煤球反倒更加耐烧,没加黄土的,却没法用。” “这煤球里面,难道真的有什么仙法在里面?” 丘焕印好奇地看着云逍。 云逍笑了笑,说道:“这叫科学,哪里是什么仙法?” 崇祯笑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露出“懂了”的神色。 的确不是仙法。 就是换了个名字,叫做‘科学’而已。 “叔父的仙法……科学,能否变出更多的银子?” 崇祯又问。 他也是穷怕了,想银子想疯了。 “科学能变出来的东西多了去。” “朝中有个大臣叫徐光启的,他就懂科学的大行家,可惜没人信他的。” 云逍想到徐光启,就是一阵叹息。 这位可是大明的一位大牛。 九州历史上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他毕生致力于科学技术的研究,勤奋著述,是介绍和吸收欧洲科学技术的积极推动者。 可惜如今大明朝堂上,一门心思争权夺利,没几个真正想办实事的。 徐光启极力推广的科学,根本就没人鸟他。 等大明亡国后,他编纂的科学著作,全都被螨清给尘封了起来。 一直到西方列强用大炮轰开国门,才有人想到他,开始重视他的著作。 等到那时候,徐光启已经死了三百多年。 若是现在徐光启能够得到重用,九州以后又何至沉沦到那种地步? 崇祯暗暗将云逍的话记在心头。 徐光启此人,必须重用! 云逍让丘焕印取来两千五百两银子的银票,然后交给崇祯。 “这是给王承恩的分红,务必让他收下。” 崇祯道:“这就不必了吧?” “必须送出去!” “等煤球厂赚钱的消息传出去,那些权贵就会像闻到血腥的鲨鱼一样,想方设法从煤球厂身上挖肉吸血。 “到时候,就得王承恩帮咱们出头了!” 云逍一番叮嘱。 崇祯将银票交给王承恩,笑着说道:“收下吧,务必让王承恩王公公收下。” 王承恩把银票拿在手里,感到无比的烫手。 丘焕印推说有事要办,匆匆离开房屋。 他是担心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 东城,老和茶馆。 这是一家老字号,据说是洪武年间开办的。 当年洪武爷微服私访,曾经在这里喝过茶。 茶馆的茶很实惠,最便宜的茶水,一文钱就可以喝上一碗。 今天由于特别冷,很多百姓贪图这里暖和,一文钱买上一碗茶能喝上一上午。 茶馆中人满为患,显得十分热闹。 几桌客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议论着。 议论的话题,正是煤炉、煤球。 “那煤球怎么看上去跟莲藕似的?真的有那么好用?” “废话!这煤炉、煤球是谁造的吗?纯阳真人、昌平伯,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那我明天也去买个煤炉,以后全烧云记的煤球。” …… “云真人可是得道高人,他不仅造出煤炉、煤球,还向朝廷献上了三样亩产几千斤的粮食!” “几千斤的粮食?你就瞎吉尔吹吧,这也是凡间该有的东西?” “废话,这是云真人见咱们老百姓饿肚子,专门从仙界弄来的。” “是不是从仙界弄来的粮食,我不知道,不过云真人有一颗菩萨心肠,这倒是真的。” “这话说的没错,城外的粥厂,不知道救了多少饥民,很多人在家里把云真人当神仙供呢!” …… 茶楼的角落,有几间用屏风隔起来的雅间。 进雅间喝茶的客人,一般都是有些身份,身上有几个闲钱的。 其中一个雅间中,坐着七八个客人。 他们的衣着看上去十分普通,却是个个气度不凡。 这些人可不是寻常百姓,而是晋商在京城主事的。 他们每个月都会在这家茶楼里聚上几次。 有事的时候议事,没事的时候喝喝茶,聊聊天。 雅间一点都不隔音,外面的议论声不断地传了进来。 “拿咱们王家的钱粮,去收买人心,那妖道着实可恨!” 一个敦敦实实的中年人冷哼一声,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这人叫王登科,是王登库的亲弟弟。 前些日子王家在京城出事了,王家特意派他前来京城主事。 范家的范永斗阴沉沉地说道:“你们王家,也才是出了点银子和粮食,我们范家,可是跟他有血仇!” 提到那妖道云逍子,所有人都是面露恨意。 八大晋商同气连枝,荣辱与共。 范家和王家受损,所有晋商自然是同仇敌忾。 一名麻子脸老者恨声说道:“因为这妖道,这个月我梁家的煤店、碳店几乎都歇业了,一两银子没赚到,还倒贴工钱。” 这老者是晋商梁家的人,名叫梁嘉和。 梁家在京城的生意,以煤和炭为主。 由于煤球的横空出世,寻常老百姓谁还去买他们的煤和炭? 照这样下去,所有店面全都关门大吉得了。 “老梁,你担心个啥?那妖道为了做善事,把煤球的价钱定的那么低,还有不亏本的道理?” “云逍子的煤球厂,要是能撑到下个月底,我就把脑袋摘下来给他当夜壶!” “我看他是银子多了给烧的,竟然去倒贴那些贱民,这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 雅间里的气氛,变得不再那么沉闷了。 外面的议论声不断地传了进来,人们也在议论这事。 “云真人弄的这个煤球,的确是好用,还贼便宜,可我就不明白了,他上哪儿赚钱去?” “我也想不明白,云真人卖煤球,肯定是亏钱,他到底是图什么?” “云真人不是纯阳真人吗,肯定是吕纯阳的传人。我估摸着啊,他跟吕祖一样有一根金手指,点什么,什么就能变成金子。” “扯球淡吧你!” “要是真有这本事,皇帝还不把云真人给请到皇宫里,当祖宗一样供着?” …… 第53章 盗版煤球,整垮妖道 茶馆中。 一个黑不溜秋的汉子,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看这个云逍子就是脑袋被门夹了,这是在赔钱赚吆喝!” 茶馆里很多人纷纷怒目而视。 雅间里的晋商们听这话,全都笑了。 尽瞎说什么大实话! 云逍子不是傻又是什么? 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出撒。 就为了图老百姓说几句好话。 没十几年的脑血栓,能干这事? “马老三,你的木炭没了生意,能怪人家云真人?” “就是,你店里卖的木炭贼吉尔贵,一般人家谁买得起?” “像你这种黑心的奸商,早就该关门大吉了!” …… 很多茶客纷纷嘲笑那黑脸汉子。 “我关门大吉?” “我倒要看看,那杂毛道士能有多少银子赔!” “那个狗屁煤球厂,下个月要是还能再开下去,老子就跟他姓!” 马老三连声冷笑。 茶馆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一个刚走进茶馆的汉子听了这话,当即就笑了:“你说煤球厂不赚钱?”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把碎银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我就在煤球厂干活,这是今天才发的工钱,整整三两银子!” 众人一阵骚动。 这满身黑灰的汉子,是从永平那边逃荒过来的。 之前靠着给人打短工养活一家子三口,连肚子都混不饱。 一家子三口,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着出去。 大半个月前,他去了煤球厂干活,每天糊得跟鬼似的。 这样的穷鬼,今天竟然一下子掏出三两银子,让很多人险些爆掉眼珠子。 “煤球厂不赚钱,能给咱们发工钱?” “云真人今了,以后每隔三天都有一顿肉吃,还给咱们发衣裳,每天都能洗热水澡。” “要是不赚钱,咱们煤球厂五千号人,云真人上哪儿弄这么多的银子,给这么多的人发工钱?” 汉子的一番话,让茶客们全都惊呆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一名茶客问道:“云真人的煤球厂,真的赚了钱?” “何止是赚钱,是赚大钱!” “你们知道煤球厂这个月赚了多少?” 汉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 汉子却不继续往下说了,向伙计要了一碗三文钱的茶,摇头晃脑地喝了起来。 “到底赚了多少,快说啊!” “你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你的茶钱我给掏了,赶紧说!” 在茶客们的催促下,汉子这才竖起两根手指。 “两千两银子?” “卖煤球能赚这么多?” “这怎么可能?” “两千两?亏得你们说得出口!”汉子一声嗤笑,“是两万两,还有三千多的零头!” 轰! 茶馆里顿时炸开了锅。 人们怎么也不肯相信,纷纷提出质疑。 汉子得意地说道:“煤球厂的大管事拿着账本,亲口对所有人说的,这还能有假?不信你们找人问问去!” 人们这才信了大半。 茶馆中再次热闹了起来。 “两万多两银子啊,那能讨多少个婆娘?” “人家云真人是出家人,要那么多的婆娘干什么?” “云真人这样的大善人,也活该他发财!” “不知道煤球厂还招不招人,我也到厂子干活去!” “又管饭,又发衣裳,还有银子拿,哪个不想去?人家未必肯收啊!” …… 马老三脸上没光,就要偷偷溜出茶馆。 有人见了,大声嘲笑道:“马老三,你以后怕是要改姓云了吧?” 煤球厂的汉子不屑地说道:“跟云真人姓,他也有那资格?再说云真人今年才是十六七岁,咋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众人一阵哄笑。 雅间中。 晋商们面面相觑。 半晌。 梁嘉和冷笑道:“一个破厂子,一个月不到能赚两万多两银子?抢都抢不到这么多!” “这厂子怕不是造煤球,而是造银子的吧!” “一个苦哈哈说的话,还当真了?” …… 范永斗皱眉说道:“怕是有些蹊跷,让人去打听一下不就成了?” 当即有人命人出去打探。 不多久,打探消息的人就返回来回话。 消息千真万确! 问了好几个在煤球厂做事的工人。 煤球厂的确是赚了两万多两银子。 至于账目是真是假,那就无从得知了。 不过工人们全都领到了现银,这是摆在那里的现实。 雅间里,一片死寂。 那道士根本没必要报假账。 煤球厂真的是大赚了! 所有晋商都开始怀疑人生。 一个煤球厂,一个月就赚了两万多。 他们整个晋商集团,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提心吊胆昧着良心卖国。 算下来一个月又能赚多少钱? 世人都说晋商最会做生意。 可是与人家相比,又算的了什么? 并且他还是一个道士! 王登科难以置信地说道:“活见鬼了,那妖道难道会什么妖法,能变出银子来不成?” 梁嘉和脸色惨白,“完了,这下子完了,煤店和炭店全都要关张了,我咋跟族里面交代啊!” 范永斗却是十分笃定,淡然一笑,“急个啥,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梁嘉和一怔,急声问道:“范掌柜有什么法子,能把煤球厂的生意抢过来?” 范永斗笑道:“老梁,我看你也是急糊涂了,直接把那个煤球厂整垮了不就成了?” 梁嘉和苦笑道:“那妖道背后站着皇帝呢,范家吃了那么大的亏,谁还敢在背地里做手脚?” “谁说是要在背地里做手脚了?” 范永斗指着梁嘉和,“不就是煤球吗?那妖道能做,你们梁家难道就弄不出来?” “我还真的是老糊涂了,这么简单的法子,怎么就没想到?” 梁嘉和顿时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门子。 “不错,这法子好!” 王登科一拍桌子。 “煤球的做法简单,又不需要什么熟练工,有把力气都能做。” “妖道卖的煤球五文钱一块,梁家就卖四文钱,不出两个月,保证把他的煤球厂给整垮了!” “没错,这可是正当做生意,即使是皇帝也说不出个不字!” 梁嘉和大笑:“就这么着,我明天就开始着手弄煤球厂的事情!” 范永斗说道:“其他几家也别闲着,能出力的出力,绝不能让那妖道就这么起水了。” “小事情,以前不知道干过多少回了,还能被一个妖道给翻了船?” 王登科抚掌大笑,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第54章 鳌拜落网,小丑竟是我! 旷野中。 十几匹快马顶着凛冽的寒风,一路狂奔。 为首之人,正是鳌拜。 他神色仓惶,衣衫上血迹斑斑。 头上的皮帽不见了踪影,露出散乱的金钱鼠尾巴。 看上去极为狼狈。 鳌拜随着王家的商队离开京城,却并没有急着出关。 反而借此机会,以商队为掩护,前往京畿各个城池,暗中刺探地形、防备。 一路目睹大明军备黄驰,防卫松懈,鳌拜越发的骄狂。 这次若不是在遵化出了意外。 明国的京畿腹地,此时已经成了大金的猎场。 下次定要杀入京师,肆意洗劫个痛快。 只是鳌拜的美梦很快就被噩梦替代,商队在固安野外遭到伏击。 王家商队的护卫,连同随后跟鳌拜会合的建奴细作,被杀了大半。 鳌拜杀出一条血路,一口气逃到这里。 噩梦还没有结束。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 数百锦衣卫缇骑,风驰电掣一般追了上来。 鳌拜恨恨地道:“该死的明狗,阴魂不散!” 要是以往,鳌拜自信,仅凭着十几个大金儿郎,就能击溃上千明军。 这次也是出奇了。 锦衣卫出动的全都是高手。 并且跟一群疯狗一样,个个都是悍不畏死,让鳌拜也是心惊胆寒。 “走!” 鳌拜只得带着人马继续逃命。 后方的锦衣卫缇骑紧追不舍,为首之人正是李若链。 他已经从抓获的王家掌柜口中,拷问出鳌拜的底细。 出身镶黄旗瓜尔佳氏,开国元勋费英东之侄,八门提督卫齐第三子。 并且还是皇太极的心腹亲卫,此次来京肩负着重要使命。 果然是一条大鱼! 云真人的推测,分毫不差! 只要抓住鳌拜,就抓住晋商通敌卖国的铁证。 这次要是还让他走脱,不仅没脸回去见云真人,更没法跟皇帝交差。 因此李若链和手下的锦衣卫如影随形,不顾一切地追杀鳌拜。 一追一逃,转眼间就奔驰了五六里。 鳌拜冲过一个土坡。 就见一行三四十人的队伍自前方迎面而来。 为首的是一名年龄不到三十的男子,身穿绯色官袍。 他的身材却是异常高大,看上去威武不凡。 比武将还要武将,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文官。 他带领的也不是兵卒,而是一些家丁。 “哪里冒出来的建奴鞑子?” 看到为首的鳌拜,文官一愣。 随即杀气腾腾地喝道:“结阵,随本官杀鞑子!” “杀!” 家丁们纷纷结阵。 “找死!” 鳌拜快气疯了。 大明的武将,多数贪生怕死。 至于文官就更不用说了。 到了战场上,不被吓得尿裤子就算是不错了。 这个明国文官,带着几十个民壮,竟然想要拦住他? 简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鳌拜率领残兵全力冲向那文官。 文官不慌不忙地弯弓搭箭,一箭射出。 鳌拜挥舞战刀,将箭挡开。 虽然挡住了这一箭,却感到手臂一震。 手里的战刀也险些脱手。 力量大的出奇,鳌拜平生未见。 嗖嗖嗖! 三十多支箭怒射而来。 鳌拜身旁的建奴细作、王家护卫,纷纷中箭落马。 这些家丁,竟然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神箭手。 文官从马背上摘下一把大刀,策马朝鳌拜急冲而来。 看着文官的兵器,鳌拜吓了一跳。 那口偃月刀,怕是有一百多斤。 这得多大的力量? 明国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勇士,并且还是一个文官? “杀!” 文官转眼就冲至鳌拜马前,一刀当头劈落。 鳌拜慌忙举刀格挡。 只感到像是一座大山向自己压下。 手中战刀被震飞。 身下的战马难以承受巨力,前蹄跪地。 鳌拜直接从马背上甩了出去。 不等他起身,文官再次举刀。 李若链大声叫道:“且慢!这建奴鞑子还有大用,千万莫要杀了!” 文官收住力量,大刀架在鳌拜的脖子上。 两名家丁上前,将其五花大绑起来。 剩下的建奴细作和王家护卫,很快就被杀的杀,抓的抓住,无一人漏网。 锦衣卫好奇地打量着卢象升,都是惊叹不已。 光是他手中的大刀,就有一百四十斤重。 古往今来的猛将,也很少有使出如此之重的兵器。 并且还是一个知府,简直是不可思议。 李若链自报身份:“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链,见过大人。” 文官拱手答道:“本官大名府知府卢象升。” “卢知府真是霸王复生!” 李若链一阵惊叹。 他却是不知道。 这位卢象升卢知府可不是一般人。 日后,被建奴和李自成、张献忠称之为‘卢阎王’。 后世的人也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大明战神! “这次多亏卢知府相助,才擒获这鞑子。” “卢大人的大功,下官自会向陛下禀报。” 李若链向卢象升拱手称谢。 “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什么。” 卢象升摆摆手,接着问道:“这鞑子是谁,怎么就混进了京畿?” 李若链道:“其中关联甚大,不便相告,还请卢大人见谅,另外还请大人告诫下面的人,切勿走漏消息。” 卢象升一凛,不再继续询问,随即对家丁们一通吩咐。 “狗鞑子,看你还怎么逃!” 李若链一鞭子抽在鳌拜的身上,一阵大笑。 鳌拜昂起头,正要开口怒骂。 忽然觉得李若链十分面熟,诧然问道:“你是谁,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李若链笑道:“你这狗鞑子,记性这么差,忘了离京的时候,被云真人教训的事情了?” 鳌拜终于想了起来,顿时神色大变。 李若链嘲讽道:“云真人早就识破了你的底细,可笑你这狗鞑子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竟然还敢在大明四处招摇!” 鳌拜大吃一惊,“那道士当时就识破了我的身份?这怎么可能?” 李若链冷笑:“云真人明察秋毫,你能逃得过他的法眼?被云真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不知道,真是可笑!” 鳌拜如遭重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身份竟然早就暴露。 那年轻道士,竟是恐怖如斯! 难怪晋商推测,大金之所以会在遵化兵败。 极有可能,就是这道士,在幕后为明国皇帝出谋划策。 现在看来,晋商十有八九是对的! 此人,必将成为大金的大患! 脑海中浮现出云逍俊朗的面庞。 鳌拜一阵不寒而栗。 明国出妖孽了! 第55章 没证据?那还不简单! “云真人?” 卢象升目光一闪,惊讶地问道:“李佥事所说的云真人,可是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 李若链答道:“正是,卢大人也知道云真人?” “听孙承宗孙阁老提到过云真人,让本官敬仰万分,心仪已久。” “等有机会进京,定要前去拜访云真人!” 卢象升一阵感叹,满脸钦佩之色。 建奴入关后,他在大名府招募三千民壮,前往遵化驰援。 等赶到遵化时,建奴已经兵败退走。 在与孙承宗的交谈中,才知道遵化大捷的一些内幕。 之所以会有这次大捷,是因为有高人,在幕后为皇帝陛下出谋划策。 到后来云逍被册封的消息传到遵化。 一个道士,突然得到皇帝如此看重。 并且朝中有传言,皇帝的所有人事调度,乃至遵化之战的一应策划,都是出自云逍子。 这事情尚未得到证实。 孙承宗却从方正化对云逍的只言片语中,断定那位高人,就是云逍无疑。 在与卢象升的谈论中,孙承宗对云逍推崇备至。 声称若是没有云逍,此番建奴大军必定会杀入京畿,肆虐京师。 卢象升听后,对云逍敬服而又神往不已。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擒拿建奴奸细,定下奇计,重创建奴! 没想到今天抓获的建奴鞑子,竟然也是出自云逍。 这等大能,如何不让人折服心仪? “每逢大乱,必有圣人出现!” “我大明出了这样一位惊世大能,实在是大明之福!” 卢象升发出一声发自心底的赞叹。 李若链辞别卢象升。 然后立即押解鳌拜等重犯,秘密赶回京城。 他也知道事关重大。 而如今的锦衣卫中鱼龙混杂,容易走漏消息。 因此没有禀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而是直接去找王承恩。 王承恩第一时间入宫禀报崇祯。 崇祯大喜,当即亲自召见李若链。 听了抓获鳌拜的详细过程,崇祯忍不住放声大笑。 ‘叔父’出去招个工,就发现了一条建奴的大鱼。 这天下的人和事,还有什么能瞒得过‘叔父’的法眼? 如今抓到奴酋皇太极的心腹,与晋商王家勾结。 铁证如山,终于可以对晋商下手了! 李若链奏道:“那建奴鞑子嘴紧的很,用尽办法也没法撬开。” 崇祯眉头一皱。 “被抓的建奴鞑子,是奴酋皇太极身边的亲卫。” “身为皇太极的心腹,自然是顽固不化,要想从他口中得到证词,怕是很难。” 王承恩一番解释。 崇祯兴奋顿时减了大半。 如果只是寻常的案子,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 皇帝一句话,就能独断乾坤。 可晋商的事情,牵扯到很多朝堂高官。 一个不慎,就会弄得朝堂不稳。 再被别有用心的人一煽动,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因此必须办成铁案,让任何人都找不出丝毫漏洞。 如今虽说抓住了鳌拜和王家商号的人。 晋商大可以来个壁虎断尾,将一切罪名全都推到王家身上。 到时候还是难以将晋商连根拔起。 王承恩轻声提醒道:“万岁爷不必忧心,云仙长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崇祯点点头,叹道:“凡事都要让叔父劳心,朕心里难安啊!” 随即命李若链对鳌拜严加讯问,想尽办法撬开他的嘴巴。 然后带着王承恩再次微服出宫,来到吕祖观。 …… 吕祖观。 煤球厂大管事丘焕印,正在跟云逍说事情。 “晋商梁家,正在大肆招募工人,准备开办煤球厂。” “梁家以前就是煤和炭的生意,家底厚实着呢,他们也跟着开始做煤球,会夺走咱们云记大半的生意。” “煤球厂下个月的产量,是不是该往低里调一些?” 丘焕印忧心忡忡。 掌管煤球厂,虽说没有管皇庄那么威风,可挣钱多啊! 放眼整个大明,有几家商号,一个月能赚那么多的银子? 可好景不长,煤球厂才红火一个月,就要被人抢了生意。 他这个大管事怎能不忧心?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下个月再招两千工人,产量提个三成。” “小人这就去安排。” 丘焕印吃了一惊,随即心中大定。 云真人能这么说,肯定是早有安排,那还担心什么? 云逍想了想,又吩咐道:“给我找一些泥瓦匠和烧石灰的老师傅,另外买几座大一点的石灰矿。” 丘焕印一头雾水。 云真人这又是准备搞什么玄虚? 正说话间,崇祯和王承恩走了进来。 丘焕印早就被王承恩叮嘱过,不敢暴露崇祯的身份,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赶忙退了出去。 王承恩把抓住鳌拜的事情跟云逍说了。 “鳌拜?!” “卢象升协助,抓了鳌拜?” 云逍眉毛一挑,眼眸中流露出震惊之色。 万万没有想到啊,竟然抓住了这样一条大鱼。 鳌拜此人,可不是后世影视剧中演的那种。 历史上的鳌拜,为螨清立下赫赫战功。 攻克皮岛,为建奴消除后顾之忧。 关系到明、清国运的松锦之战,冲锋陷阵,五战皆捷。 领军追击李自成,最终致使李自成在九宫山身亡。 击破张献忠的大西军,鳌拜实居首功。 皇太极死后,以武力逼迫多尔衮不敢篡位。 顺治驾崩,鳌拜成为康熙的辅政大臣。 没想到这样的一位大牛,现在居然被抓了。 鳌拜被抓,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了。 至于卢象升,更是了不得的大牛! 大明战神啊! 云逍还亲眼见过卢象升使用过的大刀。 一百四十多斤的兵器,比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还要重六十多斤。 这绝对是能跟项羽掰手腕子的牛人。 只可惜,后来被猪队友给活活地坑死。 “看来还是大明的国运未绝啊!” 云逍心中一阵感慨,心情也为之大好。 崇祯朝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王承恩会意,向云逍说道:“鳌拜始终不肯招供,因此无法抓住晋商勾结建奴的实证,陛下正为这事头疼呢!” “有了鳌拜,至少可以钉死王家。” “至于其他晋商……要抓他们的实证,那还不简单?” 云逍淡然一笑,一切尽在掌握。 第56章 欲擒故纵,钓条大鱼 崇祯精神一振。 果不其然! ‘叔父’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云逍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不急不躁地说道:“粮食!” “晋商为建奴筹集的粮食,应当差不多了吧?” “跟着运粮的晋商车队,来个人赃并获,这还锤不死晋商?” 崇祯振奋击掌:“不错!” 王承恩兴奋地说道:“晋商的粮食要运出关外,必定会走张家口,只需截住运粮车队,将所有运粮的人一网打尽,也就有了晋商通敌卖国的实证!” 说完,他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准备去安排东厂的人前往张家口。 这位东厂提督太监,才是刚刚接掌东厂,寸功未立。 这下子要是抓到了晋商的罪证,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分量肯定会重上几分。 “在张家口抓人?亏得你想得出!” “云昊,你手下的人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就跟你一样没脑子?” 云逍不客气地训斥,连崇祯也跟着骂了。 王承恩吓得脸色苍白。 云大仙长,要骂你骂我得了。 干嘛把陛下拉一块儿? 会要人命的! “有什么不妥吗?” 崇祯不以为忤地笑了笑。 已经被‘叔父’给骂习惯了,免疫了。 “自从隆庆年间,大明批准在与蒙古互市以来,晋商就开始经营张家口。” “如今张家口的守将,从上到下都跟晋商穿一条裤子。” “到张家口抓人?亏你想得出,没十年的脑血栓,都想不出这样馊主意!” 云逍毫不给王承恩留情面。 侄儿以后可是要当权臣的人。 身边尽是这种没脑子的怎么能成? “云仙长教训的是!” 王承恩后心不住地冒冷汗。 被云仙长训斥,那算是个什么事? 要是事情办砸了,坏了万岁爷的大事,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可是关系到几千万两银子啊! 崇祯眉头大皱:“那该如何是好?” 云逍淡然一笑,“放晋商的运粮车队出关。” 崇祯:“叔父的意思是……欲擒故纵?” “总算不是太笨。” 云逍表扬了崇祯一句,“让孙承宗派信得过的心腹,直接从喜峰口出关,等晋商的粮食出关后,将其一网打尽。” 崇祯颔首道:“如此甚是稳妥。” “这还不够。” 云逍摇头笑了笑。 崇祯眼睛一亮:“叔父还有妙计?” “建奴这次入关,什么东西都没有抢到,这个冬天将十分难熬。” “晋商运送的粮食,这是建奴的救命粮,又怎么可能不派兵迎接?并且会派出大人物,领兵前去接收粮食。” “这次不仅要拿到晋商的罪证,还要吃下建奴的这支兵马,捉住领兵的建奴大将!” 云逍自信地一笑。 王承恩难以置信地说道:“建奴骑兵在草原上纵横无敌,即使孙阁老出动重兵将其击溃,也很难全歼。” 云逍呵呵一笑,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出想好的计划。 “妙,叔父的计谋,实在是大妙!” 崇祯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这次不仅可以抓住晋商卖国铁证,还可以生擒建奴紧要人物,只能怪白杆兵入京,就可以铲除晋商!” 接着想到很快就有数千万两银子进账,崇祯的心里一片火热。 云逍挥挥手,“提醒一下宫里的那位,让他好生叮嘱孙承宗,这次要是搞砸了,要想锤死晋商,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崇祯说道:“叔父放心,侄儿定会让王承恩提醒陛下。” 王承恩偷偷看了崇祯一眼,万岁爷越来越会演戏了。 “这次叔父又为大明立下大功,陛下必定会有重赏。” 崇祯想到不知道该怎么封赏‘叔父’,又是有些头疼。 “我要那些虚头巴脑的赏赐做什么?” “跟王承恩提一句,答应给你的五品官,什么时候能有实缺?” 云逍十分不满地说道。 “侄儿这次就去催王承恩。” 崇祯苦笑,看来要尽快给自己安排一个合适的官位了。 …… 七天后。 关外草原。 距离宣化不到百里的一座山坡下方,聚集着一支一千多人的骑军。 从装束可以看出,这支骑军正是建奴兵马,并且还是建奴精锐。 有十几骑在山坡上眺望远方。 为首的是一名建奴少年将军。 此人名为爱新觉罗?多铎,努尔哈赤第十五子,阿济格、多尔衮的同母胞弟。 这次皇太极亲领大军,绕道蒙古入关,最终却铩羽而归,连豪格都丧命遵化。 虽说出关的时候,设伏击溃了一支大明军队,可仅仅只是挽回了一点颜面而已。 皇太极的政敌们趁机发难,导致他的大汗之位因此变得不稳。 更为要命的是粮食! 粮食,就是建奴的命脉。 没有粮食,这个冬天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幸好有晋商,从明国搜集了大量的粮食。 有了这批粮食,也就可以渡过难关了。 皇太极本来打算派心腹来接收粮食,却遭到多尔衮的极力反对。 谁都不是傻子,只要把粮食运回去,就能获得巨大的声望,多尔衮怎么可能会让皇太极如愿? 这次入关失败,队伍不好带了,皇太极不得不作出让步,同意让多铎带人接收粮食。 等了许久,不见宣化那边有任何动静,多铎有些焦躁起来。 只要拿到粮食,也就有了跟皇太极叫板的资本。 要是出了什么纰漏,皇太极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等待多铎的将是严惩。 又等了半个时辰。 终于看到几匹快马从宣化方向朝着这边飞驰而来。 正是之前派去打探消息的探子,他们给多铎带来了好消息。 晋商的运粮车队已经来了,整整五万石粮食,还有大量酒肉。 多铎大喜,当即派出一百多骑兵前去迎接。 不多久,运粮车队浩浩荡荡地驶来。 晋商领头的是范家的老人,建奴中有人多次跟他打过交道。 此时天色已晚。 加上草原上寒风呼啸,冷的可以冻破石头。 一千五百多建奴骑军,早就是又冷又饿。 多铎下令就地扎营,等酒足饭饱休息一晚上,明天清晨再出发。 危险? 真是天大的玩笑! 给明军十个胆子,也不敢出关来。 第57章 告诉我,谁出的奸计? 当夜。 多铎将晋商敬献的酒肉,全部赏赐给全军将士。 一千五百多建奴骑军,除了些许岗哨,其他人全都肆无忌惮,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痛快。 多铎也喝得酩酊大醉。 深夜时分。 多铎被翻江倒海的肚子给闹腾醒了。 不等起身,就直接拉在床上。 多铎急忙叫人来收拾残局,却无人回应。 贝勒爷顿时勃然大怒,裤子都没穿出了军帐。 这才发现,他并不是什么孤例。 全军上下,全都在狂飙。 整个营地变成了茅厕,臭气熏天。 “晋商敬献的酒肉有问题!” 多铎顿时醒悟过来,立即下令将送粮的晋商掌柜、伙计抓来。 谁知却被下面的人告知,晋商的人昨晚上就离开了。 “披甲,上马,立即拔营!” 多铎神色大变,当机立断。 军令刚刚下达,肚子里又开始闹腾起来。 紧接着后面如同喷泉一般狂喷不止。 这时营地外传来一阵阵轰隆马蹄声。 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兵马杀来。 多铎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他带领的这支骑军,是正白旗精锐。 横扫辽东和蒙古大草原,所向披靡,不可一世。 这一支建奴骑军,可以轻易击溃一万大明骑兵。 现如今…… 所有人都快拉的虚脱,站都站不稳。 更为要命的是,跟他们一样,战马也在拉稀。 这仗还怎么打? “中了明狗的奸计了!” “是哪个明狗,竟是如此歹毒、无耻!” 多铎仰天发出一声充满悲愤、绝望的怒吼。 天明时分。 三千关宁军将营地围得跟铁桶一般。 一个个光着腚、两腿发软的建奴兵卒,被明军从营地中押出来。 “陛下神机妙算!” “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一千多建奴铁骑,诸葛亮复生,也莫过于此!” 领军的三屯营总兵满桂,连声惊叹。 身后的明军将士,无不面露敬服之色。 这可不是吹捧,而是真的心服口服。 在张家口关外草原设伏,将晋商运粮车队一网打尽。 接着伪装成伙计,逼迫晋商掌柜引路,与前来接应的建奴会合。 在酒肉中、草料中下泻药。 不费一兵一卒,将一千多建奴鞑子全部生擒,无一人漏网。 还抓获了建奴的一位贝勒。 这可是自从建奴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并且多铎还不是一般的贝勒。 他是努尔哈赤最为宠爱的儿子。 努尔哈赤当年甚至有”幼子守灶“的想法。 要不是努尔哈赤死的时候,多铎年幼,汗位就轮不到皇太极。 现在竟被生擒活捉! 这样的大功,封个爵位都不为过。 而这次的计划,全都是远在京城的皇帝亲自制定。 让满桂等人怎能不服?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大明有如此英明的君王,恢复永乐当年强盛,绝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啊!” 满桂这凭赫赫战功,从最底层的小兵升至总兵的猛将,此刻也是对皇帝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旁的赵率教笑了笑,低声说道:“满蛮子,你觉得遵化大捷,还有这次的事情,会是陛下的手笔?” 满桂一怔:“这次的计划,陛下早在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怎么会不是陛下的主意?” 赵率教笑道:“陛下的确圣明,然而以陛下的身份和性子,又怎么会使出下泻药这等计策?” 满桂顿时醒悟过来。 堂堂大明天子,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光明正大。 并且皇帝从小在深宫中长大,受的是儒家正统熏陶。 又怎么可能想得出,伪装成晋商的人,给建奴下泻药这种阴毒的法子? 赵率教道:“满蛮子,你难道忘记京城里关于遵化大捷的那些传言了?” 满桂神色一变:“难道……这次又是那位纯阳真人的计谋?” 赵率教幽幽说道:“以前我还不大相信,从这次的事情来看,遵化大捷以及这次,全都是出自那位云逍子云真人之手无疑了。” 满桂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以前咱大明在辽东屡战屡败,关宁军上下,包括袁督师在内,都认定建奴不可胜。” “如今大明出了这样一位神仙一般的人物,辽东的局面,怕是要改一改了。” “这次抓了野猪皮的第十五子多铎,下次说不定就是多尔衮、代善,甚至是奴酋皇太极了。” 赵率教说罢,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满桂也为之振奋起来。 这么多年来,仗是越打越憋屈,大明也是越来越弱。 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先是有遵化大捷,这次又是生擒多铎和一千多建奴精锐。 放在以前哪个敢想? 照这样下去。 不仅是辽东,整个大明的局面,怕是都要改一改了。 说话间,多铎被押了过来。 他由于拉稀拉的走不动路,被绑成了一个粽子,两个兵卒用一根棒子抬着。 “狗鞑子,你也有今天!” 满桂纵马上前,扬起马鞭在多铎的光腚上狠狠地抽了几下。 多铎生性骄狂跋扈,残暴冷血。 但凡攻占城池、村庄,向来不留活口。 城中大明军民,无论老幼,全都杀的一干二净。 因为大明将士无不恨之入骨。 “明狗,有种跟本贝勒真刀真枪地干一场,用这种下三滥的诡计,本贝勒不服!” 多铎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一般,愤怒地咆哮着。 “蠢猪!” “我大明人杰辈出,略施小计,就抓住你这头猪,还有什么不服的?” 满桂一阵大笑,扬起马鞭又是一顿猛抽。 多铎奋力挣扎,谁知又再次决堤,臭不可闻。 众人一阵大笑。 满桂憎恶地说道:“赶紧把这牲口弄走,千万别弄死了,还要送到京里献给陛下的。” 两名兵卒抬走多铎。 多铎扭头死死地盯着满桂,咬牙切齿地说道:“告诉我,这是谁出的毒计,让本贝勒死个明白!” 满桂冷笑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知道咱大明的神仙人物?” “我明白了!” “先是遵化的毒计,这次又是这样的奸计,一定是那个妖道!” “妖道,我大金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多铎愤怒的咆哮,在草原上回荡。 第58章 混账侄子,你净身了? “天佑大明!” “有叔父相助,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崇祯接到孙承宗的八百里加急秘奏。 看到奏折上的消息,这位大明天子一时欣喜若狂,几乎难以自已。 晋商的运粮车队,一网打尽,人赃并获! 建奴一千五百骑军,全部被生擒,没跑掉一个! 铁证如山,足以锤死晋商。 并且还抓获了一条超级大鱼。 贝勒多铎! 这样的收获,甚至不亚于遵化大捷。 足以让崇祯祭告太庙,告慰列祖列宗。 而这一切,又全都是拜‘叔父’所赐。 崇祯兴奋之余,立即传旨王承恩。 准备微服出宫,将这天大的好消息,立即告知‘叔父’。 另外彻底铲除晋商的事情,也需要‘叔父’出谋划策。 在前往吕祖观的途中。 王承恩小心提醒崇祯:“上次云仙长说的事情,万岁爷该怎么答复?” 崇祯思索片刻,无奈地说道:“也罢,那就给朕安排一个实缺吧。” 上次‘叔父’交代了。 这次不要功劳。 但是要给‘云昊’安排一个实缺。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了。 要是让‘叔父’起了疑心,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对于堂堂的天子而言,安排一个实缺官职,是一件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 问题是,这事情日后要是曝光,就会在史书上记上一笔。 那可就要跟正德皇帝朱厚照一样,要流传千古了。 崇祯很无奈,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 二人来到道观。 崇祯将喜讯告知云逍。 “抓住了多铎?” 云逍也是意外惊喜。 多铎,可不是寻常的贝勒。 他不仅是野猪皮最为宠爱的幼子。 也是建奴当中,最为残暴,立功最多、最大的贝勒。 平高丽,杀的高丽十室九空。 挥师破扬州,杀史可法,扬州十日,残杀汉人八十余万。 下江南,俘南明弘光帝朱由崧。 就这么一位牛啤到要日天的人物,现在竟然被抓住了? 这可真的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接着云逍一阵感慨。 接下来的历史,肯定会发生改变。 不会再有螨清豫亲王。 更不会有扬州十日。 而这一切,全都是自己亲手改变。 云逍欣喜之余,心中生出一股豪情。 见‘叔父’心情大好,崇祯也是龙颜大悦。 “看来以前还是小看了崇祯皇帝啊!” 云逍点点头,随口夸了一句。 计划再好,要不是崇祯皇帝,也难以得到执行。 这一点必须给他点个赞。 轰! 崇祯感到一股热血涌上来,满脸通红,兴奋的就跟喝醉酒了一般。 竟然得到了‘叔父’的赞扬!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有你什么事情,瞎激动个什么?” 云逍瞪了崇祯一眼,问道:“上次说的,让皇帝给你封官的事情,有着落没有?” 崇祯早就想好了对策,答道:“陛下已经给我安排了一个宫里的差事……” “宫里的差事?”云逍神色大变,指着崇祯问道:“你答应了?” 崇祯一阵困惑,下意识地答道:“那差事很有前程,因此……” “于是你就答应了,净身入宫了?” 云逍阴沉沉地盯着崇祯的下身,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崇祯满脸错愕。 王承恩目瞪口呆。 万岁爷净身? 云仙长可真是敢想啊! 见二人不语。 云逍的脸色越发阴沉,指着崇祯一顿数落。 “你这混账东西,云家还指望你来传宗接代,你竟然把根都给整没了!” “咱们云家,竟然出了你这个死太监,你有什么脸去见祖宗!” 云逍真的是十分恼火。 看来传宗接代的重任,只能自己来亲自完成了。 这不靠谱的混账侄子,为了当官,竟然把男人的根本都给弄没了。 即使给个司礼监掌印,又有什么意思? 崇祯明白了过来,嘴角连连抽搐。 王承恩的脸都绿了。 太监怎么就得罪云仙长了? 云逍越说越气,恨恨地说道:“崇祯那个过河拆桥的狗东西,贫道一定要他好看!” 王承恩将脑袋扭向一旁。 我怎么忽然耳聋了? 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崇祯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叔父误会了,侄儿未曾净身,也就是在宫中做官而已。” “你没净身?没净身,也能在宫里做官?” 云逍狐疑地盯着崇祯。 要不是边上有人,直接就脱这混账侄儿的裤子验明正身了。 崇祯被看得一阵毛骨悚然,忙道:“陛下委任侄儿为太子洗马,在东宫里做事,绝非是净身当太监。” “东宫里做事情?” 云逍愣住了,随即哑然失笑。 原来是个误会,差点吓死贫道了! 接着他反应过来,又是眉头大皱。 “皇帝也真是不厚道,居然让你去给太子洗马。一个建奴的贝勒,就换了这么个官儿?” 王承恩笑道:“云仙长,您这次可弄错了,太子洗马,可不是真的给太子洗马。” 云逍问道:“不是洗马,那是洗什么的?” 王承恩强忍着笑,一番解释。 太子洗马是辅佐太子,教太子政事、文理的官职。 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官,将来的前程却是不可限量。 古往今来的皇帝,对太子的教育极为重视。 但凡是被皇帝委任为太子洗马,那就说明,即将得到皇帝的重用。 只是太子洗马这个官名,很容易让人曲解。 别说是云逍这个穿越者。 就是在大明朝,也有很多官员因此闹出过不少笑话。 云逍这才明白过来,长长地松了口气,“想不到皇帝对你这么重视,总算是有点良心,叔这就放心了。” 别骂朕过河拆桥就好……崇祯摸着鼻子苦笑。 不过能被叔父这么关心,心里却是有些感动。 云逍拍了拍崇祯的肩膀,“你可千万要争气,别给叔丢脸。” 崇祯连忙称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崇祯趁机问道:“如今晋商通敌卖国的铁证如山,再过十天,白杆兵就会入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云逍摆摆手,“等白杆兵进京之后再说吧。” 接下来,自然是要拔掉晋商的靠山。 晋商在朝中的靠山是哪些人,云逍了如指掌。 然而晋商在朝中的势力太大,事先绝不能走漏风声。 困兽犹斗,晋商这庞然大物的垂死反扑,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架的住的。 连亲侄儿都不能说,否则会出大乱子,还会给自己和侄儿引来天大的麻烦。 第59章 叔父要看侄儿媳妇,咋办? 崇祯见云逍不肯说,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一切尽在‘叔父’的掌握之中,自然不用担心什么。 等白杆兵进京,该抓的抓,该抄家的抄家。 晋商的三千多万两银子,肯定是跑不脱了。 这时,林梳儿进来上茶。 云逍看了这丫头一眼,想起一件事,向崇祯问道:“你今年快二十了吧?” 崇祯如实答道:“侄儿是万历三十九年二月初六生人,再过两个来月,就满十八进十九岁了。” 云逍看着两鬓斑白的崇祯,心中一阵发酸。 在后世,这个年龄还是高中生,正是花季少年。 看看自家侄儿,完全是个小老头子。 这些年,侄儿在南方也是吃足了苦头。 “如今咱们云家不缺钱了,你又当了官,也该安下心来过日子。” “有没有看上眼的姑娘,叔找人给你说媒,早点成家。” 云逍语重心长地说道,满脸关切之色。 林梳儿忍不住‘噗嗤’一笑。 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居然给人家张罗起亲事来了。 崇祯眼圈都红了,心中一阵暖流涌动。 这个世界上,敬他畏他的人太多。 真心关心他的,却是寥寥无几。 崇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再隐瞒:“其实侄儿已经有了妻室。” 云逍顿时怒了,“混账东西,成家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直瞒着我,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叔的?” 崇祯讪讪说道:“侄儿成婚已经有几年了,未曾告知叔父,请叔父恕罪。” 云逍愣了一下,悻悻说道:“过几天就把侄儿媳妇带过来,让叔看看。” 崇祯:“这……” 云逍眼睛一瞪,“怎么,媳妇长的丑,不敢见人?” 崇祯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王承恩怕再说下去会露馅,在一旁说道:“主人,您不是约了王承恩说事情吗?时候不早了,您看……” “侄儿还有要事,不陪叔父了。” 崇祯当即会意,起身向云逍告辞。 云逍说道:“最近出门小心一点,我的家丁身手不错,你挑两个随身保护。” 晋商的末日就要到了,到时候肯定会疯狂反扑。 这些丧心病狂的奸商,为了钱连祖宗都可以不要。 如今云逍要断了他们的根,那还不跟他死磕? 云逍最近把那些个东江镇的遣散兵卒,全都招到了道观。 还从工人当中招了十来个身手不错的青壮,就是怕晋商下黑手。 侄儿经常来道观,怕是早就引起了晋商的注意,他的安危不得不让云逍担心。 崇祯笑着回绝:“侄儿身边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护卫,叔父尽管放心。” 云逍挥挥手,“那你自己小心。” 崇祯起身走出道观,王承恩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杜大寒正带着十来个汉子,在道观旁边搭建房子。 新招了这么多的护卫,道观里住不下这么多人。 崇祯见了这些人,皱了皱眉头:“叔父的安危,关系到大明江山社稷,指望这些饥民,怎能让人放心?” 王承恩心中一凛,慌忙说道:“万岁爷放心,奴婢还安排了十几个锦衣卫好手在山下的村子里,只要道观有事就会及时赶来。” “远远不够!” 崇祯大手一挥,“从腾骧左卫调五百人来,找个由头在赵家峪附近驻扎,叔父的安危,出不得任何差池。” “奴婢马上去安排。” 王承恩心中大吃一惊。 腾骧左卫隶属于御马监,是天子亲军,专门负责皇帝的安全。 此时万岁爷竟然派亲军来保护云仙长,足见云仙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达到了何等的高度。 不过万岁爷说的没错。 大明的江山社稷,全指望云仙长了。 他的安危仅次于万岁爷,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崇祯想了想,又道:“再去调一些强弩、火枪来,交给这些家丁。”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应承下来。 然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万岁爷,云仙长要看侄儿媳妇,这该如何是好?” 崇祯又是一阵头疼。 撒一个谎,需要无数的谎言去掩盖。 大明天子真的是很难。 事已至此,也只有从后宫里挑一个能演的来应付叔父了。 在下山的途中,崇祯遇到老太监丘焕印带着一帮工匠朝道观而来。 崇祯问道:“这是做什么?” 丘焕印慌忙答道:“云真人让小人找一些泥瓦匠和烧石灰的师傅,说是准备弄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 崇祯诧然问道:“水泥?那是何物?” 丘焕印答道:“云真人说,水泥类似于三合土,却比三合土厉害多了,用来建筑房屋、城墙,比岩石还要牢固。” 崇祯吃了一惊。 继续再问,可丘焕印也说不太清楚。 崇祯摆摆手,丘焕印带着工匠去了道观。 王承恩道:“云仙长又要点石成金了啊!” 崇祯满心期待,笑道:“叔父创造的东西,必定是利国利民,叔父这次,怕是又要给朕一个大惊喜。” 他猜得还真是没错。 煤球厂牛刀小试后,云逍手里有了本钱,准备搞一个大的。 身为穿越者,自然少不了水泥这个大杀器。 对于理工狗而言,水泥根本算不得什么黑科技,几乎没有什么难度。 云逍耐心地给那些个泥瓦匠和烧石灰师傅,详细讲解了水泥的制作技术。 现代的制作工艺当然不会讲,讲了他们也听不懂。 而是结合现在的技术水平能做到的。 就这,十几个工匠依然听得云山雾罩。 看来要想成功制出水泥,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情。 让他们先试着去做,反正也不急。 接下来数日,一直晴朗无风。 来吕祖观上香求签的香客渐渐多了起来。 多数是来自京城的达官贵人。 来道观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上香算卦。 而是为了结识纯阳真人、昌平伯这个大红人。 虽说云逍现在不差银子,可主业却不能丢,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不过银子却没少收,反正这些权贵不差钱。 权贵倒是好打发。 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却是让云逍有些头疼。 道士也是可以成家的。 俊美无俦的外貌,出尘脱俗的气质。 纯阳真人、昌平伯的身份。 现在距离春天还早着呢! 很多权贵家的大小姐来到吕祖观,就开始春心萌动了。 “云真人,你看我抽的这个签,能有个好姻缘吗?” “我最近老是心口疼,听说你的医术高超,能帮我看看吗?” …… 第60章 屠村血案,贫道给你算一卦 面对骚扰,云逍古井不波,稳如老狗。 云仙长是什么人,又岂会被美色坏了道心? 最关键是,你得有美色才行啊! 连云仙长暖脚的丫头都比不上,也好意思来卖弄? “你们就是馋云真人的身子,下贱!” 一旁伺候的林梳儿心里不住地嘀咕着。 没能给云真人暖脚,这丫头一直记恨着呢。 好不容易打发走一个权贵家的大小姐,又来了一名女香客。 “你就是云逍子云真人?” 这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精致小巧,眉宇间带着丝丝英气。 只是她蓬头垢面,神情憔悴,眼睛中满是血丝,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云逍答道:“贫道正是云逍,你是解签还是算卦?” 扑通! 女子双膝跪地。 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张黄纸,高举过头。 “叩请云真人,为永平府石门村七百五十三名惨死的父老做主!” 女子说完,双手将黄纸放在云逍身前的桌子上。 然后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脑门很快就被磕破,鲜血淋漓。 云逍皱着眉头,拿起黄纸。 目光在黄纸上一扫,顿时神色大变。 黄纸上写满了血红的字迹,竟是用鲜血写成的。 女子叫程雪迎,父亲是永平府的名医程章锦,祖籍永平府蓟州镇石门村。 崇祯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建奴自喜峰口退出关内。 右都督马世龙贪功冒进,率兵追击建奴,反遭建奴伏击,五万兵马大溃。 马世龙命令手下军士捕杀百姓,冒充建奴,以此来抵消兵败之罪。 由于建奴入关,百姓早就逃往遵化等城池。 马世龙没能抓到多少百姓,竟派兵来到石门村。 石门村距离喜峰口不到五十里。 却是位于一个荒僻的山沟之中,山大沟深,道路难行,如同世外之地。 建奴入关时,都不曾有一兵一卒进入石门村。 这一次,竟然遭到大明军队的屠戮。 全村七百多人,无论男女老少,无一人幸免。 青壮男子先是被剃成金钱鼠辫子,然后被斩首,被当做斩杀的建奴鞑子,送往兵部邀功。 其余妇孺老弱,全部被屠杀灭口。 程雪迎与父亲程章锦回石门村老家省亲。 马世龙兵马屠村时,二人恰好在山上采药,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发现石门村惨案后,父女俩逃离石门村。 来到永平城,程章锦写下状纸,向永平府状告马世龙。 永平知府当面满口答应,谁知却在暗地里向马世龙通风报信。 马世龙亲自领军抵达昌平,将程章锦拿下。 多亏新上任的府丞左应选。 此人刚正不阿,冒死派人将程雪迎护送出城。 临别时,左应选告诉程雪迎,马世龙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并且深得陛下器重。 即使是进京告御状,也告不倒马世龙。 如今这大明,唯独能够为石门村百姓主持公道的,只有一个人。 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 程雪迎在前来京师途中,不断遭到马世龙亲兵追杀。 左应选派来的两名家丁被杀,程雪迎一路逃命来到吕祖观。 “左应选,马世龙……” 云逍放下血写的状纸,长叹了一声。 左应选这个人,官职不高,在历史上却十分有名。 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建奴攻破遵化,进入京畿。 大军围困通州,久攻不下,于是皇太极分兵攻打昌黎。 谁知建奴七千兵马攻打昌黎这个小小的县城,七天都没有攻下,反倒损兵折将。 左应选也因此名留青史。 这世界的左应选,命运发生了改变。 虽然没有昌黎之战的大功,由于在遵化之战后,筹集粮食得力,受到孙承宗赏识。 不久前提拔他为永平府的府丞。 马世龙也不是一般人物。 如果不是云逍,建奴这次就会入侵京畿。 马世龙被崇祯赐尚方剑,统领天下各镇勤王兵马。 这人除了相貌堂堂,其实就是一头猪。 天启五年发生的柳河之败,就是这头猪的杰作。 七千精锐,被区区一百建虏打得丢盔弃甲,几乎全军覆没。 就是这样一头猪,却官运亨通。 他现在的地位,比满桂、赵率教还要高。 那是因为,马世龙就是晋商用银子扶植的军中大将。 虽然是个常败将军,却有很多朝中大臣,不断在崇祯面前吹嘘。 这样的一头猪,硬生生地被吹成一条龙,深受崇祯器重。 这是大明如今的常态,见怪不怪。 马世龙这次杀良冒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程雪迎抬起头,泣声说道:“请云真人,为石门村惨死的百姓做主!” 云逍淡淡地说道:“这里是道观,贫道是道士,只算卦解签,其他事轮不到我管。” 程雪迎一震,难以置信地问道:“云真人也不敢得罪马世龙?” 云逍淡然一笑,不知可否。 程雪迎面如死灰,自地上站起身。 “左府丞说云真人有定国安邦之谋,并且心系黎民。” “左府丞还说,陛下对云真人言听计从,也只有云真人,能为石门村百姓主持公道。” “没想到左府丞看错了!” “多有打扰,小女子告辞!” 程雪迎满脸绝望,麻木地朝道观外走去。 林梳儿看着云逍,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马世龙屠戮百姓,丧尽天良。 可云真人只是一个道士,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虽然深受陛下信任,可这事情牵扯太大。 况且自古以来,插手军队都是大忌。 这件事,云真人管不了,也没法管。 云逍看着程雪迎的背影,忽然说道:“既然来了,我给你算一卦,说不定你的事情会有转机。” 林梳儿心中一动,快步上前扶住程雪迎:“云真人算卦很准的,你就算一卦吧!” “那就有请云真人了。” 程雪迎迈着僵硬的步伐,来到桌案前。 然后掏出一把碎银、铜钱,放在桌案上。 “卦钱,只收一文。” 云逍从中取出一枚铜钱。 接着从腰间拿出三个算卦用的铜钱,随手撒在桌上。 就在这时,一阵噪杂的脚步声传来,十几个大汉径直闯进道观。 “在这儿!” 看到程雪迎,众人立即围了上来。 第61章 贫道今天就嚣张一回 程雪迎满脸惊恐、绝望。 这些人,正是马世龙的亲兵。 这一路上对她追杀搜捕,今天再也无路可逃。 林梳儿上前喝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奉军令捉拿建奴奸细,不相干的人让开!” 为首的刀疤脸汉子亮出一块腰牌,杀气腾腾地说道。 林梳儿挡在程雪迎身前,叉着腰冷笑道:“瞎了你的狗眼,云真人的道观,也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刀疤脸不屑冷笑:“管你是什么真人,还是假人,敢阻拦本将军办事,直接砍了脑袋当尿壶!” 后面的兵卒一阵哄笑。 云逍看了一眼卦象,朝程雪迎说道:“恭喜程家小姐,是谦卦,大吉大利。” 程雪迎满脸苦笑。 这都眼看性命难保了。 哪里来的大吉大利? 云逍淡然一笑,“贫道算卦,向来是准的很,程小姐在道观里,耐心等待几天便有结果。” 刀疤脸‘嘿’地笑了一声,“小牛鼻子,你不光是算卦不准,连眼睛都是瞎的!” “你是哪儿的兵,瞎了你的狗眼,竟敢对云真人无礼?” 后面的一名香客走上前,指着那群汉子厉声呵斥。 这人是礼部的一名员外郎,名叫项守正。 如今云逍圣眷正隆。 连礼部尚书温体仁都对他极力讨好。 这位礼部的员外郎今天来道观,本是找机会跟云逍套近乎的。 此时见机会难得,于是主动站了出来。 刀疤脸冷笑道:“本将是马世龙大帅帐下宣武将军张兴,奉大帅之命捉拿建奴奸细,谁敢阻拦,就是同党!” 项守正昂然说道:“云真人乃是陛下册封的纯阳真人、昌平伯,即使是马世龙在此也得以礼相待,你这个小小的参将,也敢如此嚣张?” 宣武将军是从四品五官。 比项守正这个礼部员外郎还要高出一级。 然而大明的武官没有任何地位。 别说是礼部的五品官。 就是一个寻常的进士,都可以在总兵面前耀武扬威。 “末将不知是云真人,还请见谅。” 张兴神色微变,向云逍拱手致歉。 然后指着程雪迎说道:“这女子是建奴奸细,大帅严令务必将其捉拿归案,还请云真人行个方便。” “贫道不认识什么马大帅、牛大帅。” “贫道刚才算的卦,你也听到了,你们现在却要抓她,那贫道岂不是算错了?” “这样就会坏了贫道的名声,以后还有谁敢到道观来算卦?”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程雪迎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这个英俊的小道士,形象霎时在她心目中变得高大起来。 顿了一下,云逍又嘲讽道:“马世龙抓奸细,居然抓到到京师来了,哪天是不是要带兵直接进城了?” 张兴神色大变。 项守正跟着嘲笑道:“边军什么时候,也可以直接到京城来抓人了?马世龙到底想做什么?” 张兴吸了一口气,咬牙说道:“云真人是铁了心要跟大帅过不去了?” “你们到我的道观里抓人,却反倒成了我跟马世龙过不去。” “那就跟他过不去,又如何?” 云逍神情变得冷漠,眼神也凌厉了几分。 这件事,必须插手! 七百多条人命啊! 自己虽然不是圣母,却是个人。 只要稍微有点人性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理。 何况马世龙此人,早就在云逍的黑名单上。 别人不知道马世龙的底细,云逍却是很清楚。 马世龙,正是晋商集团在军中扶植的代言人。 并且还跟建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证据? 马世龙的子孙,深受康麻子的器重。 他的孙子、曾孙,官至巡抚、尚书、总兵等清廷的多达十几人。 汉人受到如此重用,在螨清绝无仅有。 如果不是马世龙为建奴夺天下立下大功。 他的后代,又怎么可能会受到如此恩宠? 即使不为石门村的百姓。 也不为铲除晋商。 最终云逍也会找机会,向崇祯建言,拿下马世龙。 只不过。 云逍本打算背后打枪。 绝不正面硬刚。 如今马世龙的人都找上门来了。 也只能硬刚到底了。 “本将军奉命捉拿建奴奸细!” “谁敢阻拦,以勾结建奴大罪论处,杀无赦!” 张兴拔出腰刀,面露杀机,森然说道。 项守正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指着张兴厉声呵斥:“你这丘八,想造反不成?” 这时道观中又来了一些香客。 这些人都是非富即贵,见状纷纷出声斥责。 “动手!” 张兴朝身边的兵卒使了个眼色。 如今这场面,显然是没法带走程雪迎。 马世龙的权势再大。 这件事闹大了,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又绝不能放了程雪迎。 既然带不走活的,只能杀了灭口。 云逍一声嗤笑,像是看死人一般看着张兴等人。 从后面传来杜大寒杀气腾腾的声音:“不想横死当场,你动手试试?” 张兴转身看去,顿时浑身僵硬,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后脑。 后面站着十几个汉子。 有的手持弓弩,有的手持火枪。 只需云逍一声令下,马世龙手下的这些兵卒,瞬间就会变成马蜂窝。 张兴随即反应过来,狞笑道:“你,你竟敢私藏军械!就不怕诛九族?” 后面的香客也都骇然变色。 弓弩、火枪,都是军械。 敢有私藏者,就是谋逆大罪。 大明开国名将、宋国公冯胜,那是多牛啤的人物。 因为私藏兵器,被太祖直接赐死。 云逍再怎么受皇帝信任。 也扛不住私藏军械这样的重罪。 杜大寒得意地笑道:“这些弓弩、火枪,全都是陛下赐给云真人的,可不是什么私藏。” 众人再次惊了。 皇帝赏赐大臣金银财帛,这倒是不稀奇。 赏赐强弩、火枪,这是何等的恩宠? 云逍子,简直是要上天了啊! 张兴额头上冷汗‘唰’的淌下来,背心都被湿透。 “走!” 张兴收起兵器,手下挥挥手,然后急匆匆朝道观外走去。 云逍漠然开口:“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贫道的道观,当成是韭菜园子了?” 张兴身体一僵:“你还想怎样?” 云逍淡淡地说道:“贫道今天,就嚣张这么一回……全部拿下,扭送东厂。” 杜大寒立即带人上前。 被弓弩、火枪指着,张兴等人哪里敢反抗,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旁边的人全都惊呆了。 一言不合就把人抓到东厂去。 云真人也太……嚣张,太霸道了! 第62章 自行脑补,云仙长深谋远虑 京师,东安门之北。 东缉事厂。 “云仙长,这次给咱家,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看着堂下被五花大绑的十几个兵卒,王承恩王厂公满脸苦笑。 柳河之败! 马世龙六七千兵马,被建奴三百骑兵杀的溃不成军。 时任蓟辽督师孙承宗,被迫黯然下台。 身为事主的马世龙,被罢官之后,很快就被再次起用。 并且官越做越大。 这其中的门道,满朝的大臣有几个不清楚? 云仙长这次,竟然抓了马世龙的亲兵。 还直接送到了东厂。 这是打算跟马世龙死磕的节奏。 以万岁爷对云仙长的信任,自然不怕马世龙。 可自己这个东厂提督夹在中间,那可就难受了。 云仙长这边肯定是不能得罪。 可马世龙,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啊! 即使跟万岁爷有吊友的交情。 也架不住百官狂轰滥炸。 弄不好东厂提督这个外置,还没捂热就坐不住了。 “嗯?” “事情有些不对!” 王承恩思索良久,猛地醒悟过来。 “云仙长行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 “此次他抓马世龙的人,必有深意。” “晋商……嘶!” 能成为皇帝的心腹。 王承恩自然也是修炼成精的人物。 很快就猜测出端倪。 接着他一番脑补。 “云仙长,这是要送给我一件大功啊!” “蠢,我真是蠢不可及!” 王承恩一拍脑门,顿时喜笑颜开。 当即命人将马世龙的亲兵收押,严刑拷问。 马世龙的兵可不是鳌拜。 在东厂的手段之下。 很快就把杀良冒功、杀人灭口的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 王承恩如获至宝,拿着供词匆匆入宫。 “马世龙竟然杀良冒功,真是胆大包天!” “居然派人到吕祖观中抓人,还威胁叔父?” “简直是丧心病狂,罪不容恕!” 崇祯听了事情的经过,顿时勃然大怒。 王承恩偷偷看了崇祯一眼,心里一阵嘀咕。 前些日子。 兵部奏报马世龙兵败一事的调查结果。 经核查,马世龙兵败是事实。 然而却在遭遇建奴伏兵的时候,马世龙领军奋力反击。 最终,斩杀建奴六百余人。 当时万岁爷龙颜大悦。 当众称,马世龙有古之名将风姿。 这才过了几天? 就成了丧心病狂,罪不容恕! 这倒也不能怪万岁爷没有识人之明。 以前经常有大臣,在他面前吹捧马世龙。 其中甚至包括孙承宗。 时间久了。 在崇祯的印象中,马世龙就是崇祯朝的徐达、常遇春。 今天的事情,要不是牵扯到云仙长。 即使是马世龙杀良冒功的实证摆在眼前,万岁爷也不会相信。 屁股决定脑袋。 万岁爷也不能免俗啊! 王承恩进言道:“万岁爷,云仙长此举,可不仅仅只是为了石门村百姓伸张正义啊!” 崇祯心中一动,“难道叔父另有用意?” “再有几天,白杆兵就要入京了,此时正是铲除晋商的关键时刻,万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云仙长如果不是另有算计,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去捅马世龙这个马蜂窝?” 王承恩自信地一笑,笃定地说道。 崇祯神色微变,“马世龙,与晋商有牵连!” 王承恩道:“怕不仅只是有牵连那么简单,十有八九,马世龙就是云仙长所说的保护伞!” 崇祯霍地起身,满脸震骇。 手握重兵的军中大将。 竟然会是晋商的靠山! 这是何等的耸人听闻? 震惊之余。 崇祯又有些困惑不解,“叔父要拿下马世龙,直接告知朕便是了,为何要自己亲力亲为?” “云仙长,用心良苦啊!” 王承恩露出赞叹、敬佩之色。 然后竖起两根手指,“云仙长此举,其实含着‘引火烧身’、‘打草惊蛇’两条妙计!” 崇祯顿时来了精神,“速速道来!” “陛下若是直接将马世龙问罪,必将引起朝野震动,晋商也会因此警觉,疯狂反扑。” “云仙长这次借题发挥,这是要故意把火引到自己的身上。” “如此一来,晋商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他的身上,自然不会关注万岁爷的举措。” “此计,就是‘引火烧身’!” 王承恩将自行脑补的东西,向崇祯一番剖析。 崇祯深以为然,颔首道:“叔父的用意,定是这样。打草惊蛇呢?” “云仙长这次抓了马世龙的把柄,他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马世龙在朝中的党羽甚众,肯定会跳出来为马世龙帮腔,大肆中伤攻讦云仙长。” “如此一来,晋商的靠山,也就全都暴露于万岁爷的眼前,这就是打草惊蛇!” “前几天,万岁爷问云仙长晋商的靠山是谁,云仙长缄口不言,怕是早就有这样的主意。” 王承恩面露得色。 云仙长的计谋的确是精妙。 可还是被咱家给看破了! 咱家这东厂提督,可不是吃白饭的! 嘶! 崇祯倒吸一口凉气。 半晌。 崇祯由衷赞叹道:“叔父深谋远虑,张良、陈平也望尘莫及!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更是不惜舍身引火,这等品性操守,更是旷古少有!” 王承恩心里也是感慨不已。 不愧是云仙长! 一举一动,都暗含心机。 也多亏自己与云仙长的‘侄儿’有那么一层关系。 否则云仙长怎么会,直接把马世龙的人送到东厂? 这是把铲除晋商靠山的功劳,拱手送给自己啊! 崇祯打算立即出宫去见云逍。 转念想到,见到‘叔父’后,又要逼问侄儿媳妇的事情。 于是打消了念头。 “现在是非常时刻,朕不能常去吕祖观。” “你立即出宫一趟,去跟叔父说,让他放手去做,朕,不留余力支持他!” 崇祯对王承恩一番叮嘱。 “奴婢这就去!” 王承恩欣然领命。 正要动身的时候。 崇祯忽然问道:“孙承宗、满桂等遵化大捷有功之人,什么时候进京?” 王承恩答道:“孙承宗、马世龙等人先行一步,现在怕是快到抵京了,满桂、赵率教秘密押送多铎及建奴俘虏在后面,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 “马世龙,哼!” 崇祯冷哼一声,满脸寒霜。 随即问道:“上次安排保护叔父的五百亲军,到位了没有?” 王承恩如实答道:“腾骧左卫五百精锐,以操演为借口,驻扎在赵家峪三里之外,只要吕祖观有事,顷刻即可驰援。” 崇祯断然说道:“马世龙要入京了,此人丧心病狂,恐怕会铤而走险,甚至动用兵马。再派五百人去赵家峪,叔父的安危,不得有任何差池。” 王承恩躬身应道:“谨遵圣谕!” 第63章 你这种牲口,你母亲是怎么生的? 王承恩领了圣旨,从御马监再次调动五百亲军。 带兵来到赵家峪附近的军营,与驻扎在此地的五百腾骧左卫军会合。 接着王承恩又进了村子。 向伪装成百姓住在这里的十几个锦衣卫,一番郑重叮嘱。 按照崇祯的吩咐,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来到吕祖观。 “引火烧身?” “打草惊蛇?” 听了王承恩的叙说,云逍呆愣当场。 王承恩暗自得意不已。 云仙长怎么都不曾想到,计谋会被识破吧! 王承恩问道:“云仙长,王承恩的推测是否有误?” “对,王承恩说的很对。”云逍嘴角抽了抽,叹道:“王承恩,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也就是找机会收拾马世龙。 把马世龙的亲兵送去东厂,目的是借刀。 借王承恩,将马世龙杀良冒功的事情,捅到崇祯那里去。 这样做比自己通过侄儿转告,效果自然要好得多。 怎么就成了妙计? 还什么‘引火烧身’、‘打草惊蛇’?! 真特么的能扯。 不愧是崇祯的吊友,脑洞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 王承恩的想法倒也不错。 把事情搞大! 让晋商的靠山们全都跳出来。 然后一抓一个准,全都跑不掉。 云逍的话,让王承恩感觉浑身骨头都轻了几分。 连云仙长都说咱家是个人才。 那肯定是了不得的人才。 王承恩心情大好,接着又道:“陛下说了,马世龙的事情,云仙长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顾忌什么。” “知道了。” 云逍风轻云淡地点点头。 心中却是大喜。 之前还有所顾忌。 毕竟马世龙深受崇祯的器重。 并且在朝中根基深厚。 有了皇帝这句话,就等于是拿到了尚方宝剑。 就是把天捅破了也不要紧。 “云仙长最近千万小心!” “听王承恩说,陛下一直挂念着您的安危呢。” “要是有什么急事,仙长直接吩咐赵家峪的锦衣卫便是。” 皇帝派锦衣卫在赵家峪的事情,云逍当然是知道的。 王承恩也就没有隐瞒什么。 云逍点点头。 皇帝派锦衣卫常驻赵家峪。 又专门调拨强弩、火枪到道观。 让云逍对崇祯的印象大为改观。 史书上记载,崇祯寡恩薄情,看来做不得准。 王承恩起身告辞。 出门的时候碰到程雪迎。 看到程雪迎的容貌,王承恩呆了一下。 云仙长冲冠一怒。 怕是有小半的原因,是为了这样的绝色女子。 回去后,必须将这件事禀告万岁爷。 云仙长不恋权位,也不缺银子。 原来好的这一口! 宫里那么多的漂亮宫女,闲着也是闲着。 “云真人救命之恩,小女子永世铭记在心。” 程雪迎走进屋,向云逍款款一拜。 “不必多礼。” 云逍摆摆手,打量了程雪迎几眼。 休息了半天,她的气色好了许多。 换了一身新衣服,整个就像是换了个人。 让云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惜衣服穿得太厚,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云逍说道:“这几天你就住在道观,马世龙的事情,很快就有结果。只是令尊……恐怕已经遭了马世龙的毒手。” 程雪迎眼圈一红,泪水夺眶而出。 云逍叹了一声。 别说是在这明末乱世。 在任何朝代,在强权之下,百姓都是如同蝼蚁一般。 正感慨之计。 道观外传来噪杂的脚步声。 云逍神色微微一变。 这时,一道雄浑、霸道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右都督马世龙,拜见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 程雪迎吓得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下意识地躲到云逍身后。 “马世龙,好快的速度!” 云逍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冷笑。 起身朝外面走去。 杜大寒带着十几个护卫挡着道观大门。 剑拔弩张,如临大敌。 道观之外,站着一名中年男子。 这人身材高大伟岸,相貌堂堂,气势不凡,如同一位王侯。 他的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军士,数量怕是不下三百。 “倒是生就了一副好皮囊,难怪能得到皇帝的赏识,却是一个狗汉奸……” 看到马世龙,云逍想到了后世的那个著名大汉奸。 颜值都是超一流。 干的却是卖国、卖祖宗的无耻勾当。 后世的那位遭了报应,死后身败名裂,坟墓被炸掉,尸体被烧成灰。 马世龙却是不同。 不仅得以善终,他的子孙位极人臣,享尽荣华富贵。 老天爷不长眼。 那贫道这次,就替天行道一回! 云逍在打量马世龙的同时,马世龙也在打量着他。 见云逍如此年轻,马世龙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意外之色,同时心里也有了轻蔑之意。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道士,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得到圣眷。 小人得志就猖狂,竟然连本将的人都敢抓。 云逍淡漠地说道:“马大帅驾临吕祖观,不知有何贵干?” 马世龙道:“云真人,能否进道观说话?” 云逍冷笑道:“贫道的道观太小,容不下马大帅这尊大神。” “既然如此,那就在这里说。” 马世龙不在意地一笑。 “本将管教无方,手底下的人无礼冲撞云真人,此来,一为赔罪。” “民女程雪迎,勾结建奴,牵扯到军情,还请云真人将她交于本将。” “本将听说,云真人深明大义,该不会分不清轻重吧?” 马世龙微眯着眼睛。 目光如刀,气势如山。 云逍忽然笑了笑,好奇地道:“贫道有一件事十分好奇,还请马大帅为我解惑。” 马世龙眉毛一挑,“云真人请讲。” “马大帅面对建奴,如同猪羊见虎狼。对待手无寸铁大明百姓,却又比虎狼还要凶猛、残暴。” “像你这种昏庸无能、厚颜无耻、毫无人性的牲口,你母亲是怎么把你给生下来的?” 云逍看着马世龙,很认真地问道。 声音清冷,充满了讥诮、嘲弄之意。 程雪迎攥紧拳头,浑身微微颤栗着。 云真人可真是粗俗。 可怎么就让人感到极度舒适。 痛快,骂得真是太痛快了! 杜大寒等护卫无不骇然,随即鄙夷地看着马世龙。 “你……” 马世龙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后面的亲兵一起拔出兵器,瞬时杀气冲天。 第64章 锦衣卫不行,禁军呢? 马世龙强压怒火,朝身后的亲兵挥挥手。 “如今这大明,哪一天不饿死个成千上万人?” “你就为了这些猪狗一般低贱的草民,与本将撕破面皮?” “本将有些不明白,云真人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马世龙面色阴沉,凌厉的目光打在云逍身上。 “图什么?” 云逍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贫道只图个问心无愧,人活着,总不能跟牲口一个样。你说对吗,马世龙马大帅?” 马世龙发出一声嗤笑。 看云逍的眼神,如同是看一个傻子一般。 “你说的草民,在你眼里虽然低贱,却至少还记得祖宗,不会跟一些牲口一样数典忘祖。” 云逍看着马世龙,冰冷的目光,似乎将马世龙的一切都看透。 “好,好得很。” 马世龙放声大笑,转身向后方走去。 来到亲兵当中站定。 马世龙负手而立,森然说道:“云逍子,你包庇建奴奸细,那就休怪本将无情!” 几十个亲兵结阵向大门而来。 “胆敢踏入道观一步,格杀勿论!” 云逍沉声喝道。 说完,从一名护卫手中取过火枪。 点燃火绳,枪口朝着天空。 轰! 一声巨响。 马世龙的亲兵停住脚步。 杜大寒等人大步上前,手中兵器对准道观外。 云逍的十几名护卫。 有八人来自东江镇。 这些都是跟建奴真刀真枪厮杀过的悍卒。 其他的几人,是从数千工人中挑选出来的。 不仅身强体壮,都是不怕死的角色。 云逍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没有云逍,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都会成为连狗都不如的饥民。 此时虽然面对数百人,这些护卫却都是毫无惧意。 道观大门前,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点即燃。 “听本将军令,捉拿建奴奸细,有阻拦者,杀!” 马世龙漠然说道。 他此时也是被逼到没有退路。 不抹掉杀良冒功的罪证,就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利剑。 “杀!” 前方齐声喝道,亲兵向前迈出一步,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轰然而出。 云逍岿然不动。 道袍飘飘,从容淡定。 杜大寒等人刀剑出鞘,手指扣在弓弩的机扣上,火折子凑近火枪的火绳。 程雪迎脸色苍白,浑身微微颤栗。 “程小姐不用害怕,云仙长会仙法,挥手就能让这群丘八化成灰……” 林梳儿在一旁安慰着。 只是两腿发软,几乎难以站立。 程雪迎一咬牙,走到云逍身旁,“云真人,事情与你无关,我跟他们走便是。” 云逍淡然一笑:“不相信我算的卦?” 话刚落音。 后方的亲兵忽然一阵骚动。 “让开!” “锦衣卫办事,退后!” 就见十几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用刀鞘在亲兵人群中乱拍。 马世龙的亲兵不敢阻拦,纷纷向两旁避让。 云逍嘴角微扬,勾起一抹笑容。 总算是来了! 再晚来片刻,贫道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装了。 锦衣卫来到道观门口。 十几人将云逍挡在身后。 然后拔出绣春刀,虎视眈眈地盯着马世龙的亲兵。 “末将来迟一步,让云真人受惊,死罪!” 为首的一名锦衣卫千户,向云逍单膝跪地。 李若链擒获鳌拜之后,荣升为锦衣卫同知。 现在由这名千户带领十几个锦衣卫,驻扎赵家峪,保护云逍的安全。 “不晚。”云逍淡淡地说道,“马世龙擅自带兵攻打纯阳真人、昌平伯的道观,该当何罪?” 锦衣卫千户当即会意,朝马世龙森然说道:“你们想要举兵造反吗?” “走!” 马世龙阴沉着脸,冷哼一声。 深深地看了云逍一眼,转身就走。 今天只能是无功而返了。 可以强行抓走或是杀掉程雪迎。 总不能连这些锦衣卫,也全都给杀了吧? 再继续留在这儿,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那锦衣卫千户冷笑道:“云真人没发话,谁让你们走了?” 马世龙不屑地一笑,“本将要走,谁能留得住?” 三百亲兵,都是重金培养出来的心腹家丁。 区区十几个锦衣卫,再加上云逍的护卫,的确是留不住他们。 别人怕了锦衣卫的权势,他这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却是不怕。 况且如今的锦衣卫,已经成了没了爪牙的老虎,早就没了以往的威风。 锦衣卫千户嘿嘿一笑:“咱们留不住,腾骧左卫的亲军呢?” “一个道士,还能调动禁军?” 马世龙一阵大笑。 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这时从山下传来一阵闷雷一般的轰隆声。 就见一支骑军一路飞驰,带着滚滚尘土朝着这边而来。 看旗号,正是天子亲军,腾骧左卫。 人数有上千之多。 马世龙骇然变色。 亲兵们无不面如土色。 腾骧左卫隶属内廷御马监辖制,属于大内禁军。 没有皇帝的圣旨,任何人都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此时,竟然出动了一千亲军! 难道……陛下亲临? 马世龙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还是低估了这个道士。 这次的事情,怕是要捅破天了! “腾骧左卫?” “难道是皇帝特意安排来保护我的?” 赵家峪数里之外,驻扎着一支着腾骧左卫亲军,云逍早就知道这件事。 还以为是在那里操练的。 这时候竟然出动,完全出乎了云逍的预料。 想到那锦衣卫千户说的话,云逍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支天子亲军,驻扎在赵家峪,不是操练。 而是跟那些个锦衣卫一样,奉皇命来保护自己的。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我在崇祯皇帝心目中的重要性啊!” 云逍微微一笑,心中大定。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既然这样,就帮他改了大明的国运! 不多久。 一千亲军上了山,将马世龙的亲兵团团包围起来。 “全部放下刀兵,趴在地上,敢有妄动者,格杀勿论!” 领军的是一名年轻太监,拔刀指着众人厉声呵斥。 亲军中的弓箭手、火枪兵,一起指向马世龙的亲兵。 不用马世龙下令,众多亲兵纷纷丢下武器,抱着脑袋趴到地上。 唯独只有马世龙一人,依然站立在那里。 第65章 全部拿下,下跪谢罪 “本将马世龙,是御马监的哪位公公当面?” 马世龙向那年轻太监拱手朗声说道。 眼下的情势不对。 可身为军中大佬,气势却是不能弱了分毫。 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即使是东厂的厂公王承恩,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谁知那太监并未理睬他,径自来到云逍身前。 “御马监提督太监高宇顺,拜见云真人!” 年轻太监双手抱拳,向云逍躬身说道。 马世龙的脑袋了“轰”的一声。 这支腾骧左卫,果然是为这道士而来! 震骇之余,马世龙满心困惑不解。 云逍子这个道士,怎么可能调动禁军? 御马监提督,是御马监排位第三的太监。 在内廷中也算是一位实权太监。 并且这太监又是如此年轻,以后前程不可限量。 他又怎么会对这道士如此恭敬? “你就是高宇顺?” 云逍好奇地打量这年轻太监。 他对历史上的高宇顺,印象十分深刻。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破京城。 城破之际。 文官们纷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时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高宇顺,却是为自己准备了一口棺材,旁边堆满柴火。 等李自成杀入城中,高宇顺进入棺材。 然后让手下的小太监点燃柴火,慷慨殉国。 那点火的小太监,也跟着自缢殉国。 论节操,崇祯朝的太监,要甩那些文官十几条大街。 不过云逍不知道的是。 十几天前,高宇顺还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太监。 正是他在崇祯面前提了一嘴。 高宇顺一步登天,成了炙手可热的御马监三号人物。 “小的正是高宇顺,奉皇命保护真人。” 高宇顺低眉顺眼地陪着笑。 王承恩都跟他说了。 正是因为云真人的一句话,他才入了万岁爷的法眼。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被王承恩委以重任,领军驻扎在赵家峪。 “崇祯皇帝,还真是有心了。” 云逍证实了猜测,不禁对崇祯刮目相看。 特意派禁军保护,足见对自己的重视,也能够看出崇祯的魄力。 让云逍放手去干,显然不是一句空话。 云逍心中大定,指着马世龙,“他们试图加害贫道,该如何处置?” 高宇顺拱手说道:“听凭真人发落。” 云逍冷然一笑,漠然说道:“贫道怀疑这些人意图谋反,抓起来,送东厂诏狱严加审讯!” 众多亲兵一片哗然。 杜大寒等护卫,以及那些锦衣卫,也都是骇然变色。 马世龙是五军都督府的右都督。 论地位,还在满桂、赵率教这样的总兵之上。 总兵相当于后世的大军区首领。 而马世龙这个右都督,却是军部大佬。 云逍竟然让禁军抓起来,送到东厂去。 惊世骇俗! 这是要把天捅破的节奏啊! 马世龙冷笑:“云逍子,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眼神却陡然变得凌厉。 后果就是。 活着进了东厂诏狱,死着从来里面出来。 “全部拿下!” 高宇顺大手一挥。 他的眼里只有皇帝。 再往下,就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云真人。 管他什么马大帅,还是牛大帅。 直接拿下便是! 一千腾骧左卫的兵威之下。 马世龙的亲兵只能束手就擒。 有几个心腹奋起反抗,被当场斩杀。 马世龙被捆绑起来,厉声嘶吼:“云逍子,你简直是无法无天,就等着被百官弹劾,下狱受死吧!” 高宇顺喝道:“带走!” “且慢!” 云逍忽然出声阻止。 接着举步来到马世龙身前。 自怀里取出一张黄纸。 正是程雪迎用鲜血写成的状纸。 “这张状纸,就是石门村七百五十三名百姓的血债。” “跪下,磕头谢罪!” 云逍神色冷厉,寒声说道。 马世龙不屑冷笑:“你大可以杀了本将,想要让本将给一群草民下跪,却是妄想!” “你不跪,那贫道就帮你!” 云逍从身旁的一名锦衣卫手中夺过绣春刀。 闪电般的连斩两刀。 马世龙的双膝鲜血喷涌。 再也无法站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接着两名锦衣卫强行按着马世龙的脑袋,朝着云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云逍挥挥手:“带走吧!” 马世龙和三百亲兵,被腾骧左卫的亲军押走。 “云逍子,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马世龙愤怒的咆哮声,响彻山岗。 云逍‘呵’了一声,转身朝道观内走去。 杜大寒等护卫无不满心敬畏。 平时云真人看着慈眉善目的。 谁能想到,手段竟然是如此狠辣,肆无忌惮。 “小女子代石门村父老和家父,叩谢云真人!” 程雪迎跪在地上,重重地向云逍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 云逍坐在那里没动。 这样的大礼,他受得起。 程雪迎擦干眼泪,站起身,担心地问道:“云真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她虽然不懂官场的事情。 却也知道,抓了马世龙会是什么后果。 这件事,必定会震动朝野。 即使有皇帝撑腰,这次也很难收场。 “区区一个马世龙而已,还远远不够!”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正是要把事情闹大。 让晋商身后的牛鬼蛇神,全都跳出来。 “啊!” 程雪迎大吃一惊。 抓了马世龙还不够? 云真人这是要把天给捅破才罢休? 震惊之余。 云逍在程雪迎心目中的形象,已是大变。 如山一般巍峨高大,可以撑着天! 马世龙被抓入东厂诏狱的消息,迅速传遍京城。 一时间,朝野震动。 皇宫。 崇祯收到消息,也是吓了一跳。 叔父行事,果然是……与众不同。 他这何止是捅了马蜂窝。 而是直接把马蜂窝给砸的粉碎啊! “传朕秘旨!” “满桂调任宣府总兵,赵率教调任大同总兵,二人接旨后不必入京见驾,直接赴任,接掌一应兵马。” “英.国公张维贤,总督京营戎政。” “传旨秦良玉,加快行军,务必三日内抵京!” …… 崇祯开始调兵遣将。 ‘叔父’不惜引火烧身,吸引朝野的注意力。 自己又怎能不珍惜这么好的机会? 接下来,就等晋商的靠山跳出来,清除掉这些大明蛀虫,然后将晋商连根拔起。 第66章 王承恩是头猪 崇祯这番调兵遣将。 无疑,都是针对晋商。 大同、宣府,是晋商的老巢。 从地方官府到驻军,怕是全都烂透了。 满桂、赵率教是‘叔父’推荐的人。 能力、忠心,自然是可以完全放心。 由这两员猛将坐镇大同和宣府,掌握兵权。 晋商再怎么都翻不了天。 不过为了防止引起朝局动荡。 崇祯还是做了万全准备。 英.国公张维贤是勋贵,忠心、资历自然是不消说。 让他总督京营戎政,掌握京营、五城兵马司的勋贵们,哪个敢妄动? 只需等白杆兵入京。 崇祯手里就有了一把利刃。 到时候即使晋商铤而走险,也无力回天。 等待晋商这颗毒瘤,以及晋商身后的保护伞的,将是覆灭之灾! 崇祯仔细盘算许久。 最终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立即让人叫来王承恩,以及刚刚返京的方正化。 仔细向二人交代了一番。 王承恩和方正化立即出宫,来到吕祖观。 “你叫什么来着?有些日子不见,你去了哪里?” 云逍对方正化印象极为深刻。 只是不记得他的名字,有点小尴尬。 “小的方刚,前些日子受主人差遣,去了一趟南方。” 方正化老老实实地答道。 “云真人今日受到惊扰,主人听说了很是担心。” “因为小的有些力气,所以主人让小的前来道观,贴身保护真人。” 方正化道明来意。 云逍点点头。 有心了。 到底是自家侄子。 一旁的王承恩,暗自惊叹不已。 如今方正化可不是寻常太监。 已经被万岁爷任命为御马监掌印。 这可是内廷中排名前三的实权人物。 此时竟被万岁爷派来贴身保护云仙长。 大明立国以来,还从来没人有这份殊荣。 这时云逍向王承恩问道:“你今天不是来过了吗,怎么又来了?” 王承恩赶忙将崇祯的安排布置,向云逍全盘托出,然后问道:“陛下请云真人斟酌,如此是否稳妥?” “严加保密,万万不能走漏消息。” 对于崇祯的安排,云逍倒是说不出什么意见。 毕竟是皇帝,站的高度不一样。 云逍的那点历史知识,现在根本派不上用处,当然不敢胡乱出主意。 “云仙长放心,上次仙长提醒过,皇宫那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全都被清理干净了。” 王承恩笑着说道。 “今天云仙长抓了马世龙,朝野震动。” “弹劾仙长的大臣,肯定不在少数。” “不知如何辨别,哪些大臣是晋商的人?” 王承恩道出了这次的来意。 云逍皱眉说道:“锦衣卫的骆养性是个没用的,东厂的王承恩怎么也是个废物料子?” 方正化一脸同情地看着王承恩。 “云仙长此话何解?” 王承恩神色不改,早习惯了。 “马世龙是晋商花了大把的银子,以及人脉,才扶植起来的军中代言人。” “如今马世龙被抓了,晋商肯定会想尽办法捞他,同时设法扳倒我。” “牵扯到朝堂争斗,晋商这帮子商人的脑子不够用,定会与那些大臣们串联密谋。” “从现在开始,盯紧八大晋商,看他们跟谁暗中串联,不就揪出他们的保护伞了?” “王承恩执掌东厂,连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出?” 云逍的一席话,让王承恩恍然大悟。 跟云仙长相比,自己还真的是一头猪啊! “多谢云仙长提醒,我这就去跟王承恩说去。” 王承恩连声道谢,然后匆匆告辞而去。 回到东厂后。 立即安排东厂番役,将晋商八大家全都给盯死了。 …… 北城,金台坊。 一座四合房中。 “一群废物!” “这么多天,连个煤球都仿制不出来!” “梁家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梁嘉和愤怒地将一个个煤球,砸在梁家的管事、掌柜身上。 云记煤球厂的蜂窝煤大卖。 一个月净赚两万多两白花花的银子。 主营煤和木炭的晋商梁家,在京城的生意,却被挤兑的几乎快要关张大吉。 于是梁家就打算仿制煤球。 甚至连价钱都定好了。 一块煤球四文钱,比云记的煤球还要低。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这么多天过去,愣是没能仿制出来! 用最好的煤,造出来的煤球,根本不经烧。 云记的煤球,敞开了烧,能烧一个半时辰。 仿制出来的煤球,竟然连半个时辰都管不到。 并且一烧就黏在一起。 这可就出了邪了! 难道真的跟传闻中的那样,那妖道会妖法? 后来经过反复琢磨。 才发现云记的煤球里掺杂了黄泥。 梁家这才恍然大悟,开始按照这个办法去仿制。 谁知道还是一次次失败。 要么不好烧,要么容易碎。 还指望这个去卖钱? 梁家也不是没打歪主意。 设法花钱去收买云记煤球厂的工人。 一打听才知道。 云记煤球厂管事的那个死太监。 竟然把配方跟命根子一样,保护的严严实实。 每天做煤球的煤灰,都是那些心腹大师傅亲自上手。 在一个独立的厂房里搅拌好了,才交给工人加工成煤球。 梁家也试图花重金去收买那些师傅。 谁知这些人的答复,十分一致。 云真人给了咱们活路,咱不能做昧良心的事情。 要脑袋可以,配方,没有。 这可把梁嘉和给气蒙了。 又担心被云逍抓住把柄,不敢下黑手。 就在梁嘉和正大发雷霆的时候。 下人进来说,范家来人求见。 梁嘉和赶走那些管事和师傅,请范家来人进来。 范家来人开门见山:“我家老爷有请,掌灯时分,胭脂胡同,鑫美楼。” “出大事了?” 梁嘉和大吃一惊。 胭脂胡同的鑫美楼,是一座青楼。 同时也是晋商和朝臣密会的地方。 为了避人耳目,不是大事情,晋商和大臣们轻易不会见面。 今天范家派人邀请去那里,显然是出了大事。 范家来人道:“马世龙被云逍子给抓了,我家老爷召集朝里的大人和八大家的主事人,商议怎么应对。” “云逍子把马世龙给抓了?” “这妖道,要翻天不成?” 梁嘉和的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这可真的是天大的事情。 那妖道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抓了马世龙! 不过仔细想想。 这件事对于梁家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妖道抓了马世龙,晋商跟他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次肯定是动用一切力量,全力以赴除掉妖道。 就连内阁首辅,也挡不住晋商的全力一击。 何况是一个道士? 到时候皇帝想保都保不住他。 妖道一死,云记煤球厂不就便宜了梁家? 那可是一个月好几万两银子的大生意啊! 第67章 硕鼠,硕鼠! 胭脂胡同,鑫美楼。 在京城众多的青楼勾栏中,鑫美楼并不怎么起眼。 平日里光顾这里的客人,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物。 鑫美楼是一座三进的四合房。 一进的院子,是用来招呼喝花酒的客人。 二进的院子则是用于客人留宿。 三进院子是后宅,供主东起居。 此时。 前院正对宅门的一间厢房中。 一身便装的王承恩,独坐案后饮酒。 一名小太监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另外还有两名东厂番役,正透过窗户缝隙,目不转睛地盯着宅门。 王承恩这个东厂提督,当然不会是白当的。 自从接手东厂后,他知道当前首要任务,是铲除晋商。 因此他将东厂大半的力量,用在晋商身上。 在晋商当中,也收买了一些要紧的人。 晋商今天晚上在鑫美楼议事。 王承恩也通过收买的晋商内线,收到了消息。 事关重大。 王承恩不敢有丝毫大意,亲自带人盯着这里。 “来了,来了!” “范家的范永斗来了!” “王家、曹家,在京城主事的也来了。” 两个负责盯住宅门的番役,每一个进入鑫美楼的人都不放过。 过了一会儿。 “怎么可能会是他?” “太仆寺正卿……魏光绪!” “工部尚书!工部尚书程启南!” 王承恩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凑到窗户缝隙上。 “好家伙,晋商的靠山,竟然是他们!” 看到那两张熟悉的面孔,王承恩大吃一惊。 太仆寺正卿魏光绪! 刚正不阿,敢于言事。 平定楚地民乱,战功卓著。 楚地人民感念其德,为他建生祠。 魏光绪此时任太仆寺,掌管国家牧地。 他不顾权贵胁迫,为朝廷争回被权贵霸占的牧地数万倾。 因此受到崇祯的嘉奖。 工部尚书程启南,更是不得了。 清廉正直,循公奉职。 不谄权贵,大节凛然。 被称作是“天下第一廉吏”! 就这样的两位大臣。 会是晋商的保护伞? 王承恩使劲揉揉眼睛。 没看错。 的确是这两位。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浓眉大眼的两位,会在暗中与晋商勾结! 王承恩都被吓住了。 “盯紧了,漏掉一个,要了你们的脑袋!” 王承恩亲自盯了一会儿。 看得眼睛发酸,也不见再有要紧的人来。 于是叮嘱了几句,又回到座位上。 一旁的小太监端起酒壶,给王承恩满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厂公,您说云真人,为什么直接把这些人,跟万岁爷说了?” “到时候挨个抓了便是,那样也就不用厂公您老人家这么辛苦,亲自守在这里了。” 王承恩冷哼一声,叱道:“云仙长算无遗策,你这小东西知道什么?” 小太监连忙道:“是是,儿子实在是太蠢了,看不透云真人的用意。” “云仙长有未卜先知之能,晋商身后的这些个大臣,哪个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他之所以不直接跟万岁爷说,肯定有他的用意!” 王承恩自信地一笑。 云仙长的心思太深了,别人看不透。 咱家……一样也看不透啊! 就在这时。 盯梢的一名东厂番役一声惊呼:“厂公,快来看!” “又来大鱼了!” 王承恩精神一振,急忙赶到窗前。 就见一个白白胖胖的老者走了进来,被小厮引向后宅。 这老者一身员外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土财主。 嘶! 王承恩倒吸一口凉气。 户部尚书孙居相!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赋税。 六部当中,户部尚书的权柄,仅次于吏部尚书。 这哪里是什么大鱼。 分明是一头巨鲸! 堂堂户部尚书,竟然是晋商的保护伞。 这简直是耸人听闻! 王承恩盯着孙居相走进后宅,这才回过神来。 正准备离开窗边。 另一名东厂番役又是一声惊叫:“天啦,怎么会是他?” 王承恩再次透过窗户缝隙朝外面看去。 然后满脸震骇,半晌说不出话来,后背被汗水湿透。 左都御史,曹于汴! 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 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 曹于汴深受崇祯器重。 曾当众称赞他“制行高洁,风节凛然,有古大臣风”。 要不是曹于汴的年龄大了,今年已经是七十高龄。 崇祯早就把他推进内阁。 甚至内阁首辅的位置都是他的。 这样的人物,会是晋商的保护伞?! 王承恩一阵心惊肉跳。 如果不是今天亲眼看到。 即使云仙长说出这人。 自己也绝对不会相信。 恐怕连万岁爷,也不会相信。 要是再加上一个前首辅韩爌。 和前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 晋商的能量,大到简直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太可怕了! “难怪,难怪云仙长说,大明会在十几年后亡国!” “朝中这么多的重臣,全都庇护晋商,晋商这才敢如此猖狂,通虏卖国。” “长此以往,大明怎能不亡国?” 王承恩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云仙长,真是神机妙算! 别说是寻常的官员、百姓。 就连他这个东厂提督。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也绝不会相信,这些人跟晋商勾搭在一起。 这天底下的事情,果然是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云仙长。 “明白了,总算是弄明白了。” “难怪云仙长不直接说出晋商的后台是谁。” “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啊!” 接着王承恩恍然大悟。 曹于汴、孙居相、程启南、魏光绪。 如此清正廉洁的重臣。 谁敢说他们跟晋商有牵连。 万岁爷绝对会砍了他的脑袋! 即使是备受万岁爷信任的云仙长。 虽然不至于被砍脑袋,肯定会被万岁爷猜忌。 退一万步说。 即便是万岁爷相信云仙长说的是真的。 仅凭他的一句话,就拿掉那么多肱骨重臣。 这是什么样的权力? 云仙长岂不是成了,凌驾于万岁爷之上的太上皇? 这让万岁爷怎么想? 很显然。 云仙长早就明白这个理。 这才有意点拨咱家,让咱家盯着晋商。 有东厂厂督亲眼目睹,万岁爷不得不信。 高,实在是太高明了! 云仙长,不愧是谪仙。 简直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这帮硕鼠,等抓到你们,看咱家怎么炮制你们!” 想到十五年后,自己会陪同万岁爷一起在煤山上吊。 王承恩一阵咬牙切齿,对这帮晋商的后台,恨到了骨头里。 第68章 除了‘叔父\’,朕能相信谁? 鑫美楼。 第三进院子,东耳房。 屋里烧着几盆银丝碳火,暖如三春。 晋商八大家的主事人,以及七位朝堂高官正在密商。 马世龙,肯定是要救的。 辛辛苦苦扶植起来的军中大佬。 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不仅要救马世龙。 更要扳倒云逍子,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马世龙杀良冒功? 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无论哪个朝代的官员。 最擅长的事情,莫过于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远的不说。 《五人墓碑记》,了解一下? 天启年间,魏忠贤与东林党斗的你死我活。 魏忠贤主张抑商重农,对富商课以重税。 这可就挖了为江浙富绅代言的东林党的祖坟。 东林党在朝堂上斗不过魏忠贤,被杀的杀,贬的贬。 于是借着魏忠贤增加江浙商税的机会,在苏州幕后操纵煽动民变。 木匠皇帝派人到苏州予以镇压,其中五名“正义之士”投案后被杀。 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说,就是魏忠贤与东林党之间的权力争斗。 所谓的五义士,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商人! 并且他们投案,并非是自愿,而是被江浙富绅逼得。 不投案,死的会更惨。 写《五人墓碑记》的人,名叫张溥。 此人创立了一个民间社团——复社。 正是这个复社。 一度掌控大明的政坛。 甚至可以左右内阁人选,把内阁首辅当成是傀儡。 张溥要骂谁,朝廷的主流言论,就会把这人骂得狗血淋头,遗臭万年。 《五人墓碑记》,正是他的成名作。 这篇文章,写得感慨淋漓,激昂尽致,大义凛然。 实际上却是站在道德高度,为东林党脸上贴金,抹黑魏忠贤。 东林党人擅长控制渔轮。 晋党当然也会玩。 只不过没有张溥那样的人物罢了。 这也没什么。 晋商有的是银子。 花钱让人写几篇金锦绣文章也就是了。 到时候。 云逍子被千夫所指。 大明再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单凭马世龙这件事做文章,扳不倒云逍子。” 左都御史曹于汴一直闭着眼睛。 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这才睁开眼睛,不急不缓地说道。 “陛下如今,就像是是被云逍子施了妖法。” “派出禁军保护云逍子,并且动手抓马世龙的,也是腾骧左卫,足见陛下对他的恩宠,到了何等地步。” “以陛下对云逍子的圣眷,即使是百官弹劾,顶多是救出马世龙,却奈何不得他。” 曹于汴不愧是老成精的人物。 一席话,让众人哑口无言。 范永斗皱着眉头说道:“那该如何是好?” “简单。” “百姓,大义。” 曹于汴竖起两根手指。 晋商们面面相觑。 其他重臣却都是眼睛一亮。 《五人墓碑记》,为什么能把魏忠贤批臭,东林党扬名天下? 无非就是把百姓煽动起来当枪使。 如此一来,也就占据了大义。 这样就可以做出一篇篇锦绣文章。 一旦民意被煽动起来。 到时候再有人在朝中推波助澜。 即使是皇帝再怎么器重云逍子,也不得不挥泪斩马谡。 魏光绪说道:“又如何能让百姓,对那云逍子如同仇恨魏阉那样?” “我倒是有个好办法。” 一直没说话的梁嘉和,忽然开口。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煤球!” “云逍子不是开了个煤球厂吗?” “要是煤球厂的煤球,毒死了几个百姓,会是什么结果?” 梁嘉和阴沉沉地一笑。 这样的脏手段,晋商最是在行。 范永斗沉声说道:“我觉得可行,不过几个百姓,怕是不够,百十个才管用。” “天下第一廉吏”程启南摇头说道:“殃及百姓,于心难安啊!” 范永斗说道:“妖道云逍子,嚣张跋扈,行事肆无忌惮,又深受陛下宠信,迟早会成为第二个魏忠贤,必须尽早除去。那些个百姓……事后重金抚恤吧!” 梁嘉和道:“这笔钱,自然由晋商来出。” 曹于汴摇头说道:“不妥,大为不妥。” 孙居相等人默然。 八大晋商的人却是相视一笑。 曹于汴所说的不妥,当然不是不能搞。 而是说,你们搞你们的,我们不知道就是。 这些当官的,一个个既要当表子,又要立牌坊。 比商人脏多了! 吏部尚书孙居相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疑虑: “前番王德化、韩爌被罢黜,现在又是马世龙。” “诸位有没有想过,皇帝会不会是要对咱晋人下手?” “而这云逍子,只不过是皇帝暗中指使的一枚棋子?” 众人神色都是一变。 “程大人过虑了!” 魏光绪捋着长须笑了笑。 “马世龙兵败,经兵部那边极力掩饰,陛下并没有惩处,反倒对他大为赞赏。” “若是真的要对咱们晋人下手,这次就是罢免马世龙最好的机会,任何人都无话可说。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依我看来,这次是云逍子与马世龙之间的事情,陛下顶多只是在后面拉偏架。” 众人深以为然,神色全都放松了下来。 韩爌和王德化,那纯粹是倒霉,触了皇帝的逆鳞。 以皇帝的性子,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偏激的事情,让云逍子去捅这么大的马蜂窝。 …… 王承恩连夜入宫。 看了王承恩呈上的名单。 崇祯惊呆了。 随即勃然大怒,接连砸了好几件珍爱的瓷器。 这么多的朝中重臣啊! 其中有好几位,被自己视作是大明脊梁、肱骨。 谁能想到,竟然在暗中庇护通虏卖国的晋商? 烂透了! 整个大明的朝堂,全都烂透了! 大明十五年后亡国,绝非是危言耸听。 崇祯觉得,自己被狠狠地羞辱了。 堂堂大明天子,竟然被大臣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自己却自诩为仁君、明君。 简直是奇耻大辱! 如果不是‘叔父’。 恐怕等到大明亡国,自己都会被蒙在鼓里。 这世上,除了‘叔父’,还有谁敢信任? “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朕这一回,就做一次暴君!” 崇祯体内老朱家的血脉被激活了。 此时彻底没了平时极力保持的仁君形象,满脸狰狞,杀气腾腾。 商人扶植官员,喝大明的血,吃大明的肉。 不杀个人头滚滚,怎么能行? 接着王承恩又把自己猜测的,云逍的“顾忌”,向崇祯说了。 “叔父,还真的是谨慎啊!” “朕猜忌谁,也不会猜忌到他的头上。” 崇祯摇头一笑。 王承恩心中一阵腹诽。 万岁爷的性子,他还不知道? 现在也许不会,将来呢? 云仙长,高明着呢! 自己要多向他学着才对。 第69章 惊天大案,罪魁祸首云逍子 第二天。 一切风平浪静。 很多等着看好戏的人,都是大失所望。 难道马世龙已经被晋人当成了弃子? 第三天。 早朝上依然是波澜不惊。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提马世龙的事情。 似乎从未发生过这件事情。 崇祯很是诧异。 难道‘叔父’的引蛇出洞之计,被识破了? 这很不科学啊! 一直到快要散朝的时候。 轮值太监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来到丹犀上,低声向崇祯禀报。 “什么?” 崇祯神色大变。 随即看向曹于汴等人,眸子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寒芒。 简直是颠覆人伦,丧心病狂! 很多大臣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让龙颜大怒? 这些年,大明几乎没什么好事,大臣们早就麻木了。 今天再来一件祸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又有太监来报:“刑部左侍郎、顺天府尹,有紧急事情奏报。” 崇祯阴沉着脸,漠然说道:“宣!” 不多久。 刑部左侍郎和新任的顺天府尹匆匆而至。 二人都是满头大汗,神色惶急,显然是发生的事情不小。 顺天府尹奏道:“启奏陛下,有紧急大案,请陛下圣裁。” “奏来。” 崇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索性当堂公开。 顺天府尹清了一下嗓子,当众大声奏道: “今日清晨,京城各处,陆续发现有百姓横死家中。” “经统计,死亡人数为一百五十七人,涉及三十六家!”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如今的大明,天天都有人饿死。 若是放在其他地方,死百十个人,根本不是个事。 可这里是大明京师,天子脚下,天下首善之地。 一百多百姓突然横死,这可是惊天的大事。 “经顺天府衙门仵作初步查验,这些百姓,全都是死于中煤炭毒!” “顺天府会请刑部,专人实地查验,结论与顺天府完全一致。” 大殿中的大臣们一阵骚动。 百姓烤炭火,中煤炭毒死亡的事情,并不少见。 可一次死这么多人,却是绝无仅有。 一百五十七人啊! “往年也有中煤炭毒而死的案例,却只是零星个例。” “这次为什么中毒百姓如此之多?” “顺天府和刑部有没有查清,是什么原因?” 内阁次辅李标沉声问道。 首辅韩爌罢官回乡,如今内阁,由他这个次辅主持。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当然要过问。 顺道:“原因尚未查清。” “拒查,死者家中,所用的煤炭,无一例外来自云记煤业。” “其中多半家庭,由于家境贫寒,所用的煤炉和煤球,是云记捐赠。” 刑部左侍郎胡世赏大声说道。 大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能参加早朝的大臣,全都是成精的人物。 刑部这是将这一惊天大案。 直接指向了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的身上了啊! 崇祯的脸色铁青,藏在龙袍衣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头。 晋商果然出手了! 他们没有直接通过马世龙这件事。 而是采用了更为疯狂、狠毒的手段。 跟上次栽赃陷害‘叔父’的手段,如出一辙。 只不过上次只是害死了林梳儿父亲一个人。 这一次,竟是以一百五十七条人命! 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此次中毒事件,云记煤业有着不可推脱之责,请陛下下旨彻查!” 刑部给事中站出来,向崇祯大声奏道。 “臣附议!” “臣附议!” “彻查云逍子!” …… 大臣们群情激昂,纷纷为民请命,大义凛然。 崇祯冷眼看着群臣。 心中怒火涌动,如同一座爆发的火山。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底细。 自己此时肯定是龙颜大怒。 甚至直接下旨,将罪魁祸首拿下,送有司问罪。 可这次却是不一样。 不仅是晋商。 满朝文武,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 实际上满肚子的肮脏龌龊。 有这样的大臣,大明如何不亡? 此时崇祯才明白,为什么皇兄会不理朝政,专心在后宫做木匠活。 对付这样的大臣,也只有魏忠贤。 ‘叔父’说的没错。 忠贤不死,大明不亡! 这时,礼部尚书温体仁站出来,“陛下,臣有话说。” 崇祯漠然道:“讲!” “如今京城有过半百姓,家中用的都是云记煤业的煤球,一直从未出过中毒之事。” “这次为何突然出现这么多?事情,不免有些蹊跷!” “况且,众所周知烤炭煤有可能中毒,这次的事情,怎么都扯不到云记煤业的身上。” “此事必须彻查,不过不是查云记,而是彻查幕后真相!” 温体仁的一席话,让崇祯神色稍霁。 这种时候,只要是为‘叔父’说话的,那一定是忠臣。 这个温体仁,很是不错! 徐光启跟着说道:“温大人所言甚是,臣附议!” 一些大臣也跟着附议。 “人命关天,事关黎民的生死,岂能如此草率?” 工部尚书程启南终于站了出来。 “当初陛下让工部推广煤炉、煤球,工部正是考虑百姓安危,这才没有立即着手推动。” “云逍子利欲熏心,为了赚钱,擅自在京中推广,这才是导致本次百姓中毒身亡的根源。” “为了还一百五十七名百姓一个公道,必须彻查云逍子,否则难以向天下黎民交代!” 程启南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刚正激昂。 此人素有“天下第一廉吏”之称,深受百官敬仰。 此时又是站在道德高度。 一番话,顿时让很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大臣,也都纷纷表态附和。 崇祯正要开口呵斥。 左都御史曹于汴朗声说道:“陛下,此事若不妥善处置,恐怕会激起京城民变,望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啊!” “若不处置罪魁祸首,如何让百姓心服?” “万万不能姑息云逍子!” …… 朝堂上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 温体仁、徐光启等人的声音,完全被压制。 崇祯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着。 群臣完全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逼宫,这就是逼宫! 他这大明天子,却毫无办法。 总不能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吧? 那样肯定会天下大乱! 侍立在一旁的王承恩低声说道:“陛下,改日在意吧,云仙长肯定会有应对之策!” 崇祯瞬时冷静了下来。 ‘叔父’是谪仙下凡,有未卜先知之能。 眼下的局面,他肯定早有预料。 也肯定会有应对之策。 自己还跟这帮黑了心的大臣纠缠什么? “此事明日再议,退朝!” 崇祯站起身来,大袖一挥,径自朝后堂走去。 王承恩看着殿内群臣,一阵忧心忡忡。 眼下的局面,即使是云仙长,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吧? 第70章 少年得志,不堪大用? 崇祯回到后宫。 本打算亲自去一趟吕祖观。 这次‘叔父’被推风口浪尖上。 不见他一面放心不下。 心里也没有底气。 王承恩急忙苦劝。 如今正是非常时刻。 万岁爷这时候微服出宫。 要是被外臣撞见,岂不是给了大臣们口实? 崇祯只得打消念头。 王承恩匆匆出宫。 出城之后,途径牛角村。 看到很多百姓围住煤球厂。 显然是因为城中煤炭中毒的事情。 这些闹事的百姓,多半是受晋商怂恿。 所幸煤球厂的工人众多。 五千身强力壮的青壮,让闹事者望而却步。 只敢在煤球厂外大声叫骂。 “跟高宇顺说一声,调三百禁军去守着煤球厂。” “敢闹事的,直接抓了送东厂去!” 王承恩见状大怒。 经过赵家峪外腾骧左卫驻地的时候,命身边的小太监去传令。 他则是带着三百兵马,来到吕祖观。 道观外,也围了数百不明真相的百姓。 正跟赵家峪的百姓对峙着。 赵家峪男女老少一起上阵,拿着锄头、铲子之类的农具。 虽然只有几十人,却让那些闹事者不敢靠近。 王承恩带着禁军匆匆赶来。 那些闹事的百姓见状吓得落荒而逃。 进入道观。 王承恩这才知道云逍不在。 早上听到消息,他就直接进城去了。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 身边方正化、杜大寒等十几个护卫。 外加十来个锦衣卫。 王承恩赶忙匆匆返回京城寻找云逍。 …… 云逍从接到一百多百姓煤炭中毒的消息,始终阴沉着脸,眼神冷的吓人。 进城后。 三十多户死者,他挨家挨户走了个遍。 接着云逍又来到了顺天府衙门的停尸房。 上次被范家栽赃陷害的事情,导致府丞张观被罢官,范常麟死在东厂。 此时云逍带着锦衣卫再次来到顺天府署。 再加上这次又牵扯到惊天的大事情。 衙门上下无不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生怕惹恼了云逍,迁怒于顺天府。 云逍来到停尸房。 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密密麻麻地摆在地上。 这阴森可怕的一幕,让人不寒而栗,头皮一阵阵发麻。 云逍的心,更是冰冷如铁。 他看着那些尸体,久久没有说话。 “云真人!” “我仔细查验了,看不出什么端倪。” 程雪迎查看了几具尸体后,过来低声对云逍说道。 她这几天就住在道观中。 听到城中发生的事情后,极力要跟着云逍一起来看看。 她出身名医世家。 以前在永平府的时候,衙门有时遇到命案,让她的父亲程章锦去帮忙查验尸体。 她也跟着去过几次,因此懂得一些门道。 这次希望能够帮到云逍,从死者的尸体上发现蛛丝马迹。 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 顺天府衙门、刑部的仵作都查不出什么。 她更看不出什么问题。 “不用看了。” 云逍摆摆手。 真相,他早就心知肚明。 只是要化解此时,光有真相显然不够。 “有人把你们的命,视作草芥!” “请你们放心,我会用十条命,来换你们的一条命!” 云逍朝着一百多具尸体喃喃说了几句,然后转身走出停尸房。 “云真人!” 散朝后刚刚回到衙门的顺天府尹,匆匆迎了上来。 云逍只是点了点头,举步朝衙门外走去。 顺天府尹急忙说道:“云真人,走后门吧。” “为何?” 云逍眉头一皱。 这时一阵阵喧闹,从大门外传了进来。 云逍问道:“怎么回事?” 顺天府尹苦笑道:“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云真人的行踪,大批百姓堵住了衙门大门。” 云逍冷笑一声,举步朝大门走去。 “云真人,那些刁民根本不听劝说,要是万一伤到了真人,那该如何是好?” 顺天府尹急忙劝阻。 伤到了云真人,没办法给皇帝交代。 要是云真人一怒之下,对那些百姓出手。 那可就更加难以收拾了。 甚至会引起民变。 “不妨事。”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要是被一群煽动起来的百姓,给吓得从后门落荒而逃。 还不知道明天会被编排成什么。 云逍低声跟杜大寒吩咐了几句。 杜大寒立即领命,带着十几名护卫,去了衙门的后门。 云逍则是径自朝大门走去。 顺天府的人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顺天府署大门之外。 密密麻麻站满了百姓。 就连门前的街道上,也都挤满了人群。 人数绝不会低于三千。 云逍来到大门前,在台阶上站定。 “他就是妖道云逍子!” “云记的煤球里面有毒,能要人命!” “正是这个妖道害死了我们的亲人!” “妖道,还我家人命来!” …… 人群沸腾起来。 叫喊声、怒骂声、痛哭声,响成一片。 “打死这黑心的道士!”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 前面的人群蜂拥而上,向大门冲来。 “退后!” “胆敢冲击官府,格杀勿论!” 随身保护云逍的锦衣卫千户,拔出绣春刀,厉声大喝。 十几名锦衣卫纷纷亮刀,大步上前。 浓烈的杀气,让几乎失去理智的百姓,顿时清醒了几分。 前面的人群慌忙停住脚步。 顺天府衙门的差役,纷纷从衙门里冲出来,将人群逼退回去。 顺天府尹站了出来,威严地说道:“事情真相尚未查明,你们到衙门来干什么?冲击官府,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顺天府署对面,一座酒楼的二楼上。 两名文士打扮的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衙门大门。 其中一名白发老者,正是孙承宗。 他身旁站着一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其貌不扬,浑身却透着一股威严与霸道。 此人名为袁崇焕,现任蓟辽督师。 “云逍子此番惹下这么大的麻烦,即使诸葛重生,也难以善了。” “孙阁老说,此人智谋过人,遵化大捷全是此人之功,我看有些言过其实了。” 袁崇焕看着大门口的云逍,发出一声哂笑。 “智谋是有的,只是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啊!” “马世龙杀良冒功,朝廷尚未有定论,他竟然擅自抓了马世龙。” “这次百姓煤炭中毒一事,他的确是无辜,然而他此时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怎么都洗不清了。” 孙承宗摇头叹道。 “闻名不如见面,此话果然不假。” 袁崇焕摇头笑道,“到底是少年气盛,又少年得志,少了磨砺,不堪大用。” 第71章 五天,查清真相 “今天咱们必须为死去的亲人讨个说法!” “妖道云逍子,害死我们的亲人,必须血债血偿!” “为了赚钱,用有毒的煤,害死这么多人命,老天爷会收了你的!”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人群不同的方向,有人大声地叫嚷着。 原本被顺天府尹镇住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顺天府尹大怒。 云逍走上前,朗声说道:“刚才说话的那些朋友,请你们站出来,有什么话,与贫道面对面说。” “站出来,等着被你抓吗?” “你这妖道,与官府狼狈为奸,谁敢相信你的话?” “黑心的牛鼻子,今天非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那些声音再次响起。 百姓们再次被煽动。 全都大声鼓噪起来,一时群情激昂。 就在这时。 人群中接连响起数声惨叫,顿时一阵混乱。 紧接着。 杜大寒等护卫,从不同方向揪出五名男子。 然后分开人群,带着人来到大门前,丢在云逍前面的台阶下面。 “刚才是你们在说话?” “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与贫道讲,反倒像老鼠一般,藏在暗处煽风点火?” 云逍俯视五人,神情漠然。 五人都是满脸慌乱。 其中一人梗着脖子,大声叫嚷道:“你害死我爹娘,我也不想活了,索性连我也杀了吧!” 其他几人见状,也跟着一阵大呼小叫。 百姓们见状大怒,情绪再次变得激动起来。 若不是有锦衣卫和差役挡着,人群早就冲过来,将云逍淹没。 顺天府尹见局面即将失控,低声说道:“云真人,千万克制,这样下去是会引起民变的啊!” 云逍不为所动,冷冷说道:“杜大寒,掌嘴!” 杜大寒等护卫上前。 揪住五人的衣领,然后抡起手臂,就是十几个嘴巴子下去。 几人顿时老实了。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你刚才说你的爹娘死于煤炭中毒,他们叫什么名字?” 云逍指着其中一个秃头汉子,接连问道。 “我叫钱世广,家住太平坊,我爹钱富贵,我娘钱李氏……” 云逍冷笑道:“满口谎言!每一户死者家中,我都去过,在太平坊,根本就没有死者,更没有一个叫钱富贵的死者。” 秃头汉子顿时懵了。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这人。 “这不是钱秃子吗?” “没错,就是钱秃子,整天游手好闲,居无定所,哪里是住在太平坊?” “他本是一个混子,家里就他光棍一个,家里哪来的爹娘?” …… 百姓虽然容易被煽动,却绝不是傻子。 见状知道事情不对,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云逍森然说道:“你受谁指使,挑唆百姓闹事?” 钱秃子支支吾吾不肯说。 云逍喝道:“不说实话,杀了!” 杜大寒抽出佩刀,架在钱秃子的脖子上。 “我说,我说实话……” 钱秃子顿时吓得当场尿了裤子,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实话。 正如百姓们所说,这人就是一个无赖泼皮。 这次是有人出了五两银子,让他四处怂恿百姓,前来衙门口闹事。 在性命受到威胁之下,其他几人也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所说情况,与秃头汉子大同小异。 人们面面相觑。 云逍朝着人群大声说道:“都听清楚了?” 人群安静了片刻。 前面一名中年妇女哭着嚷嚷起来: “我一家五口,昨晚上全都中了煤炭毒,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用的煤炉和煤球,全都是云记的,这总该是事实吗?” 一些死者的家属,也跟着闹腾起来。 云逍质问道:“出了事,死了人,就一定是云记害死的?事情还没查清,你们就开是闹腾起来,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 中年妇女结结巴巴地道:“他们,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云逍指着钱秃子等人,冷笑道:“这些人的鬼话,你就信了?” 中年妇女和死者家属们无言以对。 “事情的真相如何,我会查的一清二楚。” “真凶,以及幕后的指使者,一个都跑不掉!” “五天时间!五天之内,我会查清真相,给一百五十七个冤魂一个交代!” 云逍斩钉截铁地大声说道。 那中年妇女道:“你的话,能做的准吗?” 杜大寒这时候站了出来。 “云真人在城外开设粥厂,让数万饥民有了口活命的饭吃。” “是云真人,开设煤球厂,让五千饥民有了生路,也让京城的老百姓,每天省下好些个炭火钱。” “也是云真人,一分钱不要,给千户贫寒人家,捐了煤炉、煤球。” “云真人做了这么多的善事,会去赚昧良心的钱,会去害老百姓的命?” 很多百姓露出愧疚之色,纷纷低下头。 “云真人的话,你们不相信,却相信这些人的鬼话,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脑袋被驴踢了?” 杜大寒声色俱厉。 众人纷纷低下头。 顺天府尹趁机挥手说道:“云真人是陛下封的纯阳真人,是得道高人,他说是给你们交代,那就一定给。都散了吧!” 人群很快散去。 “还是云真人高明,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这场乱子,不然本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啊!” 顺天府尹向云逍拱手说道,满脸钦佩之色。 他接着指着那些煽动闹事的,朝云逍讨好地说道:“这些人暗中煽动百姓闹事,必定有幕后指使之人,本官这就命人严加讯问,定能还云真人一个清白。” “将他们收监吧,至于查幕后之人,那倒不必白费功夫了,查不出什么名堂。” 云逍摇摇头,随即带着人离开了顺天府署。 对面的酒楼上。 “倒是不曾想到,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手段,轻松平息一场民乱。看来老夫还是小觑了他。” 孙承宗目睹衙门前发生的一幕,连连颔首。 “仅仅只是安抚这些无知百姓,又有何用?” “说句粗俗的话,云逍子现在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怎么都说不清了。” “五天查清真相,怎么可能?” 袁崇焕连连摇头。 孙承宗一阵默然。 第72章 图穷匕见,梭哈! “关系到一百多条人命,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这件事就是一笔糊涂账,云逍子根本无法自证清白。” “明知道有人栽赃陷害于他,他也无法安然脱身。” “事情到最后,就连陛下也保不住他。” “晋人这次,是下了死手,给云逍子设了个死局,没法解!” 袁崇焕对于这件事,看得十分透彻。 “遵化大捷,云逍子对我大明有大功!” “并且老夫此次能够起复,也拜他所赐。” “这样的人,绝不能就这么被那帮人给毁了!” 孙承宗沉吟片刻,最后毅然说道。 还有一件事涉及隐秘,孙承宗没有说。 设计抓获晋商运粮车队。 生擒一千多建奴精锐,其中包括贝勒多铎。 这样的人要是被晋商陷害致死,是大明巨大的损失。 “阁老可要想好了,一个不慎,就是晚节不保,甚至是万劫不复啊!” 袁崇焕眉头一拧。 身为蓟辽督师,当然知道很多内幕。 也清楚晋商的势力,有多么可怕。 即使是孙承宗,也会被碾压成齑粉。 孙承宗叹道:“求个问心无愧吧!” 顿了一下。 孙承宗忽然笑了笑,“从遵化之战的种种算计,以及今天的处置来看,云逍子未必没有法子,化解这次危机。” “我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办法来破局。” 袁崇焕摇头一笑。 云逍子也许有些智谋。 可是论朝堂上的权谋争斗。 他还太嫩了一点。 …… 云逍离开顺天府署不多久。 与闻讯而来的王承恩迎面遇上。 奔波了大半天,一行都是又累又饿。 于是找了一家馆子,解决肚子的问题。 云逍与王承恩找了一个雅间商量事情。 王承恩将朝会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对云逍说了。 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云仙长,可有应对之策?” 云逍沉默不语。 端起酒杯连饮了三杯。 王承恩见了,心顿时沉入到了谷底。 连云仙长都束手无策。 那这件事,可就难以善了了。 云逍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 然后不温不火地问道:“晋商幕后的那些大臣,全都查清楚了?” 王承恩如实答道:“云仙长神机妙算,与晋商勾结的那些个蛀虫,三品以上,全都弄得一清二楚,三品之下的官员正是清查,也差不多。” 云逍点了点头,又问:“满桂、赵率教,现在到任没有?” 王承恩道:“宣府离得近,满桂应该到任了,赵率教稍微远点,估计明天才能到任。” “白杆兵到哪里了?” “最迟明天就能抵京。” “很好。” 云逍舒服地靠在椅子上。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沉思中。 许久。 云逍又问道:“晋商八大家,以及幕后的这些大臣,亲属家眷加起来有多少人?” 王承恩默默算了一下,答道:“约莫有万人之多。” 云逍颔首:“足够了。” 王承恩诧然问道:“什么足够了?” “我之前在顺天府,对那些死者说过,要用十条命,来还他们的一条命。” “晋商八大家,和那些大臣的亲属家眷,还给死者一千五百七十条命,足够了。” 云逍淡淡地说道,眸子里一片冰冷。 王承恩骇然变色,“云真人,你……” 云逍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然后站起身来,冷声说道:“回去跟云昊说,立即请王承恩给陛下带信。” 王承恩精神一振,“云真人请讲!” “大臣们不是鼓噪着,要三法司审理这个案子吗?” “让三法司的人,再加上东厂、锦衣卫、顺天府,再找一些死者亲属。” “明天,不,后天早上,到死者家中,我来现场教他们审案。” 王承恩张大嘴巴。 云仙长这个命案‘元凶’。 要教三法司的人审案? 云逍皱眉说道:“记住没有?” 王承恩慌忙点头,“记住了……云仙长,这是何意?” “照我说的,带话就是了。” “遵命。” “再告诉陛下,密令宣府的满桂和大同的赵率教。” “大后天天黑之前,不管用什么手段,迅速拿下晋商八大家,封门,抄家!” 云逍杀气腾腾。 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两地的官员,也都一并拿下!” 王承恩瞪大了眼珠子。 云仙长这是要图穷匕见啊! 可云仙长的麻烦还没有解决。 晋商的靠山也都没有扳倒。 直接对晋商下手,这不是要天下大乱了吗? “还有!” “上次抓获的给建奴运粮的晋商,以及一千多建奴鞑子,立即解送京城。” “让东厂、锦衣卫这几天做好准备,随时动手,捉拿晋商幕后的大臣,查封晋商在京城的商号。” “白杆兵也要枕戈待旦,随时准备进城,全城戒严!” 云逍接下来的一番话。 让王承恩脑瓜子一阵“嗡嗡”作响。 半晌。 王承恩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是不是太仓猝了点?” “那群丧心病狂、丧尽天良的畜牲,让他们多活一天,都是对大明江山,以及万千黎民的犯罪。” “把我的原话带给陛下,让他照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不出十天,晋商的三千多万两银子,就尽归国库!” “这大明天下,也绝对乱不了!” 云逍满脸杀气。 本来还打算,等满桂、赵率教到任之后,先稳一稳局势。 利用这段时间,跟晋商斗斗法。 没想到,晋商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那就不玩了,直接梭哈! 时间是紧了一点,有点仓促。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对晋商杀个措手不及。 “我这就带话过去!” 王承恩还是第一次见云逍如此果断、坚决。 显然,他已是成竹在胸。 王承恩当即兴奋起来。 饭也不吃了,急匆匆地告辞而去。 回到皇宫。 王承恩将云逍的话,一字不落地对崇祯说了。 崇祯也是震骇不已。 当下再也坐不住了,在殿内来回踱步。 许久。 崇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情不自禁地振奋击掌。 “这天底下,果然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住叔父!” 王承恩一脸迷茫。 脑袋不够用,怎么也想不透啊! 第73章 云逍子为钦差?皇帝又出昏招了! 云逍回到道观。 奔波了一天,加上喝了点酒。 回来后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程雪迎见状,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然后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见云逍满脸憔悴,紧皱着眉头。 程雪迎心中一阵莫名心痛。 将凳子移到云逍身后。 用手指轻轻地帮他揉着头部穴位。 这方面,她是专业的。 云逍睡得迷迷糊糊,感到坐着有些不舒服。 于是调整了一下身子,往上坐了一些。 程雪迎不敢动弹。 云逍的脑袋,自然而然地靠在了柔软的地方。 这下子舒服多了。 靠了一会儿。 脑袋又左右动了一动。 最后侧着脑袋,脸贴着柔软。 嗯,更舒服了。 云逍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程雪迎面红耳赤,却又不忍移开。 云真人对自己那么大的恩德。 给他当一回枕头,又有什么? 林梳儿走到门口。 看到屋里的一幕,吓得慌忙缩了回去。 “果然没安什么好心!” “还是出身名医世家呢,不知羞耻,不要脸!” 林梳儿用脚狠狠地踢着墙。 自己都还没下嘴呢! 居然被后来的给得手了。 简直是气死个人了! 生了一会儿闷气。 林梳儿也就想通了。 以云真人的身份、相貌、人品。 三妻四妾都不是什么事。 多出一个程小姐。 似乎也不是个什么事。 自己也就是个暖脚的命。 只要能跟在云真人身边。 还指望其他的什么? 云逍舒舒服服地睡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悠悠醒来。 程雪迎赶忙移开身子。 低头一看。 都有些扁了。 还残留有亮晶晶的口水。 真是没想到啊! 他竟然是这种人! 云逍揉揉惺忪的眼睛,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给你当枕头……程雪迎勉强笑了笑,接着却是眼圈一红。 云逍道:“马世龙的事情,你不必担心,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程雪迎摇头道:“这次百姓中毒,是因为抓了马世龙而起的吧?” “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 云逍淡然一笑,眼眸中闪过一抹寒意。 程雪迎满脸愧疚,自责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听左府丞的话,前来找云真人。” 云逍哑然失笑,“你以为我这次要凉凉了?” 程雪迎苦涩地一笑。 这次不是凉凉,而是凉透了。 “要完蛋的是马世龙,以及他身后的那些人,我只是感到有些累罢了。” “我是一个道士啊,每天抽个签、算个卦,再赚点小银子,就心满意足了。” 云逍一脸的向往。 如果再有十几个……不,几个小道姑。 那就更完美了。 “可为什么要逼我杀人?” “一万多条性命,要是全都杀了,不知道吕祖会不会怪罪我?” 云逍很是于心不忍的样子。 程雪迎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 早朝。 朝会还没开始。 气氛紧张的非同寻常。 每一个大臣,心里都十分清楚。 今天的早朝,将是皇帝与大臣们的一次激烈较量。 以皇帝对云逍子的器重,肯定是要力保他。 可这次云逍子触碰到的势力太过强大。 又牵扯到一百多百姓的性命。 即使是皇帝,也是难以保他周全。 削爵都是轻的。 昨天才入京的孙承宗,也参加了今天的朝会。 看到督察院摩拳擦掌的御史们,他在心里叹了一声。 云逍子行事,还是太莽撞了啊! 如果不是抓了马世龙,哪里会有今天的事情? 罢了。 明知事不可为。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为云逍子仗义执言。 他这个内阁辅臣,还是很是有些分量的。 大臣们等了许久,不见崇祯现身。 群臣开始窃窃私语。 难道皇帝今天回避? 曹于汴、孙据相等人心中一阵冷笑。 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 时间拖的越久,对云逍子的风评也就越是不利。 到时候,连命都难保! 又等了一刻钟时间。 内阁次辅李标正要询问随堂太监。 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来到丹墀上。 “圣上有旨,跪接!” 曹化淳展开一道圣旨。 大臣们都是困惑不已,却不得不跪地听宣。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 一百多名百姓中煤炭毒身亡,龙颜大怒,朝野震动。 因此,以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为钦差。 会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以及东厂、锦衣卫、顺天府。 准许三名死者家属参与。 十日内,查清此案! 然后……没了。 大殿内寂静了片刻,然后沸腾了起来。 “百姓中毒身亡,因云记煤业而起,怎么能让云逍子主持查案?” “以道士为钦差,清查惊天大案,旷古未有,简直是荒谬之极!” “这是在包庇云逍子,请陛下收回圣旨!” …… 曹于汴、孙据相、程启南等人,相视一笑。 皇帝显然是已经乱了方寸。 居然想出这等可笑的办法,试图帮云逍子蒙混过关。 哪有那么容易? 区区一个道士,又如何能左右三法司? 再说了,这个案子,就是一个葫芦案。 根本没办法查清真相。 到时候什么都查不出来。 所有罪责全都落在云逍子的身上。 别说是云逍子难逃一劫。 就连皇帝,这次也要威严扫地。 以后在朝堂上,说话就怎么管用了。 皇帝也是急昏头了,出了一记昏招。 这是好事。 孙承宗眉头大皱。 皇帝这次无疑是走了一步臭棋。 这下子,事情变得更加难以收场了。 散朝后。 曹于汴在经过孙据相身旁的时候,低声说了句:“火还不够旺。” 孙据相低声回应:“范家已经请了钱谦益,做了一篇锦绣文章。” 曹于汴眼睛一亮,“老夫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拜读了。” 钱谦益,东林党领袖,诗坛盟主,名满天下,更是做的一手好文章。 由于涉及江南科考舞弊,钱谦益被周延儒、温体仁联名弹劾,因此被罢官。 不过他在东林党中的影响力,却依然是无与伦比。 有他亲自操刀出来的文章,绝对又是一篇轰动天下的《五人墓碑记》。 云逍子,这次必定会身败名裂! 第74章 云真人准备用算卦来查案? 皇帝任命云逍为钦差。 主持查办百姓煤炭中毒事件。 消息迅速传遍京城。 人们翘首以待。 看云逍这次,该怎么查这个惊天大案。 一整天过去。 云逍却并没有任何举动。 人们自然而然地认为,他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东林党领袖钱谦益的一篇文章,不失时机地横空出世。 文章名为,《悼民文》。 文章开篇,沉痛哀悼中毒身亡的一百五十七名百姓。 言辞悲切,让观者莫不悲戚,甚至怆然泪下。 接着文风一转。 文字辛辣,语气正义凛然。 文中对某个不顾百姓死活、只顾自己赚钱的冷血商人。 毫不留情地进行了猛烈的鞭挞。 甚至对于庇护商人的皇帝陛下,也进行了不点名地批判。 文章最后。 慷慨激昂地号召正义之士,站起来为正义发声。 同仇敌忾,与某位邪恶的道士作斗争。 文章一出,立即轰动士林。 一时间朝议纷纷,民意沸腾。 都察院的御史老爷们,已经写好了奏章。 准备联名弹劾云逍子。 翰林院、国子监也开始行动起来,准备到宫门前请愿。 甚至有过激的,准备效仿海瑞,抬棺死谏。 在幕后势力的煽动下,京城的百姓全都愤怒了。 反抗邪恶,从抵制云记煤业的煤球开始。 以至于这一天,云记煤球厂的煤球销量锐减。 一天的销量,不足平时的十分之一。 甚至还发生了百姓砸毁运煤车的事情。 另有十几名销售煤球的伙计被打伤。 煤球厂大管事丘焕印见势不妙,匆忙到吕祖观找云逍商议对策。 “云真人,要不……煤球厂暂时歇业一段时间吧。” 丘焕印忧心忡忡。 “歇业?” “放心,天塌不了。”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销售先停三天。” “煤球厂不要停工,让工人加班加点,做出来的煤球先库存着。” 对于云逍的安排,丘焕印极为困惑。 不过还是一丝不苟地去执行。 听云真人的,肯定是没错。 既然云真人说天塌不了,那肯定不会有事。 “晋商也是蹦跶的差不多了。” “明天,就是你们的末日!” 云逍终于出手。 当即以钦差的名义,知会‘专案组’相关成员单位。 明天卯时,各部门的首官,准时到顺天府衙门集中。 届时不到,后果自负。 藐视钦差、违抗圣命的罪名,看谁能扛得住。 卯时,也就是早上五点钟。 时间太早,从吕祖观赶到顺天府衙门,肯定是来不及。 云逍晚上住进了城中的一家客栈。 第二天。 云逍起了个大早。 提前一刻钟时间,来到顺天府署。 衙门外,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 三法司、锦衣卫、顺天府的一把手,也都一个不漏地到齐。 都察院、刑部除了左都御史和尚书亲临。 还来了几位副都御史、侍郎。 另外顺天府还找来了三名死者的家属。 东厂提督王承恩因故未到。 顶替他前来的是司礼监掌印、前厂督曹化淳。 如今曹化淳是内廷第一人。 他代替王承恩,谁都没话说。 云逍从容不迫地来到顺天府署大堂。 然后在主位上坐定。 他今天一身崭新道袍。 看上去俊朗不凡,飘逸出尘。 然而与一群身穿官服的朝廷重臣在一起。 这么一身打扮,显得很是有些扎眼。 并且还坐的是主位,让人无不侧目。 “此案干系重大,朝野瞩目。” “刑部办事不力,始终不曾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这次云真人为钦差,定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给死难的百姓一个交代。” 刑部左侍郎胡世赏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三法司的官员们,全都看着云逍。 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着不加掩饰的讥诮与嘲弄之色。 “不知道云真人,准备从哪里开始查起?” 胡世赏接着笑眯眯地说道,“本官听说,云真人有未卜先知之能。这次该不会是用算卦,来查案吧?” 几名官员忍不住发出一阵轻笑。 “跟着本钦差!” 云逍站起身,径自朝官署外走去。 胡世赏被无视,闹了个大没趣。 众官面面相觑。 这是唱的哪一出? 云逍大步走出大门。 杜大寒等一帮护卫,早就准备好马车在门口等候。 云逍踏上马车,跟车夫说了一声,不急不慢地朝一个方向而去。 众官不明觉厉。 却只得纷纷上轿,跟在云逍后面。 那些被请来见证的百姓,也坐上一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 云逍带着众人,来到一户死者的家中。 在死者中毒身亡的房屋里,仔细查探。 云逍命随行的东厂番役、锦衣卫,以及顺天府的差役。 将房屋内的环境、物品,一一记录清楚。 结束了这家的查探。 接着去往下一个死者的家中。 就这样。 整整三十六户人家,走了一个遍。 每到一户,云逍都让人详细记录现场。 死者居住的地方,并不在一个区域。 一趟查验下来,已经是未时。 从早上到现在,整整四个半时辰,众人粒米未进。 加上天气寒冷,一个个又冷又饿。 左都御史曹于汴年事已高,中途昏厥了过去,最后被人抬走。 三法司的官员,对云逍恨的牙根直痒痒,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谁让人家是钦差呢? 钦差带队实地查验案发现场,一点毛病没有。 来到最后一家。 云逍让人搬来凳子,请众人在屋内坐下。 这户人家的房屋倒是宽敞。 可是一下子聚集二十来人,却是显得十分拥挤。 接着云逍又让人搬来五个新式的煤炉。 关紧门窗,将煤炉全都敞开了烧。 “云真人,万万不可!” 刑部的一名老仵作大吃一惊,急声劝阻。 云逍漠然说道:“有何不可?” 老仵作道:“这么多人挤在这屋子里,又燃了这么多的煤炉,这是要中煤炭毒啊!” 众人无不神色大变。 有几人吓得就要夺门而出。 “本钦差都不怕,你们又怕什么?” “难道你们的命,比本钦差还要贵重?” 云逍漠然看着众人,眼神中尽是嘲弄。 第75章 煤炭中毒?不存在的 众人面面相觑。 “云真人奉旨查案,咱们都得听他的吩咐。” “谁要是不听吩咐,查不清案子,万岁爷怪罪下来,就由谁担着!” 曹化淳沉声说道。 虽然不清楚云真人的用意。 配合他肯定是没错的。 能成功接手王德化的位置,全靠云真人。 还欠着人家的大人情呢! 这时候必须力挺。 “曹公公所言甚是。” 锦衣卫指挥使洛养性跟着大声附和。 这一顶大帽子落下来,谁都担不住。 众人虽然害怕,却只得硬着头皮留下。 一个个胆战心惊。 生怕落得跟那一百多个百姓一样的下场。 云逍却是不再理会众人。 径自躺倒在床上,自顾自地呼呼大睡起来。 早上起得太早了。 年轻人正长身体,必须保持足够的睡眠。 屋内很快变得闷热。 加上二十多人挤在一起。 屋里的气味实在是让人难以承受。 那些个平时养尊处优的高官。 以前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不过预料当中的煤炭毒中,却迟迟没有发生。 也就是有几个老家伙,感到胸闷憋气,却并无大碍。 一个时辰过去。 众人安然无恙。 两个时辰过去。 依然是屁事没有。 “云真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就这么熬着是个什么意思,总要给咱们一个说法吧?” 六十多岁的大理寺卿,首先招架不住了。 “诸位现在难道还没看明白吗?” 云逍已经睡醒了,闻言不紧不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同样的一间屋子,用的是同样的煤球,并且用了五个煤炉。” “为什么我们没有中毒,而这户的一家五口,却偏偏中毒身亡?”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这厮折腾了大半天。 原来是为了自证清白! “由此足以证明,那些百姓,绝非是因为烤煤炉中毒而死。” “云真人心细如发,高明,真是高明之极!” 曹化淳抚掌大笑。 众人面面相觑。 好像有点道理哦! “诸位大人,要是觉得时间不够,咱们可以在这里呆上一个晚上。” “你们要是觉得这户人家,还不足以证明,咱们可以一户一户地试!” 云逍看着众人,漠然说道。 “不必再试了!” “本官觉得,已经可以证明,那些百姓并非中煤炭毒身亡。” 大理寺卿慌忙阻止。 开玩笑。 再试下去。 还不活活地把人给折腾死? “也许今天用的煤球,与死者那天所用的煤球不同。” “单凭钦差今天的所作所为,根本无法排除云记煤业的嫌疑。” 胡世赏今天肩负着特殊的使命。 哪里会轻易让云逍自证清白? “今天烧的煤球,正是这家死者那天用的那批,我之前在这户人家取的。” “顺天府、东厂、锦衣卫的人当面,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他们。” 杜大寒冷笑着说道。 云真人早就料到会有人质疑。 事先做好了安排,不信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胡世赏哑口无言。 这还怎么辩? “烧煤与和炭,会导致中毒身亡,这是常识。” “钦差怎么证明,云记煤业的煤球,就一定不会中毒?” 都察院的一名副都御史见局势不对,当即站了出来。 “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云逍冷笑一声,来到煤炉前。 用钳子夹出一块烧得通红的蜂窝煤。 “所谓的煤炭毒,其实就是煤和碳,没有充分燃烧,释放出的有毒之气。” “本钦差造的煤炉,烧这种蜂窝煤,能够将煤充分燃烧,产生有毒之气,比寻常煤块要少的多。” “因此中煤炭毒的几率,也要小的多。” 一番话。 众多高官不知道怎么辩驳。 他们平日里取暖用的,都是金贵的银丝碳。 再说了,云逍说的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知识范围。 怎么辩? “另外,请诸位看看这户人家的屋顶和门窗。” 云逍接着指了指房屋四周。 众人看了半晌,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曹化淳联想到云逍之前的举动,顿时恍然大悟。 “所有死者居住的房屋,屋顶没有顶棚,瓦片有缝隙,因此漏风。” “并且窗户都是用草席遮挡,更是挡不住屋外的寒风。” “这种四处透风的房屋,即使有煤碳毒气,也会随风吹走,哪里会中毒?” 曹化淳的一番解释,让众人全都呆住了。 接着人们恍然大悟。 为什么云逍之前,会让人记录死者居住房屋内的环境陈设。 烧煤来取暖的,绝大多数都是寻常百姓。 也只有大户人家,才会烧炭。 寻常百姓居住的房屋十分简陋。 不像大户人家,卧室中修有顶棚。 因此屋顶漏风再也正常不过。 并且房屋的窗户,用窗户纸的都算是十分奢侈。 通常都是在窗户上钉上草席、竹席来挡风。 也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是家中过喜事,才会贴上窗户纸。 之前看到的那些死者家中,全都是这样。 甚至有好几户,连墙体都开裂出几指宽的缝隙。 这样的房屋,只能够勉强遮风挡雨。 怎么可能会中煤炭毒?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是常识。 然而这些官老爷,哪里会想到百姓的疾苦? 更不会想到这些。 那些仵作当然清楚。 只是这些仵作早就被晋商暗中买通。 当然不会主动说出来。 很多大臣麻爪了。 这么简单的就破案了? 曹化淳、洛养性等人,一脸敬佩地看着云逍。 不愧是云仙长! 简简单单的一个法子。 就直接自证了清白。 一百多死亡的百姓,绝非是死于煤炭中毒! 几名顺天府和刑部的仵作,额头上冒出冷汗。 胡世赏等官员,在心里不住地咒骂晋商。 连这样的常识都不清楚。 居然用来栽赃云逍子? 一帮蠢猪! “现在,诸位还有何话可说?” 云逍冰冷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 “什么有毒之气,本官看不到,更不懂其中的玄虚。” “钦差大人所说的这些,无法让人心服口服,本官不同意。” “除非,钦差大人能拿出,眼睛看得到的实证出来。” 事到如今,胡世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顶上。 几名刑部的官员和督察院的御史,也都纷纷附和。 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是最擅长的。 曹化淳正要开口争辩,被云逍挥手打断。 “我就知道,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那本钦差就拿出实证,让你们无话可说!” “回顺天府衙门!” 云逍一声冷笑,大步走出房屋。 第76章 真相大白 众人跟着云逍,重新回到顺天府署。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边上。 所有人全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两眼发花。 别说是那些朝堂重臣。 就连那些个差役都招架不住了。 钦差大人这会总算是发了次善心。 让众人吃了顿饱饭。 然后……继续查案。 吃过饭,已经是掌灯时分。 云逍命人在顺天府衙门前挑起几串灯笼。 门口四周被照的灯火通明。 搬来椅子、桌案,开始现场查案。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稀罕事。 不计其数的百姓闻讯而来。 衙门口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衙门附近的商家、酒楼,也全都被人占满。 崇祯始终关注着案情,闻讯后也微服出宫。 带着王承恩和一帮侍卫,在酒楼的二楼占了一间雅间。 王承恩把白天查案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崇祯禀报。 “叔父明察秋毫,又深知百姓疾苦。” “可笑晋商,竟然用这种法子来栽赃,岂能瞒得过叔父?” 听到云逍以简单的方法,证实一百多百姓,绝非是死于煤炭中毒。 崇祯一阵大笑。 不愧是‘叔父’! 天大的难题,到了他的手里立即迎刃而解。 接着崇祯听到胡世赏等人依然不肯承认。 崇祯当即就怒了,“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真是岂有此理!” “万岁爷,您尽管等着看好戏得了。” “云仙长有的是办法,堵住那些人的嘴巴。” 王承恩笑着说道。 崇祯这才心中大定,目不转睛地看着衙门口。 很多大臣以及晋商的人,伪装成百姓,混在人群中。 孙承宗与袁崇焕也在其中。 “云逍子竟然用这么简单的法子,就把自己从这个案子当中撇清,真是出乎老夫的意料啊!” 孙承宗捋着白须,笑吟吟地说道。 袁崇焕点头道:“能让陛下如此器重,倒也有些手段。” 接着却又提出了质疑: “虽然这次勉强自证了清白,却还是难以彻底打消众人的疑虑。” “如今朝野上下,已经被晋人暗中挑动,云逍子也只有拿出铁证,才能彻底化解此次危机。” 孙承宗笑道:“走着瞧吧,说不定云逍子接下来,又会捣弄出来一个意外惊喜。” 袁崇焕也是满心的好奇。 衙门口。 三法司、顺天府的官员,以及曹化淳、洛养性等人坐定。 云逍接着又是一番离奇的操作,让众人陷入集体懵逼状态。 他命人找来十头活猪。 将其中的五头猪,关进一个密不透风的房屋里。 在房屋内烧上煤炉,紧闭房门、窗户。 不多久,五头猪中煤炭毒身亡。 接着云逍让人将剩下的五头猪,现场用皮囊蒙住脑袋,活活地闷死。 然后命人将十头死猪,全都褪去猪毛,分开摆放。 “云真人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是杀猪来犒劳这些官老爷?” “杀猪杀屁股的都见过,却从来没见过闷死、毒死的啊!” …… 百姓们议论纷纷。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 曹化淳忍不住问道:“云真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耐心看着便是。” 云逍笑了笑。 随即又让顺天府的差役,从停尸房中,抬出十具尸体。 这一番操作下来,已经是一个半时辰过去。 外面寒风呼啸,却没人离开。 人们全都被云逍的操作,给整迷惑了。 “诸位,请移步过来一观!” 云逍站了出来。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他走到五头中煤炭毒死亡的猪旁边。 让差役高举灯笼。 众多官员都围了过来。 后方的百姓虽然看不到,却全都伸长了脖子。 云逍道:“诸位仔细看清楚了,这些中煤炭毒死亡的猪,是个什么样子。” 众人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这五头猪的尸体,泛着醒目的樱桃红色。 另外五头闷死的猪,却是呈暗紫红色,口唇、趾甲紫绀。 一眼就能分辨出二者的区别。 接着云逍又让仵作切开十头猪的气管。 五头中煤炭毒而死的猪,气管中存有烟尘。 而另外五头闷死的,却是干干净净。 “诸位再看看这些百姓的尸体。” 云逍带着众人,来到十具尸体旁。 掀开白布,露出裸.露的尸体。 “死者皮肤呈暗紫红色!” “口唇与指甲紫绀!” “跟那五头被闷死的猪,死状完全一样!” “天啦,这些百姓不是中煤炭毒死亡,而是被活活闷死的!” …… 围观尸体的官员,发出一声声惊呼。 云逍接着命人,其他尸体上的白布全部掀开。 跟第一具尸体一样,无一例外! 目睹这一幕,所有官员全都目瞪口呆。 云逍冷眼看着胡世赏,漠然说道:“胡大人,你还有什么异议?” “无……异议。” 胡世赏额头上冒出冷汗。 “诸位大人呢?” 云逍冰冷的目光,从其他人身上掠过。 “无异议。” “死者并非死于煤炭中毒,而是被人谋杀。” 曹化淳、洛养性,以及三法司、顺天府的官员连忙表示认同。 轰! 后面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一时间,万众哗然。 “天啦,竟然不是中煤炭毒死的!” “这不是冤枉云真人了?” “我就说嘛,云真人这样的大善人,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 …… 隐藏在人群中晋商的人,无不瞠目结舌。 完了,这下子彻底玩完了! “妙啊,实在是妙极!” “云逍子,简直是惊世奇才!” “陛下有知人之明,难怪会以他为钦差。” 孙承宗赞叹不已。 “现在不得不相信,遵化大捷,正是云逍子的手笔。” 袁崇焕一声惊叹,接着满脸敬服:“如此奇才,我不如太多!” 崇祯在酒楼上看不真切,见下面的动静,急忙让人去打探。 “叔父,果然是大才啊!” 听到结果,崇祯一巴掌拍在窗台上,放声大笑起来。 王承恩趁机大拍马屁:“云仙长是谪仙下凡,这天底下,哪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了他?” 这时。 一群百姓奋力朝衙门大门口冲来。 四周的差役、锦衣卫,将他们死死拦住。 那些百姓纷纷跪在地上,朝着云逍连连磕头。 “我错怪云真人,我该死啊!” “云真人不要钱给我家煤炉、煤球,我却把他当凶犯,我不是个人啊!” “我今天还动手砸了煤球厂运煤的车,我特么的真不是个东西啊!” …… 后方的人群中,很多百姓纷纷露出惭愧之色。 第77章 《五人墓碑记》?贫道也会啊! “都起来吧!” “你们失去亲人,心情悲痛。加上又有奸人暗中煽动,受了蒙蔽。” “因此,贫道不怪罪你们。” 云逍举步来到人群前。 “多谢云真人!” “云真人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百姓们纷纷起身。 “我家里的人,被奸人害死!” “请云真人给我们做主!” 一名中年妇女再次跪地,放声大哭。 很多死者家属又纷纷跪地。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那是一百五十七个人啊!” “这么多的人,竟然全都是被人活活闷死的!” “这是哪个丧尽天良的牲口,竟做出这种遭雷劈的事情?” “杀了这么多的人,只是为了栽赃云真人,这特么的还算是人吗?” …… 孙承宗冷哼一声,“真凶是谁,都心知肚明。” 袁崇焕叹道:“云逍子虽然撇清了自己,要想拿出真凭实据,来证明真凶,却是很难。” “即使抓到行凶之人,也不过是一些替死鬼。” “要揪出幕后之人,的确是不可能。” “大明,这大明,再这样下去,怕是,唉……” 孙承宗无奈地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前方的云逍摆摆手。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三十六户,一百五十七条人命,一夜之间被害。” “紧接着,就有人煽动百姓闹事!” “然后又有百官弹劾贫道,还有人写文章骂贫道,甚至有人准备抬棺逼宫陛下!” 云逍露出愤怒之色。 人们无不义愤填膺,又是一阵怒骂。 “弹劾云真人的,是督察院的御史,还有其他狗官,他们跟凶手是穿一条裤子的!” “写文章的是钱谦益,这狗东西,我以后天天到他家门口去烧纸!” “还有翰林院、国子监的人,亏他们还是读书人,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 众多官员脸色铁青。 这下子名声臭大街了。 以后还怎么见人? 云逍子,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啊! 袁崇焕摇头道:“云逍子这么做,把满朝文武全都得罪光了,实为不智。” 孙承宗笑道:“睚眦必报,这性子,老夫喜欢,呵呵!” 云逍抬手虚按,将沸腾的人群平息下来。 接着他一声长叹: “由此可见,真凶的势力之大。” “贫道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道士,要想给死者讨还公道,让真凶伏法,难啊!” 胡世赏等官员,以及人群中晋商的人,闻言心中一阵冷笑。 即使你自证了清白,那又如何? 你难道还能拿出证据,证明是晋商下的手? 曹化淳忍不住笑了。 云真人也太谦虚了。 万岁爷都管你叫叔父。 这叫无权无势? 众人再次群情激昂。 “大明如今难道是黑了天?” “难道这么多人,就白死了吗?” “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真凶是谁,我们跟他拼了!” “告御状去,请万岁爷给咱们做主!” “云真人,你说,真凶到底是谁!” …… “真凶是谁,其实不难猜测。” “如此处心积虑地栽赃我,除了跟贫道有仇,还能有谁?” 云逍一番话,点醒了很多人。 “难道是马世龙?” “云真人抓了马世龙,肯定是他在报复!” “没错,绝对是他!” …… 很多官员眉头大皱。 云逍子这是打算置马世龙于死地? 马世龙是军中大将。 无凭无据的。 单凭推测,怎么可能定罪于他? 云逍子这一手,未免有些幼稚。 云逍心中一声冷笑。 马世龙? 他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让贫道浪费这么多口舌? “不是马世龙!” “马世龙没那么大的能耐!” 人群中,一名面相憨厚的百姓大声说道。 这是云逍事先安排的一名群演…… 不,绝对与云真人没有任何关系的百姓。 “不是马世龙,还能是谁?” “这家伙该不会是马世龙的人吧?” 那百姓说道:“害云真人的,另有其人。” “云真人的煤球厂,卖的煤球又好烧,又便宜。” “有人眼红云真人的生意,自己的炭煤生意不赚钱了。” “前些天,他们暗中花银子,想收买煤球厂的大师傅,偷煤球的秘方。” “结果没能得逞,这才下死手,杀人栽赃给云真人!” 这人说的有理有据。 百姓们顿时信了大半。 胡世赏等官员,以及晋商的人,无不神色大变。 胡世赏指着那人,厉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没凭没据的,就不怕吃官司?” “不说了,不说了,会被杀了灭口的。” 那百姓赶忙缩了回去。 “这狗官,肯定是跟凶手是一伙的!” “打死他!” “杀了这狗官!” 人们顿时愤怒起来。 要不是有差役和锦衣卫拦着。 胡世赏会毫无悬念地被活活打死。 吓得他哪里还敢做声? 隐藏在人群中的晋商的人,更不敢开口。 “是晋商梁家!” “梁家是京城最大的炭煤商人,因为有了蜂窝煤,最近梁家好多店面都关了。” “并且梁家是晋商,晋商不仅有钱,在朝廷里还有势力。” “也只有晋商,才能在一夜之间杀死一百多名百姓。” “也只有晋商,才能让百官弹劾云真人,花钱让钱谦益写文章,煽动翰林院和国子监的人。” 人群中有一名与云逍没有任何关联的百姓,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轰! 百姓们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问云逍:“云真人,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云逍叹了一声,摇头道:“没有证据的事情,定不了罪的。” 实锤了! 这下子,人群炸开了锅。 “竟然真的是晋商!” “天杀的晋商,把咱们老百姓不当人啊!” “这些黑了心的晋商,官府都不管吗?” “他们早就拿银子把当官的给喂饱了,谁去管他们?” “当官的不管,咱们管!” “去烧了晋商的铺子,让他们偿命!” …… 场面顿时失控了。 很多人死者的亲属,纷纷离开顺天府署,去找晋商的店铺。 云逍看着被点燃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晋商会煽风点火,贫道难道就不会? 栽赃陷害,贫道也是会一点点的。 没证据? 这又算个什么事。 只要百姓们相信就行了。 《五人墓碑记》,贫道也会玩啊。 先造势,煽动起百姓。 让晋商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然后趁机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了晋商八大家。 再拿出晋商勾结建奴的铁证。 直接锤死,永世不得翻身! 完美! 第78章 瑞雪兆丰年,冻死蠹虫无数 “原来这才是云逍子的真实用意!” “好一个‘没有证据的事情’,一句话,就把晋商推上了风口浪尖!” “高明,着实高明!” 孙承宗连连赞叹。 “举手间,不仅自证了清白,还将祸水引到晋商头上。”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云逍子的手段,简直是可怕!” “此人若是为官,必定权倾一时,若是为将,必定是世之名将!” 袁崇焕彻底心服。 “云逍子此举,怕不仅只是把脏水泼在晋商身上,还另有深意。” 孙承宗眯着眼睛看向前方的云逍,心中忽然一动。 袁崇焕一怔,“还能有什么算计?” 孙承宗压低声音:“陛下为什么,突然将满桂和赵率教,调任到宣府、大同?” “阁老是说……” 袁崇焕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大变。 孙承宗急忙阻止:“慎言!” 袁崇焕赶忙闭嘴,满脸震骇之色。 仔细思索片刻,想通了其中的一些关节。 袁崇焕骇然道:“难道从抓马世龙开始,陛下和云逍子已经在暗中布局?” 孙承宗颔首道:“十有八九是的。” 袁崇焕又是一阵惊叹:“以前我不相信世上,有诸葛亮这等多智近妖的人物,现在信了。” “大明有这等人物,是陛下之福,江山社稷之福啊!” 孙承宗捋着胡须,一阵大笑。 酒楼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叔父比那诸葛亮,也是不遑多让了。” 崇祯开怀大笑。 王承恩陪着笑:“这都是万岁爷的福气。” “叔父是朕的福气,却是晋商以及朝中那帮蠹虫的灾星!” 崇祯一声冷笑,满脸杀机。 “让东厂、锦衣卫以及白杆兵都准备好了。” “等宣府、大同那边一有消息,立即动手!” 王承恩赶忙躬身领命。 顺天府署大门前。 除了曹化淳、骆养性等极少数官员。 三法司和顺天府多数人,都是一脸阴沉。 这下子搞砸了! 晋商这次是黄泥巴掉裤裆,怎么都洗不清了。 民意已经被煽动起来了。 这该怎么收场? “云逍子!” “你没有真凭实据,怎能信口给晋商定罪?” “你这是煽动百姓闹事,本官要弹劾你!” 督察院的一名御史厉声说道。 “弹劾贫道?” “贫道有说过,晋商是杀人真凶吗?” 云逍一声嗤笑。 看那御史的眼神,就像是看白痴一样。 曹化淳笑道:“云真人可不曾说过这话,都是百姓胡乱猜测的。” 那御史哑口无言。 “你们,还是想清楚,该怎么擦干净自己的屁股吧!” 云逍冷冷地看着胡世赏等人。 “我曾经答应过他们,用十条命,来赔偿他们一命。” “杀他们的真凶,以及与真凶勾结的官员,一个都逃不掉!” 云逍指着那些尸体,语气森然,目光变得冰冷如刀。 众官一阵不寒而栗,不敢与他对视。 接着云逍看向那些死者的亲属。 “你们尽管放心,你们的家人,绝不会白死!” “官府不给你们做主,皇帝会,贫道也会!” “五天内,我要用一千多颗人头,来祭奠你们枉死的亲人!” 声音冷冽,杀气腾腾,掷地有声。 说完,云逍大袖一甩,大步离开。 四周的百姓纷纷后退,为他让出一条通道。 …… 是夜。 山西会馆被愤怒的百姓纵火焚烧。 超过二十家晋商商号,被打砸抢,货物被抢夺一空。 晋商在京的人,甚至是帮晋商做事的掌柜、伙计。 全都胆战心惊,晚上不敢睡觉。 晋商匆忙联系五城兵马司。 这是专门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的衙门。 晋商的商号被抢,会馆被烧,正归五城兵马司管。 五城兵马司其实不是一个衙门,而是五个衙门的合称。 平日里,衙门的指挥、副指挥,晋商没少喂银子。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谁知。 五城兵马司收到严令。 不得动用一兵一卒弹压百姓。 否则,撤职查办! 甚至连宵禁也给撤了。 下达命令的,正是负责京城戎政的英.国公张维贤。 这下子晋商彻底没辙了。 晋商身后的那些大臣们,也全都慌了神。 事情完全失控了! 很显然,这一切都是皇帝在幕后操纵。 搞不好这次要引火烧身。 于是大臣们开始准备先发制人。 纷纷写奏章,准备第二天弹劾云逍、张维贤。 钱谦益等一些笔杆子,发挥出当年寒窗苦读的精神。 熬夜写文章,占据渔轮高地。 是非曲直,还不是由咱说了算? 先把云逍给骂臭了,把水给搅浑了。 到时候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二天清晨。 京师百姓一觉醒来。 发现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半尺宽、三尺长的白纸。 上面写的内容很简单。 无非是“杀人偿命”、“官商勾结”之类的话。 八大晋商,以及胡世赏等朝中官员。 包括钱谦益在内,全都榜上有名。 虽然百姓当中识字的不多。 可经过口口相传。 不到半个时辰,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 “妖道,卑鄙无耻之极!” 钱谦益看到家人收集而来的一大沓白纸。 又看到纸上的内容,气得当场昏厥了过去。 晋商在京城中的主事人,以及那些个官员,全都懵了。 竟然还有这种搞法? 虽然很无耻,很卑鄙。 也很简单粗暴。 可他太特么的有效了啊! 这下子,长一百张嘴巴,写上一百篇锦绣文章。 也没法子洗清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东西叫大字报。 在后世,这东西就是渔轮宣传的核弹。 要想搞臭一个人,大字报一出,立即见效。 御史台的御史老爷们,偷偷烧了写好的奏章。 翰林院、国子监的读书人,全都鸦雀无声。 晋商关闭所有商号,缩在家里不敢冒头。 朝会上。 英.国公张维贤上奏。 京城局势混乱,甚至有可能引发民变。 因此奏请崇祯,调集白杆兵入城。 同时奏请,全城戒严三日。 崇祯当堂准奏。 当天。 白杆兵进入京师,全城开始戒严。 除了东厂、锦衣卫,任何人不得擅自出门。 京营、五城兵马司的兵马,却严令不得妄动。 大明京师,一时风声鹤唳。 下午的时候。 天上突然开始飘起了大雪。 北方已经连续干旱近三年多。 这还是今年冬天下的第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 “这场大雪之后,不知道会冻死多少蠹虫!” 道观中。 云逍仰望天空,一时心潮激荡。 第79章 晋商末日 次日,大雪纷飞。 大明北地,银装素裹。 宣府镇。 大明九边之一。 因镇总兵驻宣化府得名,宣府总兵衙门大堂外,站满了人。 有宣府的副将、参将、游击等将官。 还有八大晋商的人。 除了几个身在京师的,其他的当家人全部到齐了。 新上任的总兵满桂,今天特意召集他们前来总兵衙门议事。 关系到以后能不能大把的赚银子。 不敢不来啊! 众人已经在雪地里站了近半个时辰。 一个个,全都成了雪人。 却始终不见总兵满桂露面。 那些将官都是火冒三丈。 脾气差一点的,甚至开始骂骂咧咧。 有些人想要离开,却被守在门口的亲兵给赶了回来。 晋商的当家人们凑到一块儿低声议论着。 梁家的梁嘉宾担心地说道:“该不会出事吧?” “我们王家护送那位的人,这么久了,还杳无音信。” “范家给那边送粮食的掌柜、伙计,至今也不见返回。” “马世龙被抓了,皇帝又忽然换了宣府、大同的总兵。” “我这眼皮子老是在跳,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啊!” 王家的当家人王登库忧心忡忡。 其他人也都面露忧虑之色。 “王当家的,未免也太杞人忧天了!” 来自范家的范永升,不在意地笑着说道。 此人是范永斗的弟弟。 范永斗此时在京中,这次由范永升代表范家来总兵衙门。 “皇帝换掉总兵,是因为宣府、大同的兵没用。” 范永升一声嗤笑。 这话倒是个大实话。 建奴入关,朝廷调集两地的兵马赶往蓟镇驰援。 结果宣府的兵马,走到半路上,居然哗变了。 有的兵逃回乡里,有的落草为寇。 至于大同的兵马,正是马世龙马大帅领军。 五万兵马,被建奴杀了个落花流水。 “至于马世龙,是他招惹到了云逍子这个妖道。” “如今家兄正在京中暗中操作,云逍子,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皇帝正为这事焦头烂额呢,还有心思对付咱们?” 范永升说的头头是道。 众人放心了不少。 “至于满桂满大帅……呵呵!” “说句不当说的,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今天无非是新官上任,想给那些个将官一个下马威,顺带从咱们这里敲点银子。” “再说了,大家伙儿可别忘了,宣府做主的可不是总兵,而是巡抚大人!” 一番话,让晋商们全都放下心来。 范永升说的一点都不错。 总兵之上,还有巡抚。 巡抚总领军政大权,总兵也得听从巡抚的。 宣府的巡抚是郭之琮。 他是山西平阳府蒲州人氏。 妥妥的自家人。 晋商的保护之神。 只要宣府的巡抚还是郭之琮。 晋商就可以安心的赚银子。 正议论间。 一身戎装的新任宣府总兵满桂,带着十几个亲兵从大堂内走出。 众将官、晋商纷纷行礼参拜。 “刚接手宣府军务,忙得昏天黑地,让诸位久等了,本将给大家赔个不是。” 满桂在台阶上站定,笑眯眯地开口。 众人连说不敢。 看着那些将官和晋商,满桂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心里的杀意,却是快要溢出来。 这帮蠹虫! 将士在前方卖命。 他们却在后方卖国、卖祖宗。 现在好了,这些蠹虫一个都跑不掉。 铲除晋商第一功,非咱满桂莫属! 多亏了云逍子真人! 要不是他设计抓了一千多建奴。 上哪儿找晋商的罪证? 这次陛下下定决心除掉晋商。 肯定也是云真人的谋划。 冲着这份功劳,进京后也要好好登门道谢。 “外面雪大,都进来吧!” 满桂大手一挥,然后转身走进大堂。 他的态度的态度,让众人彻底放下心来。 谁知进了大堂。 满桂的态度,立即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先是对宣府的将官一通训斥,就差没骂娘了。 接着向晋商狮子大张口。 要求晋商在年关之前,提供五十万石粮米。 晋商被满桂的大胃口,给吓坏了。 如今京师的糙米,要三两银子一石。 五十万石,这可是一百多万两银子啊! 晋商们纷纷开口叫屈。 “京畿缺粮,粮价暴涨,陛下整天担心的睡不着觉。” “本将却听说,晋商在暗中大肆囤积粮食。” “让你们拿出五十万石,你们竟敢推三阻四?” “今天要是拿不出这么多粮,就休想走出本将的衙门!” 满桂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桌面上的东西被震得飞起老高。 晋商面面相觑。 这他娘的,就是一个横蛮不讲理的丘八! 粮食当然有。 可那是给大金准备的。 一百多万两银子,晋商也损失的起。 何况晋商囤积的粮食,最初购粮花的钱,也只有区区二十来万两而已。 却是万万不能拿出来。 一旦拿出这么多的粮食,岂不是做实了晋商囤积居奇? 再说了。 满桂这才刚到任呢,就狮子大张口。 以后还得了? 不能惯着! 王登库暗中朝那些个将官使眼色。 只能搬救兵来,让巡抚大人来对付这个满蛮子。 一名参将站出来,向满桂拱手说道:“总兵大人,家父病重在家,特向大人告个假,还望大人允准。” 满桂不疑有他,点头说道:“你为何不早说,快去!” 那参将道了声谢。 然后急匆匆离开,直奔巡抚衙门而去。 “这是敲诈勒索!” “有本巡抚在,容不得满桂在宣府放肆!” 巡抚郭之琮闻言大怒,当即冒雪来到总兵衙门。 进了大堂。 满桂却依然坐在那里巍然不动。 郭之琮冷冷说道:“总兵大人,好大的官威!肆意敲诈商贾,本官大可以直接将你拿下,然后再奏明陛下!” 满桂‘嘿’了一声,“本将不过是让晋商拿一点粮食,为朝廷分忧。郭中丞这就急了,该不是有什么猫腻吧?” “满桂,你放肆!” “本官替天巡视地方,有先斩后奏之权。你当真以为,本官动不得你?” 郭之琮一声冷笑。 随即朝那些将官喝道:“将满桂拿下!” 那些个宣府将官们顿时跳了出来,直奔主位上的满桂而去。 满桂嘿嘿一笑,站起身来,避到一旁。 这时从后堂走出一群人来。 为首的是一名老太监。 他的身后,紧跟着一名二品大员。 正是礼部尚书温体仁。 后面则是一群头戴尖顶帽的东厂番子,和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第80章 晋商跌倒,崇祯吃饱 “杨公公,温尚书,你们何时到的宣府?” 郭之琮满脸堆笑,心,却是沉入到了谷底。 这太监叫杨显名,是内廷都知监的掌印太监。 他也是信王府的老人,不过一直不得重用,直到王德化被拿下之后,才被提拔起来。 温体仁是礼部尚书。 这是个阿谀奉承之徒。 在朝堂上,常为妖道云逍子发声。 这样的两个人,突然出现在宣府。 自己这个宣府巡抚,事先竟然毫不知情。 再联想到满桂的所作所为。 事情不妙! 十分的不妙! 那些宣府将官和晋商们,也都意识到出事了。 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 “圣旨到,宣府巡抚郭之琮,接旨吧!” 杨显名高举圣旨,冷冰冰地说道。 “臣郭之琮,接旨!” 郭之琮慌忙跪下。 其他人也都纷纷跪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如今大明虽然日渐衰弱。 可皇帝的威严还在。 别说是郭之琮这文官。 就连那些手握重兵的边军悍将。 阳奉阴违的事情没少干。 敢于直接抗旨不遵,却极为少见。 “商贾范永斗、王登库、梁嘉宾等,私通建奴,贩卖军械、粮食、盐铁,甚至提供军机要情。” “宣府巡抚郭之琮,以及副将、参将等文武官员,与晋商沆瀣一气,朕痛之入骨,愤不能平。” “即令宣府总兵满桂,缉拿郭之琮等一干犯官入京。” “范、王、梁等八家商贾,通虏卖国,罪不容赦,赐连坐家族。” “各家首犯连同家眷,押解入京受审,九族尽皆下狱,一应家产,悉数抄没充公!” …… 大堂内,一片死寂。 郭之琮跪伏在地上,体若筛糠。 几名将官突然站起身,朝外面冲去。 刚刚逃出大堂。 迎面就是十几杆长枪刺来,当场就被刺成筛子眼。 “这是假传圣旨!” “无凭无据,我们不服!” “朝中自有大臣为咱们主持公道,怕什么?” “皇帝这么做,就不怕天下大乱吗?” “冤枉啊,千古奇冤!” …… 八大家的当家人,全都愤怒地叫嚷起来。 “冤枉了你们?” 温体仁指着众晋商,一声冷笑。 “被你们奉为座上宾的奴酋亲卫鳌拜,此时,就在东厂诏狱里呆着。” “建奴的贝勒多铎和一千五百骑军,连同为建奴运送粮食的范家掌柜、伙计,此时正在押解进京的途中。” “你们自以为做的隐秘,却没想到,你们的一举一动,云逍子真人都了如指掌,真是可笑之极!” 这次崇祯委温体仁以重任。 因此在临行前,告知了很多内幕。 晋商们瞠目结舌。 鳌拜被抓了? 多铎贝勒也被生擒了? 全都是云逍子那个妖道所赐? 这怎么可能?! 半晌。 “云逍子现在自身难保,不久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就连皇帝,也保不住他。” “皇帝现在抓了我们,到时候,还是得放了我们,还要还我们一个清白!” 范永升连连冷笑。 其他晋商顿时精神一振。 朝中还有那么多的大臣。 联合起来,跟皇帝都能掰一掰手腕子。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还在做你们的清秋大梦呢!” 温体仁又是一声嗤笑。 “实话跟你们说了吧,免得你们还心存侥幸。” “不仅是宣府的文武官员,你们晋商在朝中的那些个靠山,也一个都逃不掉。” “云仙长那是跟你们做戏玩儿呢,你们还居然当真了?” 一番话,如同一声声惊雷,在晋商的脑海中炸响。 王登库依然不死心,“皇帝和妖道云逍子空口白牙,就能诬陷朝中重臣?就不怕遭群臣反对,天下大乱?” 温体仁一阵呵呵,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王登库。 “你这种猪都想到了,云仙长想不到?” “陛下让满桂、赵率教两位总兵,坐镇宣府、大同,又是为了什么?” “你们在宣府的府邸,以及你们老家,此时已经有兵马光顾了。” “只要抄了你们的家,拿到账簿、书信,你们通虏卖国的证据有了,勾结朝中大臣的铁证,同样也有了。” “到时候,你们的靠山一个都逃不掉,有哪个大臣敢给他们说话?” 众晋商顿时面如死灰。 晋商做的生意做的这么大,当然要记账,不可能没有账簿。 多年以来,他们培植官员,花费了大笔的银子。 为了防止这些官员以后反水不听话,送出的每一笔银子,也都做了账本,往来的书信也都妥善保存着。 只不过账簿一明一暗,明的供官府查账,暗的却是藏在极为隐秘的地方。 只是藏的再怎么隐秘,能逃得过东厂和锦衣卫的搜查? 再说了。 树倒猢狲散。 八大晋商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总会出一些贪生怕死的。 不仅是往来的书信以及账簿。 就连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当,也全都没了。 “全部拿下! 杨显名挥挥手。 后面的东厂番役和锦衣卫一拥而上,将堂下的官员、晋商,全都五花大绑起来。 “晋商,从此除名!” 温体仁一声轻笑。 满桂杀气腾腾地说道:“这等连祖宗都不要的奸商,就该千刀万剐!” “满总兵大可以放心。” “云仙长说了,晋商八个当家的,肯定是要凌迟的。” “另外还要杀一千五百七十个,给那些被晋商害死的百姓偿命。” 温体仁笑呵呵地说道。 “妖道云逍子,如此狠毒,你不得好死……” 王登库咬牙切齿,满脸怨毒。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名东厂番役一刀鞘抽在他的脸上,当即昏厥了过去。 第二天。 从八大晋商在宣府的宅子中,查抄出账簿、书信无数。 单凭这些东西,足够晋商抄家灭族。 也足以锤死晋商在朝中的那些个靠山。 现银却没抄到多少,八家一共只有六十多万两。 到下午边上。 从大同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从八家晋商的老家中,又抄出大量的账簿和书信。 甚至从嘉靖年间的都有。 不得不说。 晋商做事,就是……严谨! 银子,更是如山! 全都熔成百斤重的银冬瓜,藏在极为隐秘的地方。 初步估算,数目在三千八百万两之上。 至于各种书画、珍宝,更是不计其数,价值根本无法估计。 如此之大的数目,把温体仁等人都惊呆了。 光是银子,就相当于大明十年的赋税啊! 温体仁立即命人将消息,以八百里加急,星夜送往京城。 第81章 大明皇帝今儿个真高兴 由于全城戒严,也就暂时取消了早朝。 崇祯难得睡了一个懒觉,在田贵妃的寝宫里,睡到辰时才起身。 正用膳的时候。 一名太监匆匆而入。 “陛下,来自宣府的八百里加急!” 崇祯猛地站起身,撞翻了身前的桌案。 汤汤水水撒了一地,溅了田贵妃一身。 田贵妃吓了一跳。 陛下平时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如此惊惶? 崇祯一把从太监手里抢过信件。 然后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似的。 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田贵妃慌忙上前跪在地上,“陛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您的龙体要紧,可千万别急坏了身子。” “没事,朕没事,朕很高兴……” 崇祯语无伦次,朝田贵妃摆摆手。 然后像是喝醉酒了一般,摇摇晃晃地走出寝宫。 田贵妃不放心,急忙跟在身后。 崇祯来到殿外,站在雪地里。 又将信件仔细看了一遍。 “叔父,诚不我欺!” 崇祯看着看着,嘴里呢喃着,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三千八百万两银子啊! 还有不计其数的书画、珍宝! 加起来,超过大明十年的赋税! 知道大明天子,这三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穿着打补丁的龙袍,一顿饭四菜一汤。 走路的时候,不敢走的太快。 为啥? 走快了,龙袍摩擦,会磨损的快。 从古至今,还有哪个比他更节省的皇帝? 不是不想享受。 没银子啊! 如今好了。 听了‘叔父’的话,抄了晋商。 朕也有银子了! 朕要每顿饭吃八个菜。 嗯,吃一盘,倒一盘。 朕还要每年换一件新龙袍。 皇后、嫔妃的首饰,也该添置一些了。 想着想着。 崇祯放声大笑。 笑声震得树木上的积雪,簌簌直掉。 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传太医,快快传太医!” 田贵妃大惊失色。 完了! 陛下这是得了失心疯。 “朕好得很,没疯!” 崇祯抹了一把眼泪。 笑着摆手阻止准备去叫太医的太监。 接着他捏了一把田贵妃的脸蛋,笑道:“去跟皇后说一声,今晚上朕陪嫔妃们赏灯!” 田贵妃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稳重的皇帝陛下? 还说没疯掉? “传王承恩见驾!” 崇祯朝一旁的太监吩咐了一声。 然后急匆匆地朝西暖阁走去。 这样的大喜事,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叔父’。 田贵妃大声问道:“陛下,这过年还有些日子,今天怎么就开始赏灯了?往年也从来没弄过啊!” “今儿个就是过年,往年没银子,今年有了!” 崇祯一阵大笑。 朕有钱了,任性一回,咋啦? …… 吕祖观。 方正化和杜大寒等护卫,守在道观外面。 从道观中,不断传来银铃搬的笑声。 护卫们相视一笑。 云真人做出那么多的大事。 却跟个孩子似的。 居然跟两个女子在……打雪仗! 不过云真人的年龄,也才是十六岁。 并且还是虚岁。 这不是半大的孩子是什么? 谁能想到。 就这么一个少年人,竟然搅动了大明风云。 道观内。 战况惨烈。 云逍力战二女,却依然稳占上风。 林梳儿和程雪迎身上弹痕累累,头发凌乱,娇喘连连,看上去惨不忍睹。 云逍身上,却只有几处雪迹。 激战正酣时。 崇祯和王承恩走了进来。 崇祯正要开口,被云逍一个雪球击中面门,顿时满脸开花。 王承恩吓蒙了。 崇祯也愣在那里。 刺驾? “跟个老头子似的,没趣!” 云逍不满地拍拍手上的雪水。 三人来到配殿中坐定。 云逍看了崇祯一眼,淡淡地问道:“生意成了?” 崇祯一怔,随即惊叹道:“叔父果然有未卜先知之能,侄儿还没说呢,就知道了结果。” “什么未卜先知?” “你的嘴巴笑得,都快要咧到耳朵上了,叔又不是瞎子,还看不出是什么事情?” 云逍指着崇祯说道。 崇祯摸了摸嘴巴,看向王承恩。 朕真的有那么明显? 王承恩点点头。 是啊,万岁爷你就是那么明显啊! 崇祯讪讪一笑,随即笑盈盈地说道:“大喜!宣府那边有消息了,查抄了三千八百万两现银!” 云逍风轻云淡地说道:“瞧你没出息的样子,不过是三千来万银子而已,又不是你的,瞎高兴啥?” 崇祯无奈地笑了笑。 叔父就这点不好。 什么时候都是轻描淡写的样子。 那是三千八百万两银子啊! “叔父帮助陛下做成了这么大的一笔生意,不知道想要什么赏赐?” “银子,还是官位,都可以跟陛下提!” 崇祯一脸希冀地看着云逍。 ‘叔父’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不给他回报,心里面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我赚银子,就跟抢似的,要皇帝的赏赐干什么?” “官位要来更没用,当官太累,哪有当道士轻松?” “再说了,皇帝已经支付了报酬,给了你一个五品官,这就足够了。” “做人不要太贪心,越是立了大功,越是不能飘,咱大明开国以来,鸟尽弓藏的事情还少吗?” 云逍一番语重心长的教导。 崇祯满心敬佩。 看看,这就是朕的叔父! 高风亮节,居功不傲。 大明的官员要都是跟他一样。 还愁不能中兴? “叔父,什么时候处置曹于汴等大臣?” 崇祯此次前来,不仅只是为了报喜。 接下来如何处置晋商,以及晋商靠山,还需要请教叔父。 云逍想了想,随即侃侃而道:“转告皇帝,稳一稳,不急这几天的功夫,不然容易引起乱子,不好收尾。” “等晋商通虏卖国,以及勾结大臣的证据,全都到齐了,直接拿下那些大臣,然后昭告天下。” “再请几个文采好一点的,做上几篇锦绣文章,把晋商和他们的靠山彻底搞臭。” “最后再搞一个公审大会,砍掉上千个脑袋。” “这样一来,皇帝占了大义,又得了银子,这才叫完美收关。” 崇祯连连点头。 还是叔父想的周到啊! 以自己的性子,恨不得今天就直接拿下那些官员。 云逍接着说道:“皇帝现在还要考虑两件事,这么多的银子怎么花?空出来这么多的官位,让哪些人来补缺。” 崇祯笑道:“叔父心中定有想法,何不直接道出?” “我一个道士,去操皇帝的心?” “人事和银子的事情,谁敢胡乱插手?要是被皇帝猜忌,我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云逍瞪了一眼过去。 崇祯无奈地苦笑。 叔父对朕,还是心有顾虑啊! 要不,给叔父弄一块免死金牌? 恐怕作用不大。 还是得把叔父给喝醉了,让他酒后吐真言。 第82章 云逍子不是人,是妖 范府。 前宅堂屋中。 王登科与梁嘉和三人如坐针毡。 京城戒严的当天,他们正在范府议事。 结果就被困在了范府当中。 如今已经过去整整三天。 宅子里面的人出不去。 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来。 甚至连晋商在朝中的那些个靠山,也没有任何音讯。 几人彻底慌了神。 “天还塌不了,慌什么慌!” 范永斗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虽然同样惊慌,却并未跟另外二人一样六神无主。 梁嘉和苦着脸说道:“范当家的,接下来该怎么办,你赶紧拿个章程出来啊!” “还不是你,出了那样的馊主意,否则哪里会有今天?” 范永斗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别说是我,咱们所有人,包括朝里的那些老大人,哪个能料得到,那妖道竟然能用那样的法子,撇清了自己,还倒打咱们一耙?” 梁嘉和表示很委屈。 “云逍子,真是好算计啊!” “这下子不仅是咱们,朝里的大人们,也全都被动了。” “我瞅皇帝这架势,怕是有什么大动作啊! 王登科忧心忡忡地说道。 “怕什么?” 范永斗一声冷笑。 “督察院以及六部,都有咱们的人。” “皇帝难道还敢对咱们晋商下手不成?” “莫要忘了,当年万历皇帝立储的事情,最终还不是给大臣们低头了?” 范永斗的一番话,让王、梁二人心中有了几分底气。 当年万历皇帝极其宠爱郑皇贵妃。 因此打算立郑妃所生的朱常洵为太子。 朝中大臣们以违背祖制和礼制、损害国本为由,极力反对。 万历也是头铁的很,直接和大臣们杠上了。 这一杠,就是十五年。 最终万历还是杠不过大臣们。 不得不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 如今晋商,在朝堂上掌控着惊人的势力。 韩爌和王德化就不说了。 左都御史曹于汴。 户部尚书孙居相。 工部尚书程启南。 太仆寺正卿魏光绪。 …… 皇帝要动晋商。 就不得不考虑,跟大臣们发生正面冲突。 现在的大明,可不比万历朝。 崇祯皇帝,能跟万历一样,和大臣们硬刚十五年? “当初就失算了!” “遵化之战后,就该直接出动死士,杀了那妖道。” “否则哪里会有今日?” 范永斗眸子里寒光一闪,满面杀机。 “没错!” 梁嘉和猛地一拍大腿。 “现在所有的麻烦,全都是因那妖道而起。” “只需杀了云逍子,一切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王登科皱着眉头说道:“云逍子如今身边有锦衣卫贴身保护,甚至还有一千禁军,想要杀他,谈何容易?” 范永斗森然说道:“大明之前的皇帝,身在深宫都能横死,还奈何不得一个道士?” 王登科与梁嘉和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 ‘轰’的一声巨响,从大门那边传来。 紧接着接连响起几声惨叫。 随即就是急促的脚步声、呵斥声传来。 堂屋中的三人大惊失色,匆忙起身出屋。 一大群头戴尖顶帽子的东厂番子,蜂拥而至。 十几名家丁试图上前阻拦。 被东厂番子用强弩当场射杀。 梁嘉和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王登科扶着墙壁,这才没有倒下。 “东厂的哪位大人带队?” “为何公然闯入我范家杀人?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范永斗强作镇定,沉声问道。 “晋商杀一百五十七名百姓,眼睛都不眨一下。” “现在居然讲起了王法,还真是咄咄怪事,让咱家今天长了见识!” 后方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人群分开。 王承恩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范永斗的心瞬时沉入到了谷底。 王承恩这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东厂提督亲自出马。 事情显然是已经到了最坏的那一步。 可这不科学啊! 皇帝除非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王公公,你这是甘愿充当妖道云逍子的马前卒了?” “王公公自比魏忠贤如何?他是个什么下场,公公怕是忘了吧?” 范永斗自知这次难逃一劫。 不过在气势上,却是不能弱了。 王承恩‘呵’了一声,“范大掌柜不愧是被努尔哈赤称赞的人物,都到了这般田地了,还敢威胁咱家?” 范永斗心中一凛,“王公公的话,范某不懂。” “那咱家就实话实说了吧!” “你们八家晋商,在宣府以及老家的宅子,都被抄了!” “你们通虏卖国、勾结朝臣的铁证,此时正放在万岁爷的御案上。” “晋商,彻底完了!” 王承恩看范永斗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范永斗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拿下!” 王承恩大手一挥。 几个东厂番子冲上去,将三人捆绑成了粽子。 “不可能!” “皇帝不可能有这本事,也没这个魄力,敢这么对咱们晋商!” “是谁,到底是谁毁了咱们晋商?” 范永斗死死地盯着王承恩。 王承恩呵呵一笑,“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何必问咱家?” “云逍子!” 范永斗咬牙切齿。 “要不是你们黑了心,用一百多百姓的性命,栽赃云仙长。” “他又怎么会借着翻案的机会,把火引到晋商身上?” “陛下又怎么会找到借口,让全城戒严,让你们和朝中的那帮蠹虫动弹不得。” “宣府、大同那边,又怎么会那么轻松,将你们晋商的根都给挖了?” “有了你们跟朝中大臣往来的书信,嘿嘿,一个都逃不掉!” 王承恩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些关节,他也是才刚刚想透彻。 云仙长,简直是神人啊! “一环套着一环,行事如此缜密……” “云逍子不是人,妖,他是个妖道!” 范永斗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一直以为,云逍不过是一个撞了大运,被皇帝器重的道士。 现在看来,自己简直是可笑之极! 晋商有今天,不冤! “卖国卖祖宗,扶植大臣,残害百姓,灭了你们九族,都是轻的。” “一群败类!” 王承恩一口吐沫,吐在范永斗的脸上。 “云逍子……” 范永斗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第83章 公审大会,听叔父的准没错 崇祯二年。 十二月十九,清晨。 京师南郊,蒿坪。 这里本是一处荒无人烟之地。 此时,却是人山人海。 汇聚在此地的人数,不下十万。 十天前。 崇祯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抄八大晋商。 曹于汴、孙居相等朝中重臣,以及三十多名四品以上官员。 尽数落网! 消息传开,朝野哗然,天下震动。 紧接着,崇祯昭告天下。 将晋商通敌卖国的事情。 以及曹于汴等大臣,充当晋商保护伞之事,公之于众。 并且在朝会上,当众展示铁证。 一时间。 晋商和这些大臣,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经过三法司审议,廷议一致通过。 对曹于汴等大臣,以及范永斗等晋商,还有建奴俘虏。 分别处以斩首、腰斩、凌迟等重型。 行刑之日,就定在今天。 京城中万人空巷。 不计其数的百姓,赶来观刑。 崇祯也御驾亲临。 这是‘叔父’教的。 身为皇帝,要学会作秀。 这么好获取威望的机会,怎能错过? 同时崇祯还依照云逍的建议。 下令凡是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必须到场观刑。 做什么? 杀鸡儆猴! 临近午时。 汇聚蒿坪的百姓,超过二十万。 要不是京营、五城兵马司以及顺天府衙门,派人现场维持秩序。 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少乱子。 正午时分。 崇祯御驾抵达现场。 公审大会开始了。 砍脑袋的事情,很多人都见过。 可砍脑袋前,还要搞一个公审大会,这可是稀罕事。 首先公审的是建奴俘虏。 多铎、鳌拜等十几名建奴将佐,被押上临时搭建的高台。 大理寺卿大声宣布了建奴背叛大明,以及在辽东对汉人犯下的种种罪过。 下方有专门挑选出来的大嗓门兵卒、差役,将大理寺卿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一遍,以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到。 此时的建奴,跟没开化的野蛮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辽东的种种作为,比起后世的鬼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辽东的汉人,被奴役,被肆意屠戮,罄竹难书。 百官以及百姓们听了,无不义愤填膺。 人群沸腾起来,喊杀声震动四野,直冲天穹。 多铎、鳌拜等人,被兵卒押着,绕场转了一周。 多铎、鳌拜在百官坐的位置四处搜寻。 他们试图找到那让他们落到这般田地的罪魁祸首。 结果却大失所望。 百官当中,并没有身穿道袍的人。 建奴经过之处,愤怒的百姓纷纷投掷石头、泥块。 甚至有百姓冲过兵卒的封锁,扑上去,如同野兽一般,用手抓,用牙齿撕咬。 等一圈转下来,十几个建奴都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 四千多建奴俘虏被斩首,人头滚滚落地。 有很多百姓,纷纷涌向行刑现场,花钱购买建奴的肉。 一两银子一块肉,比猪肉贵了十倍都不止。 却还是被百姓疯抢一空。 接着公审的是范永斗等晋商。 后世的汉奸,往往比鬼子还要可恨。 如今的大明也是一样。 并且京师粮价暴涨,也全都拜晋商所赐。 因此京师百姓恨不得吃晋商的肉,喝他们的血。 结果在押解晋商巡游的时候,场面失控了。 暴怒的人群冲破封锁。 等京营的兵卒驱散人群。 范永斗等人变成了零件。 这反倒是便宜了他们。 按照三法司审议的结果,八家晋商的当家人,是要被凌迟处死的。 现在倒是得了一个痛快。 接着晋商的家眷被处决。 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五百七十人。 最后公审的是马世龙、曹于汴等大臣。 马世龙,腰斩! 曹于汴、孙居相等,斩首! 又一次人头滚滚落地。 刺鼻的血腥气,让人作呕。 那些观刑的大臣们,无不心惊胆战。 同时都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一些人在下面低声议论着。 “曹于汴、孙居相、魏光绪等人,都是于大明有功之臣,竟然落得这般下场,可叹! “一次杀了这么多的人,其中有这么多的大臣,这是洪武年间才有的事情啊。” “陛下如此嗜杀,非仁君所为啊!” “还不都是云逍子的主意?” “自从陛下宠信云逍子以来,大明就没有安分过。” …… “满口胡言!” 一名三十出头的五品官,站起来指着那些低声议论的官员,厉声呵斥。 “晋商通敌卖国,用大明的血,供应建奴,难道还杀不得?” “曹于汴等人,食君之禄,却庇护晋商卖国,这些人,难道杀不得?” “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为国锄奸,功在社稷,堪称大明擎天栋梁,岂容你们在背后议论?” “你们是非不分,混淆黑白,曹于汴、孙居相等奸贼,就是你等下场!” 那官员声色俱厉。 说的那些个大臣面红耳赤,纷纷低下头。 坐在前排的袁崇焕向身旁的孙传庭问道:“此人是谁?” “孙传庭,代州振武卫人,吏部稽勋司郎中。” “曾作诗‘丸泥不是封关计,仗剑谁歌出塞词’,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孙承宗笑着答道。 袁崇焕笑道:“此人倒是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只是高傲了一些,戾气也重了一些,怕是不容于众。” 孙承宗摇头道:“如今的大明,不正是需要这等人物?” 正说话间。 崇祯御驾前,忽然一阵骚动。 就见一名一身孝服的年轻女子,在人前向崇祯跪地磕头。 这女子,正是程雪迎。 马世龙杀良冒功,屠戮石门村七百多人。 程雪迎的父亲也是被马世龙所杀。 如今马世龙伏诛,她这是特意跪谢崇祯。 只可惜隔的太远,看不清崇祯的面目。 否则她就会认出。 当今大明天子,竟会是云真人的“侄儿”,常被云真人训的一头包 后方的百姓见状,纷纷跪地,山呼万岁。 擒获建奴四千有余,铲除晋商,诛杀奸臣。 此时崇祯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变得高大巍峨,英明神武。 甚至可以比肩太祖、成祖。 因此此时的举动,全都是真心实意。 二十多万人一起跪地高呼。 这场面是何等的壮观? 一时间地动山摇,山呼海啸。 崇祯目睹这一幕,不禁心神激荡,豪情万丈。 这才是天子的感觉! 大臣们说一万句“圣上英明”,哪里抵得上眼前这些? 现在才是开始。 只要继续听‘叔父’的,中兴大明不是什么奢望。 甚至成就太祖、成祖的旷世伟业,也未必没有可能。 第84章 皇帝封赏?全都是坑! 目睹二十万百姓叩拜崇祯,山呼万岁。 群臣无不震动。 从今天起。 皇帝的权威,从此很难再撼动了。 “今日之事,让陛下威严一时无两。陛下,真是高明啊!” 袁崇焕感叹之余,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崇祯登基之初。 袁崇焕欺他能力不足,又急于证明自己。 于是就向崇祯夸下海口,声称‘五年平辽’。 因此得到崇祯器重。 要权给权,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现在虽然只过去两年多。 距离五年之约,还有一半时间。 然而建奴都差点打到京师来了。 东江镇也几乎被废掉。 五年平辽,显然是成了一个笑话。 袁崇焕不得不担心。 如今的崇祯皇帝,已经不是吴下阿蒙。 又怎能看不出,当初自己是有意欺君? 况且上次建奴入塞,已经有大臣在弹劾了。 皇帝若是秋后算账怎么办? “元素此言差矣!” 孙承宗摇头说道,“今天的事情,可不是陛下的手笔。” 袁崇焕诧然道:“难道又是云逍子?” “除了纯阳真人,还能有谁?” 孙承宗捋着胡须笑道。 “公审建奴、晋商以及马世龙、曹于汴等人。” “这是向官民展示功绩,以此赢得民心,树立陛下的威严。” “让百官观刑,则是杀鸡儆猴,震慑群臣。” “可谓是一举数的,除了云逍子,老夫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手笔。” 孙承宗分析的十分透彻。 袁崇焕深以为然。 心中对云逍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元素,老夫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趁早向陛下上请罪折子,再去吕祖观走一趟。” “否则,你恐怕……” 孙承宗看着袁崇焕,语重心长地劝道。 他对袁崇焕有提携之恩,因此说话不用顾忌什么。 袁崇焕摇头一笑。 显然心里对孙承宗的话不以为然。 他这蓟辽督师,手下悍将无数,并且手握大明最精锐的关宁军。 抵御建奴,非他不可。 并且经略辽东这几年,也不是没有建树。 宁锦大捷,这都是摆在那里的功绩。 向皇帝请罪? 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至于云逍子…… 敬佩归敬佩。 堂堂蓟辽督师。 在一个道士面前低三下气。 袁督师还做不到。 孙承宗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声。 只能是言尽于此,好自为之了。 …… 金国都城,沈阳。 宫殿中,吵成一片。 竟是比菜市场还要热闹几分。 前去接收粮食的多铎。 连同一千五百正白旗精锐骑军。 被明军全部擒获,一个不漏。 从努尔哈赤起兵以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至于粮食…… 连晋商都被明国皇帝一网打尽了。 以后再也没有商人,为金国输血了。 消息传到沈阳,举国震动。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和多尔衮等人趁机发难。 以上次偷袭明国失利,多铎被擒。 以及粮食、盐铁供应被切断为由。 连续向皇太极逼宫。 连日来,皇太极焦头烂额。 看着咄咄逼人的兄弟们,皇太极的神智有些恍惚。 努尔哈赤能将汗位传给他,他绝非是什么庸才。 继承汗位之初,服皇太极的人不多。 三大贝勒、各固山额真、王大臣,处处掣肘。 三大贝勒俱南坐受。 什么意思? 就是开朝会的时候。 其它贝勒向皇太极磕头行礼。 而他还需要磕头还回去。 并且任何国政,都需要其他三大贝勒点头同意才行。 这算个啥大汗? 短短数年过去。 皇太极纵横捭阖,硬生生地把大权掌握在手中。 努尔哈赤亲自定下的,八旗旗主贝勒共议国政制度。 也被他给废了。 金国的国力,也蒸蒸日上。 然而谁又能想到。 这样的大好局面,竟然毁于一旦。 “云逍子……” 皇太极心头一阵抽搐,痛苦地闭上眼睛。 奇袭大明,功败垂成,儿子豪格死于非命。 多铎及一千五百精锐,中了明军毒计,被一网打尽。 这些还不是不能承受。 没了晋商供应粮食、军资。 那可就相当要命了。 连这个冬天,都会变得十分难熬。 以后还怎么跟明国交战? 这一切,全都是拜云逍子所赐。 “这明国道士,莫非是上天派来,克制我大金国的?” 皇太极不得不怀疑。 “老四,你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才行!” “当初八王议政的时候,我大金百战百胜,如今你专权主政,却接连失利。” “这足以证明,咱大金国的事情,还是得按父汗定下的规矩来!” 贝勒们不依不饶。 尤其是多尔衮。 他的生母,被皇太极逼迫为努尔哈赤殉葬。 因此与皇太极有着深仇大恨。 这次一母同胞的弟弟多铎,又被明国给抓了。 当然不会放过皇太极。 “一切过错,我一力承担。” “就按你们所说的,恢复父汗定下的八旗旗主贝勒,共议国政制度。” 皇太极艰难地说道。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多尔衮等人,无不振奋。 看着众人的神色,皇太极心头又是一阵抽搐。 从今后,自己将又会被绑住手脚。 金国,又将陷入无休止的内斗之中。 要想恢复以前的大好局面,几乎是不可能了。 “云逍子,云逍子……” 皇太极紧紧攥住拳头。 接着感到喉咙一热。 一股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 然后身子一晃,软绵绵地倒在座位上。 …… 就在皇太极吐血昏迷的同时。 远在大明京师之外的吕祖观中。 云逍正在接受皇帝的封赏。 等曹化淳宣读完圣旨。 云逍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敕封吕祖宫住持! 赐免死铁券! 这算什么封赏? 这是两个大坑啊! 吕祖宫,于京师西城。 原为火神庙、地藏庵两院庙宇,隔墙而立,分祀神佛。 后来重新修缮,将庙、庵合为一体,改名为吕祖宫。 这可不是一座普通的道观。 吕祖宫嗣传道教全真龙门派法脉。 在整个北方,仅次于道教全真龙门派祖庭白云观。 自己只是吕祖观的小道士啊! 如今一下子成了吕祖宫的主持。 并且还是皇帝亲自敕封的。 这不是成了全天下道士的众矢之的? 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 至于免死铁券…… 云逍看着那块铁制的瓦形器。 欲哭无泪。 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初一共颁赐了三十四副免死铁券。 得到免死铁券的功臣,最终有几个善终? 这不是什么护身符,而是催命符啊! 云逍感觉这次被崇祯皇帝给坑了。 甚至怀疑,是不是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第85章 请开海禁疏 “咱家向云真人道喜了!” 曹化淳宣旨完毕,笑呵呵地向云逍道喜。 “贫道谢了。” 云逍面无表情,心中一阵呵呵。 曹化淳暗自感慨不已。 不愧是谪仙下凡。 这次立下泼天的功劳。 皇帝对云真人的恩宠,更是绝无仅有。 人家竟然不骄不躁,风轻云淡。 不服不行啊! 曹化淳离开道观。 在下山的途中,撞见温体仁和一名老者。 “温尚书这是,来向云真人求签算卦?” “不知是问仕途,还是财运?” 曹化淳与温体仁关系密切。 因此十分随意地开起了玩笑。 温体仁笑道:“可不敢劳烦云真人,本官这是来道贺来的。” 曹化淳看了一眼那老者,问道:“这位倒是有些眼生。” 温体仁介绍道:“这位是南京工部右侍郎,何乔远何大人。” “莫非是编纂《名山藏》《闽书》的镜山先生?久仰久仰!” 曹化淳面露敬仰之色,赶忙拱手行礼。 何乔远拱手回礼:“见过曹公公。” 这位何乔远,是今世最为有名的方志史学家。 此人性格刚正不阿,在史学上敢于秉笔直书。 曹化淳最是顾惜自身名声。 自然不敢在何乔远面前托大。 万一人家在史书上写上一笔。 那身后的名声可就毁了。 “咱家还要回去跟万岁爷复命,改日再请教镜山先生。” 曹化淳客气了几分,然后告辞而去。 温体仁带着何乔远向吕祖观走去。 来到道观门口。 “温尚书,陛下已经驳回了老夫的折子,事情已经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云逍子的名声,老夫也早有所闻。可他毕竟是个道士,关系到国家大政,他能说得上话?” 何乔远面露犹豫之色,打起了退堂鼓。 温体仁劝道:“来都来了,总要试上一试,万一成了呢?” 何乔远无奈地叹了口气。 二人来到道观。 “听说云真人荣升吕祖宫住持,并且获陛下颁赐免死铁券,特来恭贺!” 温体仁笑容满面。 然后双手奉上两个红包。 不多,也就是一百两银票。 是个意思也就是了。 人家云真人不差钱。 并且送多了反倒不美。 “有心了。” 云逍倒是没有推辞,直接收了红包。 伸手不打笑脸人。 并且这个温体仁很会来事。 以后还用得着。 温体仁介绍了何乔远。 然后从袖口取出一封奏章,双手递给云逍,“何大人写了一封奏疏,还请云真人给看看。” “《请开海禁疏》?” 云逍看了奏章的标题,顿时眼睛一亮。 然后好奇地打量了几眼何乔远。 这封奏疏,内容是奏请朝廷开海的。 九州的海贸,自前宋开始趋于成熟。 宋朝虽然怂的一匹,却是相当有钱。 有钱到什么程度? 包青天一年的收入折算成铜钱,大约有两万贯。 相当于后世的软妹币两千万! 一个看大门的收入,堪比欧罗巴的一个国王。 弱宋之所以这么有钱。 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海贸的收入。 到了大明,由于种种原因,朝廷实行海禁。 寸板不许下海! 致使大明守着一座金山。 最终却因为缺银子而亡国。 没想到居然有人上书请朝廷开海。 看来大明还是有明白人啊! 云逍将奏疏仔细阅读了一遍。 看到后面崇祯的朱批。 这才明白,温体仁带何乔远来道观的目的。 云逍想了想,“留我这儿,我仔细看看。” 别的闲事可以不管。 开海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管。 这件事对大明的重要性,甚至超过铲除晋商。 正是因为禁海,闭关锁国。 才导致西洋白皮迅速超越东方。 一直到云逍所在的那个世界。 都还遭到白皮的肆意打压。 穿越到大明,任何事都可以不干。 也要极力推动废除海禁。 “有劳云真人!” 温体仁闻言大喜。 然后就拉着何乔远告辞而去。 二人离开道观。 何乔远失望地说道:“老夫说了,这事情没人能说服陛下,你还不信,这次白跑一趟。” “谁说白跑一趟?” “云真人收下奏疏,那就表示他会插手这件事。” 温体仁的话,让何乔远哑然失笑。 “一百两银子的贺礼,云真人就答应帮忙?” “即便是云真人答应,也要能说动陛下才行啊!” 温体仁却是信心满满,“只要是对大明有利的事情,云真人就一定会管。并且说句违逆的话,云真人的话,有时候比陛下还要好使。” 何乔远哪里肯信。 一个道士,说话比皇帝还管用? 那把陛下至于何地? 立皇帝刘瑾,八千岁魏忠贤。 当年可谓是权势熏天。 可也没有这么离谱吧? 何乔远摇头说道:“罢了,老夫也是心灰意冷,如今年事已高,也该告老还乡了。” “再等等!” “顶多十天,陛下肯定会召见你。” 温体仁十分笃定。 何乔远自然是不会相信。 可又不能驳了温体仁的面子。 于是答应暂时留在京师。 …… 崇祯这几天也是焦头烂额。 还是银子的事情。 以前因为缺银子发愁。 可银子多了,也是麻烦事。 这次查抄晋商和朝中大臣,简直是赚翻了。 一共抄了四千三百多万。 现银! 还不算各种珍宝、田产、宅子。 六部以及各个衙门。 就如同是一头头饿狼,全都盯着这笔银子。 为了能分得一杯羹,大臣们想尽千方百计。 每次朝会,为了银子的事情,都是吵的不可开交。 崇祯的脑袋都快要炸了。 还有一个麻烦事。 人事! 这次杀了那么多的大臣。 很多人都眼巴巴地盯着空出的官位。 说情跑官的,甚至都跑到周皇后那里去了。 崇祯每天都要被吹枕头风。 搞得他烦不胜烦。 本来打算放松放松的,也没了情趣。 崇祯思来想去。 最终还是得靠‘叔父’拿主意。 只是亏欠‘叔父’的太多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跟他开口。 再加上‘叔父’对皇帝心存顾忌。 于是崇祯才决定封赏云逍。 才有了吕祖宫住持,和免死铁券的事情。 以崇祯的本意,直接敕封云逍为大真人。 跟张天师平级平坐。 可想到那样太惊世骇俗。 会给‘叔父’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退而求其次。 第86章 侄媳妇儿登门,这个叔父平平无奇 给云逍的封赏,崇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吕祖观离京城还有几十里路。 每次去见‘叔父’都很不方便。 吕祖观的条件又太简陋。 ‘叔父’在那里过得太清苦。 自己这个当‘侄儿’的,心里过意不去。 因此敕封‘叔父’为吕祖宫住持。 至于免死铁券。 则是为了让‘叔父’打消疑虑。 免得他整天担心鸟尽弓藏。 堂堂大明天子,为了封赏‘叔父’,也是费尽了心思。 曹化淳回来复命。 “云真人并不怎么高兴?” 听了曹化淳的禀报,崇祯眉头大皱。 自己还是不了解‘叔父’的心意啊! ‘叔父’高风亮节。 世俗的身份、权势,以及钱财。 统统都不被他放在心上。 自己这次的封赏,有些画蛇添足了。 看来要想让‘叔父’出谋划策。 也只能用另外的办法了。 想了想。 崇祯命太监去给田贵妃传话。 收拾收拾,出宫去见“叔父”。 ‘叔父’的事情,迟早会告诉几个得宠的嫔妃。 并且‘叔父’上次也说了,让带着媳妇儿去见他。 周皇后为人有些刻板,暂时瞒着她。 田贵妃聪颖乖巧,带上她最合适。 同时叫上方正化,他的酒量大。 侄儿媳妇儿登门。 ‘叔父’一高兴,肯定会喝酒。 到时候也就可以趁机问策于他了。 这么做很是有些不地道。 可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 大明天子也只能不地道一回了。 …… 吕祖观。 “你真的打算回永平府?” 云逍看着程雪迎,心中颇为惋惜。 马世龙伏诛,程雪迎大仇得报。 于是向云逍告辞,准备回老家永平府去。 可惜了! 这女子的手艺不错。 以后没人给自己按摩了。 “我一个女子,也不能总是住在道观啊!” 程雪迎心中十分失望。 还以为他会挽留一下的。 哪怕是表露出那么一点意思。 人家也就有了留下来的借口啊! 那么睿智的一个人,这点事怎么都不明白? 云逍:“一路顺风。” 程雪迎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林梳儿在一旁抿着嘴笑。 这时。 崇祯带着田贵妃和方正化来到道观。 “侄媳云田氏,拜见叔父!” 田贵妃向云逍款款行礼。 “一家人,不必多礼。” 云逍坦然受了一礼,然后淡淡说道。 接着看了田贵妃一眼。 又看了崇祯一眼。 这混账侄儿! 没什么别的本事。 居然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叔连个暖脚的都没有呢! 田贵妃也好奇地打量着云逍。 在来道观的途中。 崇祯把事情的原委,全都告诉了她。 并且反复叮嘱。 ‘叔父’关系到大明江山社稷。 乃至他这个大明天子的身家性命。 在‘叔父’面前,万万不能失了礼数。 并且千万不能暴露了身份。 此时一看,这道士也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啊! 也就是长得俊俏了一些。 还有一股子出尘的气质。 这样的人物,虽然少见,却也不至于没有。 怎么就让陛下当做是救星一样? 陛下该不会是跟嘉靖皇帝一样,被道士给蛊惑了吧? 田贵妃心里这么想着。 脸上却是不敢表露分毫。 果然如崇祯所料。 侄儿媳妇儿第一次登门,云逍十分高兴。 穿越到这个世界,孤孤单单的。 如今有了侄儿,侄儿也成家了,很好! 崇祯这次来,也没空着手。 让方正化带了八个菜,外加一坛御酒。 菜都还是热的,直接摆上。 云逍让程雪迎和林梳儿都入座,然后开席。 田贵妃早就得到崇祯的叮嘱。 这次要设法将‘叔父’喝醉了。 因此上来就向云逍敬了三杯。 云逍心情大好,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接着田贵妃和方正化殷勤劝酒。 不一会儿工夫,云逍就有了几分醉意。 崇祯不失时机地开口:“侄儿听说,叔父对陛下的封赏,有些不大满意?” “叔是那种在意权位的人吗?” “叔要想当官,内阁首辅也做的,吕祖宫住持算什么?” “还有那免死铁券,叔又不作奸犯科,要那玩意儿做什么?平白招人嫉恨。” 云逍还极力地保持着清醒。 上次喝醉了,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甚至还哭了。 丢人不说,还有可能祸从口出。 从那时候起,就告诫自己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虽然对皇帝的封赏很是不满。 却不能表露分毫。 否则传到皇帝耳朵里,那可是大罪。 况且皇帝的旨意都下了。 总不可能退回去。 说一些牢骚话毫无意义。 崇祯一阵汗颜。 ‘叔父’不愧是超然于世外的得道高人。 倒是自己肤浅了。 居然用这些俗世的东西,给‘叔父’添堵。 “陛下还封赏了侄儿,这是告身。” 崇祯取出一份官文,递给云逍。 ‘叔父’不恋权位。 对自己这个侄儿的前程却是十分上心。 因此做了两手准备。 “赐进士出身?这个倒是不错!” “太子东宫,左庶子?这是个什么官儿?” 云逍看了文书,一脸的迷惑。 方正化答道:“左庶子是东宫属官,正五品。” 云逍顿时喜笑颜开,“皇帝陛下,看来倒也有些良心。” 见‘叔父’心情大好,崇祯也是一阵欣喜。 同时感受到‘叔父’的关心,心里又是一阵感动。 “你这个年纪,做到五品,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可千万要珍惜。” “皇帝现在只有一个儿子,还不到一岁吧?你这个东宫属官,只不过是个摆设。” “要踏踏实实地做点实事,做出政绩出来,这样才免得招人嫉恨。” 云逍语重心长,谆谆教诲。 崇祯连连点头。 田贵妃和方正化都不敢作声。 说到官场的事情,程雪迎和林梳儿更不敢插嘴。 “侄儿谨遵叔父教诲。” 崇祯连连称是。 见时机成熟,于是抛出困扰自己的难题。 “因为银子和人事上的事情,陛下最近忧心忡忡。” “叔父可有什么良策,给侄儿说道说道,让侄儿也好了解一些朝政。” 云逍放下筷子,“我也只能说一些大局,具体的政务,我不大懂,也不好说。” “叔父请讲。” 崇祯精神一振。 现在两眼一抹黑。 正需要人点拨大局啊! 云逍喝了一杯酒。 稍作沉吟,然后不急不缓地开口。 “皇帝做成了晋商这笔大生意,查抄了几千万两银子。” “朝中的大臣,现在全都盯着这笔银子,想拿这些银子去补窟窿,对吧?” 崇祯张大嘴巴,“叔父怎么知道?” 第87章 叔有一法,可延续大明江山三百年 “叔父能够未卜先知。” “知道朝中之事,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崇祯随即醒悟,一阵叹服。 “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云逍毫不留情地送上一记嘲讽。 随即笑了笑,说道:“大明的这些个大臣,是个什么德性,还需要未卜先知?” 以前没银子。 国库空的可以饿死老鼠。 就这,大臣们都还要想尽千方百计捞银子。 现在放着数千万百白花花的银子。 以大臣们的尿性,还能坐得住? 哪有不想方设法,找各种由头,大捞而特捞的? “以前拖欠的军饷,以及官员的俸禄,需要补上。” “辽东防御,陕北民乱,都需要大笔的银子。” “再加上赈灾,花银子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啊!” 崇祯板着手指头,又是一阵头大。 “你所说的,全都是实情。” “然而大明皇帝,眼下要当务之急要解决的,却不是这些。” “四千多万两银子,必须花在刀刃上,而不是用在缝补窟窿上。” 云逍摇摇头,淡淡地说道。 “陛下当务之急要解决什么事情?” 崇祯迫不及待地问道。 说起来也真是惭愧。 自己这个大明天子。 居然不知道,现在最应该花钱的地方在哪里。 “稳住皇权!” “拖欠的饷银,建奴、民乱、赈灾,都可以暂缓一步。” “皇帝稳住了手中的权力,是解决这些事情的前提。” “没有了权力,皇帝就是个摆设,什么事都做不了。” “最终,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明亡国!” 云逍的一席话。 方正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田贵妃、程雪迎以及林梳儿,听了却是神色大变。 云真人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崇祯一震。 思索片刻之后,深以为然。 有了权力,一切才有可能。 皇权不稳,什么都是空谈。 崇祯身子前倾,急道:“以叔父看来,该如何稳固皇权?” “两样!” “收军民之心,练精兵!” 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 崇祯皱着眉头,细细琢磨。 民心、军心,这个懂。 这次扳倒晋商,正是借助了民心。 军心更简单。 将士不怕死,大明才有希望。 另外还需要将士效忠于皇帝。 防止武官拥兵自重,甚至是造反。 练精兵,这个也懂。 为了铲除晋商,不得不从四川调白杆兵入京。 可见大明的军队,成了什么样子。 堂堂大明,拥兵200万。 皇帝手下,竟然没有可以放心用的兵。 说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 大道理都懂。 可具体该怎么做,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崇祯十分诚恳地求教:“请叔父明示!” “收服民心,这个倒是简单。” “免除了三饷,皇帝就能尽收天下民心!” 云逍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却如同一记炸雷,把崇祯吓了一跳。 田贵妃和方正化也都知道一些,一齐变色。 所谓三饷,是辽饷、剿饷与练饷的合称。 加派辽饷,是因为建奴入侵。 辽东战事紧急,军饷不足,朝廷不得不加派。 剿饷,是为镇压民乱筹措军费。 练饷,则是为镇压民乱练兵所用。 最开始,三饷属于临时加派,事毕即止。 然而随着辽东战事越发吃紧,朝廷财政越发窘迫。 于是加派迭增。 最终成为经常性的“岁额”。 老百姓本来就食不果腹。 加派三饷,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活不下去了,也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了。 因此,三饷正是导致大明亡国的主要原因。 可如今朝廷的主要赋税来源,就是三饷。 直接免除三饷,固然可以收取天下民心。 可没银子了啊! “虽然朝廷这次,有了四千多万两银子的进账。” “直接免除三饷,即使是金山银山,也会坐吃山空啊!” “叔父此计,怕是,怕是有些不妥。” 崇祯摇头苦笑。 田贵妃心里不由得看低了‘叔父’几分。 还说什么大明江山社稷,全靠此人。 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 听了他的话,还不天下大乱? “朝廷没银子,难道除了盘剥老百姓,就没有别的办法弄银子了?” “这是杀鸡取卵,饮鸩止渴!” 云逍冷哼一声。 显然对于侄儿的质疑,心中十分不满。 “叔父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定有办法为朝廷开辟新的财源。” 崇祯想到煤球厂的事情,顿时精神一振。 一个小小的煤球厂,一个月赚数万两银子。 这不是点石成金是什么? 自己也真是昏了头,居然质疑叔父! “要说是点石成金,叔还真的有不少,却解不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弄到银子,并且一劳永逸解决大明的财政危机,叔不是没有。” “主要还是看皇帝,能不能下定决心。” 云逍自信地一笑。 还真不是瞎吹。 身为穿越者,怎么能少的了赚钱的金手指? 何况云真人前世还是个理工狗。 然而再厉害的黑科技,也没办法从根源上解决大明的问题。 归根结底,需要皇帝痛下决心,根除旧弊。 “为了铲除晋商,陛下不惜罢免韩爌和王德化,以此证明自己的决心。” “要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陛下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这一点崇祯倒是十分自信。 再过十五年,大明都要亡国了,自己也要上吊自缢。 国快亡了,命也快没了。 还有什么是不敢做,不能做的? 云逍点点头。 通过铲除晋商这件事。 足以看出崇祯是个极有魄力的皇帝。 这与历史上的记载截然不同。 “恢复榷关、行盐、矿税等工商税。” “单是这一条,在数月之内,就可以解决朝廷的财政危机。”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 崇祯面露迟疑之色。 ‘叔父’以前说过这件事,知道其中的弊端。 自己上台伊始,就被东林党人给忽悠瘸了。 结果脑袋一热干了傻事,取消了这些税。 免除工商税,肥的南方富绅,苦的却是老百姓。 然而当初取消容易,现在重新征收,可就难了啊! 阻力太大了! 可想到大明的将来…… 崇祯心一横,豁出去了。 割富商的肉,总比自己上吊要好。 崇祯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接着问道:“除了重征工商税,还有什么办法办法?” “还有一条财源。” “弄得好了,大明年入一千万两银子,都是少的。” “并且可以让大明富国强民,从此延续三百年江山。” 云逍的话一落音。 崇祯两眼放光,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第88章 开海,开海! “每年赚千把万的银子,这都是小事。” 云逍喝了一杯酒,轻描淡写地说道。 崇祯瞪大了眼睛。 田贵妃张大了嘴巴。 一年一千万银子! 这还是小事? ‘叔父’,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查抄晋商,一共得到四千多万两银子。 这只是一次性的。 用完了,就再也没了。 大明可没有那么多的晋商,等着排队被抄家。 一年一千万! 这可是年年都有的,是长流水! “并且还不仅只是银子的事情!” 云逍接着又淡淡地说道。 “还有好处?” 崇祯感到自己的心脏,快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事情要是能搞成,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粮食危机,土地兼并……大明所有的沉疴,基本上都可以解决。” 说着说着。 云逍自己都有些兴奋了。 大明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 可这件事,却堪称是包治百病。 崇祯和田贵妃目瞪口呆。 方正化、程雪迎和林梳儿懵了。 “还不光是这些眼下的好处!” “这件事要是搞成了,能够福泽子孙万代。” “甚至让我九州,永世傲立于世界之巅,让异族仰视!” 云逍明显有些亢奋。 崇祯猛地站起身。 以至于膝盖碰在桌子上。 痛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他却浑然不顾。 他盯着云逍,急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叔父快讲!” “开海!” 云逍笑了笑,自嘴唇中吐出两个字。 “开海?!” 崇祯一怔。 随即眉头大皱。 开海,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又算什么医治大明的良方? 前几天,他看了何乔远的奏章。 虽然奏章中说的天花乱坠。 崇祯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给驳了回去。 这倒不能怪他目光短浅。 从元朝跨海征讨瀛岛失败以来。 一直到大明,朝廷就实行禁海政策。 在世人看来。 开海有太多的弊端。 却得不到什么好处。 郑和七下西洋,耗资巨大,得不偿失。 这就是明证。 刘大夏一把火烧了航海资料。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时至今日,刘大夏这样的官员,依然占了多数。 田贵妃插话道:“我听说,从万历初年开始,朝廷曾经于漳州海澄县开海。” “征收的税钱,也才是十三万两银子,这距离叔父所说的年入一千多万,相差太远了。” 云逍点了点头,“你倒是有些见识。” 田贵妃一阵沾沾自喜。 谁知云逍话锋一转,“可却是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 对晚辈说话,自然不用怎么客气。 田贵妃顿时面红耳赤。 她身份尊贵,又深受皇帝宠爱。 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说过? 她十分委屈地看着崇祯。 谁知崇祯却是沉着脸,说道:“女人家别乱说话,听叔父说。” 田贵妃眼圈红了。 陛下,变心了! “海贸利润惊人,前宋富庶,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朝廷收不到税,不是因为海贸无利可图。” “而是因为,商人与官员,以及海盗、红夷暗中勾结,通过走私避税罢了。” 云逍一语道破天机。 崇祯眉毛一挑,脸色阴沉下来。 “朝廷实行海禁,却禁不住商人逐利。” “南方每年通过海运走私,将丝绸、瓷器、茶叶等商品,源源不断地运往海外。” “每年的交易额,高达数亿两银子。” “那些商人肥的流油,朝廷,却收不到一两银子。” 听到这里,崇祯倒吸一口凉气。 数亿两银子的交易! 这能收多少税? 并且这还只是走私。 若是官方开展贸易,规模肯定要大得多。 一年一千万的税收,绝不是什么瞎话。 云逍接着呵呵一笑。 “郑芝龙、李奎奇这两个曾经的海盗头子,知道吧?” “以前光是抢劫过往商船,每年就获利超过五百万两银子。” “难道堂堂大明朝廷,连海盗都不如?” “如果朝廷开海,征收通商海税,一年获利一千万两,这都是少的。” 一番话,让崇祯的眼睛红了。 程雪迎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云逍说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我听人家说,海上有很多海盗。” “有大明的,有瀛人,还有跟野人一样的红夷。” “海盗这么猖獗,商船被抢了怎么办?” 程雪迎的话,也是崇祯,以及绝大多数大臣们的顾虑。 大明实在是被当年的瀛寇,给闹怕了。 “当年三宝太监,率领船队横扫大洋。” “如今的大明,却因为害怕海盗而不敢下海。” “永乐大帝要是泉下有知,估计会跳起来,狠狠地踢当今皇帝的屁股。” 云逍也是喝醉了。 说话也有点飘了。 崇祯一脸黑线。 ‘叔父’的话,说的倒是没毛病。 可大明沦落到现在的这个样子,能全怪朕吗? 田贵妃瞠目结舌。 这陛下都能忍? 你是堂堂大明天子啊! 方正化却是早就习惯。 埋头喝酒便是,什么都没听到。 云逍接着说道:“海上有海盗,清剿了就是,又怎能因噎废食?” 崇祯苦笑:“朝廷如今水师不堪大用,又缺银子,剿灭海盗,有心无力啊!” “郑芝龙、李奎奇,现在全都被朝廷招安。” “他们对于海盗的巢穴,了如指掌,又擅长海战。”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信任,再加官进爵,他们岂有不出力的道理?” “等大明缓过气来,重金打造出一支水师,重现三宝太监当年的辉煌,管他什么海盗、红夷,横扫了便是!” 一席话,让崇祯点点头。 这主意,的确是不错! 不愧是‘叔父’。 不仅是陆地上的。 大海上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 见崇祯已经被说动,田贵妃有些心急。 她忍不住开口道:“听说大海之上,可是凶险的很呢,船毁人亡的事情时有发生。” 崇祯眉头一皱。 这的确是个问题。 大臣们反对开海,这也是一个原因。 “大明无数读书人,自幼寒窗苦读,最终能够成为进士的,能有几人?” 云逍放下筷子,反问田贵妃。 崇祯替田贵妃答道:“怕是……千不足一。” 第89章 小目标,大明日不落 “读书中进士,做官,这么小的概率,却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而商船每次出海,成功的概率至少有三成,甚至更多,为什么反倒不能搞了?” 云逍一席话,问的田贵妃哑口无言。 “有三成的利润,就可以让商人,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做。” “海贸的利润,高达数倍、数十倍,甚至是百倍。还有什么事情,是商人不敢做的?” 崇祯激动地一拍桌子,“叔父所言极是!” 田贵妃张了张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道士,怎么什么都懂? 难道真的如同陛下说的那样。 他是谪仙下凡? 云逍借着酒兴,细数开海的种种好处。 粮食! 现在正处于小冰河时期。 大明连年天灾,极度缺粮。 即使有高产作物,也无济于事。 粮食危机,是导致大明一切问题的根源。 不解决粮食问题,再多的银子都没鸟用。 开海,是现在唯一能够解决粮食问题的途径。 安南以及大明的南洋藩属国。 一群未开化的猴子,有老天爷赏饭吃。 不仅没有天灾。 粮食作物一年三熟。 以那些猴子的智商,以及惰性。 随便撒把种子,都能吃个肚儿圆。 粮食多的吃不完。 如果通过海运,将粮食运往大明北方。 就能轻松解决粮荒。 有了粮食,哪里又会有什么民乱? 另外。 还有土地兼并的问题。 九州从古至今。 王朝覆灭的根本原因,其实就是土地兼并。 权贵、豪强掌握的土地越来越多。 九州是农耕国度。 老百姓失去了土地,就没了活路,只能起来造反。 最终引发一些列问题,从而导致亡国。 大明也不例外。 谁都知道症结的所在。 可谁都没办法解决。 张居正牛啤吧? 极力推行一条鞭法,试图消除这一症结。 可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 等他人一死,人亡政消。 开海,完全可以解决这一问题。 大明没了土地。 可世界上,还有多少地方没有被开发? 美洲、澳洲,这么多的地方。 还愁没有土地种? 再不济,学一学人家白皮海盗们。 殖民! 再说了。 随着开海,工商业也会随之取代农业。 老百姓即使失去土地,也有了活路。 云逍说的口干舌燥。 崇祯听得热血沸腾,满脸通红。 其他人则是目瞪口呆。 云逍说的这些,完全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 不是神仙,能知道这些? “为了咱们的子孙后代,也必须开海啊!” 云逍一声长叹。 大明禁海,多少还开了一道口子。 等到了螨清,则是彻底关闭了国门。 白皮们轰轰烈烈的搞大航海,殖民全世界,搞工业革命。 螨清的皇帝们,却关起国门自嗨。 所谓的康乾盛世,简直就是个屁! 结果如何? 螨清的鞑子们,骑在汉人头上,享受了三百年。 却让后世子孙们承受苦果,沦落到世界最末等。 “现在咱们大明,已经落后西方的那帮强盗了。” “再不打开国门,奋起直追,那帮强盗,就会用船坚炮利,强行打开我们的国门。” “到时候,我们的子孙后代,就会被红夷奴役。” 云逍又是重重地一声叹息。 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断然说道: “开海,大明强!” “禁海,大明亡!” 轰! 崇祯的脑海中像是划过一道闪电。 老成谋国之言! ‘叔父’,才是真正的老成谋国! “开海,定要开海!” 崇祯紧紧地攥住拳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说要开海,能管什么用?” “得想方设法,让那个榆木脑袋皇帝开窍才行。” 云逍瞪了一眼过去。 朕的榆木脑袋,早就被叔父点拨开窍了……崇祯讪讪一笑。 云逍从袖口里取出一封奏章,递给崇祯。 崇祯接过来看了一眼,顿时面红耳赤。 其实这已经是何乔远上的第二份奏章了。 全都被崇祯给否了。 如果不是‘叔父’今天提点。 只怕一直等到大明亡国,都不会明白。 自己错过了一次,让大明中兴的机会。 甚至自己将会成为九州的千古罪人! 云逍沉声道:“回去后,让王承恩将这份奏章,转送给皇帝,顺便带话给他。” 崇祯精神一振,“什么话,叔父请讲。” 云逍道:“我要面圣!” “啊!” 崇祯张大嘴巴。 田贵妃、方正化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云逍皱眉说道:“怎么,我帮皇帝做成了那么大的一笔生意,想见他一面都不行?” 崇祯结结巴巴地说道:“当然可以,只是,只是……” “陛下对云真人可谓是言听计从,您有什么话,让主人带话给陛下就是。” “如今云真人朝野瞩目,此时突然进宫面圣,恐怕会让群臣惶恐,引起不小的风波。” 方正化急忙开口,替崇祯解围。 “说的倒也是。” 云逍点点头。 贫道现在也成大人物了。 一举一动都会引人关注。 这大概是名人的烦恼。 吓死朕了……崇祯若无其事地问道:“叔父面圣,是准备说服陛下开海?” 云逍道:“除了开海,还能有什么事?” 崇祯笃定地说道:“陛下如今纳谏如流,只要了解到开海的种种好处,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应允的。” “告诉皇帝,如果开海,我会全力助他。” “有我相助,让他在有生之年,将大明打造成日不落帝国!” “只要是太阳能照到的地方,将遍插大明日月龙旗!” 云逍接着傲然说道。 声音铿锵,语气慷慨激烈。 云真人这时候也是喝醉了。 吹了个小小的牛啤。 众人骇然看着他。 大明日不落帝国! 太阳照耀之处,遍插日月龙旗! 这是何等的狂言? 又是何等的豪情? “大明日不落!” 崇祯心神激荡,一时豪情万丈。 成祖当年,能征服大海。 朕又有‘叔父’这个谪仙相助。 大明成为日不落,有什么不可能? 云逍笑道:“小昊子,要上进啊,将来给你弄个欧罗巴总督当当。” “叔父说的甚是,甚是,侄儿一定上进。” 崇祯连连点头。 接着一阵心驰神往。 大明日不落? 那朕岂不是成了千古,不,万古一帝? 第90章 云真人酒后一言定乾坤 云逍又一次端起酒杯。 程雪迎劝道:“酒喝多了伤身,你还是少喝点。” “男人喝酒,女人插什么嘴?” 云逍大手一挥。 谁知却是醉的厉害。 手一滑,酒杯掉落到地上。 崇祯一阵自责。 这次让‘叔父’遭罪了! 接着他意识什么。 诧异地看了程雪迎一眼。 这女子,该不会成为朕的‘婶娘’吧? 不行! 绝对不行! 朕的婶娘,必须姓朱! “叔不行了,先睡去。” 云逍朝崇祯挥挥手。 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程雪迎急忙上前将他扶住。 “还有如何收军心,以及官员任用的事情,叔父有什么看法?” 崇祯反应过来,顿时急火了。 好不容易创造了机会。 总不能明天再来。 再把‘叔父’给灌醉吧? 要是不小心把叔父给送走了咋办? “收军心,简单!” “让皇帝做好三件事!” “其一,让每个兵卒,都能全额领到饷银。” “其二,抚恤战死将士家属!” “其三,建忠烈祠,让战死的将士,享受大明香火,与国同休!” “做好这三件事,大明两百万军,军心尽归皇帝!” 云逍随口道来。 这都是以前在网上,跟明粉们键盘大战,最终得出的结论。 崇祯默默记下。 接着又问:“如今朝堂之上,哪些人可放心用?” “温体仁,可为内阁首辅。” 论真本事,温体仁其实并非合适的首辅人选。 比张居正这样的名臣,更是要差远了。 可如今的大明官场,就是这么个状况。 想要找几个有本事,又能干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温体仁政务能力上也许有些欠缺。 迎奉皇帝、官场争斗,却是超一流水平。 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崇祯在位十七年。 内阁首辅换了十九任。 后来在东林党掌控朝野的情况下。 温体仁在首辅这个位置,呆了八年之久。 由此可见他的功力之深厚。 最主要是他听话。 皇帝让他做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地做什么。 “徐光启,以及西法党的人,必须重用!” “袁崇焕阳奉阴违,与建奴私下议和,孙承宗替之!” “李邦华这人必须留用,否则大明将无人敢做事!” 云逍特意提到了李邦华。 李邦华,字孟暗,现任兵部右侍郎。 虽然被划作是东林党人。 此人的能力却是极强,政绩卓著。 是明末少有的实干能臣、忠臣。 并且刚正不阿。 在明末乌烟瘴气的官场。 李邦华就是一股清流。 崇祯十分赏识李邦华的能力,命他整顿京营。 京营就是一个大泥潭。 不知道牵扯到多少勋贵的利益。 李邦华到任后,无畏权贵,大胆革新。 短短半年时间,就使京营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由于触犯了太多权贵的利益。 李邦华遭到各方疯狂攻讦。 如果不是因为晋商的事情,现在已经被罢官。 正是因为李邦华被罢官这件事。 给所有大明的官员,做出了一个极为恶劣的反例。 从此以后,人人都拿李邦华作为教训。 办事全都因循守旧,姑息养奸。 宁肯不做事,做违心的事,也绝不得罪人。 大明的兵政,也从此彻底荒废。 崇祯十七年。 大明王朝已经是岌岌可危。 时任左都御史的李邦华,力劝崇祯将都城南迁。 若是事情真的成了,大明又怎么可能轻易亡国? 再不济,也会跟南宋一样偏居江南。 崇祯本来已经答应。 却被一帮东林党人,以各种理由极力反对。 最终事情不了了之。 数月后,李自成攻破京城。 城破时,李邦华慷慨写下一首绝命诗: “堂堂丈夫兮圣贤为徒,忠孝大节兮誓死靡渝,临危授命兮吾无愧吾。” 遂投缳而绝。 接着云逍凭着记忆。 又说出了很多大臣的名字。 大名知府卢象升。 吏部稽勋司郎中孙传庭。 这两个。 一个大明战神。 一个"传庭死而明亡矣"。 必须狠狠的重用。 原内阁次辅王应熊。 户部左侍郎王家彦。 通政使孟兆祥。 兵科都给事中凌义渠。 阉党余孽淮安知府杨维垣。 四川按察使施邦曜。 …… 崇祯竖起耳朵。 生恐遗漏掉一个。 这些都是可以倚重的大臣啊! 以前朝中的大臣,一个都不敢信任。 这就导致了他多疑、猜忌的性格。 现在好了。 有了‘叔父’提供的这些人。 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用人了。 田贵妃、方正化心中骇然。 云逍醉酒后的一席话。 不仅决定了大明的国策。 还将决定很多朝中重臣的前程命运。 一言定乾坤! 刘瑾、魏忠贤,当年都没这个能耐啊! 田贵妃柳眉轻蹙。 这样下去,置陛下于何地? 不行! 必须设法劝谏陛下。 这时候云逍酒劲上头。 实在撑不住了,被程雪迎扶着进了卧房。 一直等云逍安顿下来。 崇祯这才带着田贵妃、方正化离开吕祖观。 回城途中。 崇祯仔细回想着,云逍说过的每一句话。 越想越是震惊,越是敬服。 不愧是谪仙! 大明乱糟糟的时局。 ‘叔父’却如同是掌中观文。 高屋建瓴、统揽全局。 内涵丰富、论述精辟。 为大明的光辉未来,指明了前进方向。 提供了根本遵循。 是开创未来、实现大明伟大中兴的行动指南。 回去后必须认真领悟,狠抓落实。 “陛下!” 田贵妃的声音,将崇祯的思绪拉了回来。 “何事?” “臣妾斗胆,关系到大明江山社稷,亿万黎民,还望陛下慎之又慎!” 田贵妃鼓起勇气劝谏。 “你也在质疑叔父?” 崇祯哑然失笑。 不等田贵妃开口,他摆摆手:“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叔父的能耐。” 田贵妃诧然道:“怎么证实?” “就以李邦华吧!” 崇祯想了想,笑着说道。 “李邦华遭弹劾,朕本打算罢了他的官。” “叔父却对此人极为推崇,那必定有他的非凡之处。” “今日天色已晚,反正无事,那就去会一会这个李邦华。” “眼见为实,李邦华品性、能力如何,一看便知!” 田贵妃笑吟吟地道:“陛下有这样的雅兴,臣妾怎敢不从?” 第91章 不枉叔父力荐,朕心甚慰 崇祯返回京城。 命随行太监,去打探李邦华的住处。 太监很快回来回话。 李邦华此时并未在家中。 而是在兵部衙门上值。 崇祯不解,“此时已是掌灯时分,李邦华怎么还在上值?” “李侍郎的家人说,李侍郎遭御史弹劾,自知不久便会被罢官。” “因此打算在离任前,将手头上的事情办理清楚,这几天他都住在衙门里办差。” 崇祯暗暗点头。 宠辱不惊,有古臣之风。 崇祯带着田贵妃,来到位于承天门的兵部衙门。 在门房,方正化向一名轮值的兵部主事出示腰牌。 那主事见是宫中的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当即带着崇祯、田贵妃和方正化入了衙门。 来到李邦华处理公务的签押房。 此时已晚,兵部早已经放衙。 签押房内,却是灯火通明。 几名官员正围着桌案。 一名身穿绯袍的官员坐在桌案后安排公务。 这官员五十来岁,面庞冷峻,棱角分明。 正是兵部左侍郎李邦华。 带路的兵部主事欲上前禀报,被崇祯阻止。 崇祯径自在角落的长条凳子上坐下。 田贵妃与方正化侍立一旁。 他们处在背光的地方。 李邦华忙于公务,因此没能察觉。 “这一百二十七名占役军士,为何至今没有收回?” “给襄城伯家修房子去了?房子建好,才能归营?” “明天就发函过去,再不归营,本官上书弹劾襄城伯!” …… “三千营这一万多人,全部都是老弱之人,必须全部清退!” “预备营拿着正营的军饷,却从不操练,该核减的核减,裁撤的裁撤,然后并入三大营!” “库部拨付京营的十三批次一千五百多套甲胄,全都不合格,严查,三天内要有结果!” …… 崇祯听着听着,脸色铁青。 占役、虚冒,卖闲、包操。 三大营军十余万兵,竟有过半老弱。 那是大明最精锐的三大营啊! 担负着“内卫京师,外备征战”重任。 曾经横扫北元,驰骋大漠,所向披靡。 现如今,竟然糜烂至此! 若不是亲眼目睹,亲耳所听。 又怎能相信这是真的? 接着崇祯又是一阵阵后怕。 若不是‘叔父’的奇谋,有了遵化大捷。 建奴大军攻入京畿,兵临京师城下。 指望京营的兵马御敌? 要是京师被攻破,大明真的是亡国了。 “叔父所言,如何?” 崇祯向田贵妃低声说道。 李邦华明知自己即将被罢官。 却依然恪尽职守。 并且无畏权贵,不惜自身。 难怪‘叔父’会极力推荐。 就这样一位能臣、直臣。 却遭到众人诽谤、弹劾。 而自己偏偏还相信了。 若不是‘叔父’今天特意提到李邦华。 过几天就会下旨罢免了他。 还是‘叔父’有是人之明啊! 田贵妃正要答话。 签押房外,忽然“噼里啪啦”响起一阵鞭炮声。 屋内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等鞭炮声停歇。 一群人簇拥着一名锦衣青年走了进来。 见到此人,李邦华眉头大皱。 其他官员都是神色大变。 一名官员开口问道:“小公爷,你这是做什么?” 那锦衣青年得意洋洋地道:“听说李侍郎马上要罢官了,特意来欢送他的!” 几名官员都是满脸怒容。 李邦华沉声说道:“这里是兵部衙门,岂容你如此放肆?” 锦衣青年冷笑:“你处处针对我成国公府,现在就要滚蛋了,还不能让咱放个炮仗,乐和乐和?” “成国公府以仆人冒充京营军士,支取厚饷。” “京营中马匹原有数额两万六千,如今只剩下一万五千,多半被成国公府倒卖。” “京营所用军械,大半都是样子货,也都是成国公总管京营戎政时的事情。” “本官奉圣命整顿京营兵政,难道还查不得?” 李邦华不紧不慢地说道,神情间自有一股昂然正气。 “这大明的江山,都是咱老祖宗帮太祖打下来的。” “成国公府上用一点京营的东西,又算个什么事情?” “你拿着皇帝的鸡毛当令箭,还真自己当根葱了?” “等你滚蛋之后,你从成国公府上拿走的,还是得乖乖的送回去。” 锦衣青年指着李邦华,神态极为嚣张。 “本官在任一日,就绝不容任何枉法之事!” 李邦华双手按住桌案,斩钉截铁地说道。 随即朝外面大声叫道:“朱重茂大闹兵部重地,拿下,重责二十军棍,扭送刑部!” 锦衣青年冷笑,“我是成国公世子,你敢对我用刑?” 李邦华面色一僵。 其他官员赶忙出声相劝。 “最后给李侍郎一句忠告,以后夹着尾巴做事情。” “别那么一根筋,给皇帝卖命,最终能落得什么好?” 朱重茂轻蔑地一笑,大摇大摆地朝外面走去。 崇祯冷漠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如此嚣张跋扈,朱纯臣是怎么管教你的?” 朱重茂停住脚步,转身看过去,“嘿,这是谁的裤腰带没系好,露出这么个东西?掌嘴!” 从他身后闪出两个家丁,直奔崇祯而去。 方正化闪身上前。 随手抓住两名家丁的后颈,把脑袋猛地一撞。 二人当即倒地不起。 方正化接着迈步上前。 揪住朱纯臣的衣领,劈手就是几个大嘴巴下去。 朱重茂一张俊俏的脸,很快变成了猪头。 方正化随手将他丢到一边,然后退到崇祯身边。 李邦华这才认出崇祯,慌忙从桌案后面起身,跪伏在地上。 “臣,李邦华,叩见陛下!” “不知陛下驾临,死罪!” 其他官员手和朱重茂手下的家丁,忙脚乱地跪拜。 “李卿果然是忠君体国,不枉叔父力荐,朕心甚慰!” “早些歇息吧,别累坏了身子,朕还有大事要交给你去做。” 崇祯朝李邦华点点头。 “陛下圣明!” 李邦华连连磕头,一时泣不成声。 “大明江山,是你的祖宗打下来的?” “朕的圣谕,是鸡毛?” “给朕卖命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呵呵……” 崇祯朝朱重茂冷冷地一笑。 然后举步走出签押房。 田贵妃和方正化也跟着去了。 朱重茂眼前一黑,活活吓昏死了过去。 “陛下的叔父是谁?” “他怎么会向陛下力荐我?” 李邦华看着崇祯的背影,陷入迷惑之中。 第92章 朕要给叔父挑选个婶娘 回宫途中。 崇祯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臣妾知错了,不该质疑叔父。” “陛下龙体要紧,莫要再气了。” 田贵妃心中惶恐,急忙开口认错。 此时她才知道,云逍有识人之明。 一个道士! 竟然对朝臣了如指掌。 不得不服! 同时也意识到,云逍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要是因为质疑云逍,引起皇帝的不快。 因此被冷落,那可就是糟糕之极! 周皇后那边,巴不得她失宠呢。 “叔父有鬼神莫测之能,朕早就见识过多次。” “你初次见叔父,对他心存质疑,也是常理,朕岂会因此而生气?” 崇祯摇头一笑。 接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朕是在担忧国事啊!” “今日若不是亲眼目睹,怎会知道京营,竟然糜烂如斯?” “若不是叔父提点,李邦华这种忠心做事的大臣,就要被朕罢黜。” “那朱重茂如此骄横,足见成国公朱纯臣,平时又是个什么德性。” “朕真是有眼无珠,以前竟然对他信任有加,委以重任!” “叔父说的没错,朕就是寡恩薄情,耳聋眼瞎,被大臣们给忽悠瘸了。” 崇祯摇头苦笑。 田贵妃正要开口劝慰。 崇祯摆摆手,接着忧心忡忡地说道:“兵政如此,其他国事同样如此,大明,积弊重重啊!” 田贵妃笑着说道:“陛下不是有叔父相助吗?” 崇祯叹道:“叔父对朕颇有顾忌,又不能亲力亲为。一切都要靠朕啊!” 田贵妃道:“叔父这次向陛下,推荐了这么多的大臣,定然可以为陛下分忧。” “所言甚是!” “此次微服出宫,可谓是收获颇丰。” 崇祯这才露出笑容。 第二天。 崇祯命人召见王承恩和温体仁。 “朕让东厂查探云昊的下落,可有眉目了?” 崇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王承恩。 既然冒充云逍的侄儿。 自然要查清楚原主此时的下落。 要是真云昊回来了,那可要出大事情了。 因此崇祯早就让王承恩派人,去苏州查云昊。 “有些眉目了。” 王承恩赶忙答道。 “云昊在苏州府,做的是红糖生意,这几年倒是赚了一些银子。” “在十月下旬的时候,云昊准备回京过年。” “谁知乘船经过京口地段的时候,遭遇湖匪劫船。” “云昊与同船的十几人被湖匪劫持,至今下落不明,多半是遭遇不测了。” “竟是如此!”崇祯眉头一皱,“继续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命!” 王承恩躬身道。 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还活着,要不要……” “胡来!” 崇祯一声怒斥。 堂堂大明天子! 冒充别人的身份,屡次欺骗‘叔父’。 现在还要杀了‘叔父’的亲人灭口。 这是人干的事情? 再说了,这事能瞒得过‘叔父’? 他一旦知道,那还得了? “若是人还活着,先妥善安置着。” “该如何处置……朕再好好思量。” 崇祯一阵头疼。 要真的还活着。 那可是一件麻烦事。 王承恩领命而去。 走到门口,崇祯忽然叫住他。 “还有一事!” “你去宗人府那里查一查,可有尚未婚嫁的宗室女子?” 王承恩一愣,随即会意,“万岁爷可是想,在宗室中挑选女子,赐婚于云仙长?” “正是。” 崇祯点点头。 自己这个假侄子,迟早会曝光。 只能通过联姻这个办法,把‘叔父’牢牢拴住。 王承恩道:“宗室中倒是有不少适龄女子,可是,可是辈分对不上啊!” 崇祯愣了一下,随即一阵苦笑。 他把云逍叫叔。 为自己挑选的婶娘,自然得高一辈。 总不能从宗室中弄个晚辈。 到时候该咋称呼? 这不乱套了吗? 可他这一脉中,比他高一辈的女子,早就婚嫁了。 其他皇族当中,倒是好找。 可隔的太远,又失去了笼络‘叔父’的作用。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想给自己找个婶娘,咋就这么难? 脑阔疼! “去查查看吧!” 崇祯烦躁地挥挥手。 王承恩领命而去。 不多久,温体仁前来觐见。 礼毕。 崇祯淡淡地问道:“温卿是朕登基之初,任的礼部尚书吧?” “蒙陛下器重,臣感激涕零。” 温体仁恭敬地答道,心中忐忑不安。 该不是又被弹劾了吧?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以后多往吕祖观那边跑几趟。 只要把云真人,拍的舒坦了,高兴了。 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比什么都管用。 崇祯又道:“有人向朕举荐温卿,因此,朕要对你委以重任。” “臣,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温体仁赶忙跪地,心头怦怦直跳。 难道是要入阁? 举荐自己了,除了云真人,还能有谁? 云真人,真是个大好人啊! 以前马屁拍的不够响,不够勤。 将来一定要竭尽全力,花尽心思去拍! “韩爌去职后,内阁无人领衔。” “温卿,这副担子,朕就交给你了!” 崇祯郑重其事地说道。 温体仁一脸懵逼。 啥? 内阁首辅? 之前想要入阁,都是千难万难。 甚至连礼部尚书这个位子,都不怎么稳当。 这就内阁首辅了? 崇祯微微一笑:“怎么,温卿不愿担这个担子?” “臣,叩谢陛下!” “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温体仁跪下连连磕头,脑袋磕的咚咚响。 崇祯挥挥手,“你的忠心,朕知晓,平身吧!” 温体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没喝酒啊,怎么晕的这么厉害? “是纯阳真人向朕举荐了你,温卿更应该谢的人是他。” 崇祯笑着说道。 不能埋没了‘叔父’。 得让温体仁领这份人情。 “云真人大恩,臣,臣永世铭记!” 温体仁满心感激。 他这个人不贪财,不图名。 唯独就痴迷一个‘权’。 内阁首辅! 百官之首,位极人臣。 这是多大的恩情? 简直就是……再生父母! 同时温体仁心中震骇万分。 能决定内阁首辅的人选。 可见云逍子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如今国事艰难,温卿这个内阁首辅,可不好当啊!” “不过,有纯阳真人相助,你我君臣同心,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到时候,朕为中兴之君,温卿可为中兴名臣。” “青史上,一定会重重地写上一笔!” 崇祯显得有些亢奋。 温体仁满脸通红,心潮涌动。 第93章 一百两银子买个总督 温体仁离开养心殿,整个人都是飘的。 看到在殿外侯宣的何乔远,不由得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便拱手向何乔远道了声喜。 何乔远忽然被皇帝宣召,正迷惑着。 见温体仁像是吃了蜜蜂屎一般,顿时醒悟:“是温尚书向陛下进谏了?” 请称呼我为元辅大人……温体仁笑眯眯地低声说道:“可要记得把昨天贺礼的一百两银子,还给本官啊!” 昨天去吕祖观道贺。 两人一共送了两百两银子的贺礼。 自己成了内阁首辅。 何乔远陈奏的事情,肯定也是成了。 传扬出去,谁人能够相信? 何乔远不明觉厉。 正要询问的时候,一名太监出来叫道:“何老大人,快进去吧,万岁爷等着呢!” 何乔远压住心头疑惑,将官帽和官服整理一番,迈步走进殿内。 崇祯正在御案后面看着奏章。 何乔远正要行礼,被崇祯阻止:“何卿年事已高,免礼!” 何乔远发现崇祯所看的奏章,正是昨天温体仁交给云逍的那份。 他顿时满心的不可思议。 那云逍子,竟然真的是通天了! 难道,难道事情真的能成? “窃谓海者,闽人之田也。” “闽地狭窄,又无河道可通舟楫。” “以贸迁江浙两京间,惟有贩海一路,是其生业……” 崇祯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将奏章开篇念了出来。 何乔远激动起来。 “朕一时失察,竟险些错过了,让大明富国强民的良策。” 崇祯一声感叹,语气中颇有自责之意。 何乔远难以置信地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同意开海?” 崇祯颔首笑道:“关系到大明千秋万代的大事,朕怎能不准?” “陛下,圣明啊……” 何乔远跪在地上。 一时竟是老泪纵横。 他今年已经是七十多岁。 担任的又是南京工部右侍郎这样的闲职。 本来是凭着一腔造福家乡的热血。 这才一再上奏朝廷,陈请开海。 由于开海的阻力太大,他根本就没报什么指望。 本打算这次再被驳回之后,就告老还乡,以后再也不过问这件事。 万万没有想到啊! 陛下竟然准了! 早就心灰意冷的老何侍郎,一时情绪失控了。 崇祯上前扶起何乔远。 “若非天佑我大明,有人点醒了朕,朕怎能知道开海的诸多好处?” “何卿心系国事,若是百官都能如何卿这般,何愁大明不能富强?” 崇祯有感而发。 何乔远顿时骇然。 果然是那云逍子! 竟然真的是他,说服了陛下! ‘云真人的话,有时候比陛下还要好使!’ 温体仁的话,居然是真的! 能让陛下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云逍子,莫非有什么蛊惑人心之法? 崇祯接着与何乔远一番交流探讨。 何乔远震惊地发现。 关于开海的事情,皇帝居然比自己懂的还要多,看得比自己还要深。 很明显。 陛下的这些见识,肯定是从云逍子那里得来的。 一时间,云逍的何乔远心目中的形象,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崇祯最后说道:“朕打算升你为户部左侍郎、海事钦差,总督浙、闽、粤三地,主持开海一事。你以为如何?” “臣,愿意肝脑涂地!” 何乔远的一张老脸,由于过于激动,涨得通红。 崇祯道:“兹事体大,下去后仔细斟酌,需要什么人、权,如何摆布,朕都一并准了。” 何乔远大喜:“臣,遵旨!” 崇祯又叮嘱道:“有什么想不周全的事情,去吕祖观请教纯阳真人。海里的事,他比朕、比你懂得多!” 何乔远心中一震,“臣领旨。” 辞别崇祯,离开宫殿。 何乔远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 一百两银子! 竟然‘买’了个户部左侍郎、海事总督。 这个侍郎,虽说跟南京工部右侍郎,在官阶上是平级的。 然而论地位,却是云泥之别。 何况还有个海事钦差,总督浙、闽、粤三地。 这权力可就大到没边了。 实在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临老了,居然官运亨通,焕发了第二春! 他却是不知道。 一百两银子‘买’个侍郎算什么? 人家温体仁,‘买’了个内阁首辅! …… 何乔远离开皇宫。 温体仁依然在门口等着他。 见他红光满面的样子,知道事情成了。 于是连忙向他道喜。 何乔远将皇帝的意图,对温体仁说了。 温体仁又惊又喜,同时震撼不已。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云真人如今,几乎是可以做皇帝的主了。 从古至今,别说是道士,就连那些权臣、宠臣,也是做不到啊! 何乔远低声问道:“那云逍子到底是何等人物,陛下竟然对他言听计从?” 温体仁呵呵一笑,故意卖起了关子。 其实他也只是知道,皇帝管云逍子叫‘叔’。 具体的详情,却是一概不知。 温体仁笑道:“稚孝兄高升,是否该去吕祖观致谢云真人?” 何乔远笑道:“陛下让老夫,向云真人请教开海一事,正要前去吕祖观。” 二人结伴坐着马车,出了京师,直奔吕祖观。 …… 云逍刚刚起床,正揉着脑袋,仔细回想昨天醉酒后的事情。 又喝断片了,这酒量什么时候能提一提? 记得喝醉酒后,好像跟侄儿和侄媳妇说了开海的事情。 还吹了个牛啤,什么大明日不落来着。 再后来说了些什么,全都给忘了。 侄媳妇第一次登门,居然出这么大的洋相。 贫道的这张脸,以后往哪儿安放? 正郁闷时。 程雪迎拎着行礼,前来告辞。 云逍问道:“你这就准备走?” 难道是要挽留……程雪迎静静地说道:“马上要过年了,得早点回永平府去。” “哦。” 云逍点点头。 程雪迎心中大失所望,拎着行礼欲走。 云逍道:“等等……帮我揉揉脑袋,痛得厉害。” 程雪迎咬着贝齿。 这臭道士,到底什么意思? 却还是放下行礼,站到云逍的身后。 云逍轻车熟路地靠在柔软之上。 然后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闭上眼睛。 程雪迎强忍着想要骂人的冲动,默默地帮他揉着脑袋。 云逍忽然问道:“回永平府准备做什么?” 程雪迎一怔,答道:“开医馆,行医。” 沉默了片刻。 云逍又道:“等过完年再走吧。” 总算是开窍了……程雪迎淡淡地说道:“嗯。” “你那点医术,弄不好会医出人命来。” “这些日子,我传你几手,用心学好了,保证你成大国手。” 程雪迎手里加了几分力气。 温体仁和何乔远来到道观中。 在门口看到屋内的一幕。 温体仁见状,赶忙拉着何乔远退到一边。 第94章 足不出户,天下事无所不知 程雪迎帮云逍按了一会儿脑袋。 云逍感到舒服多了,笑着打趣女技师: “你这按摩的手艺,堪称一绝。” “以后别开什么医馆了,直接开个按摩店,保证赚钱!” 程雪迎轻哼了一声,随即沉默不语。 “开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云逍诧异地扭头,看向程雪迎。 这个时代,可没有那种乌七八糟的按摩店。 云逍说这话,也绝没有羞辱她的意思。 程雪迎幽怨地说道:“除了父亲,你是我,唯一按摩过的男子。” 云逍点点头:“好吧,那以后只给我按。” 程雪迎满脸绯红,心中却是一阵欢喜。 这时候,云逍感到胃里十分难受。 于是唤林梳儿前来,准备让她搞一碗酸菜面糊糊。 林梳儿发现了门口温体仁和何乔远。 天气贼冷,二人呆在门外,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云逍赶忙让他们进来。 围着火炉烤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缓过来。 “云真人大德,造福闽地百姓,老夫在此谢过云真人!” 何乔远站起身来,朝着云逍一揖到底。 云逍愕然不解。 温体仁笑着将皇帝答应开海,以及重用何乔远的事情,向云逍说了。 “皇帝这么快就同意开海了?” 云逍也是吃了一惊。 昨天跟侄儿说开海的事情,倒是还记得。 可没想到有这么快啊! 皇帝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这也太草率了吧? 不过皇帝决定开海,这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无论如何,也要协助把这件事搞好。 弄不好,自己也将会在青史上留下一笔。 “陛下委老夫以重任,老夫诚惶诚恐。” “若是办砸了差事,辜负陛下以及云真人信任事小,毁了开海大计,罪莫大焉。” “还望云真人不吝赐教!” 何乔远又是拱手一揖,真心实意地请教。 “赐教不敢,相互探讨交流吧。” 开海的事情,关系到大明的国运。 更是决定九州的将来。 因此云逍也就当仁不让,十分难得地主动了一回。 “福建巡抚熊文灿,贪庸躁怯,为人虚伪浮夸,必须调离。” 云逍想了想,给了何乔远第一个建议。 “云真人竟然对地方官员,也是了如指掌?” 何乔远大吃一惊。 他是福建人,当然知道巡抚熊文灿是个什么德性。 贪得无厌,昏庸无能。 与海盗、走私商沆瀣一气,大肆海上走私。 可这个道士又怎么会了解的这么清楚? 云逍淡然一笑。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熊文灿这头猪。 历史上,熊文灿招安郑芝龙。 然借助郑芝龙的手平息了海盗,因此受到崇祯器重。 同时利用郑芝龙,通过海上走私,大发横财。 可熊文灿却是一个没本事的。 因平息海盗有功,加上行贿朝中权贵,升为两广总督。 一次崇祯派宦官以采药为名义,去试探熊文灿。 结果这家伙牛啤吹过头了,对那宦官夸下海口。 声称如果由他挂帅,必能轻而易举镇压李自成、张献忠等民乱。 谁知崇祯当真了。 让熊文灿总揽六省军务,主持镇压民乱。 结果这头猪,被张献忠跟傻子一样,戏耍的团团转。 最终一败涂地,六省局势彻底糜烂。 崇祯一怒之下,砍了熊文灿的脑袋。 大明亡国,这头猪功不可没。 此人留在福建巡抚的位置上,将是开海的最大阻力。 “熊文灿招降郑芝龙,利用郑芝龙平息海盗,这条路子是对的。” “然而郑芝龙在海上一家独大,日后很难驾驭,并且此人贪婪成性,必须加以制衡。” 说到这里,云逍仔细想了想。 “第一,请皇帝册封郑芝龙的儿子郑成功……不,郑森,以示恩宠,安抚郑芝龙。” 说漏了。 此时的国姓爷才五岁。 也不叫郑成功,而是郑森。 “云真人也知道郑芝龙的家事?” 何乔远再次狠狠地吃了一惊。 郑芝龙对长子郑森,心疼的就跟命根一样。 册封郑森,自然也就将郑芝龙,绑定在大明的战船上。 谁不想自己的儿子有个好前程? 可云真人怎么知道这些的? 云逍笑笑不语。 贫道不仅知道郑森。 还知道他将来会成为民族英雄。 为了抗清,他连自家老子都反了。 云逍竖起两根手指:“第二,招降李魁奇。以李魁奇制衡郑芝龙!” “老夫听说,李魁奇反叛郑芝龙,二人此时自闽海,转战至粤东。” “李魁奇势大,战船、人数甚至胜于郑芝龙。若是招降李魁奇,怕是会促使郑芝龙反叛朝廷。” 何乔远摇了摇头。 “此时李魁奇的手下钟斌,已经暗中投靠郑芝龙。” “怕是就在这几日,李魁奇就要兵败被擒。” “郑芝龙必定会买通熊文灿,除掉李魁奇。要在郑芝龙下手之前,救下李魁奇。” “李魁奇在沿海的海盗中威望极高,招降了他,很快就可以组建起一支水师,必定可以牵制郑芝龙。” “有了郑芝龙、李魁奇,就不必担心海盗了,从此彻底打通大明通往东洋、南洋的海路。” 对于郑芝龙这个传奇人物的历史,云逍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此随口道来,如数家珍。 何乔远瞠目结舌。 他虽然在南京做官,却每月都会与家人通信。 因此对福建官场和海盗的事情,十分了解。 云逍子身在千里之外的京师。 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甚至比自己了解的还要清楚。 仿佛在海盗中安插有眼线,随时向他通风报信一般。 并且深谙权谋之道。 他只是一个道士啊! 皇帝之前说,海里的事,云逍子比自己懂得多。 还以为那是皇帝有意抬举。 这何止是懂得多? 难道这人世间,真的有足不出户,就能知晓天下事的奇人? 温体仁笑道:“稚孝兄,不必惊疑,云真人有未卜先知之能,信他的,准没错。” 何乔远看云逍的眼神中,除了震撼,还多出了几分敬畏。 “天下事,天下人,像是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个家伙……简直不是个人!” 程雪迎在一旁见了,心中一阵感叹,眼眸中充满了仰慕之色。 第95章 首要任务,打击东林党 “另外,开海少不了跟红毛鬼子打交道。” “千万记住,那帮红毛鬼子,全都是海盗性情,千万别跟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那一套。” “他们横,要比他们更横、更狠,不听话,就使劲地揍,揍到他们听话为止。” 云逍接着又郑重地提醒。 何乔远点点头,将这事记在心里。 程雪迎忍不住抿嘴一笑。 这家伙,看上去人畜无害,像是个得道高人。 一旦发起狠来,那可是冷酷无情。 晋商一千多颗人头,就是明证。 何乔远想了想,又问:“老夫年事已高,主持开海一事,恐怕力有不逮。” “不知云真人可有得力之人,向朝廷举荐一位?” 这可把云逍给难住了。 何乔远说的是实情。 他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头子。 随时都可能老死、病死在任上。 开海的事情,岂不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必须有一个得力的人,辅助何乔远,将来好接他的手。 云逍倒是知道很多能臣、忠臣。 可精通海事的人,却是没一点印象。 开海,不知道会牵扯到多少人的利益。 能够胜任主持开海大事的,可不仅仅只需要能干。 要有魄力,有手段,还要心狠手辣,行事不拘常规。 想了许久。 云逍眼睛一亮。 “有一人可以担当大任!” “孙传庭!” 如今的大明,也只有孙传庭这个狠人,最适合主持开海。 论能力,孙传庭可谓是天纵奇才。 论手段,行事果断、狠厉,不拘一格。 唯一的问题就是。 孙传庭现在的官位太低,声名不显。 崇祯不一定会破格启用他。 何乔远和温体仁都不认识孙传庭。 却不约而同的将他的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能被云真人郑重推荐的人物,肯定是非同小可。 并且得到云真人的赏识,日后必定能够飞黄腾达。 这样的人,自然是要给予高度重视。 接着何乔远又虚心向云逍,请教了一些开海的事情。 云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何乔远不得不叹服。 世间竟然有这种妖孽一般的人物。 正说话间。 林梳儿端来一碗面糊糊。 温体仁朝何乔远说道:“稚孝兄不是要给吕祖上香吗?” 何乔远知道他有话对云逍说,于是起身出去。 程雪迎和林梳儿也都跟着走出配殿。 “云逍提携之恩,没齿难忘!” 温体仁站起身,整理衣袍,向云逍深深一礼。 什么时候提携过你? 贫道想提携你这礼部尚书。 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啊! 云逍淡淡地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温体仁心中一阵惊叹。 内阁首辅,百官之首,位极人臣。 在云真人嘴里,居然成了区区小事! 不愧是连陛下,都敬重万分的世外高人啊! “陛下委我为内阁首辅,干系重大。” “唯恐有负圣恩,还望云真人教我!” 温体仁又是拱手一礼。 “恭喜温尚书,不,应该叫你元辅大人了。” 云逍神情淡然,内心却是懵的。 内阁首辅?! 这家伙居然成了内阁首辅? 还是我提携的? 等等! 昨天喝醉了,好像是说过这话。 可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云昊这混蛋,怎么就告诉皇帝了? 皇帝还真的让温体仁当了内阁首辅? 不可能! 巧合,绝对是巧合! “在云真人面前,万万当不起‘大人’二字。” “云真人可以叫我员峤,也可以直接称呼我为老温。” 一声‘元辅大人’,温体仁的骨头都轻了几分。 可却万万不敢飘。 在眼前的这位面前,还没有摆谱的资格。 “云真人对朝局了如指掌,又深受陛下敬重。” “我入主内阁之后,该如何行事,还请云真人不吝赐教。” 温体仁言语恳切。 云逍感到脑袋隐隐作痛。 皇帝让侄儿来问银子和人事的事情。 何乔远也来问开海的事情。 温体仁这个新任的内阁首辅,又跑来问。 贫道又不是大明百科全书。 本有心拒绝。 可那该死的虚荣心…… 不,出于对大明江山、大汉一族的责任担当。 必须说几句。 “贫道只是随口说一下,你可千万莫要太当真啊!” “本官洗耳恭听!” 温体仁大喜过望。 有了云真人的教导。 还愁这个内阁首辅坐不稳? 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只要云真人教的,陛下又怎么会怪罪? 云逍道:“你的这个内阁首辅,是皇帝任命的,必须唯皇帝马首是瞻。” 陛下什么都听你的,听陛下的,还不是听你的……温体仁连连称是,“云真人教诲的是。” 大明的内阁辅臣,需要大臣联名举荐。 然后经过廷推,这才能入阁。 皇帝直接任命内阁大臣,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不过这样的内阁辅臣,通常会被百官耻笑。 即使入阁,也毫无权威可言,根本没人听他的。 这还只是入阁。 入阁之后,还得论资排辈,从吊车尾开始混起。 前面的辅臣致仕或者是下台了,才能一步一步向上挪位置。 这次皇帝竟然直接任命阁首辅,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可以预料的是,温体仁这个内阁首辅,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怎么好过。 也只有抱紧皇帝的大腿,这样才能坐得稳。 “到任之后,你这个内阁首辅的首要任务,就是打击东林党,绝不能让他们掌控朝堂!” 云逍的语气忽然变得凌厉。 大明亡国于党争。 而东林党,就是罪魁祸首。 平心而论,东林党中也有忠君体国的大臣。 大明亡国后,有嫌水太凉的,也有举家自杀殉国的。 大明之所以亡国,倒也不能全让东林党背锅。 然而东林误国,这是毋庸置疑的。 要想改变大明的命运,必须杜绝党争,打击东林党。 万幸的是。 现在的东林党,由于受到魏忠贤的残酷打压,还没有恢复元气。 还远没有达到,以后那种独掌朝堂的地步。 “云真人所言甚是,本官一定遵从!” 温体仁心中一凛,随即恍然大悟。 难怪云真人会向陛下举荐自己。 那是因为,自己跟东林党是死对头啊! 第96章 云真人莫非是仙人下凡? “要想稳住朝局,革除旧弊,推行开海等新政,必须清理内阁中的东林党。” 免除三饷,征收工商税,开海,哪一项不会触动那些庞大的利益集团? 而这些举措,最大的利益集团,正是东林党。 不杀个滚滚人头落地,再好的政令都无法推行,最终会成为一纸空文。 既然促成了开海的事情,那云逍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周延儒,虽然并非是东林党,可此人怀私植党,欺君误国,必须踢出内阁。” “钱龙锡是东林党魁,这人不能留。” “成基命、薛国观,这两个是可以团结的对象。” “李标虽非东林党,在次辅位置上呆了多年,皇帝这次任命你为首辅,他定会处处掣肘,能团结就团结,不能团结就踢掉。” “另外,六部中的东林党人,兵部尚书王洽、刑部尚书乔允升,留不得!” 此时内阁几名辅臣的底细,以及六部中的东林党,云逍门清。 因此随口就说了出来。 温体仁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地方官员,云真人知道。 海盗、红毛鬼,他也清楚。 竟然连内阁辅臣,也是了如指掌。 这天底下的事情,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温体仁想了想,感到压力山大。 他满脸苦意,摇头道:“要想将周延儒、钱龙锡请出内阁,难啊!” 他曾经和周延儒联手,将东林党领袖钱谦益踢出朝堂。 因此对于周延儒的能力,相当清楚。 即使自己身为首辅,要想将周延儒踢出内阁,也要使出九牛二虎之力。 并且还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 至于钱龙锡,那就更加无能为力了。 崇祯登基之初,钱龙锡以大学士的身份,主持清算阉党。 因此在朝野中,有着巨大的声望。 再加上王洽、乔允升,这可是正二品的大员。 要想将他们清除朝堂,温体仁这个内阁首辅,即使有皇帝的支持,也做不到。 毕竟官场,可不是江湖帮派,一言不合直接拔刀子干就完了。 官场斗争,是要讲究一个斗争艺术的。 倒是可以向皇帝建言,直接拿下这些人。 可这么做根本服不了众,甚至会引发大乱。 云逍埋头喝了一口面糊糊。 然后不在意地一笑,“何难之有?” 温体仁精神一振,压低声音:“云仙长莫非,是打算使用仙术?” 云逍‘呵’了一声。 想屁吃呢! 也亏你想得出来! 堂堂大明首辅,尽想这些没有的。 “扳倒周延儒,简单!” “找人给皇帝上一道奏章,就能让他直接卷铺盖卷走人。” 云逍放下饭碗,悠悠说道。 温体仁道:“愿闻其详!” “周延儒此人,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喜欢大放厥词。” “入阁之后,曾当众口出狂言,说‘余有回天之力,今上羲皇上人’。”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我周延儒,有日天的能耐,皇上名义上当政即可。’ 温体仁吓了一跳:“果真如此?” 云逍淡淡地说道:“上林苑典簿姚孙榘,给事中李世祺当面,二人可以当做证人。” 温体仁骇然看着云逍。 一时头皮发麻,通体冰凉。 本来以为,云真人只是对朝局洞若观火。 没想到,竟然连这等隐秘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这又哪里是常人能有的手段? 幸好一直以来,对云真人保持着足够的尊重。 若是在背后说他一句坏话……温体仁一阵不寒而栗。 云逍道:“藐视陛下这条罪名,够不够让周延儒罢官?” “够了,完全够了!” 温体仁连连点头。 以崇祯皇帝好面子的性格。 还不分分钟拿下周延儒? 自古以来,藐视君王都是大罪。 以这个理由免了周延儒的官,谁都没话可说。 “至于钱龙锡,同样简单。” “袁崇焕督师蓟辽,是钱龙锡力荐。” “拿下袁崇焕,钱龙锡地位不保。” 提到袁崇焕,云逍露出嘲弄之色。 小的时候,由于受小说、影视剧的影响,以为袁崇焕是民族英雄,对他不是一般的崇拜。 成人之后,看了很多的明史资料,完全被颠覆了。 温体仁一震,“以什么理由,弹劾袁崇焕?” “欺君罔上,妄言五年平辽!” “擅主和议,与奴酋皇太极暗通款曲,私会建奴使者!” “以市米则资盗,将粮食输送给蒙古部落,再转运周济建奴!” “以谋款则斩帅,杀总兵毛文龙,使大明失去重要屏障!” “纵敌人长驱,此次建奴绕道入关,难辞其咎!” 云逍一口气道出袁崇焕数条罪状。 螨清那位所谓‘十全老人’,为了给皇太极脸上贴金,同时贬低崇祯,说什么“皇太极用反间计杀袁崇焕”。 纯粹是扯淡,子虚乌有! 比《三国演义》编的的还要离谱。 《三朝辽师录》《崇祯实录》《国榷》《明季北略》《东江遗事》…… 汉人写的史书,把袁崇焕的罪状,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甚至是建奴编纂的史书《满文老档》中。 也对袁崇焕与皇太极私下议和的事情,记录的一清二楚。 在这个世界,袁崇焕算是沾了云逍的光。 由于有了遵化大捷,建奴奇袭大明京畿失败。 因此袁崇焕没有被问罪。 可这样的人镇守辽东,大明江山怎么安稳的了? 必须拿下! 温体仁哪里知道这些内幕,顿时惊呆了。 愣了半晌,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云真人,可有实证?” “兵部尚书王洽那里,有一封袁崇焕写的亲笔密信。” 云逍冷冷地一笑。 书信的内容他还记得。 ‘关东款议,庙堂主张已有其人。文龙能协心一意,自当无嫌无猜;否则,斩其首,崇焕当效提刀之力。’ 意思是说,如果毛文龙同意他的议和,就“自当无嫌无猜”。 不同意,就“斩其首,崇焕当效提刀之力”。 云逍道:“只需吓一吓王洽,他为了自保,就会拿出这封信。这算不算是实证?” 温体仁目瞪口呆,“云真人莫非是……仙人下凡?” 第97章 温体仁翻云覆雨?云真人神人也! 时间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就到了正旦。 大明迎来了崇祯三年。 由于喜讯频传。 除掉晋商,朝廷有了银子。 朝廷又将晋商囤积的粮食低价出售。 北方的饥荒也暂时得到缓解。 因此京城的官员、百姓,这个年过的比往年要热闹的多。 原本死气沉沉的京师,竟然有了几分生机。 云逍在吕祖观过的年。 不过今年过年,不是跟往年那样冷清。 侄儿和侄儿媳妇,特意赶来陪吃年夜饭。 外加程雪迎、林梳儿,以及十几个护卫,一共摆了两桌。 云真人一高兴,又给喝醉了。 好在这一次,没说什么醉话。 大年初一。 温体仁、曹化淳、何乔远等官员,陆续登门拜年。 到了初二。 赵家峪的百姓、煤球厂的工人,还有京城中被晋商残害的百姓家属,纷纷来到吕祖观。 云逍怕了,偷偷躲到赵家峪老百姓家里,这才消停下来。 人缘好,名望大,也真是个麻烦事。 孙承宗也来了一趟吕祖观。 本来是打算拜访一下云逍子这个奇人。 还有另外的目的。 他也是个老狐狸,察觉到风声有些不对。 因此准备替袁崇焕说说情。 谁知云逍不在,孙承宗只得怏怏而归。 五天假期过后。 煤球厂再次开业。 如今京城中近三分之二的百姓家中,用的是云记煤业的煤球。 开年后,云逍将每个煤球的定价,从五文降到了四文。 就这,每个月估算下来,还有将近四万两银子的进账。 云逍大致做了安排,然后将煤球厂的事情全部交给大管事丘焕印。 他也准备搬家了。 现在又多出了一个身份,纯阳宫住持。 搬到城内,条件当然比在吕祖观中要好得多。 只是进城之后,就会多出很多麻烦事。 这又让云逍很是郁闷。 云真人本来没什么大志向。 也就是想安安心心地当个道士而已。 可现实他不允许啊! …… 朝堂上。 随着崇祯三年第一道圣旨的颁出。 刚刚平静下来的朝堂,再次沸腾起来。 升任礼部尚书温体仁为内阁首辅,进中极殿大学士,加少师。 消息一出,庙堂哗然。 有人爆出,温体仁之所以得宠,是因为走了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的路子。 很多原本就心怀不平的大臣们,无不愤然。 就在当天。 崇祯的御案上摆放着二十多道奏章。 全都是抨击温体仁的。 说的好听一点的,说他德不配位。 也有难听的。 有人抨击温体仁,说他谄媚纯阳真人云逍子,以此获取圣眷,是幸进佞臣。 这样的奏章,崇祯一笑了之,一律留中。 拍‘叔父’的马屁,能让大明国富民强。 为什么不拍? 连朕都在拍,温爱卿为何就拍不得? 次日。 温体仁来到文渊阁。 以次辅李标为首,群辅臣纷纷与他见礼。 虽然一个个心里都不怎么舒坦,更不会服气。 可面子上的功夫,却是要做到位。 客套毕。 周延儒皮笑肉不笑地道:“恭喜元辅大人,得偿所愿,位列百官之首。” “周阁老不必客套。” 温体仁笑着回应,既不倨傲,也不失了礼数。 “从古至今,能得高位者,无所不用其极。” “翻遍史书,本官见过为皇帝吮痈舐痔者,也有谄媚侍奉宦官、外戚的。” “讨好道士,而位极人臣者,本官却是头一次听说。” “诸位阁老博览群书,有谁能教我?” 周延儒生就了狂放的性子。 温体仁本来在他之下。 如今反到爬到他的头上去了。 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不吐不快。 其他辅臣都是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虽然不像周延儒这样尖酸刻薄。 可没人待见温体仁。 首辅,可不是皇帝宠信就能当的。 一个空壳子首辅罢了。 最终朝堂的事情,还是得听他们的。 “纯阳真人有大功于大明,本官结交他,有何不可?” “周阁老以为,云逍子不过是个道士,却不知云真人乃是得道高人,在他眼里,你我跟那些凡夫俗子并无两样。” 温体仁呵呵一笑,直接怼了回去。 周延儒还要辩驳。 钱龙锡喝道:“堂堂阁臣,逞口舌之争,成何体统?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周延儒这才悻悻作罢。 温体仁笑了笑,眸子里却有一抹寒芒闪过。 下午的时候,皇帝宣朝。 众臣行完参拜大礼。 不等随堂太监开口,言官陈赞化站出来,大声说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奏来!” 崇祯眉头一皱。 温体仁早就事先奏报过,今天会唱一出大戏。 并且还向他剧透了。 ‘叔父’早就提过这件事。 因此他也是极为赞同的。 可没这个陈赞化什么戏啊? 难道又是弹劾温体仁的? 陈赞化朗声说道:“臣,弹劾周延儒!” 崇祯一愣。 大殿内一阵骚动。 崇祯淡淡地问道:“因何事弹劾周卿?” “周延儒深受陛下大恩,却骄横跋扈,藐视陛下。” “周延儒频频说出大逆不道之言,甚至公然在人前声称,‘余有回天之力,今上羲皇上人’” 不等陈赞化的话,崇祯气得猛地站起身来,怒目圆瞪,面红耳赤。 大明天子这是给气蒙了。 大殿内一片寂静。 这得多大的胆子,敢说这样的狂言? 周延儒脑袋里嗡嗡作响。 迎着崇祯冰冷的目光,他只得站出来自辩:“圣上容禀,陈赞化信口胡言,栽赃老臣,绝无此事。” 陈赞化冷笑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上林苑典簿姚孙榘,及给事中李世祺在场,岂容你抵赖?” 温体仁大声喝道:“姚孙榘、李世祺何在?” 两名官员站出来,跪伏在地上,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瑟瑟发抖。 “有无此事,当众道来!” “敢有半句虚言,就是欺君之罪!” 王承恩在一旁阴沉沉地说道。 二人哪里敢撒谎,当场承认,确有此事。 “臣,罪该万死!” 周延儒没办法抵赖,摘下官帽,伏地求饶。 崇祯满脸憎恶,挥挥手:“藐视君上,你还有什么面目,立在这朝堂之上?” 周延儒面如死灰,向崇祯磕头谢恩之后,踉跄而去。 群臣纷纷看向温体仁,眼神中满是震惊、敬畏。 谁都不是笨蛋,自然能够看出,这是温体仁的手笔。 入阁的第一天,就拿下了一位阁臣。 这手段,堪称是翻云覆雨啊! 温体仁神色平静,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心里,却是一阵惊叹。 云真人,神人也! 第98章 弹劾袁崇焕,在劫难逃 周延儒,位高权重,老奸巨猾。 云真人略施小计,一巴掌将他打落凡尘。 简直堪称是神仙手段啊! “云真人,是大明之福,也是我温体仁之福啊!” 感受到大臣们异样的目光,温体仁很是享用。 不过,今天周延儒只是开胃菜而已。 崇祯的气色变得十分难看。 不怪他气量小,这事摊谁身上,都会恼羞成怒。 大臣们全都心惊胆战。 遵化大捷、铲除晋商,皇帝的威严无能能犯。 此时龙颜大怒,没有几个人,敢在这时候去触霉头。 一些晦气的事情,都不敢再拿出来议了。 温体仁不露痕迹地朝一名大臣使了个眼色。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刑部给事中冯元飚忽然奏道。 “何事,奏来!” 崇祯神色稍霁。 温体仁安排的大戏来了。 “臣,弹劾袁崇焕!” “袁崇焕欺君罔上,擅主和议,以市米则资盗,以谋款则斩帅,杀总兵毛文龙,纵敌长驱!” “臣奏请陛下,诛杀袁崇焕,以正国法!” 冯元飚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群臣无不骇然,纷纷看向袁崇焕。 去年年末,击退建奴之后,朝廷本是要犒赏有功之臣。 由于铲除晋商,杀了不少朝中重臣,朝局动荡。 再加上崇祯还没有完成人事上的布局。 所以封赏的事情,也就一直放着。 孙承宗、袁崇焕等人,这段时间也就一直留在京中。 此时袁崇焕正在朝中。 听到冯元飚的弹劾之后,慌忙站出来跪下。 孙承宗在心中一声叹息。 果然来了! 早就劝过袁崇焕。 可不听劝啊! 钱龙锡指着冯元飚,“你所说的有何证据?你又是受谁指使,污蔑朝廷重臣?” 冯元飚显然是早有准备。 从袁崇焕‘五年平辽’的豪言开始说起。 将他的罪状,一条一条地罗列出来。 最后才是最为致命的一击。 “关东款议,庙堂主张已有其人。” “文龙能协心一意,自当无嫌无猜。” “否则,斩其首,崇焕当效提刀之力。” “袁督师,是否还记得这些话?” 冯元飚看着袁崇焕,厉声喝问。 袁崇焕神情木然,“不知所谓。” 兵部尚书王洽,却是脸色苍白,额头上开始冒汗。 冯元飚道:“王大人,袁崇焕给你写的密信,你敢否认?” 王洽强撑着说道:“本官,本官与袁督师多有书信往来,却不记得有这样的一封信。” 冯元飚躬身向崇祯奏道:“臣恳请陛下,立即命人前往王洽府邸搜查,定能查明真相。” 崇祯漠然说道:“王承恩,立即去办。” 王承恩欣然领命。 众臣顿时恍然大悟。 陛下这是要对袁崇焕开刀啊! 否则又怎么会,仅仅只是因为遭到弹劾,就去搜查兵部尚书府邸的? “的确有这封信,臣知情不报,罪该万死!” 王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撑不住了,摊牌! 杀毛文龙的是袁崇焕,他当初是极力反对的。 当然不能替袁崇焕,来背这个大黑锅。 袁崇焕黝黑的脸庞,瞬时变得苍白。 大殿内一片哗然。 冯元飚所说的罪状,很难查实。 只能是打嘴炮,最后由皇帝来裁决。 可有了书信,那就不一样了。 这足以证明,袁崇焕杀毛文龙的意图,是为了与建奴和议。 为了与敌人和议,而杀了将帅。 这可是前宋的秦桧,曾经干过的事情啊! 温体仁斜视袁崇焕,心中一声冷笑。 有云真人相助,你这次在劫难逃! 孙承宗闭上眼睛,一声叹息。 陛下的心思已经很明显,要处决袁崇焕。 早知如此,去一趟吕祖观,也许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袁崇焕,休矣! 崇祯漠然看着袁崇焕,“袁崇焕,你如何自辩?” “臣对陛下,对大明,忠心耿耿,在辽东所作所为,问心无愧!” 袁崇焕昂然说道,然后伏地不起。 “王洽、钱龙锡,为袁崇焕同谋,请陛下治罪!” 冯元飚再次出声。 又有数位大臣,纷纷附议。 温体仁最后也站了出来:“臣附议,请陛下圣裁!” 群臣这才反应过来。 温体仁新官上任三把火。 不仅是要扳倒周延儒。 还要扳倒袁崇焕、王洽、钱龙锡! 这新任的内阁首辅,好大的胃口! 只是群臣怎么也弄不明白。 温体仁又是怎么知道,周延儒说过那样的狂悖之言? 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是。 袁崇焕与王洽之间的密信内容,他竟然也了如指掌! 温体仁如果有现在的手段。 以前又怎么会受人攻讦,差点连礼部尚书的位置都难保? 温体仁,身后有高人! 有人联想到,温体仁能够升任首辅的原因。 李标等辅臣,又想到早上温体仁在文渊阁中,同周延儒说的那些话。 云逍子! 传闻中,云逍子有未卜先知之能,更是算无遗策。 以前觉得这些传闻都是荒诞不经。 如今看来,竟极有可能是真的! 一时间,很多人心惊胆战。 东林党的人反应过来,纷纷站出来为袁崇焕辩解。 袁崇焕虽然不是东林党。 可王洽、钱龙锡却是东林党在朝中的重要人物。 他们这次要是被温体仁扳倒,对东林党而言,可谓是一次重创。 “肃静!” 锦衣卫纠察甩动净鞭,大声呵斥,大殿内才安静下来。 崇祯开口道:“钱龙锡、王洽、袁崇焕,停职查办,待查清事实真相,再做处置。” 这也是应有的程序。 凡事被弹劾的官员,不管官有多大,都一律停职查办。 然而大臣们都十分清楚,这次完全不一样。 皇帝的心思已经十分明确,三人很难逃过一劫。 散朝后。 孙承宗拉住袁崇焕,“立即随我去一趟吕祖观。” 袁崇焕摇头苦笑:“陛下心意已决,况且那温体仁,又是因云逍子才得以幸进。他又如何会帮我说话?” “不去试一试,又如何知道?” “从云逍子以前行事来看,此人公忠体国,心系黎民。” “你的事,他未必会坐视。” 孙承宗一番劝说。 袁崇焕被说动,“也罢,正想会一会那云逍子。” 二人各自回府换了一身便装,然后直奔吕祖观而去。 第99章 为国除贼,何来亲者痛仇者快? 袁崇焕与孙承宗来到吕祖观。 杜大寒带着护卫,将二人挡在门外。 孙承宗道:“中极殿大学士孙承宗、蓟辽督师袁崇焕,特来拜见纯阳真人,还请禀报。” 杜大寒冷冷说道:“孙大人可以进,这位袁督师和狗,不得入内。” 杜大寒身后几名来自东江镇的护卫,都是怒目而视,手握刀柄。 袁崇焕克扣皮岛粮饷,导致饿死军民无数。 他又亲自登岛,杀了总兵毛文龙。 毛在皮岛的威望无人能及。 杜大寒等人曾经都是毛文龙的兵。 此时见了袁崇焕,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一般。 要不是担心给云逍惹来祸患,直接就拔刀了。 “当日在顺天府衙门前,见识了云真人的风采。” “没想到几个看门之人,居然也有云真人之风!” 袁崇焕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之意。 毕竟是手握重兵的蓟辽督师,有自己的傲气。 哪怕是有求于人,此时也不会任由几个护卫羞辱。 “元素,慎言!” 孙承宗急忙劝阻袁崇焕。 就在这时,云逍的声音从道观中传来:“二位大人,请进来吧!” 杜大寒等人这才让开大门。 孙承宗和袁崇焕大步走入道观。 云逍站在配殿前,神色平静地看着二人,心中揣测着二人的来意。 孙、袁两人也在打量着云逍。 他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云逍。 看到云逍的面容,二人心里不由得一阵惊叹。 遵化大捷! 铲除晋商! 计擒鳌拜、多铎! 马世龙、曹于汴等朝廷重臣伏诛。 今日朝堂的风云变幻。 谁敢相信,这一切,竟是出自这个不到弱冠之年的道士之手? 孙承宗笑着打破沉默:“老夫前几日来,吃了闭门羹,今天云真人,还要让老夫喝西北风吗?” “怠慢了,请!” 云逍淡然一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来到配殿中坐定。 云逍让林梳儿上茶。 寒暄了几句之后。 孙承宗开门见山,将今天朝堂中发生的事情,向云逍道来。 袁崇焕看着云逍,目光炯炯,“听说云真人可以未卜先知,周延儒口吐大逆不道之言,应当是云真人所透漏?” “正是。” “你写给王洽的亲笔信,内容也同样是我透漏的。” 云逍风轻云淡地说道。 探口风? 索性摊牌! 明人不做暗事。 贫道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孙承宗和袁崇焕齐齐变色。 如此隐秘的事情,他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样的手段,又岂是常人所能有? 天底下,还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他? “蒙陛下器重,委我以重任,督师辽东、蓟镇,兼督登、莱、天津军务。” “为报圣恩,我在辽东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皇天不负有,这才有宁远、锦州之捷。” 袁崇焕声音铿锵,隐含杀伐之气。 顿了一下,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云真人是世外高人,为国为民,功勋卓著。我对云真人,素来敬佩有加。” “云真人却为何助温体仁这奸佞之人,欲加害于我,做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说完,袁崇焕的目光如刀。 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杀了云逍一般。 “亲者痛,仇者快?” 云逍哂然一笑。 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后,这才漠然说道:“为国除贼,何来亲者痛,仇者快?” “你羞辱我?” 袁崇焕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 孙承宗冷然说道:“云真人,老夫一直对你极为敬重。可你说元素是国贼,老夫,不敢苟同!” “当初你对皇帝说出‘五年平辽’这种豪言壮语的时候,心里真的认为,可以在五年之内平定辽东?” “你为了一己之私,谋取高位,不惜以谎言欺君,这总该是事实吧?” “说你欺君,难道错了?” 云逍瞥了袁崇焕一眼,一声嗤笑。 袁承志无言以对,气势当即弱了几分。 “违抗朝廷的大政方略,擅主和议,与奴酋皇太极暗通款曲,这你敢否认?” “定你一个通敌之罪,不为过吧?” 云逍接着又道,冷漠的语气,充满了嘲讽之意。 袁崇焕昂然说道:“与建奴往来,的确是有的,然而那也是谋略,说我通敌,完全是污蔑之词!” 云逍一声冷笑。 还敢犟嘴? 那就锤死你,让你无言辩驳! “崇祯二年正月十三日,奴酋皇太极派生员郑信、把总任大良给你送信,表示要谈和。” “一直到闰四月初二,皇太极的使者才返回。” “敢问袁督师,把敌方使者留两个月,却不向皇帝禀报,这算哪门子谋略,算不算私通敌国?” 云逍的话,让袁崇焕神色大变,失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孙承宗的心中一沉。 很显然,云逍所说的全都是真的。 单凭这一点,就可以定袁崇焕的死罪。 云逍接着又道:“金国汗致书于大明国袁大人,虽不议和,然犹待我使者并遣之还,特此致谢。” 袁崇焕的额头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云逍所说的话,正是皇太极给袁崇焕亲笔信。 一字不漏,分毫不差。 至于皇太极为什么向袁崇焕道谢。 自然是因为袁崇焕杀了毛文龙,帮建奴解决了心腹大患。 “天之心即汗之心,也即我之心也。汗若诚心,我岂可弄虚;汗若实心,我岂可作假……” 云逍的话,一字一句,如同刀箭。 袁崇焕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孙承宗指着袁崇焕,跺脚说道:“元素,你,你糊涂啊!” 云逍的话,一般人听不懂。 孙承宗是老辽东了,当然听得懂。 事情很简单。 袁崇焕想跟建奴议和。 而皇太极提出的条件,就是杀了毛文龙。 袁崇焕傻乎乎地答应了。 并且还真的去做了。 结果皇太极翻脸不认账。 袁崇焕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又低三下气地去哀求。 这不是卖国,又是什么? “十月初二日,即丑日巳刻,谒堂子,率兵起行。” 云逍冷声说道:“袁督师,现在明白了吗?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第100章 唇枪舌剑,袁督师如死狗 “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袁崇焕死死地盯着云逍。 眼眸中,尽是震骇、惊恐。 孙承宗也是满脸骇然。 看云逍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云逍最后一句话,意思很简单。 那是建奴出兵,绕道蒙古,奇袭大明的确切日期。 为了与建奴和议,矫制杀毛文龙。 以谋款则斩帅,这一条罪名,袁崇焕逃不掉! 毛文龙之死,使建奴无后顾之忧。 纵敌长驱,这个罪名,同样也逃不掉! 可云逍又怎么知道这么多? 袁崇焕与皇太极往来的书信。 以及建奴出兵的日期。 都是了如指掌,如掌中观文。 这哪里是什么未卜先知? 而是……洞悉天机! 云逍子,绝不是人! “你为了谋取高位,欺君罔上。” “为了保住权位,掩盖谎言,又暗中与建奴和议。” “谁知却被建奴所利用,从你这里骗取粮食,又借你之手杀了毛文龙。” “是因为毛文龙被杀,建奴才敢于绕道千里,孤军入关。” 云逍的语气,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冷冽几分。 袁崇焕:“我,我……” “若不是有遵化大捷,建奴被挡在京畿之外。” “京畿将会被建奴大军肆虐,甚至连京师,也将受到威胁。” “不计其数的大明百姓,会因你而家破人亡。” “大明江山,也会因你而受到重创,甚至从此走向亡国!” 说到这里,云逍满脸恨意。 历史上,他所说的都成了现实。 建奴大军攻陷遵化,进入大明京畿要地。 这期间袁崇焕又有了骚操作。 他率关宁军驰援京畿,本来有数次机会,将建奴大军拦截。 可他却始终跟着建奴大军的屁股后面转悠。 一直到建奴即将兵临京师,才率军抵达京师。 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以京师和皇帝为诱饵。 引诱建奴攻打京师。 然后借助京师城池,以及从各地赶来勤王的大军,围歼建奴于城下。 如此以来,不仅没有任何罪责,还将立下泼天大功。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崇祯这个二愣子,硬是不顾临阵斩将大忌。 袁崇焕一进入京师,直接下令将其拿下。 致使袁崇焕的一切算计,全都落空。 后来虽然袁崇焕被凌迟处死。 可造成的恶果,却再也无法改变。 建奴这次入关,尝到了甜头。 以后又数次入关,大肆劫掠,使大明国力日渐衰竭。 就连孙承宗连同一家老小,也是死在建奴第五次入关当中。 孙承宗自然不知道原有的历史。 以他的见识,却还是也可以分析后果。 想到如果不是有遵化大捷…… 孙承宗后心阵阵发冷。 看袁崇焕的眼神,也变得冰冷。 “你,就是国贼,大明以及大汉一族的千古罪人!” “你还有脸说自己有功于国家,还敢声称自己忠君体国?” 云逍指着袁崇焕,声色俱厉。 袁崇焕如遭雷击,屁股坐在椅子上。 像是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气神。 外面的杜大寒听到屋里的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带着护卫一拥而入。 见袁崇焕像是丢了魂一样,全都目瞪口呆。 接着又是震惊万分。 不愧是云真人啊! 竟然用唇枪舌剑,把堂堂蓟辽督师给训成了狗。 真他娘的……痛快! “这里没事,出去。” 云逍挥挥手。 杜大寒等人匆忙离开配殿。 “我中了奴酋皇太极奸计,过错在我。” “然而我的初衷,却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 “大明内患重重,建奴却是日渐势大,绝不可敌!” “唯有和议,方能保全大明,使亿万黎民免遭涂炭。” 袁崇焕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于是强打起精神,为自己辩解。 “大明十六朝,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谁给你的权力,与建奴和议?即使朝廷要和议,也轮不到你这个蓟辽督师!” “建奴就是喂不饱的豺狼,与他们和议,跟与虎谋皮何异?” 说到这里,云逍又是一声冷笑。 “事已至此,你依然不思悔改,为自己狡辩。”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袁崇焕面如死灰,几乎瘫在椅子上。 他当然知道,与建奴和议会是什么后果。 可他为了给崇祯一个交代,保住权位。 只能不断欺骗自己,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明。 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信了。 云逍毫不留情地将他最后的遮羞布,都给扒的干干净净。 袁督师强大的内心,这一刻彻底崩了。 半晌。 袁崇焕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多谢云真人当头棒喝!” “袁某自会给陛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袁崇焕朝云逍拱手说道。 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外面走去。 云逍忽然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袁崇焕一愣,诧异地看着云逍。 孙承宗道:“元素的小妾,前不久诞下一子,尚未取名。” 云逍淡淡说道:“千万不要叫袁承志,就叫……袁过吧!” 袁崇焕满脸苦笑。 承志? 继承自己通敌卖国的志向吗? 袁过,这个名字不错。 自己犯下的大过,就让儿子来偿还吧! 孙承宗露出欣喜之色,喝道:“云真人这是要保全你的子嗣,还不谢过云真人?” 袁崇焕顿时醒悟,赶忙朝云逍躬身道谢。 现在即使是不认罪,也难逃一死。 以他的大罪,诛九族都是正常。 唯一的骨血,肯定是保不住了。 云逍给自己儿子取名字。 不正是想保全儿子的性命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袁家的香火能够得到延续,死也无憾了! 云逍一怔。 自己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纯粹是想调侃一下,后世某个喜欢为奸臣、汉奸洗白的大师。 可没有想过要帮袁崇焕保全骨血啊! 随即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杀不杀袁崇焕的子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云真人今日之言,老夫如同醍醐灌顶。” “改日定会登门拜访,再做请教!” 孙承宗向云逍拱手说一声。 然后与袁崇焕匆匆离开道观。 第二天清晨。 袁崇焕被人发现,悬梁自缢于书房中。 死前遗书一封,请孙承宗转呈皇帝御览。 第101章 崇祯朝的黑衣宰相? 崇祯收到孙承宗转呈的袁崇焕遗书。 在朝会上,命太监将遗书当堂宣读。 遗书洋洋洒洒上万言。 先是将他经略辽东三年,所作所为一一陈述。 对于被弹劾的罪状,也全都供认不讳。 甚至来龙去脉,也都说的一清二楚。 同时袁崇焕还供出,和议的主谋是钱龙锡,兵部尚书王洽为同谋。 遗言中,尽是悔过之词。 其中并无一字一句,为自己辩护。 “若无纯阳真人当头棒喝,罪臣,依然执迷不悟。” “罪臣一直以为,建奴不可敌。直到今日,方幡然醒悟!” “今有云逍子,建奴当灭,大明当兴!” “罪臣斗胆,奏请陛下,效黑衣宰相姚广孝例,恭请云逍子入朝,辅佐朝政。”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罪臣临死之言,万望陛下纳之。” “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王佐,笑看大明中兴日。” “望百官以我为戒,慎之,慎之!” 太监宣读完毕。 大殿内一片寂静。 昨天在朝堂之上,袁崇焕遭弹劾。 对一切罪状,矢口否认。 散朝后,也就是去了一趟吕祖观。 随后竟然悬梁自缢! 更为离奇的是。 袁崇焕在遗书当中,不仅认罪伏法。 还对云逍子推崇备至。 甚至将他抬到‘黑衣宰相’姚广孝一样的高度。 难道云逍子,对袁崇焕施展了什么妖法? 崇祯心中五味杂陈。 登基之初,听信袁崇焕‘五年平辽’豪言,对其委以重任。 可袁崇焕这些年竟然背着自己,干出这么多的事情。 将他凌迟,都难解心头之恨。 又被‘叔父’说中了。 朕,的确是被大臣们给忽悠瘸了。 也多亏有‘叔父’啊! 如果不是叔父,哪有遵化大捷? 袁崇焕造下的恶果,将不堪设想。 朕又如何能识破,袁崇焕的真面目? 袁崇焕的罪行,又如何能暴露于天下? 也算袁崇焕还有点自知之明。 如果不是自缢,可真是有点麻烦。 这三年,袁崇焕将辽东经营成铁板一块。 赵率教、祖大寿、何可纲,都是他的铁杆心腹。 关宁军是大明最精锐的一支兵马,也完全掌握在他手里。 若是直接将他下狱,固然是简单。 可到时候关宁军将士,即使不敢谋反,也会人心离散。 到最后将不可收拾,辽东也就彻底糜烂了。 现在好了。 袁崇焕自己都认罪伏法了。 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麻烦了。 只需要按照叔父的安排,让孙承宗坐镇辽东。 关宁军绝不会出一点乱子。 不愧是‘叔父’啊! 之前推荐孙承宗替代袁崇焕,显然是已经考虑到了这些。 未雨绸缪,算无遗策! “叔父的才能,只怕连那黑衣宰相姚广孝,也是不及啊!” 崇祯一阵感慨。 成祖有姚广孝相助,才能够靖难成功。 随后才有了永乐大帝的不世功业。 自己有‘叔父’相助。 将来的成就,又怎会输于成祖? 随即崇祯又是无奈苦笑。 让‘叔父’入朝为官? 只怕他马上会拍屁股走人,离开大明去往海外。 脑壳痛啊! 崇祯收回思绪。 当堂下旨,将钱龙锡、王洽查办,交三法司议罪。 东林党在朝中的两巨头,就此倒下。 同时崇祯命孙承宗,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 崇祯还宣布了一项让大臣们困惑的任命。 大名知府卢象升,升任登莱巡抚,坐镇皮岛,重振东江镇。 卢象升此时声名不显,只是一个四品官。 登莱巡抚却是从二品,赞理登、莱以及辽东沿海诸岛的军务。 论权位,哪里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可比的? 也不知道卢象升怎么就入了陛下的法眼? 袁崇焕之死,朝野震动。 关于纯阳真人云逍子的各种谣言,也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他是刘伯温转世。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 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袁崇焕就是听了云逍子的推算,才被活活吓死的。 还有谣言说,云逍子就是吕纯阳化身。 由于大明妖魔横行,上天派他到人间荡妖除魔的。 遵化大捷知道吧? 就是云逍子撒豆成兵,大败建奴十万大军。 黑心的晋商,以及朝中的奸臣,就是用仙法给咒死的。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民间议论。 官员们提到云逍子,无不噤若寒蝉。 如今这年头,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 云逍子能洞晓天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万一要是有哪一天,自己的那些个龌龊事,被他都抖落出来。 马世龙、周延儒、袁崇焕等人就是下场。 以后行事,还是把尾巴夹紧一点。 可千万别触到这个煞星。 …… 接下来的数天。 朝廷又接二连三有了大动作。 一系列的人事变动,让百官瞩目。 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入阁,兼领工部尚书。 原内阁次辅王应熊,官复原职。 擢兵部左侍郎李邦华,任兵部尚书,主持兵政。 擢南京工部右侍郎何乔远,任户部左侍郎,总督浙、闽、粤三地。 擢吏部稽勋司郎中孙传庭,任福建承宣布政使。 …… 这些任命,把群臣都给搞糊涂了。 名列其上的大臣,根脚十分复杂。 有崇祯登基之初,被贬斥、罢黜的阉党。 也有浙党、徽党、闽党。 甚至还有东林党的人。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尤其是孙传庭。 区区一个吏部稽勋司郎中,五品官。 竟然升任福建承宣布政使! 这可是主政一省的从二品大员。 这不是一步登天,又是什么? 别说是大臣们。 就连孙传庭自己都是懵的。 由于性情孤傲,行事果悍雷厉,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并且在朝中,也并无靠山。 孙传庭是代州振武卫人。 受晋商的事情牵连,很多山西出身的官员遭到罢黜。 孙传庭也做好了罢官还乡的准备。 谁知道,天上竟然砸下这么大一个馅饼。 有人提醒孙传庭。 “朝中这么大的变动,必定与云逍子有关。” “那日处决晋商时,伯雅兄挺身为云逍子仗义执言,显然是被他知道了。” “入了云逍子的法眼,岂有不飞黄腾达之理?” 似乎有点道理。 可仅仅只是说了一句公道话。 就从正五品成了从二品? 难道真的如同人们说的那样。 云逍子,就是崇祯朝的黑衣宰相? 第102章 为国除奸,盟主有妙计 崇祯三年。 注定是波澜不止的一年。 在朝廷发布一系列官员任命之后。 内阁又草拟数道政令。 崇祯朱批后,交由廷议。 每一道政令,都如同巨石落入湖水中。 原本就不怎么平静的朝堂,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抚恤战死将士亲属! 清查兵额,足额发饷! 建忠烈祠! 这原本是兵政。 文官们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 反响极为十分强烈。 大明的武人地位低下。 戚继光厉害吧? 随便一个文官,都可以对他横加指责。 为了能够推行边关政略。 戚继光不得不在张居正面前卑躬屈膝。 甚至送美女给张居正。 这是大明的国情。 皇帝如今的举措,无疑是在抬举武人。 这把文官们往哪儿放? 文官们当然不能答应。 然而不等文官有所动作。 内阁接下来又推出三道政令。 文官们全都炸锅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情? 免除三饷,永不征收! 重征工商税! 开海!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尤其是东林党人。 免除三饷,那便罢了。 谁让抄了晋商,朝廷现在有钱呢。 皇帝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然而征收工商税,开海。 却是直接把手伸进了东林党的饭碗里。 这是在跟他们抢食,不,直接是从他们身上割肉啊! 朝廷想收买人心,当老好人。 国库掏银子就是。 可你不能割肉来贴补老百姓啊! 于是乎。 各种言论甚嚣尘上。 崇祯早有预料,不慌忙地召见大臣。 内阁以首辅温体仁为首,各个辅臣纷纷出动。 一个一个做思想工作。 温体仁在与大臣交谈时,最喜欢说一句话。 要不,请纯阳真人同你谈谈? 这种方法虽然不讲武德,却极为有效。 到了廷议这一天。 东林党人纷纷跳出来反对。 然而附议的大臣,却是寥寥无几。 三品以上,说话有分量的,几乎没有。 他们这时才发现一个事实。 现如今,已经不是之前众正盈朝的局面了。 东林党人,被皇帝给清理的差不多了啊! 况且如今崇祯的威望,与以前相比,早就不是同日而语。 再加上有内阁力挺,很多大臣附议。 最终各项新政,在廷议上得以顺利通过。 然后就可以明发天下,予以推行了。 崇祯三年正月。 大明帝国的车轮滚滚,驶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势不可挡! …… 演乐胡同。 这里以前是官妓乐队,演习奏乐之所。 后来就成了京城最为有名的青楼所在地。 怡香院的一个房间中。 十几名东林党在京官员,汇聚于此。 外面笙歌鼎沸。 房间内,却是愁云惨淡。 征收工商税,解除海禁。 不知道会让南方的商人损失多少银子。 在场的各位,钱袋子也会跟着受损。 可谁又能阻止? 当然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因为银子。 东林党中不乏真正的道德君子。 他们真的是公忠体国,忧国忧民。 比如黄道周、刘宗周、文震孟之流。 只不过这些人都有一个通病。 自己就是天下人的道德标尺。 自己的政见,代表着天下百姓的利益福祉。 跟自己相左的,那一定是祸国殃民,必须扼杀。 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江山社稷。 他们以身相殉,都在所不惜。 并且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 在他们看来。 这次朝廷征收工商税,这完全是与民争利。 开海,更是违背祖制,大明从此永无宁日。 “朝廷乱政,大明危矣!” “死谏,我明天就到皇宫前,效仿海刚峰!” “奸佞高居庙堂,更胜于魏阉当道!” “祸源不在于内阁,也不是温体仁,更不在于陛下。” “不错,罪魁祸首,正是云逍子!” “道士乱政,甚于靖康,大明不久就要步前宋后尘!” “云逍子就是个蛊惑君王的妖道,必须诛杀之!” …… 谈及云逍,众人义愤填膺。 有人提议:“大明不乏正义豪侠之士,不如……” 话未落音,一人厉声呵斥:“我辈读圣贤书,岂能做出这等肮脏勾当?” 说这话的,正是黄道周,时任侍读、左谕德。 很多人纷纷附和。 东林党人极少直接用刀子杀人。 高举道德大旗,以舆论杀人,这才是他们的强项。 哪怕是魏忠贤当道,东林党被杀的杀,贬的贬。 也不曾有过行刺阉党的举动。 也就是日后的复社领袖张溥,由于太过猖狂,被东林党大佬下了黑手。 此时有人提议行刺云逍,且不说能不能成。 即使是成了,以皇帝对云逍的宠信,东林党也无法承受因此带来的严重后果。 “诛杀妖道云逍子,应当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 “老夫倒是有一妙计,也许可以除掉此獠!” 主位上,一名年近五旬、面色憔悴的老者,忽然开口。 正是此时东林党的领袖,诗坛盟主,钱谦益。 去年年末的时候,晋商花重金请他写了一篇文章,为晋商呐喊。 谁知道,晋商的事情败露。 钱谦益也被云逍用大字报,骂的狗血淋头。 这位盟主大人的名声,在京城已经是臭大街了。 紧接着晋商以及大批官员,人头滚滚落地。 钱谦益被吓得魂不附体,时刻担心被云逍秋后算账。 本打算离开京师,谁知却因为担惊受怕,一下子病倒在床。 一直到前几天才下床。 “云逍子之所以能够操纵朝堂,决定官员任免,把大明天下视为掌中玩物。” “无非是因为陛下被他蛊惑,对他言听计从。” “只需设法让云逍子失去圣眷,此獠也就不足为患了。” 钱谦益捋着胡须,面露轻蔑之色。 黄道周摇头说道:“袁崇焕之死,陛下对云逍子越发信任,想要离间,谈何容易?” “陛下如此器重云逍子,究其根源,无非是此獠善于蛊惑帝心。” “并且陛下深信云逍子,以为他有鬼神莫测之能。” “只需揭穿云逍子的真面目,陛下又怎么会继续受他蛊惑?” 钱谦益一声轻笑。 仿佛云逍的命脉,已经被他牢牢抓住。 第103章 白云观邀请,登坛讲经? 众人闻言,无不精神大振。 钱谦益笑了笑,“方法很是简单,却极为有效。” 黄道周催促道:“牧斋休要卖关子,快讲!” “陛下册封云逍子为纯阳真人,吕祖宫住持,天下道门无不侧目。” “云逍子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骤然位居道门高位,有谁能心服?” “只需让道门之人出面,当众揭穿云逍子,让他这所谓的得道高人,原形毕露,声名狼藉。” 钱谦益微微一笑。 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中。 “此计甚妙!” “陛下平生,最恨被人蒙蔽。” “他若是看清云逍子的真实底细,势必会龙颜大怒,即使不诛杀此獠,也会失去对他的信任。” “如此一来,区区一名失宠的道士,又何足挂齿?” 黄道周抚掌大笑。 “妙,此计妙极!” “钱牧斋不愧是学贯天人,当代文章伯,我东林砥柱!” “云逍子原形毕露之日,就是此獠授首之时!” 众人连声赞叹。 房间内一扫之前沉闷。 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杯觥交错,酒过三巡。 有人笑问钱谦益:“听闻名列秦淮八艳之首的才女柳如是,极为仰慕牧斋兄的才学。” “她听说牧斋兄染病,特意从江南赴京,欲自荐枕席。” “而牧斋兄却与她只谈诗文,不谈风情。可有此事?” 众人无不面露艳羡之色。 才子佳人,自古至今都让人津津乐道。 谁不想成为那才子,抱得美人归? 钱谦益如今年近五十。 居然有这等艳遇,不免让人嫉羡。 每个人都在心中腹诽,为什么不是我? 黄道周笑道:“牧斋兄怎地如此不解风情?岂不辜负了人家的一番情意,诗坛也因此少了一段佳话。” “老夫这一把年纪,怎好误了人家的大好年华?” 钱谦益捋须笑道,眼眸中却尽是不加掩饰的自得之色。 不是不想揽美笑谈风月。 而是大病初愈,身子有点虚啊! 再说了。 若是直接答应了。 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急色? 诗坛盟主的名声,以后还要不要了? 反正都是自家碗里的货,先悠着。 …… 元宵过后。 云逍终于搬家了。 离开吕祖观的时候,赵家峪百姓集体相送。 一直送到京城在望,这才回去。 来到西城。 吕祖宫从都管到杂役,一起出观相迎。 就这样,云逍以住持的身份,入住吕祖宫。 吕祖宫和吕祖观,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吕祖宫,嗣传道教全真龙门派法脉。 论在道门中的地位,京城之中,仅次于白云观。 道观中有度牒的道士,就有七十多人。 加上没有度牒的童行、杂役,人数超过三百。 又岂是只有一名道士的吕祖观能相比的? 云逍让人在道观后方,腾出一座院落。 自己独居一间偏殿。 林梳儿、程雪迎以及十几个护卫,安置在其他房间中。 道士不能带女眷和护卫? 云真人是住持。 他说是能,自然是可以的。 再说了。 林梳儿和程雪迎可不是家眷。 一个是做饭的厨娘。 一个是跟着他学医的徒弟。 至于那些护卫。 若是不带着他们。 估计明天,皇帝就会派锦衣卫,直接驻守在道观中。 云逍不知道的是。 王承恩早就在吕祖宫内,安插了不少东厂番役。 第二天清晨。 云逍起床练了一会儿太极剑,神清气爽。 然后吃着林梳儿做的灌汤包,喝着玉米粥。 感觉这小日子,过得越发的有滋味了。 接着云逍开始上课。 学生不止程雪迎一个,还有林梳儿。 程雪迎学医。 林梳儿则是学识字,顺便学点科学常识。 正上课时。 道观都管林景和,拿着一封请柬匆匆而来。 “正月十九,长春丘真人圣诞,白云观举办经筵,邀请我登坛讲经?” 看了请柬的内容,云逍一阵错愕。 道士讲经,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不仅是一种修行方式。 也是获取信众的有效途径。 很多大观,每年都会开坛讲经,广说经法。 云逍刚刚住进吕祖宫,就被邀请前去讲经。 这可显然不是什么巧合。 白云观是天下名观。 蒙元道教领袖、长春子丘处机,曾在这里建长春宫,统领天下道教。 大明立国之初,长春宫毁于战火。 只有这白云观留存下来,作为皇家道观,一次次修缮扩建。 时至今日。 白云观不仅是京师第一道观,还是全真教龙门派祖庭,地位十分超然。 也只有公认的高道大德,才有资格在白云观登坛讲经。 云逍现在的身份倒是足够。 可他才多大年龄? 白云观相邀,显然不会是讲经那么简单。 林景和道:“住持刚刚到任,不如推了白云观的邀请?” 这道士也是出于好心。 云逍子的身份极高,又深受陛下器重。 他来当吕祖观的住持,自然是大好事。 说不定会有一天,吕祖观也会如同白云观一样,成为天下名观。 白云观的这次邀请,显然是不怀好意。 让云逍子登坛讲经,这不是开玩笑吗? 年纪轻轻的。 即使是从娘胎中,就开始学习玄门经文。 也没有那个本事,登上白云观的法坛讲经。 再说了。 他出身吕祖观。 一个只有一个道士的小小道观。 能对道经有什么研究? 总不能在白云观,当众宣讲《早晚功课经》吧? 他在吕祖观中做没做过功课,会不会《早晚功课经》,都很难讲。 不推掉邀请,难道去当众出丑吗? “白云观盛情相邀,怎能拒绝?” “回复白云观,五天后,我准时前去,登坛讲经!”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来者不善! 可贫道也不是什么善类。 不就是装逼打脸吗? 穿越者最擅长的就是这个啊! 林景和还要相劝。 云逍淡淡说道:“怎么,难道我这住持,说话不管用?” “岂敢,我这就去回复白云观。” 林景和无奈地答应了下来。 既然住持都不怕,也只有随他去了。 到底还是太年轻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道门,可不是什么方外净土。 单凭皇帝的宠信,在道门中可吃不开。 等他这次吃了大亏。 那时候就会知道,道门的水有多深了。 第104章 你算什么世外高人? 崇祯三年,正月十九。 长春子丘处机圣诞之日。 白云观外,人山人海。 大明尊道抑佛,道教日益兴盛。 道教的信众,也是广布天下。 丘处机是全真道龙门派的开派祖师。 而白云观,又是龙门派的祖庭。 因此每年在丘处机诞辰这一天。 白云观都会广邀天下高道,设坛讲经布道。 不仅是高道云集,还吸引无数达官贵人,以及信众前来观看。 白云观的后院,名为‘小蓬莱’。 这里假山错落,绿树成荫,清新幽静,使人流连忘返。 院内中央位置,有一戒台。 这里是全真派传授“三坛大戒”的坛场。 这次的讲经活动,就放在此处。 讲经的时间还没到。 戒坛四周的空地上,已有数百道士盘坐。 坐在前排的,都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大德高道。 外围的亭榭,也早早被达官贵人占据。 由于这次讲经非同一般。 纯阳真人、吕祖宫住持云逍子,将登坛讲经。 没错,就是那个搅动大明朝堂风云的云逍子。 因此今天到场的达官贵人极为显赫。 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几乎悉数到齐。 还有很多文坛名流,也都闻讯而来。 正对着戒坛,有一座凉亭。 凉亭被纱幔遮挡,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若是有人看到亭内,定会大吃一惊。 亭内一共有六人。 大明天子崇祯皇帝。 皇贵妃田秀英。 以及内阁首辅温体仁。 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 东厂提督王承恩。 另外还有一名高士。 这道士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 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眼神极为深邃。 身上透着一股出尘脱俗之意。 正一道龙虎宗第五十一代天师,张显庸。 他此时已经是七十多岁。 此前被朝廷封为正一嗣教清素大真人,掌天下道教事。 崇祯又加赠太子少保,这次入京,正是来受封的。 崇祯此时带着几人来这里,自然是冲着云逍而来。 “白云观怎么会邀请云逍子前来讲经?” 田贵妃隔着纱幔,朝外面看一眼,不解地问道。 “是朕给叔父招来的麻烦。” “朕敕封云逍子为真人,吕祖宫住持。” “白云观的高道们,自然是有些怨气。” “今天这是,要给云逍子一个下马威呢!” 崇祯摇头一笑。 看白云观道士的眼神中,有了一丝冷意。 温体仁神色凝重,“白云观,恐怕不止是想要让云真人难堪这么简单。” “嗯?” 崇祯眉毛一挑。 温体仁指了指附近的一座凉亭。 “陛下请看,跟那些东林党人在一起的,是迎阳子郭静中。” “此人为全真高道,又与东林党前首领赵南星,关系甚密。” “白云观是全真祖庭,与郭静中自然是同为一体。这次忽然邀请云真人讲经,其中定有蹊跷。” 崇祯依然不解,“东林党人意欲何为?” “他们是想利用这次讲经,让云真人名声扫地。” “接下来,定会借此大做文章,攻讦云真人,使他失了圣眷。” “这次陛下的新政,戳到了东林党人的痛处,他们的用心,险恶着呢!” 温体仁不愧是官场上修炼成精的人物,一语道破东林党人的用心。 “云逍子,又岂是这些宵小可以得逞?” 崇祯一声冷笑。 想离间朕与‘叔父’? ‘叔父’在朕心目中的地位,无与伦比。 朕又岂会轻易因为外人,而疏远‘叔父’? 可笑之极! “东林党与白云观的雕虫小技,自然不会离间陛下与云真人。” “可今天云逍子讲经,稍有纰漏,只怕对他的清誉有碍。” 温体仁却是一点也不轻松。 在蒙元的蒙哥时代,由于道门在与佛门的辩论中,来败三场。 结果导致全盛时期的道门,跌落神坛,全真道几乎到了快要灭教的地步。 门派相争都是这么残酷,何况是道士之间? 云逍在皇帝心目中,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这毋庸置疑。 可万一今天,云逍名声扫地,不仅是名声,在崇祯心中的地位,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接下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崇祯眉头一皱,向那老道问道:“张天师有什么看法?” “我正一道以醮仪与符箓为主,全真道却是以炼养和清修为主。” “全真道在玄门经义研修,要胜过正一道,论讲经,贫道也是不如全真高道。” “只是白云观针对云逍子的这些举动,却是落了下乘,与全真教义相悖。” 张天师不急不躁地说道。 他的话很明白。 论讲经,连他都不行,何况是云逍子? 同时也趁机给全真道上了一点眼药。 谁让全真道自大明开国起,就压正一道一头呢? 田贵妃紧张地说道:“那赶快告诉云逍子,让他推了啊!” 曹化淳说道:“娘娘,推不掉的,云逍子只要一推辞,以后在道门就没法立足了。” 崇祯冷哼一声,眼眸中又多出了几分寒意。 就在这时,外面的人群一阵骚动。 就见云逍在几名吕祖宫道士的陪同下,来到了戒坛之下。 他依然是一身蓝色道袍。 五官清隽,俊美无俦。 气度从容,出尘飘逸。 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仙风道骨。 只是太年轻了。 在场随便拉出一个道士,都要大出他好几轮。 东林党人所在的凉亭中。 “他就是云逍子?” “好一副俊俏的皮囊!” 一名锦衣少年惊讶地叫了一声。 这少年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明眸皓齿、肌肤胜雪。 若是一个女子,不知会迷倒多少男人。 “如是小姐,你可别被这妖道的好皮囊给骗了。” “这妖道蛊惑陛下,不知让多少人,因他而人头滚滚落地,心思狠毒着呢!” 钱谦益捋着白须,一声冷笑。 锦衣少年,正是秦淮八艳之首、男扮女装的柳如是。 “妖道再怎么厉害,这次还不是被牧斋先生玩弄于股掌之间?” 柳如是一声轻笑。 整个凉亭,都变得明艳了几分。 众多东林党的谦谦君子们,眼睛都有些直了。 白云观知观起身与云逍见礼,该有的礼数一点都不少。 云逍正要落座。 一名中年道士忽然大声问道:“我有一问,不知云真人能否答我。” 云逍淡淡一笑:“请讲。” “听说云逍子是世外高人,然而你身在方外,却为何插手朝政?这又算什么世外高人?” 那中年道士看着云逍,满脸嘲弄之色。 满场一片寂静。 第105章 云逍子舌战群道 “你是人吗?” 云逍看着那道士,淡漠地问道。 那中年道士大怒:“你怎敢羞辱我?” 周围的道士纷纷开口斥责。 “无言以对,就开始骂人?” “这算是什么真人,跟大街上的泼妇,有什么分别?” “堂堂一观住持,恼羞成怒之下出口伤人,也配为修道之人?” …… 云逍笑了笑,“看来你算是个人。” 中年道士气得满脸通红。 什么叫算是个人? 贫道本来就是个人! 云逍又问:“你是明国人吗?” 中年道士冷哼一声。 废话! 不是明国人。 难道还能是建奴? “既然是个人,那就消耗粮食,日常用度也少不了。” “当官的俸禄是民脂民膏,我等修道之人所食所用,也都是百姓血汗。” 一席话,让噪杂的人群安静下来。 “如今天灾连连,大明内忧外患,百姓处于水火之中。” “我等虽然是修道之人,却都是明国人。”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贫道为了大明,为了天下百姓,向朝廷献言献策,何错之有?” 云逍清冷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凛然正气,油然而生,振聋发聩。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语意来自顾炎武。 八字成文的语型,却是出自梁启超。 如今大明还没有亡。 顾炎武也才是十六岁。 自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剽窃一下他的话,自然是一点毛病也没有。 那中年道士满脸羞愧,面红耳赤。 周围众多道士,原本准备看云逍笑话,闻言无不骇然。 看云逍的眼神,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后方围观的人群中,接连响起一声声叫好。 “好一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崇祯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然后霍地起身。 温体仁赞道:“云真人心怀天下,如此胸襟,本官自愧不如啊!” 另一座凉亭中。 “一个道士,竟然有这等胸怀,羞愧天下无数当官的。” 柳如是抚掌赞道,凝视着前方的云逍,美眸中异彩闪动。 钱谦益、黄道周等东林党人,全都沉默不语。 东林党人最是喜欢喊口号。 并且一个比一个响亮,一个比一个正气凛然。 可云逍这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一出,任何口号全都黯然失色。 格局小了啊! 云逍看着那中年道士,又是一声嗤笑。 “方外之人,不能插手朝政?” “大明有黑衣宰相,还有蒋守约、李希安等高道,官居尚书!” “再说远一点,长春真人丘处机,以74岁高龄,远赴西域,劝说成吉思汗止杀爱民。” “你连自家祖师爷的事情都给忘了,说你一句不学无术都是轻的,说你数典忘祖,也不为过!” 那中年道士面红耳赤,用衣袖捂着脸,仓皇而去。 白云观本打算一上来,就给云逍一个下马威。 谁知道,竟被云逍驳斥的体无完肤,一个个全都脸上无光。 “贫道听说,云真人的吕祖观中,常有两名女子居住。可有此事?” 一名老道忍不住站了起来。 云逍点头说道:“不错,是有此事。” 白云观的道士们,无不面露冷笑。 崇祯目睹这一幕,好奇地问道:“这难道有什么问题?” “陛下有所不知,我正一道,讲究的是顺应天道,阴阳调和,因此是道士可以娶妻生子。” “而全真道,却是讲究性命双修,因此严禁门下弟子,不得娶妻生子。” 张天师向崇祯一番解释。 “朕失策了啊!” 崇祯醒悟过来,不禁一阵自责。 当初敕封云逍为吕祖宫住持,只是想答谢‘叔父’。 吕祖宫嗣传道教全真龙门派法脉。 这可是根正苗红的全真道。 自己当时哪里想到这一点? 这下好了。 把‘婶娘’给整没了。 还让‘叔父’让人抓住把柄。 这该如何是好? 果不其然! 那老道一声冷笑,开始对云逍大肆攻讦。 “重阳祖师在创全真一脉之初,便以三教圆通、识心见性、独全其真为宗旨。” “因此,全真道在教规中,明令禁止门下弟子不得娶妻生子。” “你公然违背教规,在道观中藏污纳垢,简直是道门中的败类!” 周围的道士,也都纷纷加入嘴炮的行列。 “这就是朝廷敕封的真人?” “道门当中,岂容这等败类存身,败坏道门清誉?” “不守教规,好色荒淫,应当送有司问责!” …… 目睹云逍受群道围攻。 钱谦益一阵大笑:“自作孽,不可活,早知如此,老夫也不必如此费心了。” 黄道周等人跟着一阵大笑。 柳如是好奇地看着云逍,“看这道士如何化解此局。” 云逍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 然后发出一声嗤笑,向那老道问道:“王重阳师从何人?” 老道傲然答道:“重阳祖师师从吕祖,开创全真一脉。” 云逍又问:“吕祖有没有娶妻生子?” 老道一愣,然后如实答道:“吕祖有一妻,姓金,育有四字。” 云逍哑然失笑,“吕祖能娶妻生子,为什么他的传人却不可以?” 老道不知道怎么作答。 白云观知观伍守阳沉声道:“教规是重阳祖师定下,我等全真弟子,自然是要遵从教规。” “这倒是奇怪了,难道王重阳,还能凌驾在吕祖之上?” “况且这一教规,是王重阳受佛教的影响,这才定下的。” “秃驴的规矩,要道士来遵守,岂不是咄咄怪事?” 云逍一阵冷嘲热讽。 白云观众多道士,一时间竟然无法辩驳。 崇祯见了,不禁一阵大笑。 不愧是‘叔父’! 诸葛亮舌战群儒,也莫过于此了。 田贵妃忍俊不禁:“没想到,云逍子竟然是一位辩才!” 不远处的凉亭中。 柳如是莞尔一笑:“这道士,好一张利口!有意思,真是有些意思。” 钱谦益等人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了。 戒坛前。 伍守阳脸色铁青,喝道:“你这是狡辩!不管怎么说,你违背教规,总是事实!” “你所说的教规,是全真道的规矩,与我何干?” 云逍嘴角微扬,露出嘲弄之色。 第106章 宣讲《道德经》?云逍子药丸! 伍守阳冷冷说道:“你敢藐视教规?” “贫道只是奉吕祖为祖师,可没说自己是全真派的。” “王重阳定下的臭规矩,贫道,自然也不用去遵守。” “我即使是三妻四妾,全真道也管不得我!” 云逍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伍守阳厉声喝道:“你身为吕祖宫住持,怎么就不是全真道门下?” “吕祖宫的住持,就一定是全真道?” “要不要去道录司查一查我的度牒,问一问我是哪个教派的?” 云逍哂然一笑。 全真道不能娶妻生子? 那贫道要你全真道干什么? 伍守阳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道录司归礼部管。 前礼部尚书、现任内阁首辅,跟他都是穿一条裤子。 去礼部查度牒,能查出什么结果? 并且云逍以前的吕祖观,是父传子。 由此可见,他还真不是全真道。 云逍接着又侃侃而道: “吕祖宫,原为火神庙、地藏庵两院庙宇,隔墙而立,分祀神佛。” “后来经朝廷重新修缮,将庙、庵合为一体,改名为吕祖宫。” “火神庙是正一道的,地藏庵是佛门的。我奏请陛下,请朝廷下令,将吕祖宫产业,划归正一道或是佛门。” “如此一来,我这个住持,也就不算是全真道的。” 众道士一片哗然。 凉亭中。 “云真人若是能加入我正一道,贫道欢迎之至,还望陛下恩准。” 张天师笑容满面。 全真教吃瘪,他自然是喜闻乐见。 无论是道门,还是佛门,兴衰都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云逍子深受陛下器重。 云逍子不高兴,陛下就会不高兴。 白云观的道士,也是脑袋被雷劈了。 居然去对付云逍子。 皇帝以后能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正一道的机会,来了! 崇祯笑道:“云逍子最是不喜欢受俗世烦扰,还是自成一派,无拘无束的好。” 张天师一阵失望。 温体仁忍不住笑了。 白云观妄图以教规,来压云真人。 却不想被云真人釜底抽薪。 这下子连吕祖宫,都不再属于全真道了。 另外一座凉亭中,响起一声声斥骂。 “无耻之极!” “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哪里有分毫高道的样子?” “牙尖嘴利,稍后讲经的时候,定要让他原形毕露!” 迎阳子郭静中冷哼一声,漠然说道:“这云逍子,是我道门之耻,贫道誓要除之!” 柳如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戒坛前的云逍。 这小道士,竟是个妙人! “白云观邀请云真人前来讲经,云真人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益?” 伍守阳见再争辩下去,讨不到半分好处,于是将话题引入正题。 “白云观真的是邀请贫道,前来讲经的?” “我还以为,白云观受人唆使,特意来刁难贫道的呢。” 云逍‘呵’了一声。 白云观的道士们,脸色都是十分难看。 伍守阳强忍怒意,开口道:“请云真人登坛讲经。” 云逍道:“贫道第一个?还是将贫道放到最后为好。” 伍守阳冷冷说道:“云真人这是想打退堂鼓?” 云逍笑了笑,“贫道是担心,等会儿贫道一开口,后面的大德高道们,就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下方响起一阵嘲笑。 大言不惭……伍守阳漠然说道:“那贫道定要洗耳恭听,看云真人的玄门经论,高深到何等地步。云真人,请登坛!” 云逍举步走上戒坛,在蒲团上盘腿而坐。 坛下的道士一阵窃窃私语。 “不知道云逍子讲的是《心印经》,还是《灵宝毕法》?” “你也太高看他了?能把《三官北斗经》《皇经》说清楚,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要是当众宣讲《早晚功课经》,那才叫笑掉大牙!” “毛都没长齐,也配在白云观讲经?不自量力,贻笑大方!” …… 被纱幔遮挡的凉亭中。 田贵妃有些担心地问道:“云逍子,该不会乱讲一通吧?” “叔……云逍子是得道之士,又怎会做出这等事情?” 崇祯不悦地说道,心里却是有些担心。 歪曲道经,可不是小事。 今天云逍讲经,哪怕是出一点纰漏,肯定会被白云观揪着不放。 要是真的乱讲一通,以后可就没法在道门立足了。 即使是皇帝出面也帮不了。 不过那样也好。 做道士有什么好? ‘叔父’不当道士,直接入朝为官就是了。 东林党人所在的凉亭中。 几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戒坛上的云逍。 迎阳子郭静中冷笑道:“诸位放心好了,只要这妖道说错一句,贫道定要让他万劫不复!” 戒坛上。 云逍盘坐在那里,闭着眼睛。 直到众人等的不耐烦了。 云逍这才睁开眼睛,徐徐开口: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清冷、淡漠的声音,传遍全场。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道德经》?! 云逍子讲的道经,竟然是《道德经》! 老子所作的《道德经》,被后世尊为万经之经。 不仅是道家立教圣典,道家理论的根基。 同时也是儒家学说的上流源头。 修齐治平、内圣外王、仁义信和等儒家基本理论,全都是来自《道德经》。 甚至是佛门本土化,理论也是源自《道德经》。 老子天下第一,就是这个意思。 在场的众多道士,人人都读过《道德经》。 然而《道德经》文意深奥,包涵广博。 能读通读懂,都已经是相当不容易。 想要从《道德经》当中,参悟出真谛,提出独到的见解。 即使是现场的那些所谓大德高道,也是做不到。 能够注释《道德经》的,都是名留千古的大能。 比如成玄英、吕洞宾,以及大明万历年间的王一清。 这些人,都是都是传说中,达到了与道合真、阴阳合一的境界,飞升成仙的人物。 云逍子这年纪轻轻的小道士。 竟然在众多高道面前,讲解《道德经》! 戒坛下方顿时一片哗然。 伍守阳、郭静中等人,却都是不惊反喜。 张天师则是神色大变。 “云逍子,这是你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钱谦益捋着胡须,连连冷笑。 云逍子,药丸! 第107章 云逍子讲的,是不朽真言 《道德经》! 可不是可以随意释义的。 除了那些传说中的得道神仙。 就是伍守阳、郭静中这样的高道。 一个不慎,就会贻笑大方,甚至是身败名裂。 寻常人要是敢胡乱注释《道德经》。 那就是名副其实的离经叛道。 甚至被扣上一顶歪曲圣典、宣扬邪说的大帽子。 不仅会成为天下道门的公敌。 朝廷也会予以严惩。 云逍子也不例外。 哪怕再怎么受陛下宠信。 到时候也难以包庇他。 “住口!” “胆敢歪曲《道德经》,立即轰出去!” “公然宣扬邪说,狂妄之极,必须严惩!” 戒坛下方群情激昂。 很多道士甚至撸起袖子。 准备上台将云逍赶下来。 跟随云逍前来的吕祖宫道士,全都吓得面如土色。 住持到任才是一天,这就作了个大死。 哪怕你随便讲一个《早晚功课经》。 顶多是被说是不学无术,被人笑话一下。 也比这样作死强啊! 完了,全完了! 云逍停了下来,看着下方,眼神中充满了嘲弄之色。 “肃静!” 伍守阳大声呵斥,将人群安抚下来。 然后他向云逍微微一笑,说道:“云真人,你继续!” 不继续讲下去,又怎么能抓住他的把柄?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接着继续不急不缓,徐徐道来。 “朱子云:道犹路也,人之所共同也。” “其实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理,故谓之道。” “天地未判以前,此道悬于太空;天地既辟以后,此道寄诸天壤。” ...... 伍守阳、郭静中等高道,都是一怔。 云逍所阐述的《道德经》经义,竟是他们闻所未闻。 听上去,没什么毛病。 并且,似乎……还有点道理。 听着听着。 戒坛下方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那些大德高道们,神色也从最初的不屑,化作了惊愕。 “张天师,云逍子所讲经义,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崇祯见人群有些不对劲,自己又听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询问张天师。 谁知张天师却是充耳不闻。 他正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的云逍。 王承恩正要出声提醒,被崇祯阻止。 张天师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叔父’,又在人前显圣了! 看向东林党人所在的凉亭。 崇祯心中一声冷笑。 ‘叔父’是谪仙下凡。 道门的道经,对他而言,又算什么? 就像是饱读诗书的大儒,讲《三字经》《千字文》一样简单。 崇祯哪里知道。 “叔父”不是什么谪仙。 对于《道德经》,更是没有什么深究。 也就是在上大学的时候,一次旅游途中,在一座道观中偶遇一名女黄冠。 俗称道姑。 云逍顿时惊为天人。 于是有礼貌地对道姑展开了追求。 谁知这道姑甚是高冷,对他不假辞色。 云逍是个有恒心的人。 于是这次发了个大狠。 回去后,利用一个月的时间,把黄裳的《道德经注释》,死记硬背,给硬生生地背了下来。 然后再去道观。 倒是成功引起了道姑的注意。 正想进一步深入交流,知根知底。 却被道观的老道,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破剑,追赶了一面山。 然后……又过了几年,云逍去了一趟道观。 道姑还是道姑。 腰却变成了水桶粗。 于是云逍飘然而去,不留一片云彩。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黄裳的《道德经注释》,被他牢牢记在心中。 以后很是在人前显了几回圣。 此黄裳,非射雕中那个杜撰的黄裳。 黄裳,字元吉,清代道门大宗师。 这可是一位大牛。 黄裳圆寂时,当众于八仙桌上将色身隐化。 也就是成仙了。 现场有无数人目睹。 并且很多名人,都在著作中有过详细记载。 黄元吉成仙是真是假,无法确认。 他的《道德经注释》,却是流传到后世。 被认为是最接近老子原意的注本。 也是从古至今,历代《道德经》注本里面,最好的版本。 没有之一。 甚至是吕洞宾注释的版本,也要略逊一筹。 云逍怎么也没有想到,都穿越了,死记硬背的《道德经注释》,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别的穿越者当文抄公,吟诗作词。 自己弄个《道德经注释》,没毛病吧? 在场的道士们,哪能从黄元吉的《道德经注释》,挑出一丝的毛病? 不知不觉中,众人渐渐沉浸于云逍的宣讲之中。 那些权贵、信众们,听着玄之又玄。 不明觉厉,不明白,却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道士们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道行浅一点的,紧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大德高道们,则是如醉如痴。 东林党人所在的凉亭中,一片死寂。 如今的读书人,对《道德经》都有涉猎。 这些东林党人,都是饱学之士,不仅渡过,还深入研究过。 因此能听出一些门道。 一个个全都化作了泥塑。 迎阳子郭静中,是当世道门最顶尖的人物。 云逍讲的东西,他的领会最深。 因此内心也,是最为震撼。 钱谦益不甘地问道:“迎阳真人,如何?” “从古至今,《吕祖秘注》,是所有《道德经》注释中最好的。” “然而云逍子所讲,比吕祖,还要略胜一筹!” “甚至可以说,堪称《道德经》解本中的……不朽真言!” 郭静中用颤抖的声音,缓缓说道。 凉亭中再次一片死寂。 半晌。 柳如是开口问道:“那岂不是说,云逍子的境界,比吕祖还要高?” 郭静中:“的确如此!” 钱谦益难以置信地说道:“云逍子不到弱冠之年,又怎么可能,对《道德经》有如此之深的领悟?” 郭静中露出敬畏之色,“或许,此人真的如传闻中那样,是某个道门大能,甚至是真仙转世!” 钱谦益、黄道周等人,瞬时陷入集体懵逼状态。 嘶! 柳如是轻吸了一口凉气。 举目遥望戒坛上的云逍。 一时间。 这年轻的道士,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云逍讲了约莫半个时辰。 正讲到关键时刻,忽然闭上嘴巴。 伍守阳脱口问道:“为什么不讲了?” 云逍淡然说道:“口干了。” 第108章 请云真人传经 “还不快去!” 伍守阳此时,完全失去了大观之主、大德高道的气度。 赶忙吩咐两名立在台下的女黄冠。 二人急忙上台去,小心翼翼地为云逍奉上茶水。 云逍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任由下方众人心急火燎。 他却是泰然自若,风轻云淡,超然于世外。 仿佛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被他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 在众人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得到高人风范。 仙风道骨,洒然出尘。 每个人的心中,都情不自禁地生出敬畏。 “张天师以为,叔……云逍子所讲的经义如何?” 见‘叔父’折服众人,崇祯龙颜大悦,笑着向张天师问道。 张天师沉吟片刻。 然后神色凝重地缓缓说道: “云真人所言,以之为用,可以明心养性,可以入圣登真。” “可以明哲处世,可以治国平天下,守藏可用,仕隐咸宜。” “无论道家儒家,皆可奉为无上圣经,当作修圣修仙之不二法门也。” 亭内众人。 全都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崇祯再次看向云逍,摇头一笑。 ‘叔父’,你还敢说自己不是谪仙,不,真仙下凡? 这下看你该如何解释! 台下众人,一个个心痒难耐。 却又不敢去催促云逍,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好不容易等云逍喝完茶水,放下茶杯。 众人精神大振。 无不伸长脖子,竖起耳朵,打起十二分精神。 云逍却并没有继续讲经。 而是朝伍守阳问道:“贫道所讲的《道德经》,是歪曲圣典,宣扬邪说?” “云真人所言,字字珠玑!” 伍守阳面色苍白,声音发颤。 这次惹大麻烦了啊! 单是对《道德经》的释义。 就足以让云逍在道门当中,拥有无与伦比的地位。 甚至是……名留千古! 日后的道门,将奉他的释义,为道门圣经。 而白云观,却是成了他的垫脚石。 伍守阳身为白云观的知观。 事后辞去一应职务,那是必然的事情。 日后还将成为整个道门的笑柄。 什么都不管了! 能够听到大道真谛,死而无憾。 一切世俗的东西,都可以弃之不顾。 “这样就好。” 云逍笑了笑,自蒲团上长身而起。 伍守阳愕然问道:“云真人这是做什么?” 云逍淡淡地说道:“本次白云观讲经,高道云集,贫道总不能一直霸占着戒坛,要给其他高道讲经的机会。” 众人目瞪口呆。 衣服都脱了,你居然来这个? 接着有人醒悟过来。 云逍子这是在报复呢! 之前他说,自己开始讲经,其他高道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那时都当做是笑谈。 没想到结果竟然真的是这样。 他这么一讲,还有哪个敢上去献丑? 被打脸了! 道士的脸皮薄,不如和尚那么厚。 此时都挂不住了。 “请云真人传经布道!” 伍守阳朝着戒坛上的云逍,深深躬身,行了一个道揖。 其他道士也都纷纷起身行礼。 “白云观邀请贫道前来,说是讲经,实则不怀好意。” “你们的用意,无非是让贫道当众出丑,使贫道名声扫地。” “只要贫道稍微露拙,你们就会有各种手段,大肆攻讦贫道。” “诸位白云观的道友,我说的可对?” 云逍一声冷笑。 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像是将每个人的内心都看透。 众多白云观的道士,以及应邀而来的高道,纷纷羞愧低头。 “现在,却要让贫道传经?” “你们把我云逍子当成了什么?圣母吗?” 云逍‘呵’了一声,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云逍举步下了戒坛。 然后径自朝道观大门方向走去。 所到之处,人们纷纷躬身。 “云真人,求求你,把后面的讲完吧!” 一名老道忽然跪在地上,大声恳求。 紧接着,很多道士纷纷跪地。 全真道毕生炼养、清修。 绝大多数全真道。 穷其一生,就是想达到识心见性、独全其真的至高境界。 然而这又是何其困难? 而云逍所讲的《道德经注释》。 就如同在团团迷雾之中,点燃了一盏指明方向的明灯。 众道士自然是趋之若鹜。 可他偏偏只讲了一小部分。 仅仅只进了个头,竟然又缩了回去。 这是人干的事情? 这不是要人的老命吗? “贫道也不是敝帚自珍之人!” “让白云观交出幕后指使,贫道在吕祖宫设坛传经。” 云逍看向伍守阳,眼眸中透着冷意。 最近朝堂上风云变幻,一切根源都在他。 他又怎么可能不警惕? 白云观是皇家道观。 白云观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皇帝对自己的器重。 又怎么可能因为皇帝的敕封,而主动跳出来。 其中肯定另有原因,幕后也必定有指使者。 不管是谁,先揪出来再说! 云逍的一番话,让很多道士、信众,看伍守阳的眼神,变得极为不善起来。 伍守阳一时惶惶无主。 说出幕后之人,有违道义。 不说,云逍就不会公布道德经释义。 如此一来,他将成为道门的罪人。 就在这时,一名老道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云逍子果然目光如炬!” “指使白云观这么做的,正是贫道!” 老道向云逍拱手行了一个道揖,“贫道郭静中,道号迎阳子。”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这个郭静中,在道门实在是太有名了。 云逍冷冷说道:“贫道与你有什么冤仇,你要设局害贫道?” “山西府督创道院于会柏园,请贫道为住持。” “府督却因晋商一事受到牵连,贫道为报恩,这才请白云观设下此局。” “贫道自知铸下大错,只要云真人公布经义,贫道愿从此退隐山林,永不出世。” 郭静中深深一躬,久久不起。 “满口谎言,就不怕道心有缺,道心蒙尘?” 云逍一声冷笑。 因为晋商? 日鬼弄棒槌,糊弄鬼呢! “这老道跟前东林党魁赵南星,是莫逆之交!” 人群后方,被纱幔遮挡的凉亭中,传出王承恩的声音。 云逍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东林党人在暗中捣鬼,这就解释的通了。 第109章 操弄民意,贫道也会啊! 郭静中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主动站出来,本是不想让白云观背黑锅。 却没想到被人当众揭穿,反倒把火引到了东林党身上。 “贫道乃方外之人,与世无争,素来与东林党没有纠葛,更无仇怨。” “迎阳真人虽然与东林党人有故,却也不能说明,这次是东林党人,设局算计贫道。” “况且东林党人都是道德君子,行事光明磊落,又怎么会在暗地里,做出这等无耻勾当?” 云逍表示自己很无辜,心中一阵冷笑。 东林党这么快,就报复到自己的身上,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更没想到,侄儿身边的那个老王,居然也在这里。 还借着郭静中,把东林党从幕后给引了出来。 既然侄儿的人,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岂有不加以利用的道理? 刚刚装完逼,再打个脸,难道他不香吗? 凉亭中。 崇祯听了云逍的话,当即会意。 他向王承恩说道:“顺着云真人的意思,照实说!” “云真人怎么就与东林党人,没有纠葛了?” “云真人心系天下黎民百姓,向陛下建言,取消三饷,让天下百姓受惠。” 王承恩的话,顿时引起信众们一阵骚动。 “朝廷免除三饷,竟然是云真人的主意?” “这可是福泽天下百姓的大功德啊!” “云真人心怀苍生,这才是真正的大德高道!” …… 王承恩的声音,隔着纱幔继续传了出来。 “朝廷免除三饷,就没有银子打建奴,也没了钱粮赈灾。” “因此朝廷决定征收工商税,用于弥补财税。” “征收工商税,与咱们普通老百姓没关系,可南方那些富商就要交税。” “东林党人就是被南方的富商,给供养着,现在富商的利益受损,当然坐不住了。” “他们认为这都是云真人的主意,这才设法算计云真人。” 云逍摇头说道:“东林党人号称清流,标榜气节,正气凛然,凭你的话,怎能让贫道相信?” 王承恩答道:“这位迎阳真人,跟东林党的钱谦益、黄道周等一帮人混迹在一起,还不足以证明吗?” 云逍向郭静中问道:“迎阳真人,果真如此?” 郭静中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云逍又向伍守阳问道:“伍道友,白云观这次设计,果真是出自东林党人?” 伍守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小蓬莱内的道士、信众们,顿时一片哗然。 “贫道只是不忍天下百姓,承受沉重赋税,这才向陛下建言免除三饷。” “南方富庶,商人经商谋利,让他们掏一点税,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不伤筋,不动骨,却可以让天下无数百姓活命。” “难道贫道做错了吗?竟然招致这样的报复?” “贫道若是有错,大可以与贫道当面辩论便是,又何必用这等手段?” 云逍面露悲愤之色。 东林党人善于演戏,煽动民意。 贫道的演技也不差,同样也能忽悠人啊! “云真人为了天下苍生,哪里有错?” “东林党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做的一手好道德文章,实际上,却是鲜廉寡耻!” 凉亭中再次有声音传出。 这次却是内阁首辅温体仁出声了。 东林党在士林中的影响力极大。 甚至掌控天下渔轮,进一步掌控朝堂。 然而此时在场的,多数是道士。 而那些信众,只信道门,却不管你是什么党。 至于在场的那些个官员、权贵。 不推波助澜就算是不错了。 又怎么会为东林党发声? 甚至有人听出王承恩和温体仁的声音。 这两位,哪个敢得罪? 他们又怎么会这时候,跳出来触霉头? 于是乎。 众人的情绪被成功挑动了起来。 “云真人大德,竟然遭小人算计,就不怕遭报应吗?” “以前魏阉打压东林党人,还觉得他们是好人,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帮无耻之徒!” “阴谋算计云真人这样的得道神仙,就是天下道门之敌!” “那些东林党人在哪儿?站出来!” …… 钱谦益、黄道周等人见势不妙,匆忙离开凉亭。 “那个老家伙,就是钱谦益!” “那是黄道周,那个是文震旦,他们都是东林党的人!” 这几位都是声名在外,认识他们的,可不在少数。 他们刚一现身,顿时被人认了出来。 好在能进入小蓬莱听高道讲经的,都是有些身份。 因此大多是开口斥责,却无人动手。 钱谦益等人狼狈逃出后院。 所到之处,如同过街老鼠一般,斥骂声一片。 好不容易走出道观。 这次白云观的讲经活动,吸引无数的信众前来。 此时白云观外到处都是人。 听到里面的人斥骂他们,众人还以为他们在里面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外面的信众多数是普通老百姓。 他们可不会遵循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一套。 也不知道是谁,将吃了一半的鸭梨丢向几人。 钱谦益大怒,指着那百姓厉声呵斥。 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 泥块、石子,甚至是包子、鞋子,各种杂物如雨点一般飞了过来。 几人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 幸好外面有五城兵马司的人维持秩序,及时护着一行逃出人群。 来到人少的地方。 几人这才察觉,每个人都被砸的满头是包。 黄道周最是倒霉,鼻梁被砸中,鲜血长流。 钱谦益一只眼睛被砸的乌青。 发簪也不见了,披头散发,看上去甚是狼狈。 柳如是也没有幸免,一身锦衣,污迹斑斑。 见几位平日里风度翩翩、风流儒雅的东林党人,此时狼狈不堪,柳如是忍不住想笑。 又见钱谦益一副糟老头的样子,她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憎恶。 柳如是本就是出身贫苦,自幼被掠卖到吴江为婢,处于妙龄的时候又被卖为歌姬。 寻常百姓的苦,她自然是深有体会。 云逍能为天下百姓发声,向皇帝建言取消三饷。 而钱谦益等人,却是为了南方商人的利益,连平时挂在嘴上的德行、节操,统统都不要了。 以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痴迷钱谦益的才学。 将云逍与钱谦益放到一起一对比,反差就太大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能够说出这番话的人,志操又是何等高洁?” 柳如是看向白云观,眼神变得迷离。 谁知却牵动了下巴上的伤,痛得她吸了一口凉气。 她轻哼了一声,咬着贝齿,牙根直痒痒,“小道士,今天的事情不算完!” 第110章 老钱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想到,此番,竟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钱谦益揉着眼睛,郁闷地表达了内心的挫败。 “不是牧斋兄考虑不周。” “谁能想到,云逍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之深的道行?” 黄道周捂着鼻子,瓮声说道。 至今他还是满心的匪夷所思。 一个年龄只有十几岁的小道士。 能够将《道德经》领悟到这等境界。 黄道周已经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了。 “云逍子此人,该不会真的如同谣传的那样,是神仙转世吧?” 一名东林党人的话,让几人心中都是一凛。 半晌。 “子不语怪力乱神,哪里有什么神仙?” “以老夫看来,定是云逍子从哪里得到了高深经义,剽窃为己有!” 钱谦益冷笑。 黄道周几人想了想。 也只能是这个可能了。 钱谦益冷声说道:“只需找到原作者,就可以揭穿云逍子,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云逍子所宣讲的东西,以前从未现世。” “这上哪儿去找原作者?” 黄道周摇头苦笑。 他当然不会知道。 钱谦益的推测,的确是事情的真相。 只是有谁能想得到。 云逍讲的经义,却是来自两百多年后。 想找到原主……穿越吧! 文震旦苦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这次,算计不成,反倒成全了那云逍子,拖累到东林声誉。” “道门,还影响不到士林。” 钱谦益不屑地冷哼一声,神情倨傲。 只是他的内心,却是忧心不已。 云逍子今天讲的经义,不管是自己的,还是抄来的。 今日过后,他在道门中的声望,将直追张天师。 张天师的身份,是世袭的。 而云逍子,却是自己挣来的。 以后的修道之人,只要研读他的经文释义。 就等于是他的门人弟子。 千年道门的影响力非同小可。 云逍今天,已经煽动起道门及信众,与东林党对立。 对东林党的声誉,以及在士林中的地位,将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东林党与阉党斗,死人无数。 这才有了今日的声望。 以及在士林当中一呼百应的影响力。 却因为钱谦益一时失策,让东林党声誉受损。 他自身的名誉,以及在东林党中的地位和影响力,肯定也会受到重创。 只能是回南方去,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三年内不打算露面。 悔不当初啊! 钱谦益心情十分低落。 同时十分郁闷。 居然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 给逼到这种境地。 “还好,我有佳人相伴。” 钱谦益看到一旁的柳如是。 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何以解忧,唯美人也! 今天就收了这才女入房。 “老夫今日在府上设宴,与如是小姐把酒吟诗,可好?” 钱谦益笑着朝柳如是发出邀请。 黄道周、文震旦等人心中暗骂。 今天被这么一折腾,全都吓得半死。 你有歌妓才女来慰藉,我们呢? 谁知,柳如是却是婉言谢绝:“再过几天,京城有个诗会,小女子应邀参加,这几日需静心养神,就不叨扰钱大人了。” 到嘴的鸭子要飞…… 钱谦益心中一沉,面上神色却是不改。 “那就改日吧。” “小女子先行告辞了!” 柳如是向几人拱手道别。 然后匆匆而去。 “贱.人!” 钱谦益盯着柳如是的背影,心头暗自滴血。 早知如此,前几天还矜持个屁啊! 其他几人都是摇头苦笑。 牧斋先生今天。 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可为啥心里面,有些莫名痛快呢? …… 白云观,小蓬莱。 云逍正欲举步离开。 郭静中挡住去路:“云真人什么时候继续讲经?” “揪出幕后指使者,与你何干?” “我为什么要兑现承诺,公开经义?” 云逍漠然说道。 郭静中哑口无言。 周围的道士,纷纷开口苦求。 “贫道绝非是敝帚自珍!” “过些日子,我会把经义整理成书,然后公之于众。” 不是云逍不愿意讲,而是另有打算。 光是《道德经》原文,就有五千多字。 黄元吉的注释,足足有六十三章,十一万字之多。 要从头到尾讲完。 还不得活活把人给累死? 还没人交学费。 云真人向来不喜欢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自己印成书,拿出去卖掉赚钱,难道不香? 一百两银子一本,卖个一千本,不成问题吧? 众道士、信众,闻言无不振奋惊喜。 云逍看了一眼那座被纱幔遮挡的凉亭,随即大步离开。 凉亭中。 温体仁笑道:“东林党人,这次可算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等云逍子的道德经释义传开,必定会被道门奉为得道神仙,登高一呼,从者云集。” “东林党人阴谋算计云逍子,也就成了道门之敌。” “天下道门信众,不计其数,东林党人的麻烦,还在后面呢!” 张天师捋着胡须,一阵呵呵大笑。 “三言两语,就让东林党人名声扫地,云仙长高明啊,简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今天过后,朝廷推行新政,将会顺畅的多。大明有云仙长,真是江山社稷之福啊!” 王承恩和曹化淳先后开口,马屁如潮。 崇祯得意地一笑。 那是朕的‘叔父’! ‘叔父’不仅是大明之福。 更是上苍赐给朕的福分! …… 云逍的《道德经释义》,迅速传开。 京城为之轰动。 有人将云逍所讲的内容编印成册。 拿到市面上销售,很快哄抢一空。 正如张。 不仅是道门的修道之人。 还有很多博学鸿儒,都将其视作是惊世神作。 只可惜,只有一小部分。 好在云逍说了。 会将《道德经》注释,整理成书。 到时候就可以一睹全文了。 无数人翘首以盼。 吕祖宫也随之水涨船高,一时风头无两。 前来道观的香客,陡然变多了起来。 原本有些冷清的道观,变得门庭若市。 风头一时无两,甚至盖过了全真祖庭白云观。 这倒也正常。 虽说白云观是长春真人所建。 可丘处机,都已经死去几百年了。 吕祖宫有活神仙坐镇,人家才是十几岁呢。 并且云逍子注释的《道德经》,比吕祖还要厉害。 这就代表着,即使丘处机活着,在修道境界上,也不如人家。 甚至很多信众笃信。 云逍子,就是神仙转世。 去吕祖宫虽然见不到神仙,沾沾仙气也是好的。 香客人数暴涨,导致吕祖宫的道士们忙碌起来。 接连几天下来,收的香火钱,数到手抽筋。 走出去,一个个也都是趾高气扬,神气的很。 第111章 大明亡国,你是第一罪人 吕祖宫的香火从未有过的旺盛。 道士们痛并快乐着。 云逍也体会到了名人的苦恼。 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前来拜会。 有道门高道。 也有赫赫有名的大儒。 还有很多权贵以及女眷。 道士和大儒前来求教。 权贵是来攀交的。 至于那些家眷…… 说是来请神仙讲经、求签解卦。 实则用心却是极为险恶。 她们哪里懂什么《道德经》。 更没把心思放在求签解卦上。 她们就是馋神仙的身子。 神仙长得可不是一般的俊俏。 重点是年纪轻轻,尚未婚配。 身份更是不得了。 朝廷敕封的纯阳真人、昌平伯。 万一被他给瞅上眼了呢? 即使吃不到嘴。 看看也解馋是吧? 云逍烦不胜烦。 最后声称闭关修道,概不见客。 唯独只破了一次例。 求见的是一名道姑。 并且还是一个十分有名的女诗人。 云逍在前世拜读过她的诗作。 这女黄冠名叫罗素月,写的诗极为有名。 有道姑情节的云逍,毫不犹豫地见了她。 结果……云真人致郁了。 罗素月已经五十多岁了。 虽说风韵犹存…… 呸,云真人看重的是才情。 并且这女道士是广东人。 听到一口的粤语,云逍当场就懵了。 好不容易才从罗素月粤系凤阳官话中,了解到了她的来意。 居然不是来问道,而是论诗的。 云逍敷衍了一会儿,就端茶送客。 正经人,哪个会写诗? 有了这次的遭遇。 云逍的道姑梦宣告破碎。 时间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就到了正月底。 天气慢慢转暖。 这一天。 道观都管林景和,带着一名年轻俊俏的道士来见云逍。 小道士是林景和俗家的侄儿,名叫林之文。 这也是个不正经的道士。 平时不喜欢清修,却喜欢吟诗作词。 因此云逍不怎么喜欢。 林景和向云逍道明来意。 “要在吕祖宫开诗会?” 云逍毫不犹豫地就要拒绝。 谁知林景和接下来的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诗会举办者,愿意给道观,捐赠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也就是借助道观的场地,用上三天而已。 并且不会影响其他香客。 反倒还能为吕祖宫扬名。 于是云逍也就答应了下来。 林景和接着说道:“诗会举办者说,若是云真人在诗会上露个面,愿意出三千两银子。” 云逍毫不犹豫地给否了。 开玩笑! 堂堂纯阳真人,出场费就这点? 不,这不是银子的问题。 云真人又不是青楼卖笑的。 能去挣这个钱? 当然了。 要是给的太多,也许可以考虑一下。 林景和说完事。 林之文红着脸,取出一张纸来。 那是一张精致华美的诗笺,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云逍鄙视了林之文一眼,问道:“做什么?” 林之文结结巴巴地说道:“有人,有人写了首诗,请真人品鉴。” 云逍扫了一眼。 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极为特别的韵味。 给人以宁静深邃、绝无尘垢的感觉。 字,是好字。 至于诗……云真人怎么可能懂这个? 于是他不客气地训斥道:“整天不务正业,弄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这时,道观的知客道人,拿着一份拜帖匆匆前来。 云逍皱眉说道:“不是说不见客了吗?” 知客道人恭恭敬敬地说道:“这两个客人很是特殊,弟子不敢擅自做主。” 云逍拿着拜帖看了一眼,顿时精神一振。 来的客人有两位。 一位是孙承宗。 云逍对他的兴趣不大。 另外一位,赫然竟是卢象升。 作为资深明粉。 云逍对这大明战神,自然是敬佩的很。 以前在博物馆里,见过卢象升用过的大刀。 当时就惊为天人。 现在大活人来求见。 哪有闭门不见的道理? 当即让知客道士请二人进来。 云逍则是起身,站在滴水檐下迎接。 不多久。 就见孙承宗和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并肩而来。 这男子不到三十,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这人。 自然是被闯贼称之为‘卢阎王’、后世尊为大明战神的卢象升。 “见过孙阁老,卢中丞!” 云逍走下前,拱手同二人见礼。 “云真人客气。” 孙承宗笑着拱手回应。 卢象升却是一揖到底。 林家叔侄弄清楚来客的身份,顿时大吃一惊。 一个是内阁辅臣,镇守辽东的朝廷重臣。 另外一个。 则是从五品知府,一步登天成为登莱巡抚的大红人。 对云真人竟然如此客气。 尤其是那卢象升。 感觉就像是学生拜见座师。 不愧是云真人啊! “贫道是方外之人,卢中丞怎能行如此大礼?” 云逍赶忙扶住卢象升。 被偶像拜,会不会折寿? 卢象升却是坚持行完礼,拉都拉不动。 礼毕。 “云真人以奇谋,在遵化大破建奴,下官敬仰万分。” “这次更是得到云真人力荐,陛下才对下官委以重任。” “于公于私,云真人都受得起下官的大礼!” 卢象升正色说道,神情间满是敬佩与感激之色。 原来我也成了大佬……云逍笑道:“卢中丞言重了,请!” 三人进入偏殿。 林景和慌忙安排人上茶点。 “老夫与介瞻即将前往辽东赴任。” “复辽方略,老夫心中没底,因此来拜会云真人,还望真人不吝赐教。” 孙承宗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 “孙阁老说笑了,国家大事,贫道一个道士怎好置喙?” 云逍很无奈。 国家大事,为什么总是要贫道操心? “辽事关系大明社稷安危!” “云真人有未卜先知之能,有经天纬地之才,有胸怀天下之心。” “为大明江山社稷,亿万黎民百姓,请云真人赐教!” 孙承宗站起身,又是躬身一礼。 卢象升也是满脸恳切地看着云逍。 “罢了。” 云逍叹了口气。 谁让自己能力强呢? 辽东方略,关系到大明生死存亡。 云真人真的是有些放心不下啊! “我说的话有些不中听,你真的要听?” 云逍先打了一剂预防针。 孙承宗道:“无论是什么话,老夫都洗耳恭听,并且言听计从。” 就怕你一口老血喷出来……云逍笑了笑,缓缓说道: “大明若是亡国,你是第一罪人!” 第112章 大人,时代变了! 卢象升正端着茶杯准备喝水。 听了云逍的话,顿时一个哆嗦 手跟着一抖,茶水泼的满身都是。 “老夫如何成了大明第一罪人?” “还请云真人指教!” 孙承宗嘴角抽了抽。 随即波澜不惊。 一只手却死死地掐着大腿。 老夫心如磐石! 老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关宁锦防线,是拖垮大明的主要原因。” “孙阁老亲手缔造关锦防线,不是大明第一罪人,是什么?” 云逍看着孙承宗,淡淡说道。 一语,石破天惊! “什么?” 孙承宗眼睛圆瞪,胡子都翘了起来。 淡定,老夫一定要淡定! 云真人这是因为袁崇焕的事情,迁怒于我。 老夫绝不能动怒。 “天启元年,沈阳、辽阳先后被建奴攻陷。” “老夫临危受命,接手辽东军务时,关外城池,已经全部失守。” “这一点,云真人应该不会否认吧?” 孙承宗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气。 云逍淡然说道:“不可否认。” “老夫经略辽东期间,屯田五千多顷,安置辽东难民近百万。” “修筑大城九座,小城堡四十余座,构成关宁锦防线。” “前后收复失地四百余里地,逼退努尔哈赤后退七百里。” “老夫的这些功绩,云真人不会否认吧?” 孙承宗盯着云逍,语气傲然。 云逍点点头:“孙阁老功勋卓著,无人能够否认。” 孙承宗面露得色,继续说道: “天启七年,努尔哈赤亲领大军围攻宁远。” “袁崇焕凭借宁远这座孤城,守军仅有一万。” “却抵挡住了努尔哈赤六万多人的围攻。” “这是大明军队,在辽东首次大胜。” “宁远大捷,就足以证明,关宁锦防线的重要。” “云真人能否认这些?” 孙承宗所的这些,都是事实。 云逍自然不能否认。 宁锦防线,不仅是现在固若金汤。 甚至于建奴自山海关入关,一直到顺治多尔衮时期。 这道防线,最终都没能被完全攻破。 “既然如此,云真人为什么说,老夫是大明第一罪人?” “老夫愿闻其详,请云真人不吝赐教。” 孙承宗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悠悠喝了起来。 年轻人,就是喜欢危言耸听。 云真人的才学、手段,那是毋庸置疑的。 可年轻人该有的毛病,云真人也少不了。 “防线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前次建奴绕过宁锦防线,借道蒙古,突入关内。” “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宁锦防线的问题吗?” 云逍摇摇头,一声轻叹。 耗费大明无数钱粮,精心打造的宁锦防线。 与后世著名的马奇诺防线,何其相似? 前次皇太极领十万大军,绕开关宁锦防线,借道蒙古,奇袭大明。 与元首的战略,几乎是同出一辙。 “前次建奴入关,并非宁锦防线的问题,原因在于其他。” “一是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使建奴没了后顾之忧。” “其二,是由于蓟镇防御空虚,这才让建奴偷袭成功。” “因此这只是孤例,只要小心防备,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孙承宗的头很铁。 关宁锦防线,是他的得意之作。 后来的袁崇焕,也不过延续他的方略。 又怎么可能轻易给否了? 那不是说,自己毕生的心血,全都是白费了? 再说了。 事实就摆在那里。 即使是云真人,也要跟他辩一辩。 “大人,时代变了啊!” 云逍看着孙承宗,恨铁不成钢。 随即取来纸张和自制的炭笔。 在纸上画出一幅粗略的辽东地图。 然后标注宁远、锦州等城池。 “不可否认,关锦防线,是孙阁老的杰作。” “对抵御建奴,发挥了重要作用。” “然而这并不代表,关宁锦防线完美无缺。” 云逍丢下炭笔,大声说道。 孙承宗不在意地一笑,“请云真人明示!” “所谓防御线,无不横亘在敌我之间,迟滞、防御敌人进攻。” “但关宁锦防线,却是例外!” 云逍用手指在地图上,从山海关一直向建奴版图延伸。 “关宁锦防线,从山海关开始,向建奴区域延伸400多里,形成一个纵向的防御体系。” “如同一把尖刀,插入建奴腹地,且越插越深。” “问题就在于此,这个防线只有纵深,而没有正面宽度!” 孙承宗眉头皱起。 云逍说的分毫不差。 由于关宁锦防线,布置在狭长的辽西走廊。 这种地形,注定了防线徒有纵深。 而正面的宽度,就是城池的宽度。 “孙阁老经略辽东时,漠南蒙古和大明是同盟,建奴也没有水师。” “所以关宁锦是防线,是建奴南下的唯一通道。” “可如今,时代不同了啊!” 云逍用炭笔在皮岛画了一个叉。 接着又在蒙古区域,画上阴影,与建奴连成一片。 “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东江镇名存实亡,建奴没有了后顾之忧。” “而蒙古部落,则是大多数已经投靠建奴。” “这就意味着,建奴南下,无需强行打通关宁锦防线,只需绕道蒙古即可。” “关宁锦防线,形同虚设!” 云逍的声音,如同利刃,插在孙承宗的心口。 孙承宗脸色变得苍白,捧着茶杯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卢象升骇然看着云逍。 早就听说了云真人的种种不凡。 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不虚。 大明那么多的文武大臣。 甚至包括孙承宗在内。 都没有看出关宁锦防线存在的问题。 此时竟然被他一语道破。 感觉复杂的辽东局势,在他眼里,如同简单的棋局一般。 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孙阁老以为,前次建奴入关,只是建奴的一次奇袭,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那就大错而特错!” 云逍加重了语气,神色变得凌厉。 “前次建奴入侵,虽然被阻挡在遵化。” “然而建奴却因此找到了,直接攻击大明的全新路径。” “以奴酋皇太极的精明,肯定会调整策略,不再强攻关宁锦防线,而是一次次地绕道蒙古。” “建奴将通过劫掠大明,壮大自身,同时重创我大明!” “此消彼长,加上大明内有民乱,朝廷入不敷出,岂有不亡国的道理?” “大明亡国,你,就是第一罪人!” 孙承宗如遭雷击,手中的茶水泼了一裤子,却浑然不觉。 第113章 成也关锦,败也关锦 半晌。 孙承宗回过神来。 凝视地图许久,兀自难以相信。 “这些,都只是云真人推测而已。” “推测?” 回想到将来发生的历史。 云逍心中涌起一股莫名悲愤,于是脱口而出: “崇祯七年!” “建奴大军兵分四路,从大同、宣化一带破关口而入,大肆劫掠而归!” …… “崇祯九年八月,阿济格等率军入关!” “此役,共克12城,56战皆胜,获人畜17万9千8百,至于被屠杀者,不计其数。” …… “崇祯十一年!” “多尔衮率军入关,兵锋直指济南。” “济南一天被攻破,德王等众多宗室被擒。” “最终济南被屠杀、烧毁一空,建奴掠夺人畜46万2千3百。” …… 云逍说到这里。 忽然察觉到二人的神色不对。 孙承宗目瞪口呆。 卢象升满脸匪夷所思。 云逍猛然醒悟过来。 说漏了! 泄露天机了! “一时激动,信口胡言,切莫当真。” 云逍讪讪一笑。 然后端起茶杯,默默喝茶。 孙承宗和卢象升相顾苦笑。 信口胡言? 你说的分明就是天机! 实锤了! 云真人,能够洞察天机,知晓未来! 对将来的事情,了如指掌! 随即二人又想到另外的关节,顿时神色一变。 泄露天机,会遭天谴! 为了大明,云真人竟然不顾自身安危。 逆天而为,泄露天机! 二人震惊之余,肃然起敬。 却又不敢再追问下去。 要是云真人被天雷劈死了怎么办? 对于云逍所说的每一句话,二人却是深信不疑。 编故事? 罗贯中也编不出这么惨烈而又真实的故事。 看到二人的神色,云逍松了一口气。 被误会了也好,免得下来多费口舌。 要是无法说服孙承宗,那可真有些麻烦了。 袁崇焕死后,也只有他能镇得住辽东。 云逍看了一眼孙承宗和卢象升,心中一阵感慨。 正是在建奴第四次入关。 孙承宗和卢象升相继殉国。 建奴大军围困孙承宗的故乡高阳。 七十五岁的孙承宗,带领全家老少登墙守城。 城破后,孙承宗拒不投降,慨然赴死,自缢而亡。 孙承宗的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全部在战死,无一人投降。 可谓是满门忠烈! 孙承宗临死时遗言:“若我孙氏一人在,必灭建奴!” 也还真是巧了。 三百年后。 孙氏宗族,出了一位名叫孙文的人。 另外。 孙承宗还有个后人,名叫孙殿英。 卢象升之死,更为悲壮。 建奴入关的危难时刻,崇祯皇帝赐他尚方宝剑,总督天下勤王兵马。 结果这大明战神,却被兵部尚书杨嗣昌、太监高启潜活活坑死。 卢象升被建奴大军围困巨鹿县贾庄,孤立无援。 他却拒绝突围,率领孤军与建奴激战,亲手斩杀数十人,身中四矢三刃,壮烈殉国! “这个世界有我,大明的悲剧,绝不会重演!” 云逍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决然。 屋内沉默了许久。 孙承宗一声颓然长叹:“如此说来,一切罪责,尽皆在老夫。” 云逍摇了摇头,“建奴绕过关宁锦防线,入侵关内,虽然与关宁锦防线有关,却并不是你的过错。” 孙承宗一愣。 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是大明第一罪人吗? 现在怎么又反过来了? “你的复辽方略,单从战略而言,是没有问题的。” “你却忘记了一件事,银子!” “关宁锦防线,实在是太烧钱了,直接就是一个吞金怪兽。” “大明,终将会被活活拖垮!” 云逍道出了症结所在。 天启元年,孙承宗上任。 用了4年时间,修城建堡,练兵11万。 大明常年在防线上部署十几万重兵。 开销又是何等的惊人? 陈兵十几万在边境数年,却不向敌人进攻,从古至今都没有这样的例子。 打仗打得就是后勤,就是银子。 在辽东的屯田,根本养不起一支十几万人的大军。 并且还有那么多的百姓也要吃饭。 因此辽东的粮食,以及各种军资,都靠关内输送。 南方的粮食,通过漕运到京城,再转运到辽东各地。 最终一路损耗下来,十成只剩下一成。 别说穷的叮当响的大明。 就是盛世大唐,迟早也会被拖垮。 孙承宗经略辽东时期,每年耗费白银300万两。 随着关锦防线继续向建奴腹地延伸。 触角越长,补给成本就越高,且风险越大。 防线延伸的成本,会随着长度的加大而成倍增加。 到了袁崇焕接手辽东,每年要花费400万两。 而大明一年的赋税,还不到300万。 没银子,就向百姓加派三饷。 再加上瘟疫、天灾。 百姓没有了活路,只能起来造反。 辽东每动用重金修建一座新城。 关内的百姓就被逼反一批。 朝廷又只能花大笔的银子,去镇压民乱。 建奴又不时地入关,在大明的要害狠狠地捅上几刀。 就这样,大明被拖入国家破产的深渊。 到最后,不等把建奴堵死在辽东,大明反倒是活活的穷死。 因此。 成也关锦,败也关锦! 这次虽说查抄了晋商,获得了四千万两银子。 可也不够去填辽东这个无底洞啊! 孙承宗细细思索,终于想透彻了,顿时面如死灰。 卢象升道:“以云真人的意思,是放弃辽东?” “朝廷在辽东,投入了大量的钱粮。” “并且辽东还有三百万汉人,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别说大臣不同意,就是皇帝想这么做,也不敢啊!” 云逍否决了卢象升的提议。 “继续往辽东投入钱粮、兵力,会拖垮大明,可撤又撤不得,这该如何是好?” 孙承宗满脸苦意。 卢象升看到云逍风轻云淡的样子,顿时心中一动。 他笑着对孙承宗说道:“云真人肯定有复辽妙计,孙阁老又何必担心?” 孙承宗一拍额头,笑道:“老夫这也是急糊涂了,怎么把云真人给忘了?” 云逍说道:“办法倒是有,要做起来却是很难。” 孙承宗精神一身,“云真人请讲!” 第114章 平辽之策 “首先,经济封锁!” “决不允许,再有第二个晋商出现!”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沉声说道。 他深知,晋商对建奴的帮助有多大。 努尔哈赤起兵反明之初。 大明立即对建奴,实施了严格的经济封锁。 并且与女真死敌察哈尔蒙古,达成贸易协议。 还拉拢和扶持海西女真等努尔哈赤的敌人。 所以在此期间,建奴缺粮、缺盐、缺铁,战略物资极度匮乏。 而建奴最终却撑了过来。 晋商,当属首功。 向建奴输送粮食、盐铁。 又从建奴那里收购人参、鹿茸和貂皮。 一来一往,晋商从中谋取暴利。 因此连祖宗都可以不要。 “此事,已非难事!” 孙承宗捋着胡须笑了。 接着他一阵感慨。 “多亏云真人步步设计!” “最后以雷霆之势,拿下晋商以及幕后官员,为大明除掉一颗毒瘤。” “否则平辽大计,最终会功亏一篑!” 卢象升看着云逍,满心敬佩。 晋商暗中与建奴贸易往来。 此事朝野共知。 可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 哪个敢去触碰? 谁碰谁死! 孙承宗不敢。 袁崇焕更不敢。 云逍不仅碰了。 还将晋商连根拔起! 整个大明,还有谁能做到? 若不是铲除了晋商。 晋商的保护伞,也给一锅端了。 对建奴进行经济封锁,也就成了空谈。 孙承宗即使有通天的本事。 最后也难以完成平辽大计。 “没有晋商,还有军头,尤其是关宁军。” 云逍盯着孙承宗,意味深长地说道。 孙承宗心中一凛。 然后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从李成梁起,辽东军头世家逐渐形成。 孙承宗当年,又大力推行“辽人治辽”的方略。 这就导致军头世家越发做大。 这些军头世家,各自为政,拥兵自重。 一年400万的银子,有多半是落在了军头的手里。 兵户沦为军头的农奴,比前宋的厢军都不如。 甚至有些军头,更是肆无忌惮。 他们暗中出售粮食、盐铁,甚至是军械给建奴,大发横财。 孙承宗经略辽东四年。 又怎么可能不清楚这里面的龌龊? 没想到云逍,竟然对这些也是了如指掌。 不过想想也正常。 云真人能够洞晓天机。 天底下的人和事,还能有什么瞒得过他? 整顿这些军头世家,可不容易。 好在如今的皇帝陛下,不再跟以前那样耳根子软。 又有云逍相助。 凭借自己在关宁军中的威望。 保证能把这些军头世家,收拾的服服帖帖。 “第二,骚扰、震慑各蒙古部落,然后设法分化之。” “哈喇慎部前为建奴先锋,袭入我大明关内,烧杀劫掠。” “绝不能就此罢休,要让他们长长记性!” “派兵进入草原,杀他们的妇孺,劫掠他们的牛羊,让他们也知道痛!” 云逍的语气淡然,却透着刺骨的冷意。 孙承宗显然不太同意这些做法。 然而想到云逍透漏的天机,最后还是点点头。 云逍忽然问道:“祖大寿帐下,有一名守备,名叫吴三桂?” 孙承宗一怔,随即答道:“吴三桂是辽东总兵吴襄之子,才是二十出头,云真人也知道他?” 云逍笑了笑。 吴三桂,后世谁人不知? “此人骁勇善战,是个人才。” “可让他领一支精兵,出关袭扰蒙古部落。” 云逍露出赞赏之色。 眼眸深处,却隐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寒意。 “吴三桂若是知道,云真人如此器重他,必定会感激万分!” 孙承宗犹豫了一下。 随即还是答应了下来。 领兵出关袭扰蒙古哈喇慎部。 这可是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吴襄多半是不会答应。 可云真人亲自安排的事情。 吴襄又能如何? 要不,让云真人来给你推算推算? 即使罢了他这个总兵。 也是云真人一句话的事情。 何况这也是云真人对他儿子的器重。 “吴三桂,竟然入了云真人的法眼,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卢象升一阵感慨,心中艳羡不已。 云逍将二人的神色收入眼中。 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吴三桂引建奴入关,是将来的事情。 如今历史已经改变。 这样的事情,大概率不会发生。 可谁让云真人心里不爽呢? 蒙古骑兵虽然大不如前,却也不是好惹的。 对吴三桂委以重任,让他为国英勇捐躯。 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他好。 云真人的心里,也会舒坦很多。 两全其美! “封锁经济,袭扰、分化蒙古,都不过是敲边鼓。” “要想平定辽东,消灭建奴,必须调整以往的平辽方略。” 孙承宗知道云逍说到重点了。 于是坐直了身子,神情肃然。 “其一,精简关外城池、城堡。” “只需重点防守宁远、锦州等城池,使建奴无法逾越辽西即可。” “然后将建城池的钱粮,用来整军、练兵,打造出一支能与建奴一战的野战军!” 说到这里,云逍连连摇头。 想来也是可笑。 太祖、成祖时期,大明军队横扫大漠,所向披靡。 如今居然沦落到,不敢出城与建奴野战的地步。 甚至上演,被百十个建奴骑兵,追着六七千明军跑的奇观。 也就是比后来,一百多鬼子追着十万果军跑的场面,要稍微好看一些。 不整顿关宁军。 投入再多的钱粮,都毫无意义。 同样是花银子。 养一万头猪,还不如养一头狮子。 孙承宗点点头。 接着却是面露难色,“裁撤下来的老弱兵卒,该如何安置?” 以前就曾经有大臣提议,将关外的百姓迁入关内。 可这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没土地。 大明的土地,早就被宗室、富绅、地主给瓜分光了。 连关内的百姓、军户都失去了田地。 何况是关外的辽东汉人? 云逍想了想,笃定地说道:“这些人,贫道来安置。” 孙承宗和卢象升心中困惑不已。 云真人即使能点石成金。 也安置不了数万人啊! 云逍没有理会二人的困惑,继续说道:“其二,以战练兵!” 第115章 十六字诀,妙不可言! 一味地龟缩防守。 再英勇善战的军队,也会失去血勇之气。 最后被养成一群猪。 战争! 只有战争! 才是锻炼军队战斗力,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最好的例子,就是苏德战争。 战争初期,苏军与德军战损比高达3:1。 随着战争的推延。 苏军用2000多万军人的鲜血,学会了打仗。 作战效能越打越高,战损比达到1:1。 正如朱可夫所说:“俄人在战争进程中学习,并学会了战争。” 云逍的策略十分简单。 建奴集结大军来袭,以守城为主。 平时,练兵的同时,伺机与建奴作战。 训练与战斗相结合,最终练出一支可与建奴野战的精兵。 然后再与建奴决一死战。 云逍看向卢象升,说道:“卢中丞的东江镇,就显得尤为重要。” 接着他在粗略的地图上,向卢象升面授机宜。 大明由于失去了大漠的控制。 因此无法对建奴从西侧构成任何威胁。 唯一可能的突破口,就是利用对辽东的制海权做文章。 以半岛和导链为依托,将战火烧到建奴南部和东部。 正因为皇太极深知建奴有这个软肋,才想尽千方百计,除掉毛文龙。 卢象升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担,神色变得凝重。 “只要宁锦与东江镇配合得到,必定可以让建奴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到时候,建奴就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终久会被饿死、拖死!” “云真人奇谋,老夫不如太多!” 孙承宗连声感慨。 云逍一阵鄙视。 堂堂孙阁老! 居然也学会拍马屁了。 这也叫奇谋? 这是在污辱贫道的智商。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东江镇的作用。 可袁崇焕为了一己之私,杀了毛文龙。 硬生生地废了大明一臂。 大明在辽东屡战屡败,究其根源,就是不能齐心协力。 大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 要不是朝堂上勾心斗角,对辽东处处使绊子。 军中将帅又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小小的建奴,又怎么可能让大明亡国? 接着云逍又向卢象升传经送宝。 让他到任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收东江军民之心。 办法很简单。 为毛文龙平反昭雪,拨足钱粮、军械。 只要做到这两点,东江镇军心民心尽归大明。 战略方面。 充分利用水师,主动出击。 对建奴东、南,以袭扰为主,实施游击战。 “游击战?” 卢象升一脸困惑。 孙承宗也是迷惑不解。 “说简单点,就是十六个字。” 云逍用炭笔,在纸上写下了十六个字。 卢象升和孙承宗看到如同鸡爪子爬过的字迹。 想笑,却强忍住了。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堂堂云真人,这一手字,怎一个‘烂’字了得? 看到这字迹,才感觉云真人像是个人。 二人细看这十六个字。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 渐渐地,二人的神色变了。 简短直白的十六个字。 越是品味,越是觉得高明之极。 “言简却意明,蕴含着极为高明的战术。” “将防御与进攻,退却与反攻,保存自己与消灭敌人,近乎完美地结合起来。” “扬长击短,趋利避害,灵活机动地作战,达到以小敌大、以弱胜强的目的。” “妙,简直是妙不可言!” 孙承宗一拍大腿,大声称赞。 接着他又是一声赞叹:“云真人若是为将,必将是千古名将!” 卢象升站起身,向云逍拱手一拜:“多谢云真人教导,让下官受益无穷!” 孙承宗接着道:“不仅是东江镇,在关宁军尚未练出能够与建奴野战的精兵之前,同样也可以用这一策略。” “无聊的时候,瞎想的,不值一晒。” 云逍摆摆手。 他的神色平静,表现的十分谦逊。 剽窃? 用后世的智慧,去打击建奴。 这怎么能算是剽窃? “卢中丞到任之后,最好是将登莱巡抚衙门,直接设在皮岛。” “然后立即开始整顿兵马,随时准备跨海进入朝鲜!” 云逍的话,让孙承宗十分不解:“朝鲜是贫寒之地,派兵去那里做什么?” 云逍笃定地说道:“三个月之内,建奴必定会出兵朝鲜。” 孙承宗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 “建奴在年前入关,未能抢到粮食,又失去了晋商的粮食供应。” “而蒙古部落同样缺粮,建奴无法从蒙古获取粮食。唯一获取粮食的途径,也只有朝鲜。” “云真人料敌于先,谋敌在前,堪简直是算无遗策!” 云逍摇头一笑,“建奴出兵朝鲜,不仅是要抢粮,还抱着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准备彻底解决朝鲜问题,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我大明。” 卢象升振奋起来:“云真人的意思是,出兵救援朝鲜?” 大明与朝鲜是宗藩关系。 万历年间,瀛岛入侵朝鲜。 结果是两败俱伤。 大明出兵援救,击退瀛岛。 经过此一役,瀛岛进入了德川幕府的时代。 大明为此付出了十多万军民损伤的代价,并且掏空了辽东。 这就为日后努尔哈赤的崛起,埋下了伏笔。 此时建奴若是出兵朝鲜,按照常理,大明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援救朝鲜?” 云逍愕然看着卢象升。 卢阎王这是在想啥呢? 卢象升不解地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孙承宗笑道:“介瞻老弟,你还是太实诚了。” “大明即使想出兵援救,也有心无力。” “云真人这是要你,以朝鲜为战场,破坏建奴的抢粮计划,却不是援救。” 卢象升恍然大悟。 云逍叮嘱道:“切记,以游击战,破坏建奴抢粮,不过援救朝鲜的声势,却要做大。” 以后世的德性。 现在用大明将士的命,去营救他们? 有十年脑血栓,也不会干出这样的傻事。 再说了。 以大明现在的实力,自顾不暇,哪里有能力去援救别人? 打着援救朝鲜的旗号,给朝鲜军民一点希望。 让他们跟建奴死磕。 最好将建奴的一部分兵力,死死地拖在朝鲜,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卢象升要做的事情,就是打个游击,抢个粮食。 仅此而已! 第116章 离间计,无间道 “云真人的这些谋划,五年平辽,绝非空谈!” 孙承宗振奋击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你说这话,吉利吗……云逍嘴角抽了抽。 想了想。 云逍又道:“还有一件事,也可以加以利用,操作的好,胜过十万大军。” 孙承宗精神一振:“云真人请讲!” “离间!” 云逍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冷笑。 接着向孙承宗和卢象升,一番分析。 城堡最容易被攻破的地方,当然是内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会有争斗。 大明的朝堂上勾心斗角。 建奴内部,又何尝不是如此? 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继承汗位。 其他三大贝勒,没一个心服的。 皇太极的汗位原本就十分不稳。 前次入关,不仅没抢到东西,还损兵折将,最终无功而返。 派多铎接应粮食,又被全部生擒。 三大贝勒,又岂有不趁机逼宫分权的道理? 皇太极最近的日子,肯定是十分难熬。 且不说跟他有杀母之仇,又野心勃勃的多尔衮。 阿敏就绝不会放过这个夺权的机会。 努尔哈赤当初册封四大贝勒。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 其他三人,都是努尔哈赤的儿子。 唯独只有阿敏,是个例外。 他是努尔哈赤的侄儿。 不是亲儿子,却被册封为一级贝勒。 可见阿敏,绝非寻常人物。 阿敏的父亲舒尔哈齐,是努尔哈赤的亲弟弟。 因为受大明扶持,与努尔哈赤争权。 准备自立门户的时候,被努尔哈赤所杀。 阿敏一直为此怀恨在心,想要为父亲讨还公道。 天启年间,皇太极派阿敏出征朝鲜。 阿敏曾当众宣称,占据朝鲜,裂土分疆,自立为王。 由于遭到部将反对,这才不得不作罢。 阿敏掌握镶蓝旗,兵强马壮,骁勇善战。 论实力,足可以跟皇太极掰一掰手腕子。 皇太极对阿敏也早有防范。 接下来肯定会处心积虑除掉阿敏。 只需要稍加挑拨。 建奴之间的内斗,不可避免。 不指望阿敏能赢皇太极。 内耗建奴一部分实力,大明就算赚大了。 “此计,完全可行!” “云真人的一席话,胜过十万兵!” “若是此计能成,平定辽东,三年足矣!” 孙承宗目光闪烁,连声赞叹。 玩阴谋,这是大明文官的强项啊! 卢象升看着云逍,目光有点呆滞。 这确定是个道士? 对建奴内部纷争,了如指掌。 好吧,他能洞察天机,这很正常。 权力争斗,阴谋诡计,居然也是内行。 太阴险,太狡诈了! 这就有些反常了。 “阿敏,肯定是斗不过皇太极!” “可以选派得力之人,前往辽东,为阿敏出谋划策。” 云逍想到了无间道,提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计划。 孙承宗深以为然,问道:“云真人可有合适人选?” 卢象升道:“此人既要能力出众,身份又不会引起建奴怀疑,怕是很难找到合适人选。” 云逍看了卢象升一眼,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孙承宗摇头道:“介瞻是登莱巡抚,身份显赫,加上他的性子,也做不得这样的事情。” “当然不会让卢中丞去当奸细。” 云逍忍不住笑了。 然后道出中意的人选。 “远三边总督杨鹤之子杨嗣昌,适合担当这一重任。” 孙承宗眼睛一亮,抚掌笑道:“云真人有识人之明,杨嗣昌,正是不二人选。” 杨鹤被崇祯委以重任,总督陕西三边,主持平乱。 而这个杨鹤,夸夸其谈,中看不中用。 上任后,昏招迭出,导致陕西流贼愈演愈烈。 崇祯一怒之下,将其坐罪入狱,准备处死。 他的儿子杨嗣昌,现任山海关内监军兵备道。 之前数次上疏崇祯,请求辞职,以代父罪。 这位坑死卢象升的元凶,玩阴谋诡计,自然是超一流。 以杨鹤现在的处境,杨嗣昌一怒之下,叛国投敌。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很容易得到建奴的信任。 孙承宗越想越是此计可行,点头道:“此事要好好合计,不容出丝毫纰漏。” 卢战神,贫道这是给你报仇了啊……云逍看了一眼卢象升,忍不住笑了笑。 卢象升浑身不自在。 云真人这是个啥意思? 本官不认识杨嗣昌,跟杨鹤也没有任何瓜葛啊! 三人又交流了一会儿。 孙承宗与卢象升起身告辞。 出了吕祖宫。 孙承宗收敛笑容,神情有些阴鸷。 “云真人说阁老是大明第一罪人,阁老还在为此耿耿于怀?” 卢象升出言劝慰。 堂堂内阁辅臣、督师蓟辽的重臣。 被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指着鼻子这么说。 孙阁老心里,肯定是不舒坦啊! “云真人担心老夫,此番主持蓟辽军政,还是沿用以往的平辽之策。” “因此故意拿这话来激将,老夫又怎么看不出?又怎会放在心上?” 孙承宗放声大笑。 卢象升一阵错愕,“阁老既然早就看出云真人的用意,为何还要与他争辩?” “若不是这样,云真人又怎么会,不留余力地出谋划策?” 孙承宗捋着胡须笑道,就像是一个老狐狸。 卢象升陷入沉默之中。 一个小狐狸,外加一个老狐狸。 唯独本官是个傻子!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谋略,都是出自云真人。” “也只有云真人的话,陛下才会言听计从,并且以后不会反复。” 这老狐狸,看得十分透彻。 大明的平辽之策,之所以屡屡失败。 固然有将士不给力的缘故。 但根子还是在朝廷。 朝令夕改,指手画脚,玩阴招、使绊子。 即使是诸葛亮在世,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下好了。 有云真人出谋划策。 且不说这些策略能不能奏效。 陛下那里,肯定会无条件地支持。 朝廷中有人想使绊子,可要仔细掂量掂量了。 且不说陛下对云真人的信任。 想想晋商、马世龙、曹于汴的下场。 有哪个敢去捋云真人的虎须? 有了朝廷的全力支持,平辽大计必成! “介瞻,平定辽东的大功,只怕就落在你我身上了!” 孙承宗一张老脸,笑得像是绽放的菊花一般。 卢象升精神大振,忍不住兴奋起来。 “走,去皇宫,觐见陛下。” “将云真人所言,一字不漏地告知陛下!” 孙承宗大手一挥,二人上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第117章 千古佳句,不朽名篇 云逍看到自己写的十六字诀。 想到孙承宗和卢象升当时的神情。 他心里很是有些恼火。 贫道的字,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云逍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首诗。 然后放下笔,仔细看了看。 云逍越发郁闷了。 直接抓起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 贫道又不靠卖字赚钱。 写那么漂亮干什么? 云逍拍拍手,走出房屋。 林之文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里冒了出来。 递上那张诗笺,结结巴巴地说道: “弟子受人之托,恳请云真人品鉴。” 云逍没办法,接过诗笺。 看到上面漂亮的不像话的字迹,不禁有些生气。 你这是故意来打贫道脸的吧? “风花雪月,附庸风雅,无病呻吟!” 云逍随意扫了一眼,淡漠地评价了一句。 将诗笺丢了回去,然后扬长而去。 “云真人怕是不懂诗吧?” 林之文嘀咕了一句,苦笑着收起诗笺。 走进屋去,开始收拾房屋。 看到桌上云逍写的十六字诀。 这小道士目瞪口呆。 这,这是谁写的? 天底下,竟然还有人,能写出这么丑的字? 刚才屋里一共三个人。 孙承宗和卢象升,都是进士出身的文官。 自然不可能出自二人的手笔。 除了云真人,别无他人! 万万没有想到啊! 竟然发现了云真人的大秘密。 林之文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个秘密,绝不能告诉别人。 打死也不说! “这又是云真人的杰作?” 林之文发现了地上的纸团,又忍不住笑了。 拾起来展开一看。 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如遭雷击。 愣了半晌。 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接着热泪盈眶,发出一声嚎叫。 “传世佳作,直追李杜的传世佳作啊!” 林之文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抚平,贴身收好。 然后兴冲冲地跑出道观。 来到不远处的一家酒楼。 上了二楼,进入一座雅间。 雅间中。 一名身穿青衣的俊俏少年,正急不可耐地等候着。 正是女扮男装的柳如是。 林之文一进来。 柳如是不满地说道:“怎么这么久?” 林之文答道:“云真人跟孙阁老、卢中丞说了很久的话。” “一个方外道士,整天跟朝中高官厮混,哪里像是什么高道?” 柳如是撇撇嘴。 林之文诺诺不敢作声。 他可不敢在背后胡乱议论云真人。 “问了没有?” 柳如是问道。 接着又笑道:“想必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林之文支支吾吾地说道:“问了,云真人说,他说,‘风花雪月,附庸风雅,无病呻吟’。” “那日见他宣讲经义,还以为是个饱学之士,让他品鉴一下我的新作。” “没想到也是个不通风雅的俗人!” 柳如是柳眉一挑,咬着贝齿,恨恨地说道。 “云真人天纵奇才,诗才堪称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将来,云真人将来,必定引天下风气,领一时风.骚!” 林之文红着脸,梗着脖子为云逍辩解。 柳如是‘噗嗤’一笑。 巧笑倩兮,美目顾盼。 林之文看傻了。 柳如是笑道:“为了讨好云逍子,居然连这等话都说出来了,真是恬不知耻。” “小道说的是真的。” 林之文从怀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看到上面的字迹,柳如是又是一阵笑,笑得浑身乱颤。 “这就是云真人的真迹?” “刚破蒙的学童,写的字也要比他好……咦!” 笑着笑着,柳如是忽然身子一僵,脸上的笑容瞬时凝结。 接着她死死地盯着纸,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柳如是低声吟诵着,一时竟是痴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好一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千古佳句,堪称千古佳句!” 柳如是将写着诗的纸捂在胸口,像是要将纸放到心里去。 由于太过激动,她的胸膛起伏,呼吸急促,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能写出‘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等诗句。” “云真人的才情,可要比那位‘学贯天人’的钱谦益,要高多了。” 林之文满脸得意,与有荣焉。 柳如是盯着他,问道:“这果真是云逍子写的?” 林之文信誓旦旦地道:“我亲眼看着他写的,还能有假?” “不朽名句!” “单凭这一首,足以称得上,冠绝大明两百年!” “诗中蕴含的高洁情操,更是让人肃然起敬。” 柳如是喃喃说道,整个人都有些醉了。 接着她柳眉轻蹙,不解地说道:“能够写出这等千古绝句,为何字迹却是这般不堪?” 我也很困惑啊……林之文说道:“云真人这是在故意藏拙!” “那倒也是,这些日子,他想必也是不堪其扰。” 柳如是深以为然。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上次被东林党和白云观算计。 《道德经释义》,更是引起轩然大波。 云逍子不得不闭门谢客。 不藏拙怎么能行? 想到云逍对自己新作的评价。 柳如是俏脸通红。 丢脸了啊! 自己这个所谓的才女。 在人家面前,又算什么?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看看人家是什么格局? 自己引以为傲的新作。 在他的眼里,不是无病呻吟又是什么? “我要见云真人,小林,帮姐姐引荐!” “这……云真人根本不见外人。” “等到了江南,姐姐帮你引荐李香君。” 林之文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只是脑袋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那你设法请他出席这次诗会。” “我尽力而为……恐怕云真人不会去。” “他不想去,难道就不能想办法吗?” 柳如是抿嘴一笑,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狡黠。 唐诗宋词,千古传诵。 大明虽然也有佳作传世。 然而与唐宋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如今终于出现了一位奇才。 大明诗坛的希望,就看他了。 又怎么可能让他就此埋没了? 柳如是感到自己责无旁贷。 第118章 《赠柳如是》?节操何在! 三日后。 吕祖宫,岩客山房。 这里本是讲经说法之所。 此时。 山房中摆放着数十张桌案、蒲团。 来自京城的诗坛才俊,齐聚一堂。 其中有国子监的监生。 还有很多附庸风雅的缙绅、官员。 这次的诗会,原本是没有这么多人的。 可是听说名动江南的才女柳如是,也要参加本次诗会。 于是参加的人也就多了,档次也提高了很多。 此时。 柳如是一身儒服,端坐于前排主位上。 俊俏、儒雅,风度翩翩。 如同是超然于浊世之外的人物。 不少青年才俊,不时地偷看着她。 有些胆大的,炙热的目光,始终黏在她的身上。 诗会开始后,才俊们纷纷赋诗。 其中有不少诗作,算的上出色。 不过多数却是平淡,勉强能称作是诗。 大明以八股取士。 诗词既不能治国,又不能理政。 除了附庸风雅,再无任何用处。 因此诗词被视作小道。 大明一朝,几乎没有什么传世名作。 即使有,也是凤毛麟角。 比起唐、宋,差的不是一分两分。 不过也不是没有热衷此道者。 尤其是南方,奢靡之风盛行。 因此诗词受到热捧。 文章做得再好,也不过是谋个出身。 而诗词却是能传世的。 从古至今,哪个读书人,不想名留千古? 并且在当今这个时代,名气是可以转化成权势的。 最好的例子,就是张溥。 一篇《五人墓碑记》,名扬天下。 进而掌控政治渔轮,甚至是控制朝堂风向。 诗词大家虽然达不到这个程度,却依然有着无数的拥趸。 在江南,才子们去秦淮河,不仅不要花钱,反倒会被倒贴钱。 “在下特为柳如是小姐赋诗一首,请诸位品鉴!” 一名身材高大、丰神俊朗的青年,站起来朗声说道。 他的目光炯炯,看向柳如是的眼神中,充满了仰慕。 有人认出了这青年,顿时一阵骚动。 “这不是陈介吗?” “陈介?改名叫陈子龙,被称作是云间诗派首席的那个?” “他怎么到京城来了?” “听说陈子龙对如是小姐万分仰慕,来京城,自然是为她而来了。” …… 陈子龙吟了一首诗。 不得不说,他的才情是极高的。 一首诗引起众人连声叫好。 陈子龙看向柳如是,眼眸中颇有几分得色。 他自认为这首诗,距离传世之作还有点差距。 然而在诗词凋零的大明朝,绝对属于上上之作。 柳如是是才女,更是爱慕有才情的才子。 这首诗一出,说不得就赢得了她的芳心。 谁知。 柳如是只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远不是陈子龙期待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困惑。 柳如是静静地说道:“也是巧了,前几日,也有人送了我一首诗,名为《赠柳如是》。” “这首诗,应当胜过在下刚才的那首,在下洗耳恭听。” 陈子龙淡然一笑,语气中透着几分傲气。 “这篇传世佳作,正要与诸位分享。” 柳如是定了定神,轻启朱唇,吟出一首诗来。 “浩荡离愁白日斜。” 众人连连颔首。 原来是一首离别诗。 陈子龙淡然一笑。 不过尔尔! “吟鞭东指即天涯。” 众人的眼睛全都一亮。 画面感有了! 浩荡离愁的愁绪。 吟鞭东指的豪情。 两个画面相反却相成,互为映衬。 陈子龙点了点头。 后面要是继续保持这样的水准。 就能追得上他了。 柳如是的声音,陡然变得激昂,后面两句脱口而出: “落红不是无情物。” “化作春泥更护花。” 山房中,瞬时一片死寂。 随即在场的每个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片刻后。 山房中炸开了锅。 “好诗!” “由抒发离别之情,突转到报国之志,绝了!” “移情于物,贴切巧妙,寓意深刻,好诗啊!” “如此佳作,绝对可以传世!” …… 很多人一时热泪盈眶。 不容易啊! 大明也终于出了一首传世佳作! 身为大明人,与有荣焉! 陈子龙细细品味,最后神色黯然。 只觉得柳如是距离自己,越发的远了。 一时间满心不是滋味,就像是吃了一个青柠檬一样。 林之文傻傻地看着柳如是。 随即满心悲愤。 云真人做的这首诗。 什么时候有了名字? 叫做《赠柳如是》? 节操呢,面皮呢? 你是才女啊,怎么能干这事? 无耻啊! 我为什么没有想到? 林之文气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这首诗一旦流传出去。 一定会在诗坛,引起巨大的轰动。 被天下读书人传唱! 甚至是流传千古,也是极有可能。 如此一来。 柳如是之名,也将为后人所知。 就如同汪伦、李龟年、元二那样。 林之文想到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从掌心溜走。 一时间内心剧痛。 就连柳如是,在他眼里,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接着林之文想到。 云真人的诗作,被自己给传了出去。 会不会被云真人赶出吕祖宫? 林之文看向柳如是,正要开口揭穿。 柳如是狠狠地瞪了过来。 林之文一个哆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陈子龙追问道:“敢问如是小姐,这首诗的作者是谁?” 柳如是笑吟吟地答道:“这首《赠柳如是》,作者正是此间主人。” 众人纷纷看向林之文。 林之文慌忙摆手:“不是我写的,是云真人。” 山房内顿时一片哗然。 前几日。 云逍子白云观讲经,轰动天下道门。 连很多大儒都被惊动了。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全都拜读过。 正等着他出书立著呢! 万万没有想到。 一名大德高道,竟然还会作诗?! 并且出手就是一篇传世佳作! 柳如是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得意。 臭道士! 那天在白云观,居然煽动信众,伤了本小姐! 虽说是误伤,却也是伤了。 又说本姑娘的诗,是附庸风雅,无病呻吟? 你不是想藏拙吗? 本姑娘就让你扬名天下! 出了一口恶气。 还顺便让自己跟着青史留名。 完美! “这首诗,绝不可能是云逍子所作!” 陈子龙忽然大声说道。 山房内安静了下来。 第119章 论作诗,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柳如是柳眉轻蹙。 随即却是淡淡一笑。 陈子龙,这是嫉妒了啊! 这个陈子龙,在江南也是首屈一指的俊杰。 对他也颇有好感。 但是与云逍子一比…… 论长相,稍差了一点。 论才学,差的更多啊! “这首《赠柳如是》,在下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云逍子真人,为大明屡建奇功,又是道门高道,在下也是敬仰的很。” “可据我所知,云逍子真人今年,才是十七岁。” “他又哪里来‘浩荡离愁’的愁绪,与吟鞭东指的豪情?” 陈子龙的一番话。 让所有人都露出疑惑之色。 这话说的没错。 作诗填词,大多数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一个十七岁的道士,哪里来的离愁和豪情? 这不科学啊! 就连柳如是也迷惑了。 以质询的目光看向林之文。 这要是搞错了,那可就闹出天大的笑话了。 “这首诗作,的确是出自云真人之手。” 林之文知道关系到云真人的名声,这时候千万不能怂。 只是在心里直泛嘀咕。 那满纸的丑字,的确是出自云真人之手。 确凿无疑! 可那首诗,之前以为是云真人的杰作。 听陈子龙这么一分析,就有些不敢确定了。 难道是孙承宗,或者是卢象升所作,云真人执笔? “该不会是剽窃的吧?” 一名国子监的监生大声质疑。 年前的时候,受晋商鼓动,国子监、翰林院大肆攻讦云逍。 后来被云逍以大字报回击,又以雷霆之势,拿下晋商。 国子监闹得灰头灰脸。 因为此事,国子监的祭酒,还被皇帝给罢免了。 此时终于找到攻击云逍的机会,自然是不容错过。 其他人也都纷纷提出质疑。 柳如是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她赶忙朝林之文说道:“去请云真人出来,澄清一下。” 这首诗要真的是云逍所作,必定会轰动诗坛。 可要是被认定是剽窃,那可就要名声扫地了。 这时代,名声比性命还要重要。 要是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误会,累及云逍的名声。 那可就糟糕了! 林之文匆匆离开山房。 不多久,就返了回来。 他的屁股上,多出了几个脚印。 柳如是急忙问道:“云真人怎么说?” 林之文答道:“云真人说,诗,是他作的。” 众人一阵骚动。 林之文犹豫了一下,接着结结巴巴地说道: “云真人说,论作诗,你们都是垃圾。” “不是针对谁,而是在座的各位,还有大明诗坛。” 山房内一片死寂。 “云真人还说,大明如今内忧外患,百姓处于水深火热,正需读书人出力,戡乱御侮。” “你们不为国分忧,为民解难,却整天伤春感秋,附庸风雅,无病呻吟。” “你们跟那些不知亡国恨的商女,有什么分别?” 林之文一口气说完。 然后迅速来到门口。 万一被众人追打,也好及时跑路。 众人目瞪口呆。 随即山房中炸开了锅。 柳如是眼眸中光波流转,异彩闪动。 狂放不羁,胸怀天下! 好一个云逍子! 陈子龙如遭棒喝,面红耳赤。 “请转告云真人,陈子龙受教,改日登门,当面请教!” 陈子龙向林之文拱手说道,然后昂首大步离开山房。 今天的诗会,自然也跟着不欢而散。 《赠柳如是》这首诗,以及云逍的言论,迅速传遍京城。 整个京城,顿时为之轰动。 称赞这首诗的,骂云逍狂妄的,斥责他剽窃的。 各种言论甚嚣尘上。 钱谦益也收到了消息。 前几天,在白云观算计云逍不成,反倒被揭了老底。 又担心云逍接下来的报复。 老钱惊怒交加之下,旧病复发,再次卧床不起。 《赠柳如是》这首诗,如同一把利剑,刺中老钱苍老的心。 到嘴边的肉,被叼走了! 悔不当初啊! 又听到云逍说,大明诗坛都是垃圾。 而他,正是当今诗坛盟主。 气得老钱当场吐血,昏倒在床上。 …… 皇宫。 翊坤宫。 “好一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想不到纯阳真人云逍子,竟然有如此诗才,如此壮怀!” 袁贵妃反复吟哦诗句,最后一声赞叹。 袁贵妃早年是崇祯的潜邸侍妾。 她为人谦和恭敬,且极有才情。 因此不仅深受崇祯宠爱。 与周皇后、田贵妃之间的关系也十分和睦。 “云逍子,可不仅只有诗才!” 崇祯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前几天孙承宗和卢象升觐见,陈述平辽策略。 听说策略出自‘叔父’,崇祯毫不犹豫,全部允准。 建奴是大明的心腹之患。 如今‘叔父’亲自定下策略。 平定辽东,指日可待。 因此这几天,崇祯的心情大好。 往后宫跑的也就比往常勤了。 袁贵妃道:“可有传言说,这首诗是云逍子剽窃他人之作。” “剽窃?” 崇祯一声嗤笑。 ‘叔父’是谪仙下凡。 还用得着去剽窃他人? “不如明天爱妃随朕出宫,去见云逍子一面,请他当面赋诗,见识一下他的才学。” 崇祯有些日子没见到‘叔父’了。 心里甚是想念,于是决定带着袁贵妃出宫一趟。 ‘叔父’看到又一个侄儿媳妇,一定会很惊喜吧? “果真?” 袁贵妃又惊又喜。 之前她拜读过云逍的《道德经释义》,惊为天人。 又被一首《赠柳如是》给惊艳到了。 此时已经成了云逍的粉丝。 能够见到云逍子本尊,让她如何不激动? 崇祯笑道:“君无戏言!” 第二天早晨。 崇祯和袁贵妃一身便装,来到吕祖宫。 吕祖宫门口围满了人,足足有上百之多。 崇祯让王承恩去一番打探。 这才知道,原来是云逍昨天的一番话,引起了众怒。 这些诗坛俊杰们,是前来向云逍挑战的。 “叔父说的果然不错!” “读书人不思报效国家,却痴迷于诗词小道,附庸风雅。”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他们为什么不学学叔父的胸怀?” 崇祯看着那群人,连连摇头。 “奴婢见领头的,有王象晋、阎尔梅。” “他们都是东林党人,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王承恩这个东厂提督,越来越称职了。 “查!” “查清楚幕后之人!” 崇祯眉毛一挑,眼眸中闪出一抹寒意。 上次白云观的事情,还没跟他们清算呢。 这又借机兴风作浪。 还真当东厂的诏狱,关不了东林党人? 第120章 你们都是来向云真人求诗的? 王承恩立即命人去查探。 崇祯和袁贵妃,则是带着侍卫从后门进入吕祖观。 “拜见叔父!” 见到云逍,袁贵妃毕恭毕敬地行礼。 然后好奇地打量云逍。 年轻、俊俏。 还协助陛下,干出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居然还能作诗! 难怪能被陛下心甘情愿地叫“叔父”。 袁贵妃的眼眸中闪烁着小星星。 云逍一脸懵。 随即醒悟过来,瞪着崇祯,“你换老婆了?” 云真人这次真的有些生气了。 叔这儿,连个暖脚的都没有。 败家的侄儿,竟然换老婆了? 本事不大,找女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并且一个比一个漂亮! 不孝的东西…… 才不是嫉妒。 侄儿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沉迷女色。 这样不道德,有辱云家的门风! 崇祯讪讪道:“没换,这是三房。” 云逍瞪大眼睛,“三房?你还有一个老婆?” 崇祯老老实实地说道:“上次带来的是二房,还有一位正房。” 袁贵妃捂着嘴,生怕笑出声来。 云逍却是越发生气。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也罢。 贫道年纪小,正长身体。 兴趣不能放在这个上面。 袁贵妃好奇地问道:“敢问叔父,那首《赠柳如是》,是您的大作?” “随手胡写的,却被传了出去,让侄媳见笑了。” 云逍淡淡说道,嘴角却情不自禁地抽了抽。 该死的林之文! 现在想不剽窃都不成了。 “叔父如何认识这个柳如是的?并且还写诗赠予她?” “侄儿听说,这柳如是乃是名动江南的歌姬,才华横溢,莫不是……” 崇祯的八卦之魂在燃烧着。 云逍一眼瞪过去。 崇祯笑着闭上嘴巴。 见他一脸暧昧的样子,云逍心里越发恼火。 《赠柳如是》? 这哪儿跟哪儿? 柳如是,云逍倒是知道。 这可是奇女子! 她不是‘水太凉’的侍妾吗? 怎么就跟贫道扯上了? 竟然还白嫖了贫道! 岂有此理! “叔父还有什么大作,能让侄媳拜读一下吗?” 袁贵妃露出崇敬之色,眼眸中一片火热。 云逍淡淡说道:“叔才疏学浅,勉强做了一首,还被人质疑剽窃,哪里还有其他诗作?” 袁贵妃大失所望。 崇祯暗自发笑。 叔父又在藏拙呢! 只要几杯酒下肚。 保证诗兴大发,文如泉涌。 这时王承恩匆匆而入。 他低声在崇祯耳边说了几句。 “又是这个钱谦益!” 崇祯大怒,猛地拍击椅子扶手。 事情查清楚了。 外面的那帮人,正是受钱谦益的怂恿,前来挑战云逍的。 钱谦益为什么会这么做,倒也不难理解。 到嘴边的肉,眼看就要被云逍给叼走了。 又被骂作是垃圾。 老钱又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白云观那次,没把云逍搞臭。 这次又让钱谦益抓住了机会。 大明诗坛全都是垃圾? 还真是狂到没边了! 等于是把天底下所有的诗人、词人,以及诗词爱好者们,全都给得罪光了。 钱谦益不报复才是怪事。 “钱谦益?” 云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崇祯朝王承恩喝道:“让东厂的人出动,把钱谦益抓入诏狱!” “乱来!” “东厂是你家开的,想抓谁就抓谁?” 云逍不客气地喝止崇祯。 钱谦益现在虽然被罢官。 被称作“学贯天人”,“当代文章伯”。 诗坛盟主,外加东林领袖。 钱谦益在士林中的影响力,却依然惊人。 直接将他抓了,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崇祯皱眉说道:“总不能让钱谦益,继续兴风作浪下去吧?” 这时,道观都管林景和匆匆赶来。 “不好了,云真人!” “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了,其中有好些个诗词大家。” “他们都在叫嚷着,要你出去给他们一个说法!” 林景和气喘吁吁,脸色苍白。 云真人在白云观,凭借一小部分《道德经释义》,震惊道门。 吕祖宫终于迎来了春天。 谁知云真人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 居然把天底下的诗人、词人,全都给骂了。 并且还涉嫌剽窃! 这下好了。 云真人的名声毁了。 以后吕祖宫也会成为笑柄。 要是哪一位诗词大家,弄上一首诗词讽刺一番。 说不定以后还能流传千古。 “就这事?” “一点小事,就这样慌慌张张,平日怎么清修的?” 云逍皱着眉头呵斥道。 林景和苦笑道:“云真人,你赶紧想个办法啊!” “既然有人主动把脸给伸了出来,岂有不打的道理?” “这一次,就让这钱谦益和东林党人,声名狼藉,遗臭万年!” 云逍淡然一笑,眸子里流露出一抹寒意。 随即让林景和准备笔墨。 袁贵妃顿时兴奋起来:“叔父这是准备作诗?” 云逍无奈苦笑。 穿越者写诗作词,人前装逼的桥段。 以前在网文中看过不少。 当时只觉得很狗血。 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走上了这条路。 只是当这种烂俗的桥段,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 怎么就觉得有些爽呢? 云逍拿起笔,蘸上墨,正准备动手写的时候。 想到自己的一手烂字,于是打消了主意:“云昊,你来执笔!” 袁贵妃抢着说道:“还是让妾身来吧!” 云逍在椅子上坐下来,仰着脑袋,看着楼板: “诗名就叫《论诗》。” 袁贵妃眉头皱了皱。 从诗名来看,这种诗,写不出多高的水准。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袁贵妃的手一颤。 竟然连李杜都不放在眼里。 好一个狂放不羁的‘叔父’! 也难怪,李白这个谪仙,都是那么狂。 ‘叔父’同样也是谪仙,狂傲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屋内,瞬时寂静。 …… 吕祖宫门口。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聚的人越来越多。 为首的一群人,更是气势汹汹,斥骂不休。 要不是吕祖宫的道士守着大门,只怕早就冲了进去。 “你们来吕祖宫,都是想跟云真人求诗的?” 林景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以嘲弄、戏谑的眼神看着众人。 第121章 大明之李太白诞生记 林景和嚣张的神态和语气,激怒了众人。 “向云逍子求诗?” “一个剽窃他人诗作的无耻之徒,也配让我们向他求诗?” “让云逍子出来,当众收回狂言,赔礼谢罪!” …… “诸位,且听老夫一言!” 人群前方,一名老者扬了扬收。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人名为王象晋,是一位资深东林党人。 不过此人,却与其他东林党人有所不同。 王象晋从不参与党争,在官场上不逢迎,刚直不阿,政绩斐然。 为人宽厚正直,急公好义,关心国计民生。 他不仅是一位诗文大家。 还是一位农学大师,同时还精通医药。 因此在士林中的威望极高。 “老夫王象晋,对于云逍子真人,早有耳闻,也素来仰慕。” “此番前来,只因云真人羞辱我大明诗坛,老夫身为诗坛的一份子,自然要来向云真人讨要一个公道。” “请云真人出来,向大家伙道个歉,收回之前说的那些话,也就是了。” 王象晋是个儒雅君子,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咄咄逼人。 一名身穿举人服饰的青年跟着说道:“不光要赔罪,还要说出那首《赠柳如是》,是谁人之作!” 这人名叫阎尔梅,少年成名,以诗文闻名天下,此时是复社成员。 周围的人,却没有二人这般通情达理。 甚至有人鼓动众人,冲击吕祖宫。 柳如是站在人群中,一时忧心忡忡,却无计可施。 她很清楚,云逍的那些话,打击面实在太大了。 加上钱谦益倍那首诗给刺激到,在暗中唆使挑拨。 今天要是不能善了,云逍以后可就要臭名远扬了。 “云真人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会去剽窃他人诗作?” 林景和冷眼看着众人,不屑地一声嗤笑。 然后从容不迫地从袖口取出一沓纸来。 “云真人的新作来了!” “竖起你们的耳朵,都听好了!” 林景和得意洋洋,大声诵读起来。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当人们听到诗名,禁不住发出一阵哄笑。 《论诗》? 一个十几岁的道士,有什么资格论诗? 狂妄! 再说了,这样的题目,又能会是什么好诗?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人群一再次鼓噪起来。 斥责谩骂声此起彼伏。 这两句诗极为平淡,却是狂到没边了。 自古以来,有谁敢对李杜评头论足? 不应该是‘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仍觉很新鲜’吗? 柳如是忍不住笑了。 这道士,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真不是一般的狂妄啊! 从古至今,有不少孤标傲世、狂放不羁的狂士。 远的如三国时期的祢衡,近的有徐文长之流。 狂士,比名士还要吃香。 可是,你再怎么狂。 也不能狂到,连李白、杜甫都敢贬低吧? 林景和睨视众人,朗声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道观门口,瞬时一片死寂。 所有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充满了震惊之色。 半晌。 阎尔梅满脸亢奋,颤声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千古名句,千古名句啊!” “全诗意味深远,最后两句,更是让人赞不绝口,饱含了人世道理。” “云逍子真人,这不是狂,这是在劝诫世人,不要因循守旧,而要开拓进取,超越前人啊!” “奇才,旷世奇才啊!”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老夫能听到如此佳句,死而无憾矣!” 王象晋浑身都在哆嗦,一时竟是老泪纵横。 柳如是沉浸在诗句当中,一时竟是痴了。 道观前一片哗然。 林景和得意地一声冷笑:“云真人不会作诗,还需要剽窃他人之作?” 众人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这下子有些尴尬了。 谁还敢质疑,那首《赠柳如是》是剽窃之作? 不过,总归有那么一些不服气的。 人群中一人小声说道:“云真人的诗作虽然好,可也不能藐视天下人,说大明诗坛都是垃圾吧?” “云真人的话,还能有错?” 林景和又是一声冷笑。 还敢辩嘴? 他又从纸张里抽出一张来。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众人全都目瞪口呆。 片刻后,全场响起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云真人不喜欢无病呻吟,附庸风雅,却不代表他不会。” 目睹众人的神色,林景和越发得意,又抽出一张纸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众人脑袋里一阵阵‘嗡嗡’作响。 词不如诗,但是传唱却是极为广泛。 这一首《木兰花令》,必将传唱大江南北,甚至传唱千古! 单凭这三首诗作和一首词,藐视大明诗坛,根本不算什么。 不敢说前无古人。 后来能超越的,几乎不可能。 这是要名垂青史的啊! 人家说大明诗坛全都是垃圾。 一点毛病没有! “云真人,堪称我大明之李太白!” “云真人说的没错,我等就是垃圾!” “云真人,我要给你生娃娃!” …… 人群变得疯狂起来。 一边吟着诗,一边放声大笑者有之。 跪倒在地,涕泪直流的有之。 因为过去亢奋、激动,当场昏厥过去的也有之。 一时人群大乱。 其实这一幕,并算不得什么。 李白有一个粉丝叫魏万,为了能见他一面,半年内跑了三千里路,终于见到了李白。 杜甫有一个叫张籍的同行,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此人相信“吃啥补啥”,于是就把杜甫的诗集烧成灰,拌着蜂蜜,每次吃饭前必饮上一碗。 白居易有一名叫葛清的粉丝更为疯狂。 他在身上三十多个地方,刻上了白居易的诗句。 并且还配上了图。 更让人无语的是,他经常光着膀子在街上边走边唱,人称“行走的白诗图”。 “诸位别急,云真人还有视作一首。” 林景和咳嗽了一声,又扬起一张纸。 人群瞬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了过来。 林景和大声说道:“此诗,名为《赠钱谦益》!” 众人面面相觑。 王象晋和阎尔梅相视苦笑。 完了,这下子钱谦益,要名留青史了! 第122章 赠诗,遗臭万年的那种 “道长且慢!” 王象晋和阎尔梅同时出声阻止。 林景和诧然道:“云真人好心赠诗于钱谦益,二位反倒阻止,这是什么意思?” 王象晋拱手道:“此间事情,皆是我二人不忿云真人的言论,这才引来众人聚集道观,与钱谦益,没有半分关系。” 阎尔梅也跟着说道:“关系到钱牧斋一生清誉,请云真人高抬贵手!” 柳如是嘴唇动了动。 最终还是微微叹息一声,没有作声。 林景和‘嘿嘿’一笑:“要不我去跟云真人说一声,把诗改名为《赠王象晋》或是《赠阎尔梅》?” “那还是免了。” 二人慌忙摇头摆手。 有了前面的几首诗词,云逍子必定是名垂千古。 他其他的诗,即使不是什么传世之作。 也会传遍天下,青史留名。 要是被他讽刺上几句,那岂不是跟陈世美、潘美一样,遗臭万年? 这时候的文人,将名声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 为了钱谦益,牺牲自我? 牺牲一下肉体可以。 牺牲名声,怎么也做不到啊! “此前,钱谦益为晋商发声,攻讦云真人。” “此前又在白云观,又妄图算计真人。” “云真人宽宏大量,都不曾与他计较。” “此番,钱谦益竟然唆使众人,围聚吕祖宫,想要毁了云真人的名声。” “云真人转赠他一首诗,这不过分吧?” 林景和连声冷笑。 王象晋和阎尔梅哑口无言。 “都听清楚了!” 林景和清了清嗓子,大声诵读出来。 “妆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 终南捷径无心走,处士虚声尽力夸。 獭祭诗书称著作,绳营钟鼎润烟霞。 翩然一只云中鹤,飞去飞来宰相衙。” 诗的意思,倒也不怎么难理解。 看上去一副淡泊名利的隐士高雅形象。 其实不过靠附庸风雅,得到一些小小的名声。 对人号称不想走终南捷径得到功名。 实则却是到处夸大自己的声誉。 堆砌典故搞出来的文字垃圾,就敢标榜是著作。 结交权贵、聚敛财富,让自己的生活越过越滋润。 举止翩翩,犹如一只云中飞翔的闲云野鹤。 可惜飞来飞去,总不离开宰相的富贵衙门。 众人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幅云中鹤飞来飞去的鲜活画面。 附庸风雅、趋奉权贵、沽名钓誉的形象,活灵活现,入木三分。 这首讽刺诗,比起之前的诗词,显然是差了不少。 然而此时云逍子在众人的心目中,已经成了大明李太白。 哪怕写出来的是打油诗,也都是绝世佳作。 林景和的声音一落,人们纷纷大声叫好起来。 “好诗,好诗啊!” “这哪里是诗,分明是一幅画像啊!” “那钱谦益,以后可以用‘云中鹤’来代称了!” …… 王象晋和阎尔梅相视苦笑,无奈叹息。 钱谦益这一辈子的名声,算是彻底给毁了。 并且还是万劫不复,遗臭万年的那种! 云逍子,还真是毒辣啊! 柳如是叹了一声。 随即却是摇头一笑。 孤标傲世、疏狂不羁的旷世奇才。 却又睚眦必报,手段狠辣。 这家伙,简直是三百年不出的怪物啊! 林景和又大声道:“请静一静,云真人还有话对诸位说!” 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云真人说,诗词是小道,用来抒发情感的娱乐消遣之物,切不可沉迷。”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天下鼎沸,正需大英雄出而戡乱御侮,救亡图存,以身报国!” 一番话,让众人无不羞愧。 看看人家云真人,这是什么胸怀? 难怪能写出‘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等绝世名句。 柳如是的神色有些古怪。 这些话,不是自己在江南时,跟张溥说过的吗? 什么时候传到云逍子的耳朵里了? 林景和说完,转身朝道观中走去。 王象晋急声说道:“恳请道长通禀,在下想面见云真人,当面谢罪!” 阎尔梅、柳如是等人也都纷纷开口。 人群纷纷向前涌来,看架势,竟是要硬闯吕祖宫。 “贫道这就去通禀!” 林景和吓了一跳,慌忙让道士把大门关上。 道观后面的偏殿中。 云逍正与崇祯说着话。 听到林景和的禀报,云逍一口拒绝:“哪有那个闲工夫去见他们?” 林景和无奈苦笑。 外面那帮人,该不会把道观给拆了吧? 他正要出去回绝众人,云逍忽然说道:“等等,柳如是也在?” “正是。” “让她来见我。” 云逍满脸怒意地说道。 贫道的品性,是何等高洁? 这次,竟然被迫当了一回文抄公。 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柳如是! 看贫道怎么收拾她! 林景和忙不迭地去了。 崇祯笑道:“今日过后,叔父的诗词,必定会名扬天下,日后名垂青史,也是必然之事,侄儿恭喜叔父了!” 云逍‘呵’了一声,淡漠地说道:“你叔就是这种喜欢虚名的人?” 崇祯无奈地笑了笑。 ‘叔父’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恋权位,不好名利。 袁贵妃道:“叔父虽然不在乎虚名,可为了大明,多写一些‘化作春泥更护花’、‘不拘一格降人才’之类的诗句,也可以激励民心士气,一改文坛浮华之风。” 云逍点点头,朝崇祯说道:“你这媳妇儿倒是明事理,以后可不要亏待了她。” 崇祯颔首道:“谨遵叔父吩咐,即使后宫三千,侄儿也只会宠她一人。” 袁贵妃满脸娇嗔,随即抿嘴一笑。 说话间。 林景和带着柳如是来到偏殿。 “小女子柳如是,见过云真人!” 柳如碎步上前,软腰肢款款一拜。 “你就是柳如是?” 云逍打量了几眼,心中忍不住一阵感慨。 在后世,明末最为有名的女子,非陈圆圆莫属。 冲冠一怒为红颜,谁人不知? 然而论容貌、才华,有两名女子,却还要胜过陈圆圆太多。 一个是崇祯最为宠溺的妃子,田贵妃。 另外一个,就是柳如是。 这可是一位,‘若不传奇,就决不罢休’的奇女子! 第123章 女秘书?好好干,让真人满意! 美艳绝代,才气过人。 诗文、书画、书法,堪称一绝。 单凭这些,柳如是还不足以称之为奇女子。 她不仅有妩媚的容颜,更有傲人风骨。 柳如是常与名士纵论天下兴亡。 曾对复社领袖张溥说:“如我身为男子,必当救亡图存,以身报国!” 由于仰慕钱谦益的才名。 柳如是以身相许,上演了一处才子佳人的好戏。 大明亡国,清兵南下,逼近南京。 钱谦益决定效法屈原,以身殉国。 谁知从早上一直等到日落,始终不见动静。 最后钱谦益试了试水,犹豫着说:水太凉,我怕会感冒。 柳如是柳如是见状,奋身跳入水中,被人救起。 后来钱谦益屁颠屁颠地投靠建奴。 柳如是既恨又怒,再次跳池,欲独自殉国,却又被众人阻拦。 柳如是死前留下遗言。 国土被建奴所占,死后绝不入土。 因此将棺椁用铁索悬于墓室。 这样的奇女子,不知道羞煞多少无耻文人。 想不到,此时就在自己的眼前。 并且还莫名其妙地被她给白嫖了。 云逍有些恍惚。 “说吧,贫道该怎么处置你?” 云逍看着柳如是,神情冷漠。 “小女子,任由真人发落。” 柳如是眼眸中波光流转,脆生生地说道。 一旁的崇祯和袁贵妃见了,忍不住都笑了。 柳如是的样子,分明是在说: 求你处罚我,狠狠地处罚我! 云逍的脑袋隐隐作痛。 骂一顿,或者是打屁股? 似乎有些不妥。 不然,还能怎样? 崇祯在一旁插话道:“不如让她留在叔父身边,为奴为婢,侍奉叔父。” 云逍一眼瞪过去。 这主意真好,侄儿你就是诸葛亮! 可叔父是那种人? 柳如是连忙说道:“小女子愿意接受惩罚。” 云逍冷哼一声,“你愿意,贫道还不愿意。把你收留在身边,贫道的名声不要了?” 柳如是神色一黯。 他终究还是嫌弃我的身份。 谁知云逍却是话锋一转。 “听说你还有些才情,又写的一手的好字。” “贫道正要整理《道德经释义》,需要一个帮手,你就暂时留在吕祖宫,充当我的秘书吧。” “等经义整理完毕,你可以自行离去。” 云逍早就寻思着,要找一个秘书了。 写毛笔字,实在是太累人了。 十几万字的《道德经释义》写下来。 估计把手都给写残了。 并且不光是为了整理《道德经释义》。 云逍还另有想法。 如今社会、政治渔轮,完全被东林党人把控。 想骂谁就骂谁,想让谁身败名裂,就让谁身败名裂。 云逍这次接连剽窃好几首诗词,其实也另有深意。 扬名天下,掌握话语权。 另外。 云逍还打算推出一种掌控渔轮的大杀器。 报纸! 以前用的大字报,只不过是牛刀小试。 报纸,才是对付东林党渔轮掌控的最佳武器。 可云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得找一个有才华的人来干这事。 最好是美女。 不光能干……字面意思。 还养眼。 何乐而不为? 眼前的柳如是,无疑是最佳人选。 不过云逍现在不敢确定这女人的心思。 万一是美人计呢? 因此得给她一个考验期。 柳如是闻言,先是一怔。 秘书? 不就是幕宾吗? 只要能留在这道士身边。 别说是幕宾。 就是给他当枕头,也是乐意啊! 何况是帮忙整理《道德经释义》。 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奖励啊! “多谢云真人,小女子定会好好干,让真人满意!” 柳如是眉开眼笑,朝着云逍躬身一揖。 这要是穿女装,贫道还能把持的住吗……云逍指着茶杯,“淡了,去换一杯。” 柳如是笑吟吟地端着茶杯,为云逍重新泡了一杯。 然后十分乖巧地站在云逍的身后,就像是跟班一样。 云逍问道:“外面的人当中,有王象晋、阎尔梅?” 柳如是心中一惊,忙道:“他们也是受人怂恿,且二人……” 云逍摆摆手,打断她的话。 然后向崇祯说道: “王象晋是农学大师,推广红薯、玉米和土豆,能用得上他。” “阎尔梅也是个人才,并且崇忠义,尚气节。” “去跟王承恩说一声,在皇帝面前提一下,王象晋可以给徐光启打下手,让阎尔梅去孙传庭手下做事。” 云逍对于这两个人的历史有所了解。 虽然是东林党人,却是能干实事的。 论气节,更是甩钱谦益十条大街。 “叔父放心,这二人,必会得到重用。” 崇祯颔首说道,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叔父’也真是为大明操碎了心。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推荐人才。 “他竟然对王、阎如此了解?” “传闻中,他尽知天下人和事,难道都是真的?” “一句话,就能让皇帝重用两个素未谋面的人,这是何等可怕的权柄?” “传言内阁首辅温体仁,以及很多朝中重臣,都是他向皇帝推荐的。” “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 柳如是心中暗自震骇不已。 接着她看了一眼崇祯,又看了看袁贵妃。 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震。 她幼年不幸,从小被卖到青楼,眼力自然是非同一般。 因此一眼就看出,崇祯与袁贵妃的与众不同。 其他的不说,那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贵气,是寻常人装都装不出的。 “这人是他的侄儿?” “又是朝中哪一位重臣家的公子?” “不对,不是什么公子,而是大贵之人!” 柳如是暗自心惊。 接着她又看到崇祯身后侍立的王承恩。 她的心中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这人,竟是一名太监! 云逍子的侄儿,难道是皇室子弟? 柳如是看着云逍。 越发觉得这小道士,高深莫测,难知深浅。 崇祯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叔父答应孙承宗,替辽东安置数万淘汰兵卒以及百姓,可有此事?” 云逍答道:“确有此事。” 几人都是大吃一惊。 崇祯担心地说道:“安置数万人,可不是小事,叔父千万莫要勉强。” 安置数万人,可真不是一件小事。 别说是某个人,就连朝廷也十分头疼。 “区区小事而已。”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第124章 叔有一法,可让大明百业兴盛 对于如今的大明而言。 一次安置几万人,的确很难办到。 否则也就不会遍地饥民、流民。 云逍早就考虑到了其中的难度。 如果没有想到安置这些人的办法。 又怎么可能向孙承宗夸下海口? “皇帝建忠烈祠的事情,筹划的怎么样了?” 云逍问起了忠烈祠的事情。 “工部已经将样式雷图拿了出来,户部也做了预算。” “需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三年时间方能建成。” 一提到银子,崇祯就是一阵肉疼。 可建忠烈祠是‘叔父’提出来的。 并且是收服军心的重大举措。 即使是烧银子,也只能咬着牙干了。 “建个忠烈词,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耗时三年时间” 云逍眉头大皱。 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可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太清楚大明官员的德性了。 这么多的银子不可能全部用在工程上。 大半的银子最终落到官员的腰包。 三年的施工时间。 更是让云逍感到无语。 这样速度,跟蜗牛一般。 让后世的基建狂魔情以何堪? 云逍问道:“忠烈祠建在哪里?已经有人盯着这个工程了吧?” 崇祯如实答道:“已经选好了址,就放在太庙一侧,工部已经找到木石商贾,陛下也准了。” “这个工程,叔要了,请王承恩转告皇帝,把商贾给推了。” 云逍沉吟了片刻,笃定地说道。 “侄儿回去后,立即找王承恩说这事。” 崇祯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正愁找不到机会报答‘叔父’。 如今‘叔父’第一次张口要好处。 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忠烈祠的工程,是嘉定伯暗地里拿下的。” 王承恩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出实情。 柳如是又看了王承恩一眼。 实锤了! 这人就是一个太监! “嘉定伯?” 提到嘉定伯,崇祯的眉头一皱。 嘉定伯周奎,正是周皇后的父亲,崇祯的岳父。 他暗中插手忠烈祠的工程。 肯定是准备从中大捞一笔。 毕竟是自家岳父。 让周奎赚点银子,倒也没什么。 可‘叔父’现在要这个工程。 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皇后脸上,肯定不大好看。 罢了! ‘叔父’的事情大于天。 至于岳父……先放到一边去。 谁知王承恩接着又说道:“嘉定伯又在私下里,以一百万两的价格,转给了成国公。” “什么?” 崇祯顿时大怒。 转手就赚了二十万两! 虽说查抄了晋商,国库宽裕了。 可那些银子,都是无源之水。 整整二十万两啊! 倒手就赚了这么多。 可想而知其中的猫腻有多少。 想到一下子被人拿走这么大一笔钱。 崇祯感到像是被人从心口剜了一块肉一样。 提到成国公朱纯臣,崇祯更是怒火中烧。 前次在兵部衙门。 朱纯臣的儿子朱崇茂,口吐大逆不道之言。 事后,崇祯本打算严加惩处。 可耐不住朱纯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 又主动献上五万两银子。 英.国公张维贤等勋贵,也都纷纷出面求情。 如今大明的勋贵们,早就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除了在军队,在朝中几乎没有任何实权。 崇祯考虑到要扶植武将,抗衡朝中的文官。 因此让朱纯臣,回去好好地把儿子教训一番。 罢免了朱纯臣京营的职务,全部移交给李邦华。 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 可朱纯臣父子俩,在崇祯心目中的印象,却是恶劣到了极点。 “嘉定伯、成国公?” 云逍一声冷笑,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大明最为厚颜无耻的勋贵,非这两人莫属了。 李自成兵临城下。 崇祯本是有机会逃离京城的。 然而在齐化门,却被成国公朱纯臣给挡了回去。 第二天,朱纯臣就主动打开城门,放李自成大军入城。 这货也没能落到好处。 后来劝李自成登基称帝。 李自成鄙视这卖主求荣的无耻之徒,直接将他给‘咔嚓’了。 嘉定伯周奎,论无耻程度,比朱纯臣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自成大军就要打来了,朝廷由于没银子发军饷,调不动兵马。 于是崇祯放下尊严,让皇亲国戚以及满朝王公大臣捐银子。 周奎表示自己很穷。 周皇后变卖自己的金银首饰,换来5000两白银给他。 这无耻老货,竟然从中扣掉2000两,只捐了3000两。 更为可恨的是。 这厮为了取悦建奴,将自己的亲外孙、太子朱慈烺,献给多尔衮。 云逍冷声说道:“忠烈祠的工程,要定了!” 王承恩看了崇祯一眼。 然后劝道:“牵扯到勋贵,还请云真人三思。” 他倒是出于好心。 一是怕崇祯夹在中间难做。 另外也不希望,云逍跟勋贵,尤其是国丈周奎起什么冲突。 “转告皇帝,一百二十万两的忠烈祠工程,给我二十万即可。” “至于工期……顶多半年!” 云逍漠然一笑,向崇祯断然说道。 “十二万两?” “半年的工期?” 崇祯大吃一惊。 柳如是和袁贵妃,都是惊讶地张大嘴巴。 虽然她们不懂这个。 可最起码的常识还是知道的。 一百二十万的工程,只要十二万。 三年的工期,缩短到半年。 这怎么可能? 王承恩眼睛一亮:“云真人莫非是,打算用仙术建造忠烈词?” 云逍看了他一眼。 这个老王,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安置辽东数万兵卒、百姓,正好拿忠烈词来做个尝试。” “这件事如果做大了,不仅可以解决无数人的就业,还能让大明百业兴盛,民强国富!” 云逍笃定的语气,让崇祯一震。 上次‘叔父’谋划铲除晋商的时候。 也是这个表情! 难道……又是几千万两银子的大生意? “是什么法子,请叔父明示!” 崇祯的眼睛又红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王承恩等人也都是骇然看着云逍。 “皇帝先答应了再说吧!” 云逍却不肯透露丝毫口风。 说完端起茶杯,悠闲地喝了起来。 崇祯无奈苦笑。 ‘叔父’喜欢卖关子的毛病,着实可恨! 第125章 鼠疫?叔能治啊! 云逍又问了开海、平辽等朝政。 了解到皇帝几乎是原封不动,按照自己的意见推行新政。 云逍既是感到意外,又是十分欣慰。 忍不住又说了句‘皇帝英明’。 崇祯笑容满面,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样。 看得一旁的袁贵妃,连连摇头。 陛下,这是入戏太深了啊! 还真的把自己,当成是晚辈了。 你是堂堂大明天子啊! 被人夸赞一句,至于高兴成这样?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 云逍留崇祯和袁贵妃吃午饭。 三侄媳妇第一次来,自然不能冷落了人家。 云逍让人准备了一大桌菜。 也没把柳如是当外人,安排陪坐在袁贵妃身旁。 这让柳如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看来这位声名显赫的云真人,也是个随性的人。 云逍把程雪迎也叫了过来。 近日程雪迎一直跟着云逍学医术,可谓是进步神速。 吃饭的时候。 云逍随口考较了一番。 程雪迎对答如流。 云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勉强可以出师行医了。” 程雪迎满心欢喜。 随即却又有些失落。 终究还是要离开他的身边啊! 柳如是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 听着听着,再次震惊了。 她的父亲柳养吾,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御医。 由于牵扯到红丸案,遭魏忠贤陷害,被流放岭南。 柳如是的舅舅也是一位名医。 她年幼的时候,常被舅舅带着一起外出行医。 由于自幼耳濡目染,对医术也是涉猎颇深。 此时她却惊讶地发现。 云逍和程雪迎谈论的医术。 自己竟然,有多半听不懂! 云逍漫不经心的一句。 就需要她反复品味琢磨。 等想透了,这才明白,竟是高深而又高明的医学理论。 柳如是麻了,满心不可思议。 深,这道士,简直是,深…不…可……测! 云逍问完程雪迎。 又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于是向崇祯吩咐道: “已经开春了,天气转暖,疾病丛生。” “有机会提醒一下皇帝,让太医院、惠民药局和生药库,提早准备预防鼠疫。” “尤其是山西那边,要早做预防!” 鼠疫! 是大明亡国的原因之一。 严重到什么程度? ‘街坊间小儿为之绝影,有棺、无棺,九门计数已二十余万。’ 李自成之所以能够轻易攻破京城。 九成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场鼠疫。 否则连建奴十万大军,都攻不破的京城。 凭着一群泥腿子,就能轻松破城? 那真的是天大的玩笑。 大疫之下,侥幸存活下来的京营士兵,“衣装狼狈,等于乞儿”。 全都身体虚弱的坐在地上苟延残喘,以致用鞭子抽打,都不能让他们站起来。 还怎么打仗? 这样的京城,还怎么能守得住? 李自成攻进京城时。 京城已经是一座“人鬼错杂,日暮人不敢行”的死城。 “鼠疫?” “山西那边,又要爆发鼠疫?” 崇祯一个哆嗦,手里的筷子掉落在桌上。 现在京城虽然还没有爆发鼠疫。 可其他地方,每年都有啊! 万历八年,大同瘟疫大作,十室九病,传染者接踵而亡。 同年,太原府、辽州、潞安府等地大疫,死者超过五十万。 随后十几年,鼠疫就没断过。 崇祯从登基开始。 这三年,鼠疫更是越发猛烈、频繁。 ‘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敛者。’ 这就是明末鼠疫的真实写照。 一名鼠疫亲历者,写了一本《花村谈往》。 上面记载了几个耸人听闻的个案。 两个人一前一后骑马聊天。 后面的人刚说了几句。 却发现前面的人,已经“殒于马鞍,手犹扬鞭奋起”。 一家富人在瘟疫中全家死绝,于是两名小偷打算发一笔横财。 二人约定一个在屋檐上接应,一个下到房中将偷来的东西递上来。 结果下面的人在递包的时候,突然猝死。 而上面的人,在接的时候也染上瘟疫毙命。 死的时候,这两个小偷手里还攥着偷来的包袱。 由此可见鼠疫恐怖到什么程度。 朝廷、官府当然也是想尽千方百计。 可实在是没办法啊! “大疫难除,除非是上苍怜悯,否则能奈之如何?” 崇祯无奈地叹道。 鼠疫爆发,除了听天由命,还能怎样? 云逍一声冷笑:“老天爷的眼睛都瞎了,还指望他?” 众人吓了一跳。 你即使是仙神降世。 也不敢这么骂老天爷啊! 就不怕遭天谴? 他们哪里知道。 云逍不归老天爷管。 并且他说的话,一点也没错。 明末这段时间,老天爷还真的是瞎了眼。 崇祯登基以来。 地震、大旱、蝗灾、海校、鼠疫。 各种天灾,几乎是没断过。 可等到建奴入关,占了京城。 自顺治元年后,席卷肆虐全国的干旱和鼠疫,就他娘的消散得无影无踪。 华北各地,风调雨顺。 老天爷这不是瞎了眼,又是什么? “要想根治鼠疫,指望老天爷没用,一切都得靠自己。” 云逍无视众人异样的眼神,淡淡地说道。 程雪迎心中一动,急切地问道:“你,你难道有治疗鼠疫之法?” 唰! 桌上的人全都看向云逍。 “有!” 云逍随口答道。 在后世,治疗鼠疫并不是什么难事。 中医同样也能治,并且效果极佳。 清末民国至建国初的名医李健颐,就研究出一个方子。 不敢说是百分之百治愈,七八成是有的。 并且云逍还可以提炼出大蒜素。 这东西治疗鼠疫有奇效。 云逍的话音一落。 嘶嘶嘶! 饭桌上,响起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叔父,你,你说的是真的?” 崇祯的声音颤抖的十分厉害。 “你说呢?”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叔父若是能制伏疫魔,不知能救活多少百姓。” “这可是造福万世的大恩德啊,大明亿万黎民,必定会永世感念!” “朕……侄儿,代天下百姓,谢过叔父!” 崇祯起身离席,朝着云逍躬身一拜。 由于太过激动,险些说漏嘴了。 好在其他人都沉浸在无比的震惊当中。 没人留意到这些。 第126章 制伏疫魔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袁贵妃和王承恩吓了一跳。 二人慌忙站起身来,站在崇祯身后向云逍行礼。 这是大明至尊啊! 除了天地、祖宗,谁能承受他一拜? 皇帝都拜了,他们又怎么敢不拜? 柳如是和程雪迎也赶忙起身。 二女看向云逍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敬服。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谢的?” “叔也是大明人,大明百姓遭受鼠疫之祸,我想办法解决,不是应该的吗?” 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 很随意的一句话,再次让众人敬佩不已。 不愧是能说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云真人啊! “都坐吧。” 云逍招呼众人坐下。 然后朝程雪迎说道:“稍后我就把药方给你,过些日子,你就把药方公布出去。” “我?” “我不成的!” “这是云真人的功劳,我怎敢冒用?” 程雪迎面红耳赤,连连摇头,慌乱的一匹。 鼠疫之患,肆虐九州。 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 医圣张仲景、药圣孙思邈。 这样的大能,同样也是束手无策。 要是真的能治愈鼠疫。 那可真的要千古流芳了! 这么大的功德。 她一个小女子怎么担得起? 云逍笑道:“你是我的徒弟,你的功劳,还不是我的?” 不解决鼠疫,大明就不可能恢复元气。 更别提什么大明日不落了。 可云真人又是个懒散的性子。 降服疫魔,拯救万民于水火。 这个重任,就交给程雪迎了。 谁让他只认识这么一个医生呢? 至于名声…… 云真人现在真不在乎这个了。 何况当个名医,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太累了! 程雪迎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想到这个药方,能够活命无数。 而自己也会因此名扬天下,并且流芳百世。 激动的她满脸绯红,就像是喝醉酒了一般。 柳如是暗自艳羡不已。 转念一想,自己也不差啊! 帮助云逍撰写《道德经释义》。 将来自己一样可以名垂青史。 崇祯和袁贵妃对视一眼,肃然起敬。 这么大的功德,竟然拱手让给一个女人。 这是何等的情操?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不是‘叔父’对自己的真实写照吗? “有了叔父的药方,根除大疫有望了。” 崇祯喜滋滋地说道。 危害九州几千年的鼠疫。 即将在自己手上得以根除。 青史上肯定会重重地留下一笔。 光是想想,就让人激动万分。 “哪有那么容易?” 云逍摇头一叹。 “鼠疫,根源还是干旱的原因,是天灾。” “并且要想根除鼠疫,需要举国之力。” “如今的官府……呵呵,没银子可捞的事情,能指望他们?” 崇祯愣了半晌,最终摇头苦笑。 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吏治的问题。 是时候痛下决心,狠狠地整顿吏治了。 又得劳累‘叔父’,帮忙出谋划策了。 “现在只能是尽力而为,能救多少人,是多少吧。” 云逍叹了一声。 沉吟片刻,说出了几条措施。 “太医院以及地方上的惠民药局和生药库,要提早准备好相关的药材。” “要想彻底根治鼠疫,治疗是其次,预防才是首要。” “预防鼠疫的法子,我稍后一并公开,不仅是大夫,所有老百姓都要清楚。” 预防流行性传染病的方法,几乎全都一样。 保护易感染人群,切断传播途径,管理传染源。 这三点做好了,基本上就能控制住。 后世的小学生都明白。 可说起来容易,真正要想做到,却是千难万难。 现在天气还冷,还不到鼠疫爆发流行的时候。 现在也只能是做好各项准备。 放下鼠疫的事情不谈。 崇祯有意把话题,往吏治和忠烈祠的事情上引导。 谁知却引来云逍一通训斥:“食不语,寝不言,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崇祯一鼻子灰,只能讪讪而笑。 王承恩早就习以为常,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色。 袁贵妃却是强忍着笑,实在是难受的很。 吃完饭。 崇祯和袁贵妃告辞而去。 柳如是这个秘书,也开始正式上岗了。 云逍口述《道德经释义》,由她执笔。 写着写着。 柳如是心中的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二十岁不到,竟然对《道德经》有如此之深的领悟。 堪称是前无古人,后面即使有来者,也肯定是寥寥无几。 柳如是不得不断定。 这道士,不是人! 要么是几世轮回的高道。 要么就是谪仙下凡。 黄元吉的《道德经释义》一共有十一万字。 云逍的记性再怎么好,也不可能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有很多地方,只能说出个大概的意思。 柳如是在征得同意后,加以润色。 云逍对这么能干的秘书,表示十分满意。 又想到等《道德经释义》印出来,又有白花花的银子进账。 云真人的心情大好。 躺着动动嘴皮子,就能赚大把的银子。 名声也有了。 这样的小日子,又岂是后世的网文作者能比? 那些苦逼作者,可真不是一般的苦逼。 一个个跟历史上的崇祯一样,码字熬成肝帝。 写出来的东西,却没几个人看,挣钱还比不上农民工。 就这还无法取悦读者大老爷们。 天天催更都不说了,还经常被骂的狗血淋头。 怎么跟人家云真人比? 除了写《道德经释义》。 云逍还在吕祖宫里搞了一个小工程。 建浴室! 云真人爱洗澡。 尤其是头发,一天不洗就难受。 这年头可没什么洗发液之类的东西。 可天天泡浴桶,让他很不习惯。 于是打算新建一座浴室。 可以淋浴的那种。 除了用来洗澡,还能蒸桑拿。 每天让柳大才女陪着。 蒸个桑拿,洗个淋浴……后者就免了。 然后再让程雪迎来个全身按摩。 这小日子,简直是美滋滋! 不过,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云逍每天除了写经书。 多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这个工程上面了。 忠烈祠的工程,也很快有了眉目。 王承恩带话过来,皇帝直接命工部,将工程收回。 并让工部尚书徐光启,直接同云逍接洽。 云逍早就想见徐光启这个大牛了,心里充满了期待。 第127章 老子为什么要写《道德经》? 这天早晨。 徐光启来到吕祖宫。 他并非是孤身一人,还有两名工部官员随行。 其中有一名老者,看上去如同老农一般。 云逍不认得,柳如是却是相熟。 正是东林党人王象晋。 他以前由于遭到阉党打击,在河南布政使任上被罢官。 就在前天,王象晋被委任为工部右侍郎,主管农政。 任命来的太突然,让王象晋措手不及。 不过听说皇帝让他主抓推广高产作物,他欣然从命。 王象晋一生痴迷农学,让他主抓农政,也算是得偿所愿。 另外一人,是工部营缮清吏司的郎中。 此人名叫秦明礼,带着一大卷图纸。 工部营缮清吏司,掌管土木营缮工程。 徐光启带这位秦郎中一起前来,显然是为了忠烈词工程的事情。 礼毕。 “蒙云真人推荐,陛下委老夫以重任。” “早就想来拜见云真人,当面致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徐光启言辞极为诚恳。 他毕生致力于科学研究,推动西学。 只可惜一直郁郁不得志。 如今被委以重任,平生抱负得以施展。 这些都是拜云逍所赐。 对云逍自然是心存感激。 不等云逍开口。 王象晋紧跟着说道:“要想见云真人一面,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二位大人客气了。” “贫道不过是个无职权的道士,又不是什么紧要人物,怎么就见不得?” 云逍表现的十分谦逊。 “从国子监、翰林院,到酒楼、茶肆,乃至青楼,到处都在传诵云真人的诗词。” “论名气,云真人如今可谓是大明第一人,又何必如此自谦?” 王象晋看云逍的眼神,透着一抹炙热。 这位东林党人,也被云逍的几首诗词给俘获了。 云逍一阵错愕,“有这样的事情?” 一旁的柳如是抿嘴一笑。 你未免太低估,那几首诗词的威力了! “还不止于此,云真人的诗词,已经传遍大江南北,速度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呢!” 王象晋捋着山羊胡,笑眯眯地说道。 徐光启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今在京里,文人们相见,若是不说上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都不好意思张口。” “大臣们相见,张口不来上一句‘化作春泥更护花’,就不足以显示为国为民的情怀。” 云逍哑然失笑。 看来真的是爆红了! 贫道也成了大明顶流小鲜肉。 这是好事情! 这个世道。 名声,是安身立命的资本。 同时也是对付东林党‘清流’们的利器。 几人寒暄了一会儿。 徐光启将话引入正题。 “这是忠烈词的样式雷图,请云真人过目。” 那位一直没有开口的秦郎中,将图纸递给云逍。 “先放贫道这里,让懂行的来看。” 云逍伸手接了过来。 然后随手将图纸放到一旁。 “下官本听闻,云真人是仙神下凡,无所不能。” “没想到云真人也有不懂之事,这倒让下官十分意外。” 秦明礼虽然面带笑容,然而语气中,却不无嘲讽之意。 云逍眉毛一挑,笑笑不语。 秦明礼接着侃侃而道: “云真人不曾见过忠烈词的样式雷图,也不懂土木建造。” “为何一口断言,这工程只需要二十万两银子,并且只需要区区半年时间?” “云真人是否草率了一些?” 云逍忍不住笑了。 明白了! 这是触碰到了一些人的既得利益。 人家登门找麻烦来了。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关系到上百万两银子的肥肉。 人家还不急眼? 徐光启神色一变,呵斥道:“秦郎中,云真人面前,休得无礼!” “言语多有冒犯,请云真人见谅。” 秦明礼欠身说道。 然后继续相劝:“忠烈祠干系重大,还请云真人将这工程交给土木商贾来做,免得误了朝廷的大事,还望云真人三思。” 云逍淡漠地说道:“贫道若是坚持呢?” “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的浩大土木工程,云真人只用二十万。” “云真人从中谋不到分毫好处,最终,忠烈祠建不起来,反倒会累及真人的清誉。” “真人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秦明礼依然不死心。 不仅是他,徐光启和王象晋也都十分疑惑。 明摆着不赚钱的事情,云真人为什么要去做? 难道是想为朝廷节约开支? 可那也要有银子往进搭才行啊! 云逍看着秦明礼,问道:“你可知道,老子为什么要写《道德经》吗?” 秦明礼摇头说道:“下官不知。” 徐光启和王象晋也都满脸困惑。 云逍淡淡地说道:“那是因为,老子愿意啊!” 噗! 柳如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徐光启和王象晋一阵大笑。 万万没有想到啊! 老子写《道德经》,居然会是这个原因。 受教了! 秦明礼面红耳赤,“你,你怎能羞辱本官?” 云逍的神色陡然冷了下来。 “凡工程估修、核销及工料定价、收储,都归营缮清吏司掌管。” “一百二十万的工程,嘉定伯以一百万转给了成国公,倒手就赚了二十万两。” “我就想问问秦大人,忠烈祠这个工程,工部给出的报价,当中有多少水分?” “你,从中得了多少好处?” 云逍语气依然十分平静,却是透着冷厉锋芒。 徐光启和王象晋神色一变。 没想到云逍竟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留一点面皮。 “本官行的端做的正,无愧于天,不委于已。” “反倒是你,为了蝇头小利,置朝廷大事于不顾,沽名钓誉!” 秦明礼满脸羞怒,拂袖起身。 “行的端做的正,无愧于天,不委于已?” “说的真漂亮!” “那贫道就要看看,你背地里做了些什么龌龊勾当!” 云逍呵呵一笑。 随即喝道:“杜大寒!” 杜大寒从远处应声而来,“云真人,有何吩咐?” 云逍漠然说道:“去一趟东厂,请王厂公查一查此人,看他收受了多少贿赂!” “是!” 杜大寒领命而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言不合,就直接让东厂去查人家。 这未免也太霸道,太粗暴了! 第128章 给你们看一个名叫‘科学\’的仙法 “云逍子,你,你与阉党沆瀣一气,仗势欺人!” “本官就是不信,朗朗乾坤,你还能只手遮天?” 秦明礼又惊又怒。 不就是怼了你几句吗? 至于下这样的死手? 生意都是谈成的。 有什么条件,你提出来便是。 你这还讲不讲官场规矩了? “你若是清白的,又急什么?” “你要是贪赃枉法,难道还查不得了?” “你这种蛀虫,在这里多留一会儿,都脏了我的道观,滚出去!” 云逍冷漠地挥挥手。 立即有两名护卫赶过来。 将秦明礼连推带搡,给赶了出去。 徐光启和王象晋面面相觑。 身为秦明礼的上官,二人的脸都有些挂不住了。 早就听说,云逍子行事狂放,睚眦必报。 秦明礼即使是言语上有所冒犯。 你也不能直接动用东厂吧? 到底是年轻气盛啊! “二人大人是不是以为,贫道行事太过专横跋扈?” 云逍将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淡然一笑。 你就是……徐光启和王象晋无语苦笑。 “忠烈祠的工程报价,是工部营缮清吏司算出来的。” “嘉定伯倒手就赚了二十万,可想而知,成国公又能从这个工程中捞取多少银子。” “再加上商贾还要从中大赚一笔,其中用在工程上的银子,又能有多少?工程质量,又从何保证?” “营缮清吏司的官员,要是没有从中捞取好处,会做出这种离谱的造价?” 一番话。 徐、王二人相顾骇然。 “大明一年的赋税才是多少?” “一百多万两银子,又能做多少大事?” “官吏与勋贵、商贾勾结,上下其手,从中大发横财!” “这样的蛀虫,难道抓不得?” 云逍的语气变得冷厉。 “当然该抓!” “可也应当走正当的程序,云真人让东厂直接查办,却是不妥。” “长此以往,置国家法纪于何地?” 王象晋深受阉党之害。 因此对阉党,深恶痛绝。 对于云逍的做法,自然不敢苟同。 “王大人觉得,走正常程序,能查得出什么问题?” 云逍一声嗤笑。 随即反问:“东厂有监察百官之责,贫道让东厂查秦明礼,有什么扰乱法纪之处?” 王象晋无言以对。 柳如是诧异地看着云逍。 一个道士,居然深谙官场门道。 这就离谱!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正是需要将士用命的时候。” “忠烈祠,关系到能否凝聚军心,因此这个工程,容不得半点马虎。” “秦明礼这样的贪官污吏,要是继续留在营缮清吏司,等工程开工之后,肯定会处处掣肘。” “早点拿下他,也是为了工程顺利实施。” 云逍道出了第二个理由。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没说。 一个小小的营缮清吏司郎中,四品官。 并且屁股还不干净。 敢在贫道面前大放厥词? 真当贫道的心胸有多么宽广? 王象晋起身一拜:“老夫错怪云真人了,万望海涵!” “营缮清吏司虚报工程款项,本官身为工部尚书,难辞其咎,明日就向陛下上请罪折子。” 徐光启也跟着起身。 “此事与徐大人无关,就不必给自己揽过了。” 云逍摆摆手。 徐光启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 可是论做官,就不敢恭维了。 与温体仁这种老油子相比,差得太远了。 加上又是才上任不久。 被下面的人糊弄,再也正常不过。 “那秦明礼与勋贵、商贾勾结,罪有应得。” “只是他说的一些话,却是没错。” “二十万两银子,半年时间,云真人又如何能建成忠烈祠?” 王象晋提出了心中的困惑。 徐光启打趣道:“总该不会是什么道术仙法吧?” “贫道这次,还真的打算施一个仙法。” “不过这个仙法,叫做……科学!” 云逍看了徐光启一眼,笑着说道。 “科学?!” 徐光启一震,猛地站起身来。 “二位大人,请随我来!” 云逍起身朝道观后面走去。 王象晋一头雾水。 徐光启却是满心的兴奋和期待。 几人来到道观后面。 只见厢房的一侧,正在兴建房屋。 十几名泥瓦匠正在忙乎着。 空地上堆放着一些建筑材料。 徐光启不解地问道:“云真人这是准备做什么?” “云真人这是准备,建一座洗浴用的房屋呢!” 柳如是笑着答道。 在她看来,云逍这纯粹是少年心性。 闲极无聊,捣弄着玩呢! 洗个澡而已,还能有什么花哨? “建房?” 徐、王二人面面相觑。 谁家建房,是这么建的? 房屋的台基,为什么不用砖石包砌? 还有基槽中用铁丝扎成的框,那是个什么东西? 搅和砂浆用的糯米、石灰呢? 用沙子、泥灰搅拌在一起的,又是个什么? 徐光启看着云逍。 你说的科学呢? “二位大人慢慢看,看完了过来喝茶。” 云逍丢下二人,扬长而去。 徐光启叫来负责建房的大师傅,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东西叫水泥,这可是云真人用法术弄出来的!” “只要掺上砂子,加上水,搅拌匀了,放上几天,就变得跟石头一个样。” “要是再里面加上铁丝,当做筋骨,可比石头还要硬。” “估摸着啊,连神机营的红夷大炮,都轰不烂。” 那大师傅得意洋洋地向二人一番介绍。 法术? 比石头还要硬? 世风日下! 连工匠都这么喜欢吹牛了。 堂堂工部尚书,还能被他给忽悠了? 见二人都是一脸的不信。 大师傅带着二人,来到一堵已经浇筑好的台基前。 找了一把大锤,双手高高扬起,猛地砸在台基上。 一声巨响。 台基纹丝不动。 上面也就是多出了一个白点。 徐光启和王象晋大吃一惊。 二人分别拿着锤头,去试了试。 结果自然是一模一样。 王象晋满脸震骇,喃喃说道:“仙法,这里面真的是施了仙法!” 徐光启可不信什么仙法。 他用手指蘸了一点水泥,放到嘴里面。 虽然尝不出具体是什么做的。 却可以判断出,原料肯定是石头。 联想到这名为‘水泥’的东西,在建筑上的巨大作用。 徐光启激动起来,拔腿朝偏殿跑去。 第129章 世界因水泥而改变 徐光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偏殿。 云逍正悠闲地喝着茶水,磕着瓜子。 见徐光启进来,云逍吩咐柳如是:“给徐大人上茶。” 徐光启哪里顾得喝茶? 他冲柳如是摆摆手,急声问道: “这水泥,能否大量制造?造价几何?” 然后直勾勾地盯着云逍。 那眼神,着实十分吓人。 “石灰石、石膏、黏土,再加上少量的铁粉等其他配料,即可烧制出水泥。” 云逍放下手中的瓜子,不紧不慢地道来。 徐光启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说道:“如此简单?” “大自然,奥妙无穷!” “徐大人研究西学,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云逍微微一笑。 “云真人竟然也精通西学!” 徐光启犹如找到了知音。 看云逍的眼神,变得炽热了起来。 吾道,不孤也! “制造水泥,虽然不那么容易,却也不是太难。” “只要有足够的原料,建足够多的工厂,想造多少,就造多少。” “即使是把整个大明的土地,全都用水泥铺盖一遍,也不是没可能。” 云逍说着,在心里叹了一声。 一下子让九州,提早四百年,变成水泥浇筑的世界。 罪过啊! 徐光启追问:“造价如何?” “造价比三合土稍高一些,比起糯米砂浆,却是便宜了百倍不止。” 早在年前的时候,云逍就找了很多烧石灰的师傅和泥瓦匠,试着烧制水泥。 正月还没过完,就成功烧制了出来。 论质量,虽说比起后世的水泥差了太多。 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了。 “水泥有着极强的凝胶作用,可以将砂、石等材料,牢固地胶结、凝固在一起。” “因此,水泥不仅可以用来建房,修建城墙,兴修河堤、水坝,修路建桥,作用可就多了!” “并且论坚固程度,别说是三合土,就是糯米砂浆,也是不如。” 云逍也不卖关子。 将水泥的用处,直接说了出来。 “果真?” 徐光启呼吸变得急促,脸膛通红。 接着捂住心口,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云逍吓了一跳。 这要是把这位国宝给吓出个好歹来。 自己不就成了罪人? 一旁的柳如是在心里泛着嘀咕。 这位尚书大人,该不会是魔怔了吧? 一些泥灰而已,至于激动成这个样子? 王象晋走了进来。 看到徐光启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不是仙法,却胜似仙法!” “这是大明的福分,亿万黎民的福分啊!” 徐光启挥舞着双手,随即老泪纵横。 “尚书大人,你坐下歇口气,慢慢说。” 王象晋赶忙扶着徐光启坐下。 徐光启比他还要小一岁,可身子骨却远不如他。 王象晋还真的害怕,闹出个好歹来。 柳如是赶忙奉上茶水。 徐光启端起来喝了几口,这才缓过神来。 放下茶杯。 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云真人的水泥,固然是神奇。” “可也就是用于替代三合土、糯米砂浆而已。” “尚书大人,又何至于此?” 王象晋显然没有徐光启看得那么远。 农业方面,他是专家。 可土木建造,却是个外行。 “仅仅只是替代三合土、糯米砂浆?” “王荩臣,你糊涂啊!” 徐光启瞪大眼睛,涨红着脸,指着王象晋说道。 手指快要指到王象晋的鼻子。 王象晋连忙道:“徐大人你慢慢说,别着急。” “我来说吧。” 云逍生怕等会儿要开席。 还是让徐光启歇一会儿。 如今用来建造的砂浆,共有两种。 一种是三合土砂浆。 另外一种是糯米砂浆。 前者的强度不够。 并且需要人工夯实,耗时耗力。 至于糯米砂浆,根本就不是常人能用的东西。 需要糯米、红糖、鸡蛋清、动物血等物,搅拌成浆。 那造价可不是一般的高。 并且这两样的用处,也就仅限于建房、修墙。 兴修水利、铺路架桥,都没法派上用场。 与二者相比,水泥的优势,实在是太多了。 别的不说。 就拿水利这一项来说。 从古自今,历朝历代,水患就是一个大问题。 为了治理河道,填进去的银子,不计其数。 可水患依然年年有。 主要是治理河道、修建河堤的材料、方法受限。 通常是用巨木、大石,这叫做固堤法。 这种方式修建的河堤,耗材、耗力,抗洪能力也十分有限。 用水泥修建堤坝,那才叫真正的固若金汤! 如此一来,治理河道能节省多少银子,多少人力? 水泥带来的,还不只是建筑的变革。 建房、道路、水利等等。 将会引起工业、商业等等一系列的变化。 最浅显的例子,莫过于是‘要想富,先修路’。 这些变化,必定会引起经济,以几何倍数增长。 云逍对崇祯说,有法子让大明国富民强,绝对不是信口瞎吹。 同时还解决了大量的百姓就业,缓解土地兼并的问题。 云逍答应孙承宗,接收辽东的淘汰兵卒以及百姓。 就是打算让这些人,成为这个世界第一批建筑工人。 “整个世界,将因水泥而改变!” “变革,这将是一次千古未有的巨大变革!” 徐光启激动地猛地一拍茶几,震得茶杯险些飞了起来。 嘶! 王象晋倒吸一口凉气。 柳如是的神色也是大变。 正如徐光启所说。 这不是什么仙法,可却胜似仙法! 这跟传说中的点石成金,有什么分别? 震惊之余。 三人以异样的眼神看着云逍。 随意写了几首诗词。 成了名垂青史的佳句。 用石头烧成灰,捣弄出来的水泥。 引起一场千古未有的大变革。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贫道只是一个凡人。 一个普通的搬运工而已。 “二位大人,有了水泥,贫道花二十万两银子,建造忠烈祠,有问题吗?” 云逍笑着看向徐光启和王象晋。 “建造忠烈祠,为朝廷节省百万巨款。” “等水泥得以推广,还不知道能造福多少百姓。” “云真人功德,必将彪炳史册,万古流芳!” 徐光启连声赞叹。 第130章 云真人的理想,当大资本家 “老夫现在才明白,云真人执意要做这个工程的用意。” “真人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要为朝廷节省开支啊!” “公忠体国,毫不利己,如此高洁品行,老夫,老夫敬佩万分啊!” “秦明礼竟然说云真人,是为了蝇头小利,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笑!” 王象晋自行脑补,被云逍崇高的品行所折服。 贫道真的是想赚点银子……云逍笑而不语。 “荩臣兄,云真人的用意,恐怕不止于此。” 徐光启摇了摇头,“云真人还打算借忠烈词,来为水泥扬名,借机推广天下。云真人,本官说的可对?” 你说的真对……云逍又笑了笑。 “云真人深谋远虑,老夫佩服的五体投地!” 王象晋顿时醒悟,又是一声赞叹。 柳如是看着云逍,一双美眸快要滴出水来。 她在心中默默说道:“这是一位盖世英才,能够改变天下!” 徐光启问道:“云真人准备何时将水泥的配方、制造秘法,交给工部?” “贫道什么时候说过,要将烧水泥的方法给工部?” 云逍一脸的不解。 徐光启和王象晋面面相觑。 刚才白吹捧了!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那些手艺人、大夫。 把各自的秘法、秘方。 当成是命一样藏着掖着。 制造水泥的方法,可不是一般的秘法。 那可是一座取之不尽的金山。 人家云真人,又怎么可能白白地送出去? 可理解归理解。 二人的心里都不怎么舒坦。 感觉就是冰清玉洁的大美女,被人给糟蹋过一样。 牵扯到银子。 云真人,也不能免俗啊! 云逍笑了笑。 二人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 “二位以为,贫道交出水泥制造之法,就可以造福大明百姓?” 云逍向二人问道。 徐光启愕然:“难道不是?” “荒谬!” 云逍一声冷笑。 徐光启不以为忤,问道:“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关节?” “贫道只要将制造水泥的法子,予以公开。” “那些权贵、富商,就会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一般,蜂拥而至。” “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他们大肆敛财的工具。” “到时候,朝廷收不到税银,百姓得不到实惠,反倒是肥了他们。” 云逍满脸嘲弄之色。 徐光启和王象晋相视苦笑。 云逍说的是大明国情,还真没法辩。 自己是朝廷重臣,怎么连这点都看不透? 传闻中,云逍子能够洞悉世事。 现在看来,果然不虚! “制造水泥过程中,若不采取必要措施,会对工人的身体,造成巨大伤害。” “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权贵、富商,会在意工人的死活?” “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甚至是生不如死。” “贫道,也就成了元凶!” 云逍深知,资本家的心有多黑。 如今的富商,比资本家还要黑的多。 后世的资本家,还有很多的制约,顶多只是压榨工人。 如今的富商却是肆无忌惮。 他们不光是吸血,还会要命啊! 至于制造水泥,造成的种种环境破坏和污染。 在这个年代,那根本就不算个事。 徐、王二人惊出一身冷汗。 徐光启起身拱手:“若非云真人有先见之明,险些酿成大错!” “又错怪云真人了,还望见谅。” 王象晋满脸羞愧。 一再误会云真人。 真是不当人,惭愧啊! 徐光启皱眉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又提出一个想法:“若是水泥官办、官营呢?” “官办官营?” 云逍十分无语。 没有十几年的脑血栓,能想到这馊主意? “大明的枪炮,都是官办。” “可花的银子比西洋的高,威力却是远远不如。” “徐大人是否想过其中的原因?” 徐光启苦笑。 还能有什么原因? 不就是因为官员中饱私囊,工匠薪俸微薄不肯用心用力? “至于官营……呵呵,扬州一带的盐商个个肥的流油,百姓可曾得到什么实惠?” “徐大人,其中的缘故你还不明白?” “你难道希望,水泥也落得个枪炮、食盐一样的下场?” 不只是大明。 历朝历代,甚至是后世。 只要是沾上‘官办官营’。 最终的结果,除了养肥一大批蛀虫之外,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好处。 徐光启愣了半晌,最终无奈地说道: “是本官糊涂了,官办官营,不提也罢!” 总算是开窍了……云逍摇头一笑,伸手去抓爪子。 柳如是递过来一把已经剥好的瓜子仁。 这个秘书,越来越称职了。 捏了几粒,放到嘴里,真香! 云逍又看了一眼徐光启,微微一笑。 公布制造水泥的方法? 想屁吃呢! 贫道辛辛苦苦搞出来的东西。 自己一个人吃独食,难道就不香? 去便宜那些权贵、富商? 此时云逍已经树立了远大的理想。 不苟了! 当资本家! 并且是大资本家! 什么大德高道,什么诗坛大豪。 哪有当资本家来的香? 水泥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当然了。 蛋糕实在是太大了。 世界那么大,不光只有大明。 一个人,怎么可能吃的下? 得找一些合伙人。 现在最头疼的,就是没有得力的人手。 谁见过自己亲力亲为的大资本家? 云昊这个没用的侄儿,肯定是指望不上。 得慢慢物色培养合适的人手。 放下水泥的事情不谈。 云逍又跟徐光启商量了忠烈祠的事情。 徐光启当场拍板。 工部派出大量工匠,参与忠烈祠建设。 主要是学习全新的建筑方式。 因为有了水泥,以往的建筑方式,肯定会有巨大的改变。 好在也不是什么高科技。 用不了多久,就能培训出大批的熟练工。 云逍还盘算着,再招一大批建筑工人,组建一个工程队。 水泥厂建设,也要提上日程。 忠烈祠只是牛刀小试,大头还在后面。 以后水泥肯定是供不应求。 必须大肆收购矿山,大量建厂。 千头万绪! 云真人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没那么惬意了。 徐光启忽然问道:“云真人可知道,西洋传教士汤若望?” 第131章 叔父,诚不我欺 云逍点点头,“知道。” 汤若望,在后来可谓是赫赫有名。 云逍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本官改日带汤若望,前来拜会云真人,不知可否?” 徐光启的眼神透着急切。 他的心思,云逍当然很清楚。 徐光启极力想要借助汤若望,推动西洋科技在大明传播。 皇帝对云逍几乎是言听计从。 并且云逍又是同道中人。 带汤若望前来,是想请云逍相助,说服崇祯皇帝。 云逍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下来。 要想改变大明,乃至大汉一族的命运。 就必须推行科学。 儒家思想在九州统治了一千多年。 可要想改变固化的思想观念,又谈何容易? 云逍即使有通天的本事,同样也做不到。 除非是经历一场天翻地覆的大变革。 云逍的盘算很简单。 先借力这些西洋传教士,为大明培养种子。 不过云逍却是清楚。 这些西洋白皮,又有几个好东西? 他们来大明的意图,云逍同样也心知肚明。 得找机会好好敲打敲打。 否则后患无穷,甚至是贻害千年。 徐光启和王象晋喜颠颠地告辞而去。 离开吕祖宫后,二人又一同入宫觐见崇祯。 水泥,可是大喜事。 必须第一时间禀报崇祯。 崇祯在文华殿召见二人。 徐光启将在吕祖宫中的所见所闻,详细陈述了一遍。 崇祯静静地听完。 末了。 他淡淡地说了句:“朕知道了,工部全力配合云真人便是。” 徐光启和王象晋面面相觑。 这么大的喜事。 陛下怎么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 他应当欣喜若狂才对啊! 难道…… 是因为云逍子抢了勋贵的工程。 陛下对他有了什么看法? 徐光启心里‘咯噔’一声。 正要为云逍辩解。 崇祯挥挥手,“不必多说,退下吧。” 徐光启和王象晋只得告退。 出了宫殿,二人没了来时候的激动与兴奋。 这时,周皇后的凤驾朝这边而来。 二人慌忙退避到一旁,躬身迎候。 他们心中越发断定。 崇祯之所以会是那样的态度,正是因为国丈周奎。 “云逍子,可千万莫要因为此事,失了圣眷才好。” 二人都是忧心忡忡。 勋贵其实是跟皇帝是一体的。 云逍触碰到了勋贵的利益,并且还是皇后的父亲。 哪怕再怎么受皇帝器重。 在忠烈祠工程这件事上,也不得不退让。 就在这时。 从宫殿中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徐光启和王象晋相顾愕然。 陛下这是怎么了? 宫殿中。 崇祯笑得嘴巴快要咧到耳根上。 “水泥,国之重器!” “百业兴盛,民强国富,叔父诚不我欺!” “叔父造出水泥,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 崇祯兴奋的直搓手。 当即吩咐随堂太监:“去,让御膳房备酒菜!” “今天有什么喜事,陛下要喝酒庆贺?” 周皇后从殿外走了进来。 崇祯问道:“皇后怎么来了?” 文华殿是议政的地方。 周皇后平时深居后宫,极少来这里。 “臣妾听说,陛下将忠烈祠的工程,交于云逍子了?” 周皇后此时来文华殿,也是迫于无奈。 她那个贪财的老爹,丢了工程,于是跑到坤宁宫告状。 说是被人给欺负了。 一大把年纪了,又是哭又是闹的。 就差没上吊了。 周皇后无奈。 只得过来问问崇祯,到底是怎么回事。 崇祯立即明白了过来,点头说道:“确有此事。” “国家大事,臣妾本不该过问。” “可牵扯到臣妾的娘家人,却又不得不问一问。” “云逍子一个方外之人,插手商贾之事,未免有些国体。” “臣妾还听说,云逍子写诗辱骂文坛大家,还在道观中养歌姬,这就更不像话了。” 周皇后是个刻板的人,凡事都恪守陈规。 不然崇祯也不会带着田、袁两位贵妃去见云逍,却单单瞒着她。 云逍的这些举动,让她颇为不喜。 “一派胡言!” 崇祯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遵化大捷,铲除晋商,开海平辽之策…… ‘叔父’为大明,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大明江山社稷,系‘叔父’一身,也不为过。 可他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好处? 辱骂钱谦益,是因为打击东林党人,招人嫉恨,才不得不反击。 至于养歌姬,更是无稽之谈。 自己亲眼目睹,叔父是为了撰写《道德经释义》,这才留下柳如是。 哪里又是什么贪图美色? 天可怜见,‘叔父’至今还没个暖脚的呢! 以他的才学、人品。 要是真的贪图美色。 只需要稍微表露出来一点意思。 登门的女子,能从吕祖宫大门,一直排到通州去。 ‘叔父’要忠烈祠的工程,也是为了替朝廷省钱,一并推广水泥。 他一心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现在竟然遭人这样诬陷,真是岂有此理! “臣妾失言,请陛下降罪!” 周皇后见崇祯动怒,慌忙下跪。 想到这么多年的恩爱夫妻。 因为一个道士,接连被崇祯呵斥。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淌了出来。 陛下,真的是变心了啊! 崇祯心当下一软,气也消了。 上前扶起周皇后,温言抚慰。 接着将周奎倒手工程,从中大捞银子。 云逍的高风亮节,为国分忧,发明水泥的事情。 以及水泥的种种好处,对大明的重要性,一一向周皇后说了。 “原来是臣妾错怪云逍子了!” 周皇后这才醒悟,连忙向崇祯致歉。 接着对自家那个不争气的老爹,又气又恼。 为了银子,居然干出这等丢脸的事情。 回到坤宁宫。 周皇后对周奎一顿训斥。 最后郑重警告周奎:“但凡是牵扯到云逍子的事情,绝对不能去掺和!” 周奎自知事情无法挽回。 就像是被人从身上剜掉了一块肉。 那可是二十万两银子啊! 周奎离开皇宫,回到嘉定伯府。 越想越是气闷,当天晚上就病倒了。 周奎受了周皇后的警告,不得不罢手。 可他那个宝贝儿子周鉴,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不去欺负别人,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居然被人欺负到自己的头上? “我姐,是皇后!” “一个牛鼻子道士,也敢抢我的生意?” 周鉴得到消息之后,顿时勃然大怒。 当即前往成国公府,去找小国公朱重茂。 周鉴虽然嚣张跋扈,却绝对不是蠢货。 听说那个牛鼻子有点厉害。 得找个人一起抗着。 第132章 大明不需要防守,只需进攻、征服! 第二天一大早。 崇祯带着王承恩微服出宫。 兴冲冲地来到吕祖宫。 昨天听了徐光启和王象晋的奏报。 崇祯了解到水泥的巨大用处。 昨晚上兴奋的没睡好觉。 可没有亲眼目睹,心里始终不踏实。 今天要实地看一看,亲耳听‘叔父’说一说。 来到道观。 先是实地查看了浴室工程。 崇祯还兴致勃勃地拿起铁锤。 猛砸了十几下水泥浇筑的台基。 看得王承恩一阵心惊胆战。 崇祯一番验证。 不得不又一次惊叹,‘叔父’的点石成金手段。 来到偏殿坐定。 崇祯又详细询问云逍。 云逍只得又细致地讲了一遍。 “国之重器,国之重器啊!” “若是用这水泥,来修建长城,建奴又怎么可能,轻易攻破要隘?” 崇祯兴奋难耐。 他首先想到的是修长城。 显然上次建奴突袭入关的事情,给他留下了阴影。 “修长城?” “你就这点出息?” 云逍指着崇祯,摇头一笑。 崇祯不解地问道:“水泥难道不能拿来修长城?” “当然可以。” “可我倒是希望,拿水泥来建房铺路、修堤筑坝,永远也不要用来修筑长城。” 云逍喟然叹道。 崇祯坐直了身子,“愿听叔父高见。” 一旁伺候的柳如是,也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云逍。 “长城,固然可以防御异族。” “却也意味着彻底放弃了进攻,被动防守。” “同时也就意味着,不思进取,固国封疆。” “这对九州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后世对长城大加赞扬。 说什么人民智慧与劳动的结晶、“世界奇迹”。 长城发挥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却没有人说,长城的每一块砖,都沾满了血泪。 是对内暴政奴役、对外妥协退让的结果。 更没有人想到。 长城本身,就是消极落后的军事思想的体现。 是一种防御姿态,放弃了进攻,故步自封。 云逍的一席话,颠覆了崇祯和柳如是、王承恩的固有观念。 秦皇扫六合,一统九州,气吞万里如虎。 长城,不正是从秦朝开始修建的吗? 以后历朝历代,不都在修建长城吗? 看到几人的神色,云逍自嘲地笑了笑。 键盘侠的老毛病,又犯了了! “从古至今,极少有凭借被动防守而获胜的。” “这就好比是修堤坝来防范洪水。” “堤坝修得再怎么牢固,却永远被动地被洪水冲击,迟早会有决堤的一天。” 云逍侃侃而道。 崇祯思索片刻,露出明悟之色。 “就像是辽东,修建城池、堡垒,防御建奴南下辽西。” “虽然有宁远大劫,却只是昙花一现,与大局无补,最终还是无法阻止建奴大军。” 崇祯的一番分析。 让云逍顿时刮目相看,赞道:“想不到你居然有这般见识!” 崇祯心中大喜,却十分谦虚地道:“这都是叔父教导的好。” 云逍对这个侄儿,越发感到满意。 有前途,是个当官的材料! 云逍的心情大好,一时豪情大发。 然后开始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对内,用律法约束,道德教化。” “对外敌,强悍威猛,不妥协、不退让。” “如此,才能长治久安!” 说到这里,云逍有些激动。 “大明如果能做到这些,就不用再修建长城,还要拆掉所有长城。” “到那时候,天子何须守国门?” “大明不需要防守,唯一要做的,就是进攻,征服!” 崇祯顿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满脸亢奋,体内的热血也随之开始沸腾起来。 柳如是看着云逍,目光灼灼。 这才是真男儿,盖世豪杰! “你瞎激动个什么?” 云逍看到崇祯的神色。 于是习惯性地一声呵斥。 云真人自然不会知道。 一不小心,已经把大明天子给洗脑了。 因为水泥而引出这一番话。 将对大明,甚至是大汉一族的将来。 产生难以估量的深远影响。 “叔父何不入朝为官,辅佐陛下。” “以叔父的才学,必定能助大明,远迈汉唐,治隆唐宋!” 崇祯站起身来,向云逍诚心发出邀请。 “叔父不是贪恋权位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云逍毫不犹豫地拒绝。 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 再说了。 当官儿有什么意思? 崇祯大失所望。 “官场上有你就行,叔给你出谋划策就是了。” “叔准备办一个水泥厂,以后咱叔侄俩,就不用操心银子的事情。” “你安心做你的官儿,这样叔创下的这些家当,才能守得住。” “明白没有?” 云逍早就有了计划。 扶植侄儿当官,当大官。 而自己则是赚银子,赚大把的银子。 “侄儿明白。” 崇祯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这样也好。 要是‘叔父’真的入朝为官。 他还会说出‘大明药丸’之类的话? 要是跟其他官员一样,来一个和光同尘。 那就得不偿失了。 随时能听‘叔父’的教诲。 并且听到的还是真话。 他做不做官,效果都一样。 “等水泥大卖之后,肯定会被很多人盯上,得找人照应着。” “你去跟王承恩说一声,水泥厂有他一份干股,一年保证不会少拿银子” 云逍又是一番叮嘱。 崇祯瞥了王承恩一眼,笑道:“侄儿一定说到。” 王承恩快哭了。 云仙长又在害人了! “另外,找机会给皇帝传个话。” “水泥厂每年给他分红,直接拨给内帑。” “当今皇帝也是可怜,堂堂天子,穷的跟叫花子似的。” 提到崇祯,云逍直摇头。 崇祯一脸的黑线。 朕真的有这么丢人? 王承恩偷着乐。 “叔父的意思是,水泥厂的生意,也有陛下的份?” 想到自己也是有生意的人了,崇祯又兴奋了起来。 云逍接着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水泥厂要挂上皇家字号,并且皇室的人,不能插手水泥厂的生意。” 柳如是在一旁听了,心里暗说了声‘高明’! 拉一个王承恩还不够。 竟然把皇帝拉下水当靠山。 这以后谁敢打水泥厂的主意? 第133章 挖个坑,阴个人 “侄儿一定促成皇帝应允此事。” 崇祯一时有些兴奋难耐。 堂堂大明天子,也是真的穷啊! 上次查抄晋商,倒是有四千多万两银子进账。 可那些银子,全都入了国库。 现如今,内帑依然是捉襟见肘。 ‘叔父’有点石成金的手段。 煤球厂,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水泥的作用这么大,水泥厂还愁赚不到银子? 最重要的是参与感。 水泥厂是个全新事物。 跟皇庄的性质完全不同。 感觉,自然也是不同。 并且还是‘叔父’的产业。 让崇祯觉得。就跟自己亲手赚的是一个样。 朕,如今也是有生意的人了! 谁敢碰朕的生意,朕就跟他急! “水泥的秘方,绝不能外漏。” “侄儿这就去,让王承恩派东厂的人去守着。” 水泥不仅能让大明百业兴盛,国强民富。 还关系到自己的内帑收入。 并且又是‘叔父’的大生意。 崇祯自然是不敢忽视。 “派兵守水泥厂?” 云逍哑然失笑。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一点。 不过转念想到,水泥一旦问世,将会引来无数人觊觎。 小心一点,倒是一点也也不为过。 于是云逍也就答应了下来:“派几十个人,是个意思就行了,别把动静搞得太大。” 崇祯点头说道:“侄儿明白。” 水泥厂的事情,云逍还有更深的谋划。 不过现在为时尚早。 等水泥大规模问世之后,再徐徐展开。 崇祯留在道观,用过午饭才告辞而去。 下午的时候,云逍就收到消息。 皇帝竟然派了一百禁军,专门保护烧水泥的窑口。 水泥窑在昌平州怀柔县,是一个石灰厂改造而成的。 连同师傅、工人,总共才是五六十人。 崇祯皇帝居然派出一百禁军去保护。 这让云逍一阵无语。 崇祯皇帝,做事情倒是雷厉风行。 可怎么就感觉,有些不那么靠谱? 这是大明天子做的事情? 一点也不稳重。 不过也好。 从今后,不用担心有人打水泥的主意了。 这几天下来,《道德经释义》,也整理了三万多字出来。 云逍让林景和联系司礼监,准备印刷成书的事情。 司礼监名下的经厂,就是大明最大的印刷部门。 曹化淳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这点事情,他绝对会办的妥妥的。 云逍决定把《道德经释义》,分成上中下三册来印刷。 整理出来一册,就印刷、发行一册。 每册的定价也不是太高,一百两银子。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是一笔巨款。 不过普通老百姓,哪里会花银子买这样的闲书? 看《道德经释义》的人,也不会在乎一百两银子。 云逍还犹豫着,要不要来一次签名售书会? 签个名,一本书多加个几十两银子。 躺着就把银子给赚了。 听了云逍的打算,柳如是惊了。 从古至今,哪个著书立作,想着要去赚钱的? 人家是冲着名垂青史而去的。 你这么弄,合适吗? 太不要脸……不,太精明了! 林景和得了云逍的吩咐,立即匆匆而去。 印刷《道德经释义》,这可是大事,万万耽搁不得。 谁知过了片刻。 林景和又返转回来,一只眼睛变成了熊猫眼。 柳如是诧然问道:“林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林景和哭丧着脸说道:“贫道刚出道观,就被人给打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 云逍眉毛一挑,脸色阴沉下来。 居然还有人敢到吕祖宫来大人。 这可真是咄咄怪事。 就在这时,宅门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接着又是几声惨叫传来。 云逍起身走出偏殿。 就见一群身穿青衣、头戴六合一统帽的豪奴,手持着棍棒,冲入后宅。 杜大寒等护卫闻讯而来。 杜大寒厉声喝道:“你们是谁,竟敢在吕祖宫里闹事?” 两名锦衣青年,从后面走了出来。 “皇宫大内,本公子都进的。” “小小的吕祖宫,胆敢阻拦本公子,小心本公子一把火烧了这道观!” 一名腰缠玉带的年轻人,趾高气昂地说道。 明代礼制,皇亲国戚、勋贵以及一品文武官员,才能使用玉带。 这少年的身份,显然是非同一般。 “你就是云逍子?” 这年轻人睨视云逍,神态轻狂。 接着他看到后面一身儒服的柳如是。 顿时愣在那里,口水从嘴角流出来,都浑然不觉。 云逍眉头一皱,眼神冷了下来。 杜大寒喝问道:“你们是谁?” “这位,是当朝国舅、都督同知周鉴周公子。” “至于本公子,成国公世子朱重茂是也!” 另外一名锦衣青年,得意洋洋地道出身份。 云逍摇头笑了笑。 原来是这两个纨绔。 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也瞬时了然于胸。 除了是冲着忠烈祠的工程,还能是因为什么? “轰出去!” 云逍朝杜大寒吩咐了一声。 然后转身朝偏殿中走去。 一个国舅,外加一个国公世子。 云真人如今还真没怎么凡在眼里。 打脸都没什么兴趣。 别说是周鉴和朱重茂。 就是嘉定伯周奎和成国公朱纯臣亲自前来。 云逍都懒得理睬。 收拾这两个纨绔,纯阳真人的逼格都会掉一大截。 “好嚣张的杂毛道士!” “以为仗着在陛下那里得宠,就敢这么嚣张?” 朱重茂顿时大怒。 “忠烈祠的工程,本来就是嘉定伯和成国公两家的。” “乖乖地把工程吐出来,不然就拆了吕祖宫,打断你这小牛鼻子三条腿!” 周鉴这时才回过神来,补充道:“不光是忠烈祠的工程,还有这个兔儿爷,也一并要了。” 云逍停住脚步,转过身。 本不打算理睬这两个纨绔。 可人家实在是,太嚣张了啊! 竟然打起了云真人秘书的主意! 还真的把贫道当成了泥菩萨? “仗势欺人,岂有此理!” “忠烈祠的工程,本真人既然已经拿到手,就绝不会再吐出去。” “本真人的秘书,更不容你染指!” 云逍厉声说道。 柳如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感觉有些色厉内荏? 云逍接着愤怒地说道:“本真人发明的水泥,更不会交给你们!” 柳如是瞬时醒悟。 这坏道士,不是什么色厉内荏。 而是在挖坑,阴这两个纨绔! 第134章 剧本仓猝,演技过人 “水泥?” 周鉴与朱重茂一头雾水。 这是个什么鬼? 不等云逍解释。 柳如是笑吟吟地开口:“你们居然还不知道水泥?” “小弟弟,你给本公子说说,什么是水泥?” 周鉴盯着柳如是。 看着那如花一般的娇颜,一时心痒难耐。 “烟开翠扇清风晓,水泥红衣白露秋。” “唐朝许浑所作的《秋夕有怀》,二位公子可曾听过?” 柳如是嫣然一笑,吟出一句诗来。 水泥居然还有这样的出处……云逍心中叹了一声。 不愧是名留青史的大才女! 自己这个文抄公,距离人家还有点差距啊! “水泥,乃是云真人,以点石成金的法术,造出的神物。” “工部的徐大人和王大人,昨天见了水泥的神奇之处,都说水泥……”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不等柳如是说完,云逍脸色一沉,喝道:“住口!” “你怎能向外人,随意透漏本真人的秘密?” 柳如是受了委屈,瘪着嘴,含泪欲滴。 云逍心中一声赞叹。 如此丝滑顺畅的演技。 让那些抠图、瞪眼、翻白眼的后世戏子们,情以何堪? “都听清楚了,水泥的事情,不得向任何人泄露。” 云逍接着朝林景和、杜大寒等人喝道。 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怀柔水泥窑的事情,更要守口如瓶!” 林景和等人不明就里,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每人打十板子,丢出去!” 云逍冷哼一声,挥挥手。 杜大寒等护卫朝周鉴和朱重茂走去。 两家的豪奴还打算反抗一下。 可看到护卫们手中的家伙,顿时丧失了勇气。 火枪、弓弩,这怎么打? 豪奴们纷纷丢下棍棒。 护卫们将周鉴和朱重茂按在地上。 两个纨绔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一阵鬼哭狼嚎。 “嘉定伯是当朝国丈,成国公又是世袭两百多年的勋贵。” “你这样算计这两个纨绔,怕是要跟两家,结下难以化解的仇怨啊!” 柳如是看着周鉴和朱重茂,柳眉轻蹙。 云逍笑道:“要不,我把你送出去,以此来化解仇怨?” 柳如是满脸娇嗔,“你舍得呀!” 被诱惑了……云逍随口说道:“当然是……舍不得。” 柳如是眨眨眼睛,一双清眸中,流露出无限风情。 贫道未成年,要把持住……云逍默默地将目光移到一旁。 这时那边也打完了板子。 “杂毛道士,你等着!” “忠烈祠的工程,迟早让你吐出来。” “还有这个兔儿爷,也迟早是本公子的玩物!” “本公子还要打断你的三条腿,把你送进宫去当太监!” 周鉴和朱重茂撂下几句狠话。 被豪奴扶着,一瘸一拐地出去。 柳如是道:“这两个蠢货,应该不会真的去水泥窑吧?” “利令智昏,两个蠢货这次又吃了亏,肯定会去的。” “就让嘉定伯和成国公,去诏狱里捞人吧!” 云逍笑了笑,笃定地说道。 事发仓猝,剧本草率了一点。 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是个坑。 可这两个蠢货,平时嚣张跋扈惯了的。 这次被打了板子,又被巨大的利益所诱惑。 即使明知道是坑,也会一头跳进去。 柳如是又不解地问道:“你直接请王承恩出面,让他们知难而退也就是了,何必这样算计?” 云逍眼神一冷,淡淡说道:“因为我不喜欢周奎和朱纯臣。” 这次只是给两个纨绔一点教训。 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弄死周奎和朱纯臣。 虽然没招惹到云真人。 可谁让他们将来干的事情,让云真人不爽呢? 柳如是摇了摇头。 这家伙,可真是够任性的。 …… 周鉴和朱重茂离开道观。 “我这就去调集家丁,拆了这道观,打断那狗道士的腿!” 朱重茂怒火冲天。 当着皇帝的面,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 连皇帝都没把自己怎么样。 这次居然被一个道士给打了! 这要是不打回去,不仅是他,成国公府都会颜面扫地。 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 “你蠢啊!” “直接打上门,不正是给了人家把柄?” “何况人家有弓弩和火枪!” “并且我还听说,那个杂毛道士,连陛下那里都能说上话。” 周鉴毕竟是出身小门小户。 不像朱重茂这种老牌勋贵出身。 因此行事多少还有些顾忌。 朱重茂恨恨地说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水泥!” “云逍子既然那么看重水泥,肯定是个要紧的东西。” “派人去怀柔,抢了水泥窑的工匠!” 周鉴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朱重茂摇头道:“我觉得云逍子今天很不对劲,怕是有什么算计在里面。” “说的倒是。” 周鉴点点头。 纨绔归纨绔,却一点都不蠢。 想了一想,周鉴又有了主意:“让人去工部打探一下,然后再做打算。” “也不能这么放过了云逍子。” “你回去找嘉定伯,我回去找我那没用的爹。” “让他们入宫去,告御状!” 二人一拍即合。 让人去工部打探消息,然后各自回府。 上次朱重茂大闹兵部,朱纯臣丢了京营的差事。 听说朱重茂去吕祖宫,找云逍的麻烦。 朱纯臣吓了一跳。 抓起鸡毛掸子对朱重茂一顿揍。 云逍子是什么人? 如今朝堂之上,哪个敢去招惹他? 才被皇帝罢职,尾巴还不夹紧点。 去招惹云逍子? 这不是找死吗? 随后朱纯臣看到朱重茂屁股上的伤,又是恼怒不已。 板子打在儿子屁股上,却痛在他的脸上。 抢了忠烈祠的生意且不说,竟然还动手打人。 真是欺人太甚! 这个梁子,算是结定了。 周鉴的遭遇也是大同小异。 周奎虽然恼恨云逍。 只是想到周皇后的警告,也只能忍气吞声。 周鉴拿出杀手锏,又哭又闹,寻死觅活。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派去工部打探消息的家丁回来了。 “石头烧成的水泥,竟然能够把沙石凝固,比石头还要硬?” “正是有了水泥,忠烈祠一百二十万的工程,云逍子只需二十万两就可以建好,并且还能从中赚十万两!” “以后建房、铺路、架桥、修堤坝,全都可以用水泥来替代?” 不仅是周鉴,周奎也惊呆了。 接着父子两双眸赤红,呼吸变得跟拉风箱一样急促。 那是白花花的银子,不,那是一座金山! 周皇后的警告? 敢断老子的财路! 老子以后就不认这个闺女! 第135章 一举一动都是戏 怀柔,窑口村。 村子不大,只有百十来口人。 村子外面有十几口石灰窑。 村里的人,也都是烧石灰为生的匠户。 类似这样的村落,在大明极为常见。 然而由于这里的石灰窑,全都改成了水泥窑,因此变得非同寻常起来。 深夜。 村中一片宁静。 除了偶尔传出几声犬吠,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二十多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来到村口。 “都记清了!” “抓住会烧水泥的大师傅,千万不能伤了他们,更不能让他们给逃了。” “至于其他的匠户,等抓到大师傅,走的时候……一个都不要留!” 领头的人语气十分随意。 然而声音中,却透着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的寒意。 正是成国公世子朱重茂。 嘉定伯周奎了解到水泥的用处,立即从中嗅到了巨大的商机。 最终横下心来,不惜代价,也要把烧制水泥的法子拿到手。 周奎虽然贪财,胆子也是极大,干脏活儿却不是他的强项。 于是找到了朱纯臣。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朱纯臣只是稍作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这几天,朱重茂已经让人探清了底细,确定水泥窑就在这里。 于是晚上亲自带着二十多名家丁,来到窑口村。 这些家丁,都是朱纯臣从京营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悍卒。 经过多年的培养,不仅勇武胜过寻常兵卒,对朱纯臣也是忠心不二。 朱重茂一番安排,然后迅速进入村子。 随意找了一户人家,撬门而入。 抓住屋里的人,一番拷问。 很轻松就问清了大师傅居住的地方。 事情十分顺利。 懂得烧水泥的大师傅,一共有七个人。 晚上的时候,全都住在一座环境稍好一些的院子里。 家丁们翻墙而入,没怎么费力气,就将七名师傅全部抓获。 朱重茂大喜。 确定无误之后,立即下令,将村子里的其他人,全都给屠了。 如今这世道,虽然不怎么太平。 然而死一个村子的人,可不是小事。 何况这里是顺天府管辖的地界。 不过也不要小看了成国公府的能量。 延续两百多年的国公。 并且朱纯臣又掌管京营多年。 这点事情,还有抹不平的? 等问出烧制水泥的法子,再将几个大师傅灭口。 即使有人怀疑,还能为了一些匠户,去追查一位国公? 再说了。 那可是关系到无数银子。 除了举旗造反之外,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家丁们立即领命而去。 不多久。 几声惨叫从外面传来。 朱重茂不满地骂道:“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竟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几名家丁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世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有护卫,村子里隐藏有护卫!” 朱重茂一怔,“护卫?” 随即想到,水泥这么重要,云逍子在这里留人守卫,十分正常。 “你们手里的刀,是干什么吃的?” 朱重茂大骂着,从一名家丁手里抢过刀,朝院子外走去。 来到院子门口。 就见两队人打着火把,从两头朝这边大步奔来。 接着火光,看到那些人的装束。 朱重茂两腿一软,险些尿了裤子。 “勇卫营!” “是天子亲军,勇卫营!” 去年年末,崇祯开始着手铲除晋商。 经过云逍提醒后,他加强了亲军整顿。 从京营四大营中,抽调精锐组建一支亲军。 正是勇卫营。 人数在一万二千人,分弓弩、短兵、火器三营。 成国公府上的家丁虽然厉害。 可是面对整个大明装备最为精良、战力最强强悍的勇卫营,纯粹就是个笑话。 “勇卫营是天子亲军,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云逍子……不好,这是云逍子的奸计!” 朱重茂醒悟过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他才明白,那天在吕祖宫,云逍子为什么会表现的那么失常。 道出水泥的用处,是为了诱惑自己。 打十板子,目的是为了激怒自己。 尼玛! 一举一动,都特么的是戏啊! 可他又怎么可能掉的动勇卫营? 那是保护皇帝的亲军啊! 眼看勇卫营的人迅速逼近。 已经可以看到刀兵闪烁的寒光,以及随时准备激发的弓弩、火器。 一名家丁急忙说道:“世子,快逃吧,我们拼死掩护你!” “别放箭,我是成国公世子,千万别放箭!” 朱重茂丢下刀,双膝跪地。 家丁们目瞪口呆。 …… 成国公府。 周奎与朱纯臣正在对饮。 “按照工部徐尚书的说法,以后任何土木工程,都要改用水泥。” “只要拿到烧制水泥的法子,就等于是掌握着一座金山啊!” “咱们两家十几代富贵,这下子是少不了啊!” 朱纯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周奎跟着一阵大笑。 然后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道:“亲兄弟,明算账,咱们两家合伙,该怎么分账?” 朱纯臣说道:“之前不是说好了,等事情的风声过后,咱们两家合伙建一个水泥厂,赚的银子对半分吗?” “皇后娘娘一再告诫,那云逍子,可不是好惹的。” “最后这件事,肯定会闹到陛下那里去。” “要想平息陛下的怒火,最终还不是要靠我这张老脸?” “对半分,我可是吃大亏了啊!” 周奎大吐苦水。 贪得无厌的老东西……朱纯臣当然知道,这位国丈是个什么德性。 想了想,朱纯臣十分大度地说道:“也罢,那本国公也就退让一步,两家四六分,我四你六。” “我敬国公一杯!” 周奎笑容满面地端起酒杯。 对饮一杯之后。 朱纯臣依然有些不放心,“这事动静不会太小,该不会引人起疑吧?” “怕个什么?” “等过个一年半载的,我安排人,在南方开个水泥厂。” “到时候就说,是从西洋学来的法子,谁还能疑心到你我头上?” “即便是有人起疑,难不成还敢查到嘉定伯府和国公府头上?” 周奎的老家在苏州。 以前是个算命先生,坑蒙拐骗是他的老本行。 因此早就想好了退路。 “如此,本国公也就放心了。” 朱纯臣放下心来。 第136章 掉进天坑,崇祯的难题 “等厂子办起来了,少不了要打点一番。” 朱纯臣的心思十分缜密。 仔细斟酌了一番,又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一听到要送银子出去,周奎就是一阵肉痛。 嘉定伯的银子,向来是只有进,没有出的。 “陛下那里,也要想法子送银子过去,最少十万两起步。” “内帑空虚,陛下哪有不收的道理?” “到时候即使云逍子揪着这件事不放,只要陛下那里不点头,他也无计可施!” 朱纯臣对皇帝的秉性,看得十分透彻。 皇帝只要有银子可拿,即使知道事情是自己做的,也不会深究下去。 “五万两,不能再多了!” 周奎犹豫了半晌,最终咬牙说道。 朱纯臣心中一阵鄙夷。 到底是出身小户人家。 办事扣扣索索的,哪有一点皇亲国戚的样子? 二人又饮了一会儿酒。 朱纯臣喜滋滋地说道:“重茂这小子,以前没少惹祸,真是没想到啊,这次竟然立了大功!” 周奎得意地说道:“这主意,可是咱家的鉴儿提出来的。” 正交谈间。 外面响起急促的声音:“国公爷,有一队兵,把府门给堵住了!” 朱纯臣听出是管家的声音,不由得一愣,然后哑然失笑。 大明居然还有人,胆敢派兵堵了国公府? 天底下还有这等荒唐的事情? “国公爷,是真的!” “是勇卫营的,说是世子被他们给抓了。” 外面的管家急了。 朱纯臣和周奎如遭雷击,目瞪口呆。 半晌。 朱纯臣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肯定是没去办正事,反倒在外面惹事,招惹到了勇卫营的人。” 周奎笑道:“咱家鉴儿,可不会干出这种没名堂的事情。” “国公爷,不是这样的。” “来人说,世子带着国公府的家丁,晚上在怀柔县行不法之事,被守在那里的禁军给抓了现行。” 朱纯臣眼前一黑。 双手按住身前的桌案,这才没有一头栽下去。 周奎难以置信地说道:“那个烧石灰的村子里,怎么可能会有禁军?” 管家答道:“这个……来人没说,小的也不清楚。” “是云逍子!” “他故意设下陷阱,等着咱们往进跳呢!” 朱纯臣在如今的权贵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立即就推测出了事情的真相。 “这怎么可能?” “云逍子又怎么可能调动禁军?” 周奎依然难以置信。 “国丈,你糊涂啊!” “上次云逍子抓马世龙,不正是腾骧左卫出动的吗?” “这次云逍子调动勇卫营,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栽了,这次国公府,还有嘉定伯府,全都栽了!” “好一个云逍子,好狠毒的手段!” 朱纯臣面如死灰,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他之前不是没有猜测,云逍有什么算计。 可水泥带来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 即使是坑,也要往下跳。 可万万没有想到啊! 这哪里是一般的坑。 而是一个足以把成国公府,给埋进去的天坑啊! “什么事栽了?” “本国丈应成国公之邀,前来国公府饮酒,能有什么事,牵扯到嘉定伯府?” 周奎别的本事没有,耍无赖倒是十分在行。 无耻的老东西……朱纯臣冷笑:“嘉定伯,你以为不承认,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咱们如今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本国公跑不掉,你一样也跑不掉!” “还是赶紧想办法,摆平这件事,不然咱们谁都没好果子吃!” 周奎知道这次怎么也洗不清自己,一阵颓丧。 朱纯臣闭上眼睛,思索许久,然后沉声说道:“如今之计,只有壁虎断尾了!” “不行,绝对不行!” 周奎明白朱纯臣的意思,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朱纯臣是想把事情,全都推到朱重茂和周鉴的身上。 为了成国公一门的荣华富贵,牺牲一个儿子,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对于周奎而言,儿子的重要性,也就是仅次于银子,怎么也不肯舍弃儿子,保全自己。 朱纯臣冷哼一声,“国丈难道就等着嘉定伯府被查抄?” “谁敢?” “皇后娘娘,是我闺女!” 周奎索性豁出去了,咬牙说道:“明早上我进宫去,让皇后去跟陛下求情。” 朱纯臣得意地一笑。 这老贪货,非得把他给逼到绝处才肯出力。 朱纯臣当即立即安排人,连夜给各个交好的勋贵府上送信。 …… 崇祯当夜在坤宁宫就寝。 第二天早上醒来,神清气爽。 崇祯发现,自从遇到‘叔父’之后。 虽说每天都有糟心的事情,然而顺心的事情却也多了起来。 他到嫔妃宫里就寝的时候,也变得频繁的多。 这小日子过的,越发像那么回事了。 与周皇后用过早膳,又逗弄了一会儿朱慈烺。 如今崇祯仅有这一个子女,还不满周岁。 享受着天伦之乐,崇祯心中美滋滋。 这时一名太监匆匆来报,嘉定伯求见皇后。 忠烈祠的工程,险些被坑一大笔银子,因此崇祯对这个老丈人极为不喜。 此时自然是不想见他。 于是崇祯离开坤宁宫,移驾文华殿。 刚在御案后坐定,拿起一本奏章。 随堂太监前来禀报了一件糟心的事情。 “什么?” “成国公世子朱重茂,昨晚上带人,去水泥窑抢人?” “嘉定伯是同谋?” 崇祯气得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险些当场吐血。 水泥,关系到大明江山社稷。 并且水泥是‘叔父’的产业,其中还有自己的干股。 竟然打起了水泥窑的主意? 这得多大的胆子,才作这样的大死? 要不是朕有先见之明,派了勇卫营去。 这次岂不是让他们得逞了? “传旨!” “查封成国公府、嘉定伯府!” “将朱纯臣、周奎等一干人等,打入诏狱!” 崇祯这次是动了真怒。 随堂太监正准备拟旨的时候。 周皇后抱着朱慈烺,匆匆来到文华殿。 然后直挺挺地跪在堂中,一言不发。 只是默默地流泪。 崇祯心中一软。 皇后也是为难啊! 这时又有太监匆匆来报。 英.国公张维贤、定国公徐允祯等十一名勋贵,在宫外觐见。 崇祯当然知道他们前来的用意,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第137章 皇帝的面子,没侄儿的大 崇祯左右为难。 于公于私,这次都要严惩周奎和朱纯臣。 不严惩,难以正法纪。 不严惩,又怎么给‘叔父’交代? 可实在没法下手啊! 不管怎么说。 周奎都是皇后的亲爹。 真的把他给‘咔嚓’了。 以后怎么面对皇后? 朱纯臣也不能杀。 在云逍的耳濡目染之下。 加上一次次被现实打脸。 崇祯对朝局的洞察能力,今非昔比。 他明白,文官集团就是站在皇帝的对立面。 他们无时不刻,在想着从皇帝手中争夺权力。 因此崇祯已经开始重新重用厂卫。 勋贵集团,跟皇帝一损俱损。 因此必须扶植,不能跟以往那样削弱。 杀了朱纯臣事小。 可因此寒了勋贵们的心,让勋贵离心离德,却是大事。 “罢了,也只有朕舍了脸皮,去叔父那里求情了。” 崇祯心中无奈地一声叹息。 上前扶起皇后,抚慰了一番,将她支走。 至于那些勋贵,暂时懒得去理睬,这次要让他们长个记性。 然后让人叫来王承恩。 换了一身便装,坐着一顶轿子,出了皇宫,来到吕祖宫。 因为有求于人。 崇祯破天荒第一次拉下面子,在云逍面前极为恭顺。 可为周奎和朱纯臣求情的话,刚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水泥窑的事情,皇帝让你来跟我求情?” 云逍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崇祯诧然问道:“叔父怎么知道?” “早上从水泥窑那边传来消息。” “你现在一副便秘的样子,除了这事,还能有什么?” 云逍指着崇祯,没好气地说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叔父。” 崇祯讪讪笑道,“那周奎和朱纯臣……” 云逍淡淡地说道:“皇帝想当好人,那就放了他们这次便是。” 崇祯闻言大喜:“叔父胸怀宽广,侄儿替陛下谢过叔父。” “先别着急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叔不过是一个方外道士,怎么敢左右皇帝?” “不过以后皇帝有什么事,也别让你来问叔,叔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云逍神情冷漠,语气也极为冷淡。 云真人的东西,又岂是那么好动的? 既然伸了手,那就要有被剁手的准备。 再说了。 周奎和朱纯臣,又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算计他们,也是为了大明好。 皇帝想从中做好人,那没办法。 嘴巴却是长在自己身上。 老子不干了,这总行了吧? 崇祯的心陡然一沉,急声说道:“那怎么能行?” 云逍一声冷笑,“有什么不行的?” 崇祯一时乱了方寸,却又束手无策。 “其实陛下的意思,并非是直接让这件事算了。” “嘉定伯和成国公,肯定是要受惩的,另外,还会对云仙长给予补偿。” 一旁的王承恩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 “训斥一顿,然后罚上一年的俸禄?” 云逍‘呵’了一声。 接着他面露嘲讽之色,“至于补偿,贫道一不想当官,二不缺银子,需要什么补偿?” 王承恩偷偷看了崇祯一眼。 崇祯不留痕迹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承恩道:“陛下打算罚嘉定伯和成国公,每家出一万两银子,作为赔偿给云仙长。” 云逍神色不动。 一万两银子? 打发叫花子呢! 王承恩继续说道:“陛下还打算,将主人的官职在提一提,正四品,实缺。” “皇帝真的有这样的打算?” 云逍终于来了兴致。 王承恩连忙点头:“皇帝让王承恩带话给主人,的确是这个意思。” “既然这样,也不是不能考虑。” 云逍点了点头。 侄儿今年才是二十岁。 同进士出身,正五品的左庶子。 按照大明的官场惯例,短时间内很难更进一步。 非得熬个十几年的资历。 并且还要有地方从政的经历,有拿得出手的政绩。 云逍倒是可以直接跟皇帝提。 跟孙传庭、卢象升那样,一步登天。 可侄儿没这两个大牛的能力。 步子跨的太大,容易扯到蛋。 皇帝心里肯定也会有想法。 要是皇帝主动把侄儿提升到正四品,就没有任何顾虑了。 银子可以不要。 但是侄儿的前程,却是不能不考虑。 崇祯顿时大喜,向王承恩投以赞许的目光。 还是王大伴机灵啊,直接抓住了‘叔父’的软肋。 接着崇祯心中一阵感动,又是一阵愧疚。 ‘叔父’最自己这个侄儿,比亲爹还要用心。 为了自己的前程,什么都可以不顾忌。 可自己却欺骗‘叔父’,真是惭愧万分啊! 然后崇祯又想到。 在‘叔父’这里,堂堂大明天子,居然还没有“侄儿”的身份好使。 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郁闷才对。 “嘉定伯和成国公,每家拿五万两银子,他们可以免罪。” “但是周鉴和朱重茂,却是不能轻饶!” “罢了他们的爵位继承权,送到煤球厂去,做一个月的苦工。” 这次不让两家出点血,云逍意难平。 尤其是那两个纨绔,非揭他们一层皮不可。 崇祯满口应允下来。 直接不问罪,什么都好办。 崇祯暗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麻烦给解决了! 回去能给皇后一个交代了。 也不用担心勋贵们离心离德了。 简直是完美! 可是转念想到,自己的官越做越大了。 迟早会有一天,纸包不住火。 崇祯的脑壳又开始隐隐作痛。 回宫途中。 崇祯向王承恩说道:“这次多亏你有急智,否则真不知该如何说动叔父。” 王承恩连忙道:“为万岁爷分忧,是奴婢的本分。” “王伴伴你说,朕下来该给自己安排一个什么官职?” 崇祯接着又抛出一个大难题。 王承恩寻思半晌,最后灵光一闪。 “奴婢斗胆一问,万岁爷现在最忧心的事情是什么?” “吏治、兵政,赋税、民乱,平辽、开海……” 崇祯说着说着,感到焦头烂额。 “云仙长有经天纬地的谋国之才,唯有他,能为万岁爷解忧。” “可云仙长心存顾忌,不肯尽心尽力,万岁爷不是时常为此而苦恼吗?” “万岁爷何不给那‘云昊’,安排相应的官职,云仙长哪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第138章 宁遇阎王,莫碰纯阳 王承恩的一番话。 让崇祯的眼睛亮了起来。 “朕想练兵,就给云昊安排一个练兵的官职。” “朕想吏治清明,就给云昊分派相应的差事。” “叔父爱侄心切,必定会全力相助。” “妙,此计甚妙!” 崇祯抚掌大笑,浑身一阵轻松。 这下子等于是解决了两个大难题。 云昊的官职解决了。 以后想让‘叔父’出主意。 也不用再绞尽脑汁,把他灌醉了。 “可如此一来,又要欺哄叔父,朕心中有愧啊!” 崇祯面露愧疚之色,同时也有些担心。 骗的越深,将来越是不好交代。 王承恩安慰道:“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即使日后真相大白,想必云仙长,也不会怪罪万岁爷的。” 崇祯点点头。 反正已经骗了‘叔父’多次。 也不在乎多骗几次。 “王伴伴,你这次,为朕立下大功了啊!” 崇祯拍着王承恩的肩膀,眼神中尽是赞赏与欣慰之色。 王承恩骨头都软了几分。 有‘吊友’的交情。 现在又有献策之功。 以后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地位,稳了啊! 吕祖宫中。 云逍正在给柳如是讲述《道德经释义》。 忽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柳如是忙道:“你受凉了?请程小姐过来,给你看看。” “不妨事。” 云逍摆摆手。 随即淡淡地说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后算计我,哼,千万别让我知道是谁。” …… 内廷很快就传出处罚嘉定伯、成国公的旨意。 周皇后大喜,对崇祯感激不已。 一贯讲究礼数风仪的皇后娘娘,也有些不讲究了。 接连好几天独霸皇帝好多天,使出了浑身解数。 大明天子的身心得到满足,不由得龙颜大悦。 勋贵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陛下的心,果然还是向着勋贵们的。 朱纯臣高悬着的一颗心,也彻底落下。 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可是对于家大业大的成国公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不伤筋,不动骨的。 至于废了朱重茂的世子之位,让他去煤球厂做工。 这更不是个事情。 只要能保住成国公爵位。 杀了他都无所谓。 可这样的处罚,却是险些要了嘉定伯周奎的老命。 对周鉴的处罚,捏着鼻子认了。 五万两银子啊! 搁在以前,那要算多少次命? 能买多少田产,多少奴仆? 旨意到了嘉定伯府,周奎立即动身前往皇宫。 谁知这次却不灵了。 周皇后直接来了个避而不见。 并且还让人带话出来。 不拿银子也可以。 罢了嘉定伯爵位,周鉴流放琼州。 等周奎回到府中。 东厂的人也到了,直接将周鉴拿下。 不掏银子,到诏狱去捞儿子吧。 周奎万般无奈。 只能搬出藏在地窖里的银子。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被搬走。 周奎当场一口老血喷出。 周鉴和朱重茂,随后就被押到牛角村的煤球厂。 他们将在这里,渡过一个月终生难忘的美妙时光。 消息迅速传遍朝野。 引起了一场巨大的轰动。 成国公,是世袭了两百多年的一等公爵。 嘉定伯周奎,更是当朝国丈。 因为与云逍子争夺忠烈祠的工程,竟然受到皇帝严惩。 人们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只知道这次两个顶尖的勋贵,被皇帝狠狠打了板子。 人们不得不惊叹,云逍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 定国公府。 定国公徐允祯,将所有子女,全都叫到一起。 他让人当众展示云逍子的画像。 平日里骄横跋扈的徐家子弟,全都好奇地看着画像。 “都记清这个道士的面貌!” “他就是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 徐允祯语气少有的郑重、严厉。 定国公府与成国公府,是多年的世交。 因此对这次的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 云逍轻飘飘地,就给把成国公府给坑了。 要不是勋贵们集体出面求情,成国公这一脉,这次就完了。 徐允祯怎能不忌惮? “得罪阎王爷,也别去得罪这个云逍子!” “作死得罪了阎王爷,顶多是死你一个。” “得罪了云逍子,会连累咱们整个定国公府。” “我把丑话说到前头,谁惹下事情,到时候府上不会出头,任由你们自生自灭!” 一番话,让徐家子弟无不胆战心惊。 训斥完。 徐允祯挥手让子女们退下。 一旁的徐夫人不满地说道:“这个云逍子,未免太跋扈了一些。” 徐允祯冷哼一声,“云逍子,又何止是跋扈?” 徐夫人道:“陛下就这么放纵他?” “云逍子四处树敌,这是取死之道。” “等着吧,迟早有一天,等他失了圣眷,将会万劫不复。” 徐允祯连连冷笑。 不光是定国公府。 几乎所有权贵,都跟徐允祯一样,对子女进行严厉警告。 一时间,京城的风气陡然好转。 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纨绔们,竟然全都销声匿迹。 京城青楼、酒肆的生意,因此一落千丈。 水泥这个新鲜事物,也第一次进入人们的视线。 十几天后。 忠烈祠终于开工了。 忠烈祠选址在天安门太庙的西侧。 内阁首辅温体仁,亲自主持开工仪式。 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以及内阁、部堂高官,几乎悉数到齐。 这样的规格,不可谓不高。 到现场观看的百姓,更是数以万计。 人们想见识一下,水泥到底是个什么神奇之物。 另外也是想瞻仰一下云逍子的仙颜。 只可惜当天云逍并未到场。 水泥更没啥看头。 这让所有人都大失所望。 然而过了十来天。 京城再次为之轰动。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 忠烈祠的台基,竟然建好了! 在这个时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像忠烈祠这样的重要建筑。 最起码是夯土基础。 还要修建柱础、磉墩。 墙体下面,要修建马牙桩。 柱顶石下面,要用梅花桩或是莲三桩。 工序繁琐,耗时耗力。 光是基础部分,就要花上大半年。 甚至用上一年多的工夫,也不为奇。 十来天的时间,连基础以及基础上的台基都建好了。 别说是工部官员,以及懂行的工匠。 就连寻常百姓,也都不得不质疑。 这基础真的牢靠? 千万别一场大雨下来,就给垮掉了吧? 一时间,朝野间议论纷纷。 在一些有心人的推动下。 关于云逍的各种非议,也渐渐多了起来。 紧接着。 兵科给事中时光亨上了一折弹劾奏章。 云逍再一次被推上了风头浪尖。 第139章 疯狗咬人?让他们永远闭嘴便是! 光时亨在奏章中。 声称云逍与工部沆瀣一气。 在忠烈祠工程中,偷工减料,大肆侵吞国库。 光时亨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忠烈祠,是供奉大明忠烈神位之所。 不仅关系到国之大事中的‘祀’,还事关‘戎’。 云逍子的所作所为。 不仅会使天下军心离散。 还将招致上天惩罚。 不严惩,不足以正纲纪。 不严惩,不足以告慰忠烈英魂! 不严惩,对不起天和地。 “满口胡言,其心可诛!” 崇祯看了奏章。 气得他两眼发黑,直接将奏章给扔了出去。 忠烈祠工程,原本是一百二十万的造价。 ‘叔父’仅仅只要二十万两。 为国库,整整省下了一百万两之多。 这叫侵吞国库? 水泥的神奇之处,朕亲眼目睹。 比以前,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 这就叫偷工减料? 建忠烈祠,就是‘叔父’的主意。 目的就是提振士气,聚拢军心。 现在反倒给‘叔父’扣上一顶,破坏国家祭祀、离散军心的大帽子。 这不是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又是什么? 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恼火归恼火。 崇祯还真拿光时亨没什么办法。 风闻奏事! 这是大明言官的特权。 并且大明的言官,可不是一般厉害。 除了朱元璋和朱棣,这两位超级猛人。 大明其他皇帝,就没有不怵言官的。 仁宗朱高炽,素以宽厚待人,是个老实人。 登基之初,因为宫女的年纪大了,于是更换了一批。 结果被言官,给喷成了筛子。 甚至在朝堂上,言官公然把坊间流传,关于皇帝的荤段子,都给弄了出来。 仁宗气得半死,回去就大病一场。 几天后留下一句话“言官辱我”。 随即崩,在位十个月。 弘治皇帝朱祐樘,这皇帝不错吧? 为人宽厚仁慈,躬行节俭,不近女色,勤于政事,开创了“弘治中兴”。 某个深夜。 弘治皇帝带着儿子朱厚照,路过六科给事中宿地。 弘治紧张万分,叮嘱朱厚照不要乱说话。 朱厚照十分不解:“我们为什么要怕臣子?” 弘治小心翼翼地说道:“惊动了他们,口水都会淹死你。” 他之所以能有如此觉悟,其实也是被骂出来的。 某次经筵讲座。 弘治不小心打了个哈欠。 一班言官就像是苍蝇看到了有缝的蛋,顿时来了精神,纷纷进言。 指责孝宗不尊重文人,不尊重孔子,不尊重列祖列宗…… 直骂得弘治狗血淋头。 那时候的言官,多少还算是个人,还说一些人话。 自海瑞、雒于仁之后,言官就彻底变成了一群疯狗。 逢人既骂,逮人就咬。 秉承着对人不对事的宗旨,把朝政搅得一塌糊涂。 很多言官,甚至还开辟了新业务。 公然收钱骂人,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时人戏称为“抹布”。 所谓抹布者,自己可以肮脏。 但是别人,必须干净。 连弘治皇帝,对言官都怕成这个样子。 何况是崇祯? 哪怕光时亨这次弹劾的是‘叔父。 触了他的逆鳞。 崇祯也只得忍气吞声,将奏章留中不发。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光时亨,东林党干将。 前些日子,东林党人被云逍压得抬不起头来。 钱谦益被云逍一首诗,给骂得带病逃出京城。 名声臭不可闻,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不仅是钱谦益。 钱龙锡等一大批东林党人倒台。 都是拜云逍所赐。 这可是,血海深仇啊! 此时在东林党人心目中,云逍就是当世的魏忠贤。 现在终于抓住了机会,又怎么可能会放过? 光时亨的奏章被留中。 东林党人早有预料,立即撺和大批言官御史,准备联名弹劾云逍。 这次连徐光启,也在受弹劾之列。 成国公朱纯臣听到风声,也开始联络勋贵,在暗中推波助澜。 一场针对云逍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一旦爆发,必定是惊涛骇浪! 王承恩探听到消息,急忙禀报崇祯。 崇祯大惊失色。 这时候肯定是不便出宫去见云逍。 于是命王承恩,去吕祖宫问计。 王承恩匆忙来到吕祖宫,恰巧徐光启也在。 徐光启正要打招呼。 王承恩连忙使眼色制止。 徐光启也不是笨人。 虽然不明就里,却还是会意,装作不认识王承恩。 “光时亨?” 云逍听到这个名字,发出一声冷笑。 眼神也随之变得凌厉起来。 这个光时亨,在后世可谓是大名鼎鼎。 崇祯之所以煤山上吊,大明之所以迅速亡国。 有多半的功劳,属于这个光时亨。 崇祯十七年。 李自成逼近京城。 李邦华等大臣力劝崇祯南迁,以保全朝廷。 关键时刻,光时亨跳了出来。 一番民族大义,外加泼妇骂街。 最后在朝堂上慷慨陈词:“你们不知羞耻,我光时亨,誓与大明共存亡!” 南迁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最终如光时亨所愿,崇祯皇帝自缢殉国。 李邦华等许多大臣,也跟着自杀殉国。 光时亨却在李自成进京的时候,“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没想到这个时候,光时亨跳了出来,充当东林党的马前卒。 “这个言官,怕是活不长久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柳如是,看到云逍的神色,心中一凛。 王承恩忧心忡忡地说道:“云仙长,该如何应对,您还是赶紧想个法子吧。” “如今社稷危如累卵,言官们却枉顾国家安危。” “云真人为国为民,水泥更是关系到社稷民生,岂容他们如此攻讦!” “这次本官,即便是舍了性命,也不让他们如愿!” 徐光启满脸决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 云逍摆摆手。 然后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 几人知道云逍在思索对策,全都屏息凝神,不敢惊扰到他。 柳如是看着云逍,心中一叹。 面对这样的局面,即使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吧。 许久。 云逍睁开眼睛。 他的神情淡漠,古井不波。 看上去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放在心上。 王承恩精神一振,急忙问道:“云仙长有法子了?” “一群疯狗罢了!” “疯狗四处咬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其永远闭嘴!”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眸子里的寒意,却是要溢出来。 “云真人,你,你要杀言官?!” 王承恩、徐光启吓得脸色苍白。 柳如是身子一颤,花容失色。 第140章 整顿吏治,从诛杀言官开始 言官风闻奏事。 这是朱元璋定下的规矩,是祖制。 大明历代皇帝,无人敢违背这一祖制。 否则就是与整个官僚体系对抗。 嘉靖四十五年。 海瑞给嘉靖皇帝上了一道《治安疏》。 煌煌数千言,全都是在骂皇帝。 其中有两句,千古流传。 “嘉靖,嘉靖,家家皆净。” “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 意思很简单。 就是说,就皇帝你这吊样,全天下的人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从古至今,有哪个大臣敢这样骂皇帝? 海瑞不仅骂了,还因此名动天下,成为无数读书人的楷模。 万历朝的雒于仁,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给万历皇帝上了一道《酒色财气疏》。 大骂万历贪财好色,五毒俱全,连个人都算不上。 这够狠毒的吧? 结果万历只能忍气吞声,也就是将其罢官。 海瑞、雒于仁,这还是秉公直言。 可到了后来,完全就变了样。 到了后来,言官们一发不可收拾。 言官们不再出于公心,纯粹为了骂而骂,以此来赢得名声。 在万历时期,三天一小骂,五天一大骂。 硬生生地把万历皇帝,骂得三十年不上朝。 天启年间。 魏忠贤倒是杀了不少言官。 最终引起天怒人怨。 如今云逍竟然,要崇祯皇帝杀言官。 在王承恩、徐光启听来,就如同要崇祯,去抄老朱家的祖坟一样惊世骇俗。 半晌。 王承恩结结巴巴地说道:“云仙长,要不,要不咱们从长计议?” 徐光启也苦笑道:“云真人,莫非是在开玩笑?” 云逍漠然说道:“你们以为,只是因为言官弹劾贫道,贫道这才要杀言官?” 王承恩和徐光启相视苦笑。 难道不是? “党争,是大明亡国之根。” “而言官,正是党争的利器!” “不杀几个言官,彻底根除这股歪风邪气,大明必亡!” 云逍冷哼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王承恩和徐光启神色大变。 王承恩早就听过,大明亡国的‘天机’,因此表现要稍好一些。 徐光启却是吓得面如土色。 云真人,还真是口无遮拦。 连这种犯忌的话,都敢往出说。 这要是被那些言官听到,那还得了? 云逍没有理睬二人的神色,继续侃侃而谈: “晋商和言官,就是大明的两个毒瘤。” “晋商对大明的危害,在明处,言官的危害,却是在暗处。” “太祖皇帝,定下言官风闻奏事的祖制,本意是好的。” “然而现如今,已经完全变了样,成为党争的工具,危及大明的安危。” 接着云逍列举了大量的事实。 最为典型的,莫过于熊廷弼、孙承宗。 他们在辽东,领着将士们为大明浴血奋战。 言官们却在文官的指使下,在后面,不留余力地捅刀子。 打胜仗骂,打败仗更要骂。 甚至不打仗,也照骂不误。 为此还专门创造了一个词,暮气! 意思就是说,不打仗,就是苟延残喘。 如果不是有这些人在背后捅刀子。 辽东早就被平定了。 哪里会让建奴日益强大,发展到现在,威胁到大明存亡。 大明地大物博,人杰地灵,从来不缺人才。 然而有这样的一帮言官,即使是诸葛亮在世,又能做成什么事? 大明岂有不亡国的道理? 徐光启无奈地叹了一声,沉默不语。 他当然清楚,云逍所说的都是事实。 他极力推行西洋的科技。 可处处受到阻挠,寸步难行。 不正是因为言官乱政的缘故? 可如今的大明,国情就是这样,谁又能改变? 云逍站起身来,朝王承恩沉声说道:“你回去,让云昊给皇帝带个信。” 王承恩精神大振:“云仙长请讲!” “皇帝不是要整顿吏治吗?” “言官滥用风闻奏事之权,以冠冕堂皇之借口,行攻击政敌之实。” “言官,正是大明党争的根源,祸国殃民,贻害无穷!” “整顿吏治,就从整治言官开始!” “贫道给皇帝一个机会,除掉这些个胡乱咬人的疯狗,还大明一个,风清气正,朗朗乾坤!” 云逍语气淡然,却是杀气凌厉。 一群祸国殃民的职业喷子而已。 光时亨等言官,既然那么喜欢喷。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永远闭嘴好了。 还有朱纯臣。 上次放过了他。 这次居然还不安分。 还真是不知死活。 王承恩目瞪口呆。 徐光启愣了半晌,说道:“言官之危害,举朝皆知,奈何这是祖制,无人敢违背。云真人要杀言官,未免,未免过激了一些!” “放心好了,贫道自有办法,杀几个不知死活人都言官,却不会引起任何风浪。” 云逍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杀人,当然是要讲就技巧的。 杀了那些疯狗,还要让天下人无话可说。 这才是云真人的风格。 “小人一定将话带到。” 王承恩见云逍如此笃定,心中也是大定。 云真人又是何等人物? 天大的难事,对于他而言,也不是个事。 等王承恩和徐光启走后。 柳如是温言劝道:“言官不同于其他官员,也不同于晋商,真人可要慎之又慎,手段莫要太过激烈!” “我自有分寸。”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随后叫来杜大寒。 柳如是知道他有要事吩咐,十分自觉地回避。 云逍直接问道:“你手底下,有没有机灵一点的兄弟?” “有两个兄弟,以前在东江镇做过夜不收,不仅身手好,脑子灵活,办事也很牢靠。” “真人有什么吩咐,兄弟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杜大寒兴奋的直搓手。 云真人对他和一帮东江镇的兄弟,有救命之恩。 却一直没机会报答。 并且这些日子跟在云真人身边,闲的快要淡出鸟来。 现在终于机会来了! 就是不知道,是杀人,还是放火? “不用赴汤蹈火,去办一件小事。” 云逍笑着摆摆手。 云真人能办什么大事? 杀人放火,这么没技术含量的事情,更不会去干。 也就是栽个赃,陷个害之类的小事情。 第141章 黑人兄弟的痛苦人生 清晨。 永定门。 等候入城的百姓,早早地在城门前,排起一条长龙。 这时两名男子相互搀扶着,步履艰难地来到城门前。 这二人的出现,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两人衣衫褴褛,破烂不堪。 浑身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让人们惊异的是。 这两人的脸庞,以及露出的皮肤,漆黑如碳。 仅能看到,两个眼珠子和牙齿是白的。 很多百姓都被吓住了,纷纷向后退却,导致城门前一阵混乱。 “这是什么鬼东西?” “该不会是黑无常吧?” “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黑无常?” “谁见过黑无常穿成这样?总不成地府也遭饥荒了吧?” …… “都别怕!” “这是昆仑奴!” “天生就是这这种黑不溜秋的,洗都洗不净!” 有人笑着向人们解释。 这是一名来自广东的商人。 在那边,偶尔能看到昆仑奴。 “这就是昆仑奴?” “妈呀,这也太黑了!” “这要是在黑夜里,不张嘴巴,谁能瞧的见?” “不对啊,我听说昆仑奴,一个个都壮的跟牛一样,这两个怎么跟瘦猴似的?” “云真人的煤球厂千万莫要招这样的工人,这要是掉进煤堆里,谁能找的见?” 人们指着两个‘昆仑奴’,肆无忌惮地指指点点。 不提煤球厂还好。 提到这个,两个‘昆仑奴’顿时勃然大怒,指着人群破口大骂起来。 “放你母的屁,谁是昆仑奴!” “你才是昆仑奴,你们全家都是!” 一开口,竟然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口音。 守城门的军士被惊动了,纷纷朝这边赶过来。 看到二人,军士们也都吓了一跳,全都亮出兵器。 “住手!” “我是嘉定伯长子、都督同知周鉴!” “这位是成国公世子朱重茂!” 一名‘昆仑奴’双手叉腰,趾高气昂地叫道。 这般模样,着实有些可笑。 顿时引得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另外一名‘昆仑奴’,朝着为首的军官厉声喝道: “瞎了你们的狗眼!” “赶紧让人送我们回府,不然扒了你们的皮!” “还有你们这群刁民,看本世子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人们全都被吓住了。 这二人,自然不是什么昆仑奴。 而是刚刚脱离苦海的周鉴和朱重茂。 二人被惩罚到煤球厂,去做一个月的苦工。 煤球厂的人,听说他们得罪了云真人。 并且那个嘉定伯长子周鉴,竟然还调戏了云真人的女人。 这还了得? 于是乎。 两个纨绔的苦难日子,开始了。 煤球厂每天给二人定量,做三百个煤球。 做不完也没关系。 也就是没饭吃,觉也没得睡。 这两个纨绔,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 一天下来。 两人的胳膊,肿的跟大象腿似的。 更为过分的是。 工人们天天都可以洗热水澡。 偏偏不让他们沾水。 没几天工夫,二人就变成了‘昆仑奴’。 不仅是皮肤。 就连小解都是黑的。 好不容易熬成熟练工。 两人每天总算是能混口饱饭吃。 谁知又给他们加大了工作量。 一天五百个煤球,不讲价。 就这样。 两人渡过了一个月生不如死的时光。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两人的身体,练的结结实实。 还掌握了一手精湛的墩煤球手艺。 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一身乌黑亮泽的皮肤。 今天。 二人终于熬出头了,离开了那个梦魇之地。 没想到在城门口,竟然被人当成了昆仑奴。 二人气疯了! 守城军官不敢大意,一番仔细盘问。 最终确认了二人的身份。 赶忙安排人,送二人回府去。 …… 朱重茂回到成国公府。 接连调养了三天,总算是有了点人样。 可一身黑,却怎么也洗不干净。 每洗一次澡,都要咒骂云逍一顿。 杂毛道士,给小爷等着! 有朝一日,小爷把你放到墨汁缸里,泡上一个月。 朱重茂本以为,苦难的日子已经结束。 谁知道,这才是开始。 由于被夺了世子之位。 这次又险些,让成国公府万劫不复。 不仅是朱纯臣憎恶他。 成国公府上下,都不怎么待见他。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朱纯臣的一名小妾。 早在几年前,两人就在暗中勾搭上了。 朱重茂饱暖思淫欲,想找这小妾,重温一下旧情。 谁知小妾却说,怕肚皮被蹭黑了。 到时候会被朱纯臣发现,没法解释。 朱重茂感觉被羞辱了。 以前亲热地叫自己“小茂茂”。 如今,却嫌人家肚皮黑! 真是岂有此理! 几天下来。 朱重茂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心情越发抑郁。 对罪魁祸首云逍的恨意,已经淹没了理智。 这天下午。 朱重茂约了周鉴,在一家酒楼相聚。 同样的原因,周鉴这几天的日子,同样也不好过。 两个黑人兄弟再次相见,一时无语凝噎。 然后二人,开始借酒浇愁。 很快。 二人都喝的有了七八成醉。 “云逍子,我与你不共戴天!” 朱重茂越想越气。 拿起酒壶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怒吼。 “我的活祖宗,你小声点!” “你不要命了,我还没活够呢!” 周鉴一个激灵,酒杯吓醒了大半。 赶忙伸手捂住朱重茂的嘴巴。 “一个杂毛道士,就把你给吓成这个样子?” “当初的威风,上哪儿去了?” 朱重茂一把推开周鉴,继续开骂。 “世子慢慢喝着,我先走一步。” 周鉴不敢再做停留,匆匆而去。 他毕竟是出身江南小户人家。 周家的权势,来自周皇后。 如今连周皇后,都不怎么待见娘家人。 不夹起尾巴怎么能行? 朱重茂一边独自喝着闷酒,一边继续咒骂着云逍。 房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三十来岁的白净男子走了进来。 “哪儿来的狗东西,敢打扰本世子的酒兴?” 朱重茂醉眼朦胧地喝骂道。 男子大摇大摆地在朱重茂对面坐下。 “世子就这样骂上一辈子,又能拿云逍子怎么样?” “你是谁?” 朱重茂顿时警觉起来。 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总要长点记性。 此时虽然喝醉了,这点警惕性却还是有的。 男子自我介绍道:“小的叫光禄,是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大人的家仆。” 第142章 没罪证,给云逍子制造一个 “就是弹劾云逍子的,那个光时亨?” 这几天,光时亨弹劾云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朱重茂自然也有所耳闻。 “正是。” 光禄满脸谦卑的笑容。 朱重茂问道:“你找本世子做什么?” “我家大人想要扳倒云逍子,却苦于没有罪证。” “世子被云逍子迫害,何不助我家大人一臂之力?” 光禄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 “本世子手上,哪里有云逍子的罪证?” 朱重茂没好气地说道。 要是有确凿的证据,还用得着光时亨这个言官? 真当两百年的勋贵是摆设? “世子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没证据,难道世子,就不能制造罪证吗?” 光禄嘿嘿一笑,满脸狡黠、阴狠。 “什么意思?” 朱重茂也是喝蒙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我家大人弹劾云逍子的由头,就是云逍子,在忠烈祠工程上偷工减料。” “世子想想看,要是忠烈祠刚建好的台基,突然在一夜之间垮了,会是个什么结果?” “这样,云逍子的罪证,不就有了吗?” 光禄很有耐心,谆谆善诱。 “本世子怎么就没有想到?” 朱重茂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云逍子既然能给自己挖坑。 自己为什么不能去挖了他的工程? 然后指着光禄大笑:“想不到,一个言官,心竟然这么黑!” 光禄‘嘿嘿’一笑。 朱重茂仔细想了想,忽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他的神色顿时一变,死死盯着光禄:“忠烈祠就在太庙边上!” “即使是晚上,太庙也有守卫,还有巡街的兵丁。” “只要发出一点动静,就会被人察觉,怎么可能挖的掉忠烈祠?” “你,想算计本世子!” 朱重茂连声冷笑。 上次被那杂毛道士给坑惨了。 怎么可能,一点记性都不长? 这么明显的漏洞,又怎么看不出? 本世子真的有那么蠢? 接连两次,跳进同样的坑里? “谁说要去挖忠烈祠台基来着?” 光禄连声冷笑。 云真人发明的水泥,是何等神物? 即使让你挖上十天半个月,也挖不垮忠烈祠的台基。 朱重茂一怔,“那要干什么?” 光禄阴沉沉地说道:“用火药,炸掉忠烈祠建好的台基!” 朱重茂惊呆了。 “明天忠烈祠就要开始行墙,为了图吉利,到时候会燃放炮仗。” “等到晚上的时候,偷偷弄上一桶火药,直接点燃了,毁掉台基。” “只要稍微谨慎一些,又怎么可能被抓住?” “即使事后追查起来,也可以推说是,工匠们遗留的炮仗,炸毁了台基。” “连炮仗都可以毁掉台基,这不是‘豆腐渣工程’是什么?” “到时候我家大人,就可以联合其他言官、大臣,还有勋贵们,对云逍子发难。” “云逍子,必死无疑!” 光禄说的头头是道。 朱重茂推翻了之前的判断。 误会了! 这次还真不是坑! “炮仗炸毁台基,这借口未免太过荒唐。” 朱重茂想了想,连连摇头。 光禄哑然失笑。 “只需要找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由头就行了!” “我家大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是活的。” “到时候,云逍子百口莫辩!” 一番话,让朱重茂连连点头。 言官的嘴巴有多厉害,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朱重茂还是迟疑不决。 倒不是事情不可为。 而是这一个月的苦工做下来。 他的心里面,已经有了阴影。 万一又是坑怎么办? “原来世子,也是个没胆子的!” “云逍子,把世子害成这个样子!” “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居然吓得当起了缩头乌龟。” 光禄鄙夷地看了一眼朱重茂,一声嗤笑,朱重茂心中的怒火,‘轰’地一下升腾起来。 一股血直冲脑际,双眸赤红,面目狰狞起来。 “既然世子没胆子,那就设法从京营中弄一桶火药,我家大人找人去做。” “如果连这都不敢,那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光禄接着又道。 “谁说本世子没胆子了?” “回去告诉光大人,本世子,亲自去干!” “至于扳倒云逍子的事情,就要靠他了!” 光禄赞道:“这才是敢作敢为、有仇必报的成国公世子!” 朱重茂冷哼一声:“在大明,还有本世子不敢做的事情?” “我这就去回复我家大人。” “世子这里,也要尽快做好准备,明天必须动手!” 光禄谄笑着拍了几句马屁。 又是一番叮嘱,然后匆匆而去。 离开酒楼后,绕了几条街。 见无人跟着,这才来到吕祖宫。 “朱重茂这就答应了?” 听了‘光禄’的汇报,云逍很是有些意外。 在太庙边上搞爆炸,这需要多大的胆子? 云逍本以为,朱重茂多半是不敢答应。 云逍也早有盘算。 要是朱重茂不敢的话。 就花银子,通过成国公府的人,买上一桶火药。 成国公朱纯臣掌管京营多年,弄点火药,不要那么容易。 并且他手下的人,经常偷卖神机营的火药。 等火药到手,晚上在忠烈祠,放一个大炮仗。 到时候只需要通过追查火药来源,查到成国公头上。 最终结果也是一样,也就是效果差了点。 没想到,朱重茂竟然答应了。 看来还是低估了这纨绔的疯狂,以及对自己的仇恨。 “事情办得很好。” “盯着朱重茂的一举一动。” 云逍挥挥手。 ‘光禄’躬身退了出去。 接着云逍叫来柳如是。 让她执笔,写了一封信。 “这样,真的能成吗?” 柳如是依照云逍所说写好信,将信将疑地问道。 “言官喜欢无中生有,颠倒黑白。” “这一次,我让那些言官,尝尝无中生有、颠倒黑白是个什么滋味!” 云逍笑了笑,神情异常笃定。 然后又杜大寒,安排人去送信。 …… 都察院对面,有一座官舍。 大明官员的俸禄并不高。 并非是人人在京城都有豪宅。 因此各个衙门,专门建有官舍。 供那些清寒的低品官员居住。 也有很多官员,为了表示自己的清廉。 同时为了方便结交其他同僚,也都住在官舍中。 傍晚时分。 光时亨与一帮同僚,在外面用过饭,回到官舍。 “请问,哪位是光时亨光大人?” 等候在官舍门口的一名青衣男子,迎了上来。 这男子一身仆役装扮,相貌忠厚老实。 光时亨打量了男子一眼,“本官便是,何事?” “在下是成国公府上的下人,奉命给光大人送信,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青衣仆役陪着笑说道。 第143章 云逍子为钦差?这操作有点眼熟啊! 光时亨正要答应。 忽然感到同僚们异样的目光。 他顿时意识到,自己有些孟浪了。 言官跟勋贵私下往来,是颇为忌讳的事情。 这要是传扬出去,会严重影响到他的声誉。 “有什么事,直接在这里说便是!” 光时亨昂然说道。 一副公正无私,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 青衣仆役无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光时亨。 光时亨接过信件。 为了避嫌,他就站在门口。 借着灯笼散发的微弱灯光,将书信草草地看了一遍。 信是成国公写的。 并且上面,还有成国公的私印。 信中。 成国公表达了,对光时亨的敬仰之情。 接着又说,他正在搜集云逍子不法证据。 并且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正在进一步查证。 然而云逍子深得陛下宠信,成国公府难以扳倒他。 因此希望光时亨相助。 到时候,将确凿证据交给时光亨。 请他联合言官,弹劾云逍子。 成国公府会联络勋贵,在后面摇旗呐喊。 “好!” “你回去回复成国公,他说的事情,本官已经知道了。” “请成国公大胆去做,到时候,本官自会联合朝中正义之士,仗义执言!” 光时亨斩钉截铁地说道。 正愁找不到扳倒云逍的证据。 毕竟,嘴炮的威力虽然厉害,可没有实证的支撑,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现在竟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还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过来。 成国公跟云逍之间的矛盾,之前闹得沸沸扬扬。 并且这次弹劾云逍,成国公也在暗中推波助澜。 这些光时亨都是知道的,因此不疑有他。 “云逍子,这次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扳倒了你,本官,就是崇祯朝的海刚峰!” 光时亨心中暗自得意。 接着他察觉到同僚们的神色不对。 不过他自觉得行的端,走的正。 这次是为了公事。 并非是什么结交勋贵。 因此也不担心,会引来什么非议。 “去吧,照本官的原话,回复成国公!” 光时亨朝青衣仆役挥挥手。 然后将信收好,昂首阔步走入官舍。 …… 第二天早朝。 光时亨联名十四名御史、大臣,当堂弹劾云逍子。 同时弹劾的,还有工部尚书徐光启。 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等勋贵,也纷纷跟着附议。 一时间,朝堂上狂潮汹涌。 内阁首辅温体仁站出来为云逍辩护。 辅臣薛国观、兵部尚书李邦华等大臣,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 结果,就像是捅了马蜂窝。 言官们火力全开,将几人喷成了筛子。 生性耿直的辅臣薛国观,气得当场昏厥过去。 徐光启被迫向崇祯请辞。 虽然崇祯不予准许。 按照惯例,徐光启也不得不停职待查。 崇祯看着比菜市场还要热闹的朝堂。 满心愤懑,怒火中烧,却又无奈而又无力。 ‘叔父’所言,分毫不差! 这些言官,为了求名、出名。 吹毛求疵,捕风捉影,已经是小儿科。 他们关心的,不是国计民生。 更不是有利于延续国运、匡扶正义。 他们只是追求,一“骂”成名天下知。 最好能够因“骂”而身死,则可以万古流芳。 更为可怕的是。 言官们现在充当了党争的急先锋。 将太祖皇帝赋予他们的渔轮监督手段。 当作权力斗争、势力博弈的武器。 他们凭借三寸不烂之舌。 搅得自己这个皇帝当不好。 大臣干不了,百姓最终也活不成。 这股歪风不刹住。 长此以往,党争将愈演愈烈。 大明必亡! 毒瘤! 言官就跟晋商一样。 就是大明身上,一个畸形的毒瘤。 可要想剪除这颗毒瘤,又谈何容易? “叔父,定有办法!” 想到云逍让王承恩带的话。 崇祯心里有了底气,挺直了身子。 曹化淳看到崇祯的神色,当即大声喝道: “朝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风纪纠察官何在?扰乱朝会秩序者,廷杖伺候!” 锦衣卫纠察将净鞭甩的‘啪啪’响。 宫殿内,迅速安静下来。 “忠烈祠工程,暂停!” “以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为钦差,会同三法司、东厂和锦衣卫,彻查忠烈祠工程质量问题。” 崇祯漠然开口。 百官面面相觑。 言官们弹劾的就是云逍子啊! 你让云逍子当钦差,去查自己? 这合适吗? 包庇云逍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 温体仁等大臣,嗅出非同寻常的味道。 这操作,有点眼熟啊! 上次晋商残害一百多百姓,嫁祸给云逍子。 不也是让云逍子查案吗? 查着查着。 把晋商八大家,连同他们的后台,全都给差没了。 这一次,又该谁倒霉了? 温体仁瞥了一眼光时亨,嘿嘿一笑。 光时亨等言官,当即就鼓噪起来。 不怕皇帝包庇。 骂皇帝,这是言官们的拿手节目啊! 这一次。 不仅是要把云逍子骂倒、骂死、骂臭。 骂到身败名裂,骂到死无葬身之地,骂到遗臭万年。 还要跟万历朝那样。 把皇帝骂成不郊、不庙、不朝、不见、不批、不讲的“六不皇帝”。 再来个三十年不上朝。 这样就相当完美了! “三天内,云逍子自会查清真相,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散朝吧!” 崇祯直接无视那些言官。 大手一挥,起身扬长而去。 百官离开大殿,各自散去。 光时亨追上成国公朱纯臣。 朱纯臣笑道:“光大人今朝扬名天下,必将如同海刚峰那般,彪炳史册,名垂青史!” “成国公谬赞了!” 光时亨谦逊地笑了笑。 随即压低声音:“成国公所言之事,务必尽快,如此,方能置云逍子于死地!” 朱纯臣一脸愕然,“本国公所言何事?” “本官失言了,莫怪莫怪。” 光时亨呵呵一笑,心中却是暗骂不止。 “你亲笔写的书信,一直在本官怀里揣着呢,还在本官面前装糊涂?” “这些勋贵,没一个好东西,既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 光时亨朝朱纯臣拱拱手,然后昂首而去。 “莫名其妙的疯子!” 朱纯臣一头雾水,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 第144章 除掉言官,叔有法宝 天安门。 忠烈祠工程现场。 鞭炮齐鸣,热火朝天。 今天是忠烈祠行墙的日子。 按照土木行的规矩,工程行墙的时候,需要放鞭炮。 这一次,燃放的鞭炮,格外多,也格外响。 地面都被铺了一层红色的鞭炮纸。 谁知鞭炮放了一半。 工部来人阻止。 陛下有旨意,忠烈祠工程暂停。 工匠们只得停下工程。 鞭炮也不放了,剩下的随意丢在一旁。 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一阵议论纷纷。 “好端端的,怎么就叫停了?” “听说这工程有问题,叫什么豆腐渣工程。” “寻常的土木工程,哪有这么快的?这工程,没问题才怪!” “黑心的商贾,连忠烈祠工程都敢作假!” “放屁,这是云逍子真人搞的工程!” “没错,云真人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干这事?” “云真人又怎么了?神仙,照样喜欢银子!” …… “云逍子,你也有今日!” 朱重茂此刻就在人群中。 目睹了这一幕,心中快意无比。 昨天等酒醒之后。 想起答应光时亨家仆的事情。 他一时还有些犹豫,想打退堂鼓。 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马上安排人整火药去! 等到晚上,“轰隆”一声。 云逍子,死无葬身之地! …… 散朝后。 崇祯冒险出宫,从后门进入吕祖宫。 这次东林党的反扑,实在是太猛烈了。 再加上一部分勋贵,在后面推波助澜。 事态相当严重。 崇祯怕‘叔父’这次有些扛不住。 “舌下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大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言官的大半功劳。” “言官不得不除,否则,大明必亡!” 云逍一声冷笑。 “叔父此言,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 崇祯虽然十分憎恶言官。 也知道言官误国。 却还没有认识到,言官的危害之深。 “危言耸听?” 云逍‘呵’了一声,满脸嘲讽之色。 “别的不说,就说万历皇帝吧!” “这位神宗皇帝,起初十年,可谓是励精图治,大明有了中兴之兆。” “可所谓的‘万历中兴’,很快就演化成了‘回光返照’。” “这不正是,言官的杰作吗?” 明之衰,衰于正德、嘉靖以后。 明亡之征兆,至万历而定。 对于万历朝的历史,云逍深为痛心。 如果张居正多活个二十年。 如果不是那些言官。 万历中兴,绝对是有可能实现的。 张居正死后,喷子们大行其道。 不仅是把他的各项改革政令,全都给喷没了。 还把万历皇帝,也给喷抑郁了。 除了雒于仁,这个千古第一喷。 还有很多言官前赴后继、络绎不绝。 对万历展开了无理由、无底线,苍蝇乱舞式、群狼撕咬式攻击。 廷杖、诏狱、革职? 来的更加凶猛一些吧! 万历只能选择沉默、逃避。 一个雄心勃勃的皇帝。 被言官硬生生喷成“六不皇帝”。 在位的后三十多年,啥都不做。 ‘明实亡于万历’,绝非虚言。 云逍的一番话,说的崇祯目瞪口呆。 其实云逍话没说完。 到了崇祯一朝。 言官更是成了党争的利刃。 积极做事的大臣,被骂倒、骂死。 想延续国祚的崇祯,被骂得反复无常,昏招迭出。 建奴入关以后。 南明小朝廷虽说偏安一隅。 但至少还有半壁江山,手里还有几十万军队。 这时候,不是没有翻盘可能。 到了这个地步,那帮言官依然不肯消停片刻。 扛着朝纲、道德的大旗。 到处“杀伐”不已,内讧不休。 最终彻底把大明,给喷的根脉尽断,生机全无。 而这些自诩为道德高尚、公理化身、正人君子的言官们。 大半人迅速‘顺天应命’、‘识时务为俊杰’。 转身就投靠了建奴。 等到了螨清,言官们彻底没了狠劲。 一个个全都变成了乖巧柔顺的可爱宝宝。 那是因为,他们的新主子,是通古斯野人的后代。 他们不喜欢瞎比比,动不动就杀人。 云逍接着侃侃而谈。 “司法监督的原则,应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 “这条原则,同样可以推演到,渔轮监督的领域。” “言官奏事,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道德为准绳’。” “不论何种监督,都必须将真实性放在第一位,重事实、重证据。” “大明如今可好,司法者以‘莫须有’治人之罪,渔轮以造谣中伤攻讦他人。” “这样的朝廷,鸡飞狗跳、乌烟瘴气,整个国家都该亡了。” 一番话。 崇祯心中豁然开朗。 有种拨开迷雾见月明的感觉。 ‘叔父’,果然是天纵之才! 一旁伺候的柳如是,看云逍的眼神中,尽是崇敬之色。 云逍就像是天上人,站在天上,俯瞰天下。 天底下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洞若观火,如观棋局。 “这个妖孽!” 柳如是一时有些痴了。 “言官风闻奏事,这是太祖定下的祖制。” “陛下要想改变祖制,怕是会招致非议,反倒会引起更大的风波。” 王承恩在一旁说道。 崇祯看向云逍。 他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祖制?” “风闻奏事,可不是太祖爷的专利,而是剽窃前宋的。” 云逍露出嘲弄之色。 崇祯嘴角抽了抽。 整个大明,也只有‘叔父’敢这么说太祖了。 王承恩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太祖还定下祖制,官员贪污六十两银子,立斩!重者,剥皮实草!” “那些言官们,为什么不提这个?” “这些言官,也许不贪财,贪的却是名声。” “为了名声,他们枉顾国家安危,比那些贪官更该杀,更应该剥皮实草!” 云逍又是一声冷笑。 崇祯接着问道:“解决言官之害,叔父的良策是什么?” 言官可不比晋商。 只要抓住把柄,直接抄家灭族就行了。 “叔这几天,已经在运作了。” “明天,皇帝手里就会多出一把,对付言官的法宝。” “杀一批言官,然后再收回风闻奏事之权。” “如此一来,大明的朝堂也就清净了,大臣们,也就可以安心做事了。” 云逍智珠在握。 崇祯急忙问道:“叔父所说的法宝是什么?” “明天,不,今晚上,就能见分晓。” “保证让皇帝杀了言官,还不背负骂名。” 云逍笑了笑。 崇祯满心好奇,同时又是满心的期待。 第145章 一声爆炸惊天下 是夜,三更天。 轰! 一声巨响。 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无数百姓被惊醒。 人们以为是发生地震了。 很多人仓皇躲到床底。 也有人光着身子逃出家门。 皇城的动静更大。 很多窗户纸被震破。 一些房屋上的琉璃瓦,被震得掉落到地上。 整个皇城,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夜宿翊坤宫的崇祯,也吓得不轻。 袁贵妃吓得钻到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大批太监、侍卫冲了进来。 驾着崇祯就往外冲。 “慌什么!” 崇祯一声怒喝,推开太监。 然后问道:“这是地龙翻身了吗?” 一名太监战战兢兢地答道: “回禀万岁爷,这不像是地龙翻身。” “反倒,反倒像是……前几年,王恭厂的那次。” 所有人的神色大变。 太监所说的,是天启六年,在京城发生的神秘大爆炸事件。 这次离奇的爆炸,导致数万间屋、两万多人,被炸成粉状。 正在皇宫内施工的匠师,从脚手架上被震了下来,两千人跌成“肉袋”。 当时天启帝正在用早膳。 这位木匠大师,预测大殿随时有可能坍塌。 于是二话没说,直接扔下饭碗往殿外跑。 最后躲到交泰殿的桌子底下,侥幸逃过一劫。 侍奉皇帝进早膳的太监,由于逃跑不及时,全部殉难,无人存活。 不满周岁的皇太子朱慈炅,因大爆炸受惊而死。 否则皇位也就轮不到现在的崇祯。 最诡异离奇的是。 绝大部分死伤者,都全身一丝不挂。 帽子、衣裤、鞋袜,一刹那全都不见了。 还发生了很多,到后世都无法解释离奇事件。 现在距离王恭厂大爆炸,也才是过去四年时间。 因此所有人都是记忆犹新,闻之色变。 “速去查探,快!” 崇祯吓得面如土色,赶忙下令去查探。 不多久,便有了回应。 “不是跟上王恭厂那次一样?” “也并未造成百姓伤亡、房屋损毁?” 听到这个消息,崇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谁知接下来的奏报,却让崇祯懵了。 “什么?” “正在新建的忠烈祠?” “没有放完的炮仗,炸了?!” 愣了半晌。 崇祯厉声喝道: “传旨王承恩、骆养性!” “让东厂、锦衣卫彻查,朕,就在这里等结果!” 忠烈祠就在皇城边上,太庙之侧。 又是深更半夜的。 发生了这样的大爆炸,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并且又牵扯到‘叔父’的工程。 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风波,有多少人借此大做文章。 无论如何都要查个一清二楚。 否则没法给朝野交代。 更没法向‘叔父’交代。 “该不会是……” 崇祯冷静下来,想到云逍白的‘法宝’。 “若真的是这样,叔父这次可真的是,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崇祯喃喃自语,摇头苦笑。 成国公府。 “炸了,炸了!” “云逍子,这次让你,跟还未建好的忠烈祠一样,粉身碎骨!” 朱重茂听到爆炸声,兴奋的手舞足蹈。 这次爆炸,自然是他的杰作。 只不过他对计划,稍微做了改动。 原本打算弄一桶火药。 朱重茂觉得威力不够,于是一次弄了五桶。 结果……响声有点大。 官舍。 光时亨也被惊动了。 只可惜深更半夜的,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这必定是妖道误国,引发了天怒。” 光时亨脑海中灵光一闪。 立即掌灯,伏案奋笔疾书起来。 吕祖宫。 云逍也睡不着觉。 倒不是因为这一声爆炸。 而是柳如是、程雪迎、林梳儿,全都被惊醒了。 然后不约而同地,跑到他的卧房中。 怎么也不肯回去睡觉,都说是害怕,不敢一个人睡。 云逍郁闷极了。 她们的小心思还不清楚? 不就是馋贫道的身子吗? 哼,想坏贫道的道心? 贫道的道心如铁,无欲无情…… 你们一个个,都穿着小衣做什么? 这才是三月天,咋就这么热? 云逍无奈,只得起床。 让三个女人也都穿好衣服。 然后给她们讲起了……鬼故事。 先来一段《咒怨》,再来一段《山村老尸》。 三人面如土色。 林梳儿更是吓得嗷嗷直叫。 不多久,王承恩来访。 与云逍密谈了一会儿,然后匆匆而去。 离开吕祖宫之后,立即入宫觐见。 跟崇祯秘商了许久。 无人知道他们谈了一些什么。 不过从崇祯不时发出的笑声,可以判断这次绝对是大好事。 宫人们都十分诧异。 之前万岁爷还吓得不轻。 现在怎么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袁贵妃更是觉得奇怪。 等王承恩走后。 皇帝忽然变得龙马精神、生猛无比。 这让她不得不怀疑。 王承恩难道给陛下,进献了什么违禁的药物? …… 早朝。 百官们议论纷纷。 都在猜测昨晚上那声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时亨熬了一夜,双眼红的跟兔子似的。 却是一副斗志昂扬、摩拳擦掌的样子。 等崇祯现身,百官参拜毕。 光时亨就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这次还是弹劾云逍。 声称昨晚上的爆炸,是因为妖道误国,上苍降怒。 然后引经据典,旁征博引。 最后要诛杀妖道,平息天怒。 很多言官纷纷站出来,力挺光时亨。 崇祯这次很有耐心,一直静静地听着。 由于距离有点远,没有人发现他眼眸中的异色。 他看光时亨和那些言官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群白痴和死人。 好不容易等言官们说完。 崇祯漠然开口:“事情真相尚未查清,众卿就开始弹劾云逍子,是不是迫不及待了一些?” 光时亨正要开口辩驳,被崇祯挥手阻止。 “锦衣卫和东厂,查的怎么样了?” 崇祯看向骆养性和王承恩。 “昨夜子时,新建忠烈祠,突发爆炸。” “太庙震动,太祖等先皇神位掉落,十数幅画像开裂……” 不等王承恩说完,群臣一片哗然。 这可是惊天的大事啊! 叔父,你干的大好事……崇祯的嘴角抽了抽,沉声道:“事情起因呢?” “事情真相,锦衣卫已经查明!” 王承恩正要答话,骆养性抢着说道。 王承恩看了一眼骆养性。 又看了看成国公那边的勋贵们。 王承恩无声地笑了笑。 云真人挖的这个坑,不知道要埋不少人啊! 不仅是那些言官和勋贵们。 连骆养性,都迫不及待地往进跳。 第146章 爆炸的考验,忠烈祠堪称神迹 “锦衣卫已经查明。” “昨日忠烈祠工程行墙,燃放响鞭。” “由于工部派人将工程暂停,大量未燃放的响鞭,遗留在现场。” “因此推测,昨夜的爆炸,与这些响鞭有关。” 骆养性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大臣们无不侧目。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 锦衣卫的态度却是十分明显。 要将这件事的罪责,全都推在了云逍子的头上。 很多人都十分意外。 关键时刻,骆养性站出来,狠狠地捅了云逍子一刀。 这要是坐实了。 即使云逍子有免死金牌,也性命难保。 崇祯藏在龙袍上的手紧攥成拳头,眼眸中一片冰冷。 没料到啊! 一向恭顺的骆养性。 这时候,竟然反咬‘叔父’一口。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 骆养性出身勋贵之家。 祖上自太祖时期,就以军功,在皇帝身边供职。 其父骆思恭,曾祖骆安,都曾执掌过锦衣卫大权。 这次弹劾云逍,以朱纯臣为首的勋贵,一直不留余力。 骆养性身为勋贵的一员。 此时要站在勋贵这边,一点也不稀奇。 “骆大人可以确定这一结论?” 温体仁站了出来。 这种时候,他这个内阁首辅,绝不能保持沉默。 云逍对他有提携之恩,这且不说。 要是云逍倒下,他也绝对长久不了。 骆养性回应道:“还需进一步查证!” “昨夜那声巨响,举城可闻。” “又岂是响鞭能够造成?简直是无稽之谈!” 李邦华出列,大声说道。 “事情还不明摆着吗?” “陛下暂停了忠烈祠工程,云逍子因此怀恨在心,蓄意破坏太庙。” “那些响鞭,不过是掩人耳目,谁知道当中,还暗藏了多少火药?” 光时亨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 没有的事情,他都能凭着一张利口,给说成是真的。 何况现在事情,又跟云逍子沾上了边儿? 成国公诚不我欺也! 居然送了这样一条云逍子的罪证。 这次云逍子死定了! 言官们纷纷开炮。 论嘴上的功夫,温体仁、徐光启等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很快就落于下风,连他们,也都跟着被狂喷。 甚至温体仁送一百两银子贺礼,给云逍的事情,也被拿出来大做文章。 崇祯冷眼看着斗鸡场一般的朝堂。 继续稳坐钓鱼台,一点也不急。 他的态度,给朱纯臣等勋贵们一种错觉。 云逍子这次已经激怒了陛下,圣眷,已经不在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 太庙,是何等重要的所在? 这次竟然震动了太庙! 连太祖的神位都倒了,画像也毁了。 这跟挖了老祖坟,也差不了多少。 陛下又如何不动怒? 云逍子再怎么得宠。 陛下震怒之下,也绝不会再容他。 于是乎。 朱纯臣首先下场。 定国公徐允祯、忻城伯赵之龙等勋贵紧随其后。 朝堂上顿时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 “臣奏请陛下,将云逍子下狱,交有司论罪!” 朱纯臣向崇祯大声奏道。 “臣,附议!” “臣,附议!” …… 朝堂之上,超过一半的大臣跪在地上。 “臣,愿以性命为云逍子作保!” 温体仁索性豁出去了。 徐光启、李邦华等一大帮重臣,也都纷纷跪地,力保云逍。 朝堂上分成两派,泾渭分明。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看皇帝的态度。 崇祯“呵呵”笑了起来。 这举动,可是大失帝王威仪。 没办法,实在是忍不住了啊! 大臣们面面相觑。 朱纯臣不解地问道:“陛下因何发笑?” “朕刚才,只是让东厂、锦衣卫奏报,调查的结果。” “骆养性说了锦衣卫的调查结果,东厂这边都还没有做声呢,你们就给云逍子定罪了?” 崇祯满脸笑容。 只是眼眸中,却尽是嘲讽之色。 朱纯臣等勋贵,心中‘咯噔’一声。 陛下难道还想保住云逍子? 早知道这样,继续在背后推波助澜就是了。 跳出来早了啊! “早就听说,王公公与云逍子私交甚笃。” “王公公该不会为了包庇云逍子,有意蒙蔽陛下,欺骗群臣吧?” “若真是如此,本官豁出性命,也要死谏陛下,诛杀你这祸国阉宦!” 光时亨不愧是职业喷子。 上来就先给王承恩,扣上一顶大帽子。 如此一来,王承恩的话,可信度也就会大减。 “马上就要被剥皮实草了,还敢跟疯狗一样撕咬咱家?” 王承恩在心中一声冷笑。 然后不咸不淡地说道:“光大人大可以放心,咱家陈奏的,都有铁证,任谁也做不得伪的,可不是风闻奏事!” 光时亨冷笑道:“那样最好。” 崇祯沉声说道:“东厂查到了什么,如实奏来!” “谨遵圣谕!” 王承恩躬身领旨,然后深吸一口气,昂首看向群臣。 憋坏咱家了! 是时候展示云真人的真正实力了! “锦衣卫调查,工匠的确遗留有大量响鞭,在忠烈祠施工现场。” 王承恩的话音未落,大臣们一阵骚动。 温体仁心中一沉。 难道王承恩也要背刺云真人? “然而据东厂实地调查,又找到火药局的官员、工匠查问。” “从爆炸之处留下的痕迹判断,至少需要五百斤的火药,并且是火药局制造的顶级火药,才能有如此之大的威力。” “工匠们遗留的响鞭再多,总不至于,有五百斤精品火药的威力吧?” 王承恩看向骆养性、光时亨,面带嘲弄之色。 骆养性神色一变,一颗心也随之沉入到了谷底。 光时亨冷笑道:“难道就不会是,云逍以响鞭作为掩护,暗藏火药在里面?” “爆炸所用火药的来历,东厂也查的一清二楚。请光大人稍安勿躁!” “光大人之前弹劾云逍子,说他与工部勾结,在忠烈祠工程中偷工减料。” “经过此次爆炸,倒是证实了光大人所言,全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王承恩阴沉沉地一笑。 光时亨大怒:“大胆阉狗,你怎敢在朝堂上攻讦言官?” “昨夜的爆炸,地动山摇,举城皆惊。” “连太庙中的神位都受到波及,足见威力之大!” “在爆炸之处,在地面上炸出一个巨大的土坑。” “忠烈祠的台基,却是岿然不倒,堪称神迹!” “光大人,这,就是你所说的偷工减料?” “你不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又是什么?” 王承恩一番话说完,大殿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承恩。 第147章 一石三鸟,第一鸟 五百斤的火药! 爆炸后,又是何等惊人的威力? 竟然没能,将忠烈祠的台基给毁了! 这怎么可能? 编瞎话,也要编的像一些吧? 光时亨厉声说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云真人,有神仙一般的手段,又岂是你能揣度?” “光大人若是不信,现在就去忠烈祠现场,一看便知!” 王承恩得意地一笑。 光时亨哑口无言。 群臣再也无人质疑。 忠烈祠就在那里,不可能跑的掉。 若是被破坏掉,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修复好。 王承恩又不是白痴。 怎么可能拿这种明摆的事情撒谎? 这不是给人以口实吗?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忠烈祠的台基! 真的是承受住了,五百斤火药爆炸。 这又是何等惊世骇俗的事情? 大臣们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同样的念头。 仙术! 云逍子在忠烈祠的台基中,施展了仙术! 其实。 这些大臣们哪里知道,其中的关节所在? 云逍为了展示水泥的作用,特意将忠烈祠建成样板工程。 忠烈祠的台基,是以拇指粗细特制的铁丝,当成是钢筋,然后浇灌高标号的水泥。 论坚固程度,别说是火药。 就是后世的炮弹落在上,也不可能将其完全摧毁。 并且露在地面之上的台基,只有三尺来高。 而朱重茂派去的人,又懂得什么爆破常识? 他们直接将火药桶,堆放在台基边上,然后点燃。 这样爆发的响声倒是不小。 对台基造成的损害,却是十分有限。 “水泥,这便是水泥的神奇之处!” 徐光启十分失礼地当堂大叫起来。 他本来被停职在家。 由于爆炸事件牵扯到忠烈祠工程,所以又被叫来参加朝会。 此时水泥的作用得到证实。 徐光启一时激动的难以自已,完全忘了礼仪。 “若是用水泥来修建城墙,将是固若金汤!” “若是用来修建堤坝,哪怕是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也难以撼动。” “纯阳真人创造出水泥,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温体仁趁机大肆吹捧。 一些有见识的大臣,也都纷纷开口附和。 大臣们议论纷纷,朝堂上一片噪杂。 光时亨、朱纯臣等人,一看这情势不对啊! 不是弹劾云逍子的吗? 怎么反倒成了吹捧大会? 崇祯端坐在龙椅上,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热闹。 敢攻讦‘叔父’? 看‘叔父’怎么一个一个地收拾你们! 这一次,‘叔父’要一石三鸟! 证明水泥的作用,才是第一只鸟而已。 “云真人以水泥建造忠烈祠,不仅牢固,还为朝廷节省了大量财力、人力。” “光大人却说,云真人与工部勾结,偷工减料。” “光大人,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工部侍郎王象晋是个倔脾气。 他虽然身属东林党,此时却把屁股坐到了云逍这边。 由于义愤东林党人这次的无耻,直接对光时亨开喷。 “即便是工程没有问题,可昨夜的爆炸,也与云逍子有关。” 光时亨冷哼一声,嘴巴依然硬得很。 王承恩说道:“东厂已经查明爆发所用火药的来源,正要奏明陛下。” 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成国公,要不,你来给诸位解释一下?” 王承恩看向朱纯臣,阴恻恻地一笑。 众人无不骇然。 难道这次大爆炸。 是成国公朱纯臣,在幕后操纵? 这也未免太过耸人听闻了吧! 朱纯臣一愣,随即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怒道:“王承恩,你竟敢血口喷人,诬赖本国公!” 王承恩嘿嘿一笑,“看来不拿出实证,成国公是不会开口了。” 然后向崇祯奏请:“奴婢已经将相关人证,押至殿外,请陛下允准,当堂讯问。” 崇祯颔首道:“准!” 王承恩朝着殿外大声说道:“带人证!” 一群头戴尖顶帽的东厂番役,押着七八个人进入大殿。 “怎么会是你们?” 朱纯臣认出其中有三人,正是成国公府的家丁。 剩下的几人,是神机营中,掌管军资的将官,都是他曾经一手提拔起来的。 朱纯臣醒悟过来,看向王承恩,厉声喝道:“王承恩,你陷害本国公!” 王承恩笑道:“成国公稍安勿躁,听听他们怎么说。” 接着对几名证人,一番询问。 这些人当然清楚,这次犯下了诛九族的大罪。 之前王承恩向他们保证过,只要实话实说,就会保全他们的家人。 因此有问必答。 事情再也简单不过。 成国公府的这些家丁,奉朱重茂之命,去神机营弄了五桶火药。 那些个神机营将官,哪里知道,朱重茂会用火药去干这样的事情。 于是毫不犹豫地照办了。 也正是成国公府的这些家丁,去找了十几个亡命之徒,提前藏身于内城。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避开太庙守卫和巡街兵丁,将火药弄到忠烈祠。 然后……轰! 文武百官,无不目瞪口呆。 私藏火药,在皇宫旁爆炸,这是要谋反的节奏啊! 这他娘的,需要多大的胆子? 又得多白痴,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 与大明同休的成国公,彻底玩完了! 定国公徐允祯等勋贵,一个个面如土色,体似筛糠。 骆养性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完了,彻底完了! 这次被朱纯臣给带到坑里了! 光时亨等言官也全都哑火了。 本以为朱纯臣是个助力。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猪队友! 工程质量,爆炸大案,云逍子全都撇清关系了。 还怎么弹劾他? 更为要命的是。 光时亨还跟朱纯臣有过一次联络。 这要是被人抖落出来,岂不是要被拖下水? 虽说大明不杀言官。 可这次的事情太严重了! 要是被定为朱纯臣的同党。 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幸好,当初把朱纯臣的信,贴身保留着。” 光时亨摸了摸胸口,心中大定。 朱纯臣在信中,只是说为他提供云逍子的罪证。 可没说要做出这样的惊天大案! 凭着这封信,完全可以自证清白。 还是自己英明啊! 不得不给自己竖一个大拇指! 第148章 这个言官要日天 “不可能,重茂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朱纯臣如丧考妣。 自己儿子,干出这种泼天祸事。 完了! 成国公府,彻底完了! 朱纯臣绝望之下,指着王承恩,愤怒地咆哮起来: “王承恩,是你,定是你与云逍子勾结,栽赃陷害本国公!” 崇祯冷哼一声,漠然出声:“这么多的人证,你还想抵赖?” “陛下,您一定要明察啊!” “朱重茂再浑,也不可能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情!” “臣恳请陛下,立即将他叫来,当堂与这些人对质!” 朱纯臣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对自己的儿子,也有十足的信心。 崇祯淡淡地说道:“准奏!” 当即派人前往成国公府,将朱重茂抓来。 不多久。 穿着一身里衣的朱重茂,被押到大殿内。 由于太过激动,他一夜没合眼,一直到天亮后才睡下。 正做着云逍被砍头的美梦时,被东厂的人从床上揪了起来。 一直到现在,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朱纯臣一声怒喝:“孽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给陛下解释清楚?” 朱重茂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大半。 看到跪在地上的家丁,又吓了一跳,困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名家丁一起指证,所作所为,全是朱重茂吩咐。 朱重茂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王承恩冷冷说道:“成国公,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孽子,孽子啊!” 朱纯臣一个踉跄,指着朱重茂,浑身抖个不停。 然后他双膝跪地,朝着崇祯连连磕头。 “这都是孽子一个人所为,臣并不知晓啊!” “恳请陛下,念在成国公一脉,世代为大明效力,饶恕臣这一次!” 崇祯神情漠然,不为所动。 大臣们无不暗自感慨。 延续两百多年的成国公一脉。 因为出了一个败家子,就这么彻底没了。 真是可悲,可叹! 王承恩冷眼看着朱纯臣,心中一声冷笑。 上次在云真人手里栽了跟头,居然还不长记性。 这次跟着言官们掺和在一起,对付云真人。 不是作死吗? 云真人的一石三鸟之计,这才是第二只鸟! 朱纯臣自知活命无望。 朝着崇祯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摇晃着站起身来。 看到瘫在地上的朱重茂。 他怒从心生,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打死你这个孽子!” “不是我的主意,是光时亨挑唆我这么做的,不关我的事情啊……” 朱重茂一边惨叫着,一边大声叫嚷。 “光时亨,竟然是你!” 朱纯臣停下来,看向光时亨,眼神无比怨毒。 “胡说八道!” “本官何时挑唆你,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光时亨大惊失色,立即矢口否认。 “就是你,是你让一个名叫光禄的家仆去找我。” “说你要扳倒云逍子,可却没有罪证,教使我给云逍子制造一个罪证。” “也是你的家仆给我出主意,让我用火药去炸了忠烈祠,以此来证实,忠烈祠是豆腐渣工程!” “你现在还敢不承认?” 朱重茂指着光时亨,一阵咬牙切齿,状若疯兽。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为了陷害云逍子,竟然教唆他人做出这等惊天大案,疯了,简直是疯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疯狂之人,凌迟了他,都不为过!” …… 不仅是温体仁、徐光启等人。 就连那些勋贵也全都怒了。 全都不顾体统,指着光时亨破口大骂。 那些言官以及东林党人,也都下意识后退,离光时亨远点。 “简直是荒唐!” “我身边从来就没有一个叫做光禄的家仆,更不曾派人去教唆你。” “你有何凭据?” 千夫所指之下,光时亨依然梗着脖子,昂首挺胸。 “无耻的东西,我杀了你!” 朱重茂疯了一样,朝光时亨扑过去。 旁边的东厂番役,将其死死拉住。 “东厂曾调查过,你身边的确没有一个叫光禄的人。” “可是这等隐秘之事,你的心腹之人用一个假名,自是不稀奇。” 王承恩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 光时亨大怒:“东厂查案,岂能靠推测定论?” 王承恩冷笑道:“光大人单凭臆想,就栽赃云逍子真人,咱家就不能推测一二了?” 光时亨气得险些一口老血喷出。 一名言官说道:“光大人是言官,风闻奏事是职责所在,东厂无凭无据,仅凭朱重茂片面之词,怎能断定光大人有罪?” 其他言官纷纷开口。 倒不是为光时亨开脱。 而是为整个言官群体发声。 崇祯冷哼一声。 言官可以随意诬陷他人。 轮到他们,却需要凭据。 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 好在‘叔父’早有算计。 你们这些言官,就是‘叔父’的第三只鸟! “光大人要凭证?” “好,那咱家就给你凭证!” 王承恩‘嘿’了一声,满脸戏谑、嘲弄之色。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掉进陷阱的猎物。 这一次,看你怎么逃出云真人的天罗地网! 光时亨心中一凛。 随即想到,自己除了收了朱纯臣的一封信。 其他的哪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与朱重茂有瓜葛? 再说了。 自己什么都没做过,又哪里来的什么凭证? 王承恩问道:“数日前,曾有一位成国公府的仆役,到官舍中给光大人送了一封信,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光时亨大大方方地承认。 当时那么多人在边上看着呢。 想否认都不行,也没必要否认。 朱纯臣一脸懵逼。 自己什么时候,派人给光时亨送信来着? 不对劲! 事情很不对劲! 朱纯臣隐隐觉得,仿佛有着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下意识地就要张口否认,曾经派人给光时亨送过信。 可转念一想。 这样一来,岂不是让这该死的言官从容脱身? 即使是死,也要拖着他一起下水。 再说了。 多个人顶缸,总比自己一个人顶要好。 王承恩继续追问:“光大人当时还对那人说过一些话,可还记得?” 光时亨神色一变。 当时他让那成国公府的仆役,回去回复成国公。 成国公说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并让成国公大胆去做。 到时候,他自会联合朝中正义之士,仗义执言。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 可放到此时,却太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了。 王承恩将光时亨的原话,当众说了一遍。 大臣们再次一阵轰动。 让成国公大胆去做,不就是去炸掉忠烈祠吗? 所谓的仗义执言,不正是借机弹劾云逍子吗? 这难道还不算是真凭实据? 太嚣张了! 这种事情,也敢当众说出来? 这个言官,还真是日天的胆子啊! 第149章 祖制?剥皮实草! “我承认,我的确是说过这些话。” 光时亨自知无法抵赖,于是坦然承认。 接着他的话锋一转,开始为自己辩白: “成国公写信给我,说是找到云逍子的罪证。” “我一心为国锄奸,因此才答复成国公这些话。” “绝非是要怂恿成国公,却做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事!” 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底气十足。 这般神情,反倒让大臣们糊涂了。 朱纯臣忍无可忍,喝道:“我何曾说过,掌握了云逍子的罪证?” 光时亨冷笑道:“白纸黑字,你想否认也不成!” 朱纯臣怒极反笑:“信在哪里?拿出来一看便知!” “信,就在这里!” “虽然我不敢确定,是否为成国公亲笔所写,然而信上有成国公私印。” 光时亨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高高举起。 朱纯臣喝道:“拿来!” “这封信,自然是要公之于众!” 光时亨从信封中,抽出当中的信纸,然后展开。 再然后…… 再然后,光时亨目瞪口呆,如同一座泥塑站在那里。 旁边的大臣伸长脖子看过去。 就见信纸上空空如也,就是白纸一张。 哪里有一个字在上面? 也就是有一小团的红色印迹。 却也是模糊不清,根本无法辨别是什么。 王承恩冷笑道:“光大人,你打算拿一张白纸,来自证清白?” 大臣们一阵哄笑。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光时亨脸色惨白,浑身哆嗦着。 将信纸翻来覆去,试图从中找出字来。 “启奏陛下,如今真相已经大白!” “为了构陷纯阳真人云逍子,光时亨唆使朱重茂,用火药炸毁忠烈祠。” “而成国公朱纯臣,又怂恿光时亨,联合言官,构陷云逍子。” “证据确凿,请陛下圣裁!” 王承恩向崇祯朗声说道,将此案盖棺定论。 “冤枉啊,微臣冤枉啊!” 光时亨感觉自己就是窦娥转世。 千古奇冤! “臣也冤枉啊,请陛下明断!” 朱纯臣更是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要冤。 能够位列朝堂的,都是一些修炼成精的人物。 很多大臣已经看出,这件事当中有蹊跷。 光时亨,这是被人给坑了啊! 用墨鱼汁写字,过上几天,字迹就会自动消失。 这个法子,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秘术,很多人都知道。 只是光时亨显然不曾想过,堂堂国公爷,会用这种法子来骗自己一个言官? 他又当众说了那些话。 朱重茂又指证他派人教唆。 即使是跳进黄河,也没法洗清了。 成国公朱纯臣,显然也是被人给坑了。 他甚至有可能不知情。 只是他的儿子让人用火药去炸忠烈祠,这可是实锤。 百口莫辩! “是谁坑了他们?” 很多大臣心中,浮现出巨大的疑惑。 答案其实很明确了。 坑他们的人,自然是从中获利的那个。 除了云逍子,还能有谁? 大臣们想透了其中的关节。 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自尾椎骨向上蹿起。 心思如此缜密,算计如此精妙。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哪里像是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道士的手笔? 妖孽! 这一次,不仅是光时亨和朱纯臣药丸。 光时亨这番对云逍子的弹劾,同时也是东林党最后的反扑。 经过这次沉重打击,以后朝堂上,哪里还有东林党人的立足之地? 有了朱纯臣这个榜样,勋贵们还有谁敢去触碰云逍子? 大明的朝堂,这是要变天了啊! “你们都冤枉,唯独只有云逍子不冤枉,对吧?” “忠烈祠爆炸一案,又是谁做的?” “构陷弹劾云逍子,欲置他于死地,又是谁指使的?” 崇祯的语气变得冰冷,杀气凌然,让大臣们一阵不寒而栗。 “朱纯臣,怂恿言官,构陷忠良,又纵子炸毁忠烈祠,太庙震动,百姓惊惶。” “夺去国公爵位,交由宗人府论罪!” 朱纯臣绝望地闭上眼睛。 “光时亨,身为言官,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罪加一等。” “斩立决!” 崇祯冷酷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众臣无不胆战心惊。 光时亨大叫道:“依照祖制,陛下不能杀言官!” “祖制?” “依照太祖《大诰》,贪墨六十两,立斩!重者,剥皮实草!” “王承恩,可曾查出光时亨是否有贪墨之事?” 崇祯看向王承恩。 云真人早就安排好了……王承恩躬身答道: “拒查,崇祯元年,光时亨新任兵科给事中时,收受贺礼,计一千二百五十七两。” “崇祯二年三月,光时亨收受晋商贿赂,计白银八百两,瓷器、书画七件,折价二千五百余两。” …… 王承恩如数家珍,将光时亨收受的银子、物品,一一道来。 其实,在如今的大明,收这点贿赂,根本就不算什么。 比起那些明码标价的言官,已经算是有节操的了。 可按照太祖留下的祖制,这可就相当要命了。 “既然你抬出祖制,朕,今天就以祖制来法办你!” “光时亨,罪大恶极,依照太祖《大诰》,剥皮揎草,放于都察院内,警戒所有御史言官!” 声音一落,王承恩立即挥挥手。 几名锦衣卫大步而入,抓住光时亨,直接拖了出去。 “我冤枉,我不服!” “暴君,你就是桀纣,史书上,必定会留下你的残暴之名……” 光时亨大声怒骂。 一名锦衣卫卸掉他的下巴,声音戛然而止。 文武百官都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却无人敢开口为光时亨求情。 惊天大案,这口锅就扣在他的头上,甩都甩不掉。 论罪,跟谋逆没什么分别。 剥皮实草,凌迟处死,一点也不为过。 这时候替他出头,不是找死吗? 最关键的问题是,谁的屁股都不干净啊! 崇祯接着说道:“所有参与弹劾云逍子的大臣,交由三法司审查!” 众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陛下震怒归震怒,却还没有失去理智。 仅仅只是处置了两个领头的,并不打算大范围清算。 “叔父给朕以‘法宝’,岂能不加以利用?” “处置光时亨、朱纯臣,这才是开始呢!” “暴君?总比做亡国之君要好吧!” 崇祯俯视众臣,心中一声冷笑。 第150章 风闻奏事,从此休矣! “如今国事艰难,社稷危如累卵!” “正是各位爱卿,齐心协力,为国效力,为朕分忧之时!” 崇祯话锋一转。 “然而御史言官们,却滥用风闻奏事之权,处处为自己争权夺利。” “乃至于不惜捏造罪证,构陷忠良,其行径,简直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尤其让朕痛心的是,竟然还拿祖制,来压朕!” “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祖制,那朕就拿祖制来治你们。” “日后但凡有贪墨者,全都依照太祖《大诰》,剥皮实草!” 崇祯越说越怒。 整个宫殿,仿佛都在他的怒火中瑟瑟发抖。 天子之怒,没有大臣敢站着承受。 以温体仁为首,所有大臣纷纷下跪。 众人心中无不震怖万分。 太祖、成祖,此刻附体于陛下了! “党争,祸国殃民,此风绝不可涨!” “言官风闻奏事,正是党争之根源,弊端重重,不得不改!” “鉴于此,朕决定,从今往后,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肆意攻讦大臣,以诬陷罪论处,予以严惩!” 崇祯演足了前.戏,终于摊牌了。 群臣无不大震,纷纷抬起头来。 陛下这是,要取消言官风闻奏事之权啊! 很多大臣恍然大悟。 今天杀光时亨,拿下朱纯臣,并非是陛下的目的。 真正的意图,竟是要改变祖制,取消风闻奏事啊! 陛下的算计之深,竟是恐怖如斯! “这不是陛下的手笔,从头到尾,都是出自云逍子!” 温体仁心中雪亮。 陛下英明神武,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陛下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绝不会轻易改变祖制。 也只有云逍子,才布这样的局。 然后步步算计,拿下光时亨,打击言官群体,进而取消闻风奏事。 温体仁心中一声惊叹:“云真人,这是为大明清除了一个顽疾啊!” 只要稍有一点良知的大臣,都知道党争的危害之大。 而言官风闻奏事,正是被党争利用的利刃,无往不利。 不仅是温体仁,有多少大臣深受其害? 如今好了。 让万历皇帝怠政三十年,天启皇帝躲在后宫当木匠的言官之害。 就此被根除了! 风闻奏事,从此休矣! 很多大臣振奋不已。 督察院的御史以及六科给事中,却是如丧考妣。 一旦没了风闻奏事的权力,就没法用嘴皮子喷人了。 这还怎么跟皇帝斗,跟其他大臣斗? 这以后,言官岂不是成了摆设? 有几个言官想要出声反驳。 可想到光时亨的下场。 又想到自己的小命,现在还被皇帝给攥着呢! 要是陛下一怒之下,定一个与光时亨同谋的罪名。 脑袋保不住都是次要。 被剥了皮,装上稻草,放到官衙去示众。 这不是要遗臭万年? 命没了,名声也没了,这样的蠢事谁去干? 即使是那些最头铁的言官,此时也不敢出声。 “陛下,圣明!” 温体仁率先开口。 很多大臣纷纷出声附议。 上次铲除晋商,杀了一批大臣。 崇祯后来,又新提拔了一大批重臣。 此时的朝堂上,早已不是前两年“众正盈朝”的时候了。 能干事又想干事的大臣,占了相当大的比例。 此时崇祯提出,取消言官风闻奏事之权。 他们哪有不举双手赞成的? 沿袭了两百多年的风闻奏事,就此被废了。 崇祯俯视下方群臣,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 ‘叔父’给的好法宝啊! 从此朝廷彻底清净了,党争肯定会因此而大减。 大臣们也可以安心去做事了。 中兴大明,不是什么奢望。 甚至‘叔父’所说的大明日不落,也不是没有可能实现。 崇祯见众臣再无异议,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杀言官,取消闻风奏事。 除了太祖、成祖,大明还从来没有其他皇帝干过这样的事情。 崇祯也是承担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现在尘埃落定,他浑身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正要宣布退朝,温体仁忽然奏道:“陛下,臣有一事相助。” 崇祯一怔,“奏来!” “陛下昨天以纯阳真人为钦差,查办忠烈祠工程一事。” “此时真相已经大白,是否该取消该项委任?” 温体仁奏道。 崇祯哑然失笑,“温卿所言不差,正该如此。” 群臣无不愕然。 昨天才委任的钦差。 结果这钦差还没有接任。 事情就完了。 光时亨和朱纯臣也玩完了。 回想起来,委实有些荒诞。 然而细思之下,却又是极恐。 …… 凤临楼。 这是一座酒楼。 名字虽然极为大气。 在京城中,却算不上什么顶级。 此时正是下午的饭点上,大堂中客满为患。 京城的百姓,喜欢议论政事。 大明言路开放。 因此除了一些大逆不道,以及犯忌的的话,老百姓什么都敢说。 此时大堂的食客,正在议论光时亨被剥皮实草的事情。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刺激了。 “大明不杀言官,陛下今天怎么就开了先例?” “昨晚上的声响知道吧?就是这个言官,伙同成国公给弄出来的!” “听说连太庙都差点被震垮了,陛下哪有不震怒的道理?” “这样的狗官,杀得好啊!” “昨晚上我正跟老婆亲热着呢,结果一声巨响,吓得我当场就不行了,以后不知道还行不行!” “不行你说一声,咱们老交情了,这点忙,我一定帮到!” …… “听说还是因为陛下免除了三饷,向富商征税,东林党的人闹腾起来,这才惹恼了陛下。” “这帮东林党,一个个满嘴的仁义道德,怎么就不干点人事?” “咱们的这位皇爷,可真是英明神武,比起洪武爷、永乐爷,也差不离了!” “陛下不仅英明,还有云逍子这位神仙相助,咱大明,这是要中兴了呢!” …… 二楼的一个雅间,窗户大开。 大堂中的声音,不断传入屋内。 一身便服的崇祯,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夸,使劲的夸朕! 这可是天籁之音啊! 朕是绝对不会飘飘然的! “吃饭就吃饭,听什么墙根?” 坐在对面的云逍,拿起筷子敲了敲盘子。 崇祯讪讪一笑,这才挥手让王承恩起身关了窗户。 噪杂声音顿时被阻隔在外面。 崇祯定了定神,问道:“光时亨的罪行,是叔父吩咐东厂,在百姓当中宣扬的?” 如今京城的舆论风向,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 这其中的功劳,自然是云逍授意,东厂在暗中引导操弄的结果。 云逍淡淡地说道:“杀言官一时爽,可后续还有很多麻烦事,引导舆论,不过是其中之一。” “陛下取消了言官风闻奏事之权,同时也阻塞了言路,也让百官少了一道约束。” “该如何解决,叔父有什么良策?” 崇祯坐直了身子,虚心地向云逍求教。 第151章 大厦奠基人 “大明的监督体系,太多、太乱,反倒失去了作用。” 云逍摇头一笑,放下筷子,徐徐道来。 对于明末的腐败,他以前也曾经在网上,跟键盘侠辩论过多次。 因此对其根源、弊端,了解的十分透彻。 根子还是出在朱元璋。 古往今来,对待贪官最狠的皇帝,莫过于这位洪武爷。 对于贪官,心狠手辣,从不留情。 可讽刺的是,大明如今贪腐成风,却是拜他所赐。 根源就在他当初制定的监察体系。 大明的监察体系,可谓是最为严密的。 明面上,有都察院御史,和设立在六部的六科给事中。 这就构成了各有分工、互相制衡、纵横交错的权力监督网。 暗里,还有锦衣卫。 阴阳、明暗两套监督网络。 这应该是密不透风了吧? 就这,朱元璋还不放心。 万一自己的后代中,出了不肖子孙。 冒出一些滥用皇权、为祸社稷的皇帝怎么办? 皇权也得有限制。 于是乎,又改良了言官制度。 赋予言官风闻奏事之权。 并专门立下祖制,皇帝不得杀言官。 再到后来,成祖朱棣又设立了东厂。 成化年间又设立了西厂。 监察机构越来越多,反倒越来越臃肿,矛盾交错纵横。 最终完全变成了一个畸形的怪胎。 监察的越多,反倒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以至于到最后,各项法令,全都变成了一纸空文。 特别是言官制度。 风闻奏事,使监察机构,沦为了党争和营私的工具。 皇帝和大臣被束缚了手脚且不说。 皇帝跟大臣斗,党派之间也在激烈的争斗。 整个朝堂,成了各个势力的角斗场。 长此以往,大明哪有不亡国的道理? “叔父之言,令侄儿如同拨开云雾见月明。” “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在书中是万万学不到的!” 崇祯豁然开朗。 吏治腐败,是任何朝代都十分头痛的问题。 崇祯一朝尤其严重。 可崇祯却始终找不到根源所在。 云逍的一番话。 让他如同浆糊一般的脑子,陡然变得清晰了许多。 “要想吏治清明,必须对整个监督体系,进行大刀阔斧的革新。” “该如何革新?请叔父教我!” 崇祯移身到云逍身侧,满脸热切。 “你该不会是想去蹚这个浑水吧?” 云逍警惕地看着云逍。 历朝历代的改革派,比如商鞅、王安石、张居正这些大牛。 最终有几个有好果子? 何况是牵扯到吏治。 就凭侄儿这块料子也能行? 一旦卷进去,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一点。 “侄儿只是向叔父请教,增长一下见识。” “叔父不是打算,让侄儿当内阁首辅吗?” 崇祯面不改色,神情自若。 王承恩在暗中赞了一声。 陛下这演技,越来越精湛了。 云逍点点头,“那就跟你说道说道。” “叔父请讲!” 崇祯打起十二分精神。 “督察院、锦衣卫、东厂,这三大机构的职责,要重新厘清。” 云逍竖起三根手指,一一道来。 “锦衣卫的职责,重点要放在监察军队,以及对外刺探军情。” “充实东厂实力,对内廷的太监加以严格培训,用于监察百官,进行反腐肃贪。” “至于督察院,主要职能是监察六部,以及地方官吏执政的情况。” “言官还要保留,不过绝不能,再搞风闻奏事这一套!” 云逍的设想并不复杂。 把锦衣卫建成军情局、国安局。 而把东厂,建成于廉政公署。 至于都察院,则是监督政务、法令的落实。 然后再逐步完善立法、司法、检察体系,一直延伸到地方。 当然了。 这只是云逍理想化的想法。 并且还只是一个大致的框架。 如何杜绝监察机构自身的腐败。 这就需要相应的制度来监督和制约。 崇祯一边听着,一边思索。 越想越是觉得,叔父的提议高明之极。 三大监察机构各司其职。 各有自己的重点监察对象,又相互弥补。 再加上对刑部、大理寺职权进一步细化完善。 大明的司法、监督的整体框架也就出来了。 有了大框架,构建起一座全新的大厦,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叔父’,就是这座大厦的奠基人。 回去就让内阁商议,拿出一个具体的章程出来。 崇祯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同时心中激动不已。 这可是从古至今,都不曾有过的革新啊! 王承恩也激动了。 要是按照云真人说的来。 以后东厂的权力,可就大到没边了啊! “皇帝准备怎么处置骆养性?” 云逍忽然想到,骆养性在今天的朝会上,在背后捅刀子的事情。 崇祯道出了真实的想法:“骆养性罪不至死,陛下的意思,应该只是罢了他锦衣卫指挥使。” “他这次倒是罪不至死,将来嘛……” 云逍‘呵呵’一笑,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历史上,崇祯为了筹措军饷,放下皇帝尊严,让勋贵、大臣们捐银子。 朝堂的文武贵戚们,开始花式哭穷。 骆养性十分积极地第一个捐银。 一共捐了六十八两。 后来李自成攻破京城。 骆养性缴纳三万两银子,保住了一条命。 建奴入主京城之后。 骆养性摇身一变,成了螨清的第一任总督。 云逍的神色,被崇祯看在眼里,顿时心中雪亮。 ‘叔父’能推演天机,知晓未来。 骆养性在将来,肯定是干出了什么令人不齿的勾当。 此人,不能留了。 王承恩低着头,心中一声叹息。 骆养性这次完了! 崇祯又问道:“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空缺,叔父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我一时间哪里想得到?” 云逍摇头一笑。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 能够担任指挥使的,不仅要深得皇帝信任。 忠诚、资历、能力等方面,缺一不可。 一时间上哪儿找这么合适的人选? 李若链的忠诚是经过历史考验的,自然是没问题。 可惜能力、资历欠缺,不足以统领锦衣卫。 “锦衣卫将来,要刺探军情,尤其是建奴方面的军情。” “因此这个人,不仅要有能力、资历,还需要对建奴了如指掌……” 说到这里,云逍的眼睛忽然一亮。 崇祯问道:“叔父莫非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云逍却是摇了摇头。 “锦衣卫的职能朝军情机构转变,指挥使必须有相关的能力。” “恰好想到了一个人,符合这一条件。” “只可惜,此人不是什么勋亲贵戚,皇帝不太可能会信任此人。” 第152章 收买权贵,叔父要图谋不轨? 王承恩忍不住笑了。 云真人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量。 内阁首辅人选,一言而定。 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而已。 陛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云真人说行,不行也得行。 他说不行,行也不行。 “叔父说的人是谁?” 崇祯非常好奇。 云逍报出一个人名:“刘兴祚!” “刘兴祚?” 崇祯愣了一下。 随即想起云逍所说的这个人是谁。 他的眉头不由得一皱。 刘兴祚,本是辽东汉人。 此人深受努尔哈赤赏识。 野猪皮甚至把女儿嫁给了他。 在建奴的汉官中地位也是极高,高居前三之列。 后来努尔哈赤在辽东,大肆残杀汉人。 刘兴祚虽然极力阻止,却无济于事。 于是,刘兴祚萌生了反叛建奴回归大明的念头。 经历各种艰难险阻,最终在天启年间,用诈死的方式,逃离辽东,投奔大明。 这人的心计,可不是一般的深。 与他的经历相比,后世的谍战剧,统统都弱爆了。 皇太极是何等精明的人物? 却被刘兴祚,给耍的团团转。 刘兴祚诈死的时候,皇太极甚至还伏尸痛哭。 后来刘兴祚回归大明。 皇太极闻讯后,气得当场吐血。 正因为这个原因,刘兴祚成了建奴的一个禁忌。 甚至在后来的史书上,对于如此重要的一个人物,都是一笔带过。 奇耻大辱啊! 写上去实在是太丢人了! 回归大明之后。 刘兴祚曾率1000明军,斩杀建奴八旗军首级592级。 创下了与建奴交战,明军单次斩级数的纪录。 崇祯元年,还奇袭萨尔浒,立下奇功。 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东江镇濒临崩溃。 也正是刘兴祚,以副将的身份坐镇皮岛,收服军民之心,保持了东江镇的稳定。 可由于刘兴祚降将的身份,一直得不到重用。 满腔报国之志,却郁郁不得志。 在如今的大明,这属于基操,没啥好稀奇的。 刘兴祚的结局,也是极为惨烈。 历史上,建奴第一次入关。 于崇祯三年正月攻打永平城。 刘兴祚奉孙承宗之命,率八百老弱作战,斩获建奴两百有余。 皇太极深恨刘兴祚。 闻讯后,声称:宁可不要永平,也要生擒刘爱塔! 随即派大将领兵围攻,刘兴祚力战殉国。 刘兴祚死后,皇太极依然余怒未消。 将他已经掩埋的尸体,又重新挖出来,砍成三段,开膛破肚泄愤。 由于有了遵化大捷,建奴在年前就已经退兵。 所以刘兴祚自然也还好好地活着。 崇祯当然听说过刘兴祚归降大明的事情。 对这样的降将,却心存怀疑。 别说是他。 就连孙承宗以及其他关宁将帅,也对刘兴祚保持着戒心。 如果不是云逍提及,崇祯怎么都不会想到他。 更不会将刘兴祚,跟锦衣卫指挥使联系到一起。 崇祯问道:“叔父的意思,刘兴祚的忠心没有问题?” “刘兴祚的忠心,可昭日月!” “并且此人对建奴的了解,以及在辽东汉人中的威望,无人能及。” “他若是执掌锦衣卫,刺探建奴情报,肯定是无往不利。” “可惜了,他是个降将,身份注定了不会受到皇帝的信任。” 云逍惋惜地叹了一声。 对于刘兴祚这个历史人物,一直深感痛心。 刘兴祚的作用如果能够得到发挥,对建奴绝对能造成巨大威胁。 “这样的忠臣,怎能不重用?” “侄儿会找个机会,向陛下进言!” 崇祯此时在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之前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 ‘叔父’推荐的人,绝对没问题。 “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太敏感,皇帝肯定不会答应。” “不过你可以跟皇帝说,此人可以重用,无论是忠心,还是能力,远胜于祖大寿、吴襄之流。” 对于刘兴祚,云逍自然是要力荐。 当不上锦衣卫指挥使,当个总兵却是绰绰有余。 崇祯点了点头。 这个刘兴祚,肯定是要重用。 锦衣卫既然要革新,成为军情机构。 指挥使自然不能跟以往一样,由勋贵来担任。 没有浴血沙场的经历,怎么可能干的了军情? 刘兴祚,正是不二人选! 到时候,给‘叔父’一个大大的惊喜! 很快,三人吃完饭。 临走时,云逍又想起一件事。 “有机会见到皇帝,或是通过王承恩给他带个口信。” “就说叔有一件很要紧的事,要提前给他打个招呼。” 崇祯见云逍神色极为郑重,奇道:“什么事?” “跟皇帝说,叔准备笼络,不,收买一批文官、勋贵以及宗亲。” “事先给皇帝知会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有什么猜忌。” 崇祯满脸愕然,茫然看着云逍。 ‘叔父’,居然要干这事? 王承恩也是一脸懵逼。 云真人该不是……想图谋不轨? 可是不对啊! 云真人只是个道士。 再说了,即使想图谋不轨。 哪有事先告诉万岁爷的道理? “叔父莫非又有大事要做?” 崇祯随即醒悟过来,精神大振。 图谋不轨? 巴不得‘叔父’这么做。 除了皇位,什么都可以给。 可‘叔父’根本就不是贪恋权位的人。 皇位给他,他也不会要啊! ‘叔父’肯定是在运作一件大事。 并且看他的样子,这事,绝对不比铲除晋商的事小。 “这事的确是不小,做好了的话,有着数不清的好处。” “汇聚天下财富,大家一起赚银子,朝廷也有大笔赋税进账,这都是小事。” “对于皇帝推行各种新政,以及解决土地兼并、宗室等问题,也大有裨益。” 云逍淡然一笑,眼眸中却透着灼热。 崇祯的眼睛都红了,急声问道:“叔父说的是什么事情?”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改日跟你详细说。” 云逍笑了笑,接着又道:“你有什么交好的同僚、朋友,让他们准备投银子,这次保证能赚个钵满盆盈。” 朕也要赚银子……崇祯不动声色地问道:“侄儿也可以投银子吗?” 云逍训斥道:“叔的银子,不就是你的?安心做好你的官就是了!” 朕真的很缺银子啊……崇祯不死心,“若是陛下想投银子呢?” 第154章 遭人嫉恨的神迹 “当然可以!” “不过要以私人名义,还要现银,概不赊账,皇帝的招牌也不好使。” 云逍先打了一针预防针。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 跟皇帝又没什么交情。 再说了,这事情绝不能让皇帝胡乱插手。 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 崇祯闻言大喜。 “你回去后,跟王承恩也说一声。” “手头上要是有银子的话,全都投进来,卖掉田产、房产也要投!” “别的不敢说,保证他这一世的富贵,还是稳当的。” “他要是不相信,那就算了!” 云逍自信地一笑。 王承恩瞪大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这可不是收脏银子,而是干干净净的! 拿着放心又舒心! 什么,会不会赔了? 还用操心这个? 云真人做生意,那不叫赚钱。 也不是抢钱。 而是用点石成金之法,直接变银子出来。 崇祯的心里,更是一片火热。 朕回去就卖上一批珍玩字画,投银子! …… 京城中,多出了两处景观。 不仅是京城人,就连外地人到京城来,也都要瞻仰一番。 一处在督察院。 所谓的景观,就是光时亨的人皮稻草人。 在洪武年间,这样的景观很常见。 可现如今,这可是个稀罕事。 稻草人本来是放在督察院照壁外。 可每天都引来大批人围观,导致督察院无法正常运作。 最关键是脸上不好看啊! 于是都察院在奏请崇祯之后,将稻草人给移到了督察院大堂外。 于是这一处景观,寻常人再也看不到了。 很多人扼腕叹息。 另外一处景观,正是忠烈祠。 500斤的火药,连太庙都被震动了。 忠烈祠新建的台基,不能说是毁了吧,至少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接下来的数日,忠烈祠更是不得了。 墙体以每天将近三尺的速度,迅速矗立起来。 整个京城都为之轰动。 这简直就是神仙速度啊! 百姓们饭后闲谈,若是不说几句忠烈祠、水泥,就会被嘲笑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由于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严重影响到了工程开展。 五城兵马司不得不派兵把守,用绳子将整个工地给圈了起来。 就这依然无法阻挡人们观看‘神迹’的热情。 这天清晨。 工程刚刚开始,又来了很多围观者。 人群中有一名老者,身边站着一个白皮、蓝眼睛的夷人。 如今在京城,白皮可是十分罕见,引来无数异样的目光。 “汤神父,你们欧逻巴是否能创造出这样的神迹?” 那年过七旬的老者,捋着白须,神情间满是得意与自傲。 此人正是工部尚书徐光启。 而这年近四十的白皮,则是西洋传教士汤若望。 “纯阳真人亲手创造的奇迹,我们欧逻巴当然是没有的。” 汤若望用生硬的京城话说道。 接着他微微一笑,“然而水泥建造的建筑再怎么坚固,也无法抵挡西洋的大炮轰击。” 徐光启眉头一皱,露出不悦之色。 “只要徐大人能够帮助我,说服云逍子真人。” “请他出面,让大明皇帝准许传教士,在大明传播主的福音,让明国人沐浴主的光辉。” “我不仅可以为大明国铸造大炮,还会带来世界上,最为先进的知识和智慧。” 汤若望满脸真诚地说道。 “我已经与云真人约定,明天带着你去见他,能否成功,在此一举了。” 徐光启点点头。 云逍是同道中人。 说服他,老徐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接着徐光启又不放心地一番叮嘱。 “你应当明白,云真人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以及在道教中的地位。” “因此,你对云真人必须保持足够的尊重,千万不要试图触怒他。” 汤若望郑重地说道:“请徐大人放心,我会带着十二分的真诚与善意。” 就在他们议论云逍的同时。 距离二人的不远处,英.国公张维贤、定国公徐允祯,也在议论着水泥。 “云逍子,简直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竟然用石头,烧成水泥这等神奇之物。” “坊间传言,云逍子是神仙降世,原本我是不信的,此时亲眼目睹,不得不相信啊!” “奇人,千古未有的奇人!” 张维贤看着正在兴建的忠烈祠,不由得连声赞叹。 “水泥之名,已经扬名天下。” “这就是一座挖不尽的金山,云逍子还不知道能从中赚取多少银子。” “人们都说,此人是大德高道,可有谁见过,这样捞银子的高道?” “树大招风,哪怕他真的是神仙,又有陛下的圣眷,最终也难以善了。” 徐允祯阴阳怪气地说道。 语气中,不无嫉恨之意。 “定国公,慎言!” “你与成国公是姻亲,他这次入狱,你心中不忿也是正常。” “可你若是抱着这种心思,朱纯臣就是前车之鉴!” 张维贤的语气颇为严厉。 徐允祯讪讪一笑。 张维贤将话题转移开来。 “朱纯臣一家,如今被关押在宗人府大牢。” “陛下那里怎么也不肯松口,成国公一脉,恐怕就此断了。” “唯一能让陛下改变主意的,也只有云逍子。” “稍后咱们去纯阳宫,你可千万别造次!” 如今的勋贵,早就没有了太祖、成祖时期的风光。 因此勋贵们只能报团取暖。 不管怎么说,在大明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这次朱纯臣虽说是咎由自取。 可勋贵们,却是不能坐视不理。 这次不救,要是以后轮到自己府上有事怎么办? “英.国公与本国公亲自出面,云逍子敢不答应?” “一个幸进的道士而已,顶多也就是跟上次那样,讹一笔银子罢了。” 徐允祯面露倨傲之色。 这倒也不是什么狂言。 徐家一门两国公。 徐允祯这一脉,从成祖时期一直延续到现在。 论爵位,不过是伯爵。 论职位,再怎么受皇帝宠信,也只是个道士。 大明历史上,有多少权臣盛极一时? 最终还不是落得个凄惨结局。 两百多年的定国公,却是始终屹立不倒。 第155章 真香定律,到哪儿都适用 云逍听说张维贤和徐允祯来访。 特意安排在客堂会见二人。 寻常的客人,包括温体仁在内,都没这个待遇。 对于他们的来意,云逍自然是心知肚明。 不就是冲着朱纯臣的命和爵位而来的吗? 不过英.国公张维贤,却是不得不见。 历史上,大明十二代英.国公,世代忠良。 末代英.国公张世泽,在李自成大军攻陷京城时战死,以身殉国。 至于张维贤,更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在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这三大案中。 张维贤掌控三大营,坚定地站在皇帝一边,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并且此人刚正不阿,连当年权势熏天的魏忠贤,都忌惮他三分。 铲除晋商,崇祯特意让他总揽京城戎政,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 张维贤不仅是勋贵之首,更是大明的中流砥柱。 对于这样的人物,云逍自然是敬佩三分。 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用利用…… 不,相互合作的事情,怎么能算是利用呢? 至于定国公徐允祯……呵呵! 崇祯十七年,京城被攻破。 徐允祯紧随朱纯臣步伐,向李自成投降。 不过他也没落到好。 被刘宗敏“拷饷”,最终被活活地折磨死。 这次要不是跟着张维贤一起。 连纯阳宫的大门,云逍都都不会让他进来。 谁让云真人嫉恶如仇呢? 礼毕。 道观的知客奉上茶水。 张维贤放下茶杯,就开始花式吹捧云逍。 不管你怎么捧,贫道都不稳如老狗……云逍淡淡说道:“英.国公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早就听说,纯阳真人品性高洁,城府深沉。”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 张维贤一阵由衷赞叹。 别说是常人,就是陛下当面。 这一通马屁过去,也会龙颜大悦。 这道士才多大,居然稳如老狗。 反倒像是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一般。 委实不可思议! 张维贤不再遮掩,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 完全不出云逍所料。 他们此次前来,是想请云逍高抬贵手,饶过朱纯臣的性命。 “成国公朱纯臣,做出震动朝野的大案,龙颜大怒。” “贫道不过是方外之人,怎么可能左右陛下的决定?” 云逍表示遗憾,爱莫能助。 随即漠然一笑,语气变得冷漠了起来: “贫道虽然不是什么睚眦必报之人,却也不会做出以德报怨的事情。” “朱纯臣伙同言官,欲置贫道于死地,英.国公却让贫道出面救他,岂不是强人所难?” 张维贤露出尴尬之色。 这次的要求是有些过分了。 “云真人有宰相之量,又何必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 “若是云真人肯相助,不仅朱纯臣会以身家相报,所有勋贵,都会感念云真人的这份人情。” 定国公与成国公是世代姻亲。 徐允祯自然要不留余力地救朱纯臣。 云逍‘呵’了一声。 贫道是缺钱的人吗? 人情? 这世道,人情算什么? 再说了。 勋贵的人情又能值几个钱? 徐允祯急了,“给朱纯臣定罪都可以,能否将成国公爵位,转给其他旁支。” “恕贫道无能为力。” 云逍懒得再浪费时间,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云逍子,你也莫要得理不饶人!” 徐允祯终于控制不住了。 国公爷发怒,还是颇有威严的。 “定国公是否曲解了得理不饶人的意思?” “朱纯臣想要贫道的命,如今贫道不肯相救,反倒成了贫道的过错?” “定国公的霸道,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云逍淡然一笑,眼眸中有了锋芒。 张维贤喝道:“定国公,住口!” 这次前来求云逍,本来就是强人所难。 人家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因此撕破脸皮,实在是不值当。 再说了,云逍子又是那么好得罪的? 徐允祯却是不理,向云逍冷笑道: “云真人如今圣眷在身,如日中天,是否想过将来?” “严嵩、魏忠贤当年,又是何等的权势熏天,最终下场如何?” “云真人莫忘了,你也是新晋的勋贵,此时得罪所有勋贵,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云真人总有求到勋贵头上的一是吧?” 徐允祯的语气中,透着明显的威胁之意。 “贫道的下场如何,不劳定国公操心。” “定国公,更代表不了所有勋贵。” “至于求到勋贵头上……呵呵,贫道倒是觉得,勋贵求贫道的时候多一些。” “贫道断言,不出三天,定国公你一定会来吕祖宫求贫道,你是信不信?”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天大的笑话!” “即使是定国公府被查抄,本国公到大街上去要饭,也绝不会求到你云逍子的头上!” 徐允祯一声冷笑,拂袖而去。 “云真人,多有得罪!” 张维贤朝云逍拱手,然后举步朝客堂外走去。 云逍忽然说道:“英.国公请留步。” 张维贤一阵诧异:“云真人有何指教?” 云逍道:“贫道有一笔大买卖,想邀请英.国公以及其他勋贵入上一股,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云真人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英.国公府名下,还有些薄田、商铺,有精明能干的管事打理着,暂时没打算做别的买卖。” 张维贤婉拒。 想用银子来拉拢勋贵? 也未免太小看勋贵了。 虽说如今的勋贵没落,可也不差那些个银子。 “那就有些可惜了。” 云逍淡然一笑,并未劝说什么。 张维贤迈步走出客堂。 云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贫道本打算把水泥的生意做大,做遍全天下。” “没想到英.国公没兴趣,那只能找别家了。” 张维贤猛地停住脚步,眼睛瞪得圆鼓鼓的:“云真人舍得将水泥的生意,分润给本国公和其他勋贵?” “那么多的银子,贫道一个人怎么赚得完?” “多拉几个人,生意也有更多的保障。” “陛下已经答应入股,王承恩也在筹措银子。” “英.国公不愿意,那便罢了,贫道只能去找别人了。” 张维贤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客堂,一张老脸如同绽放的老菊。 “谁说本国公不愿意来着?本国公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这个生意,英.国公府做定了,砸锅卖铁也要做!” 真香定律,到哪儿都适用……云逍颔首道:“既然英.国公有这么大的决心,那就算国公府一股。” 张维贤喜不自胜。 “不过这个入股的方法有些不一样。” “我明天专门给讲一讲,英.国公可以邀请一些有兴趣的勋贵,一同来听听。” “至于定国公,宁愿到大街上乞讨,也不会来吕祖宫,他就算了。” 张维贤搓着双手说道:“本国公明天一定准时来吕祖宫。” 第156章 皇家水泥股份公司 云真人最近,可谓是喜事连连。 由他口述,柳如是执笔的《道德经释义》(上)。 已经交由司礼监印刷出来。 不多,只印了一千本。 物以稀为贵,印的太多,就不值钱了。 云逍准备择日在京城发售。 按照一百两银子一本,那就是十万两入帐。 另外报纸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开山大弟子、医学门徒程雪迎,学业有成,马上就要出师了。 林梳儿这个厨娘,手艺也越发精湛。 最大的喜事,却是浴室工程顺利竣工,并通过云逍的验收。 为了庆贺,云逍特邀柳如是、程雪迎和林梳儿,一起来体验新浴室。 千万别误会,也就是请她们一起……蒸个桑拿而已。 未成年的云真人,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然而云真人最终,却是败兴而终。 蒸个桑拿而已。 三个女人差点把大棉袄都穿上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 又有什么意思? 无趣,无趣之极! 下午的时候。 云逍把柳如是叫到书房。 一直到天黑。 二人才疲惫不堪地从屋里出来。 云逍一脸踌躇满志。 柳如是却是一脸的震惊与敬佩。 …… 云逍拉拢勋贵、官员,一起做水泥生意。 消息在权贵当中传开,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行动最快、最积极的,莫过于王承恩和崇祯。 王厂公让人将名下的几处田产、庄子,全部低价出售,换成现银。 崇祯也不慢。 回宫后,让人立即盘点内帑。 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内帑一共只有十几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不仅要维持整个皇宫的用度。 甚至是东厂、锦衣卫的一切用度,都是从内帑中划拨。 这点银子能做什么? 发横财的机会就在眼前。 就这么错过了,又何止是可惜? 崇祯万般无奈。 只得让人取出一些名画、珍玩。 没卖。 而是押到当铺里,等有钱了再赎回来。 就这样一共凑了五万两银子。 周皇后闻讯匆匆赶来。 听了崇祯的一番解释,她半信半疑。 不过纯阳真人种种神奇手段摆在那里。 周皇后最终选择了相信。 她又在后宫,凑了一万两银子交给崇祯。 这样发财的机会,自然不能少了娘家人。 于是立即派人给周奎送信。 “云逍子拉人合伙,做水泥的生意?” “这黑心的道士,能有这样的好心?” 周奎惊得险些连眼珠子都掉了出来。 上次为了水泥的事情,差点把儿子都给栽了进去。 儿子甚至险些被朱重茂拉下水。 这次这道士,居然主动把金山,让其他人跟着一起挖? 坑! 这次肯定是个大坑! 越想,周奎越是确定自己的想法没错,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云逍子这一次,竟然要把大明的权贵们坑个遍。 连皇帝都不放过。 这简直是要日天啊! “不投,一文钱都不能投!” “回去告诉皇后娘娘,提醒陛下,千万不能上了云逍子的大当!” 周奎斩钉截铁,态度无比坚决。 不上不上我不上云逍子的当。 本国丈跟他之间,没有什么话好讲。 不贪!不给!就绝不会上当! 张维贤召集众多勋贵商议。 把云逍的意思一说,勋贵们全都振奋起来。 当然也少不了质疑的。 “云逍子才把成国公,给送进宗人府。” “他会有这么好心,把白花花的银子分给咱们?” 定国公徐允祯一瓢凉水泼下去。 勋贵们纷纷露出质疑之色。 张维贤心中极为不悦。 云逍子固然是手段狠辣。 可他什么时候,干过骗人钱财的事情? 他敛财的手段,又不是没见识过。 一个小小的煤球厂,一个月赚好几万银子。 再说了。 云逍子的胆子再大,敢蒙骗陛下不成? 就不怕掉脑袋? 云逍子如此信任,才让本国公牵这个头。 你徐允祯这么做,让本国公的面子往哪儿放? 你想投银子,人家云逍子还不要呢! “我特意问了府上的齐管事,那可是我重金从苏州府聘请的,做了三十多年的买卖,从来都没赔过。” “齐管事说,这么多人合伙,即使是一座金山,也不够分。” “并且咱们大把的银子,全都投给云逍子,生意的事情,最后由谁来做主,这生意又到底算谁的?” “云逍子这是做买卖缺银子,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呢!” “赚了,给咱们喝点汤,亏了,咱们的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徐允祯拿出专业人士的意见。 云逍子连本国公的面子都不给。 那就把你的事情给搅黄了! 三天内去吕祖宫求你? 天大的笑话! 勋贵们全都犹豫了起来。 有很多人打起了退堂鼓。 “既然大家伙儿大拿不定主意,那就算了,本国公明天一个人去吕祖宫。” 张维贤越发的不悦,冷哼一声,端茶送客。 …… 第二天早朝。 大臣们惊讶地发现,不仅是陛下。 温体仁、曹化淳、徐光启等重臣,一个个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朝会草草结束,并没有什么震动朝野的大事。 散朝后。 崇祯就像是屁股下面着火了一般匆匆而去。 温体仁等人也都是差不多。 一些不明就里的大臣,纷纷打听出了什么事。 这才知道,今天云逍子要在吕祖宫议事,拉朝中的重臣、勋贵入伙做生意。 据说连陛下,都准备投一大笔银子进去。 这个消息,让很多大臣心里空落落的。 这样的好事,云真人居然把自己给忘了。 云真人的心里,有他们却没有我! 也有大臣心存质疑,却没人敢说出来。 …… 吕祖宫,高官云集。 凡是接到云逍口信的,全都到齐了。 不管能不能赚银子,云真人召唤,敢不来? 勋贵却只来了五六个,多数还是冲着张维贤的面子。 崇祯和王承恩也到了。 不过他们从后门进入道观后,就没有现身。 云逍在山房中跟权贵们议事的时候,他们躲在后堂。 等所有人坐定。 云逍挥挥手。 柳如是以及林之文等小道士,给每人分发一份文书。 看到文书上的标题,众人都是一脸迷惑。 《皇家水泥股份公司招股说明书》。 这是个什么鬼?! 第156章 陶朱公和沈万三都要顶礼膜拜 山房中。 无人说话,权贵们和他们带来的管事,都在聚精会神地翻越文书。 看完文书。 权贵们一脸懵逼,陷入长时间的沉思当中。 这里面写的,到底是个啥意思? 什么股份制、股票,什么董事会,全都不懂啊! 跟他们一起来的府中管事,却都是眼睛越来越亮。 云逍坐在主位上。 看上去古井不波,稳如老狗。 实则云真人的内心,却是心潮涌动。 这份《皇家水泥股份公司招股说明书》,是一个杠杆。 将会撬动大明这艘原本即将触礁沉没的巨舰,重新扬帆起航,驶向一个全新的方向。 没错! 正是股份制! 真正可以根治大明的各种顽疾。 并且最终促使大明成为‘日不落’的。 并非是红薯、土豆、玉米这些高产粮食。 也不是珍妮机、燧发枪。 而是……股份制! 东印度公司,了解一下? 水泥,只是云逍做的初步尝试。 后堂中。 崇祯放下文书,一脸的迷糊。 虽然觉得‘叔父’很厉害。 可实在是看不懂啊! 他看向王承恩。 后者也是一副看天书的样子。 伺候皇帝,王厂公很有心得。 可是做生意,却是两眼一抹黑啊! 幸好这次,把煤球厂的大管事丘焕印也给叫来了。 丘焕印看着看着,翻阅文书的手,渐渐颤抖起来。 崇祯问道:“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老奴替陛下打理了一辈子的皇庄,见过很多做买卖敛财的精明手段。” “还是第一次见到,竟然还有这等做生意的法子。” “云真人的这个股份制,简直是,简直是……老奴都没法形容了。” “这样说吧,陶朱公、沈万三在世,看了这文书,恐怕也要对云真人顶礼膜拜!” 丘焕印嘴皮子哆嗦着。 由于太过亢奋,一张老脸红的跟关公似的。 “都有哪些好处,跟朕一一道来。” 崇祯顿时来了精神。 “云真人搞的这个股份制,老奴也无法看透全部的好处,只能拣知道的,跟万岁爷说。” 丘焕印整理了一下,然后徐徐道来。 股份制最大的好处,就是聚拢钱财。 集中众人手头上的银子,来办大事。 十来万两银子的生意。 通过这个股份制,能做成百万,甚至是千万的大生意。 这些崇祯倒是能听明白。 不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吗? 懂! 从古至今,商人做生意,基本上都是单打独斗。 即使有合伙的,也顶多只是两三家。 原因很简单。 人心难测,人多心不齐,谁也不放心谁。 合伙做生意,最终能长久的实在不多。 如今的生意人,就是散兵游勇。 而这个股份制,却是把钱财、人脉,全都集中到了一起。 散兵游勇再怎么厉害,又怎么比得上正规军? “股份制的第二个好处,就是将个人的生意,变成了大家伙儿的。” “个人做生意,风险实在太大了。” “别的不说,就拿开国的沈万三来说……” 丘焕印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王承恩正要训斥,崇祯摆摆手:“不必忌讳。” 丘焕印的意思,崇祯当然明白。 大明开国时期的沈万三,富可敌国。 结果因为树大招风,被太祖给撸了羊毛。 富商个人的生意做的再大,随时都有可能鸡飞蛋打。 而这个股份制,却是汇集了大量股东。 要动公司,就等于是动了股东们的钱财。 就拿这个水泥股份公司而言。 有这么多的权贵参股。 即使是皇帝看了眼红,想要学太祖那样,撸个羊毛,打个劫。 有那个想法,也没那个胆量。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皇帝动了这么多权贵的银子。 即使不造反,也会离心离德。 何况这次,云逍连皇帝都给拉下水了。 崇祯不知道的是,云逍管这个叫做……权力寻租! 更妙的是。 有了这么多的股东当靠山。 权贵们就可以十分放心把银子,拿出来生银子。 大明如今国库、内帑缺银子。 可放眼大明,有钱的人却是太多了! 南方且不说了。 单是京师,身家超过百万两的,就有十几家。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 那些权贵家的地窖里,谁知道藏了多少银子? 由于担心跟沈万三一样,被人给撸了。 再加上如今的大明,可以投资赚钱的生意,实在是太少了。 于是有钱人宁愿把银子放在地窖里,也不会拿出来做买卖。 这些银子也就成了死钱,跟土疙瘩没啥分别。 晋商能赚钱吧? 还不一样把数千万两银子,藏在各自的地窖里生锈? 股份制一出来。 有权贵们当靠山,就不用担心被人打劫。 这些死钱,也就全都变成了活钱。 接着丘焕印又道出了股份制的其他好处。 文书所说的东伙制度,东家出资、掌柜经营。 也就是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 这就把赚钱的事情,交给了专业的人去办。 股东只负责监督、审计。 并且文书中,还把股份银股和身股两种。 银股,是公司开设时权贵们的出资,享有永久的利益和继承权。 而身股,是根据掌柜赚钱的能力,而给予的不需要出资的股份。 一旦离职或去世,利益也就逐渐停止。 这就把掌柜们的个人利益,和公司、股东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如此一来,哪有不出死力的? 说到最后,丘焕印赞叹道:“如此奇妙的生意法门,也只有云真人这样的神仙,才能想得出!” “水泥的确是可以赚大笔的银子,股份制也是妙用无穷。” “可根据文书上所说,叔父这次打算出售一万股,这有多少股东?” “如此之多的股东,最终算下来,每人又能赚多少?” 崇祯提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丘焕印正要解释。 山房中有一名勋贵,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丘焕印说道:“万岁爷,您还是听云真人的解释吧。” “贫道没有在文书中写清楚,那就跟大家伙儿说说。” 云逍清了一下嗓子,开始畅谈美好愿景。 第157章 圈银子,拉上贼船 如今在怀柔,一共有十三口水泥窑。 由于工艺相对简陋,一个窑口,每天只能烧制三千斤水泥。 所有窑口加起来,日产量也才是四万来斤。 以后建房、铺路、兴修水利,这要用多少水泥? 如今这点产量,连塞牙缝都不够。 等股份公司成立以后。 有了大笔的银子投入,将会建造更多、规模更大的水泥厂。 不仅是水泥的产量提升。 制造的工艺,也会跟着上去。 销量根本不是问题。 至少在十年之内,都不需要着急这个。 而是担心水泥的产量跟不上。 云逍的胃口也不大。 水泥的定价肯定不会太高。 顶多是比三合土要贵点。 光是销售水泥这一项的收入。 一年赚个一百万两,不成问题吧? 听到这里,权贵们的眼睛都红了。 那些懂行的管事,却是连连摇头。 云真人真不是个合格的生意人啊! 做买卖,又不是开善堂。 心不够黑怎么能行? 目标,定的太低了啊! 上次的爆炸案,水泥被捧成了神物。 即使把水泥的价格,定到跟糯米砂浆一个价。 照样不愁卖不出去! 那样一年下来,又能赚多少钱? 一些管事嘴皮子动了动。 然而终究还是不敢作声。 云真人这样定价,肯定有他的用意。 又岂是他们敢质疑的? 只要东家能赚大把的银子就行了。 “这个水泥股份公司,可不仅仅只是卖水泥。” 云逍看到众人的神色,摇头一笑。 众人一愣。 张维贤说道:“云真人莫非是打算,像建忠烈祠那样,承揽工程赚钱?” “公爷英明!” 云逍赞了一声。 “等公司成立之后,除了建大量的水泥厂。” “另外还要成立房屋、路桥、水利等等,各类专门的建筑公司。” “诸位仔细想一想,这些工程做下来,一年又能赚多少银子?” “诸位还觉得,银子不够赚吗?” 嘶嘶嘶! 山房中,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灼热起来。 仿佛此时,眼前堆着一座座的金山银山。 这哪里是什么股份制? 分明是传说中,沈万三的摇钱树啊! “大明有多少工程,需要多少水泥?” “单是咱们一家水泥公司,肯定是远远不够!” “其他地方的富商想开水泥厂,可以!” “交一大笔加盟费,咱们再入股进去。” “这样,又是一大笔收入!” 权贵、管事们,一个个听得双目呆滞。 竟然还能这样赚钱? 点石成金! 不,这简直是点石成金山啊! “其实,最赚钱的,却还不是分红。” 云逍的话,让山房中的气氛,再次变得炙热起来。 “大家看过文书,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股票是可以过户转让的。” “水泥公司定股十万份,这次贫道向诸位发行一万股,每股只要十两银子。” “这可是原始股,除了在座的各位,外人是买不到的。” “等再过些时日,等到股价升上去之后,贫道再加大发行规模。” “到时候大家手里的这些股票,可远远不止十两银子一股了,十倍总是能赚到的吧?” 很多人恍然大悟。 光是倒手转让股票,就能发上一笔横财啊! 张维贤捋着白须,笑道:“云真人说笑了,这些股票,就是能生金蛋的母鸡,谁会卖掉去赚那点小钱?” 众人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跟着一阵哄笑。 “云真人可真是大气,大把赚银子的机会给了咱们。” “有了这股票,还愁赚不到钱,以后谁还会去贪朝廷的银子?” “这可是铁杆的庄稼,年年都有的,以后几代人吃穿用度都不愁了!” …… 众人无不对云逍感恩戴德。 银子,谁不喜欢? 太祖的时候,官员们冒着剥皮实草的风险,都要捞银子。 现在赚银子,合理合法,赚清清白白。 众人看云逍的眼神,全都变得含情脉脉。 那炽热的眼神,让云逍心里一阵阵发毛。 柳如是在一旁看着云逍,心中感慨万千。 圈了这些权贵的银子且不说。 还将他们牢牢地绑在水泥公司这辆战车上。 他们反倒还要感恩戴德。 这简直就是神仙手段! 真想钻进这家伙的心里面看看啊! 他的心,到底长成个什么样子? 云逍又道:“诸位还有什么疑惑,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众人将心中的疑惑,当众提了出来。 虽然问题很白痴,云逍却还是很有耐心地一一作答。 等众人再无疑问之后。 接着面临一个巨大的矛盾。 一万原始股,该怎么分配? 在场的可以十几家啊! 在场的各位,哪个手里面没几万两银子? 十两银子一股而已,买个几千股,又算什么? 狼很多,可惜肉太少。 关系到银子。 朝廷重臣们也不讲究什么体统了。 连徐光启都撸起袖子,吵得脸红脖子粗。 老徐的确是不爱银子。 奈何家中还有小徐、小小徐啊! 清清白白的银子,为什么不能留给子孙? 勋贵们更是毫无顾忌,直接扯下了面皮。 甚至两百多年的交情,都不怎么好使了。 抱歉,友尽! 权贵们的认购热情太高了。 云逍‘迫于无奈’,又拿出一万股。 最终每人拿到手的,最多也不到两千股。 连温体仁这当朝首辅,也才是认购了一千五百股。 没办法,认购多了,会招来众怒的。 各种意义上的不划算。 后堂的崇祯和王承恩都急了。 ‘叔父’(云真人)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于是派丘焕印去提醒云逍。 云逍却答复了一句:“急个锤子,等着!” 好不容易等云逍众人打发走。 来到后堂。 崇祯急忙问道:“叔父,你给陛下准备的股票呢?” 王承恩虽然急不可耐,却不敢开口询问。 “少了谁的,还敢少了皇帝的,你瞎操什么心?” 云逍训斥了侄儿几句。 崇祯迫不及待地说道:“陛下给了侄儿六万两银子,全都买股票!” 王承恩硬着头皮道:“王承恩那里,也准备买两万两的。” 云逍一阵呵呵。 第158章 舍身为天下,叔父有大情怀 崇祯和王承恩反应过来。 两家加起来,买这么多的股票。 岂不是把水泥公司的股份全都给买空了? ‘叔父’(云真人)又怎么可能会答应? 云逍说道:“皇帝和王承恩的银子,我一两都不收。” 果不其然……崇祯和王承恩心中一阵失望。 谁知云逍却是话锋一转:“皇帝一万股,王承恩一千股,不要钱,白送给他们!” “白送给陛下和王承恩?” “云真人此言当真?” 崇祯和王承恩猝不及防,全都愣住了。 “一万多股而已,也就是区区十来万两银子!”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只是心口怎么有点莫名的痛呢? 然而,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有银子,没大腿,就等于是待宰的猪羊。 皇帝这根大明最粗的大粗腿,必须抱紧抱牢靠才行。 一万股买一根大粗腿,绝对是值了! 再说了。 皇帝和王承恩,对侄儿多有照拂。 侄儿的前程,也全靠他们了。 并且自己以前还说过,要给皇帝、王承恩的干股。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谁让贫道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呢? 何况水泥公司,还挂了一个皇家的招牌。 一成的股份,买这么大的一个牌面,绝对是铁赚! “白送给陛下一万股,那也太多了!” “还有王承恩,叔父给他,他敢要?” 崇祯不知不觉站到了‘侄儿’的角度,心里也有些痛。 刚才可是目睹官员、权贵们争抢股票的场面。 这些股票真正的价值,可不是用一股十两来衡量的。 ‘叔父’这次的损失大了啊! “王承恩不会要,也不敢要!” 王承恩吓了一跳。 万岁爷这是心痛云真人损失银子了啊! 这股票怎么敢收? “叔自有主张,不必再说了。” 云逍十分大气地摆摆手。 崇祯只得答应下来。 王承恩心里在嘀咕着。 要不要把这一千股,献给万岁爷? “既然叔父早有打算,却又为何带信给他们,让他们筹集银子?” 对于云逍的决定,崇祯十分不解。 “不让他们去筹银子,他们又哪里能体会的到,这些股份的贵重?” “你想想看,原本要花银子买的,最后却白嫖,他们还不乐上天?” 云逍一阵笑。 其实他还有一句没说,这叫炒作。 皇帝和王承恩,都砸锅卖铁买股票。 其他人还在犹豫什么? 崇祯和王承恩相顾再次苦笑。 ‘叔父’(云真人),这操弄人心的本事,简直是绝了! 得了。 字画、珍玩白当了。 王承恩的田产也白卖了。 “这个水泥公司,定制十万份,叔手现在里还有六万九千股。” “还剩下这些股票,叔留四成,两成划到你的名下,还有九千股卖给宗室,以及那些管理人员。” 云逍接着把剩下的股票分配,也说了出来。 “给我分两成?” 崇祯吃了一惊。 那是两万股啊! 十两银子一股,也是二十万两。 再过些时日,价值将会涨到十倍以上。 那是多少银子? ‘叔父’就这么轻飘飘的送给我了? 一时间,崇祯心潮起伏,既是感动万分,又是愧疚不已。 “这两成,侄儿受之有愧,万万不能收。” 崇祯说什么也不肯要这两成股。 给皇帝的是一回事,毕竟还说得过去。 给自己这个冒牌侄儿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这要是收了,以后身份败露,那该如何收场? “让你收,你就先收着!” “要是你不成器,在官场上混不出什么名堂,以后也不至于没银子养家糊口。” “叔赚钱的路子多的是,也不在乎这么点银子。” 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 还真没说假话。 单凭一个水泥,就能搞这么大。 手里掌握的黑科技,比水泥更加厉害的多了去。 随意拿一样出来,还不赚翻了? 对于他而言,不能没有银子。 然而银子太多,也只是一个数字,毫无意义。 “那,那侄儿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崇祯推辞不过,只得答应下来。 内心的愧疚,也随之增添了几分。 ‘叔父’情重如山。 以后即使身边曝光…… 朕也要把‘叔父’当长辈来孝顺! 见‘侄儿’一副受之有愧的样子,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其实叔弄出这个股份公司,赚银子是次要的,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崇祯问道:“侄儿正在困惑呢,叔父极力拉拢权贵且不说,还打算让宗室加入进来,这是为何?” “你不知道,大明想要逆天改命,大汉一族将来的命运,就靠股份公司了啊!” 云逍微微一笑,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一个股份公司,如何能改变大明的国运,甚至于大汉一族的命运?” 崇祯满脸骇然。 ‘叔父’这话,未免太危言耸听了一些。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为什么?” “纵观历史,自周以后,所有王朝就没有超过三百年的,这又是什么缘故?” “这难道真的是所谓的‘天道循环’?” 云逍接连反问。 崇祯思索许久,摇头苦笑。 朕连大明的事情,都还糊涂着呢。 哪里能明白天道循环? ‘叔父’说的都是天机。 凡人谁能弄明白,谁有又敢去揣测天机? 云逍笑道:“那叔今天就跟你分析分析。” 崇祯心头突突直跳,急声道:“请叔父教诲。” “万……主人且慢,云仙长吐露天机,恐有不测!” 王承恩面露惊恐之色,急忙劝道。 崇祯顿时醒悟,连忙说道:“叔父不要说了。” “要想根治大明的种种顽疾,就必须弄清楚,这些顽疾的根源。” “因此叔今天必须讲清楚,你仔细听,用心领会,找机会跟皇帝说道说道。” “只有他弄明白了王朝更替的周期律……也就是所谓的天道循环,才能对症下药,根除大明的沉疴!” 云逍的态度十分坚决。 崇祯心中震撼不已,又是一阵感动。 ‘叔父’为了大明。 竟然不惜冒着天谴,也要吐露天机。 这等舍身为天下的豪气与情怀。 古往今来,谁人能及? 第159章 以毒攻毒,大屠龙术! 云逍说道:“王朝更替,天道循环,看上去玄之又玄,其实很简单。” 崇祯露出苦笑。 对于谪仙而言,那当然是简单。 可对于凡人而言,哪怕是历朝历代的明主名臣,也是跟天书一样。 “一个王朝,从建立到衰亡,最多不超过三百年。” “究其根源,其实只有一个……土地!” “王朝兴于土地,王朝衰,同样也是因为土地!”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直接道出了‘天机’。 就这……崇祯一脸的迷惑。 “九州,自古以来就是农耕国度。” “土地,就是生存的基础,同时代表着财富、权势。” 崇祯闻言,连连点头。 云逍接着侃侃而道: “每个王朝的建立,都要经过一场席卷天下的战争,因此建立之初,百废待兴。” “战火过后,人口凋零,大片的土地,无人耕种。” “王朝建立之后,战火平息,政权稳定,百姓有了土地,生息得到休养。” “这就是为什么历代王朝,在开国之后,很快就能步入盛世的原因。” 崇祯的脑海中,闪过历史记载的盛世。 文景之治、光武中兴、贞观之治、仁宣之治…… 这些盛世,无一不是建立在,旧王朝破灭后的废墟上。 ‘叔父’之言,分毫不差! “然而大治之后,很快就会大乱!” “那是由于,随着国家的稳定,会迅速形成各种阶层、利益集团。” “人性贪婪,权贵阶层会想尽千方百计,为自己摄取利益。” “土地,正是这些权贵阶层,大肆侵吞的目标。” “随着国家的稳定,人口越来越多,对土地的需求,也随之增长。” “然而九州的土地就那么多,却又集中到少数人的手里。”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云逍尽量说的简单直白,好让侄儿能听得懂。 崇祯一边听着,一边对照大明从开国到现在的历史。 渐渐的,他的额头上冒出汗珠。 “官僚、富绅、地主等权贵阶层,贪婪地占有土地,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 “百姓们失去了土地,就失去了生存的根本,到最后,也只能起来造反。” “因此会引起民乱,异族也趁势而动,同时还会引发一系列的剧烈动荡。” “最终,王朝会在内忧外患中轰然倒塌,大明,同样也不例外!” 崇祯额头上满是汗珠,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纵观历史,‘叔父’分析的丝毫不差。 大明的现状,也正是如此。 天机! 虽然简单,却道出了王朝兴衰的根源。 这不是天机,又是什么? 想到大明最终也难逃这样的天道循环。 更为要命的是,自己就是最后一个接盘的。 崇祯的心沉入到谷底,脸色越发苍白。 王承恩暗中拉了一下崇祯的衣袖,然后看了一眼云逍。 崇祯当即会意,打起精神问道:“叔父,可有解决之法?” “九州历史上,能人无数,也有很多人,试图解开这一千古难题。” “王安石的《方田均税法》,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可最终没人能够成功!” “原因很简单,以土地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谁也无法撼动,即使是皇帝也做不到。” “王安石、张居正,最终只能落得个人亡政息的结局。” “叔即使真的是神仙,生在他们那个年代,同样也斗不过如此庞大的利益集团!” 云逍一声叹息,连连摇头。 崇祯的心沉入到了谷底,整个人都颓废了下来。 这是天道循环。 别说是人,就是神仙,也难逆天道啊! 王承恩忍不住说道:“云仙长之前说,只要陛下弄懂了天道循环,就能对症下药,根除大明的沉疴?现在为什么又说,连你都做不到?” “原来叔父在欺骗侄儿!” 崇祯精神一振,随即大笑。 “叔刚才说,要是生在他们那个年代,的确是没办法。” “现如今的大明,正处于一个最坏的时代,然而放眼整个世界,却又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如今处于小冰河时期。 而大明又正好处于衰落期。 的确是坏到不能再坏的时代。 然而此时,世界又处于大航海时代。 而资本主义已经形成。 对于大明而言,又是处于最好的时代。 只可惜因为建奴,让九州错过了这班车。 “因此,大明完全可以逆天改命!” “叔这次弄的股份制,就是一个为大明逆天改命、根除沉疴的药引子!” 云逍自信地一笑,语气笃定。 “侄儿愚钝,请叔父明示!” 崇祯站起身来,急声问道。 “叔这次搞股份公司,聚拢大臣、勋贵以及宗亲。” “其目的,是要在大明,建立一个全新的利益集团。” 云逍的话,让崇祯越发的迷惑。 大明的利益集团,还少了吗? 除了‘叔父’刚才列举的官僚、富绅、地主。 还有宗亲、勋贵、军头世家…… 每一个利益集团,都让他头疼万分。 大明病入膏肓,也全都是拜这些利益集团所赐。 ‘叔父’竟然,还要建立一个新的利益集团。 这是嫌大明病的不够重,亡的不够快吗?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云仙长这是要……以毒攻毒?” 云逍诧然道:“咦,你这老王有点不简单啊,居然能看出这一点。” 王承恩顿时感到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分。 崇祯皱眉道:“叔父的意思是,扶植一个新的利益集团,来对抗旧的?” “不,不是对抗,而是让其消亡!” 云逍断然而道。 崇祯惊呆了。 “要想挽救大明,必须铲除这一个个毒瘤。” “然而,宗室、官僚、富绅、地主等权贵阶层,掌控着整个大明。” “即使是皇帝有心变革,最终也会被碰的头破血流。” “所以只能建立一个更为强大的利益集团,将旧有的利益集团分化、转变,最终彻底击垮!” “这才是改变天道循环,拯救大明的唯一办法!” 云逍一拍桌案,声音变得激昂起来。 崇祯受到感染,也跟着兴奋起来。 王承恩的脑袋里阵阵轰鸣。 屠龙术! 云仙长讲的,正是传说中,能够改天换日的屠龙之术! 第160章 朝廷也能搞股份制? 接着云逍一番耐心的解说。 新的利益集团,可以通过工商业,攫取巨大利润。 每年靠田产收的那点租子,又算什么? 巨大的利润差额,田产就立即从‘小甜甜’,变成了‘牛夫人’。 以后谁还稀罕,从土疙瘩里淘银子? 如此一来。 朝廷将来推行土地改革,也就轻松多了。 并且新兴的利益集团,拥有庞大的能量。 就拿水泥股份公司来说。 公司的股东,汇聚了大量朝中权贵。 甚至连皇帝都被拉下水了。 有哪个去阻挡一下试试? 试试,就保证让你分分钟逝世! 这个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者,也会逐渐从地主,转化成为一类全新的存在。 云逍称之为……资本家! 什么,一个水泥股份公司不够? 其他的行业,也完全可以套用这个股份制。 因为这是最合理、最优越的经济组织方式。 没有之一! 股份制将会绑架大量的权贵、富绅。 旧有的利益集团,就会被迅速分化、瓦解。 剩下的那些冥顽不灵的,只有两种结局。 要么被碾压的渣都不剩。 要么,沦为土财主。 再举个栗子。 就拿开海来说。 朝廷开海的政令,已经推行两个多月。 然而却是阻力重重。 如今的海上走私,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 有海盗,有富商,还有福建、广东等沿海各地的官员。 这些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链。 再加上世人固有的观念一时难以转变。 何乔远、孙传庭几乎是寸步难行。 如果成立一个利益均沾的海贸股份公司。 那将会是什么情景?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新兴的利益集团,必将带动工业、商业发生一次次蜕变,进而产生一场千古未有的巨大变革。” “朝廷从工商业收取的赋税,将是十倍、甚至是百倍于土地。” “有了银子,还愁办不了事情?民乱也好,建奴也罢,都将变成癣疥之患。” “百姓,也不再只有土地这一条活路。” “至于快要拖垮大明的宗藩,鼓励他们放弃占有的土地,在遵守法令的前提下开展商贸。” “再说了,世界那么大,人口多了,嫌土地不够,可以不断向海外扩张啊!” 云逍信口道来,如数家珍。 “叔父弄出来的这个股份制,竟然能够解决天道循环!” “若非是神仙,哪里能想得出如此万全之策?” 崇祯抚掌赞叹不已,心中郁结尽解,一时豪情万丈。 云逍摇头一笑。 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资本的那一套,也逃不过周期律。 终究也会走到,穷途末路的那一步。 只不过距离现在太遥远。 轮不到云逍去操那个心。 再说了。 只要九州能熬过目前这一劫。 以九州人的智慧,傲立世界五千年,根本不算什么。 崇祯目光一闪,陷入沉思中。 云逍问道:“你又在瞎想什么?” 崇祯道:“侄儿在想,朝廷,是不是也可以推行股份制?” 云逍愣住了。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可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叔都不敢想。 你也敢突发这样的奇想? 见云逍的神色不对。 崇祯问道:“侄儿说的不对吗?” 云逍瞪了一眼过去,没好气地训斥道:“牵扯到皇权的事情,也是你敢瞎琢磨的?” “不想掉脑袋的话,就去跟皇帝提一嘴,看他怎么炮制你!” 崇祯讪讪一笑,将这个想法压在心底。 连大明的沉疴都没解决呢! 哪能想到那一步去? “叔跟你说的这些,跟世人的观念,冲突太大。” “咱们的那位皇帝陛下,又是自幼被儒家思想给忽悠瘸了的。” “千万不要操之过急,要设法慢慢对皇帝潜移默化,股份制也只能是一步步来。” “别跟王安石、张居正那样,步子一下迈的太大,容易扯到蛋。” 云逍又是一番谆谆善诱。 朕已经被你给彻底洗脑了……崇祯默默地点点头。 王承恩闷着脑袋,装起了鸵鸟。 王厂公最近耳朵有些不大好使,什么都没听到。 …… 张维贤离开吕祖宫。 哼着小曲上了轿子,回到国公府。 屁股还没焐热,勋贵们陆续登门。 徐允祯笑问道:“老公爷,今天去了吕祖宫,知道云逍子的‘好心’了吧?” 其他勋贵跟着一阵笑。 张维贤瞥了众人一眼,呵呵一笑。 然后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等一杯茶喝完,这才从袖口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文书来。 “知道什么叫股份制?” “知道什么叫东伙制?” “知道什么叫股票,什么叫原始股?” 张维贤傲然一笑。 然后慢条斯理、得意洋洋地跟众人讲起来。 这些勋贵都不是笨人。 在加上张维贤描述的水泥公司的前景。 以及朝中重臣、其他勋贵争着认购股票的事情。 他们很快就意识到,发财的机会到了。 这个水泥公司,完全就是一个摇钱树! “云真人这次一共出让了两万股,为了多抢一点,差点都打起来了。 “云真人卖了咱天大的面子,给了我两千股,连元辅温体仁,争死争活的,也才是拿到1500股。” 出于不气死人不罢休的目的,张维贤在众勋贵面前大肆炫耀。 “哎呀,本国公十三房小妾要生产,先告辞一步!” “我来的时候,家里的那匹宝马正难产着,要回去看着,就不打扰公爷了!” “约了好友去听戏,告辞!” 众人纷纷起身。 “现在想去吕祖宫?晚了!” 张维贤一声嗤笑:“云真人说了,这原始股一共只卖两万股,早就被抢光了。今天没去吕祖宫的,掏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一股。” 勋贵们的肠子都悔青了。 “不就是少赚几万两银子的事情吗?” “本国公,即使混到去讨米的地步,也绝不会低这个头!” 徐允祯一声不屑冷笑。 沂城伯赵之龙傲然说道:“定国公说的没错,两百多年的勋贵,还能为几万两银子而折腰?” 勋贵们匆匆而去。 半个时辰后。 吕祖宫门口,徐允祯和赵之龙不期而遇。 第161章 云逍子是应运而生的圣人? 毕竟都是老牌的勋贵。 面皮修炼的比城墙都还厚。 二人也就是尴尬了一刹那,随即就恢复了常态。 “听说吕祖宫的桃花开了,甚是艳丽,本国公特来观赏。” 徐允祯拱手笑道,“忻城伯怎么也来了?” 天快黑了看桃花,好雅兴……赵之龙打了个哈哈,“府中第七房小妾有了身孕,这次想生个儿子,听说吕祖宫极为灵验,特意前来上香求签。” “那还真是巧了!” “巧,真是太巧了!” 二人相视大笑。 然后二人进了道观。 知客道士将他们带到前面的偏殿。 等候间。 又有七八个勋贵陆续到来。 这下子,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一名勋贵道:“定国公不是说,宁愿到大街上讨米,也不来吕祖宫求云逍子的吗?” 另一人说道:“劝说咱们不来,定国公和忻城伯却偷偷的来了,二位是不是有失厚道?” 徐允祯冷哼一声,“昨天张老公爷邀大家伙儿,你们不也是没来吗?” “哼,友尽!” “就此友尽!” …… 众勋贵等了许久。 前去禀报的知客道士返回来。 “云真人说了,实在抱歉,这次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股票给各位了。” 勋贵们一阵大失所望。 正打算继续纠缠,知客道人笑着说道: “各位别急,云真人还有安排!” “云真人名下还有一个煤球厂,也打算搞个股份制,到时候会邀人入股。” “各位要是有兴趣的话,到时候云真人会让一些原始股出来,优先给各位。” 勋贵们顿时又惊又喜。 谁不知道煤球厂是几个吸金兽? 一个小小的煤球厂,一个月净赚好几万。 这要是做大了,还愁没银子可赚? 众人对云逍的宽宏大量,赞不绝口。 “前些日子,有人伙同成国公,一起弹劾他,想置他于死地。” “诸位现在却要靠云真人赚银子,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云真人是大德高道,有容人雅量,他不在意,可各位都是身份贵重,不能装不知道是不是?” 知客道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徐允祯、赵之龙等勋贵面面相觑。 这下子老尴尬了! 知客道人说道:“云真人说,只要诸位去跟吕祖上个香,说几句赔罪的话,他也就不计较之前的事情了。” “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云真人海量,真是令人惭愧万分啊!” “以后谁敢跟云真人作对,本侯绝不答应!” 众人再次连声盛赞。 正要前往正殿,知客道人忽然道:“定国公和忻城伯就不必去了。” 徐允祯不悦道:“这是为何?” 知客道人笑道:“定国公口口声声说,即使是讨米,也不会跟云真人低头。这要是拿了云真人的股票,以后传扬出去,人们岂不是会说定国公言而无信?” 徐允祯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本还想挽救一下,知客道人说道:“云真人说,吕祖宫太小,容不下定国公这样的大人,以后恕不接待。” “云逍子不卖,本国公还不稀罕呢!” 徐允祯悻悻地说了声,拂袖而去。 赵之龙急道:“我可没说过跟定国公一样的话啊!” 知客道人淡淡地说道:“云真人让贫道带话,忻城伯的品性有点问题,跟你合伙做买卖,以后怕被你给卖了。” 赵之龙大怒,“走,咱们都走,不买云逍子的股票,就不信咱们还都没活路了!” 其他勋贵都纹丝不动。 “一群见利忘义的东西!” 赵之龙恨恨地骂了一句。 然后朝地上啐了一口,灰头灰脸地去了。 …… 嘉定伯府。 周奎突发急病,昏厥了过去。 “下午边上去地窖里点银子,出来的时候还笑呵呵的,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嘉定伯夫人慌了神。 忙找来身边服侍的下人询问。 下人回道:“刚才府上的管事来说事,提到什么股票之类的东西,结果老爷就一口气转不过来,昏死了过去。” “股票?”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嘉定伯夫人一头雾水。 在大夫的救治下,周奎悠悠醒来。 “银子,我的银子……” 周奎双目呆滞,口中反复念叨着。 损失银子,是一件无比心痛的事情。 然而还有比损失银子,更为痛心十倍的事情。 曾经有一个赚取白花花银子的机会,摆在面前,自己却当成是土疙瘩给丢了。 这种痛彻心扉的痛,谁人能够体会? …… 翰林侍讲学士黄道周府上,后花园。 东林党人齐聚于一座亭台中。 “所谓股份制,是在公然贿赂朝中重臣、勋贵!” “云逍子祸乱朝纲,借权贵们的权势,大肆敛财,必将祸乱天下!” “有我等在,岂能容这妖道,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我等当振臂高呼,弹劾云逍子,查封了那个劳什子水泥股份公司!” 众人义愤填膺,慷慨陈词。 等众人发泄完毕。 一直没有作声的王象晋淡淡地说道: “陛下取消了言官风闻奏事之权,拿什么弹劾云逍子?” “连陛下认购了股票,朝中重臣、勋贵也有参股,弹劾云逍子,他们能答应?” 一番话道出,众人像是吹足气的皮球被针扎了一下,全都哑火了。 “老夫仔细研读了这个《皇家水泥股份公司投股说明书》,觉得此法大妙!” “不仅是水泥公司,其他商号,也都可以套用这个股份制,如此一来,我大明的工商业必定大兴!” “北方可以搞,江南同样可以搞,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江浙一带的富商就会闻风而动。” “诸位弹劾云逍子,到时候朝廷若是禁了这个股份制,也就等于断了天下大商巨贾的财路。各位,以后会有好日子过?” 王象晋一声冷笑。 众人感到就像是在大冬天,被人迎头浇了一瓢凉水,无不通体冰凉。 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同样的念头。 大势所趋,势不可挡! “云逍子,天纵奇才也!” “老夫甚至不得不怀疑,此人,乃是应运而生的圣人!” 王象晋一声赞叹,满脸敬仰之色。 亭台上,所有人骇然变色。 第162章 泰西之学,不值一提 众东林党人愣了半晌。 然后几人反应了过来,像是被挖了祖坟一样,对王象晋厉声呵斥。 “云逍子不过是一妖道,怎敢称之为圣人?” “王荩臣,你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去了,怎敢亵渎圣贤?” “本以为是个急公好义、无畏强权的长者,没想到,堂堂王荩臣,竟然是一个阿谀之徒!” “王荩臣,我看你是被云逍子的几首诗词,给迷糊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 面对狂风暴雨一样的攻击。 王象晋捋着白须,淡然一笑。 “云逍子曾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天下鼎沸,正需我辈救亡图存,以身报国!” “不能挺身而出,踏踏实实地为大明做点实事,反倒在这里阴谋算计,老夫深为不齿!” “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 “言尽于此,告辞了!” 王象晋站起身,扬长而去。 几名东林党人怒骂不休。 “几位还是少说一些吧!” “王荩臣之言,也正是黄某心里所想!” “还是少些空谈,多做一些有功于社稷,有利于黎民的事情吧。” 黄道周悠悠开口。 “云逍子这次提出的股份制,对大明有百利而无一害。” “各位扪心自问,弹劾云逍,是出于公心,还是发自私心?” 文震孟紧跟着发声。 众人面面相觑。 万万没有想到啊! 素以气节风骨著称于世,与杨宗周并称为‘二周’的黄道周。 以及文征明的曾孙、以学行称于世的文震孟。 这两个东林肱骨,居然全都‘变节’了! 妖道云逍子,这都还没出手呢! 东林党,将要党将不党了啊! …… 第二天。 崇祯召集内阁、六部九卿议事。 商议的主要内容,正是股份制对大明的工商业,所带来的影响。 这次会议整整开了一天。 消息传出,再次在朝野引发强烈的震动。 很多商号开始认真琢磨股份制。 皇家水泥股份公司,更是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 股票! 这个全新的事物,开始走进大明人的视线。 当然了。 人们最为关心的,当然是皇家水泥公司,什么时候发行股票。 …… 这天早晨。 吕祖宫来了三位客人。 徐光启是道观的常客了。 其中还有一名年龄不到二十、气宇轩昂的青年。 另外一人,却是一个白皮蓝眼睛的泰西人。 这白皮,自然是传教士汤若望了。 早在几天前,徐光启就与云逍约定,带汤若望前来拜会。 由于水泥股份公司的事情耽搁了,于是重新约定到今天。 知客道人带着三人,来到道观后面的一座偏殿中。 “云真人正有要事处置,三位稍等片刻。” 知客道人奉上茶水,然后退了出去。 徐光启与汤若望闲聊起来。 “股份制的事情,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汤神父可曾听说?” “有所耳闻。” “神父觉得如何?” 徐光启的神情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傲意。 此时西方的科技,已经远超大明。 汤若望等传教士,在介绍西方学说、知识的时候,不免有些自傲。 徐光启虽然已经入了教,年纪也大了。 然而想到泱泱九州,居然落后于西夷,心里自然是极不舒服。 云逍发明了水泥,又首创股份制,总算是为九州挣回了颜面。 因此徐光启颇为自得。 那青年忽然说道:“徐大人恐怕是说错了,股份制可不是云逍子的首创,他不过是剽学泰西而已。” 徐光启一阵意外,看向汤若望:“果然如此?” “早在三十年前,和兰国的东印度公司,就实行了股份制。” “如今在欧逻巴,有很多类似的公司。” “只不过云逍子真人所提出的股份制,与欧逻巴略有改进而已。” 汤若望笑着说道,面露自得之色。 “原来如此!” 徐光启‘哦’了一声。 虽然脸上没有表露什么,心中却是一阵失落。 随即他看向那青年,不悦地说道:“密之,慎言,休得对云真人不敬!” “是。” 青年恭顺地应道。 眼眸深处,却是隐藏着不屑。 这青年名叫方以智,字密之。 他出身大明最负盛名的文化世家,桐城方氏。 此人自身也是才学过人,以文章誉望动天下,名列复社四公子、金陵四公子。 正是因为少年成名,因此恃才放旷,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 “水泥、股份制,其实都是西学,也就是明国人所说的‘格物致知’。” “可见云逍子,还是十分推崇西学的,这一次想必不会失望而归了。” 汤若望对此次拜会云逍,充满了信心。 云逍子虽然是个道士。 但是从他的所作所为可以判断,他显然是崇尚泰西之学。 只要说服了他。 以大明皇帝对他的宠信,以后在大明传教的事情,基本上就可以定了。 想到自己将要完成,连利玛窦都不曾做到的伟业。 汤若望的心里一片火热。 天主教在大明合法传教,这才是第一步。 终久会有一天,主的光辉,会照耀在这个古老的国度。 “大明如今危如累卵,唯一能够拯救大明的,也只有泰西之学。” “云逍子若是不支持,那就是沽名钓誉之徒!” 方以智轻哼了一声,语气极为狂傲。 “泰西之学,真的很了不得吗?” “不支持,就是沽名钓誉?” “久仰方密之大名,今日一见,却是让小女子大失所望!” 如黄鹂鸟一般清脆婉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一身男装的柳如是走了进来。 方以智一震,随即目光几乎是黏在柳如是的身上。 徐光启和汤若望赶忙起身见礼。 “因为水泥公司的事情,云真人昨晚彻夜未眠,刚刚才起身,还请几位再稍等片刻。” 柳如是回礼,然后歉然说道。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柳如是姑娘!” 方以智拱手行礼。 然后不客气地说道:“柳姑娘刚才所言,颇有瞧不起泰西之学的意思,不知这是何故?” “泰西之学,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不值一提。” 柳如是淡然一笑。 这是前几天,提到西学的时候,云逍的原话。 第163章 万有引力?牛顿连小蝌蚪都不是! “柳姑娘的才名,享誉江南,方某也是极为佩服的。” “知识柳姑娘如此贬低泰西之学,却让方某不得不说一句,井底之蛙不知大海之广阔!” 方以智摇头冷笑。 不等柳如是开口。 方以智又继续侃侃而道: “泰西之学,乃是探索天道的至高学问,更是开启天地自然奥秘的钥匙,” “泰西诸国,原本是未曾开化的蛮夷,却因此而强盛,逐渐超越大明。” “泰西之学,是大明强国富民的唯一良方。” “柳姑娘怎敢如此轻视?” 方以智此人不仅是个天才,更是个怪胎。 家学渊源,博采众长。 却又主张中西合璧,儒、释、道三教归一。 并且对文、史、哲、地、医药、物理,都有涉猎。 方以智是复社的创始人之一。 复社的政治主张,与东林党高度一致。 并且复社成员,都视东林党人为前辈。 钱谦益、黄道周等人,甚至被复社推为宗主。 复社成员中,还有很多“东林遗孤”。 因此,复社被冠以“小东林”之名。 云逍让钱谦益声名扫地。 又让钱龙锡等东林党重臣掉了脑袋。 光时亨更是被剥皮实草。 云逍被东林党视之为死敌。 复社的人,同样也是对他极为仇视。 世人不知道的是。 包括张溥在内,复社多数成员,都是入了天主教的。 这次汤若望前来拜会云逍。 刚刚从江南来京的方以智,借此机会,想要看看云逍到底是何等人物。 如果有机会的话,将他狠狠地驳斥一番。 没想到还没见到云逍,就被柳如是给激怒了。 方以智是西学的忠实拥趸,听了柳如是的一番话,自然是一百个不服。 面对方以智的诘问,柳如是嫣然一笑,接连反问: “为什么会有四季变换、昼夜交替?” “为什么打雷的时候,先看到闪电,再听到雷声?” “苹果从树上掉落,为什么不飞上天,不往斜处落,而是直着落到地上?” “请方公子以泰西的学问知识,来解释一二。” 方以智目瞪口呆。 汤若望和徐光启也是相视苦笑。 这怎么解释的了? 半晌。 方以智强辩道:“柳姑娘所说的这些问题,都是无解,方某又如何能解释?” “无解?” 柳如是摇头一笑。 接着她面露傲意:“我刚才所问,云真人随口道来,脱口即答。你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也敢藐视云真人?” 方以智摇头笑道:“这怎么可能?” 汤若望也跟着摇头:“姑娘所言未免危言耸听,你刚才所说的问题,就连欧逻巴智慧最高的学者,也难以解答。” 柳如是正要答话,从外面传来云逍的声音: “泰西之学,也只是处于起步阶段,比大明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欧逻巴的学者不知道,贫道为何就一定也不知道?” 话音未落,一身道袍的云逍飘然而至。 “打扰云真人了。” 徐光启连忙起身,向云逍拱手道。 汤若望伸手抚胸,躬身说道:“传教士汤若望,见过纯阳真人、昌平伯。” 方以智只是起身,朝云逍点头示意,显得十分倨傲。 云逍在主位上坐定,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徐光启笑道:“云真人操劳大事,也该爱惜身体才对。” 柳如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还不是因为那三个缠人的女人……云逍瞥了柳如是一眼,淡淡地说道:“贫道年轻,扛得住。” 徐光启发现云逍的黑眼圈,又看到柳如是同样是眼圈发红,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美女虽好,过犹不及啊! 云逍本想解释,可张了张嘴,又作罢。 前些日子,三个女人每天晚上都缠着他……讲鬼故事。 无奈之下。 云逍把现如今流行于权贵府中的马吊牌,稍作修改,捣弄出了麻将。 然后……然后麻烦大了。 三个女人一发不可收拾。 昨天晚上,四人大战了一夜。 云逍哪能撑得住? 这时方以智开口问道:“刚才柳姑娘所说的问题,云真人能够解答?” 他极为痴迷于格致学。 柳如是提到的这些问题,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四季、昼夜的更替变化,是因为地球的公转和自转的原因。” “早在一百多年前,哥白尼的《天球运行论》就已经问世,汤神父还不知道?” “哦,贫道明白了,教会将哥白尼的学说,视作是异端邪说,禁止传播。” 云逍看向汤若望,露出嘲讽之色。 “你,你怎么知道?” 汤若望骇然变色,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同时心中陡然一沉。 这个道士,对于欧罗巴的了解,远超自己的想象。 要想糊弄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方以智心痒难耐,追问道:“何谓地球公转、自转?为何四季、昼夜更替,与这些有关?” 云逍懒得浪费口舌,端起茶杯,悠悠地喝着茶水。 方以智依然不死心:“那为何打雷的时候,先看到闪电,然后才能听到雷声?” 云逍放下茶杯,略有些不耐地说道:“那还简单,声音的速度比闪电的速度慢。” 徐光启和汤若望相顾骇然。 方以智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怎么知道?” 见云逍没有想要解答的意思。 方以智又追问道:“为什么苹果不向天上飞,却会直着落到地上?” 云逍本不想回答。 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改变了主意。 “西安府的王徵,你应当认识吧?” 云逍向汤若望问道。 汤若望答道:“王徵是主的信徒,现在丁忧在家。” 王徵也是西学的推动者,与徐光启并称于世,素有南徐北王之说。 方以智说道:“王良甫酷爱西学,经世致用,我深为敬佩,自然是知道的。可这苹果落地,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云逍淡淡地树洞:“去看看他写的《奇器图说》,就能从中找到答案。” 方以智和徐光启面面相觑。 “《奇器图说》,第四款,‘重何物?每体直下,必欲到地心者是。’” “这,就是苹果为什么会落地的原因。” “请徐大人记住,王徵提出的这一学说,一定要载入史册,流传于世。” 云逍郑重其事地说道。 没错! 正是这个王徵,最早对重力进行了定义和阐述。 而牛顿出生于1643年1月4日,现在连小蝌蚪都还不是。 牛顿发现万有引力的说法,纯属可笑之极! 那是为后来逆向工程九州的力学知识,而蓄意编造的弥天大谎! 第164章 欧逻巴文明,比九州优越? 云逍心中一阵感叹。 牛顿于1666年才发现地球引力。 而地球引力,则是万有引力定律的基础。 然而崇祯元年,也就是1627年。 在大明出版《奇器图说》中,就已经对重力有了明确的定义和阐述。 甚至在书中明确指出,引力,是因为物质存在质量而产生。 不光有文字。 甚至还配有栩栩如生的插图。 这难道真的是巧合? 还是牛顿穿越了? 牛顿有一句在后世流传极广的名言。 “如果我看得更远,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这绝对不是什么谦虚之言。 他的确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这个巨人,就是大明人,王徵! 不敢说牛顿是剽窃。 至少他的万有引力,是建立在王徵学说的基础上。 牛顿成为后世敬仰的科学巨匠。 而王徵却是寂寂无名。 他的著作,再过十几年,就会被建奴封禁,几乎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王徵不仅提出了重力学说。 还第一个发明自行车、自行磨。 甚至还发明了火船自走。 最终却全都被建奴抹杀。 方以智说道:“王良甫的确是奇才,可他即使能够解释,苹果为何直着落地,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没什么了不得?” 云逍一阵呵呵。 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王徵的学说,是格物致知的基石,是破解自然奥秘的钥匙。” “此人,日后必将成为巨匠,名垂青史,为后世敬仰!” 云逍的声音斩钉截铁。 在另一个世界,王徵被埋没。 这个世界。 原本属于他的科学巨匠光环,必须戴在他的头上。 徐光启和方以智,一齐倒吸一口凉气。 方以智随即撇撇嘴。 这道士,就是喜欢耸人听闻。 徐光启难以置信地道:“云真人……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云逍笑了笑,随即断然道:“贫道说是,那一定是!” 柳如是抿嘴一笑。 这家伙,还真是霸道! 喜欢死了! “王徵也是学习泰西之学,才能写出如此著作。” “欧逻巴文明,远远优越于九州,大明只有不断从泰西之学中汲取,才不会落后于世界。” 汤若望强辩道。 “是吗?” 云逍发出一声嗤笑,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汤若望感觉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一阵头皮发麻。 徐光启诧异地问道:“云真人,汤神父说的不对吗?” 云逍看向汤若望:“艾萨克.福修斯,现今欧逻巴最为重要的学者之一,贫道说的没错吧?” 汤若望骇然:“云真人怎么会知道福修斯?” 云逍笑笑不答,继续说道: “福修斯说,‘事实上,在几乎所有的艺术和科学的方面,九州都比欧逻巴优越’。” “在技术发明上也是如此,几乎在所有情况下,九州的成功都反应了欧逻巴的失败。” “汤神父,应当听说过这些话吧?” 汤若望难以置信地说道:“云真人是从哪里知道的?” 云逍又问道:“才死去十几年的不列颠爵士、航海家,撰写《世界史》的瓦尔特.罗利,汤神父应该不陌生吧?” 汤若望的脸色白了几分。 “这位为不列颠发现第一块殖民地的罗利爵士说,如果我们看太阳从东方升起,我们将会发现,那些遥远东方民族是传播者,而非接受者;是赠予知识,而非从西方借取,就在今天,越往东越文明,越向西越野蛮。” 云逍侃侃而道。 徐光启震骇不已。 传闻中,云真人尽知天下事。 难道这都是真的? 这不科学啊! 云逍的一番言论,彻底颠覆了他们对西学的认知。 事实上,此时大明的知识、科技,绝不比欧洲落后。 恰恰相反。 欧洲文明的种子,甚至多数知识和科技,反倒是来自于九州和阿拉伯。 云逍以前在网上,甚至还看到过更为偏激的言论,并且言之凿凿。 其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例。 在万历年之前,欧洲各国的语言,还属于表音文字。 要知道,文字,是知识的载体和媒介。 能表音的文字,只是狭隘的方言土语和教派话语,根本不可能作为知识载体。 因此推断,欧洲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知识和科技。 并且任何知识和科技,都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劳动实践才能得来。 纵观欧洲长期处于野蛮、蒙昧的历史,以及白皮们的强盗天性,哪有这样的经历? 有人经过大量的分析,最终得出结论。 欧洲的知识、科技,都是通过利玛窦、汤若望这样的传教士,从九州偷窃而去的。 甚至是文字的表意功能,都是源自汉字植入。 所谓的西学,多半是剽窃自九州和阿拉伯。 然后将其改头换面,充其量是将其改造,用于疯狂海外扩张。 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始,欧洲彻底崛起,将这段黑历史不断抹杀、篡改。 对于这样的言论,云逍多半是不信的。 不过也不全是网上有人评论的那样,这是什么“历史虚无主义”。 明末时期的欧洲,对九州文明达到疯狂崇拜的地步,并且学习九州的知识和科技,这是不争的事实,是白皮的史书上,白纸黑字写着的事情。 别的不说。 《圣经》,就是因为看到九州的历史典籍,觉得自己编的实在是太假了。 被迫进行重新捏造……不,改版升级,在编年上完全采用九州的标准。 欧洲此时比九州的知识、科技先进之处,在于进行了系统的整理,并极力用于实践。 先进的科技,无非是火器、造船、航海。 白皮们要靠这几样去掠夺,自然是发展的快。 至少可以确定的说。 西方拿到了九州智慧的种子,用于发展科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而九州,却由于受到越来越狭隘的儒家思想的禁锢,将这些知识、科技,视作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最后建奴入主九州,更是将五千年积累的智慧,彻底尘封起来,束之高阁。 九州科技从此停滞三百年,迅速被白皮超越。 白皮掌握了先进的科技,然而骨子里的强盗天性,却是永远无法改变。 在变得强大之后,反过来蹂躏、掠夺九州。 甚至说九州人,是世界低劣人种,九州从来没有科学。 更为可悲的是。 一些不肖子孙,自卑自贱,数典忘祖,以身为九州血脉为耻。 “谁给你的勇气,敢跑到九州的土地上来,说泰西之学,优越于九州文明?” 云逍看着汤若望,目光冷冽,语气凌厉如刀。 汤若望满头大汗。 第165章 仁爱、福音?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文化自信,很重要啊!” 云逍看了一眼徐光启和方以智。 二人露出羞愧之色。 他们只是被传教士蒙蔽。 以为此时的欧洲有多么先进、文明。 因此想以西学,来挽救大厦将倾的大明。 绝不能和后世的某些犬类动物混为一谈。 因此云逍也不能对他们苛责什么。 “老祖宗数千年沉淀与积累的智慧,不为国人重视,甚至是视作奇技淫巧。” “然而被我们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却被欧逻巴人视作珍宝,家里研究、实践。” “长此以往,九州势必会落后于西洋。落后,就要挨打,甚至是……亡国亡种!” 云逍提高了声音,神情间流露出愤慨之色。 徐光启、方以智、柳如是三人都是神色大变。 这难道是……天机? 徐光启颤声说道:“请云真人明示,我们该怎么做?” “西学也有可取之处,他们的归纳和推演思维,以及崇尚科学,经世致用,这是我们所欠缺的。” “我辈要做的,就是让朝廷和世人重视科学,也就是‘格致’之学,将其提升到同科举,不,甚至比科举还要重要的程度。” “崇尚科学,推动科学,以九州人的智慧,不出二十年,我族必定重回世界之巅,并且日后,永远凌驾于万族之上,让万族永世膜拜!” 云逍的声音激昂,神情也亢奋起来。 “老夫随年迈,有生之年,必竭尽全力!” 徐光启满脸通红,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辈,当仁不让,死而后已!” 方以智紧攥住拳头,眼眸中一片决然。 “云真人真是世界上少有的智者,在下万分敬佩!” 汤若望见情势不对,赶忙将话题转移开来。 “这次前来拜会云真人,特意带了一件珍贵的礼物,还请真人笑纳!” 汤若望将一直捧在手中的一个精美盒子,双手递给云逍。 云逍示意柳如是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盒子中,竟是装着一对制作极为精美、华贵的短筒火枪。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这种华而不实的短筒火枪,也敢说是珍贵的礼物? 哪天弄一把左轮出来玩玩。 汤若望见云逍的神色平淡,不由得大失所望。 在这位大明新贵眼里,欧洲最先进的火器,根本不算什么啊! 云逍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事,直说吧。” 柳如是忍不住笑了。 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 这让人家很没面子的。 汤若望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抚胸,大声说道: “我等天主教徒,带着主的仁爱,来到大明。” “我们传播主的福音,为大明百姓带来信仰,让他们得到救赎。” “希望能够得到明国皇帝的准许,合法开设教堂……” 云逍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汤若望受到鼓舞,顿时精神大振。 然后滔滔不绝地宣讲起来。 一直等他说的口干舌燥。 云逍笑道:“说的如此动听,贫道都想脱离道门,加入你们的教派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汤若望顿时大喜。 谁知抬起头,就看到云逍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及冰冷的目光。 汤若望顿时如同被冰水,迎头浇了下来。 “带着主的仁爱?” 云逍满脸嘲讽,语气中也尽是讥诮。 “你们的主,爱你们自己的民众吗?” “你们教派的圣餐礼、忏悔礼、善功礼,以及赎罪券是怎么回事?” 汤若望张大嘴巴,愣在那里。 这个道士,怎么对天主教了解的如此清楚? 云逍所说的这些,正是天主教通过这些仪式,大肆向信众进行压榨剥削的手段。 云逍又问:“你们的异端裁判所,自成立以来,数十万异教徒被处以火刑,这又是怎么回事?” 汤若望的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 “传播主的福音?” 云逍又是一声冷笑。 “大航海开启之后,你们向世界各地派遣传教士,传播你所谓的‘福音’,果真是让当地人获得幸福、救赎?” 汤若望昂首答道:“世界各地的土著,因为信奉天主,精神上获得信仰,因此解脱了现实世界中的苦难。” “景泰年间,教皇批准佛郎机(葡萄牙)垄断非.洲的奴隶贸易。” “从此非.洲的黑人,被你们如同牲口一般,一船接着一船地贩卖。” “嘉靖年间,佛郎机(西班牙)进入美洲,国王查理五世下令,每支船队必须携带传教士随行。” “佛郎机每征服一地,就用最残酷的手段镇压胁迫当地人信奉你们的宗教,仅安德烈斯岛,被屠杀的印第安人高达三百万。” “印度、南洋……传教士所到之处,哪里不是血雨腥风,尸横遍野?” “这,就是你所说的天主的仁爱?这,就是你们传教士带去的福音?” “你们在全世界,犯下累累罪行,罄竹难书,也敢厚颜无耻地在这里大谈什么仁爱、福音?” 云逍声色俱厉,毫不留情地将这些罪恶的历史当场揭穿。 徐光启等人的脸色变得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汤若望。 如此血腥、残暴的行径,是自幼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他们,绝对无法想象的。 接着他们全都骇然看向云逍。 他才是十七岁而已。 身在京城,身份又只是一个道士。 他又是如何对世界上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传闻中,他能洞彻天机,知晓阴阳,难道竟是真的?! 汤若望面色苍白,依然强辩道:“我们跟云真人所说的传教士不一样,我们来大明,是带着满腔的真诚,为明国百姓带来福音……” “闭嘴!” 云逍厉声打断汤若望的话。 随即冷冷问道:“你是耶苏会的,对吧?” 汤若望如实答道:“是的。” “耶苏会在不列颠语中,称之为jesuits,jesuit,释义为耶苏会信徒,阴险的人,间谍。贫道说的对吧?” “你,你怎么知道?” 汤若望骇然看着云逍。 随即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不见棺材不掉泪!” “那贫道就来揭穿你们的狼子野心!” 云逍一声冷笑。 第166章 夭折的灭亡大明计划 “隆庆年间,佛郎机(西班牙)侵占我大明藩属国吕宋岛。” “万历三年,佛郎机殖民者派出传教士马丁.德.拉达,进入大明进行刺探。” “随后在给佛郎机国王的报告中指出,大明地大物博,富饶,但民不好战,组织少量武装,即可征服。” “万历十四年4月,佛郎机驻吕宋殖民者政府,向国王递交灭亡大明计划书。” “神父大人,要不要我把这份灭亡大明计划书,给你读出来?” “计划书一共11款97条,包括从佛郎机调兵15000人,战船十二艘,从瀛岛征调雇佣兵5000人,以及吕宋岛奴隶5000人。” “可谓是内容详实,计划全面,部署精心。” 说到这里云逍面露杀机。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西洋红夷!” 方以智一声怒喝,站起身来,样子就像是要吃人一般。 徐光启指着汤若望,喝问道:“汤神父,这是真的吗?” 汤若望背心已被汗水浸湿,却兀自强撑着,“这,这是佛郎机政府的阴谋,与我们的教会无关。” 云逍冷笑:“你们耶苏会,就是由佛郎机人圣依纳爵·罗耀拉创立,佛郎机计划灭亡大明,耶苏会怎么可能不知道?” 汤若望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知情,不清楚……” “这份计划书当中,有当时的吕宋总督和51名要员亲笔签名,天主教在吕宋的主教,正是其中之一。” “计划书中,还详细计划了等占领大明后,如何杀光所有男丁,从佛郎机移民到大明,如何传播天主教,如何对大明百姓进行洗脑。” “甚至明确写着,计划建58座教堂,设立主教、大主教以及总主教。” “而殖民者入侵大明的理由很简单:凭着上帝的意志,这就是我们进入明国的充分理由。” “身为传教士,你敢狡辩毫不知情?” 云逍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发出一声怒喝。 汤若望大汗淋漓,几乎快要瘫在座位上。 这副神情告诉其他人,云逍所说句句是真。 实锤了! 云逍子,能够推演天机! 天底下的事情,他无所不知。 汤若望的脑袋里一阵阵‘嗡嗡’作响。 这个道士,莫非就是明国人所说的妖怪? 不,他是魔鬼,能够探知人心的魔鬼! 主啊! 你为什么你事先提示我一下? 居然来寻求这个魔鬼的帮助! 完了,这下全完了! 想到自己还肩负的重任。 汤若望决定尽力抢救一下。 他强打起精神,咬牙说道:“尊敬的伯爵大人,您所说的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计划而已,在现实中并没有发生,又怎么能凭借这个来定罪呢?” 徐光启和方以智一愣。 对啊! 刚才云逍所说的一切,即使是真的,也只是存在于计划书上。 那是万历十年的事情,距离现在已经44年了。 没有实施的计划,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二人诧异地看向云逍。 “你看,这仅仅只是一个计划而已,万历十年没有实施,现在更不会实施。” 汤若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又恢复了一些精神。 云逍端起茶杯,见里面的茶水已经见底,看了柳如是一眼。 柳如是忙给他添满。 云逍喝了几口茶水,润了一下发干的喉咙。 这才看向汤若望,冷笑道:“你还真是煮熟的鸭子,到死都还在嘴硬。” 汤若望心中一沉,问道:“云真人,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计划书之所以没有变成现实,不是佛郎机殖民者不想。” “而是因为,万历十六年,佛郎机的无敌舰队,还没来得及出动,就与不列颠船队发生激战,几乎全军覆没。” “佛郎机为了维护海上霸权,先后进行了五次远征,历时13年。” “到如今,佛郎机已经是日暮西山,海上霸权很快就要被不列颠取代。” “他们还有闲心,来侵占我大明?” 云逍满脸嘲弄之色。 也算是西班牙的运气好,没有实施灭亡大明计划。 凭借着十二艘战船,两万多军队,就想攻占大明? 做他娘的清秋大梦! 万历年间,大明的水师虽然不堪大用,在陆上却依然是强横无比。 不要忘了,那时候还有赫赫有名的戚家军。 并且大明当时的火器,也是世界上最顶尖的。 论国力,也没有衰落到现在的这种地步。 更何况光是大明的人口,在册的就超过一亿。 用两万人来灭亡大明? 佛郎机国王得了三十年的脑血栓,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至于用天主教来洗脑大明人,更是天大的笑话。 大明人受了上千年儒家思想的熏陶,又岂是外来的宗教能轻易洗脑的? 西班牙人的计划虽然没能实施,然而到了后来,却有西方殖民者这么干过。 结果如何? 再过三年,也就是崇祯六年。 荷兰台湾总督率领麾下舰队,以及扶持的海盗刘香直扑金门、厦门,企图在这里登陆。 结果遇到了一伙海盗。 白皮称呼海盗的首领叫尼古拉·一官。 大明人叫他郑芝龙。 双方战船在金门岛附近的料罗湾展开海战。 结果,荷兰舰队被焚毁和俘获数艘,而他们扶持的海盗50艘船全军覆没。 六年后。 不死心的荷兰人,再度派朗必即里哥率大型战舰9艘,骚扰大明沿海。 结果又碰到郑芝龙这个克星。 荷兰人的舰队,被焚毁了五艘大型战舰,最终大败而回。 郑芝龙也从此,夺取了从瀛岛到南海的全部东亚制海权。 “魔鬼,这是一个了解一切真相的魔鬼!” “主啊,请饶恕我的罪过,我怎么会想到,来请求这个魔鬼的帮助?” 汤若望面如死灰,看向云逍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其他三人已经彻底麻木了。 “好吧,佛郎机殖民者最终没能得逞,你们天主教,顶多只能算是作案未遂,贫道就不说什么。” “那么现如今,包括汤神父你在内的传教士,这些年在大明干的好事,贫道该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了!” 云逍带着寒意的目光,让汤若望顿时一个寒颤。 第167章 诈出的真相,恐怖如斯! “你们这些西洋传教士,来到大明的首要使命,就是从大明搬运百科知识。” “其中就有徐大人所作的《农政全书》,还有王徵的各类机械图集、机械模型。” “你们的教皇,以及各国的皇家学会,以重金收购这些知识的书籍。” “汤神父,我没有说错吧?” 云逍说到这里,想起一件事情,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愤懑。 在后世的各类百科全书中,都记载有一个叫邓玉函的耶苏会传教士。 无论中外,都将其描述成,向大明介绍西洋机械的功臣。 称他是开启了中德两国的科技交流。 无比荒谬的是。 这个时间段的德国,正处于部落混战当中。 一直到邓玉函死后一百五十年。 才有德意志这个民族国家,和书写的文字。 一群部落野人,哪里来的知识和科技? 而邓玉函从大明搬运的机械知识,全部来自王徵的《奇器图说》。 更为荒诞的是。 这本著作,竟然被后世人改名为《远西奇器图说》。 声称是王徵翻译西方的。 也多亏后来发现了崇祯元年版本的《奇器图说》。 才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然而却没有人承认,更没有人愿意相信。 这让云逍联想到了,后世的某个跳梁小丑一般的国家。 他们拼命将九州的一切,篡改为自己的国家和民族的发明创造。 甚至有人要起诉武当山,说是盗用了他们的国旗。 云逍看到这样的新闻,一笑了之。 然而此时,却是细思极恐。 若是棒子跟此时的白皮一样,以后变得强大了。 那么他们剽窃的一切,岂不是真的都成了他们的? 而原本属于九州的一切,反倒是受了他们的恩赐。 想到这样的结果,云逍一阵不寒而栗。 汤若望辩驳道:“传教士肩负着欧罗巴与大明之间的文化交流,这无可厚非。” “文化交流,可没让你们当窃贼!” “没有让你们,将窃取的东西变为己有后,反倒指责我们剽窃。” “更没有让你们,将学习我们的东西,反过来攻打大明,奴役我们的百姓!” 云逍指着汤若望,厉声呵斥。 汤若望摊开手,无奈地说道:“这只是云真人的猜测,并不是现实。” 云逍看向徐光启,“徐大人,是否有传教士,曾经让你出面,帮助他们找机会翻阅《永乐大典》?” 《永乐大典》! 全书两万两千多卷,一万一千余册,四亿文字。 收录了从上古前秦,到明初所有的文献典籍。 内容涵盖天文地理,经史子集,阴阳术数,农工技艺等所有在册的知识文化。 是一本史无前例的渊薮著作。 后世号称是世界第一的《大英百科全书》。 在《永乐大典》面前,不过是小儿科。 因为皇权威仪的原因,此书只抄录了一部。 嘉靖时期,由于宫中失火,才想起来要备份,于是有了另一份“嘉靖副本”。 随着时代流转,征战频发,正本消失了。 副本也渐渐散落民间,流向了世界各国。 徐光启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哆嗦着说道:“有过。” “你答应了?” 云逍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 徐光启道:“老夫,老夫没有答应,也不敢答应。” “若是你做了,那你就是大明的千古罪人!” 云逍神色稍霁,暗自松了口气。 以前在网上,曾经看过一篇关于西方伪史的文章。 自从利玛窦等传教士来到大明之后。 西方没有知识和技术积累的演进过程,就突然发生了技术大爆炸。 在17-19世纪,争先恐后搞出了一大堆百科全书。 并出现了一批百科全书式的、后世只能望其项背,永远无法复制的天才。 其中就包括那位喜欢吃苹果的牛大神。 于是推断,《永乐大典》,万历到崇祯年间,就开始流落到西方。 这绝不是什么臆想。 西方引以为傲的所谓的数学公式、定理,绝大多数,是从永乐大典中变出来的。 这是实锤,不接受反驳。 于是有人推测。 身为天主教徒,并且又担任过礼部侍郎的徐光启,极有可能充当了帮凶的角色。 云逍对这一推测,是不怎么相信的。 徐光启绝非是那种卖祖宗的人。 再说了。 即使是礼部侍郎,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让传教士查阅《永乐大典》。 《永乐大典》的流失,多半是十几年后,大明亡国时发生的事情。 云逍看向汤若望,又是一声冷笑。 汤若望一个哆嗦,仿佛内心一切的秘密,在云逍的目光中暴露无遗。 他连忙在心中祈祷:“主啊,让这个该死的魔鬼下地狱之前,让他永远闭嘴吧……万能的主,难道您也无法对付这邪恶的魔鬼?” “剽窃,还只是其一。” “你们洋教士一面手捧《圣经》,劝人为善,祈祷灵魂得救。一面却充当侵略者殖民掠夺的先锋,无恶不作。” “由于无法用武力侵占大明,你们改变了策略。” “这些年,你们在大明大肆扶植官员,在百姓中发展信众,妄图掌控舆论,甚至是掌控朝堂!” 云逍眼眸中寒光一闪,满脸杀机。 他说的这些,都是史书上无法查证的。 只不过是以前看到了很多相关的文章。 于是乎,决定来诈一诈这个白皮。 徐光启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来。 方以智和柳如是惊呆了。 汤若望脸色惨白,却强撑着咬牙道:“没有的事情,绝对没有的事情……” 云逍冷笑道:“要不要我把相关的官员,一五一十地跟你说出来?” 汤若望硬着头皮说道:“请云真人慎言,这会毁掉很多大明官员的声誉。” 竟然是真的,继续诈……云逍的心中一凛,神色却变得更加冷厉。 “从万历年间到现在,洗礼入教的朝廷重臣,高达数十人。” “包括徐光启徐大人,另外还有叶向高、冯铨、周延儒、郑以伟、钱士升、王应熊……” 云逍凭着记忆,一口气列举了十几个赫赫有名的大臣的名字。 不等他说完。 扑通! 汤若望白眼一翻,昏厥了过去,然后从椅子上溜到地面上。 第168章 天启的死因,崇祯也危险了! 真相,竟是恐怖如斯! 柳如是看着云逍,心中不住地对自己说: 淡定,淡定! 这家伙就是个怪物,好吧,谪仙! 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徐光启闭上眼睛,满脸都是悔恨之色。 他为了学习、推行西学。 又被仁爱、救赎之类的教义蒙蔽。 这才洗礼入教。 怎么也没有想到。 这些西洋传教士,竟然是披着一层伪善外衣的豺狼! 他虽然没有做出任何出卖祖宗的事情。 然而在他的影响下,有很多官员、士子入教。 并且对天主教的信徒,也多有维护照拂。 云逍刚才列举的很多官员。 有的跟徐光启交情莫逆。 有的甚至是他的门生。 他也曾经多次帮助这些人。 以前的这些所作所为,等于是间接帮助了这些传教士。 罪人啊! “徐大人,如此邪恶、残暴的宗教,你还继续相信下去吗?” 云逍看到徐光启的样子,心中一叹。 老徐也是跟崇祯一样,被人给忽悠瘸了啊! 崇祯是一心想当仁君、明君,中兴大明。 而徐光启却是一心想借助西学,造福大明社稷黎民。 结果被人给骗惨了! “老夫受人蒙蔽,险些成了大汉一族的千古罪人!” “老夫决定,从此退出天主教!” “并向陛下递交辞呈,回乡闭门思过!” 徐光启满脸苦涩,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撂挑子不干?” “这可不是贫道心目中的徐大人。” “好在还没有铸下大错,徐大人大可不必如此自责。” “大明推行科学的事情,还要靠你来主持,把这件事做好,这才是弥补过错的唯一方法。” 云逍一番劝慰。 徐光启犹豫许久,最终重重地低下头。 云逍朝方以智看过去:“这位方公子,今天的所见所闻,你有什么话可说?” 方以智露出愧疚之色,犹豫片刻,站起身来。 然后双手高举过头,向云逍躬身一拜,行了一个大礼。 “今天若非云真人揭穿真相,恐怕我这一生,都会被蒙在鼓里。” “云真人大德,方某永世铭记!” “从今日起,我退出天主教,专心研究格致之学!” 云逍点点头。 这个方以智,以后可是大大的有名。 他不仅是复社四公子之一,才学也是顶尖的。 后来他出家为僧,专心立著。 一生著述400余万字,内容涉及文、史、哲、地、医药、物理。 推行科学,绝不是一个人就能做成的事情。 正是需要方以智这样的大才加入。 复社,是掌控大明渔轮的一个毒瘤。 云逍早就在寻思着,要设法将其除掉。 如今把复社四公子之一的方以智给分化了。 这自然是大好事一件。 其实跟汤若望说了这么多的废话,可不只是为了揭穿他。 而是让徐光启和方以智接受教育,给他们醒醒脑子。 现在看来,效果相当不错。 方以智接着说道:“方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云真人允准。” 云逍点头说道:“说吧,只要贫道能做到。” “弟子愿意加入道门,拜在真人门下,潜心学习格致之学。” “万望真人恩准,收下我这个弟子!” 方以智说完,撩起衣袍下摆,双膝跪地,伏地不起。 柳如是惊讶的腿都合不拢。 她来自江南,当然知道这个方以智,是何等狂傲的一个人。 出身桐城方氏,才华横溢。 复社、金陵四公子之一。 此时居然要拜一个年龄比他小三四岁的道士为师! 并且还打算出家当道士! 简直是匪夷所思! 贫道只收女弟子……云逍淡淡地说道:“贫道未及弱冠,收徒的事情,就免了。” “请师父恩准!” 方以智连磕了三个头。 又是网文中的烂俗套路……云逍皱眉说道:“贫道说了,不收弟子,起来吧。” “是,师父!” 方以智站起身来,径自来到云逍身后,竟是如同弟子一般。 这还直接讹上了……云逍一阵无语,又是一阵恼火。 随即看到地上依然昏迷的汤若望,顿时怒火升腾。 “泼醒!” 柳如是上前。 拿起汤若望身边茶几上的茶杯,直接将茶水泼在他的脸上。 汤若望悠悠醒来。 人虽然醒了,内心却还是处于崩溃状态,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汤神父,你现在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云逍冷漠的声音,落在汤若望的耳朵里,如同是来自地狱的撒旦。 汤若望顿时一个激灵。 他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起身来。 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伸手抚胸,向云逍说道:“我为我们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然而这是主给予我们的使命,我们必须这么做,请云真人原谅。” “冥顽不灵!” “原谅?到东厂去,请求王承恩原谅吧!” 云逍冷哼一声,当即叫来杜大寒。 杜大寒带着两名护卫前来,架起汤若望朝外面拖去。 云逍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总感觉似乎遗漏了什么。 于是朝杜大寒吩咐道:“先押到外面等着!” 等汤若望被押出去。 云逍思索许久,神色变了变。 然后向徐光启问道:“有一个叫霍维华的,现在是什么官职?” 徐光启答道:“此人原为阉党,阉党倒台后,霍维华依然协理戎政,前些日子李邦华任兵部尚书,霍维华任兵部右侍郎。” “霍维华也是天主教徒?” “正是。” 云逍双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椅子扶手。 然后接着又问:“霍维华有个内弟,名叫陆荩臣?” “正是,陆荩臣是内侍,如今在宫内做什么差事,却是不清楚。” 云逍的瞳孔微微一缩。 徐光启诧异地问道:“难道这个霍维华,有什么问题?” “没事,贫道只是随口一问。” “贫道要亲自押送汤若望前往东厂,徐大人和方公子,请回吧!” 云逍说完就站起身来,径自朝书房走去。 徐光启一愣。 云真人对自己一向是礼敬有加。 今天怎么忽然如此失礼? 云逍进入书房,紧闭书房门。 拿起桌上的炭笔,在白纸上一口气写出很多人的名字。 一阵圈圈点点后,云逍的脸色发白,双手颤抖起来。 然后他闭上眼睛,陷入的沉思当中。 许久。 云逍睁开眼睛。 眼眸中,尽是从未有过的震骇。 随即说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来: “天启皇帝,竟然是因此而暴毙!” “崇祯,也危险了!” 第169章 复社,天主教徒大本营 云逍走出书房的时候,又恢复到那副风轻云淡的事情。 细心的柳如是,却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出了隐藏的极深的凝重,还有一丝杀意。 柳如是心中一凛。 到底是什么事情。 竟然让这个妖孽一般的家伙如此郑重。 “你怎么还在?” 见方以智依然还没走,云逍的眉毛一挑。 方以智腆着脸说道:“恩师没有发话,弟子怎好离开?” “贫道说过不收弟子,更不会收你。” “弟子明白。” “你可以走了。” “师父收下弟子,弟子就走。” “滚!” “只要能拜入师父门下,师父让弟子滚,弟子就滚,让弟子爬,弟子就爬!” …… 柳如是目瞪口呆。 万万没有想到啊! 名动江南的才子方以智。 竟然是这么一个死皮赖脸的家伙。 这要是传出去,哪个敢相信? 云逍有急事,懒得跟方以智纠缠,径自朝外面走去。 方以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云逍忽然停住脚步,转身问道:“复社、东林党的事情,你都清楚?” 方以智答道:“复社的事情,了如指掌,东林党中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云逍果断地说道:“走,随我去东厂一趟,在路上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方以智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个……有损我的声誉,恐怕不妥,除非恩师收我为弟子。” 云逍点头说道:“我先收你为记名弟子,试用期三年,让我满意就转正。” 方以智顿时大喜,当即就要行拜师礼。 云逍摆手阻止。 柳如是在一旁目睹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 没想到,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纯阳真人,竟然也有如此无奈的时候! 随即转念想到,自己要是再努把力…… 方以智以后,不是要把自己叫师母? 想到这里,柳如是的嘴角勾勒成一道月牙。 接着又想到,云逍要询问东林党和复社的底细。 柳如是心中一震。 他要对付的,竟然是东林党和复社! 东林党和复社的大本营在江南。 柳如是太清楚二者所掌握的恐怖能量。 那家伙竟然要以一人之力,去对付这两个庞然大物。 小道士,千万要小心啊……柳如是忧心忡忡起来。 …… 云逍和方以智坐上一辆马车,直奔东厂而去。 杜大寒和两名护卫,押解着汤若望紧随其后。 马车中,云逍向方以智一番仔细询问。 方以智有问必答,几乎将东林党和复社的底细,抖了个底朝天。 其实,东林党,并非是什么严密的政治组织。 凡是在东林书院讲过学,及与之有关系。 或支持同情讲学的朝野人士,全都笼统称之为“东林党”。 东林党极为松散,并没有什么统一的纲领之类的东西。 其中,东林党中不乏王象晋、黄道周这种真心为国为民的正义之士。 不过像钱谦益、周延儒这种党同伐异,一心谋私,绝不为公的伪君子,却是占了大多数。 与东林党相比,复社可就要严密的多了。 复社背后,除了钱龙锡、周延儒这样的前朝廷重臣。 背后还有一大批,从朝廷到各个地方占据着要害位置的大员。 并且复社相当有钱,势力也是强大到超乎云逍想象的地步。 此时复社,还处于起步阶段,还没到后期把控朝野的地步。 然而此时复社的基本班底,就拥有七百多名会员。 这些人全都来自各地的精英,每个人都是背景深厚。 更让云逍为之震惊的是。 复社拥有极强的组织性、纪律性。 为了确保全体成员绝对服从上级。 复社在全国各地设置了首长,建立了花名册。 甚至还设置了郡县的区域首长,建立了联系网络。 若有不服从号令者,必置之死地。 这哪里还是寻常的社团组织? 复社的创始人张溥、张彩,都不过是小人物。 张溥因为一篇《五人墓碑记》而扬名天下。 然而再怎么有名,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之大的能量? 云逍最终发现了一个极为骇人的事实。 复社成员,绝大多数都是天主教徒。 复社,堪称是天主教徒的大本营! 由此不难推断,复社之所以能有如此之大的能量,绝非是凭借张溥的名义和能力。 这一切,全都拜天主教所赐。 张溥等人,不过是天主教的白手套。 张溥自取字号“天如”,其中蕴含的意思,不言自明。 天主教扶持复社,这是要做什么? 联想到复社将来,能够左右朝堂,甚至决定内阁人选。 云逍一阵不寒而栗。 感觉像是有着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遍布整个大明。 云逍不再询问,靠着车厢,闭上眼睛,再一次陷入沉思当中。 在脑海中,将所有的信息重新梳理了一遍后,云逍心中一片雪亮。 “以前还是太幼稚了啊!” “以为重用可以信任的大臣,除掉朝中的东林党,大明朝廷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这一次要不是汤若望登门,无意中诈了他一下,哪里能想到,大明朝野的势力,竟然会是这样复杂?” “差点因为一时疏忽,导致崇祯皇帝丧命,到那时候,大明可就真的是完了!” 云逍心中一阵后怕。 “这一次,要将复社、东林党以及天主教,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随即云逍心中杀机涌动。 方以智感到车厢里的气温,陡然下降了几分,顿时一阵不寒而栗。 …… 东厂。 王承恩正在接待一个道士。 这道士正是之前安插在吕祖宫中,暗中保护云逍的东厂番役。 “什么?” “西洋传教士去吕祖宫,惹云真人生气了?” “这些个红毛鬼,怕是活腻味了吧?” “啥?云真人亲自带着西洋传教士,来东厂了?” 王承恩大惊失色。 要是以前,有什么事情,云真人直接就让人给东厂知会一声就是了。 这一次,云真人亲自押解西洋传教士来东厂,那肯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情。 他来东厂,自己这个厂公怎能避而不见? 这下子可就纸包不住火了! 这该如何是好? 王承恩急的跟热锅蚂蚁一样团团转。 第170章 入宫,查证天启死因 云逍来到东厂,自报家门。 门房值守的一名东厂档头,慌忙将云逍请入门房。 这位云真人,不仅与厂公关系非同一般。 整个东厂,能有今天的风光,也全是云真人所赐。 东厂上下几乎将他当祖宗一样供着。 甚至有人提议,在岳飞像一侧,供奉云逍的画像。 王承恩觉得供奉一个大活人,有些犯忌,于是作罢。 云逍问道:“王厂公可在?” 档头忙答道:“在,在的,小的这就带云真人前去。” 云逍摆摆手,“让人去通禀吧,贫道就在这里等着便是。” 未经主人同意就直接进门,这是极为失礼的举动。 王承恩对侄儿多有照拂,云逍自然要给足面子。 “是是!” 那档头暗自感慨,云真人不愧是世外高人。 一面安排人去通禀,一面上茶小心伺候着。 等了许久。 一身青衣的王承恩匆匆而来。 后面跟着几个东厂的贴刑官。 那档头正要上前拜见。 王承恩身后的掌刑千户凌厉的目光看过来。 吓得档头顿时缩了回去,心中虽然疑惑,却不敢多说什么。 云逍一阵意外,“老王,你怎么在这儿?” “主人命小的,前来找王承恩说点事情。” “谁知王承恩去皇宫觐见陛下,小的只好在这里等着。” 王承恩满脸堆笑,连忙答道。 跟在他后面的一干贴刑官,全都面无表情。 扮冷酷,他们都是专业的,没有忍不住的时候。 再说了。 这次要是忍不住,脑袋都保不住了。 忍不住,也得忍。 云逍眉头一皱,这就有些麻烦了。 王承恩忙问道:“云真人找王承恩,有什么要紧事?” “将这西洋传教士,先关押起来。” “切记,此人关系重大,当做首要重犯来看护。” “若是死在东厂,连王承恩都难脱干系!” 云逍指着门房外的汤若望,朝那东厂掌刑千户郑重地说道。 “还不快去,有半点闪失,扒了你的皮!” 王承恩吓了一跳,连忙叮嘱了几句。 上次抓建奴的重要人物鳌拜。 云真人也不过是让李若链动手。 抓获鳌拜之后,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此时竟然亲自押送这西洋传教士。 并且还如此郑重地安排。 可见这人非同小可。 “你怎能在东厂吆五喝六?” 云逍眉头大皱,出声呵斥道。 老王是侄儿的家奴,训斥几句不为过。 这个老王,以前看他挺老实的一个人。 怎么在东厂如此跋扈? 侄儿跟王承恩的关系再怎么好。 也轮不到你一个家奴,对东厂的人指手画脚吧? 王承恩这才意识到自己做过头了,连忙朝那掌刑千户谢罪。 那掌刑千户神情冷漠地‘嗯’了一声。 然后亲自带着番役,将汤若望关押到诏狱的‘贵宾房’。 云逍被请到王承恩的签押房。 王承恩示意其他人全都退下。 连方以智,也被挡在外面。 等了一会儿。 自然是等不来王承恩。 云逍心中焦急,起身准备离开。 王承恩忙问:“云真人这是去哪儿?” 云逍淡淡地说道:“进宫。” 王承恩的脑袋一阵发懵,赶忙劝阻: “云真人进宫面圣,必定是涉及隐秘之事,若是亲自前往,定会引人注目。” “有什么要紧事,不如让小的带信给主人,让他转呈陛下。”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笃定地说道:“这一次,就是要大招旗鼓地进宫,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下完了……王承恩无计可施,“那我这就去知会主人,请他呈请陛下。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 云逍不在意地说道:“也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情,也就是查证一件事情。” 王承恩高度紧张起来,“什么事?” “先帝的死因!” 云逍平静的声音,如同一声炸雷,在王承恩的脑袋里响起。 整个人都懵了。 半晌。 王承恩结结巴巴地说道:“云真人,你,你不是在说笑吧?” 云逍道:“关系到先帝驾崩的原因,并且还关系到当今皇帝的生死,你觉得贫道会拿这个说笑吗?” “云真人稍歇片刻,小的这就前往东宫通禀主人,请主人即刻奏请陛下。” 王承恩吓得脸色苍白,哪里还坐得住。 跟云逍谢了个罪。 离开签押房,找来心腹,小心叮嘱了一番。 然后匆匆入宫。 崇祯今日身体有些不大舒服,请御医诊断用药之后刚刚睡下。 王承恩不敢耽搁,让太监将崇祯叫醒。 崇祯披着袍子,坐在龙床上,疲惫地问道:“王大伴,什么事如此紧急?” “云真人,云真人要入宫!” 崇祯吓得一个激灵。 王承恩将云逍的话,原封不动地告知崇祯。 “先帝驾崩的原因!” “还关系到朕的生死!” 崇祯霍地从床上起身。 天启皇帝死的十分蹊跷。 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崇祯登基之后,也曾严查此事。 却始终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最终只得作罢。 经过上次云逍提醒,崇祯对自身的安全高度重视,身边的太监换了个遍。 没想到。 云逍竟然要查证天启之死。 他这堂堂大明天子,竟然也有了生死之危。 崇祯彻底给惊呆了。 ‘叔父’能够未卜先知,洞彻天机。 这一次,必定又推算到了什么。 ‘叔父’亲自查探,先帝之死的真相,必定可以大白。 朕身边的隐患,也一并可以拔除! 并且听‘叔父’的意思,似乎还有大的谋算。 崇祯激动起来,当即做出决定: “宣,不,即刻请叔父入宫!” “就说朕病了,让曹化淳接待,稍后朕以云昊的身份出现。” ‘叔父’入宫,虽然有可能曝光自己的身份。 然而关系到先帝的死因,以及自身的安危,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王承恩匆匆出宫,返回东厂。 云逍随着王承恩,一起来到宫门。 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早早在这里等候。 见云逍到来,曹化淳满脸谄笑,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 宫门前的太监、禁军,目睹这一幕,无不骇然。 随说有皇帝旨意,又有曹化淳、王承恩相陪。 云逍还是被重重查验,这才跟着曹化淳进入皇宫。 第171章 侄儿操劳过度?不,是中毒! 云逍随着曹化淳,来到位于养心殿北侧的司礼直房。 这里是司礼监的办公之所。 当年权势熏天的九千岁魏忠贤,就是在这里发号施令,将权力延伸至整个大明。 在直房中坐定。 云逍问道:“曹公公应当知道,贫道这次入宫的目的?” “陛下已经告知。” 曹化淳神色极为凝重。 皇帝乃九五至尊。 哪怕天启皇帝已经晏驾。 也不绝不允许任何人冒犯。 天启皇帝的死因,朝廷早有定论。 如今云逍竟然要重新查证。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早就被陛下拉出去砍头了。 陛下竟然要全力配合他。 足见这位云真人,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一旦天启皇帝的驾崩,被查出另有原因。 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云真人准备从哪里开始查起?” 曹化淳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逍道:“贫道要了解先帝驾崩的详细过程,找几个熟悉情况的太监来。” 这倒是不难。 天启皇帝驾崩才是三年。 他身边侍奉的内侍,大多数都还在。 可又能从他们的嘴里,问出个什么出来? 毕竟事情过去了三年多。 当时都没查清,现在就能查出真相? 云真人不是会未卜先知吗? 为何反倒跟刑部问案一样,用常规的办法去查? 曹化淳心中虽然疑惑,却还是立即安排下去。 正等候的时候。 一身便装的崇祯和王承恩来到司礼直房。 云逍一阵诧异,“你怎么来了?” 要知道这里是内廷第一要地。 并且位于养心殿一侧。 皇帝日常起居、处置国政,就是在养心殿。 别说是侄儿这个四品官。 就是当朝首辅,没有受皇帝宣召,也不得进入这里。 崇祯早有腹案,解释道:“叔父入宫,陛下特地传旨让侄儿前来陪同左右。” 云逍这才打消疑虑。 等崇祯在下首的位置坐下。 云逍这才留意到他的脸色。 崇祯的面容呈灰色,眼圈发黑,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看上去就像是好些日子不曾睡觉一般。 云逍大吃一惊:“你生病了?” 崇祯强笑着答道:“叔父不必惊慌,只是偶染小恙罢了,大夫说,只是肺气虚弱罢了,再加上操劳过度。” “肺气虚弱?操劳过度?” “年纪不大,娶了三个老婆,铁打的身子也招架不住!” 云逍不客气地训斥了几句。 不止三个老婆,有十几个……崇祯讪讪一笑。 王承恩和曹化淳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云逍起身来到崇祯身前。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 云逍的神色变了。 崇祯以及两名太监跟着紧张起来。 云逍沉声问道:“你最近是否有腹痛、腹泻、呕吐、大便呈黑色,同时还会头痛、头晕、失眠的症状?” 崇祯叹道:“叔父说的分毫不差,真乃神医!” 云逍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仔细想想,最近吃了一些什么东西,是否接触过铅制品?” 崇祯却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承恩吃惊地问道:“云真人,主人这是怎么了?” 云逍冷哼一声,说道:“他这哪里是什么肺气虚弱,操劳过度?分明就是中毒,铅中毒!” 崇祯大惊失色。 王承恩和曹化淳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铅中毒并非是一无所知。 《本草纲目》上就有详细的记载。 这是皇帝啊! 怎么可能铅中毒? 三人心中同时涌起同样的想法。 有人要谋害皇帝! “回去仔细检查一下,凡是含有铅的东西,统统扔掉。” “仔细回忆一下,最近每天都吃过哪些东西。” 云逍不得不怀疑,有人要对侄儿下黑手。 不过也不排除,是侄儿误食了含铅的东西。 崇祯吓得脸色发白,连忙答应下来。 然后瞥了王承恩和曹化淳一眼。 二人一阵心惊肉跳。 陛下中毒,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下子后宫又要天翻地覆了。 也多亏云真人这次入宫了。 万岁爷要是有个什么好歹,那岂不是天都要塌了? 王承恩紧张地问道:“云真人,主人这病……不打紧吧?” “多亏我发现的早,还不算顶要紧。” “我给开一个化瘀解毒汤,每天煎服一剂水,十来天就没事了。” “另外每天多吃水果、瘦肉,早晚各服一杯热牛奶,忌食浓茶和酒、油炸、熏制、烧烤、生冷刺激性食物。” 云逍伏案写了一个药方。 这个化瘀解毒汤,主要以丹参、桃仁、郁金、炙大黄、甘草等药材。 具有祛瘀滞、解毒利湿、祛邪的功效,对慢性铅中毒患者排铅、及改善临床症状有很好的效果。 崇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心里一阵阵后怕。 ‘叔父’果然是推测不错,这是有人要害朕啊! 如果不是‘叔父’察觉……崇祯一阵不寒而栗。 那么先帝之死,肯定大有问题。 这次一定要彻查,查他个水落石出! 王承恩立即拿着药方出去,让人按方子抓药。 不多久。 三名曾经侍奉天启皇帝的老太监,被带到司礼直房。 云逍详细询问了天启皇帝驾崩的过程。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秘辛,宫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天启六年八月。 天启皇帝在魏忠贤、客氏等人陪伴下,到西苑避暑。 酒后,天启与王体乾、魏忠贤以及两个小太监,乘着小船在湖中游玩。 突然来了一场大风掀翻小船,船上几人全部落水。 王体乾、魏忠贤等人急忙托着天启浮出水面。 岸上的侍卫慌忙下水,将天启皇帝救起。 说到这里,云逍忽然开口问道:“那两个小太监呢?” 曹化淳答道:“两个小太监当场溺亡。” 云逍笑了笑,没有再问,示意那太监继续说下去。 天启皇帝本就体弱。 这次落水受到惊吓,加之寒气入体,回宫后一病不起。 天启七年五月初六,病情开始加重。 到了七八月间,竟然一病不起。 御医用尽手段,都没什么效果。 这个时候,兵部侍郎霍维华上书。 声称自己有一种“仙药”,名叫灵露饮。 说是服用此药之后,能够立竿见影,健身长寿。 第172章 真相只有一个 云逍仔细询问了一下‘灵露饮’。 最后总算是整明白了过来。 所谓的灵露饮,说白了,就是米汤汁儿。 关系到龙体安危,魏忠贤和太监们,自然不敢轻易把这灵露饮,给病重的天启皇帝尝试。 他们按照霍维华敬献的方法,熬出‘灵露饮’。 然后几人一番品尝,虽然没有霍维华吹嘘的那种神奇效果,口感却是极佳。 于是魏忠贤决定呈献给天启皇帝。 反正米汤汁儿也喝不死人,万一皇帝喝了之后,病真的好了呢? 霍维华原本一起敬献的,有制作‘灵露饮’的银制器具。 魏忠贤身边的一名太监进言,声称银制器具,不合皇帝威仪,建议改用金制。 魏忠贤听从了建议,让人照原样做了一套豪华版器具。 听到这里。 一直风轻云淡坐在那里的云逍,忽然问道:“这个向魏忠贤进言的太监,是否叫陆荩臣?” 那正汇报的老太监,顿时骇然:“云真人怎么知道?” “继续说下去。” 云逍摆摆手,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寒色。 魏忠贤让人按原方制作出‘灵露饮’,敬献给天启皇帝。 天启喝了之后,觉得清甜可口,精神头似乎也跟着好了一些。 于是就决定日日服用。 没想到喝了一个月之后。 天启的身体,竟然逐渐浑身水肿。 到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这天,晏驾西去。 “明白了,退下吧。” 云逍挥手让其他太监退下。 崇祯问道:“叔父,可有什么眉目?” 王承恩和曹化淳暗自摇头。 陛下这也太心急了一些。 单单只是问话,云真人怎么可能查得出真相? “已经可以确定,先帝死于谋杀。” 云逍平淡的声音,宛如一声惊雷,在三人脑海中炸响。 三人一起看向云逍,目瞪口呆。 仅仅只是询问了先帝驾崩的过程。 前后一共只是问了两句话。 这就找到先帝的真正死因了? 难道是用了什么仙法,洞察了天机? 崇祯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来,追问道:“谋害先帝的真凶是谁,用的是什么手段,谋害先帝的?” “还要找到实证才行。” 云逍没有直接说出答案。 接着向曹化淳问道:“为先帝制作灵露饮的金制器具,是否还在?” 曹化淳答道:“先帝用过的一应物品,全都封存着。” 云逍果断地说道:“立即送到这里来。” 曹化淳当即安排人,将制作‘灵露饮’的金质器具,连同霍维华进献的银锅、木甑、银瓶,全都搬到直房来。 这东西,其实很简单,也就是蒸饭用的厨具。 云逍把两套器具都仔细检视一遍。 轻轻地拍打了一下金制器具,笃定地说道:“真相已经大白了,先帝,是被人毒害的。” 崇祯等人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却都是神色大变。 “谋害先帝的凶兽,正是霍维华。” “导致先帝中毒身亡的,就是这套金制的器具。” “环环紧扣,设计缜密,谋害了先帝,事后还能全身而退,真是好手段啊!” 云逍一声冷笑。 崇祯脸色苍白,颤声道:“侄儿愚钝,还是不大明白,请叔父明示!” 云逍说道:“问题就出在这‘灵露饮’上。” 王承恩不解地说道:“当时魏忠贤和众多太监,用霍维华进献的器具以及方法,制作出来的‘灵露饮’,服用后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霍维华进献的所谓灵露饮,以及这银制的器具,并没有任何问题。” “用银制器具,熬出来的米汤汁,又能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这套金制的器具上面。用这套器具,制作出来的‘灵露饮’,就是害死先帝的元凶。” 云逍用手指敲了敲金制的器具,娓娓道来: “黄金本来无毒,可是当前的工艺,黄金很难提纯,当中掺杂了很多类似铅、砷、汞等有毒物质。” “并且纯金太软,想要做成金锅,纯度不可能太高,当中所含的有毒物质更多。” “用这种器具熬制出来的米汤汁,含有重金属元素和砷类化合物。这些东西会产生富集效应,积累在体内,并导致肾中毒。” “先帝全身日渐浮肿,就是肾病的典型症状。” “因此可以确定,先帝就是被人用这套金制器具给毒害的!” 崇祯等人虽然听不大懂,什么是重金属元素和砷类化合物。 更不懂什么富集效应。 但是有一点却是听懂了。 这金制的器具有毒,熬出来的米汤汁儿,毒死了天启皇帝! 曹化淳提出质疑:“云真人有所不知,天子的一应饮食,在食用前,都是经过反复验毒,并且有专门试毒的太监。若是有毒,绝不可能避过查验的。” “验毒?” “用银针来验毒?” 云逍一声嗤笑,连连摇头。 “这种方法,只能查砒霜,并且是含有硫或者硫化物等杂质的砒霜。” “铅、砷、汞等有毒物质,根本就无法用银针查验出来。” 崇祯想到自己的铅中毒,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云逍接着说道:“那些试毒的太监,个个都是身强力壮,即使天天服用灵露饮,也能扛得住。并且是经常轮换,从始至终并非是一人。” “而先帝是卧床不起的重病之人,又如何能承受的住?” 崇祯满面杀机,自牙齿缝里蹦出一个透着寒意的名字:“霍维华!” 曹化淳皱着眉头说道:“可霍维华进献的是银制器具,并没有使用啊!” 崇祯一怔。 没错啊! 毒害先帝的器具。 是魏忠贤让人后来制作的金制器具。 霍维华献上来的银制器具,却是不曾使用。 “霍维华进献灵露饮,只是谋害先帝的引子。” “为什么要改用金制器具?” “向魏忠贤进言,劝说他改用金制器具的太监陆荩臣,正是霍维华的内弟!” 云逍一声冷笑,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环环相扣,果然是好算计!” 崇祯倒吸一口凉气,通体发寒。 王承恩和曹化淳瞠目结舌。 “霍维华、陆荩臣,也不过是受人指使的马前卒,真凶,另有其人!” 云逍冷然一笑,悠悠说道。 第173章 抽丝剥茧,幕后元凶竟是他们! “指使霍维华的幕后元凶是谁?” 云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崇祯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有谋害先帝的动机,又有这样的能力。 除了东林党,还能有谁? 曹化淳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霍维华是不折不扣的阉党。 而陆荩臣不仅是霍维华的内弟,还是魏忠贤的走狗。 他们都跟东林党扯不到边啊! 曹化淳有心提出质疑。 可是关系到先帝之死,还是少说话为妙。 云真人推断,陛下也已经认定,先帝之死是东林党所为。 要是被陛下和云真人怀疑与东林党有勾结。 那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由于万历朝的‘国本之争’,先帝感念东林党人之情。” “因此在登基之初,召集东林党人叶向高入阁为首辅。” “刘一燝、周嘉、邹元标、赵南星、曹于汴等东林党人,皆为铨宪大臣。” “凡是依附东林党人的,也全都受到重用,全部为显官。” “京官中的显赫位置,几乎全部为东林党人占据。” 云逍侃侃而道,如数家珍。 崇祯仔细回想天启皇帝登基之初的朝堂。 ‘叔父’所言,分毫不差! “先帝被世人戏称为‘木匠皇帝’,庙号‘熹宗’。” “熹,通嬉,这分明是那些文官,在借机嘲笑先帝!” 崇祯听到这里,脸庞发烫,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当初给先帝定这个庙号,自然是要经过他的同意。 没想到先帝的庙号,竟然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完全被那帮文官给戏耍了啊! “然而先帝,却是绝顶聪明之人。” “他很快通过东林党人的种种伎俩,认清了他们的本质。” “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却是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甚至妄图架空皇帝,掌控朝政。” “先帝曾一言中的:他们是欺朕年青,想把持朝国柄!” 云逍一声冷笑。 崇祯这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先帝登基之初,极力任用东林党人。 自天启四年起,却又反其道而行之,开始大力整肃朝政。 一边扶植魏忠贤。 一边严厉打击叶向高及东林党。 从天启四年,到先帝驾崩。 东林党人被毙诏狱者十余人,下狱谪戍者数十人,削夺者三百余人,他革职贬黜者不可胜计。 几乎把浮在表面、隐藏在浅层的东林党人一扫而空。 先帝这是利用阉党,来制衡东林党,捍卫皇权啊! 东林党被逼到绝境,铤而走险谋害了先帝,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先帝利用阉党,打压东林党人。” “而他却退居幕后,以做木匠活来障人耳目。” “如此英明的皇帝,居然被嘲笑为‘木匠皇帝’,真是天大的笑话!” 云逍想到后世对天启皇帝的评论,满脸嘲讽之色。 崇祯也是一阵汗颜。 如果不是云逍今天分析的这么透彻。 他不是一样以为皇兄不理朝政,器重阉宦,行为荒诞? 接着想到,天启皇帝临终对他说的那些遗言。 崇祯心中一阵愧疚:朕,辜负了皇兄啊! “先帝如此天资聪慧,不好声色,又怎么会在青春年少之际,突然英年早逝了?” “如今证据确凿,霍维华、陆荩臣谋害了先帝。” “幕后指使者,正是东林党人!” 云逍猛地一拍桌子,杀机满面。 崇祯恨声说道:“东林党,好一个狼子野心的东林党!” 王承恩的脑瓜子里嗡嗡作响。 身为东厂提督,什么样的黑幕没见过? 却还是第一次了解到,如此恐怖的内幕。 云真人作为局外人,却对天启年间如此复杂的局势,洞若观火。 他那时候,还不到十岁啊! 这不是谪仙人是什么? 云逍看了一眼曹化淳,笑了笑,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想说,霍维华和陆荩臣都阉党,并非东林党人?” “云真人目光如炬。” 曹化淳心中一凛,随即暗自苦笑。 什么都瞒不过云真人啊! 崇祯眉头一皱。 既然霍维华和陆荩臣都是阉党。 说东林党人谋害先帝,这解释不通啊! “霍维华是阉党,当今皇帝继位后,铲除阉党,为什么霍维华却没有受惩?” “还有那个陆荩臣,是魏忠贤心腹,为什么却还留在皇宫?” “不仅是霍、陆,还有一个为魏忠贤写碑文的张瑞图,一个称阉党‘五虎’之首崔呈秀父亲‘在天之灵’的来宗道,为什么没有受到惩处?” 云逍接连反问曹化淳。 曹化淳不敢作声。 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敢说出来。 崇祯叹道:“是以韩爌为首的朝中大臣,尤其是东林党人,极力为这些人辩护,陛下听信了他们的谗言。” 王承恩补充道:“那个陆荩臣,是王德化保下来的。” “东林党与阉党不共戴天,东林党人却极力地保住这些阉党,岂不是咄咄怪事?” “原因只有一个!” “霍维华、张瑞图、来宗道虽然是阉党,但是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天主教徒!” 云逍抽丝剥茧,终于道出了最核心的隐秘。 崇祯眉毛一挑:“天主教徒?怎么与西洋天主教有关?” 在他印象当中,那些西洋传教士,只不过是一群洋和尚,想在大明传播天主教,对于大明并没有什么危害。 恰恰相反,西洋传教士带来了先进的火器,并且在天文历法上,要领先于大明。 崇祯还打算让这些西洋传教士来重新编历法。 怎么他们与阉党、东林党扯上了关系? “叶向高,告老还乡后,才公开自己和家人的天主教徒身份,担当起了耶苏会的吹鼓手和守护神。” “叶向高在著作《三山论学记》中,公然宣称:天主之教,如日月中天,照人心目。” “天启年间的内阁首辅、阉党张瑞图,真实身份却是耶苏党成员,他是天主教徒、东林党成员林欲楫的表兄弟。而他和林欲楫,都是著名天主教徒李之藻的学生。” “自天启只现在,朝中大臣当中的天主教徒,不计其数。” 云逍接着道出了十几个赫赫有名的大臣的名字。 “天主教耶苏会多头下注,阉党、东林党以及其他势力,都有天主教徒,其能量之大,超乎想象!” “谋害先帝的真凶,正是天主教,阉党霍维华,以及东林党人,都不过是其操控的工具罢了。” 说到这里,云逍才道出真正的幕后元凶。 崇祯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骇然问道:“天主教,意欲何为?” 第174章 灭亡大明的四个原因 “天主教,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就连我,以前也是将其忽略了。” 云逍觉得有必要,给侄儿科普一下。 别说是这个时代的人。 就连他这个后世穿越者,以前都没有想到导致大明亡国,九州沉沦三百年的根源,不是东林党,不是李自成、建奴。 而是天主教! 更不曾想到,天主教的谋划竟然如此之深,如此之周密。 接着云逍将天主教的历史,向三人道来。 天主教在西欧的腐朽、残暴统治。 十字军持续200年的八次东征,所到之处,烧杀抢掠,鸡犬不留。 以及天主教传教士,为殖民者充当先锋,所犯下的累累罪行。 也包括在吕祖宫,揭穿汤若望的那些话。 崇祯三人陷入到强烈的震惊中,脸上尽是匪夷所思之色。 接着云逍将耶苏会传教士的冷血誓言,大声诵读出来: “我声明,我没有自己的意见和意愿,但是我会毫不犹豫的,遵从来自教皇和耶苏基督军事团上级的指令。” “我承认并声明当机会到来时,我将秘密地或公开地对整个地球上的异教徒、新教徒和自由主义者,进行一场无情的战争。” “正如我被指导的那样,来消灭和摧毁他们,我不会在意他们的性别、年龄、阶级。” “我将吊死、烧死、煮烂这些可耻的异教徒,扯掉他们妻子的胃和子宫,把他们孩子的脑袋在墙上撞烂,摧毁这些可耻的种族,直到永远!” 一字一句,充满了残酷与血腥。 崇祯、王承恩、曹化淳听得脸色苍白,浑身阵阵发冷。 “禽兽,这是一群禽兽!” “以前看那些西洋传教士,一个个彬彬有礼,没想到竟然是一帮衣冠禽兽!” “未开化的蛮夷之族,堪比禽兽,不,禽兽不如!” 崇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受到儒家思想熏陶的大明人,怎么也无法想象,人世间竟然还有如此血腥、残暴的宗教。 他们本来以为。 佛道之争,已经算是极为惨烈的了。 蒙元时期的统治,就已经够残暴、血腥。 然而与天主教相比,连小儿科都算不上。 这还算是人吗? 云逍问道:“现在明白,这些西洋传教士来大明的目的是什么了吧?” 崇祯稍加思索,眼神变得凌厉:“莫非那天主教,竟是将我大明视作异教徒,要亡我大明?” “这是主要原因,不过只是其中之一。” “有四个原因,让西方天主教世界,处心积虑想要亡我大明!” 云逍的眼眸一片澄澈,深邃而又睿智。 此时的他,已经拨开了重重迷雾,看到了真相。 不仅有天启皇帝被谋害的真相。 还有为何到南明时期,大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东林党人为何还要争斗不休。 还有天主教世界,针对大明的惊天大阴谋。 以及后来,被层层掩盖的历史真相! 早上的时候。 从汤若望口中,诈出天主教耶苏会,暗中大肆收买、拉拢官员的事实。 云逍联系前世掌握的一些历史知识,尤其是关于欧洲这段时间的历史。 经过思索分析之后,最终得出了这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云逍深吸一口气,让剧烈波动的内心平静下来。 然后向三人徐徐道来: “马可波罗来到九州,返回欧洲之后,在著作中将九州描绘成遍地是黄金、高度文明的天堂。” “马可波罗因此被教会囚禁至死,那是因为,天主教不允许这个世界上,存在如此优秀强大的异教徒国家。” “一个不信奉天主的国度,竟如此繁华富裕,将会严重动摇信徒的信仰,从而冲击天主教的统治地位。” 云逍道出了第一个原因。 说起来非常可笑,却是事实存在。 马可波罗之后,大量传教士来到九州。 回去后,将九州吹捧成比天堂还要繁华。 这样的异教徒国家,若是不消灭的话,以后还有谁信奉天主? “第二个原因,是为西方世界,要消灭大明这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云逍又竖起一根手指。 接着将如今的世界格局,粗略地介绍了一下。 “西方各国,此时正在全世界大肆扩张,势力范围已经与大明接壤。” “大明的存在,让佛朗机(西班牙、葡萄牙),在南洋的扩张受到严重影响。” “隆庆开海后,虽然随后实行禁海,然而大明的海商却依然与西洋有商贸往来。也因此与西洋人,产生了激烈的利益争夺,尤其是海盗,与西洋舰船冲突不断。” “葡萄牙多次进攻大明,全都以失败告终。西班牙制定计划,妄图灭亡大明,却无果而终,只能驱动瀛寇进攻朝鲜,以打击削弱大明。” “因此,消灭我大明,是耶苏会、方济各会、道明会等天主教派的共识。” “而这些天主教的团体组织,足以影响到整个西方世界。” 崇祯等人听得惊心动魄。 怎么也没有想到,大明因为繁荣富强,竟然招来这样的大敌! 如果说建奴是豺狼。 天主教世界的国家,简直就是虎豹! 不管怎么说。 建奴受到儒家影响,多少还算是个人。 西洋的这些蛮夷,简直就跟野人没有什么区别。 “第三个原因!” 云逍竖起三根手指。 “由于宗教改革,传统天主教与新兴的新教,已经在十年前爆发了战争。” “而我大明的存在,则是新教徒鼓动信徒,对抗罗马教廷传统天主教的信心来源。” “因此大明就成了天主教的眼中钉,耶苏会在欧洲的任务是消灭新教徒,在亚洲的任务,则是消灭大明的异教徒。” 三人听到这里,全都麻了。 不管怎么说,在天主教的眼里,大明就是有罪,必须灭亡。 “还有第四个原因,知识和技术!” “九州积累数千年的知识和技术,让天主教世界垂涎欲滴。” “他们不光是要灭亡大明,还要毁灭九州文明,窃取、掠夺九州的知识和技术!” 云逍说到最后,已经彻底失去了平日里的风轻云淡,双眼赤红,满脸恨意。 第175章 谋害皇帝,这个理由够不够? 毫无疑问,天主教耶苏会传教士成功了。 通过扶植东林党,把大明朝堂搞得乌烟瘴气。 加上各种天灾人祸,大明很快就亡了。 并且天主教传教士,还成功窃取了《永乐大典》,从而获得了九州数千年积累的知识和技术。 不过天主教也没能完全得逞。 天主教和新教之间的战争,在1618年爆发,并且持续了三十年之久。 这场战争,整个欧洲卷入其中。 大战过后,西班牙彻底没落,法.国、瑞典等新贵崛起,荷兰不仅正式独立,而且成为新的海上霸主。 天主教虽然在东方成功搞垮了大明。 却因为内斗,导致元气大伤,无力拾取胜利果实。 最终让建奴捡了大便宜。 然而他们的所作所为,却成功将大汉一族,从世界巅峰拉入到深渊。 导致九州沉沦三百年,不,四百年。 而西方世界,却踩在大明的尸骸上,借助九州的知识和科技崛起。 在短短一百年内,完成了从野蛮到文明的蜕变,进入了工业革命,彻底超越被螨清统治的九州。 “想不到,穿越大明这么久,才弄清楚,大明竟然会是亡于白皮的惊天大阴谋!” “以为铲除了东林党,推行一些新政,搞一些黑科技,大明就高枕无忧了,还是太幼稚了啊!” 云逍心中一阵感慨。 前世的时候,他一直弄不明白。 大家和平发展,和气生财,难道不好吗? 西方世界为什么要一再联手压制九州。 甚至一些国家,还专门干一些吃力却不讨好的事情,就专门为了恶心九州。 现在云逍弄清楚了,根子原来在这里。 强盗们虽然成功了,甚至连原有的历史都被他们抹杀、篡改。 可九州人的智慧,让他们敬仰、畏惧。 并且这种心理,早就融入到了白皮的血脉里,一代代传承下去。 再加上白皮们曾经在九州犯下了滔天罪行。 他们又怎么敢,让九州重新崛起? 因此处心积虑地阻止九州复兴,成了白皮们的共识。 “幸好,这个世界有我。” “有我在,就绝不会让白皮的阴谋得逞!” 云逍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过于愤懑、震怒的内心,迅速平静下来,一片决然。 “天主教传教士,一个都不能放过!” 崇祯霍地起身,杀气腾腾。 西洋传教士的阴谋,都是‘叔父’的推测。 然而既然‘叔父’这么说了,就一定是真的。 更何况,传教士还暗中操控阉党、东林党,谋害先帝天启皇帝。 不将其斩尽杀绝,又怎能泄心头之恨? 崇祯正要下令。 看到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的云逍,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 “叔父莫非早就定计?” 崇祯出声问道,心中大定。 ‘叔父’向来是谋而后动。 这么大的事情,提前又怎么可能没有谋划? “西洋传教士从万历年间,就开始精心布局。” “叔刚才列举的那些官员,只是浮在表面上的,朝野之中,不知道还隐藏了多少天主教徒。” “并且东林党、复社掌控舆论,加之在江南有庞大的富绅集团支持。” “因此,事先必须要做好周全的准备,不动则已,一动就要以雷霆之势,将传教士以及核心教徒,一网打尽!” 云逍深知宗教洗脑的可怕。 一旦时间拖久了,必定会引起巨大的动荡。 如今大明虽说有了一些起色,却绝对承受不起一次大乱。 尤其是南方,这可是大明赋税的来源之地。 要是传教士、东林党煽动民变,绝对不比西北的民乱造成的影响小。 “云真人亲自将汤若望押送到东厂,又公然入宫,想必早就谋划好了吧?” 王承恩急切地问道。 这次该东厂大显身手了,王厂公自然是有些心急。 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对西洋传教士以及党羽动手,首先,要有一个冠冕堂皇,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的理由。” 天主教会对大明的图谋,都只是推测,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没有适当的理由,到时候东林党、复社就会大做文章,在江南乃至各地煽动民乱。 到时候的麻烦可就大了。 别的且不说。 单是复社700多会员,每个人都代表着一股人脉、势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权力网。 即使朝廷以强硬的手段将其镇压下去,最终也会是一地鸡毛,难以收场。 崇祯看了王承恩一眼,“让东厂对西洋传教士汤若望严刑拷问,必定可以找到传教士谋害先帝,以及图谋大明的证据。” “能被派到大明来的西洋传教士,个个都是被洗脑的宗教狂热分子,要想从汤若望口中拷问出有用的东西,恐怕不太容易。” “再说了,从汤若望那里拿到的口供,无法坐实谋害先帝的罪证,当做是对传教士以及党羽动手的理由也不够充分。” 云逍摇了摇头,否决了崇祯的提议。 崇祯问道:“以叔父所见呢?” 云逍笑了笑,笃定地说道:“有一个理由,即使是在大明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也无人敢提一丝异议。” 王承恩眼睛一亮,已经猜测出是什么理由。 崇祯却是不解,问道:“请叔父明示,是什么理由?” “谋害当今皇帝!” “只要抓住罪证,哪怕是杀他个血流成河,谁敢提出质疑?” 云逍微微一笑。 皇权至高无上,皇帝是九五至尊。 从古至今,谋害皇帝,都是滔天大罪。 谋害皇帝,杀你个人头滚滚,你没话可说吧? 哪个敢放一个屁试试? 多说一个字,直接给你定一个同党,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崇祯与王承恩、曹化淳互相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我故意亲自将汤若望押到东厂,然后进宫面圣,就是打草惊蛇,迫使天主教徒铤而走险,如同谋害先帝那样,对当今皇帝下手。” “只要皇帝做好防备,抓个现行,罪证也就有了,到时候……嗯?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云逍说着说着,察觉到三人的神色有异。 崇祯阴沉沉地说道:“天主教已经动手了,并且已经得逞!” 云逍顿时神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 第176章 混账侄儿有问题,大问题! 听到崇祯已经遇害的消息。 云逍当即就坐不住了。 然而他看了一眼曹化淳,随即又坐了回去。 然后端起茶杯,安之若素地喝了一口茶水。 接着拿起桌上的龙须酥,有滋有味地品尝起来。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 皇帝被谋害,天底下没有这个更大的事情。 竟然还能好整以暇地喝茶、吃点心?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云逍拍了拍手,将手上的残渣拍掉,向崇祯淡淡问道: “叔父能未卜先知,什么都瞒不过你。” 崇祯苦笑道,满脸敬服。 云逍笑笑不语。 狗屁的个未卜先知。 看曹化淳的神态,傻子也知道了。 要是崇祯真的遇害。 司礼监掌印还能有闲心在这里打屁? 皇宫里早就是风声鹤唳。 还能让自己这个外人入宫? “陛下的确是遭人谋害,只不过暂时龙体无恙罢了。” 曹化淳看了一眼崇祯,这才向云逍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在这皇宫大内,怎么会轻易遭到谋害?” “凶手找到没有?” “皇帝现在又是怎么个无恙法?” 云逍接连追问。 崇祯的生死安危,不仅关系大明的存亡。 同时也关系到他自身的身家性命。 因此不得不问仔细了。 曹化淳答道:“应该是在较早以前,就有人开始暗中谋害陛下,直到今天才发现。” 崇祯一阵后怕。 若不是今天‘叔父’前来发现了端倪。 恐怕跟先帝那样,一直到晏驾,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这次是‘叔父’救了自己一命啊! “较早以前就开始对陛下下手了?” 云逍心中泛起一股寒意。 自己这里坑都还没挖好呢! 人家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还是太低估了天主教的猖狂与狠辣。 恐怕是在杀钱龙锡等东林党人的时候。 不,甚至是在年前铲除晋商之时。 他们就已经开始准备对皇帝下手了。 皇帝的安全防卫又是何等的森严? 竟然还让他们得手了! 足见其隐藏的实力,是何等的可怕! 云逍追问道:“是下毒,还是其他什么方式谋害皇帝?” “陛下与云昊云大人,是同样的症状,想必是云真人所说的铅中毒。” 曹化淳硬着头皮说道。 这个实在是没办法替陛下隐瞒。 还指望云真人帮着查出真凶。 陛下中的毒,日后有什么反复,也要靠他。 “皇帝也是铅中毒?” 云逍听到崇祯没事,暗自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眉头一皱,狐疑地看着崇祯。 侄儿竟然跟皇帝一样铅中毒。 显然侄儿也是遭人下了黑手。 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叔父能否查出谋害陛下的凶手?” 崇祯见状不妙,忙转移云逍的注意力。 “皇帝平时不可能接触到铅,或是含铅的东西。” “并且单是皮肤接触,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会有明显症状。” “毫无疑问,凶手必定是从饮食上下手。” 云逍稍加思索,就给出了一个方向。 “饮食?” 崇祯想到了害死天启皇帝的‘灵露饮’,后心阵阵发冷。 随即沉声道:“去查尚膳监!” “云真人之前,已经说出真凶是谁了!” 曹化淳说道,“陆荩臣,此时任尚膳监的提督光禄太监。” 云逍的眉头大皱,“此人是阉党,即使没有杀他,又怎么会放在尚膳监这等重要的地方?” 崇祯看了曹化淳一眼,目光冰冷。 曹化淳战战兢兢地答道:“陆荩臣平日里一直本分,做事也勤勉,加上以前有王德化的照拂,因此…因此…” 崇祯冷冷说道:“严查!” 王承恩说道:“必须尽快问出,陆荩臣的同党,以及是怎么在陛下的饮食中下毒的!” 曹化淳匆匆而去。 “云昊,你来跟叔说说,你又是怎么铅中毒的?” 云逍看向崇祯,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侄儿受陛下宠信,常陪陛下用膳,想必,想必是那时候中的毒。” 崇祯知道云逍起了疑心,只得硬着头皮扯下去。 云逍‘呵’了一声,不再追问下去。 这混账侄儿,有问题,大问题! 陪皇帝用膳导致铅中毒? 日鬼弄棒槌,你糊弄鬼呢! 尚膳监的太监想要谋害皇帝,手法肯定是极为隐秘。 不可能直接把一大块铅,让皇帝给吃掉。 每次只能是暗中在饮食中下极少的量。 如此一来,短时间不可能出现铅中毒症状。 即使有症状,也不明显,会因此产生怀疑。 云昊总不能天天陪皇帝用膳吧? 要不要每天让你去龙床上睡一睡? 不过现在不是盘问侄儿的时候。 先弄清楚皇帝是怎么中毒的再说。 “既然天主教已经对皇帝下手,接下来就好办了。” “立即通知王承恩,秘捕霍维华,以及在京的西洋传教士。” “不惜任何手段,撬开他们的嘴巴,最好是能拿到所有天主教徒的花名册。” “我之前提到的那些官员,也要严密监视!” 云逍一番向崇祯面授机宜。 王承恩把他的话,一字不落地牢记在心里。 云逍想了想,又道:“另外,对徐光启也要严密监视,看他是否有什么异动。” 崇祯吃了一惊:“徐光启也参与其中了?” 云逍漠然说道:“暂时无法确认,然而干系重大,查一查,也是为了他好。” 以前极为崇拜徐光启。 后来与他打交道,对他的人品、能力,也是十分推崇。 可关系到大明存亡,甚至是大汉民族日后数百年的兴衰。 别说是徐光启,就是云昊这个亲侄儿,也必须查个清清楚楚。 之前在吕祖宫,之所以当着徐光启的面,揭穿汤若望,其中就有打草惊蛇的用意。 若是徐光启真的参与到了天主教的阴谋之中,肯定会有所异动。 到时候……只能说一声,老徐,对不住了! 崇祯点点头。 王承恩推说要出恭,离开了司礼直房。 云逍闭目陷入思考当中。 一旦动手,天主教传教士,以及东林党、复社的天主教徒绝不会束手就擒。 甚至佛朗机的战船,都会进逼大明。 这一切都必须事先考虑周全才行。 第177章 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曹化淳那边很快有了消息。 陆荩臣被抓获。 尚膳监相关人员,全都被控制。 一应食材、餐具,也全都被封存。 只是陆荩臣的嘴巴很紧。 被抓后大呼冤枉,怎么也不肯承认。 从其他人员口中,也没能审出有用的东西。 跟没能从尚膳监内,查出毒源。 这倒是不出云逍的意外。 谋害皇帝,事先肯定有十分周密的计划。 导致崇祯铅中毒的源头,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被找到? 陆荩臣曾经参与谋害天启皇帝,自然是胆大包天。 要想撬开他的嘴巴,肯定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这事情,还轮不到云逍来操心。 自古以来,皇宫和鸡院,都是天底下最肮脏的地方。 他可不想去蹚皇宫中的深水。 云逍提出要面见皇帝。 一是要看看皇帝的中毒情况。 二是下一步的谋划,要当面与皇帝详谈。 “这个……” 曹化淳看了一眼崇祯,露出为难之色。 “陛下龙体有恙,况且又出了惊天大案。” “云真人此时觐见,恐怕是……恐有不便。” 这理由倒也算是合理。 云逍也就不再坚持。 “就按照我刚才开的方子,给陛下开药。” “饮食也要严格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办,过上一些时日,就会没事了。” 云逍一番叮嘱。 然后瞪了崇祯一眼,冷冷说道:“你也一样,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叔父的吩咐,侄儿一定会谨记在心。” 崇祯连忙说道,心中一阵感动。 ‘叔父’现在显然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 并且‘叔父’能够未卜先知。 十有八九,已经推算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是他依然还是如此关心自己。 这份情,受之有愧啊! “传教士和东林党、复社的事情,叔父可还有良策?” 干系重大,崇祯不得不谨慎。 没有‘叔父’的指点,心里没底。 “有一些想法,仅供皇帝参考。” 云逍将自己的一些想法,一一道出。 崇祯全都牢记在心里。 说完。 云逍问道:“叔出宫去了,你呢?” 崇祯道:“侄儿还要在东宫当值,就不陪叔父了。” 云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却并没有勉强,径自离开皇宫。 等云逍走后。 崇祯忧心忡忡。 接下来还怎么演? …… 云逍回到吕祖宫。 立即加强了守卫。 并叮嘱身边的人,最近不要出道观。 传教士所掌控的势力,远远胜过晋商。 他们的临死反扑,肯定会十分疯狂。 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夜晚的时候。 云逍久久不能入睡。 不仅是他。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无眠。 皇宫中风声鹤唳。 大批太监、宫女被拿下。 温体仁、李邦华、张维贤等人,被连夜召入宫中。 皇宫外,同样也不平静。 东华门外,锡拉胡同。 兵部侍郎霍维华府邸。 二更天。 府中的人已经歇息,府内一片寂静。 后宅书房中,有一间密室。 密室中,盘龙灯静静燃烧,释放出昏黄的光芒。 兵部尚书霍维华,正与两名身穿儒服的西洋传教士商谈。 “云逍子将汤若望神父抓到东厂,并且还进入皇宫与皇帝秘商。” “他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侍郎大人,必须加快行动了!” 开口说话的,是一名年近七旬的西洋传教士。 龙华民,号精华,意达利西西里人。 利玛窦死后,由他接任在华耶苏会会长。 “神父大人放心,昨天就有消息从宫中传出,皇帝陛……下龙体有恙了。” 霍维华不急不躁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 “消息确定吗?” “确定无疑!” “哦,这真是一个不幸的消息,愿主保佑大明皇帝。” 龙华民露出悲悯之色。 “这是主对异教徒的惩罚!” 另外一名年轻传教士冷酷地说道。 此人名叫罗雅各。 也是来自意达利的传教士,年初才刚刚来到大明。 “万能的主,会惩罚一切异教徒。” 霍维华附和道,满脸虔诚。 罗雅各问道:“汤若望神父,在东厂的刽子手折磨下,应该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吧?” “汤若望是主最虔诚的奴仆,也是教会最忠诚的使者,是绝对不会背叛的。” 龙华民很笃定地说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随即他愤怒地说道:“云逍子已经严重威胁到教会在大明传播主的福音,他就是撒殚的化身,必须尽快净化这个邪恶的魔鬼。” “神父大人放心,已经安排了。” “再过三天,京营的一部分士兵,会因为李邦华的兵政改革,而举行一场叛乱。” “主在京城的信徒,也会趁乱冲入吕祖宫,杀死云逍子这个邪恶的魔鬼。” 霍维华自信地笑了笑,踌躇满志,一切尽在掌握。 “那真是太好了!” 罗雅各发出爽朗的笑声,“不过,对待邪恶的异教徒,最好是把他送上火刑柱。” “尊敬的罗雅各神父,这很简单。” 霍维华笑着说道,“云逍子已经不足为虑,现在应该考虑的是,陛下驾崩以后,该由谁来继承大位。” “明国的下一任皇帝,已经做好了随时登基的准备。” 龙华民神秘地一笑。 仿佛苍老的脸上,每一根皱褶里都隐藏着阴谋。 霍维华正要开口,密室的门传来一长两短敲击声。 这是心腹管家的信号,显然是有十分紧急的事情。 果不其然。 从密室外传来心腹管家焦急的声音:“宫里面来人送信了,要见老爷。” 霍维华吃了一惊,随即大喜。 从宫里送信的,除了内弟陆荩臣,别无他人。 这么晚了送信来,肯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十有八九,是崇祯皇帝病危了。 “皇宫里面,一定有天大的惊喜!” “神父大人,您该让未来的大明皇帝,准备登基的事情了。” 霍维华一边笑着向龙华民说道,一边起身打开密室的门。 然后他整个人僵在那里,如同一座雕塑。 龙华民笑道:“侍郎大人,什么样的惊喜,让你竟然说不出话来?” 霍维华艰难地说了句:“惊喜……天大的惊喜!” 书房中灯火通明。 站满了头戴尖帽、身穿褐衣的东厂番子。 一名太监端坐在椅子上,正笑眯眯地看过来。 不是王承恩是谁? 第178章 咱王承恩心不够狠,手不够辣? “霍侍郎,咱家深夜造访,是不是感到很惊喜?” 王承恩翘着二郎腿,笑吟吟地朝着目瞪口呆的霍维华说道。 “厂公驾临寒舍,下官还真是意外惊喜,不知厂公这是……” 霍维华一边支应着王承恩,一边飞快地转动心思。 “云真人掐指一算,算到霍侍郎今晚在府上招待贵客,特意让咱家带人过来看看。” “咱家本来还不大相信,想不到啊,还真的是给云真人算准了。” 王承恩一阵感慨。 云真人说要立即密捕霍维华。 显然是算定起今天要密会西洋传教士,这才来抓现行。 有了云真人这样的活神仙,东厂办事,实在是太省力了。 “云逍子?!” 霍维华的神色大变。 “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霍侍郎呢!” “咱家在东厂都把宴席准备好了,请吧,霍侍郎!” 王承恩挥挥手。 几名番子冲上前去,将霍维华擒住。 接着从密室中,揪出两个西洋传教士。 罗雅各刚到大明,对东厂的赫赫凶名了解不深。 他还打算反抗一下。 结果被打断了鼻梁骨,一口牙齿被打落大半。 三人被带到东厂,打入厂狱。 首先拷问的是霍维华。 上夹棍、拔指甲、钉竹签…… 这一套开胃套餐下来,霍维华已经是遍体鳞伤。 此人倒也算是个硬汉,从始至终一声不吭。 支撑他的,可不是对主的信仰。 那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做的事情,灭十族都不为过。 不招供,顶多是被活活拷打至死。 却至少可以保住亲族,甚至还可以留下身后的名声。 招供,不仅自己难逃一死,身败名裂,连亲族都逃不掉。 因此只能是硬撑着。 王承恩命人将各种大餐的餐具……不,刑具全都摆上来。 然后开始亲自审问。 “云真人一直说咱家什么都好,就是心不够狠,手不够辣。” “他说的真是没错啊,咱家,还真有些不忍心对霍侍郎动刑。” “霍侍郎,要不你主动说清楚了,自己少受一些皮肉之苦,咱家这心里头也不会有什么过意不去。” 王承恩语重心长地劝道。 霍维华冷笑道:“厂公到底要本官说什么?” “要不,咱家给你提个醒?” 王承恩笑眯眯地说道,“比如,灵露饮的事情?” 霍维华心中一震,脸上却保持着平静:“先帝驾崩,已有四年,你拿此事来栽赃本官,岂不可笑?” “栽赃?咱家可不是魏忠贤,干不来这等下作的事情。” “再说了,你进献灵露饮谋害先帝,这可是铁证如山,还用得着栽赃?” 王承恩笑容不改。 霍维华冷笑道:“本官进献的灵露饮制作之法以及器具,魏忠贤以及内廷诸多公公们亲自验证过……” 王承恩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 “灵露饮就是米汤汁儿,你进献的银制器具,更不会有问题。” “可你的内弟陆荩臣,向魏忠贤提议用金制的器具,这可就大有问题了啊。” 霍维华心头狂震,却依然强撑着:“不知所谓。” “事情虽然过去了四年,你做的又十分巧妙。” “可咱大明如今有一位能掐会算的神仙,你小时候尿裤子的事情,他都能给你算的一清二楚。” “你的这点小伎俩,能瞒得过去?” 王承恩接着将金制器具当中含的毒性,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轰击在霍维华的胸口。 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不可能,云逍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妖道,他是一个妖道,不,他是魔鬼撒殚!” “撒殚?云真人是庇护咱大明的神仙,不正是那些传教士的魔鬼?” 王承恩一阵大笑。 接下来的一席话,让霍维华的内心开始崩塌。 “你受那些西洋传教士指使,不光是谋害了先帝,还让陆荩臣谋害当今万岁爷。” “云真人早就给推算的一清二楚,你以为这次,还能跟四年前那样蒙混过关?” 霍维华的内心彻底崩溃。 成了……王承恩又苦口婆心地说道: “铁证如山,即使没有口供,万岁爷一样可以将你凌迟,灭了你的九族。” “现在把事情说清楚了,你不仅少受一些皮肉之苦,咱家还保证给你一个痛快。” “霍侍郎,咱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为了那些个西洋红毛鬼强撑着,这又是何苦呢?” 霍维华沉默片刻,咬牙说道:“我要见云逍子!” 王承恩一声嗤笑,摇头道:“云真人是多金贵的人物,是你说见就能见到的?” “罢了,我招!” 霍维华自知难逃一劫。 如今的最佳选择,就是速死。 一个多时辰后。 王承恩从霍维华口中,拿到了想要的一切。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红毛鬼!” 王承恩将口供细细地看了一遍,一阵心惊肉跳。 霍维华叫道:“杀了我,立即杀了我!” “万岁爷没点头,咱家怎好送你上路?” “按照你这罪名,凌迟是少不了的,九族肯定也是保不住了。” “你自己心里要有个底,别怪咱家事先没提醒你。” 王承恩揣着口供,笑眯眯地朝牢房外走去。 霍维华愤怒地大叫道:“王承恩,你竟然言而无信!” “霍侍郎真是说笑了!” “你们这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文官,都这么不顾廉耻,甚至连祖宗都不要了。” “咱家这个宦官,说几句大白话,又算是个什么事儿?” “要是就这样放过你,云真人又该说咱家不够心狠手辣了,咱家怎么能受得起?” 王承恩一阵大笑。 接着他朝几个番子说道:“好生伺候,千万要让霍侍郎满意,并且不能把他送上路了,日后行刑的时候,保证能撑上三千多刀。” 行刑的番子拍着胸脯说道:“厂公,您放心好了,小的们保证把这数典忘祖的东西,给伺候的舒舒服服,更不会耽搁他被千刀万剐。” 王承恩笑着举步走出牢房。 “王承恩,你跟云逍子一样,都不得好死……” 身后传来霍维华充满绝望、愤怒的咆哮。 第179章 西学东渐?不,东学西剽! “我是罗马教廷的传教士,你们明国的官员,无权抓捕我!” “我是主的仆人,奉主的旨意来大明,是为了传播主的福音,你们这样对待主的仆人,是对主的亵渎和冒犯!” “你们将会受到主的惩罚,一定会被送上火刑柱!” 被绑在木柱上的罗雅各,用生硬的京城话愤怒地叫喊着。 “火刑柱?” 王承恩一声嗤笑。 “两千多年前的商纣王,所使用的炮烙之刑,都比你们这帮红毛鬼的火刑柱高级。” 一旁的东厂番子一阵大笑。 “这位神父大人身上有一股子狐臭味,先帮他刷洗刷洗,水不要太热了,免得他受不住。” 王承恩挥挥手。 所谓的刷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用刷子给犯人洗澡。 只不过刷子有点特别。 澡洗过后付出的代价有点高。 别说是一般人,铁打的人都招架不住。 施刑的时候,将犯人脱光衣服。 然后牢牢绑在一张铁床上,不断往身上浇开水。 接着就是开始正式刷洗了。 用铁钉做成的铁刷子,在烫过的身体上用力刷洗。 一直要刷到皮开肉绽,露出白骨,这才算是刷完。 人还活着咋办? 那就再来一遍。 罗雅各被绑在铁床上,看到那恐怖的铁刷子,当下就懵了。 在教廷的时候,他也曾经目睹过宗教裁判所处置异端。 当时他觉得,这是天底下最为残酷的刑罚,没有人能够承受。 可是今天见识了东厂的手段。 罗雅各神父这才明白。 大明,不仅有着超越欧逻巴的高度文明。 连刑罚,也是这样讲究,令欧逻巴望尘莫及。 一遍刷洗下来。 罗雅各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这位信仰坚定的神父,对主的信仰开始动摇了。 王承恩命行刑的人停下。 然后非常热情、声情并茂地,向罗雅各介绍了大明东厂的刑罚艺术。 比如骑木驴。 再比如弹琵琶、剥皮、铲头会、钩肠…… 甚至在介绍‘弹琵琶’这门高雅艺术的时候。 王承恩还致勃勃地吟起了诗:“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罗雅各的脑海中,自动脑补出鲜活而又残酷的画面: 他被仰面按到地上,褪去衣衫,固定住手和脚。 那比恶魔还要恐怖几分的明国宦官,拿着一把尖刀,在他的胸前肋条部位,来回上下拨动。 以肋条做琴弦,以刀尖做手指……这还真是一门高雅的艺术。 罗雅各的信仰,彻底崩溃了。 王承恩见火候差不多了,让人抬来一个木驴。 这让罗雅各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小时候玩的旋转木马。 当他被两个东厂番子,抬着往木驴背上放。 眼看木驴背上的一根木棍,就要从后门进入身体。 罗雅各神父瞬间从美好记忆中,坠入到了恐怖的地狱。 一时间屎尿齐流。 “我说,我什么都说!” “主啊,请你原谅你的仆人,这些东方恶魔实在太邪恶,太恐怖了!” 罗雅各痛哭流涕。 有问必答,没有问到的也全都竹筒倒豆子,全都吐了个干净。 从罗雅各这里得到的口供,把王承恩更是脸都吓白了。 罗马教廷交给来明传教士的任务,与云逍所说的大同小异,只不过更为详细,更为可怕。 还有云逍没有说到的。 比如,传教士暗中发展的信徒,遍布整个大明。 仅在京城,就有信徒三万多人。 在江南、广东,数量超过二十万。 再比如。 他们甚至已经谋划好了,等谋害崇祯之后,密谋扶持某个藩王继位。 只可惜罗雅各刚到大明不久,并不知道这位藩王是谁。 从汤若望、霍维华、龙华民的住处,也查抄了大量的信函、书籍。 让王承恩失望的是,没能查出花名册。 从龙华民口中,也没能拷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这种顽固的宗教狂热分子,早就把灵魂全都献给了天主。 至于肉体……拿走,随便。 任何刑罚,对他都失去了意义。 并且这位老传教士的年龄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弄死掉。 王承恩也只得作罢。 第二天一大早,王承恩匆匆入宫觐见。 “不仅要谋取朕的性命、大明的江山,还要谋取我九州数千年的智慧!” “狼子野心,丧心病狂!” 崇祯听了王承恩的汇报。 又翻阅了霍维华和罗雅各的口供。 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后脑,通体冰凉。 震怒之下,崇祯立即下旨。 东厂、锦衣卫倾巢出动。 各地兵马,也要严阵以待。 全力抓捕西洋传教士以及党羽,不得让一人漏网! 一道道圣旨,直接从内廷发出。 然后以六百里加急,迅速发往各地。 大明这架庞大的国家机器,开始轰隆运转起来。 虽然大明如今日暮西山。 可抓捕一帮手无寸铁的传教士,以及靠耍嘴皮子和笔杆子的东林党、复社,却是绰绰有余。 唯一要考虑的,是如何善后的问题。 王承恩领了圣旨,就要请辞。 崇祯忽然说道:“等事情安排妥了,去吕祖宫一趟。” “谨遵圣谕。” “叔父现在已经起了疑心,顺便探一探他的口风。” 说到这里,崇祯心头忽然一阵空荡荡的感觉。 王承恩也是一阵头皮发麻。 这要是云真人当面追问,该如何解释? 万岁爷,这是给了一个比山还要重的任务啊! 王承恩出了皇宫,硬着头皮来到吕祖宫。 见到云逍,将抓捕、审讯霍维华以及西洋传教士的经过,详细地跟他说了一遍。 云逍仔细地翻阅口供,以及一些重要信函,眼神变得凌厉。 柳如是正要劝慰上几句。 云逍忽然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然后站起身来,怒声喝道:“好一个无耻的耶苏会!” “西学东渐,好一个弥天大谎!” 如果说以前大部分都是推测。 现在,则是完全是实锤。 甚至有很多真相,连他在后世,都是闻所未闻。 也有很多事情,云逍自己以前都给误导了,认知完全是错误的。 最让云逍震骇的,莫过于后世历史中,提到的“西学东渐”。 所谓的西学东渐,指的是明末清初之际,众多西方传教士来华。 他们一边传播宗教,一边传播西方科学知识,推动了九州科技的发展,促进了中西交流。 这全都是扯淡! 完全是传教士和后来的螨清联手,撒下的弥天大谎! 准确的说。 是“东学西渐”才对。 不,应该是“东学西剽”! 第180章 云真人很愤怒,急需泄火 罗马教廷传统上,用拉丁语作为正式会议语言。 因此西洋传教士往来的书信,都是以拉丁文写的。 云逍前世在大学选修过拉丁语。 虽说书信中的拉丁语,属于教会拉丁。 与后世的拉丁语有所不同,看懂书信却是足够了。 从汤若望等传教士,相互往来的书信中可以看出。 编造‘西学东渐’这个弥天大谎,正是从《崇祯历书》开始的。 历法,可不仅仅只是牵扯到天文学。 对一个王朝而言,历法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性。 历法是皇权的象征。 皇帝的统治,是顺天意。 因此登基以后,需要重新颁布历法,证明自己是真命天子。 遵守历法,是顺从天意。 服从统治,就要遵守历法。 为了获取崇祯等的信任,传教士将目光首先瞄准了历改。 崇祯二年,徐光启奏请改历获准。 在传教士的协助下组建历局,采用西方算法进行历改。 这引起了大明各方不满。 最终崇祯下令,让传教士的西局、钦天监的大统局、魏文魁的东局,分别编修历书。 “历争”就此拉开帷幕。 按照史书记载。 从崇祯二年开始,一直到十七年。 西局编修的新法,与钦天监、东局有过八次实测较量。 其中涉及天象包,括日食、月食和行星运动等方面。 结果西法八战八胜! 九州传统天文学方法,全军覆没。 然而云逍在汤若望等人的往来书信,发现了所谓的西历是怎么回事。 西局成立以来,徐光启由于从观象台上坠落,严重摔伤。 再加上先后任礼部侍郎、工部尚书,因此根本就没有参与这件事。 而西局中懂得拉丁文的,只有天主教徒李之藻一人。 传教士编修的西历,完全是跟李之藻,与传教士龙华民、邓玉函等人,抄袭九州文献得来的。 有好几封信件,都是商讨如何编写‘西历’的。 事实上。 整个西方到现在为止,连天文台都没有一个。 他们又从哪儿来的天文知识,来改进大明的历法? 云逍总算是弄明白了。 将来的西法所谓的‘八战八胜’。 全都汤若望担任螨清钦天监之后,捏造出来的。 螨清出于“防汉制汉”的目的,配合传教士,篡改了这段历史。 传教士处心积虑修改历法,其目的,可不仅只是为了取得崇祯的信任。 而是要给大明人一种错觉,大明的天文学,乃至科技,远远落后于西方。 而所谓的西洋科技。 更是让云逍这个穿越者,都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利玛窦、汤若望、邓玉函等传教士,打着与大明交流的旗号。 与徐光启、王徵等人,‘合著’了很多著作。 而这些著作,日后将会被改头换面,重新回到九州。 只不过徐光启和王徵这些个原作者,都成了翻译者。 这就是所谓的‘西学东渐’! 云逍心中的怒火消了一些。 王承恩拿着一沓写满拉丁文的厚厚稿纸,问道: “云真人给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不是教徒的花名册?” 云逍精神一振,拿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的鼻子都气歪了,破口大骂道:“入你老母!” 柳如是忍不住笑了。 对了吗! 这才是这家伙的真实面目。 整天一副风轻云淡的世外高人的样子。 让人的压力很大的啊! 王承恩急忙问道:“云真人,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云逍将里面的内容,大致地跟二人说了一遍。 这些稿纸,是从查抄汤若望的物品中找到的。 这是一本尚未完成的著作,名为《天学传概》。 此书主要介绍西方教会的发展史,以及天主教与九州的关系。 至于内容…… 是个九州人看了,都会拿刀子跟这些传教士拼命。 书中声称,认为东西万国都是基都苗裔。 从伏羲开始即是如此,九州人的先祖,其实出自西方。 书中还写到,九州哲学和基都教相比,不过是萤火之光。 九州的《诗经》《尚书》《论语》《孟子》等,全都是信奉基都之后的产物。 孔孟之学等从古至今的学说,不过是基都思想的“微言法语”。 总而言之。 九州文明就是西方基都教,派生出的一个小文明。 (这些都是史实,不接受反驳) “放屁!” “胡说八道!” 王承恩和柳如是忍不住骂出声来。 王承恩接着恨声说道:“看来还需要跟东厂打声招呼,好生伺候这些无耻的西洋传教士!” 柳如是本来对复社极有好感。 与复社的张溥、张彩等人,以前经常在一起谈古论今。 此时目睹西洋传教士的无耻,和令人不寒而栗的野心。 对于传教士扶植的复社,心中也憎恶到了极点。 云逍一阵叹息。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 汤若望的这本书,现在还没有面世。 在不久的将来。 康麻子当皇帝时期,汤若望将这本书拿了出来。 结果激怒了全天下文人,举国沸腾了起来。 康麻子迫于压力,不得不将汤若望等人下狱。 可后来又将汤若望特赦。 甚至后来还给汤若望平反,恢复“通玄教师”之名。 这就是建奴与西洋传教士勾结,试图抹杀九州文明的铁证。 “可惜没找到花名册!” “否则不仅是这些红毛鬼,那些数典忘祖的教徒,一个都跑不掉!” 王承恩颇为惋惜地说道。 “传教士在暗中发展了这么多的教徒,又怎么可能没有花名册?” “只不过他们的花名册,肯定不会用汉字写出来,并且还在名册上做了遮掩。” 云逍笑了笑,笃定地说道。 王承恩又惊又喜:“云真人能找出花名册?” “我来试试!” “把从几个传教士那里,查抄出来的书籍、文书,全都搬过来。” 云逍虽然不敢保证,却决定试一试。 万一找到了呢? 云真人此时,正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正要找点事情做,泄泄火。 王承恩兴冲冲地离开道观。 不多久。 便带着几个东厂番子,搬来了五筐书籍和文书。 云逍一本一本的检查,看得他头晕眼花。 第181章 杀人不如诛心 在翻到第三筐的时候。 云逍拿起一本线装的《圣经》。 看了几眼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天主教徒的花名册?” 柳如是将脑袋凑了过去。 只见上面全部都是奇怪的符号。 在她看来,如同是鬼画符一样。 哪里看得懂什么? 一缕清香入鼻,云逍的心头一阵莫名躁动。 不由得在心里一声感叹。 春天到了。 又到又到了动物……呸,又是贫道清修的季节了。 王承恩问道:“云真人,这果真是花名册?” 云逍稳住心神,“没错,只不过是用了点小伎俩。” 这本用拉丁文写成的小册子,封面是《圣经》。 内容却与《圣经》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这是用密码写成的。 两百多年前。 有人专门为教皇克雷芒七世,编写了一本密码手册。 这个手册包括一套用于通信的密钥。 并且用符号取代字母和空格,形成了第一个简要的编码字符表。 后来逐渐扩展,并且流行了几个世纪。 如今欧罗巴教会和政府的外交、间谍通信。 甚至是情人之间的秘密书信,都流行用这套编码字符表。 云逍以前选修拉丁文,对这一套并不陌生。 并且花名册用的符号,都是十分粗浅。 云逍只需要稍微动点脑筋,就能看个明白。 他将上面的密码一一翻译出来。 王承恩如获至宝,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 只可惜上面有很多名字,记载的都是教名。 这就要费一些手脚,从教徒口中拷问这些人的真实姓名。 柳如是在一旁看麻了。 这样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他居然真的能看懂? 用旷世奇才来形容,似乎都不够。 天底下,还有什么是这家伙不懂的? 对了,似乎有一件。 这家伙,对男女之事不怎么开窍。 莫非……有什么缺陷? “有了这个名册,这下子就可以把那些数典忘祖的东西,全都一网打尽了!” 王承恩捧着花名册,一张脸兴奋的就像是绽放的菊花。 这下子东厂可算是立下了泼天大功。 跟万岁爷有吊友的交情,再加上这样的功劳。 以后在内廷中的地位,谁都没法撼动。 云逍问道:“尚膳监那里,查清没有?” “陆荩臣嘴巴很紧,都只剩下一口气了,都没交代毒源是什么。” “找不到毒源,皇宫就不得安生,曹化淳都快急疯了。” 王承恩不得不为曹化淳捏着一把汗。 这次陆荩臣的事情,要是查不清楚,他肯定是要担责的。 甚至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曹化淳是王承恩的师父。 况且王承恩现在东厂提督的位置才刚焐热。 自然不会想取而代之。 “皇帝的龙体没什么问题吧?” “陛下龙体无恙。” “云昊呢?” “我家主人,也是无恙。” 王承恩的一颗心悬到嗓子眼上。 谁知云逍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将话题转移开:“徐光启那边,有什么异动?” 王承恩暗自松了一口气,答道: “徐大人昨天回府后,一直闭门不出。” “东厂从徐府的下人那里打探到,他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思过。” 云逍点点头。 看来老徐跟崇祯一样,都是被传教士给忽悠了。 “走,去东厂一趟,见一见汤若望!” 云逍站起身来,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凌厉的杀意。 王承恩恨恨地说道:“这西洋传教士,的确是可恨,该杀!” “杀了他?” “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云逍冷然一笑,举步朝道观外走去。 云真人是方外之人,怎么可能动辄杀人? 他只不过想做件善事。 让汤若望的意志崩溃,信仰崩塌而已。 来到东厂。 云逍被带到汤若望的‘豪华单间’。 汤若望正坐在地上,面对着墙壁,嘴里不断地念叨着。 开牢门的声音,惊动了他。 “你们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我已经听到天主的召唤,送我去见天主吧!” 汤若望没有回头,平静地说道。 云逍笑着嘲讽道:“你所知道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又何需你开口?” “是你?” 汤若望依然没有回头,身体却是明显的一颤。 云逍坐在一名狱卒搬来的椅子上,舒适地靠在椅背上。 然后看着汤若望,一声嗤笑: “京城中有传言,说是我能够推演天机,未卜先知。” “其实,他们说的并没有错!” “你,以及你们耶苏会的过去、现在,甚至是将来,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汤若望沉默不语。 显然不会相信云逍的鬼话。 他信仰的万能的天主,都没这个本事。 “你们耶苏会传教士,前来大明的意图,我很清楚。” “你们所谓的西洋天文学、科技和知识,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甚至你用密码编写的天主教徒花名册,我同样了如指掌。” 云逍不急不缓,把伪造西历、剽窃科技的所作所为,以及花名册的内容,一一道来。 汤若望再也无法保持冷静,转过身来,满脸惊恐、骇然。 云逍一声轻笑。 接着睨视汤若望,继续说道: “十二年前,西班牙帝国、神圣罗马帝国、奥地利大公国等国家组成的天主教联盟,与瑞典王国、法兰希王国等组成的新教联盟,打的不可开交。” “现在已经从捷克、丹麦,打到了瑞典,整个欧罗巴陷入混战之中。” 汤若望像是大白天见到鬼一般。 “接下来的十八年,各国持续混战。” “最终双方会元气大伤,于十八年后的十月月,达成和解协议。” “新教徒国家,被教廷所承认,意味着天主教世界,彻底失败!” 云逍继续剧透……不,吐露天机。 汤若望冷笑道:“这不可能!新教徒根本没有这样的实力,教廷更不会承认新教徒的存在!” “你说的没错,原本该是这样的。” “耶苏会最优秀的人才,包括神父你,被派到大明。” “并且耶苏会在大明,消耗了天主教国家,尤其是西班牙帝国,太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这才导致新教国家趁势崛起,让教廷承受了巨大的失败,从此欧罗巴被新教徒国家主导。” “所以包括你,以及利玛窦、龙华民在内的耶苏会成员,让教廷失去了一切。” “你,就是天主教的罪人,你死后,你的天主,会让你下地狱!” 云逍清冷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插在汤若望的心脏上。 第182章 曹化淳的活祖宗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在欺骗我……” 汤若望面如死灰,浑身如同筛糠一样,剧烈地颤抖着。 他嘴里虽然说着不相信,实则内心,却处于崩溃的边缘。 火候还不够……云逍露出和煦的笑容,继续努力。 “汤若望神父,不,约翰·亚当·沙尔·冯·白尔神父,你想知道,耶苏会将来是什么下场吗?” 汤若望再次骇然,死死地盯着云逍。 “因为耶苏会,导致天主教世界的失败,因此被西方认为有原罪。” “再过一百多年,也就是西元1755年11月1日,葡萄牙里斯本大地震。” “耶苏会在地震中遭受重创,天主教世界认为,这是天主对耶苏会的惩罚。” “欧逻巴各国,纷纷断绝和耶苏会的关系。” “最后耶苏会被法兰希强行解散,耶苏会,就此身死教灭!” “而你和你的同伴们,则被西方世界,钉在了耻辱柱上,永世受人唾弃!” 一番话。 彻底击溃了汤若望,满脸绝望、惊恐:“你怎么知道,你是魔鬼,你就是撒殚!” “尊敬的神父大人,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云逍俯视着汤若望,如同是天主,在俯瞰一只可笑的蚂蚁。 “传教士在大明的阴谋,原本可以得逞。” “然而因为你昨天的一次拜访,让我洞彻了天机,知道了你们的所有阴谋。” “耶苏会在大明的传教士,连同你们多年精心培植的党羽,马上就会被一网打尽,一个不漏!” “并且因为你,让大明皇帝找到了合理的借口,顺势将东林党、复社等毒瘤,全部铲除!” 汤若望的内心崩溃面积,成倍的扩大。 “你们西洋传教士的所作所为,将会促使大明从困境中崛起,重新回到世界之巅。” “大明的日月龙旗,将会插在东洋、南洋,乃至欧逻巴、美洲,直至插遍全世界!” “非常感谢你们,让东方巨龙提早觉醒,全世界都将大明的龙威之下,顶礼膜拜,瑟瑟发抖!” 云逍的语气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与豪气。 云真人一时豪情来了,犯了中二病。 这番话,却成了压垮汤若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死死地强撑着,咬牙说道:“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惩罚一个人,不是毁灭掉他的肉体,而是另外一种东西。” “这种东西,我们道教叫做道心,你们天主教,叫做信仰。” 云逍满脸笑容,透着春天般的温暖。 噗! 汤若望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紧跟着一头栽倒在地上,口中兀自低喃:“撒殚,东方撒殚……” 云逍心头的怒火终于得到发泄,心情大好起来。 然而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汤若望,他又有些不甘。 朝外面的东厂番子招招手。 “云真人,您有什么吩咐?” “把他给弄醒,用参片吊着命,千万不要让他轻易死了。” 云逍很郑重地吩咐了一句,然后飘然而去。 牢房外的东厂番役们,看着他的背影,无不后心阵阵发凉。 不愧是神仙! 连整人的手段,都是这么高明。 与云真人的手段相比,东厂的那些酷刑,简直是弱爆了。 可这么高明的手段,怎么也学不来啊! 云逍走出厂狱。 王承恩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云逍走了几步,忽然说道:“让曹化淳,把皇帝近一个月的起居注,送到吕祖宫去。” 说完,他大步而去。 王承恩一愣,随即欢喜起来。 …… 尚膳监,直房。 屋内愁云惨淡。 曹化淳坐在首位上,满脸阴鸷,双眼布满血丝,嘴角起了几个水泡。 他虽然是个太监,却一直把自己视作读书人。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喜形不露于色。 像这种失态的样子,以前从未有过。 皇宫出了谋害皇帝的大案,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这次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况且陆荩臣以前还是阉党,本应该早就对他有所防范。 说一千道一万,一个忽视皇帝安危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更为糟糕的是。 陆荩臣是在云逍的指点下抓到的。 因此功劳算不到曹化淳的头上。 如今凶手抓到了,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陆荩臣已经被拷打的奄奄一息。 却始终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就意味着皇帝身边的危险,依然没有排除。 这怎么跟皇帝交差? 更为要命的是,王承恩那边可谓是大获丰收。 皇宫里却是毫无进展。 二者一对比,皇帝能不震怒? 皇帝雷霆之怒下。 丢掉司礼监掌印的位子,都是轻的,掉脑袋也很正常。 “三位再仔细推敲推敲,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留给咱们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曹化淳揉揉脑门,一声轻叹。 他口中的三位,分别来自刑部、东厂以及锦衣卫。 都是经验无比丰富的刑侦老手。 曹化淳也是无奈,这才将他们抽调入宫来查案。 可接一天下来,别说是查出真相,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被曹化淳询问的三人,都是满脸苦色。 这可是谋害皇帝的惊天大案啊! 肯定不能随便糊弄过去。 可是要想查出真相,又哪有那么容易? 这次被曹化淳拉来陪葬,也只能怪自己倒霉。 来自东厂的理刑百户忽然开口道:“曹公公,咱们查不出,可有人能啊,为什么不请这位高人来查?” 曹化淳眼睛亮了起来。 这位理刑百户所说高人。 除了纯阳真人云逍子,还能有谁? 上次晋商谋杀一百多百姓栽赃陷害给他。 不是他亲手查出真相的吗? 先帝被谋害,事情过去四年,没有一个人能看出端倪。 不正是他,查出了事情的真相吗? 这样的神仙手段,还有什么案子是他查不出来的? 再说了。 即使案子查不出结果。 以陛下对他的恩宠,又怎么可能责罚到旁人的头上? “立即请云真人入宫,不,咱家亲自去请!” 曹化淳精神大振,当即坐不住了。 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而来:“老祖宗,喜事,大喜事!” 曹化淳难以置信地问道:“陆荩臣招了?” “那倒不是!” “是厂公带信进宫,说是云真人那边发话了,让你立即带着陛下最近一个月的起居注,去吕祖宫一趟。” “云真人这是打算插手了!”曹化淳又惊又喜,“云真人,可真是咱家的活祖宗啊!” 第183章 看了一遍起居注,案子就破了? “云真人的神仙手段,的确惊为天人!” 来自锦衣卫的千户,先是奉上一记马屁。 然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质疑: “可云真人不来尚膳监实地查探,只看陛下的起居注,这,真的能查出有用的线索?” 另外两名来自刑部和东厂的刑侦高手,都没做声。 这锦衣卫的刘千户,有些不知深浅了。 云真人的举动再怎么不靠谱,也是你敢质疑的? “先把起居注送过去,要是云真人看不出什么名堂,再请他入宫来现场查探不迟。” 曹化淳不在意地笑了笑。 整个人瞬时放松了下来,就像是从身上移走了一座大山。 既然云真人主动开口了,那肯定是有把握。 再说了。 不管云真人能不能查出毒源。 万岁爷都不会怪罪到他的头上。 到时候板子打在自己的屁股上,绝不会太重。 云逍索要的起居注,指的是内起居注。 主要记载皇帝日常生活,起居饮食,而无关乎政务。 即使是曹化淳,没有崇祯的旨意,也不得随意查看。 曹化淳奏请崇祯,在得到允许后,取出最近一个月的起居注。 寻常人自然是没资格查阅皇帝的内起居注。 更不可能带出宫去让人查阅。 而云逍自然是不在寻常人之列。 曹化淳带着起居注匆匆出宫,三名刑侦高手也跟着一起。 见到云逍后。 曹化淳先是表达了感激之情。 然后将起居注交给云逍。 云逍一页页翻看,看的十分仔细。 看了一会儿。 云逍的瞳孔猛地一缩,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曹化淳急忙问道:“云真人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二月初七、十八,以及三月初五、十一,这几天为什么没有纪录?” 云逍恢复风轻云淡的样子,指着起居注问道。 这几天万岁爷不是在吕祖宫吗…… 曹化淳小心地解释道:“应该是牵扯到一些忌讳,陛下让人给删了。” “哦。” 云逍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后面看下去。 好不容易等他看完。 曹化淳迫不及待地问道:“云真人,怎样?” 三名刑侦高手都是暗自摇头。 曹公公这未免也太心急了一些。 看了一遍起居注,就能查出线索? 神仙查案,也不能这么快吧! “鲥鱼,去查一下!” “是从哪儿进的食材,谁经手的?” “皇帝一个月内,吃了十几尾,是什么原因?” “查清楚了,也就有结果了!” 云逍在起居注上点了点,十分笃定地说道。 崇祯不嗑什么仙丹,显然不可能会是丹药中毒。 而食物铅中毒,不可能是吃一次两次,就会出现症状。 也只能是长期食用某种含铅的食物。 起居注中详细记载了,崇祯皇帝每天的饮食。 以鲥鱼为食材的菜肴,竟然出现了十几次,每次最少是一尾。 这就有问题了。 并且鲥鱼属于长江三鲜之一。 北方并不产这种鱼。 所以疑点也就更大了。 曹化淳等人神色都是大变。 云逍眉头一皱:“怎么,有什么问题?” “宫里的所有食材,全都查遍了,也包括鲥鱼。” 曹化淳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什么忌讳。 云逍道:“直说便是!” “鲥鱼是左都督田大人送入宫里的,并且也反复查验过,食材并无任何问题。” “左都督田大人?” 云逍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所谓的田大人,正是田贵妃的父亲田弘遇。 此人本是扬州的一名游击将军。 崇祯登基之后选妃,田贵妃被选入宫中。 由于田贵妃受宠,田弘遇也随之水涨船高。 云逍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此人后来干的一件事。 崇祯十五年,田贵妃因病薨世。 田弘遇眼见地位不稳,于是出了个奇招。 他到江南大肆搜罗绝色美女,献给崇祯皇帝,试图以此来挽回圣眷。 被抓的美女中,就有赫赫有名的陈圆圆。 那个时候大明已经行将就木。 崇祯焦头烂额,心思哪里在美女身上,直接将陈圆圆送出宫去。 于是田弘遇转而求其次,将陈圆圆送给了当时炙手可热的吴三桂。 这也就有了后来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田弘遇以前,是否经常向宫里进献鲥鱼?” “他进献的这些鲥鱼,是从哪里弄来的?” “又是怎么从江南运到京城的?” “货源、运输途径等等每一个关节,全都要查清楚。” 既然发现了疑点,云逍可不管田弘遇是什么身份。 曹化淳被问懵了。 知道鲥鱼是田弘遇进献之后。 他就没有再查下去,哪里想到这么多? “问题就在田弘遇进献的鲥鱼上,彻查!” 云逍十分笃定,田弘遇进献的鲥鱼,就是毒源。 这种下毒的手段,跟霍维华进献灵露饮,如出一辙。 如果鲥鱼不能成功,肯定还会有其他的东西。 正是东林党惯用的手段。 曹化淳大惊失色,立即安排人前去调查。 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了结果。 两个多月前。 因田贵妃思乡心切,田弘遇特意安排扬州富商,购买新鲜鲥鱼。 并从扬州千里迢迢送到京城。 然而田贵妃由于小时候,吃鱼的时候卡过喉咙,因此不喜欢吃鱼。 反倒是崇祯皇帝,在田贵妃那里吃过一次后赞不绝口。 从此每隔两三天,就要吃上一尾。 曹化淳不解地说道:“这似乎没什么问题啊!” “没什么问题?” “自家的女儿不喜欢吃鱼,田弘遇难道不知道?” “为什么还要进献鲥鱼入宫?” 云逍一声冷笑。 曹化淳神色大变:“云真人是说……” 云逍打断了曹化淳的话: “田弘遇肯定没有胆子谋害皇帝,更没有这个动机。” “肯定是有人,用重金收买了田弘遇,指使他这么做的。”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当中暗藏的阴谋,就稀里糊涂地充当了帮凶。” 曹化淳苦笑道:“可是找不出什么真凭实据啊!” 即使鲥鱼中含有铅。 可没办法查出来啊! “凭据?” 云逍哂然一笑。 真相,已经尽在掌握。 第184章 以前是叔侄,今后是君臣 “鲥鱼是怎么运到京城来的?” 云逍向那负责调查的太监问道。 “为了保鲜,将鱼用凝固的猪油包裹,再用冰块层层封冻。” “最后装在大柜子里,用船昼夜不停运到京城。” 那太监一五一十地答道。 云逍想了想,又问:“装鱼的柜子,又是什么制的?” 太监迟疑道:“柜子极为很沉,似是铁制。” 重点来了……云逍心中笃定,断然说道:“不是铁制,是铅制的!” “铅制?!” 曹化淳一声惊叫。 云逍看了他一眼,风轻云淡地说道:“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全明白了。” 曹化淳一阵咬牙切齿。 自己苦苦寻找的毒源,竟然在这里! 随即朝那太监厉声喝道:“再去查!” 太监匆匆而去。 不多久。 太监回来复命。 “神了,云真人真是神了!” “铅制的,装鱼的柜子,真的是用铅制的!” 那太监满脸震惊地叫嚷道。 真相大白,毒源找到了! 曹化淳以及三名刑侦高手,虽然早就相信云逍的推断。 此时推断得到证实,却都是大吃一惊,骇然看向云逍。 只是翻看了起居注。 仅仅只是翻看了一遍啊! 竟然找到了毒源! 这不是什么神仙法术。 却胜似神仙手段! 看到众人的神情,云逍无奈地笑了笑。 实在是不想在人前显圣。 可实力,不允许啊! 云逍可不是那个,喜欢蓝色小西装加短裤的小机灵鬼。 之所以直接就确定问题出在鲥鱼上,原因其实很简单。 万历年间,大明的擎天巨柱张居正,五十多岁就突然暴毙。 关于他的死因,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是死于痔疮。 有人说是因为,服用了戚继光献的春.药。 第一种说法明显不靠谱。 第二种说法,纯粹是为了诋毁张居正和戚继光。 云逍曾经看过一篇相关的文章,倒是十分合理。 据载,张居正十分喜欢食用长江三鲜。 大明时期,可没有冰箱之类的东西。 当时运送鲜鱼,为了保鲜,使用的就是这种铅柜子。 因此推断,张居正是因为长期食用铅柜装的鱼,导致铅中毒。 这才致使他后来行事癫狂,最后突然暴毙。 也有人怀疑,是有人针对他的嗜好,故意用这种方法将其毒杀的。 张居正是否死于阴谋,云逍无法考证。 不过崇祯铅中毒与鲥鱼有关,让他立即联想到张居正的死因。 果不其然。 真相与云逍的推断,完全吻合。 “赶快回宫复命去吧。” “可千万不要让那混账……不要让皇帝陛下,再吃什么鲥鱼了。” 云逍淡淡地说道,然后轻叹了一声。 曹化淳神色大变。 虽然尚膳监的人,多半被关押了起来。 所有厨具、餐具,也全部更换。 可田弘遇进献的鲥鱼,却依然被当做食材。 说不定崇祯此时,正在享用着味美的鲥鱼。 曹化淳道了声谢,匆匆而去。 …… 承乾宫。 崇祯正与田贵妃用膳。 看着桌上的八个菜,两个汤,崇祯不由得一叹。 田贵妃担心地问道:“陛下的龙体,又有些不舒服吗?” 崇祯摇摇头,叹道:“以前每餐一菜一汤,如今菜肴多了,反倒有些不惯。” 田贵妃浅笑道:“陛下万金之躯,如今国库充裕了,大可不必跟以往那般刻薄自己。” “若非是查抄晋商,让国库变得充裕,宫中用度哪有这么宽裕?” “这一切,都是拜叔父所赐啊!” 崇祯感慨万千。 随即神色一黯,情绪低落下来。 田贵妃诧异地问道:“陛下还在担心,叔父对你身份生疑的事情?” 崇祯苦笑道:“这次,恐怕是再也瞒不住叔父了。” 田贵妃劝慰道:“陛下是大明天子,即使是身份暴露,叔父会坦然接受,陛下又何必为此担忧?” “爱妃不懂啊!” “一旦身份暴露,朕与叔父之间,就不再是叔侄,而是君臣。” “想要跟以前那般相处,就再也不可能了啊!” 崇祯的脑海中,浮现出与‘叔父’相处的这些日子。 想到被训斥、被关心的一幕幕。 他忍不住会心地笑了起来。 然而想到这种日子不会再有。 大明天子的心中,陡然变得空落落的。 “臣妾一直在奇怪,叔父既然是谪仙人,能够未卜先知。” “却又为何始终不曾察觉,陛下的真实身份?” 田贵妃道出了一直困扰着她的疑惑。 “朕也曾经为此迷惑。” “或许是医不自制,叔父无法推演自身。” “也或许是因为朕是真龙天子,让叔父无法洞察天机。” 崇祯给出了一个看似极为合理的答案。 田贵妃自然无法反驳,于是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她起身夹了一块鱼,放到崇祯的碟子里。 “用膳吧!” “这是臣妾的父亲,特意从江南运来的鲥鱼。” “今天特意让尚膳监的御厨清蒸了一尾,陛下趁热尝尝鲜吧!” 崇祯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 随即夹起鱼肉,向嘴里送去。 这时。 外面传来曹化淳焦急的声音:“内臣曹化淳,有紧急之事奏报!” 崇祯无奈地放下筷子,挥挥手。 曹化淳匆匆而入。 一眼看到桌上的清蒸鲥鱼,他顿时神色大变。 当即顾不得僭越,急声说道:“这鱼,万万吃不得!” “为何吃不的……这鱼,有毒!” 崇祯顿时醒悟,脸色瞬时变得苍白。 田贵妃花容失色。 “请陛下移驾养心殿,内臣有秘事奏报。” 田弘遇是田贵妃的生父,曹化淳不得不防。 崇祯知道事情重大。 当即命太监将所有菜肴封存,然后来到养心殿。 曹化淳将云逍找出毒源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奏来。 “仅仅只是翻看了一遍朕的起居注,就找到了朕中毒的源头。” “叔父这等眼力、智计,旷古未有!” 崇祯一阵赞叹,同时又是一阵后怕。 万万没有想到啊! 毒,竟在自己最为喜欢的鲥鱼身上。 若不是‘叔父’明察秋毫,找出毒源。 即使是抓住了陆荩臣,还是会继续中毒。 想到后果,崇祯一阵不寒而栗。 同时对云逍满心的感激。 曹化淳犹豫了一下,又硬着头皮开口: “还有一事,必需禀明陛下。” “讲!” “纯阳真人,怕是,怕是已经知晓陛下的身份。” 崇祯的心陡然一沉。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185章 不装了,向皇后摊牌 “叔父如何断定朕的身份的?” 崇祯依然心存侥幸。 曹化淳答道:“内臣猜测,云真人应当是从起居注看出了端倪。” 崇祯一怔,皱眉道:“起居注?” 曹化淳解释道:“陛下每次出宫,去往吕祖宫,起居注上都没有记载,被云真人看出破绽。” 崇祯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云昊’与皇帝同时铅中毒。 这样的巧合,‘叔父’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他之所以提出查阅起居注,不只是为了查清毒源。 主要的目的,怕是为了通过起居注,查清自己的底细。 ‘叔父’的心思,实在是太深了啊! 再加上有一双明察秋毫的慧眼,什么事能瞒得住他? “去吧!” “鲥鱼的来源,给朕查个一清二楚。” 崇祯强打精神,朝曹化淳挥挥手。 “谨遵圣谕!” 曹化淳领命匆匆而去。 崇祯陷入长时间沉默当中。 许久。 “从今日起,朕再也没有叔父了……” 崇祯悲由心生,眼圈泛红,喃喃自语。 这时周皇后匆匆而来。 看到这一幕,顿时大吃一惊。 “陛下,你,你这是怎么啦?” 崇祯稳住心神,强笑道:“无事,朕的眼里进了灰尘而已。” “是因为田妃?” 周皇后不由得有些恼怒。 她此时匆忙赶到养心殿,正是因为听说,崇祯在田贵妃那里险些再次中毒。 崇祯这般模样,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是因为被田贵妃伤了心。 朕是因为‘叔父’而伤心……崇祯解释道:“不是因为田妃,而是因为叔父……云逍子。” 崇祯正是需要找人倾诉内心的苦闷。 何况此时已经没有必要继续隐瞒周皇后。 于是将自己冒充云昊的事情直接摊牌。 周皇后听得目瞪口呆。 然后以怪异的眼神看着崇祯。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堂堂大明天子,竟然干这事儿? 崇祯也知道这件事着实有些荒唐。 听起来就跟戏文一样。 崇祯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叹道:“朕这么做,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可陛下的举动,实在,实在是有失体统,不管怎么说,陛下是大明皇帝,而云逍子却只是一个道士。” 周皇后是一个十分循礼的女子。 一时怎么也难以接受崇祯的行为。 崇祯心中不悦,辩道:“皇后哪里知道,云逍子绝非寻常道士,而是上苍赐予大明的救星啊!” “陛下此言,委实,委实荒诞!” “陛下英明神武,励精图治,大明如今已经有中兴之兆。” “陛下却如此宠信一个道士,绝非大明之福!” 周皇后联想到了迷信道教的嘉靖皇帝,冒着激怒崇祯的风险进谏。 崇祯无奈地摇头一笑。 看来不展示‘叔父’真正的实力,是无法说服皇后了。 ‘叔父’的功劳实在是太多了,该从哪儿说起呢? 崇祯想了想,神色凝重地说道: “别的且不说,若非云逍子,怎能查清先帝被人谋害真相?” “若不是云逍子,朕也会步先帝后尘,被奸人所害。” 周皇后吃惊地张大嘴巴。 朕的‘叔父’厉害吧……崇祯得意地一笑,接着又道:“若没有云逍子……” 这时一名太监在外面禀报:“英.国公张维贤、兵部尚书李邦华和东厂提督王承恩,在宫外觐见!” “宣!” 崇祯神色微变。 三人同时觐见,肯定是有大事。 周皇后正要回避,被崇祯劝阻:“皇后留下,一起听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皇后慌忙道:“后宫不得干政,臣妾在这里,有违祖制。” 崇祯不在意地摆摆手:“只是听听,不妨事的。” 不多久。 张维贤、李邦华、王承恩三人,一同来到西暖阁中。 “根据东厂提供的霍维华的口供,臣与李尚书清查三大营。” “当场在五军营中,查获叛乱一事,抓获主谋将官十余人,兵卒一千五百余人。” “据主谋将官供述,他们受西洋传教士蛊惑,以反对李尚书兵政改革为由,煽动兵卒,预备在后天发动叛乱。” 张维贤首先奏道。 周皇后的脸色都吓白了。 崇祯虽然早就知道霍维华的口供。 此时得到证实,还是情不自禁地心头一颤。 李邦华露出后怕之色,叹道:“若非是东厂及时抓获霍维华,得到确切消息,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王承恩连忙说道:“这都是云真人神机妙算,这才提前抓获霍维华以及西洋传教士,东厂不过是依计行事,不算什么。” 接着王承恩又奏报,东厂已经在京城抓获一百多名天主教徒。 其中有朝中高官,也有富绅、名士。 经过审讯。 一些教徒交待,已经串联数千信徒,将于后天配合京营,在京城中制造大乱。 张维贤满脸敬服地说道:“若不是纯阳真人,京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大乱子。云逍子,堪称是我大明的擎天之柱!” 崇祯瞥了一眼周皇后。 眼神中,不无得意之色。 那意思再也明显不过。 你瞅瞅,朕的‘叔父’厉害吧! 周皇后心中震撼万分。 这世间,难道真的有神仙? “西洋传教士暗中扶植东林党、复社,这次朝廷要将传教士及其党羽一网打尽,势必会引起疯狂反扑。” “臣曾被魏阉化作东林党人,对于东林党的手段,知之甚深。” “东林党掌控士林舆论,操弄民意,复社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二者必定会大肆蛊惑人心,挑起民乱。” “陛下不得不防!” 李邦华进言,说出了最为担心的事情。 由于在天启年间,李邦华为东林党元老邹元标辩解,因此被魏忠贤化作东林党。 在《东林点将录》中,李邦华是四十六员马步三军头领之一,列在地勇星病尉迟之位。 李邦华虽然并非真正的东林党人,却一直对东林党抱有好感。 此时他已经弄清楚了西洋传教士的惊天阴谋。 而相当一部分东林党人,数典忘祖,成了西洋传教士的帮凶。 李邦华对东林党再也没有半分好感。 崇祯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杀人简单。 可要想堵住悠悠之口,却是太难。 王承恩说道:“陛下勿忧,云真人早有应对之策。” “云真人……” 崇祯心中一阵叹息。 ‘叔父’已经发现了朕的真实身份。 他还会帮朕吗? 第186章 以后是侄儿云昊,还是皇帝? 吕祖宫,大门口。 王承恩举步欲入,却又踌躇不前。 崇祯本有心前来吕祖宫,可又怕杵一鼻子灰。 其实从内心而言,把天主教、东林党、复社加起来,都比不过‘叔父’一根指头。 只要跟‘叔父’没有搞僵,天塌不了。 要是激怒了他,直接拍屁股离开大明,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先不提什么大明中兴,大明日不落。 眼下大明的这个烂摊子,都没法子收场了。 于是崇祯特意让王承恩,先来吕祖宫试探一下,看‘叔父’是个什么态度。 可王厂公这心里头,也虚啊! 可以想象的到,云真人现在肯定是满腔怒火。 被蒙骗了这么久,帮着万岁爷干了那么多的事情,云真人能不恼火吗? 他当然不会把怒火,发泄在万岁爷的身上。 自己这次来,肯定是要被当做出气筒。 想到云真人高深莫测的手段,王承恩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 “这不是老王吗?” “来了怎么不进去?云真人在呢!” 正要出门的林景和看到王承恩,笑呵呵地打招呼。 “这就去,这就去!” 王承恩强打起精神,硬着头皮走进道观。 没办法,圣命难违啊! 来到道观后面。 云逍正在跟柳如是说事情。 “《道德经释义》上册,明天就放到市面上去。” “第一期《大明日报》,还欠缺两样东西。” “还需要一个有名望的人执笔,写一篇檄文,最好是在天下读书人当中,最有威望的那种大儒!” “另外,咱们的报纸不只是面对读书人,还有普通的老百姓。” “报纸的内容,对百姓的吸引力不够,这个要想法子弥补。” “大明百姓中识字的不多,这个问题也要设法解决。” …… 等了许久,云逍说完事。 柳如是拿着一份样报,皱着眉头而去。 云逍瞥了王承恩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讥诮,“老王……呵!” ‘侄儿’和皇帝同时铅中毒,让云逍起了疑心。 接着通过从起居注,推测到‘侄儿’的真实身份。 云逍兀自不敢相信。 于是让杜大寒前往赵家峪打探。 侄儿云昊一家,以前曾在赵家峪住过多年,知道他底细的村民不在少数。 杜大寒一番打探后回来复命。 云逍单凭其中的一条信息,就可以断定此‘云昊’,绝非是侄儿云昊。 云昊的出生之日,与这个‘云昊’自称的生日截然不同。 侄儿再怎么没用,总不至于把自己的生日都给记错了吧? 再联想到与‘侄儿’相处的这段时间,他表现出的种种异常。 云逍得出结论。 这个侄儿是冒牌货! 并且这个冒牌货的真实身份,正是当今皇帝。 没错,就是十四年后,自挂东南枝的崇祯皇帝朱由检! 云真人十分生气。 堂堂大明朝的皇帝啊! 冒充什么不好,竟然假冒别人的侄子。 这么做你道德吗? 皇帝的道德沦丧至斯,也难怪大明会亡国。 其他的骗子,骗财或是骗色。 他倒好,冒充侄儿,图谋贫道的智慧。 还有……感情! 自己一片真情相待,换来的竟然是无耻的欺骗! 堂堂天子,欺骗感情,无耻、下作! 除了被欺骗的恼怒,云逍更多的是后怕。 想到自己当着崇祯的面,说过很多大逆不道的话,云逍的后颈就是一阵阵发凉。 这大好的头颅,不知道在刀口上游走了多少次。 这位,可是天性凉薄、刻薄寡恩的崇祯啊! ‘侄儿’是崇祯,那么这个老王,除了他的吊友王承恩,还能有谁? “云真人,万……主人让我……” 王承恩在云逍的目光注视下,身体僵硬,头皮一阵阵发麻,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云逍冷哼一声,依然保持高冷。 事已至此,还得继续维持世外高人的形象。 否则别说是崇祯、王承恩,就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东厂番子,都能轻松拿走自己的脑袋。 封建王朝,没人权可讲啊! 王承恩身体一颤,浑身的肉都颤抖起来。 还好,人设没有崩……云逍淡淡地问道:“去年末的时候,云昊从南方回京,途中是否遭遇了什么意外?” 真正的侄儿至今未归,显然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必须问清楚! 要是真的是意外,无话可说。 如果是人为的意外……崇祯跪在面前,贫道也不伺候。 大不了出海去,到南洋混个土皇帝当当。 王承恩心中一凛,意识到这件事极其重要,千万不能答错了。 “的确是出了一点意外,主人……云昊返京途中,在京口遭遇到了湖盗。” “湖盗?确定是湖盗?” “小人绝不敢欺瞒云真人!” 云逍心中一沉,继续问道:“人,没出什么事吧?” 王承恩不敢隐瞒:“连人带船,下落不明,东厂的人正在追查。” 云逍闭上眼睛,一声长叹。 看来亲侄儿,怕是性命不保了。 竭力在脑海中搜寻,前身关于侄儿的记忆。 谁知脑袋里浮现的,却是一张两鬓斑白、满是憔悴的脸。 云逍心中一阵莫名悸动,久久不语。 王承恩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后心被冷汗湿透。 许久。 云逍缓缓睁开眼睛,问道:“你这次来干什么?” 王承恩顿时感到浑身一阵轻松,接着把李邦华的担心,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 云逍沉默片刻,淡淡地问道:“是我那侄儿云昊,还是……皇帝,让你来问的?” 王承恩一怔。 随即醒悟过来,顿时又惊又喜。 只是他哪里擅自做崇祯的主? 跟云逍告了个罪,匆匆告辞而去。 风风火火地回到皇宫。 崇祯依然在养心殿等消息,周皇后也在。 见王承恩这么快就返回来,崇祯神色一阵黯然,“叔……云逍子,不肯见你?” “万岁爷勿忧,事情还有转机。” 王承恩将云逍的问话,原封不动地转告崇祯。 崇祯困惑地道:“这是何意?” 王承恩道:“奴婢斗胆猜测,云真人的意思是在问,万岁爷以后是打算以天子的身份,还是侄儿的身份同他相处?” 崇祯愣了一下,旋即露出狂喜之色。 第187章 歪脖子树下诉衷肠 “更衣!” “速即为朕更衣,去吕祖宫!” 崇祯由于过于兴奋,反应有些过头了。 王承恩正要吩咐殿外的太监宫女进来。 崇祯摆摆手,又道:“不行,朕孤身前去,还显得不够诚意。” “去请袁妃一起,田妃……也叫上吧,皇后也跟着,去吕祖宫,拜见叔父!” 他这是心里有些发虚,怕自己的面子不够大。 要是带着一家子一起登门,‘叔父’看在三个侄儿媳妇儿的情面上,总该不会生气了吧? 田贵妃的父亲牵扯到谋逆案,崇祯本不想带她的。 可叔父对这个侄儿媳妇儿颇为欣赏,必须给带着一起,至于谋逆案,暂且放到一边。 “陛下,此举,万万不妥!” 周皇后开口劝谏道。 皇后娘娘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崇祯眉头大皱,“有何不妥?” “陛下乃大明天子,怎能私下认一个道士为叔父?置国家体统于何地?” 周皇后说的倒是实情。 天子! 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国家。 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国家体统。 体统不在,就会礼崩乐坏,距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古往今来,做的比崇祯还要过分的皇帝,也不是没有。 可那都是一些什么人啊! 汉灵帝称:“张常侍是我阿父,赵常侍是我阿母。” 结果东汉亡了。 唐僖宗直接称呼太监田令孜为“阿父”。 不久李唐亡了。 在周皇后看来,崇祯的举动,跟汉灵帝、唐僖宗只不过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关系。 身为皇后,不得不劝谏。 “况且那云逍子,也未免……未免太大逆不道!” “以前不知道陛下的身份,那也就罢了。” “如今知道了事情真相,竟然还妄想让陛下继续给他当侄子。” “他即使为大明立下不世功勋,难道还比的了郭子仪于李唐?郭子仪,可有他这等张狂?” 周皇后认定,崇祯跟嘉靖皇帝一样,被道士给迷住了心窍,索性豁出去了。 崇祯沉默下来。 周皇后的这番话,说的看上去一点都没错。 可放在‘叔父’身上,却是大错而特错! 看来要想认下这个‘叔父’,必须先摆平后宫才行。 崇祯思索片刻。 然后断然说道:“让田、袁两位贵妃过来,移驾景山,王承恩伴驾!” 王承恩明白了崇祯的用意,顿时一震。 此时已近黄昏。 皇帝突然带着皇后、贵妃移驾出宫,整个皇宫都忙碌起来。 消息传到宫外,百官都是困惑不解。 这是出了什么大事,陛下怎么在这时候,突然要去景山? 圣驾浩浩荡荡地前往煤山。 在王承恩的带领下,来到那棵歪脖子槐树下。 崇祯留下周皇后,田、袁两位贵妃,以及王承恩。 其他人全部退出百丈之外。 崇祯来到歪脖子树下,抚摸着树干,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久久说不出话来。 除了王承恩之外,三位嫔妃都是困惑不解。 陛下这是怎么了,跟这棵歪脖子树伤个什么怀? “皇后和两位爱妃,一定很是困惑,朕为何要一直宠信,不,信赖云逍子。” “朕,今天就告诉你们一切真相!” 崇祯一声叹息,然后娓娓道来。 “正是云逍子之谋,才有了遵化大捷,使京畿免遭涂炭,大明也避过一劫!” “铲除晋商,使国库充盈,斩断建奴粮草、盐铁供应,诛杀晋商保护伞,还朝堂郎朗乾坤。” …… 崇祯将认识云逍以来,根据他的计谋、策略,所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道出。 直至这次查出天启皇帝被害真相,以及他自身铅中毒之事,和天主教传教士、东林党的惊天阴谋。 周皇后和两个贵妃,听得目瞪口呆。 震惊之余,三个女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冒出同样的念头。 云逍子,不是人! 这是转世凡尘的谪仙人! 崇祯问道:“现在你们可相信,云逍子绝非凡人?” 周皇后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敬畏,“常人岂有这样的能力与手段?臣妾,笃信无疑!” 田、袁两位贵妃也连连点头。 “云逍子为大明做了这么多,可曾向朕索取过半分好处?” “纯阳真人、昌平伯,以及那吕祖宫住持,都是朕强加于他。” “银子,更是不曾从朕这里得到一分!” “他不恋权位,不贪钱财,如此高风亮节的品性,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他做这么多,也并非是无所图,他图的是,大明繁荣强盛,图的是大明社稷稳固,黎民安乐!” “如此人物,朕就叫不的他一声‘叔’?” 崇祯声音激昂,胸膛起伏。 周皇后面露愧色,低头不语。 田、袁两位贵妃,满脸敬仰之色。 “云逍子曾在酒后,无意中透露天机。” “你们可知道,朕以及你们,还有大明,将来会如何?” 崇祯盯着三个女人,目光炯炯。 不等她们答话。 崇祯深吸一口气,将目光移到歪脖子树的横枝上。 “即使没有云逍子的推算,朕现在也可以预想的到将来之事。” “朕将会受朝中文官蒙蔽,操弄于股掌之间,朝堂混乱,天下疲敝,民不聊生。” “内有西北民乱,最终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北方彻底糜烂。” “加之晋商通虏卖国,建奴日益强大。” “最终……国破,家亡!” 崇祯声音悲怆,神情悲愤。 三个女人满脸震骇、惊恐,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反贼大军攻破京师,火烧紫禁城。” “那一日,残阳如血,浸染大明万里山河!” “在城破之际,朕让你们自缢,并亲手砍杀爱女,而朕……” “朕就自缢于这棵歪脖子树上,身畔仅有王承恩一人相伴!” 说到这里,崇祯猛地一拳砸在歪脖子树上,泪流满面。 田贵妃捂住嘴巴,眼眸中尽是惊恐、绝望。 袁贵妃‘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周皇后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剧烈颤抖着,颤声问道:“这,这是真的?” 崇祯幽幽说道:“一次又一次的事实摆在那里,云逍子能够未卜先知,这一点确凿无疑。他透漏的天机,又怎么可能是假的?” 王承恩在一旁跟着说道:“皇后娘娘,奴婢可以为证。” “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周皇后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大明大厦将倾,朕以及朕的家人,还有大明江山社稷,兴衰存亡,系于云逍子一身!” “为了朕一家的身家性命,以及祖宗留给朕的江山,朕管什么体统、祖制,还有什么不能做,不敢做?” “皇后要明白,朕尊云逍子为叔父,这是朕在高攀他啊!” 崇祯上前扶起周皇后,重重地抓住她的双肩。 周皇后不敢看崇祯的眼睛,喏喏地说道:“陛下,臣妾错了,大错而特错!” 第188章 摆平后宫,叔父真的能未卜先知 第二天早上。 崇祯带着皇后与两位贵妃,坐轿离开皇宫。 出午门时,崇祯见宫门前汇聚着不少人。 从服饰可以看出,多数是国子监的监生。 于是崇祯命随行的王承恩,前去打探出了什么事情。 王承恩去询问了一番,然后回来复命。 “国子监的监生,不好好在国子监读书,却要为西洋传教士请命?” “圣贤书全都读到狗肚子去了,连祖宗都给忘记了?” 崇祯一听,顿时勃然大怒。 当即让王承恩传令禁军,将这些闲得蛋疼的监生全部轰走。 随即就不再理会,一行离开皇宫,来到吕祖宫。 在道观前落轿,崇祯带着三个女人进了道观。 王承恩紧随其后,一干侍卫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道观中早就安排了大量侍卫,自然不用担心安全。 来到云逍居住的偏殿。 却被告知,云真人和柳如是等三个女人,去后花园采桃花了。 于是崇祯带着几人,径自来到后花园。 吕祖宫面积极大,后面有一个占地数亩的花园。 园中种了百十株桃花。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桃花烂漫,落英缤纷,美轮美奂。 得到消息的云逍,在桃园中的一座亭子中等候着。 云逍看了崇祯和三个“侄媳妇”一眼,风轻云淡地说道。“来了?” 崇祯讪讪笑道:“由于公务繁忙,有些日子没来拜见叔父了,今日特意带家眷来看望叔父。” 叔父的身份稳了……云逍神情依旧平静中透着淡漠。 暗地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还是叔侄这个关系好啊! 要是当面捅破窗户纸,见面要磕头,打个喷嚏都要小心翼翼的。 那今后可就没办法愉快的玩耍了。 “都坐吧!” 崇祯在云逍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然后招呼三个女人。 周皇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云逍,落座后偷偷打量起来。 年轻、俊俏,出尘脱俗,又透着几许与众不同的不羁。 想到这个不及弱冠的道士,竟然帮助皇帝做出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周皇后心中一阵惊叹,彻底打消了异样的念头。 云逍看着三个绝色美女,心中也在愤慨不已。 这万恶的封建君主制度! 混账侄儿,这哪里是带家眷来看望叔父? 分明是在炫耀啊! 云逍定了定神,看向周皇后,“这是大侄媳妇儿吧!” “侄媳云周氏,拜见叔父!” 周皇后忙起身来,温婉地躬身行礼。 云逍摆摆手,“叔是方外修道之人,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接着他伸手从衣袖内,摸出三个精致小巧琉璃瓶,放在身前的石几上。 “今日来的正巧,叔刚刚做了点东西出来,你们三个晚辈试用一下。” 云逍淡淡地说道。 先把皇帝的后宫全部摆平了。 免得以后有人吹枕头风。 周皇后好奇地拿起一个琉璃瓶,问道:“这是什么?” 云逍不在意地说道:“香水,女人用的。” 在网文和神剧里,主角通过制作香水来发家致富,成为妇女之友。 身为穿越者中的一员,云真人又岂能甘居人后? 成为妇女之友就罢了,云真人是出家人,不好女色。 这次是看到后花园中开满桃花,不利用一下太可惜了。 于是带着柳如是、程雪迎以及林梳儿,一起收集桃花,制造出香水来。 利用现有的条件制造香水,其实并不难,但凡是个穿越者基本都会。 不会?那你有什么资格穿越? “香水?” 周皇后拔掉瓶塞,一股异香顿时弥漫开来。 “呀,好香!” “这是往身上撒的吗?” 田贵妃和袁贵妃惊讶地叫了一声。 赶忙将石几上的琉璃瓶抢在手里。 然后闻了又闻,嗅了又嗅。 朕这下有福了,还是叔父体贴啊……崇祯心中乐开了花。 “这香水,很贵重吧?” 周皇后毕竟是凤仪天下的皇后,依然还保持着矜持。 “贵重什么?” “不过是用一些花瓣造出来的,不值几个银子。” 云逍瞥见周皇后的袖口,有明显缝补过的针脚,不由得暗自感慨。 传闻中说周皇后在后宫亲自操持家务,身穿旧衣服,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 今日一见,果然是这样。 “今天大侄媳第一次登门,其他两位侄媳,以前来也没有给什么见面礼。” “叔就把这制作香水的法子,送给你们三个,可以让下人制作香水,出售给那些贵妇,赚点私房钱。” “可千万别贱卖了,这样一瓶香水,最低卖个一百两银子,一年下来赚个几万两,应当不是问题。” 云逍很清楚后宫穷的可怜。 他也不缺赚钱的法子。 拿香水搞定后宫,以后会少很多麻烦,不亏。 周皇后吓了一跳:“这见面礼太贵重了,侄媳怎敢要?” 她操持后宫,自然能明白这香水的价值。 要是经营的好,一年何止赚几万两? 叔父这哪里是什么见面礼,是直接送了一座银山啊! 田、袁两位贵妃都是吃惊不小,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崇祯笑道:“叔父有点石成金的手段,也不在乎这个,收下吧!” 周皇后将香水攥在手里,既是兴奋,又是感激。 跟崇祯一样,她也是穷怕了啊! 另外两个女人,更是兴奋的嘴巴都合不拢。 “叔的见面礼,是给你们三个人的,可别闹什么生分出来。” “卖香水赚的银子,大侄媳拿四成,两个小的各拿三成。” “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云昊也好安心做他的事情。” 云逍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诲。 这番话,可不是随意说的。 崇祯的后宫,虽然没有上演什么宫斗大戏。 却也绝非是后世所说的那样安宁。 据云逍所知,周皇后与田贵妃之间的关系极为不睦。 周皇后虽然贤德,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就没有不善妒的。 崇祯还是信王的时候,周皇后与另外两名贵妇,同时选入信王府。 当时周皇后排在第三位,其父周奎又是算命先生,因此她的心中不免有些芥蒂。 她成为皇后之后,便利用正妻的身份,就要求田妃和袁妃:“凡东西宫对上言,皆自称女儿。” 什么意思? 就是说,田妃和袁妃在对崇祯说话时,要学民间的被买卖的丫鬟那样自降一辈,自称为‘女儿’。 要知道,大明宫廷的后妃,都是以“妾”自称。 贵妃将皇帝当爹,这可是大明从未有过的事情。 周皇后听出云逍话语中的意思,顿时骇然。 这种宫闱中的事情,皇帝肯定不会往外说,王承恩更不敢多嘴。 ‘叔父’又是怎么知道后宫不睦的? 这不是未卜先知是什么? 昨天听崇祯讲,是一回事。 此时亲自验证,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不知不觉中,周皇后心中又增添了几分敬畏。 第189章 让刘宗周,写声讨东林党檄文? “香水赚的银子,我与二位妹妹一样,都只拿两成。” “剩下的四成成,两成分给其他姐妹,两成贴补后宫用度。” 周皇后十分大度地说道。 第一次见面,叔父就这么大方。 可千万别给他留下个‘善妒’的印象。 “姐姐跟我们一样,那怎么能成?” “不如姐姐拿三成,我们都只拿一成。” 田贵妃和袁贵妃赶忙表态。 云逍笑道:“怎么分,你们随意,别闹出什么不愉快就成。” 崇祯见后宫如此和谐,心中大慰。 不愧是叔父啊! 哄女人的本事都这么强! 也就是代价有点高,一般人学不来。 他哪里知道,哄女人哪里要什么本事? 云逍根据后世的经验,女人不是用来哄的,是用银子来砸的。 田贵妃看了一眼云逍,欲言又止。 云逍看在眼里,没有理会。 直接朝崇祯说道:“给皇帝带个话,田弘遇这次也是受人愚弄,罪不至死,罢了他的官,给他点教训也就是了。” 田弘遇这种小角色。 杀与不杀,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毕竟是三侄媳的老爹,索性卖她一个人情。 况且崇祯肯定也是十分为难,正好给他一个借口。 再说了。 对于田弘遇这种趋炎附势之徒。 罢了他的官,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能不能别演的这么真……崇祯点点头。 田贵妃满心感激,眼圈都红了。 这次不管田弘遇是不是被人利用。 谋害皇帝的滔天大罪,肯定是跑不掉的。 不仅是田弘遇。 田贵妃肯定也会跟着受拖累。 要是周皇后再来个落井下石的话。 被直接打入冷宫,也不是没有可能。 叔父一句话,等于是把父女两,从万丈深渊里捞了起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恩情。 可惜自己没有妹妹……辈分也不对。 “二侄媳,你的心胸放宽广一些。” “平日里没事多到大侄媳那里走动,多尊重一些当大的。” 云逍又对田贵妃一番叮嘱。 然后对周皇后说道:“你这个当大的,也要多宽容一些。” 周皇后和田贵妃同时脸一红,随即心中都是震骇不已。 陛下说叔父能够洞晓世间一切人和事,果然不虚! 田贵妃聪明绝伦,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只是性格内向,又有些傲气。 因此与周皇后关系搞得十分僵。 某年正月,宫中嫔妃依照惯例向皇后朝贺。 当时天寒地冻、风雪交加。 田贵妃来到交泰殿,周皇后故意不宣她进殿,在外面挨冻。 事后,田贵妃向崇祯哭诉。 为此崇祯大怒,与周皇后发生激烈争吵。 甚至在争执中,失手将周后推倒。 周皇后一气之下绝食。 崇祯不得不赔礼道歉,周后却不依不饶。 为了平息此事,崇祯专门让田贵妃演戏,让她写了一本批评周后的奏本。 然后拿着奏本,装模作样把田贵妃训斥一顿。 接着处罚田妃从承乾宫搬出,迁入启祥宫思过。 并且整整三个月,不召田贵妃侍寝。 这样周皇后的气才消了。 田贵妃也是红颜薄命。 她一共生下四子。 除了四皇子永王朱慈炤活了下来,其他王子全部夭折。 她因此终日以泪洗面,终因悲伤过度。 于死于崇祯十五年病逝,时年仅三十一岁。 周皇后和田贵妃,不约而同地想起,昨天崇祯在歪脖子树下说的那些话。 能够跟普通人一样,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已经足矣! 还有什么好争的? 一念及此,二人前嫌尽释,相视一笑。 亭子中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见云逍的心情不错,崇祯趁机问道: “此番清除天主教,东林党、复社势必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必定会操弄朝野舆论,裹挟民意,以此来要挟朝廷,甚至兴风作浪。” “请教叔父,这该如何应对?” 周皇后和两位贵妃的神色,都变得凝重。 前些年,阉党权倾朝野,无数东林党人被杀头、流放。 可依然没能将东林党彻底消灭。 反倒被东林党操控舆论,搞得声名狼藉,人神共愤。 崇祯继位之初,就是被东林党的舆论给忽悠瘸了。 如今东林党人全力反扑,肯定会煽动天下民意沸腾。 这大明天下,怕是又要乱一阵子了。 “无妨,叔早有安排。”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这次可不仅只是要杀一大批东林党人。 还要把他们赖以生存的舆论掌控权,给彻底剥夺了。 正说话间。 林景和匆匆而来:“大儒刘宗周应邀前来,他的来意颇为不善,云真人见还是不见?” “刘宗周?” 崇祯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 随即不解地问道:“叔父请他来做什么?” 云逍道:“《道德经释义》印出来了,给他送了一本,顺便请他过来,帮忙写一篇文章。” 崇祯诧然问道:“什么文章,需要请他动笔?” 云逍笑了笑,“请他帮忙写一篇声讨东林党的檄文。” “刘宗周,撰写声讨东林党的檄文?” 崇祯瞠目结舌。 三个女人也全都愣住了。 刘宗周是当世大儒。 有‘千秋正学’之誉,天下读书人仰之为泰斗。 此人顽固、迂腐,并且还是资深东林党人。 他曾经与高攀龙、邹元标这样的东林党元老,一起在东林书院讲学。 让刘宗周写文章,声讨东林党? 这不是让他抡起巴掌,扇自己的耳光吗? 叔父,确定不是在说笑? “景和,去拿几本《道德经释义》来。” “你们稍坐,看会儿书,叔去去就来。” 云逍起身离开亭子,径自朝道观前面而去。 袁贵妃难以置信地说道:“刘宗周怎么会听叔父的,写文章声讨东林党人?” “叔父说能,那一定是能行的。” 崇祯十分笃定地说道。 凡事听叔父的,那肯定是没错。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林景和拿了几本《道德经释义》过来。 崇祯和后妃们仔细翻阅,渐渐沉浸其中。 “叔父,真乃旷世奇才!” “难怪张,叔父注释的《道德经》,可以明心养性,可以入圣登真。” “道家、儒家,都可以封为无上圣经!” “今天看了这上册,才知道张天师所言不虚。” 崇祯连声惊叹。 “看来,叔父真的是谪仙人降世!” 周皇后虽然看不大懂。 可连张天师都这么说,那肯定是没错的。 第190章 民意沸腾,让子弹飞一会儿 正议论间。 云逍返回来,手里拿着一沓纸。 崇祯好奇地问道:“这就是刘宗周写的檄文?” “看看如何。” 云逍将文章递了过去。 崇祯看了一眼,目光再也没有移开。 一口气从头到尾看完。 然后后心阵阵发冷,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珠。 原因无他。 这篇文章,实在是骂的太狠了。 言辞犀利如刀,还一个脏字都不带。 被骂的目标,正是东林党人。 崇祯完全迷惑了。 “这篇《讨东林檄文》,不亚于陈琳的《讨曹操檄文》,以及骆宾王的《讨武檄文》。” “只是,只是刘宗周,又怎会写出这等文章?” 文章的字里行间,都透着无比的愤慨。 显然是刘宗周含愤而作,绝非是受人所迫。 并且这天底下,也没人能逼迫的了刘宗周。 可刘宗周自己就是东林党啊! 叔父这是……对他用了迷心术? 云逍笑笑不语,风轻云淡,神秘莫测。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 刘宗周迂腐归迂腐。 却是一身正气,眼睛里掺不得一粒沙子。 西洋传教士不仅要灭亡大明,还妄图断绝九州文明。 汤若望甚至著书,声称连孔孟都是基都苗裔。 这跟挖了刘宗周的老祖坟还要严重,他能不跳脚? 别说是让他写一篇文章。 就是让他去拿刀子,杀了那些跟传教士勾结的东林党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干。 周皇后偷偷看了一眼云逍。 连刘宗周都可以被说动,叔父的手段,非常人能有。 有了这位年轻的叔父相助。 大明在陛下手里中兴,似乎不是什么奢望。 然而接下来的交谈中,崇祯又提到大明日不落。 周皇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不够自信。 中兴大明,都显得目标不够长远啊! 云逍留几人在道观吃午饭。 对待崇祯的态度,一如既往。 该训斥的训斥,该说教的说教。 云真人这也是没办法。 这时候人设千万不能崩。 一旦崩了,是要掉脑袋的。 他也总算是体会到了,后世那些顶着人设的明星。 成也人设,败也人设。 不过云逍的做法,效果相当明显。 崇祯反倒比以前更像侄儿了。 越是训的厉害,越是开心。 云逍都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倾向。 周皇后在一旁见了,心中暗自感叹。 这样才算是正常人家过的日子。 多出一个叔父,对于大明江山固然是天大的好事。 对于陛下自身而言,又何尝不是好事? 还从来没有见过陛下,像这样敞开胸怀,心情愉悦。 这个叔父,认定了! 用过午膳。 崇祯与后妃返回皇宫。 途径午门,见皇宫外汇聚的人更加多了。 竟是有三四百之多,全都坐于地上。 除了国子监的监生,还有很多举人、贡生,其中也有官员。 人前有人跪在地上,朝着皇宫慷慨陈词。 守宫门的禁军如临大敌,却不敢驱赶。 这一幕,让崇祯联想到了万历年间。 “这帮数典忘祖的读书人,这是要逼宫?” “朕能将光时亨剥皮实草,就不敢这样炮制你们?” 崇祯彻底被激怒了。 正要下令将这些人全部抓起来。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就见刘宗周昂首走到人群前。 然后指着众人劈头盖脸一顿怒骂。 大儒骂人的功力,可是非比寻常。 刘宗周足足骂了半个时辰,这才作罢。 闹事的被骂得面红耳赤,满脸羞愧,最终一个个狼狈而去。 “连刘宗周这等迂腐之人,也能被叔父所用,叔父的手段,越发高深莫测了。” “等叔父所说的舆论杀器一出,又何惧东林党人裹挟民意?” 崇祯心情大悦。 不得不再说一遍。 叔父,真是大明的福星啊! …… 接下来数日。 京城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城中的几座教堂,全部被查封。 大批天主教徒身份的官员、富绅,以及百姓,被捉拿下狱。 东厂的厂狱、锦衣卫的诏狱,全都人满为患。 就连刑部、顺天府大牢,也全都关满了人。 云真人相当郁闷。 《道德经释义》(上册),投放出去的时机不对。 接连几天下来,居然只卖出去一百来本。 这距离他的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云真人很快就得到了补偿。 由于东厂的厂狱爆满,王承恩前来问计。 云逍想到办法,帮东厂、锦衣卫以及刑部,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那些被洗脑的教徒,不是吃饱饭闲得蛋疼吗? 全部送到煤球厂去! 干啥? 劳动改造! 还能为煤球厂节约一大笔工钱。 两全其美! 什么,那些教徒不肯干活? 饿上三! 看他们对主的信仰,能不能抵得住肚子饿。 就京城开始大肆清扫天主教的同时。 东厂、锦衣卫在其他各地,也展开了行动。 大批西洋传教士以及教徒落网。 一时间,大明各地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自太祖、成祖以来,大明还没有如此大规模的大兴牢狱。 因此朝野中议论纷纷。 由于朝廷这时候还没有公布事情真相。 人们对于朝廷的举动,都是心存不满。 对天主教以及教徒们的遭遇,持同情态度的不在少数。 就连在朝会上,也有大臣当众为传教士发声。 来自各地的奏章,如同雪片一样飞往京城。 有为传教士和教徒辩护的。 也有奏报地方出现教徒闹事的。 江南更是乱象环生。 周延儒、钱谦益,以及张溥等复社成员,纷纷发文声援。 大量教徒以及不明真相的百姓,被鼓动起来。 苏州府开始商贩罢市、织工罢工,甚至有大量百姓冲击官府。 内阁陆续收到各地的奏章。 温体仁等内阁辅臣虽然都知道事情真相。 可也架不住如此惊涛骇浪,匆忙到文华殿见崇祯。 崇祯拿起一本奏疏,随意看了一眼,就随手丢在御案上。 “欲使其亡,必先令其疯狂!” “不妨事,就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崇祯风轻云淡地一笑,智珠在握,成竹在胸。 温体仁心中一阵困惑。 陛下的神态,怎么越来越像云真人了? 让子弹飞一会儿,又是什么意思? 第191章 一张报纸,尽掌天下民意 就在天下民意沸腾的时候。 官办《京报》将一系列真相,公之于众。 京中文武百官,无不骇然。 《京报》公布的内容,可谓是惊世骇俗。 谋害先帝! 蓄谋毒害当今天子! 以及西洋传教士的种种惊天阴谋! 哪一个不是旷古未有的奇闻? 没人质疑消息的真实性。 《京报》,就是以前的邸报。 由通政使司发行,绝对是官方权威消息。 别的且不说。 就拿天启皇帝死因来说。 没人敢拿这件事来开玩笑。 所有在京官员,全都被这些消息给震懵了。 由于《京报》的受众太少,并且仅局限于官场。 发布的这些消息,并未影响到寻常百姓。 就在朝廷发布消息的第二天清晨。 京城的大街上,一声声稚嫩的声音响起。 “卖报,卖报了啊!” “《大明日报》,只要一文钱一份!” “一文钱,就能知道天下事,还能看《射雕英雄传》了啊!” ...... 一名名孩童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着。 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斜跨着一个布袋子。 布袋当中,装着厚厚的毛边纸。 所到之处,引来无数诧异的目光。 《大明日报》?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文钱就能知道天下大事,这是在糊弄鬼呢! 还有《射雕英雄传》,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有人在好奇心驱使下,花一文钱买下一份报纸。 拿在手里一看,顿时就放不下了。 东城区,成贤街。 国子监与孔庙就坐落于此。 国子监的正对面,有一间极具规模的饭馆。 此时店内有很多食客在吃早点,其中多数是国子监的太学生。 一名太学生正站在大堂中央大声疾呼: “陛下受妖道蛊惑,温体仁等奸佞与王承恩这阉党,沆瀣一气,横行朝堂!” “天主教传教士远渡重洋,传播大明带来主的福音,为大明子民带来信仰,让他们得到救赎。” “并且近年来,教堂赈济百姓,做了多少善事?” “此时竟然惨遭朝廷查封,神父和不计其数信众被下狱。” “我等有识之士,应当挺身而出,为正义而呼!” …… 大堂的角落里,有一桌食客。 正是微服出宫的崇祯,以及温体仁、薛国观等内阁辅臣。 今天是报纸问世之日。 崇祯想要看看,叔父所说的‘舆论杀器’威力如何。 因此一大清早就带着阁臣,来这里听取民情。 谁知道竟然听到有人在大放厥词,几人全都震怒不已。 薛国观是个直性子,忍不住开口打断那太学生: “昨天刊行的《京报》,已经把西洋传教士的种种罪行公之于众,你难道不知道?” 那太学生冷笑道:“那都是朝廷为了掩人耳目,胡编乱造出来的,岂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崇祯无奈地摇摇头。 这就是叔父所说的被洗脑了。 薛国观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这时一名孩童走了进来,大声叫嚷起来: “卖报,卖报,《大明日报》!”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看着孩童手中举起的报纸,都是好奇不已。 于是有很多人买下报纸。 温体仁买了好几份,崇祯个在场的阁臣每人一份。 次辅李标拿着报纸,诧异地说道:“咦,这是什么纸张?以前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大明日报》所用纸张,与现有纸张大为不同。” “这纸张,全部以废纸浆为原料,配少量的漂白木浆,这叫……新闻纸。” “正因为报纸节约纸张,版面比《京报》大十六倍之多,刊载文字自然也就多了。” “并且报纸阅读过后,还可以拿来练字、如厕,可谓是一举多得。” 崇祯侃侃而道,如数家珍。 阁臣们无不露出震惊、敬佩的表情。 实则都是心知肚明。 这种新鲜玩意儿,除了云逍子,还能是谁的手笔? 不过这报纸的确是好东西……至于如厕,那还是罢了。 要是掉墨咋办? 嘶嘶嘶! 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在店内此起彼伏。 很多看报纸的食客,都是满脸震骇,眼睛圆瞪。 崇祯和阁臣们一阵诧异,纷纷低头看手中的报纸。 报纸上。 将西洋传教士的惊天阴谋、种种罪行,详细地披露了出来。 与《京报》截然不同的是,采用的文风极为直白。 并且采取的是类似于小说的叙事手法。 拉仇恨,设悬念,可谓是高潮迭起,精彩连连。 尤其是谋害天启皇帝和当今皇帝的情节。 比起《三国志演义》《西游记》,都还要好看。 只看得众人如醉如痴,咬牙切齿。 当看到汤若望在《天学传概》所说的那些话,所有人都被激怒了。 “咱们都是那些红毛鬼的苗裔?” “孔孟之道,是微言法语?” “放屁,放他娘的狗臭屁!” “我的剑呢,看我不砍死这些红毛鬼!” …… 报纸上,还刊登了刘宗周的《讨东林檄文》。 刘宗周是当事大儒,儒学泰斗。 他的话,直接坐实了东林党人勾结西洋传教士的事情。 店内的食客,全都离奇愤怒了起来。 之前那大放厥词的太学生大声叫道:“假的,这上面全都是假的!” “蕺山先生那天在皇宫前,当众训斥闹事者,这次又有文章问世,怎么可能是假的?” “谋害先帝,更是妄图毒害当今陛下,这上面写的一清二楚,证据确凿,能假的了?” “我看你就是这《大明日报》上说的,数典忘祖的败类!” “揍死这出卖祖宗的牲口!”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动手。 那太学生被愤怒的食客围住一顿痛殴。 店主怕出人命,慌忙让店伙计将众人拉开。 那太学生躺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 吓得众人一哄而散。 “一张报纸,尽掌天下民意!” “云真人之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薛国观击掌大赞。 其他阁臣无不惊叹不已。 温体仁趁机说道:“这也是陛下知人善任、善纳良谋的结果。” 崇祯面露得色。 要不是前几日,放下天子威严,觍着脸认下叔父。 叔父哪里会这样尽心尽力? “《大明日报》在江南发行后,那些个牛鬼蛇神们,都该消停了吧?” 崇祯想到东林党、复社在江南煽动民乱,眼眸中一片冰寒。 第192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崇祯走出饭馆,带着阁臣们来到大街上。 “今日机会难得,朕与众卿一道,正好借此机会体察一番民情。” 崇祯来了兴致。 其他阁臣也不敢扫兴,纷纷附和。 这可苦了那些侍卫。 一个个打起十二精神,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一行信步闲逛,哪里热闹就去哪里。 来到东城区的金台坊,见坊前围聚了大量的百姓。 崇祯和阁臣们一时好奇,凑了过去。 就见人群中央,有一名头戴儒巾、身穿襕衫的秀才。 正双手捧着报纸,摇头晃脑地大声诵读着。 周围的百姓听着听着,全都离奇愤怒起来。 对于这些平头老百姓而言,皇帝距离他们太遥远了。 皇帝的死活,不关他们什么事情。 先帝天启皇帝之死,当今崇祯皇帝被毒害,他们也就是当传奇来听。 至于东林党也好,复社也罢,更是与他们无关。 可是西洋传教士说,明国人的老祖宗,是西方人的后裔。 九州的圣人学说,都是信仰西方基都的产物。 这可就捅了马蜂窝。 此时大明虽然日暮西山。 面对西洋白皮,即使是平头百姓,也是自觉得高他们一等。 可不比后世的某些国人,见到白皮,甚至是黑皮,就两腿发软。 明国人,是那些一身毛都没褪尽的红毛鬼的后代? 这可比挖了老祖坟还要严重。 人群全都炸了。 其中有两个信教的,被人当场指认了出来。 于是乎成了人们发泄的对象。 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逃窜。 崇祯和阁臣们见了,都是一阵开怀大笑。 几人在东城区逛了一大圈。 发现几乎每条街、每一坊,都有秀才在读报。 次辅李标困惑不解:“这些秀才,为何主动替百姓读报?” “这些都是纯阳真人的安排。” “寻常百姓当中,识文断字的不多。” “《大明日报》的文风如此直白,就是为了能让百姓听得懂。” “并且纯阳真人还自己掏钱,请了很多家境贫寒的秀才,专门为百姓读报。” “如此一来,报纸上的消息,算是真正是做到了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知道内情的温体仁一番解释。 “以前舆论、民意,都是被东林党人掌控。” “有了这《大明日报》,朝廷也就可以引导舆论,掌控民意。” “从今往后,朝廷不再被舆论掌控,百姓再也不受愚弄。” “妙啊,云真人这一手,简直是妙不可言!” 薛国观连声赞叹。 他由于性情耿直的缘故,以前常被东林党人喷的体无完肤。 因此对东林党人掌控舆论的做法,深恶痛绝。 温体仁又道:“报纸的好处,还不止于此!” “哦?”崇祯眉毛一扬,“温卿还看出了什么?” “以前朝廷的各项政令,靠圣旨、官文发往各部衙门以及各地。” “《京报》,也只能起一个公告的作用,除了朝廷官员,寻常人根本无法看到。” “这就导致各部衙门、地方官府,阳奉阴违,欺上瞒下,朝廷再好的政令也无法推行。” “如今有了《大明日报》,朝廷的各项新政,天下人第一时间就能知晓,地方官员再也无法隐瞒百姓。” “《大明日报》,势必会推动政令畅通,乃至于吏治清明。” 一番话。 让崇祯的眼睛亮了起来。 本以为叔父搞的这个报纸,只是用于掌控舆论。 没想到,居然还有监督百官的作用。 这个《大明日报》,堪称能抵十万大军的利器啊! 李标、薛国观等阁臣,也都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至少每一县,都要设置报房,用于投递报纸,并且聘请秀才,专门向百姓读报。” “回去后,内阁商议一下,拿出一个章程出来,迅速推行下去。” 崇祯当即拍板。 温体仁忙应承下来。 一行人又闲逛了一会儿。 崇祯觉得有些口渴了。 于是带着几人,走进街边的一座茶楼。 楼下的天井院子中,有不少茶客。 随行的侍卫,请崇祯来到二楼的雅间。 坐在雅间中,可以将楼下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崇祯等人正喝茶间。 楼下来了两拨客人。 个个都是膀大腰圆、凶神恶煞一般,有的腰里还别着家伙。 一看就是帮派江湖人士。 到这茶楼摆场子讲礼数来了。 崇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顿时兴致勃勃。 侍卫们却是高度紧张起来。 这时,一名说书人走上前面的台子。 “诸位看官,小人今天为大家伙儿说一段新书,名为《射雕英雄传》。” 说书人一开口,下面的茶客顿时闹腾起来。 “昨个儿说的不是《水浒传》吗?今个儿怎么就换了?” “射吊英雄传是个什么鬼东西?” “老子要听梁山好汉替天行道,赶紧给老子换!” …… 说书人充耳不闻。 拿起惊堂木,在桌子上猛地一拍。 “有道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诸位看官,且听我细说一段《射雕英雄传》!” 茶楼内瞬时一片寂静。 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让所有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那些个江湖人士,感觉体内有一股血气在涌动。 全都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 崇祯拍案叫道:“好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 说书人徐徐道来。 茶客们很快就沉浸到故事当中。 大明此时,也有文化娱乐也有,并且远胜于前朝。 小说、戏曲等等,层出不穷。 可什么时候,听到过如此精彩的故事? 一个个听得如醉如痴,热血沸腾。 温体仁抚掌赞道:“我明白了,云真人办的这个报纸,还有这等作用!” 崇祯诧异地问道:“还有其他的作用?” 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温体仁郑重地说道:“开启民智,教化百姓!” “陛下想想,这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会有什么作用?” 薛国观看了一眼下面的茶客,顿时醒悟过来,连声赞道: “纯阳真人,宛如天人,如此大才,旷古未有!” 第193章 只卖身,绝不会卖祖宗 “寻常百姓,不怎么关心政事。” “报纸若是只是刊登一些政令之类的消息,很难吸引百姓。” “云真人将这等文风直白且又精彩绝伦的小说,刊登于报纸上,百姓们怎能不趋之若鹜?” “这就是云真人的高明之处,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温体仁一副心悦诚服,赞叹不已。 其他阁臣心中无不鄙夷。 元辅大人的马屁功夫,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不过温体仁,说的倒是不错。 纯阳真人这一手,的确是高明之极。 “云真人通过《射雕英雄传》,向百姓提倡侠之大者。” “长期以往,百姓受到潜移默化,远胜过朝廷、官府说教。” “可以预见,《射雕英雄传》必定会家喻户晓,百姓们也就等于受了一次教化。” 温体仁继续侃侃而谈。 崇祯连连点头,“这应当就是叔……云逍子,经常所说的意识形态渗透。” 李标叹道:“想不到这小小的报纸,竟然有着如此之多的功用。云逍子,有大智啊!” “真不知道,纯阳真人这脑袋是怎么长的,竟然装了这么多的东西。” “跟他这么一比,咱们一个个,就跟榆木疙瘩一样。” 薛国观连连苦笑。 随即意识到把陛下都给说了进去,连忙道:“臣失言了,陛下勿怪。” 崇祯摆手一笑,“云逍子乃谪仙降世,我等凡人,又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说话间。 下方的说书人忽然停下。 然后来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下子茶客们全都不干了。 “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大爷是缺银子打赏的人吗?” “断章狗,着实可恨!” …… 说书人连连告罪: “不是小的故意卖关子,是《大明日报》上面就登了这么多。” “各位看官要想听下一回,明天请早吧!” 茶客们这才只得作罢。 这时。 一伙江湖人士站起来,走向另外一帮人。 茶楼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熊瞎子,你当着我帮会兄弟的面,骂我郭二愣子,今天得跟老子把话说清楚了!” 一名秃头大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着对面一名牛高马大的汉子厉声喝道。 那名为熊瞎子的汉子笑道:“你姓郭,排行老二,做事愣里愣气的,大爷我叫你一声郭二愣子,难道叫错了?” 众人一阵哄笑。 “算了,老子今儿个听了《射雕英雄传》,心情不错,也就懒得跟你计较。” “记住,老子从今后改名了,叫郭啸天!以后见面,全都叫老子郭大侠!” 秃头拍着胸脯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众人目瞪口呆。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从今后,老子要带领兄弟们行侠仗义,不再跟以前那样搞那些没屁.眼的事情了。” “兄弟们,跟郭大侠走!” 说完,秃头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走出茶楼。 熊瞎子愣了半晌。 最后愤愤地说了句:“妈的,老子为啥不姓杨?” 众人一阵大笑。 …… 南京。 作为大明的南都,除了有六朝烟水,还有名满天下的秦淮风月。 此时,一艘画舫正徜徉在烟水缥缈的秦淮河上。 画舫顶层的一个房间中,两名男子正一边浏览河边美景,一边对酌。 正是周延儒和钱谦益。 二人都是常熟人氏,然而以前在官场上却是死敌。 钱谦益丢官,正是周延儒与温体仁联手的结果。 然而现在,二人却成了难兄难弟。 因为牵涉到西洋传教士一案,此时东厂、锦衣卫正在满城缉捕二人。 也多亏二人在江南根基深厚,尤其是钱谦益,文名享誉天下,在南京拥趸众多。 因此他们躲进这座青楼画舫中,连东厂和锦衣卫都难以找到他们的踪迹。 “想不到,你我二人,如今竟然沦落到靠歌姬庇护的地步。” 周延儒放下酒杯,一声叹息。 钱谦益恨声说道:“这一切,还不都是拜妖道云逍子所赐?” 周延儒满脸怨毒之色。 一句‘余有回天之力,今上羲皇上人’,让他从堂堂内阁大学士,罢官还乡。 钱谦益也因为一首《赠钱谦益》,声名狼藉,如今在江南一带的名望,远不及以往。 更为可恨的是,西洋传教士一案,二人东窗事发,一切都是拜云逍子所赐。 二人自然是将其恨到了骨头缝里。 “牧斋先生也不必太过担忧。” “东林素有‘海内闻声景附’之称,又岂是那么容易倒下的?” “陛下受云逍子蛊惑,大肆抓捕西洋传教士与天主教徒,已经是天怒人怨,民怨沸腾。” “苏州府那边,才是刚刚开始,再过几日举国沸腾起来,就连庙堂要退让。” “到最后,定会如同汉景帝杀晁错一样,杀了云逍子来平息民愤!” 周延儒一番劝慰。 说的这些倒是不无道理。 万历﹑天启年间,苏州﹑临清﹑武昌等地多次发生民变。 最终朝廷不得不罢免甚至杀了官吏,来平息民怨。 近几日,在东林党、复社以及很多天主教徒的鼓动下,大批富绅、生员参与其中,江南之地已经沸腾起来。 如今西北民乱正是如火如荼,江南是大明的赋税之地,此时是万万乱不得。 事情闹到最后,朝廷也不得不退让。 钱谦益正要开口,一眼看到一艘小船靠上画舫,一名青楼小厮手里拿着一卷纸,匆匆上船。 钱谦益眉头一皱:“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周延儒笑道:“这是寇湄寇白门的画舫,官府的人是绝不会查到这里来的。” 寇白门,名湄,字白门,秦淮八艳之一。 出身世代娼门,风姿绰约,容貌冶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艳名远扬江南。 钱谦益曾专门作诗,‘今日秦淮总相值’,对寇白门的才与貌的赞不绝口。 周延儒这么一说,钱谦益放下心来。 周延儒笑道:“柳如是离牧斋先生而去,如今却有寇白门相伴,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先生艳福不浅啊!” 提到柳如是,钱谦益的心头一阵抽搐。 就在这时,一名小厮推门而入。 钱谦益眉头一皱,就要开口训斥。 那小厮冷冷地说道:“寇姑娘说了,等船靠岸后,就请二位老爷下船。” 钱谦益一愣:“这是为何?” “自己看看吧!” 小厮将一张报纸丢在钱谦益身前。 然后朝地上啐了一口,鄙夷地说道:“姑娘说,她虽然出身娼门,却只卖身子,绝不会卖祖宗!” 第194章 水太凉,张溥的疯狂 “《大明日报》?” 钱谦益拾起报纸,展开一看,不由得一愣。 周延儒也将脑袋凑了过来。 看着看着。 钱谦益握报纸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周延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东厂和锦衣卫到江南抓人。 提前知道消息的二人仓皇逃命,四处躲避追捕。 躲到这做画舫后,也就没有机会看到朝廷发布的《京报》,又不敢与其他人联络。 因此二人并不知道,朝廷大肆抓捕朝廷传教士,以及教徒的真正原因。 他们还以为,自己只是受到传教士的牵连。 并且他们都并非是天主教徒,只不过是想利用天主教耶苏会掌控的力量,以此来升官发财。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西洋传教士竟然在暗中,做出谋害先帝以及当今皇帝的事情。 这是什么样的罪名? 也难怪朝廷如此大动干戈,在全国大兴牢狱。 牵扯到这样惊天大案之中,哪有活命之理? 接着二人又看到了刘宗周的《讨东林檄文》。 二人彻底绝望了。 完了! 彻底完了! 不仅是要被抄家灭族。 还会身败名裂,连身后名都保不住了。 不仅是他们两个。 凡是与天主教有牵扯的东林党人,也全都完了。 甚至整个东林党,也彻底毁了。 去年末之前,东林党人是何等风光? 每次东林书院集会之时,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罢官废吏、富商大贾之类,如病如狂,走集供奉者,不知其数’。 海内闻声景附,舆论的中心,清议之所在,庙堂为之畏忌。 这才是短短数月的功夫啊! 纵横大明朝堂数十年的东林党,就要成为过眼云烟了。 “一纸,亡东林,一纸亡东林啊!” 钱谦益捧着报纸,嚎啕大哭起来。 周延儒察觉到,画舫正朝着河岸驶去,慌忙朝岸边看去。 就见在河岸上站满了人。 有头戴尖顶帽的东厂番子,也有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寇白门这贱.表子,竟然向东厂和锦衣卫告密了!” 周延儒顿时大惊失色:“钱牧斋,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赶紧逃命吧!” 钱谦益看着四周的河水,苦笑道:“怎么逃,往哪儿逃?” “跳河,泅水而走!” 周延儒说完,匆匆下楼而去。 钱谦益将报纸揉成一团,狠狠地丢在地上,也跟着踉跄下楼。 来到画舫甲板上。 周延儒毫不犹豫地跳进河水中。 钱谦益一只脚迈了出去,却又缩了回来。 周延儒从水里冒出脑袋,喝道:“为何还不跳?” 钱谦益结结巴巴地说道:“水,太凉!” 不多久,画舫靠岸。 钱谦益被几名东厂番子按翻在地上,五花大绑起来。 此时才是三月,河水依然冰冷刺骨,周延儒平日里养尊处优,又能游多远? 很快就被几名锦衣卫给抓住,还被冻得半死。 …… 苏州府,太仓。 位于江口的乡野间,有一座庄园。 庄子四周,被一丈多高的石墙给围着。 围墙上,还建有几座箭楼和烽燧,上面有庄丁守卫。 此时。 庄园的花厅中。 一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端坐主位上。 此人剑眉星目,儒雅中透着锋芒,正是名扬天下的张溥。 坐在右侧的比张溥大三四岁,面容严肃、刚毅。 此人也是声名显赫,复社创始人之一的张采。 屋中还有五六名青年,都是名动江南的俊杰。 “今年的秋闱,虽然还有四个来月,也要提早准备。” “主持江南乡试的,必定是文震孟。” “你这次返京,去拜会文起先生。” “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解元、亚元,只能是陈大士与杨维斗。” 张溥朝一名青年说道。 距离乡试还有数月。 张溥竟然将前两名提前内定。 这是何等耸人听闻的事情? 然而其他几人听了,却是毫无异色,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这就是复社的恐怖能量。 每到了科举考试的时候,凡是张溥、张采看中的门徒,都会通过种种形式予以举荐。 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只要是他们举荐了的,基本都会被录取,十不失一。 张溥又安排了一些事情。 张采有些担心地说道:“此番朝廷大肆抓捕教众,连我等都在东厂、锦衣卫的缉拿名单之上,秋闱的事情还是暂时放一放吧。” “在这江南,有哪个官儿,敢抓我张天如?” 张溥一声嗤笑,不屑之色溢于言表。 随即他的神色变得冷厉,阴沉沉地说道: “苏州城内,还闹得不够大!” “我看周之夔当了知府之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自己这个官位,是怎么来的!” 周之夔也是复社成员,崇祯元年的进士。 正是复社暗中运作,才当了苏州的知府。 “火还不够大,那就从苏州府开始,点上一把大火,让皇帝和云逍子看看!” 张溥朝下方一人喝道:“去苏州城里,跟那些人说一声,直接一把火烧了知府衙门,周之夔也不用活了。” 其他人无不噤若寒蝉。 张采迟疑道:“天如,这么做,是否过激了一些?” 张溥一声冷笑。 “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手段。” “皇帝听信妖道云逍子的谗言,都把刀架在脖子上了,咱们还用跟他客气什么?” “事后我再写上一篇锦绣文章,给周之夔留个好名声就是了。” 张采不再相劝。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匆匆而来。 “府城沈家派人来,说是,说是要索回沈家公子的拜帖。” 在江南一带,想要中举、中进士,有一条捷径,那就是拜张溥为师,加入复社。 不仅是江南,就是其他地方,很多读书人不远万里前来太仓。 先递上拜帖,在张溥家行四叩首的拜师礼。 再央求张溥的家仆,登记入复社的名单之后,才肯离去。 只要上了复社名单,科举基本上都是稳的。 沈家是苏州的丝绸巨贾,为了给儿子谋个好前程,前些日子,亲自来张府跪求张溥,收儿子为弟子。 这时候竟然要索回拜帖,简直是咄咄怪事。 张溥怒极反笑:“沈家,这是不想活了?” 张采眉头一皱,心中涌起意思不祥,“莫不是苏州城中,出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 从外面传来急促的锣声。 这是有盗匪攻打庄园的示警。 “如今哪里来的盗匪?” 张溥等人神色大变,匆匆走出去。 “出了什么事情?” “大军,大军来了,有好几千人!” 张溥如遭雷击,瞬时两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 第195章 江南七怪,催更党 张家的这座庄园,虽然坚固如堡垒。 可在数千大军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一般脆弱。 庄园很快就被攻破,张溥不得不束手就擒。 张采试图顽抗,被当场格杀。 东厂的人给张溥戴上重枷、脚镣。 然后押上一座囚车,押往苏州城。 看着熟悉的苏州城遥遥在望。 原本绝望的张溥,意外而又惊喜万分。 他还以为,会被直接押往京城。 没想到是苏州城,这就有机会了。 “此时城中,必定一片混乱!” “我只需振臂高呼,就会有无数义士,为我挺身而出!” “到时候,也就可以从容脱身了!” …… 囚车进入城中。 张溥一次又一次瞪大眼睛。 说好的大乱呢? 说好的罢市、罢工呢? 为什么沿途看到的店铺,全都开着门? 为什么随处可以听到织机的声音? 除了有些地方,官府的差役和百姓在收拾残局。 城中其他地方为什么跟往常一样? 张溥不得不怀疑,自己被蒙骗了。 甚至以为这是进了一个假的苏州城。 囚车途径繁华的街市,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张溥决定试着抢救一下自己。 这是唯一的机会。 不管是出了什么事情。 自己的名字,在这苏州城中,绝对比知府还要管用。 “我是张溥,太仓张溥!” “阉党、贪官污吏横行,祸害苏州!” “我苏州百姓,绝不能坐以待毙,任人鱼肉!” 张溥用尽力气大声高呼。 保证声音够大,也足够正气凛然。 这招果然奏效。 街上的百姓纷纷朝这边看来。 只是……眼神怎么都有些怪怪的? “我张溥,宁死与阉党抗争到底,誓死不向奸佞屈服!” 张溥竭力挺直身体,昂着脑袋。 半晌。 人群没有反应。 张溥有些尴尬。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不管用了? 那些苏州义士们,都到哪里去了? 一名卖鸡蛋的老翁冲到路中央。 张溥心里生出一丝感动。 终于有义士挺身而出了……只可惜义士有点老。 押送囚车的东厂番役和兵卒纷纷拔刀戒备。 老翁忙陪着笑说道:“各位官爷莫慌,小老儿斗胆,想问这罪囚几句话。” 不等番子们开口呵斥。 老翁向张溥大声问道:“你真的是张溥?那个写《五人墓碑记》的张溥?” 张溥昂然出声:“不错,本人正是太仓张溥,如假包换!” 老翁问道:“你是咱大明人?” 废话……张溥答道:“正是!” 老翁又问:“你真的是咱汉人的种?不是你老母,跟红毛鬼私通后下的崽?” 张溥:??? “你既然是汉人,为啥要跟红毛鬼穿一条裤子?” “你这种连祖宗都不要的杂.种,骂你一句牲口,都是辱没了牲口。” “打死你这卖祖宗的狗杂.种!” 老翁越说越怒,抓起篮子里的鸡蛋,朝张溥砸去。 张溥目瞪口呆,被鸡蛋砸中面门,都是浑然不觉。 “打!” “打死这个卖祖宗的杂.种!” 周围的百姓纷纷动手。 蔬菜、水果、鸡蛋,甚至是鞋子、秤砣…… 但凡是能扔的东西,全都扔向张溥。 张溥的脑袋陷入长时间的混沌状态。 为什么会这样? 几天没来苏州城,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东厂番子和兵卒慌忙挡住愤怒的百姓,推着囚车仓皇而去。 …… 数日内。 江南各地风起云涌。 位于无锡的东林书院被查封。 叱咤大明政坛数十载的东林党,就此彻底覆灭。 复社被取缔,大批复社成员被抓。 还有很多与天主教有牵扯的官员、生员、富商落网。 前内阁首辅叶向高,此时已经死去三年。 坟墓被挖开,尸体被挫骨扬灰,九族皆被问罪下狱。 接下来的《大明日报》,陆续披露了很多内幕。 因此官府的这些举动,并未引起江南士绅、百姓的反弹。 谋害先帝以及当今皇帝。 这是谋逆大罪,十恶之首! 犯此恶者,杀无赦,诛九族。 哪个敢站出来胡乱放屁? 再说了。 一部分东林党人,为了一己之私,勾结传教士。 而复社张溥、张采等人,更是西洋传教士控制的白手套。 这种数典忘祖的行径,又有谁会为他们出头? 紧接着。 朝廷通过《大明日报》发布通告。 只问首恶,从者,从轻发落。 人心惶惶的江南,因此人心大定。 不出半月,局势安定了下来。 其他各地也很快波澜不惊。 这场席卷江南乃至全国的风波,缓缓拉上帷幕。 不过也有一些后遗症。 比如。 江南各地,诞生了无数的‘江南七怪’。 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一个。 嘉兴更是了不得,一夜之间冒出十几个。 为了争夺正牌‘江南七怪’的名号,七怪们冲突不断。 不仅是江南。 全国各地,但凡是有江河的地方。 ‘江南七怪’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好在这些人多数行侠仗义,极少有扰民的。 因此倒也没有引发太大的乱子。 另外。 大明还由此诞生了一个全新的群体。 美其名曰……催更党! 无数人每天对《大明日报》翘首以盼。 可等看完报纸上连载的《射雕英雄传》后,又大骂不止。 原因无他。 作者短小无力而已。 …… 紫禁城,文华殿。 崇祯正在批阅奏章。一名太监匆匆而来。 “贵妃娘娘请万岁爷,抽空问问云真人。” “为什么这几天的《射雕英雄传》,篇幅这么短?” “娘娘还请陛下问一下,能不能把完本,让她先睹为快?” 崇祯哑然失笑,摆摆手:“朕有空就去吕祖宫问问,退下吧。” 为袁贵妃传话的太监刚走,王承恩又匆匆而至。 崇祯笑问道:“王伴伴,又有什么好消息?” 彻底解决了西洋传教士,以及东林党、复社。 崇祯最近的心情极好。 眼下也就是一些收尾的事情。 都不是什么大事。 “启禀万岁爷,传教士暗中扶植的藩王,已经查清了!” 王承恩将一份密报呈上去。 “朱聿键?!” “怎么会是他?” 崇祯满脸不可思议。 第196章 云真人失算,朱聿键获救 朱聿键,唐王世孙。 此人可谓是命运多舛。 朱聿键之父,是唐王世子朱器墭。 由于嘴上长了个瘤子,长相极为难看。 因此不受老唐王待见。 老唐王十分宠爱小妾所生的儿子,有意改封世子。 于是就把朱器墭与朱聿键父子俩囚禁起来。 想将他们活活整死在牢狱里。 可怜朱聿键当时只有12岁,在囚房度过了16年。 后来朱器墭被老唐王害死。 老唐王受官员恐吓,不敢擅自改立世孙,不久也病死。 于是朱聿键很侥幸地成了唐世孙。 此时宗人府正在走流程,封他为唐王。 由于常年受牢狱之苦。 朱聿键此时神志有些不正常。 谁能想到,传教士竟然会在暗中扶持他。 甚至计划在谋害崇祯之后,让他来继位。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万岁爷,证据确凿!” 崇祯思索片刻,有些不解地说道:“如此重大之事,叔父为何只字未提?” 王承恩欲言又止。 崇祯皱眉道:“有什么话直言便是,不必忌讳。” “云真人识破传教士惊世阴谋,又以一纸平息天下民意。” “传教士扶植唐王世孙,这么大的事情,云真人怎么可能推算不到?” “只是,只是因为牵扯到宗室,云真人有所顾忌,这才没有直言。” 王承恩一番解释,合情合理。 “叔父未免太谨慎了一些,朕,又怎么可能猜忌他?” 崇祯无奈地笑了笑, 伴君如伴虎,云真人心里明白着呢……王承恩低头不语。 崇祯又问:“广东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尚未收到消息。” “不过,这次天主教在大明的传教士,被一网打尽。” “澳门以及吕宋的佛朗机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崇祯面露忧色。 “传旨福建,命海事钦差何乔远,赶赴广东坐镇。” “郑芝龙率领福建水师前往广东,防备吕宋的佛朗机战舰。” 一番安排布置后。 崇祯心里依然有些不踏实。 福建水师已经彻底糜烂,不堪大用。 唯一能派上用场的,也只有郑芝龙。 可郑芝龙毕竟只是海盗出身。 手下的班底,也全都是海盗。 若是吕宋的佛朗机人真的出兵,威胁沿海。 郑芝龙又岂是佛朗机战舰的对手? “出宫,去吕祖宫。” 崇祯只能问计于云逍。 顺便催个稿……不,看望叔父。 吕祖宫。 云真人最近很忙。 不光要操心《大明日报》。 还要熬夜……码字。 无处不在的催更党,让云逍烦不胜烦。 寻常读者见不到他,可身边的人也在天天催。 正在长身体的云真人,已经连续好多天,都没怎么睡好觉了。 云真人极为郁闷。 自己怎么就沦落到后世苦逼网文作者一样的境地了? 惹毛了……挥刀,自宫! 好在《大明日报》总编柳如是,很是能干。 记名弟子方以智也是一个才子。 《大明日报》倒是不用云逍太操心。 另外还聘请了大量‘编辑’。 投稿的也多,不愁高质量稿源。 但凡是有点文笔的,哪个不想自己的文章,通过《大明日报》传遍天下? 这可比自己著书,要来得快,受众更多。 《射雕英雄传》,也不用云真人亲自动笔。 他只需要动动嘴,动手的事情,也是交给柳如是。 另外云逍还在筹划一件大事。 关于召开皇家水泥股份公司股东大会的事情。 公司的一系列规章,都需要云真人亲自下手。 柳如是再怎么能干,也干不了这个。 这可是里程碑的大事。 云真人必须全力以赴,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送走张维贤等一帮勋贵股东,崇祯来到道观。 崇祯提及天主教扶植藩王的事情。 顺带很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思。 希望叔父以后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必顾忌。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不置可否。 关键是,云真人也不知道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传教士扶植的藩王,居然会是朱聿键。 当初云逍分析,这个藩王十有八九是朱由榔。 这位后来的南明永历皇帝,后宫中的大部分女眷及太子都接受了洗礼。 他也是碍于皇帝的尊严,才没有入教。 甚至在后来,朱由榔还让人去欧洲,搬请十字军来拯救南明。 没想到居然推测错了! 幸好没直说出来,不然人设可就崩了。 云逍一番分析,也就明白了过来。 传教士之所以扶植朱聿键。 多半是因为他被囚禁这么多年,刚刚被放出来,好忽悠。 加上脑子有些问题,以后便于控制。 估计那些西洋传教士都没有想到。 这个朱聿键,可是个狠茬子。 历史上的崇祯九年。 朱聿键为了替父报仇,杖杀两位叔父福山王朱器塽、安阳王朱器埈。 同年,建奴再次绕道入关,直逼京师。 朱聿键上疏请勤王,崇祯帝不许。 他竟不顾“藩王不掌兵”的祖制,招兵买马,自率护军千人从南阳北上勤王。 正因为这个缘故,这倒霉的家伙被贬为庶人,圈禁于凤阳。 再到后来,崇祯自缢,大明亡国。 朱聿键被郑芝龙、黄道周拥立为皇帝,就是隆武帝。 此人也是一代英明之主。 只可惜被郑芝龙架空,有心做明君,却无力回天。 后来朱聿键被建奴所俘,绝食而亡。 云逍沉吟片刻,说道:“朱聿键,还是留着吧!” 朱聿键顶多只是被传教士一时蒙蔽,并无大错。 老朱家把藩王当猪来养。 像朱聿键这种有点血性的宗室,实在是不多。 单凭他后来的所作所为。 云逍也不忍心,他因为牵扯到传教士而死。 另外云逍还想以此事,来试探崇祯。 你不是说,以后什么都不必顾忌吗? 救下一个有谋逆大罪的藩王,看你答应不答应。 “既然叔父这么说,朱聿键定是无罪!” 崇祯不假思索,果断应允。 王承恩大吃一惊。 连云逍都是吃惊不小。 看到云逍的神色,崇祯心中一阵得意。 叔父的心思,自己还不清楚? 你是谪仙人,朕,也不是太差! 就这样,朱聿键的命运被决定。 接着崇祯又询问广东佛朗机人的事情。 “澳门的葡萄牙人,不足为虑。” “吕宋的西班牙人,却是不得不重视。” “耶苏会传教士,就是西班牙人的先锋。” “这次彻底清除了耶苏会,西班牙人肯定会出动战船,袭扰沿海。” “不过,这次未免不是个机会,打断西班牙人一只爪子!” 云逍冷然一笑,目光变得凌厉。 崇祯和王承恩大吃一惊。 第197章 叔有一计,一箭三雕 “佛朗机人,野心勃勃,一心想要亡我大明!” “并且他们占据吕宋岛,以及南洋险要之地。” “大明要想开海,与他们在海上势必会有一次大战!” “此次铲除天主教耶苏会,佛朗机肯定会报复。” “与其坐等佛朗机战舰,袭扰我大明沿海,不如主动一战,给予其重创!” 云逍一番分析,最后断然而道,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决然。 崇祯连连点头。 此时他的眼界,已经远非往日可比。 对于云逍的话,也是深为赞同。 可赞同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今大明的实力,他不允许啊! 不等崇祯说出心中的忧虑。 云逍接着又抛出更为惊人的言论:“这一次,不仅要斩断佛朗机伸向大明的爪子。” “叔还计划着,重创红夷(荷兰,时称和兰),甚至将其赶出小琉球(宝贝岛)!” 崇祯一时脑袋有些发蒙。 王承恩瞠目结舌。 大明国内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怎么就跑到小琉球去了? 半晌。 崇祯反应过来,面露苦意:“这,这怎么又牵扯出红夷?” “此时大明水师不堪一战,佛郎机战舰又即将来袭。” “同时与红夷开战,是否,是否有些……欠妥?” “况且小琉球乃不毛之地,为此引发与红夷之间的战事,这,这是否得不偿失?” 这倒不能怪崇祯缺乏远见。 这时候的小琉球,尚未完全开发。 跟蛮荒之地,其实没有多大的分别。 以前大明朝廷把小琉球称之为“东番”。 这个名字明显带有矮化的意思。 我大明王朝的各个“藩地”,都是雄踞一方,富甲一地。 西洋人抢占据守的都是山野土人居住的荒芜“番地”,我大明不稀罕。 此时的红夷跟其他西洋国家一样,正四处扩张。 万历、天启年间,曾数次进犯福建沿海。 红夷人的意图很明显,想要在大明的大陆上找到落脚点。 红夷号称‘海上马车夫’。 已经逐渐赶超佛朗机等老牌海上强国。 他们甚至在发给福建官府的照会中,狂妄地声称:非红夷人允许,大明船只不得到各地贸易! 意思就是,垄断大明与外界的一切海上贸易。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十分骨感。 红夷人每次进犯大明沿海,都被打得一头包。 天启末年,南居益担任福建巡抚时期。 红夷战舰再次攻打福建沿海。 号称纵横七海的红夷人,被打得彻底没脾气。 最后在南居益的逼迫下,自行拆除在澎湖的‘违章建筑’。 然后仓皇逃到远离陆地的小琉球,大明朝廷这才懒得去理睬。 此后。 红夷人在小琉球南部建立据点。 由于大明实行禁海国策,几乎断绝了官方海外贸易。 导致红夷人垄断了大明与瀛岛、朝鲜的海上贸易。 崇祯此时,自然考虑不到,小琉球对大明的重要意义。 “我大明之国土,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小琉球自古以来,就是九州不可分割的领土,岂容红夷染指?” 云逍的语气激昂,掷地有声。 崇祯与王承恩一阵动容,热血开始沸腾。 这还远远不够:云逍接着反问道:“你知道红夷占据小琉球,每年要从垄断贸易中,赚取多少银子?” 最能打动崇祯的,无疑是白花花的银子。 崇祯摇摇头,这哪能知道? “40万红夷盾!” “换算成大明的银子,150万两!” 崇祯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珠子开始发红。 “这还只是红夷,通过此时欧逻巴流行的‘商业模式’,以垄断贸易、抢劫、苛捐杂税的收获。” “若是通过正常商贸,贸易额将会扩大数倍,所得的收益,自然远远不止这些。” 崇祯的呼吸,变得跟拉风箱一样,双眸也变得赤红。 云逍断然说道:“开海,要想真正走出第一步,就必须击败红夷,打通大明与东洋的贸易。” “单凭郑芝龙,能打败红夷和佛郎机的战舰?” 崇祯总算是没被银子冲昏头脑,还保持着几分理智。 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能!” 崇祯像是挨了一记闷棍。 叔父,你这么戏耍朕,合适吗? 云逍接摇头一笑,“即使郑芝龙打败红夷、佛郎机人,对于大明而言,绝非是好事!” 崇祯困惑地说道:“这又是为什么?” “郑芝龙靠海上劫掠起家,一时间怎么可能改的掉海盗习性?” “郑氏一族,更是贪婪凶残,是一群喂不饱的豺狼。” “他们接受朝廷招安,只不过是想借助朝廷的力量,获得岸上的根基,然后在海上大举扩张。” “一旦做大,海上将无人能制郑芝龙,不得不提早做出防范。” 云逍当然清楚,郑芝龙是个什么货色。 历史上的三年后。 郑芝龙在料罗湾海战中,大败红夷舰队。 从此,在东洋、南洋海域,全都成了他的势力范围。 任何商船通过,都要花重金购买令旗。 否则,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就连占据小琉球的红夷人,都不得不低头。 捏着鼻子,以瀛岛人的名义购买令旗,以此来开展贸易。 郑芝龙背靠着大明,兼商兼盗,从中大发横财。 后来郑芝龙拥立隆武帝。 也就是那个倒霉的朱聿键。 郑氏一族,将隆武帝完全架空。 傲慢无上,卖官鬻爵,大肆搜刮百姓。 其横毒凶暴,胜过弘光朝的马士英。 甚至比起建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郑芝龙败走江南。 临走时大肆抢掠,以至于当时的百姓,都伸长脖子等着建奴前来。 整个郑家,从上到下,忠臣也只有郑成功一人。 现在的郑芝龙,还没有到独霸海上的地步。 如果不加以控制。 等他成了海上霸主,以后大明还谈什么开海? 崇祯的脑袋大了一圈。 要打败佛朗机,赶走红夷。 还要借此机会削弱、制衡郑芝龙,防止他一家独大。 这又怎么可能做到? “叔有一计,可以一箭三雕!” 云逍自信地一笑。 其实早就在谋划这件事。 此时计划即将付诸于行动,不免有些激动。 崇祯心中一阵火热,忙问道:“叔父的计谋是什么?” 随即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废话。 叔父最是喜欢卖关子,问也白问。 “叔的计策,其实很简单。” 云逍将早就构想好的计划,详细地向崇祯道来。 开海大事,在此一战。 云真人又怎么可能去做断章狗? 王承恩听得瞠目结舌。 这需要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谋略,才能有这样的奇谋? 崇祯思忖再三,最后击掌断然说道:“就以叔父之计行事!” 第198章 云真人的锦囊妙计 泉州。 晋江安海镇。 自郑芝龙受朝廷招安,就将这里当做是老巢来经营。 在这里,郑芝龙就是说一不二的皇帝。 郑府,花厅。 郑芝龙与郑家兄弟正在议事。 郑芝龙正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其他郑家兄弟一个个满脸愤怒,吐沫星子乱飞。 “好不容易抓住李奎奇,竟然被孙传庭给放了,入依妈的!” “大哥,朝廷这明显是不信任咱们兄弟,干脆反了吧!” “以咱们如今的势力,在海上还不是横走着?为啥要受狗官的窝囊气?” …… “吵够了?” “吵够了就全都闭嘴,一群猪脑子!” 郑芝龙放下茶杯,一声冷哼。 郑家兄弟全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朝廷已经决定开海了,大把的银子,在等着咱们去捡。” “带着船和兄弟们去海上,以后还怎么打着朝廷的旗号,光明正大的赚银子?” “再说了,咱们当一辈子海盗也就罢了,总得给咱们的子孙后代谋个出身,总不成让他们也当一辈子海盗吧?” “李魁奇如今就剩下光杆一个,即使孙传庭救了他,又能翻起几尺浪来?” 郑芝龙在郑氏家族,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一番话,让郑家兄弟不得不服,无人敢去挑战他的权威。 郑芝豹说道:“听说救李魁奇,是京中一个道士的主意。我就奇怪了,一个道士,又是怎么知道李魁奇的?” 浑号‘蠎二’的郑芝虎冷笑道:“听人说,皇帝对这个道士可不是一般的宠信。孙传庭能当这么大的官,就是他向皇帝举荐的。” 郑芝豹不屑地说道:“我看大明这当今皇帝,也是昏了头了。” “闭嘴!” “咱们现在也是朝廷的人,怎能背后非议皇帝?” 郑芝龙厉声呵斥。 郑芝豹等人讪讪闭嘴。 “那云逍子,可不是简单人物。” “别的且不说,这次朝廷捉拿西洋传教士,就是他的主意。”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云逍子弄出了个《大明日报》,很快就风平浪静了。” “这个道士,可是不简单啊!” 提到云逍,郑芝龙的神色变得郑重。 他自身就是一名天主教徒,自然知道这次朝廷铲除耶苏会,所引起的巨大风波。 郑芝豹叫了起来:“《大明日报》是云逍子搞出来的?那报纸上的《射雕英雄传》,也是他写的?” 其他兄弟顿时兴致高涨,眉飞色舞地议论起来。 郑芝龙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一名家丁匆匆来报:“布政使孙大人到府门了。” “这个半天娘来泉州做什么?” 郑芝龙眉头大皱,然后匆匆带着兄弟们前去迎接。 郑芝龙此时只不过是个海防游击。 而孙传庭却是福建布政使,从二品,并且又是文官。 至少在面子上,郑芝龙不敢有任何逾礼。 将孙传庭迎入花厅。 孙传庭让其他人回避,只留下郑芝龙。 “郑游击,有圣旨,跪接吧!” 孙传庭取出圣旨。 郑芝龙慌忙跪拜接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 大明与佛朗机在海上,必有一战。 要求郑芝龙,依照孙传庭的安排行事。 “不知孙大人有什么章程?下官一定照办就是!” 郑芝龙面上十分恭顺,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一个幸进的文官,知道什么海战? 孙传庭却是胸有成竹,徐徐将计划道来。 “联合红夷,佯攻鸡笼,引诱佛朗机战舰?” “然后伺机围歼佛朗机战舰,再设法对红夷战舰反戈一击?” “让李魁奇迅速收拢残部,并且还要支援他战船、火器,把他当做最后的奇兵?” 郑芝龙先是一阵目瞪口呆,然后忍不住一阵大笑。 “孙大人,这,你这计谋,说句不中听的,怕是有些异想天开吧!” 到底是文官,脑洞不是一般的大。 想的比《三国志演义》,不,《射雕英雄传》还要玄乎。 红夷和佛朗机人,个个奸诈似鬼,又是那么好糊弄的? 至于帮助李魁奇,这不是替自己挖坟吗? 云真人早就料到你会有这样的反应…… 孙传庭淡然一笑,然后一番仔细分析。 如今红夷占据小琉球南部。 而佛朗机则是占据背部的鸡笼,以此作为落脚点。 红夷一直想除掉这根刺。 而鸡笼属于佛朗机的战略要地,不得不保住这个据点。 为此二者以前多次发生冲突。 这次大明清除耶苏会传教士,佛朗机不可能不出兵。 主动佯攻鸡笼,佛朗机战舰必定会前往救援。 郑芝龙与红夷联手,佛朗机必败无疑。 等战后,郑芝龙再对红夷猝然发起攻击。 李魁奇作为奇兵,夹击红夷。 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达到六成以上。 并且孙传庭还拿出了两种新的海战之法,和几件海战利器。 这又多出了至少一成胜算。 七成的胜算,为什么不能一搏? 郑芝龙依然犹豫。 如今他的实力,还远没有达到纵横大海的地步。 并且前几年,他就是被红夷所迫,九死一生,才不得不逃离小琉球,接受朝廷招安。 这次要跟红夷和佛朗机硬刚,怎么可能没有顾虑? 更何况,孙传庭提出的这个计谋,还有一个明显的意图。 扶植李魁奇,削弱郑芝龙。 这就让郑芝龙更加迟疑了。 对于郑芝龙的表现,孙传庭一点也不意外。 云真人在密信当中,早就料到了,也早有对策。 孙传庭淡然一笑,忽然肃声说道:“陛下有旨意,郑芝龙接旨!” 郑芝龙正要下跪,孙传庭摆手道:“陛下口谕,不用下跪,听着就行了。” 郑芝龙一阵困惑。 孙传庭以崇祯的语气,朗声说道: “郑芝龙,朕知道你所放不下的,无非是银子,以及纵横大海的权势。” “朕可以向你承诺,事成之后,朝廷的对外海贸少不了你一股,并且可以传承后人,世代享用。” “大明迟早会有一天,恢复成祖当年盛况,你是想做名垂青史的三宝太监,还是世代海盗?” 郑芝龙一震,脑筋开始飞快转动。 再加一把火,云真人的锦囊妙计就成了……孙传庭接着大声说道: “郑芝龙,当一辈子海盗固然恣意,然而你可曾考虑过你的儿子郑森?” “朕向你承诺,此战过后,无论成功于否,升你为参将。” “并荫封郑森锦衣卫世袭百户,赐名……郑成功!” 郑芝龙的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第199章 荷兰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郑芝龙愣了半晌。 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孙传庭,颤声问道:“果真如此?” 孙传庭断然说道:“本官难道还敢假传圣旨不成?” “臣郑芝龙,叩谢陛下隆恩!” 郑芝龙当即推金山,倒玉柱,朝着京城方向三跪九叩。 他纵横大海,威风八面。 却毕竟是个海盗,连他自己,都在骨子里鄙视自己的出身。 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是从古至今,每一个九州人的梦想。 海贼王郑芝龙,同样也不能免俗。 参将,位列正三品! 从一个海盗,一下子跻身朝廷大员。 可谓是一步登天! 郑森不仅是郑芝龙的长子。 还是他最喜欢的儿子。 郑芝龙没有读过什么书。 跟九州所有父母一样,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锦衣卫世袭百户! 如果这还不算什么。 皇帝亲自赐名,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天底下又有几人,能有这样的恩宠? 儿子这辈子的荣华富贵,肯定是少不了的。 还去当什么海盗头子? 皇帝想要扶植李魁奇来制衡自己,这又算什么? “云逍子,神人也!” 看着跪在地上的郑芝龙,孙传庭心中一声惊叹。 一切都不出云逍子所料。 郑森,就是郑芝龙的软肋。 为了儿子,郑芝龙怎么可能不诚心臣服? 云真人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竟然对郑芝龙的秉性、底细,掌握的如此清楚。 更为惊人的是,他竟然对海上的局势,也是了如指掌。 这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笼络、控制郑芝龙的手段,更是高明到极点! 京中有传言,说云逍子是谪仙。 此时看来,传言一点也不虚。 郑芝龙谢恩完毕,站起身来。 对孙传庭的态度,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接着二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 “红夷不仅船坚炮利,更是狡诈多端,并且一直以来对大明虎视眈眈。” “又如何能说服小琉球的红夷,与我们联合?” 郑芝龙指出了计划中的一个巨大漏洞。 “郑大人所言,朝廷早有算计。” 孙传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郑芝龙: “将这封信,送给红夷驻小琉球总督,他必定会同意联合。” 郑芝龙接过信,一脸的困惑。 孙传庭笑道:“郑大人照做便是,数日后便会见分晓。” 郑芝龙立即传令下去。 派船出海,让人将信送往小琉球。 同时下令。 命工匠按照孙传庭给的图纸,连夜赶制海战所用的特殊火器。 商议完毕。 郑芝龙设宴款待孙传庭。 杯觥交错,二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陛下对海事所知不多。” “如今朝廷当中,知道海事的屈指可数。” “末将十分好奇,这次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为陛下定下如此大胆而又缜密的计谋?” 郑芝龙带着酒意,好奇地问道。 孙传庭满脸敬意,“除了纯阳真人,还能有谁?” 郑芝龙叹道:“早就听说,云逍子是一位奇才,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何止是奇才?” 孙传庭傲然一笑。 从遵化大捷开始说起。 一直说到这次的谋划。 “不仅海上之事,云真人对郑大人你,乃至才是你的儿子郑森,都是了如指掌。” “陛下之所以给你们父子,如此之重的恩赐,也全都是云真人建言。” “云真人,那可是能够知阴阳、晓天机的谪仙。” “咱们这会儿说的话,做的事,不定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孙传庭的一番话,让郑芝龙满脸骇然。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海盗头子,此时心里也生出强烈的敬畏。 …… 数日后。 热兰遮城。 荷兰总督兼舰队司令汉斯·普特曼斯,接见了来自明国的使者。 “明国的海事钦差、总督何乔远,给我的书信?” 听到明国使者的来意,普特曼斯愣住了。 拆开使者递交的书信,他再一次愣了一下。 书信居然是用极为流畅的拉丁文写的。 看了一会儿。 普特曼斯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仔细地看完书信。 普特曼斯陷入沉思中。 “本总督原则上同意与明国合作,不过合作的内容,需要进一步协商。” “请你稍作歇息,明天本总督就会派遣使者前往明国。” 普特曼斯面露微笑,对明国使者说道。 命人将使者送下去后。 他立即传令召集手下的舰长、幕僚们开会。 “跟明国联合,消灭西班牙舰队?” “总督大人,很明显,明国这是打算借助我们的手,来帮助他们。” “不得不提醒总督大人,明国人十分狡诈,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 普特曼斯敲敲桌子。 会议室迅速安静了下来。 “我承认,我被诱惑了,同时也被说服了!” 普特曼斯微微一笑。 与会者的好奇心全都被勾了起来。 “写信的这位,显然不是何乔远。” “那是因为,信中谈到了欧洲现在的局势,精准的让我吃惊。” “并且从宗教到政治,以及军事、商业,列出了我们对西班牙人,在小琉球发起一场战争的必要性。” 普特曼斯一阵惊叹。 从宗教上而言,西班牙属于天主教国家。 荷兰虽然摆脱了宗教控制,现在却站在新教世界一边。 从政治上来说,荷兰虽然取得了事实上的独立。 却并未得到西班牙的承认,二者现在属于敌对国家。 至于军事、商业方面,那就更不用说了。 为了争夺东方的贸易权,双方在海上争夺了数十年。 西班牙虽然日渐没落,却依然控制着吕宋岛和南洋很多要地。 别的不说。 荷兰人要想独掌东洋的贸易。 必须切断西班牙与关岛(此时为西班牙控制)的联系。 双方迟早都会有一场恶战。 在普特曼斯的印象中。 明国人高傲、迂腐,对欧洲几乎是一无所知。 如今竟然有明国人,对欧洲,以及荷兰和西班牙两国,了解的如此清楚。 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当然了,这些理由还不足以打动我。” “信中还开出了一个条件,让我不得不动心。” “明国政府承诺,打败西班牙人之后,大明的海上贸易,交给我们独家垄断。” 普特曼斯的一番话,让会议室中一阵骚动。 第200章 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自天启年间,荷兰人战舰进入东亚。 他们所图的,正是为了垄断大明对外的海上贸易。 只可惜大明执行海禁国策,官方禁止向海外通商。 荷兰人试图用武力逼迫大明通商,又被打的满头是包。 迫不得已,才被迫撤到小琉球这蛮荒之地。 如今天赐良机就在眼前,红毛们又怎能不动心? “情报显示,明国最近在国内,大肆捕捉耶苏会传教士,西班牙人的报复将会无比猛烈。” “我本来计划,等明国与西班牙人发生冲突,到最关键的时刻,再集结战舰一举击败西班牙舰队,然后占据漳州、中左所,逼迫明国通商。” “没想到,明国朝廷竟然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与我们联合攻打西班牙人。” “这是主基都,赐予我们的机会,决不能错过!” 普特曼斯兴奋地敲打着桌子。 与会者门无不振奋,纷纷摩拳擦掌。 “先生们,这一次与明国合作,将会给我们带来难以相信的好处。” “用明国人的话来说,这叫做……一支箭,射死三只鸟!” 普特曼斯双手虚按,会议室安静下来。 “第一,我们可以借助这次机会,彻底消灭西班牙在小琉球的所有力量,重创他们在东亚的舰队。” “第二,垄断明国对外贸易,这正是我们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东西。” 普特曼斯的目光变得炙热。 一名舰长不解地问道:“总督阁下,还有一只鸟是什么?” “消灭郑芝龙!” “完全掌控明国的海域,在明国大陆开辟据点!” 普特曼斯阴沉沉地一笑。 与会者全都吃惊地看过来。 “明国征服这次的计划制定者,无疑很有眼光,并且很精明,却又十分幼稚!” 普特曼斯不屑地一笑。 “明国试图借助我们的力量,来打击西班牙人,来消除威胁。” “他们的意图,恰好就给了我们消灭明国海上力量的机会。” 一名幕僚问道:“总督阁下的意思是,和明国联手击败西班牙人之后,趁机消灭郑芝龙?” 普特曼斯笑道:“这,正是我的计划!” 一名舰长提出质疑:“可是总督阁下,您的这个决定,有违契约精神。” “契约精神?” 普特曼斯一声嗤笑。 随即站起身来,双手扶住桌子,鹰隼一般的目光看向众人: “亲爱的先生们,请你们牢记,能够确保契约得到执行的,不是什么契约精神,而是战舰、大炮!” “要保证让明国兑现他们的承诺,就必须消灭他们的海上力量,让他们成为待宰的羔羊。” “明国的水师,不堪一击,在海上最强大的力量,只有郑芝龙这个该死的海盗!” “消灭了郑芝龙,明国这块蘸满黄油的奶酪,将任由我们享用!” “这,就是我所说的第三只鸟!” 普特曼斯双手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 会议室的气氛变得高涨起来。 一名舰长提醒道:“郑芝龙拥有很多战船,并且是一个狡诈的海盗,要消灭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舰长先生,你大概忘了,为我们效力的海盗刘香,实力并不比郑芝龙弱。” “并且前不久,郑芝龙与李魁奇之间,持续发生了将近一年的争斗,实力已经被大大的削弱。” “更何况,我们这次是偷袭!” “我们的战舰,比明国的大、快,我们的大炮射程,比他们更远。” “这一次,我们绝不可能失败!” 普特曼斯自信满满,胜券在握。 …… 中左所(厦门)。 大明福建水师驻地。 郑芝龙答应朝廷的计划之后,就移师此处。 然后等待红夷那边的反应。 此时。 郑芝龙正与兄弟们在战船上议事。 “云逍子舞文弄墨还成,真的懂海上的事情?” “我就怕他是把海战,当成是在写《射雕英雄传》。” “大哥,你可别脑子一热,被朝廷给骗了。” “当年的五峰船主是个什么下场,你可是清楚的。” …… 郑氏众人议论纷纷。 郑芝龙靠在椅子上,用手揉着眉头。 这么多天过去了。 却始终不见有消息从小琉球传过来。 郑芝龙不得不怀疑,云逍子的谋算落空了。 这很正常,毕竟红毛鬼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生性多疑的郑芝龙,甚至开始怀疑,朝廷这次是不是在算计他。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骚动。 一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兴冲冲地叫嚷道: “大当家的,之前派去小琉球的兄弟回来了,红夷那边答应了。” “并且专门派了几个红毛鬼过来,要跟官府商谈,人已经去了布政使衙门。” 郑芝龙猛地站起身,满脸震惊与意外。 “红夷这就被说动了?” 郑芝龙在得到确定的答复之后,发出一声惊叹:“云逍子,简直是神了!” 郑家兄弟无不震骇。 第二天。 孙传庭派人过来,请郑芝龙过去议事。 郑芝龙来到布政使司衙门。 发现老冤家李魁奇竟然也在。 仇人相见,分外红眼。 李魁奇的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由于孙传庭当面,二人不得不极力克制。 孙传庭把和红夷商议的结果,以及接下来的谋划,向二人道出。 郑芝龙与李魁奇反复盘算,最终一致认定,此次万无一失。 孙传庭大声喝道:“来人,上酒!” 立即有仆役进来,给三人分别倒了满满的一碗酒。 郑芝龙和李魁奇端起酒碗。 孙传庭却说道:“二位且慢,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写信来让本官,给二位带句话。” 二人面面相觑。 “云真人还说,他向陛下许下宏愿,让大明的战舰征服四海,将日月龙旗插遍满世界。” 孙传庭昂然说道,语气中透着无比的豪情。 郑芝龙和李魁奇一震。 云逍子,好大的魄力! “云真人说,此战关系到我大明开海大计,也关系到大明国运,以及我九州一族的兴衰。” “唯有二位放弃前嫌,精诚协作,方有胜算。” “二位但有一丝私心,大明将一败涂地,从此失去制海之权,沿海之地将为西洋列强肆意蹂躏,征服四海也将成为痴心妄想。” 说到这里,孙传庭盯着二人: “云真人问,你们愿意日后,统领大明战舰征服大洋,创下不世功业,流芳百世。” “还是因为个人恩怨,成为大明以及九州的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若是选择前者,请满饮此酒,若是选后者,二位各自去吧!” 郑、李二人对视一眼。 然后不约而同地端起酒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的一干二净。 随即将酒碗狠狠地砸在地上,摔的粉碎。 第201章 股份换土地,谋国之举! 吕祖宫。 一名锦衣青年来到大门前,向门房投递拜帖。 门房的迎客道士见此人年龄不到三十,瘦得跟猴儿似的。 一身华贵衣袍套在他的身上,显得极为滑稽。 于是态度十分傲慢。 “拜见云真人?” “云真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边上正好有一群香客路过。 听到锦衣青年的来意,顿时一阵嘲笑。 “云真人是什么身份,也是随便就能见到的?” “连内阁的大学士、国公爷想见云真人,都得提前三天投帖子。” “这猴子,恐怕又是看《射雕英雄传》着迷了,向云真人求书的!” 锦衣青年陪着笑,向那迎客道士说道: “鄙人朱聿键,唐王世孙,还请道长通禀一声。” “唐王世孙?” 迎客道士和香客们吓了一大跳。 那可是皇室宗亲,并且马上就要被册封为唐王的藩王啊! 怎么就生了这副模样? 堂堂的藩王长这样,这不是坑人吗? 香客们吓得面如土色。 迎客道士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您稍等,贫道立即去禀报。” “有劳了。” 朱聿键却是依然恭谨,没有丝毫藩王的模样。 不多久。 迎客道士匆匆返回。 然后带着朱聿键进了道观,来到后面的偏殿。 “罪人朱聿键,见过纯阳真人!” 朱聿键双手高举过头,一揖到底。 “唐王切莫如此!” 云逍上前扶住朱聿键。 对于此人,他也是极为钦佩。 没想到竟然长这样…… 好吧,云真人不以貌取人。 朱聿键在客位上落座。 双手放在双膝上,一副谦卑恭谨的样子。 云逍心中一阵叹息。 倒霉的孩子,这是被吓坏了啊! 天主教扶植朱聿键的事情,东厂已经查得一清二楚。 崇祯元年,朱聿键被立为世孙。 他被老唐王关押了十几年,父亲又被害死。 其心态可想而知。 西洋传教士此时趁虚而入。 一番忽悠,朱聿键稀里糊涂地就入了教。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西洋传教士竟然谋划着,等谋害崇祯之后,扶植他继位。 结果就有些悲催了。 西洋传教士被连根铲除。 朱聿键又稀里糊涂地被东厂给抓了起来,押到京城。 要不是云逍一句话。 朱聿键即使能保住性命,余生也要在大牢里渡过。 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大喜大悲,朱聿键没崩溃,就已经是不错了。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云真人……” 朱聿键显然还没完全从过度惊吓中恢复过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云逍只得好言抚慰。 正说话间,崇祯走了进来。 云逍点了点头,继续跟朱聿键说话。 最近因为海事,以及水泥股份公司的事情,崇祯来的有点勤。 云逍都有些烦了。 在这道观里,可没有什么皇帝,只有侄儿。 崇祯也不以为忤。 早习惯了。 径自在朱聿键的对面坐下。 云逍继续对朱聿键说道:“你这次来正好,有一件事与你商议。” “云真人尽管吩咐。” 朱聿键正高度紧张,竟是没有察觉来人是谁。 云逍问道:“贫道开办的皇家水泥股份公司,唐王殿下是否知道?” “有所耳闻。” 过几天,水泥股份公司就要召开第一次股东大会。 这件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朱聿键自然是知道的。 云逍说道:“贫道打算出让一部分原始股,与唐王殿下进行交换。” “不不,这怎么好,这怎么敢收?” “云真人想要什么,直接拿去便是,还要交换什么?” 朱聿键连连摆手。 这几天他也听说了水泥股份公司的事情。 也很清楚,原始股意味着转手就是十倍的暴利。 云真人刚刚才救了自己的命。 怎么可能收他的好处? 同时朱聿键心里也十分疑惑。 跟云真人不沾亲不带故的。 为啥对我这么好? 崇祯忍不住出声呵斥:“叔父让你换就换,啰嗦个什么?” 朱聿键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 咕咚! 屁股一滑,从椅子上跌坐到地上。 云逍扶起朱聿键,淡淡地说道:“这位,是贫道的侄儿云昊。” 朱聿键看看崇祯,又看看云逍。 一脸懵逼,难道是自己眼花,认错人了? “贫道打算拿水泥公司的一部分原始股,与唐王殿下交换藩地的田产,以及水泥石矿藏。” “至于怎么交换,需要派人实地勘探然后再做决定。不过贫道可以保证,绝不会让你吃亏便是。” 云逍道出了自己的意图。 唐王藩地在南阳。 名下不仅有良田千顷。 还有储藏量极大的水泥大理岩矿。 云逍盘算着在南阳建一座大型水泥厂,用于供应中原地区的水泥。 “云真人的美意,在下怎敢不从?” 朱聿键满口答应下来。 “叔父要田产做什么?” 崇祯一脸迷惑地问道。 要矿藏,建水泥厂,这个可以理解。 可拿田产有什么用处? 云逍反问:“民乱的根源是什么?” 崇祯顿时醒悟过来。 如今大明正陷入三百年的王朝周期律中。 全国各地的土地兼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河南最为严重。 再加上连年灾荒,此时的河南,饥民遍地。 建水泥厂。 可以将一部分失去土地的百姓,转化为工人。 从唐王手里换取土地。 也是为了缓解土地兼并的问题。 并且云逍的目标,显然不是朱聿键一个人。 而是要拿他当榜样。 藩王要是能够从商业中,获取巨大的利益。 又怎么可能死守着土地不放? 如果解决了宗室。 全国的土地兼并情况,将会得到大大缓解。 叔父,这是谋国之举啊! 股份公司,果然是妙用无穷! “光是从藩王手里换取土地,还远远解决不了问题。” “让东厂去查,抓住把柄,杀一批乡宦豪强,没收他们的田地、家产!” “就从河南四凶开始!” 说到这里,云逍满脸杀机。 崇祯诧异地问道:“河南四凶是什么?” 云逍正要答话,王承恩匆匆而来。 “广东飞奴传书,佛朗机战舰自吕宋岛来袭!” 云逍闻言,心中顿时紧张起来。 第202章 传说中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这份急报,是东厂在广东的人,以飞奴传信的方式送至京城的。 所谓的飞奴,其实指的就是信鸽。 早在隋唐时期,南方广州等地就已经开始用鸽子通信。 那时候出海的船只,开船之后,沿着海路养白鸽,相隔数千里都能将书信传回。 到了大明,信鸽已具相当水平。 “大明战神”朱祁镇年间,淮阳有一天风雨交加,有一只鸽子坠落在一家人的屋上。 屋主正准备将鸽子杀了吃掉,看到鸽子腿上有一油纸封裹的信函。 从信函可以看出,这只鸽子竟然是从京师来的,时间仅有三天。 从淮阳到京师,单是空中直线距离就有一千四百多里,信鸽仅用了三天。 可见当时信鸽的水平之高。 不过由于受到气候、天敌等因素的影响,信鸽在途中经常发生意外,可靠性不高。 因此极少用信鸽来传递军情、公文。 这次东厂从广东传信到京城,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只信鸽。 这份急报,带来了惊人的消息。 驻扎吕宋岛的西班牙人,为了报复大明,一共派出三十多艘战船,其中大型战舰六艘。 在黄泥涌附近,大明水师与西班牙舰队遭遇。 大明驻扎在广东的水师,根本不足以对抗强大的西班牙舰队。 这场海战打下来,大明战损船只二十多艘,战死官兵一百余人。 西班牙舰队靠岸之后,大肆洗劫,残杀大明百姓三百余人,掳走青壮七十八人。 西班牙人依然不肯罢休,舰队继续北上,袭扰广东沿海。 “看来佛郎机人,还没有收到红夷攻打鸡笼的消息,就提早出动了。”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大海上瞬息万变,谁也无法预料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并且如今的通讯手段太原始了,在茫茫大海上,传递消息更是困难。 原本计划荷兰人先散布消息,并作出攻打鸡笼的架势,让潜伏在热兰遮城的西班牙间谍,传递情报给西班牙人。 然后荷兰舰队与郑芝龙的战船,在吕宋岛与小琉球之间的巴士海峡,夹击自吕宋岛出发的西班牙舰队。 没想到间谍的情报还没有传到,吕宋岛的西班牙人反倒先对大明动手了。 “之前的谋划,难道就此落空了?” “叔父,可有应对之策?” 崇祯忧心忡忡。 这一战的干系太大,由不得他不担心。 一旁的朱聿键瞪大眼睛。 脑子里更是一阵阵‘嗡嗡’作响。 唐王世孙的眼睛还没瞎。 眼前这位,不是当今天子是谁? 可他为啥把一个道士叫“叔父”? 并且一举一动,跟晚辈没有什么分别。 甚至连国家大事,都要向云逍子征求意见。 这是个什么状况? 难道是自己被关了这么多年,脑子真的坏掉了? 看着崇祯焦急的样子。 叔心里也有点慌……云逍轻描淡写地说道:“佛郎机人主动出击,这是好事。” “为什么反倒是好事?” 崇祯虽然很困惑,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叔父这么淡定,那肯定不会有什么事。 “红夷攻打鸡笼的消息,终究会传递到佛郎机舰队。” “对于佛郎机而言,鸡笼极其重要,重要到不得不救的地步!” 对于这一点,云逍十分肯定。 如今西班牙在东洋的贸易,几乎被荷兰人给抢光了,只剩下鸡笼这一个据点。 鸡笼存在,不仅可以维持贸易往来,还是西班牙通过关岛,连通北美的重要中转站。 如此重要的地方,绝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了。 见崇祯依然迷惑,云逍让王承恩去书房,取来坤舆万国全图。 早在万历时期,大明的官员就以西方世界地图为蓝本,描绘出了将大明居于中央位置的世界地图。 坤舆万国全图当中的地理信息极为丰富。 在当时没有航拍和卫星定位的情况下,基本反映了世界的实际情况,可谓是一个奇迹。 由于操心海上的战事,云逍从皇宫里弄了一份来。 “佛郎机舰队此时在这里,并且继续沿海北上。” 云逍将地图在桌子上展开,指着地图说道: “等他们收到来自小琉球的情报,要想前往小琉球北部救援,就绝不会再绕回去,走巴士海峡。” “而是继续北上,前往鸡笼……” 说到这里,云逍忽然一顿。 仔细看了一会儿地图。 云逍用手指指着小琉球岛南,在荷兰人占据的热兰遮城位置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不,佛郎机人舰队不会去鸡笼!” “他们定不会舍近求远,前去救援岛北的鸡笼,而是直接去攻打红夷的老巢!” 崇祯眼睛一亮,“叔父的意思是说,佛郎机人这是要围魏救赵?” “西洋白皮,哪里知道什么围魏救赵?” “等佛郎机人得到消息,再去救援鸡笼,不可能再回去走巴士海峡,绕过小琉球岛,路程又太远,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只要佛郎机舰队的指挥官不是白痴,肯定会趁着热兰遮城空虚,去抄红夷的老巢!” 云逍笃定地说道。 崇祯不解地问道:“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云逍指着地图上上的澎湖湾,笑道:“佛郎机舰队要攻打热兰遮城,必走澎湖水道。” “郑芝龙和红夷的战船,就可以在澎湖水道以逸待劳,与佛郎机人决一死战。” “郑芝龙、李魁奇当了一辈子的海盗,对于澎湖附近的海域了如指掌,远非红夷、佛郎机人可比。” “如此一来,我大明就占据了地利,这一战,又将增加一成胜算!” 云逍一番分析,连他自己都有些振奋起来。 历史上,荷兰人与大明在海上有数次交锋。 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原本会发生在三年后的料罗湾海战。 论实力,郑芝龙远不如荷兰人。 结果却是郑芝龙大胜。 其原因,就是郑芝龙充分地利,发挥出战船小的优势,一举击败荷兰舰队。 与西班牙、荷兰舰队在澎湖水道争锋,地利优势同样在郑芝龙和李魁奇。 “如此说来,佛郎机舰队北上,的确是一件好事!” 崇祯抚掌大笑。 随即命令王承恩,立即以八百里加急,同时以飞奴传书福建的孙传庭。 王承恩领命后匆匆而去。 朱聿键嘴巴大张,始终没有合拢过。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崇祯不再忧心海上的事情,向云逍问道:“叔父刚才说的河南四凶是什么?” 第203章 晋商豪强不能杀? 云逍并未回答崇祯的问题。 想了想,反问道:“还记得叔曾经说过的王朝周期律,也就是所谓的天道循环吗?” 崇祯点点头。 王朝兴衰的天机,敢不记得? 历代王朝兴衰,究其根源,就是土地。 大明如今所有的危机,根子就在土地兼并。 朱聿键满脸迷惑。 他们在说什么,为啥我听不懂? 云逍又问:“还记得李自成吗?” 崇祯神色骤然大变,双拳情不自禁地握紧。 叔父透漏的天机中,将来兵临京师,迫使自己自缢煤山的元凶,怎么不记得? “侄儿曾让人查遍西北各路流贼,当中并无一个叫李自成的。” “叔父可知此人现在身在何处?” 崇祯面露狠厉之色。 有叔父相助,将来自缢煤山的事情,大概率是不会发生了。 然而李自成这个祸根,却是不得不除! 因此崇祯让人在西北流贼中,四处打探李自成的下落。 可查来查去,就是找不到这个人。 叔父肯定是不会算错的。 八成是李自成跟其他流贼一样,用了化名。 这倒也不稀奇。 流贼为了避免亲族受到牵连,全都采用的是化名、外号。 并且称呼十分奇葩,天王多如狗,龙虎满地走。 “李自成现在还并未加入流贼,自然是查不到。” 云逍笑了笑。 按照原有的历史。 李自成因为妻子和人通奸,于是杀了妻子。 随后于去年的时候,同侄儿李过到甘肃投军,很快就升了把总。 去年年末,建奴绕道蒙古入关,朝廷调集天下兵马勤王。 李自成随同甘肃边兵向京师进发,因为闹饷,途中发动兵变,杀了领军的参将和当地县令。 在此之后,李自成才转战汉中,投靠了流贼王左挂。 可历史发生了变化。 因为有了遵化大捷,甘肃边兵并未被调动,李自成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发动兵变。 此时十有八九,还在甘肃军中当把总。 “不必查了!” “不从根源上解决,即使没有李自成,也会有张自成、王自成。” 云逍对于李自成,除了恨其不争,并没有什么恶感。 没有人天生愿意做流贼,如今的李自成,也是被逼到绝境,所作所为并没有错。 也就是后来攻占京师,就开始飘了,最终导致建奴入关。 崇祯见云逍不肯说,也只得作罢。 “你可知道,李自成这区区流贼,最终为什么能够颠覆乾坤?” 因为有朱聿键在,云逍话说的有些隐晦。 崇祯眉毛一挑,“难道是因为……河南?” 云逍点了点头,“总算不是太笨。” 朕就当做是夸奖了……崇祯面无表情,心中反倒有些窃喜。 叔父如此随意,证明没把他当外人,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朱聿键却是吓得一个哆嗦。 这可是大明皇帝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客气? “如今的河南百姓,实在是苦啊!” 云逍重重一声叹息。 他不是什么圣母。 实在是因为,现在的河南百姓太惨了,但凡有点人性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此时的河南,如同炼狱。 大明的藩王,封于河南的为最多。 除了周、赵、伊、徽、郑、唐、崇、潞八王。 还有封于洛阳的福王朱常洵。 这些藩王占有大量庄田,穷奢极欲。 哪里会去顾及百姓的死活? 听到这里。 崇祯冷哼一声,狠狠地瞥了一眼朱聿键。 朱聿键面红耳赤,面露羞愧之色。 “除了藩王,还有以‘四凶’为首的缙绅豪强。” 云逍面露杀机。 所谓河南四凶,就是四大缙绅豪强。 睢州褚太初,宁陵苗思顺,虞城范良彦,以及南阳曹氏。 这四大凶,通过侵占、投靠、投献,以及巧取豪夺,大肆兼并土地。 光是四凶名下的田产,多的达到千余顷,少的也不下五六百顷。 并且他们豢养豪奴,横行州府,鱼肉百姓,连官府也不敢过问。 底层百姓尽管田地越来越少。 但官府的赋税、兵饷、徭役等,却仍要从他们身上搜刮。 偏偏河南又遭遇到三百年不遇的大灾荒。 旱灾、蝗灾、瘟疫,从未断过。 此时的河南,千里赤地,饿殍千里,一片惨厉景象。 崇祯冷冷地看着朱聿键,漠然问道:“可有此事?” 朱聿键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说道:“云真人所言,句句是真!” “百姓没有了活路,不去当寇贼,难道就等着被榨干最后一滴骨髓?” 云逍一声冷笑。 “如今的河南,就如同是泼上油的干柴。” “一旦有大股流贼进入河南,整个河南将会彻底糜烂,中原陷入大乱!” 历史上,李自成最初被官军打的惶惶如丧家之犬,四处逃命。 正是后来进入饿殍遍野的河南,振臂一呼,无数饥民争相投效。 麾下人马从入豫时的一千多人,骤然暴涨到十几万。 最后在朱仙镇大败明军,从而定鼎中原,为大明挖好了坟墓。 因此大明此时最大的危机,不是来自辽东的建奴,而是河南。 解决了河南的问题,大明的内患就等于是解决了大半。 崇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似水。 云逍接着娓娓而道: “因此叔才打算在南阳建水泥厂,从唐王藩地换取田地,同时解决一部分灾民就业。” “希望唐王殿下能够带好这个头,为所有藩王做表率。” “藩王有大把的银子可以赚,百姓有田可以耕种,可谓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崇祯漠然说道:“这可是叔父给你指出的一条明路。” 朱聿键慌忙说道:“臣……小人怎敢,不,求之不得!” 崇祯这才神色稍霁。 要解决河南的土地问题,就得先从藩王开始。 可这些藩王,又岂是那么好动的? 藩王同皇帝本是一体。 动了藩王,就等于是动摇了皇权的根基。 也只有用利益,来交换他们手中的田地。 并且可以依照此例,解决全国的宗室问题。 如此一来,就等于是解决了大明的一大沉疴。 这可是大明历代皇帝,都不曾解决的大难题啊! 崇祯心中一阵轻松。 接着看了云逍一眼,又是一阵感慨。 为了大明江山,叔父可谓是煞费苦心,用心良苦! 云逍接着面露杀机: “单是解决藩王,还远远不够!” “以四凶为首的缙绅豪强,必须设法彻底根除!” 崇祯有些犹豫了。 皇帝又不是土匪流贼。 更不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 杀人简单。 可缙绅是大明权力结构中的重要一层。 杀了河南缙绅,会让天下人心震动,进而引发剧烈的动荡。 这榆木脑袋皇帝,还是得靠银子来驱动…… 云逍笑了笑,淡淡说道:“河南四凶的家产加起来,不下三千万两银子!” 嘶! 崇祯倒吸一口凉气。 心中的那点犹豫,瞬间化作乌有。 第204章 摊丁入亩,解决千古难题 “缙绅豪强,盘剥百姓,统统该杀!” 崇祯心中杀意涌动,毅然而又决然地说道。 缙绅豪强杀不得? 鱼肉百姓,挖了大明的根基。 最后甚至逼得朕,在煤山自挂东南枝。 必须杀! 河南四凶? 让你们变成河南四尸! 什么,银子? 朕又不是抄家皇帝,怎么可能是为了银子? 朕杀缙绅豪强,是为了拯救河南百姓于水火! 朱聿键看了云逍一眼,一阵心惊胆战。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啊! 就给河南四大缙绅带来灭顶之灾。 这权势,简直是没边了! 接着朱聿键又看了看崇祯。 这到底谁才是大明的天子? 当然了,这些都只能在心里想想,打死也不能说出去的。 又见真香定律……云逍瞥了一眼崇祯,摇头一笑。 这位崇祯皇帝,学坏了啊! 朱聿键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向云逍告辞。 “册封唐王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 “你回到藩地,把股份换土地的事情,跟其他藩王宗亲都好好说清楚了。” 崇祯瞬间加持皇帝威严,最后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其他事情,慎言!” 朱聿键连忙答应,然后逃也似的离开。 配殿中,只剩下云逍和崇祯二人。 云逍陷入沉思之中。 崇祯问道:“叔父是在忧心河南之事?” “解决河南乃至全国的土地问题,单靠从藩王手里交换土地,杀几个豪强,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以工商业来取代农业,又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短时间内难以奏效。” 云逍一声叹息。 如今的大明,到处都是窟窿。 真是让贫道操碎了心,脑阔痛! “叔父有些操之过急了。” 崇祯哑然失笑。 想不到叔父也有为难的时候。 着实不容易! 想到大明面临的重重危机,崇祯也跟着叹了一声,连连摇头苦笑:“要想根治这一顽疾,岂是那么容易?” “自古以来,土地,就是一个死结,王安石、张居正解决不了,也无人能解决。” “叔父的股份制,至少要等三五年的工夫方能初步奏效。” 云逍淡然一笑,“谁说没办法解决了?” 崇祯一愣,随即激动起来:“叔父是说,有办法在短期内奏效的法子,解决土地的问题?”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云逍舒适地靠在椅子上,然后问道:“宗室、官绅、地主,大肆兼并土地,除了巧取豪夺之外,最重要的手段就是投献。” “那些百姓为什么心甘情愿,将自家的田产,托在缙绅名下?” 崇祯想了想,说道:“那是因为,缙绅名下的田产可以免除田税。” 云逍又问:“百姓之所以艰难,又是因为什么?” 崇祯答道:“因为丁税、徭役,以及各种苛捐杂税。” “要是把田税、人头税合并,改为按土地多少来收税呢?” 云逍笑了笑,随即语气笃定:“这叫……摊丁入亩!” 崇祯如同醍醐灌顶,心中豁然开朗。 “好一个摊丁入亩!” “把丁税平摊到田税中,只征收地丁银,长期以来隐蔽在税收中的田亩,统统纳入朝廷赋税。” “如此一来,缙绅豪强再也无法躲避田税,还有谁去想尽千方百计,去大肆兼并土地?” “也将彻底断绝了投献田产的事情!” “并且为百姓减轻了重负,流民问题,也会随之得以彻底根治!” 孺子可教也……云逍谆谆善诱,继续开展启发式教学:“取消了百姓的人头税,人口会如何?” 崇祯一愣,随即振奋击掌:“没有了人头税,百姓将彻底放开了传宗接代,大明人口将会激增。” “人口多了,兵源就会更加充足,又何惧建奴?” 云逍补充道:“人口多了,就会刺激推动工业、商业的发展,那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国家强盛,彻底解决王朝三百年因果律。” “等到人口多到大明国内容纳不下时候,可以向海外移民、扩张,这才是大明日不落的根基!” 螨清时期,九州人口从康麻子统治时期的1亿,到千古第一败家子时期,人口高达3亿。 人口数量突飞猛进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摊丁入亩的实施,一举奠定了后世九州人口大国的基础。 崇祯虽然不知道将来的历史,却也想得到摊丁入亩带来的诸多好处。 越想越是兴奋。 摊丁入亩,必须搞! 现在河南推行,然后推广全国。 这可是彻底改变,九州自古以来赋税制度的仁政! 真正搞好了,半年内就可以收到奇效。 等全国推广开来,大明将再无内患! 朕,必将名垂青史,直追太祖、成祖! 一念及此。 崇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站起身,不顾天子威严,躬身说道:“叔父为大明解决了千古难题,朕……侄儿替大明,以及亿万黎民,谢过叔父!” “淡定,每临大事,要有静气!” 云逍用手敲了敲椅子扶手。 崇祯讪讪一笑。 朕还是太急躁了,得多向叔父学习。 云逍正色说道:“这主意,不是叔提出来的,也不是你,而应该由大臣来提……就温体仁吧!” “摊丁入亩,一改自古以来的田赋政策,首议者必将名留青史,叔父为何如此?” 崇祯困惑不解,随即醒悟过来:“叔父高风亮节,侄儿钦佩万分!”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 高风亮节? 扯淡! 叔是不想跟商鞅一样被车裂。 也不想跟王安石、张居正一样,死后差点被挖墓鞭尸。 得罪天下的缙绅阶层,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温体仁。 倒也不是坑老温,他根本不在乎被报复。 给他一个超越张居正的机会,肯定会疯了一样推动这件事。 “当皇帝是一门学问,不能凡事都亲力亲为,冲锋陷阵的事情,要交给大臣们去做。” “当今皇帝啊,真该多向先帝学学,在后宫做着木匠活,朝堂的事情依然稳稳地掌控着。” “再看看咱们的那位崇祯爷,年纪轻轻,就累得跟老头子似的,反倒没什么效果。” 云逍似乎是在跟晚辈闲聊。 崇祯心中一震。 叔父这是在传授帝王之术啊! “要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必须派一位能臣坐镇。” “都察院的御史要下沉到地方,东厂也要进驻河南,履行肃贪职能。” 云逍又补充了几句。 说完,又猛地想起一个人。 直接对崇祯说道:“让东厂在河南,帮叔打听一个叫李岩……不,叫李信的人,应该是开封府杞县人,找到后把他请到京城来。” 第205章 当名臣,背黑锅 “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关系中原安危。” “必须选派一名能臣,前往河南主持此事。” “叔父可有合适人选?” 崇祯殷切地看着云逍。 摊丁入亩的事情太重要了。 必须托付给忠诚而又能干的大臣。 也只有叔父推荐的人,才能让人放心。 “南居益,可以担当大任!” 云逍想了想,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他也是因为最近筹谋海上的事情,才想起南居益。 南居益,可不是一般人物。 天启二年,荷兰人集结15艘战船,兵1000余人,进犯澎湖。 如此庞大的一支舰队,在当时是算是一支名副其实的超级舰队。 荷兰人攻击厦门港,并封锁漳州港,以武动威胁大明,必须答应沿海互市,并割让澎湖。 连不怎么管事的天启皇帝都毛了。 当下木匠活也不做了,下令驱逐荷兰人,确保澎湖。 南居益临危受命,担任福建巡抚。 他虽然是个文官,却精通兵法。 并且跟孙传庭一样,是一个狠人。 南居益亲眼目睹荷兰的巨炮战舰,知道正面交锋,断无取胜可能。 于是乎,他搞了一个鸿门宴。 以商谈贸易为由,诱使荷兰人上岸谈判。 然后……南居益就开始不讲什么武德了。 对荷兰使团,好酒好菜一番招。 一场酒喝下来,荷兰人要么被喝的酩酊大醉,要们变成了喷射战士。 南居益趁夜派出小船,火烧荷兰人停在厦门]港的两艘战船,毁掉一艘,另一艘受重创而逃。 天启四年。 南居益自乘船到金门督战,下令明军船队渡海武力收复澎湖。 经历七个月的苦战,最终击败荷兰人,确保澎湖不失。 后来南居益官居工部尚书,因为得罪魏忠贤而被罢官。 崇祯元年被重新起用,却由于替人说情,被崇祯以徇私削籍遣还。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破南居益的老家渭南。 南居益拒不投降,绝食七日而死。 如果他能够得到崇祯重用,绝对又是一个孙传庭。 这样的能臣、忠臣,并且性情刚烈,干事不墨守成规,正是主持推行摊丁入亩的不二人选。 崇祯果断地说道:“升南居益为户部尚书,代朕巡行河南,主持一切事务。叔父你看可好?” 云逍顿时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行事雷厉果断,这该不会是个假崇祯吧? 云逍异样的眼神,让崇祯颇为自得。 不是说朕生性多疑吗? 现在怎么说? …… 崇祯回到宫中,立即传诏温体仁觐见。 礼毕。 崇祯问及河南近况。 内阁每隔几天,就要收到来自河南的奏疏。 要么是要银子赈灾的,要么就是某某地方出现流贼,请朝廷派兵镇压的。 反正就没一件好事。 此时崇祯一提到河南,温体仁的头皮阵阵发麻。 “中原百姓处于水火之中,朕夙夜难寐。” “近日朕终于想到一良策,不仅可以从根源上解决河南之患,还能够一劳永逸解决土地兼并这一沉疴。” 崇祯不急不躁,成竹在胸。 温体仁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 吹牛逼也要有点谱才行吧? 王安石、张居正都没能解决的顽疾。 就你? “此法,名为摊丁入亩!” 崇祯将云逍的话,改头换面,向温体仁一番解释。 温体仁目瞪口呆。 崇祯微微一笑,问道:“温卿,如何?” “此法,此法胜过两税法、一条鞭法!” “若是此法得以推行,必将惠及天下百姓,永固大明国本。” “陛下之圣明,尧舜不及也!” 温体仁满脸亢奋,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虽然表演有点用力过猛,内心的震惊与敬佩,却是真的。 不过却不是钦佩面前的皇帝陛下。 老温心里明的跟镜子似的。 这哪里是陛下的主意? 除了云逍子,别无他人! 云逍子,有经天纬地之大才! 王安石、张居正不如也! “过了,言过了!” 崇祯连连摇头,脸上的笑容,却像是绽放的菊花一样灿烂。 温体仁又是一通马屁奉上。 “好了。” 崇祯摆摆手,“摊丁入亩之法,就由温卿来建言。” 温体仁一愣,随即难以置信地说道:“由臣来建言?” 崇祯眉头一皱。 这个温体仁,以前不是很能揣摩朕的心思吗? “陛下赐臣名垂青史的机会,臣,叩谢天恩!” 温体仁连忙跪下,感激涕零地说道。 陛下的心思,当然明白。 这是要让自己当出头鸟啊! 可自己心甘情愿啊! 自古以来,能够名留青史的大臣又有几人? 自己担任内阁首辅以来,还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 这个摊丁入亩一旦推行,那将是影响后世、青史留名的丰功伟绩。 自己这个首议者,必将成为一代名臣! 张居正都得靠后站! 别说是给皇帝做挡箭牌。 就是豁出老命,粉身碎骨也要干啊! 背个黑锅又算什么? 同时温体仁心中雪亮。 这肯定又是云逍子的主意。 心中不禁满是感激。 “平身吧!” “回去写一份奏疏,明天呈上来,先让内阁和六部议一议。” 崇祯挥挥手。 …… 五天后。 皇家水泥股份公司第一次股东大会,在勺园利召开。 与此同时,崇祯皇帝召集百官,于平台商议摊丁入亩之策。 与勺园和谐、愉快的气氛截然不同,平台如同是沙场交锋,虽然没有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却是有的。 哪个官员家里,不是良田无数? 哪个大臣身后,没有大批缙绅支撑? 摊丁入亩,不仅是要硬生生地从他们身上刮一层油,还要挖掉天下缙绅的根基。 大臣们不炸锅才是怪事。 作为提议者,温体仁首辅的身份都不好使,立即被群起而攻之。 不过也不乏公忠体国,而又有远见卓识的大臣。 薛国观、李邦华、王象晋等大臣,纷纷发声,力挺温体仁。 崇祯一直十分闲适地端坐御座上,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看着乱糟糟的朝堂。 还是叔父有先见之明啊! 这次如果亲自下场,提出摊丁入亩。 被大臣们这么挡回来,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叔父教的这个帝王权术,真是高明,学到了! 第206章 推行新政,海上烽烟起 “启奏陛下,臣有一些话,想跟诸位同僚们说道说道!” 英.国公张维贤站出来,大声奏道。 崇祯颔首道:“讲!” 英.国公是勋贵之首,并且威望极高。 百官们都是十分好奇。 他此时站出来,会为谁说话? “诸位!” “你们所争的,无非是田税的事情。” “老夫就有些不明白了,如今有铁杆庄稼不要,反倒死盯着田里。” “铁杆庄稼,不光能赚大把的银子,还旱涝保收。” “田地里,又能抠出多少银子来?” “再说了,跟那些泥腿子百姓抢活命粮,你们不觉得寒碜吗?” 张维贤老气横秋,颐指气使。 众人面面相觑。 一名大臣说道:“英.国公说的铁杆庄稼,莫非指的是……股票?” 张维贤捋着胡须,颔首笑道:“如今除了股票,还能有什么铁杆庄稼?” 接着他大谈股票的好处。 好像是买了股票,从此十几代富贵,都不用发愁了。 很多大臣被说的怦然心动。 也有人无语苦笑。 这里正议论着国家大政呢! 你在这里大肆吹嘘股票,合适吗? 可看到崇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没人这时候去触霉头。 如今的陛下,可不是之前的陛下了。 此时的朝堂,更不是东林党人所谓‘众正盈朝’的时候了。 一人站出来向张维贤提出质疑: “据本官所知,纯阳真人开办的皇家水泥股份公司,只出售了两成多原始股。” “也只有少数人能买得到,咱们想买也买不到,国公爷说的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 张维贤笑道:“云真人说了,还有六成多原始股,准备在以后公开出售三成出去,而他只留三成。像老夫这种已经买过的,就没资格再买。” 百官顿时兴奋起来。 “并且等水泥股份公司挂牌之后,手里的股票还可以进行交易,只要出价高,谁都能买得到。” “云真人还说了,不仅是在京城,接下来还要在南阳,随后在各地,创办大量的水泥厂。” “诸位只要眼光放远一点,放心大胆地往里面投银子,还愁赚不到钱?” “白花花的银子就放在那儿呢,非得去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说句实话吧,用不了几年光景,田产根本就不值钱了!” 张维贤的一番话,让朝堂上一片哗然。 锦衣卫纠察正要阻止,被王承恩用眼神阻止。 英.国公这是在帮云真人打广告呢! 百官对股票越热心,股票就越值钱,怎么能阻止? 等张维贤吹嘘的差不多了。 崇祯开口道:“关于这个股份公司,朕也有一些想法。”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朝廷已经推行开海之策,准许对海外贸易往来。” “朝廷不仅收取赋税,还要成立一个官方海贸股份公司,与海外进行贸易。” “朕的大致想法,这个股份公司,将由官方控股,同时准许民间参与。” “按照大明律令,四品以上官员不得经商,朕今天就开一个口子,众卿手中有闲钱的,可以购买海贸公司的股票。” 哗! 众臣顿时沸腾起来。 按照太祖留下的祖制,规定四品以上官员不得经商。 四品之下,则可以适当经商。 只不过如今,没人把这条祖制当回事。。 在场的哪个大臣、勋贵,名下没有店铺、田庄,府上没有专门打理生意的管事? 否则张维贤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在朝堂之上,大谈股票的事情。 如今皇帝亲自开口,可就不一样了。 并且那可是官办的海贸公司啊! 绝对是有赚不赔,并且还是大赚而特赚。 海贸的利润有多大? 开国时期的沈万三知道吧? 那可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沈万三从哪儿赚的那么多的银子? 不就是海贸吗? 如今朝廷实行开海,海贸就是一座挖不尽的金山。 可肥的是沿海的那些狗大户。 自己想分一杯羹,也找不到门路。 如今朝廷成立股份公司,允许民间参与。 等于是给了每个人,发大财的机会啊! 并且赚的,还是清清白白的银子。 砸锅卖铁,也要全都投进去啊! 谁敢阻拦开海,就跟他们拼命! 大臣们纷纷跪下,山呼万岁。 这可比以往,要真心实意多了。 “叔父所言,分毫不差!” “任何事,都要靠利益驱动!” 崇祯心中一阵感慨。 随即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摊丁入亩,势在必行!” “朕决定,首先从河南开始试行!” “委南居益为户部尚书,巡行河南,主持推行摊丁入亩,河南境内一应官民、兵马,皆听从调度!” “东厂、都察院跟进,严查不法之事,合力推进新政!” 那些反对的官员,知道大势已去。 陛下连东厂、都察院都出动了。 显然是要以铁腕手段,来推行摊丁入亩。 挡肯定是挡不住了。 一旦摊丁入亩,田税上去了,又没法避税,正如张维贤所说,以后的田产肯定是不香了。 再说了。 有了新的赚钱门路,并且还是赚大钱的路子。 谁愿意去跟泥腿子百姓抢食? 看到沸腾的朝堂,崇祯微微一笑。 接着想到开海能否顺利,全靠海上的一战了。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叔父提出的摊丁入亩,肯定会有阻力,却无人能阻止。 可在叔父在海上的谋划,就难说了。 茫茫大海,不可操控的因素实在太多。 谋划再好,随时都会有变数。 可千万不要出任何纰漏才好! …… 广东,海澄县。 大明闭关锁国,海澄县是唯一的通商口岸。 因此这里成为九州第一大港,无比繁荣,素有“小苏杭”之称。 此时。 海澄县月港,却是炮火连天。 海面上。 来自吕宋的西班牙战舰肆意张狂。 大量明国水师战船、商船被摧毁,残骸在海水中漂浮。 西班牙战舰靠近海岸,不断向岸上开炮。 岸上的炮台、防御被陆续摧毁,不断有军民殒命于炮弹之下。 随后西班牙士兵乘坐小船登陆。 一百多名明国士兵、青壮,向海滩冲了过来。 为首一名年轻官员,头戴纱帽,身穿圆领绿袍。 他一手持着盾牌,一手握着单刀,奋勇杀向刚刚登陆的西班牙士兵。 第207章 不能一睹云逍子仙颜,平生大憾 西班牙舰队旗舰上。 舰队指挥官依麦斯·达斯马里纳,正通过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海岸。 “残害传教士的异教徒,接受来自主的怒火吧!” 站在一旁的传教士费尔南多,看着被战火吞没的海港,兴奋地挥舞着拳头。 依麦斯收起望远镜,笑着说道:“费尔南多神父,天主会看到这一切的。” 神父咬牙恨声说道:“指挥官阁下,我建议登陆后,像屠宰猪羊一样,将所见到的一切明国人,统统杀光!” “不,神父大人,恕我不能从命。” “我接到的命令,除了报复明国,还要抓捕更多的奴隶。” “我们建设港口,需要大批的奴隶,而那些土著猴子又懒又没用,也只有聪明而又勤劳的明国人最好用。” 依麦斯笑着否决了费尔南多神父的建议。 “那真是太遗憾了!” “我还想兑现当初的誓言,吊死、烧死这些可耻的异教徒,一直到摧毁这个可耻的种族!” 费尔南多遗憾地耸耸肩。 依麦斯笑道:“很快你就会如愿以偿的,我的神父大人!” 海岸上。 刚刚登陆海滩的西班牙士兵,立足未稳,被冲来的大明士兵、青壮冲到近身。 接下来一场混战。 那身穿绿袍的官员,竟是勇不可当,接连砍杀七八人。 其他兵民也都悍勇无比。 西班牙人节节后退,竟然被逼退到海里。 依麦斯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立即下令:“那一定是明国的大官,俘虏他!” 他哪里知道,大明官服的学问。 官服为绿袍,只不过是低的不能再低的九品官,再往下,就是吏了。 后续的西班牙士兵陆续登陆。 明国军民寡不敌众,除了那官员受伤被俘之外,其他悉数阵亡。 那官员腿部中弹,被俘后怒骂不止,最终被西班牙士兵五花大绑,押上小船,送到旗舰上。 依麦斯居高临下,俯视着年轻官员,“明国官员,报上你的姓名、官职。” 一名汉人翻译,将依麦斯的话翻译给官员听。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大明国英德县主簿,通州阎应元是也!” 官员昂首挺立,傲然说道,声如雷鸣。 没错! 此人正是十一年后,在江阴率十万义民,面对二十四万建奴铁骑,两百余门重炮,困守孤城八十一天,使建奴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七万五千人,气壮山河、名留千古的江阴典史。 那位临死前,写下“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悲壮绝命诗句的阎应元。 阎应元本是通州人氏,举人出身,此时才是三十四岁。 去岁年末。 建奴绕道蒙古,突袭大明,京畿戒严。 通州是京师门户,又是漕粮转运的要地,绝不容有失。 为了防范建奴,通州严防死守。 阎应元率家中青壮协助守城。 适逢军士闹饷发生兵变,阎应元奋身作战,立下大功。 年初的时候,阎应元被授广东韶州英德县主簿。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这个职务,原本是阎应元在十一年后,赴任江阴典史之初,因为平定盐盗有功,朝廷调他转任的官职。 由于母亲病重,且道路堵塞,没能成行。 在这个时空,因为云逍的出现,多出了一个遵化大捷,历史发生了转变。 阎应元的命运也随之改变,没有了江阴典史的经历,却被提前授予英德主簿。 他早在一个月前,就从通州动身,前来广东赴任。 由于路途遥远,一直到今天,才经过海澄县。 恰好碰上西班牙战舰来袭,阎应元率领随从,与大明士兵并肩作战。 结果终因势单力薄,被西班牙人所俘。 费尔南多神父大声喝道:“跪下,向万能的主赎罪吧!” “下跪?” 阎应元一声嗤笑,“本官跪天跪地跪祖宗,怎么可能去跪你们这些西夷强盗?” 旁边的西班牙士兵上前,举起火枪,就要朝阎应元身上砸下。 “我很敬佩你的英勇。” 依麦斯朝士兵摆摆手,然后朝阎应元倨傲地说道:“明国官员,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我有权处死你!” “我阎应元,俯仰无愧天地,死又何惧?” 阎应元放声大笑。 “汤若望、龙华民等传教士,不仅为明国带去了信仰,还带去了先进的文明。” “而你们明国,却残暴地捕捉、杀害传教士和主的信徒!” “你们这些该死的异教徒,统统都要下地狱!” 被激怒的费尔南多,愤怒地咆哮起来。 “你们西洋传教士,在大明的所作所为,早就被纯阳真人在《大明日报》中,揭露的一清二楚。” “你们的狼子野心,诸多罪行,早已天下皆知,现在却说什么给大明带来信仰、文明?” 阎应元一阵冷嘲热讽。 “纯阳真人?” “《大明日报》?” 依麦斯和费尔南多面面相觑。 他们在吕宋岛,接到大明大肆抓捕传教士和教徒的消息。 至于其中的详情,还真不怎么清楚。 “我大明,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有数千年的文明。” “你们这些西夷,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夷,同野人无异,也敢狂言,给我们带来信仰和文明?” “我大明,更有云逍子这等仙神一般的奇人。他识破你们西夷的阴谋,将传教士和教徒一网打尽,从此玉宇澄清,沆瀣尽扫!” “你们所谓的天主,别说是子虚乌有,凭空杜撰,就是真的存在于世,他也是连给云逍子提鞋都不配!” 阎应元不屑冷笑。 随即仰天长叹,满脸遗憾:“不曾亲眼见到云真人仙颜,平生大憾!” “照你这么说,云逍子就是罪魁祸首?” 依麦斯满脸阴鸷,面露杀机。 “狂妄的异教徒,你竟敢亵渎天主!” “绞死他,立即绞死他!” 费尔南多指着阎应元,愤怒地叫嚷起来。 立即有西班牙士兵上前,将阎应元拖到桅杆旁。 将一根绳子打上一个圈,套在阎应元的脖子上。 阎应元面带笑容,昂首待戮。 第208章 鲨鱼入网,八罩岛之战 两名西班牙士兵拉住绳索,阎应元脖子上的绳套勒紧,眼看就要殒命。 依麦斯忽然说道:“放开他,把他同那些奴隶关押到一起!” 费尔南多不解地说道:“指挥官阁下,你的仁慈,不应该用在异教徒的身上。” “神父大人,你难道没有看出,对于这个明国官员而言,死亡不是惩罚,而是解脱。” “他既然如此忠诚于他的国家,那就让他亲眼目睹,我们的舰队蹂躏明国,杀死明国人。” “这才是对他最大的痛苦和折磨!” “另外,我们还需要一个跟明国沟通的人,这个明国官员正是合适的人选。” 依麦斯笑着说道。 费尔南多连连点头:“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依麦斯当即让人放了阎应元,并命人给他治伤,跟被抓获的明国人一起关进底舱。 海岸上,西班牙士兵已经占领月港,准备继续攻入海澄县城,大肆劫掠。 这时,依麦斯收到来自马尼拉总督府的命令。 依麦斯立即下令岸上的士兵回船,然后召集舰长开会。 “刚刚收到总督大人的命令!” “我们在热兰遮城的情报人员送来消息,该死的荷兰人,舰队已经从热兰遮出发,攻打鸡笼和淡水!” “总督大人命令我们,立即增援鸡笼,给荷兰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依麦斯一拳砸在会议桌上。 舰长们个个面露惧意,再也看不到面对明国平民时的凶狠。 在大海上,西班牙人吃尽了海上马车夫的苦头。 这次总督让他们前去增援鸡笼,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指挥官阁下,等我们赶到鸡笼,荷兰人恐怕已经攻占了我们的要塞。” “到时候舰队没有地方获取补给,将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我建议给总督大人写信,请他更改命令!” …… 依麦斯摆摆手,会议室内安静下来。 “总督大人的命令,必须得到执行,鸡笼必须营救!” “但是我认为,直接增援鸡笼,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因此我决定,舰队直接进攻热兰遮城!” 依麦斯指着悬挂在墙壁上的海图,手指在热兰遮城的位置上,重重地一点。 舰长们全都一愣,随即兴奋起来。 “荷兰人的力量,全部集中到小琉球的北部,热兰遮城防御空虚,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攻占热兰遮城的意义,远远大于增援鸡笼,指挥官阁下,这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 “占领热兰遮,让荷兰人无家可归,在大海里游荡吧!” …… 八罩岛。 自从孙传庭收到来自京城的急报,就立即命令郑芝龙从金门出发,移师八罩岛,等候西班牙舰队的到来。 八罩岛是澎湖众多岛屿中的一座。 郑芝龙与荷兰人最终商定的计划,等西班牙舰队进入澎湖水道,由荷兰战舰引诱进入澎湖湾。 然后利用对地形,夹击西班牙舰队。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十几天时间。 此时。 郑芝龙正站在岛上最高处,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海面上的动静。 郑芝虎匆匆而来。 “大哥,红夷那边又派人来问了,佛郎机舰队,真的会偷袭热兰遮城?并且他们还说,要是我们出现失误,我们要负全部责任!” 郑芝龙沉声说道:“这是云真人推算的,怎么可能会有错?红夷这么急,难道是等不及要去投胎不成?” 郑芝虎嘀咕道:“孙传庭把云逍子吹的神乎其神的,这海上的事情,他也能算得准?” “闭嘴!” 郑芝龙厉声呵斥,心里却是一阵焦躁。 皇帝给他画了一张天大的饼。 这次要是西班牙人不来,一切算计都将落空。 虽说错不在他,可那么多的封赏,肯定也是没了。 并且还将面临一个极为糟糕的局面。 到时候红夷肯定会趁机发难。 与红夷正面硬刚,即使有李魁奇这支奇兵,以及赶制出来的几样海战利器,胜算也是不大。 “急报!” “大当家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一名海盗一路狂奔而来。 “来了,派出去的兄弟打探到了,佛郎机舰队正朝小琉球南去了!” “佛郎机人,竟然真的去攻打热兰遮城了!” 郑芝龙闻声骇然。 随即扭身看向京城方向,满脸敬畏之色。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城,竟然将佛郎机舰队的举动,推算的如此精准。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天不怕地不怕的郑芝龙,此时也是满心敬畏。 郑芝虎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云逍子,该不会是姜太公、诸葛亮转世吧?” 郑芝龙幽幽说道:“怕是姜太公、诸葛亮,也比不上他。” 郑芝虎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朝着京城方向说道:“云真人,我是个粗人,嘴巴臭,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跟我计较。” “听说云真人连二十岁都不到,你叫他老人家?” “人家这样的神仙人物,要是跟你这浑人一般计较,你早就在海里喂鲨鱼了!” 郑芝龙笑着踢了郑芝虎一脚。 “这次的算计,八成是成了!” “大哥,你成了参将,连侄儿都跟着加官进爵,可别忘了咱们兄弟啊!” 郑芝虎笑嘻嘻地说道。 “到时候我还能亏了自己的兄弟?” 郑芝龙又是一脚踹过去,“立即去给红夷传信,让李魁奇那边也做好准备,这一次,咱们兄弟将扬名四海!” …… 两天后。 西班牙舰队进入澎湖水道。 远远地看到,三艘西洋战舰迎面驶来。 “这一定是荷兰人留守热兰遮的战船!” “击沉他们,热兰遮将对我们毫不设防!” 依麦斯当即下令。 所有战舰全都扬起风帆,向三艘荷兰战舰杀去。 荷兰人显然也发现了西班牙舰队,立即扬帆调转航向,朝着西北方的七美屿方向驶去。 第二天中午。 西班牙舰队与早就等候在这里的荷兰主力舰队,在八罩岛与七美屿之间的海域相遇。 一场决定东亚海上霸主之位的海战,就此拉开序幕。 西班牙舰队旗舰上。 阎应元和被抓的明国青壮,在底舱中听到外面传来的轰隆炮声。 “难道是咱们大明的水师?” 阎应元振奋起来。 可随即却是神色一黯。 这茫茫大海,就是西夷战舰纵横驰骋的牧场。 大明水师只能在近海出没,早就没有了挑战西洋战舰的实力。 “我大明水师,何时才能重现成祖当年盛况,横扫大洋,称雄四海?” 阎应元重重地一声叹息。 第209章 火海战术 “显而易见,我们中了荷兰人的诡计!” 依麦斯看着海面上一字排开的荷兰战舰,有一种一头撞进罗网的感觉。 “荷兰人不是去攻打鸡笼了吗?” “他们的舰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费尔南多神父脸色苍白,满脸不可置信。 “神父大人,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所谓的攻打鸡笼,完全是荷兰人故意释放出来的假消息。” 依麦斯收起望远镜,脸色阴沉的吓人。 接着他皱着眉头,困惑地说道: “很奇怪!” “荷兰人为什么会选择现在与我们决战?” “他们很清楚,想要在大海上消灭我们,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让我困惑的是,他们又怎么能断定,我们会攻打热兰遮城?” 依麦斯的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指挥官阁下,现在不是困惑的时候。” 费尔南多在胸前划着十字。“指挥舰队与荷兰人战斗吧,主将与你同在!” 依麦斯压下心中的不安,向传令官下达战斗命令。 荷兰舰队的旗舰上。 “西班牙人,果然上当了!” “明国人的预测,完全正确!” 普特曼斯看着杨帆驶来的西班牙舰队,心中一阵欣喜。 随即心里又生出强烈的震惊与不安:“东方人的智慧,实在是太可怕了!” 旗舰大副不屑地说道:“明国的水师不堪一击,光有智慧,也战胜不了我们的强大战舰!” “你说的很对!” “因此,这次不仅要消灭西班牙人,还要彻底消灭郑芝龙!” “明国人只适合呆在陆地上,大海,永远是我们的猎场!” 普特曼斯微微一笑。 随即向各战舰发出进攻信号。 风帆炮舰时代的战术,与以往大不相同。 不再是浆帆时代单一的靠撞击和接舷登船战。 而是以炮战为主。 战术其实很简单。 一旦在海上发现敌军舰队。 己方舰队立即一字排开,向敌人推进。 当与敌人接近的时候,每艘战舰立即向最近的敌舰开火。 双方战舰错开之后,再各自调转航向。 然后继续互殴。 一般情况下,战舰编队会在海上排出十几里甚至更长的战线。 并且海战会陷入胶着状态,从开战到结束,往往要花上好几天时间。 此时的西洋战舰上,装备了大炮,威力剧增。 然而此时的炮弹都是实心弹。 即使是最大的32磅炮弹,也无法将敌舰击沉。 最多在敌舰上炸开一个大洞,却无法破坏战舰的整体结构。 除非是运气好,使用烧红的炮弹,引燃敌舰的火药库。 像电影中那样,纯粹靠火炮把敌舰击沉的情况,其实是很少见的。 更多的时候,是靠炮弹击中战舰产生的溅射,杀伤敌舰上的敌人。 然后用火炮掩护接近对方,最后还是靠登船拼枪、拼刺刀来解决问题。 所以此时的海战,无非就是船多胜船少,炮多胜炮少。 这次荷兰和西班牙投入的战舰数量相差不大。 而荷兰人的战舰性能、火炮威力,要胜西班牙一筹。 然而在大海上交战,这样的优势击败对方都很难,更难以做到全歼。 西班牙人即使打不过,却是随时可以逃走。 因此西班牙战舰并没有怯战。 双方在八罩岛和七美屿之间的海域,打得热火朝天。 战斗一直持续了两天半。 西班牙一方,一艘大型战舰被俘获,七艘中型战舰重伤。 荷兰人这边的损失,要比西班牙人要稍好一些,却也十分有限。 “这场战役继续下去,将毫无意义,撤退吧!” 西班牙指挥官依麦斯当机立断,下令撤出战斗。 旗舰往往是敌人重点攻击的目标。 西班牙旗舰这次也不例外,从表面上看遍体鳞伤。 底仓也被炮弹轰击出好几个破洞。 关押在底仓的明国人,被炮弹砸死砸伤数人。 阎应元从洞口看到了海面上的情况。 “是红夷的战舰!” 阎应元虽然不认识荷兰战舰上悬挂的军旗,却也能猜出他们的来历。 “西夷战舰,在我大明沿海烧杀抢掠!” “此时又肆无忌惮地在海上交锋,视我大明为无物!” “我若能生还,必重振我大明水师!” 阎应元一拳砸在船舱上,眼眸中一片决然。 就在这时,另一侧传来一声惊呼:“快看,快来看!” 阎应元拖着伤腿,挪动到船舱另一侧。 从炮弹撞击造成的裂痕朝外看去。 就见遥远的海面上,一个个黑点朝着这边移动而来。 等靠的近了,才看出竟是一艘艘战船,数量高达一百五十余艘。 主舰叼斗之上,悬挂着一面将字纛,迎风飞舞。 “水师!” “那是咱们大明的水师!” “水师来救咱们了!” 船舱内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很多被抓来的明国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阎应元看着看着,心中的振奋,渐渐被担忧所代替。 大明水师的战船,数量远超佛朗机。 可与佛朗机战舰相比,有如狼与大象。 甚至有很多是渔船。 战船上火炮的数量以及威力,自然无法同佛朗机战舰相提并论。 狼的数量再多,能打得过大象? “我虽然身陷囹圄,却绝不能坐以待毙!” 阎应元觉得自己该要做点什么。 …… 大明水师的旗舰,是一艘三桅炮船。 郑芝龙脱了官袍,穿着一件对襟短褂。 他紧盯着越来越近的西班牙舰队,脑海中浮现出孙传庭的话。 “纯阳真人在信中说到,西夷船坚炮利,不可立敌,只可智取!” “西夷战舰,夹板坚牢难破,须用火攻,方得获胜。” “与西夷海上对决时,挑选精通水性的水师士卒,将大竹锯筒,每人腰间带两个。” “让他们乘坐渔船,船中麻棕灌油,并硝磺引火之物,船头以铁链带钉。” “西夷战舰船高炮远,难以命中渔船,划动渔船直冲到战舰边,钉住战舰船体后点燃,人跳下水,泅水而回。” “此海战之法,名为火海战术!” …… “云逍子,竟然也是海战行家!” “他好比是那诸葛孔明,我就是那周瑜!” “这一次,在这大海之上,来一个火烧赤壁!” 郑芝龙一阵大笑,随即下令放出渔船。 他却是不知道,‘火海战术’的首创者哪里是云逍。 而是他郑一官自己! 只不过那是三年后,在料罗湾与荷兰人大战时才用上。 第210章 俘获旗舰,云逍子号 “荷兰人,竟然跟明国水师相互勾结!” 依麦斯恍然大悟。 随即不屑地一声冷笑。 “就凭一群海盗,驾驶着渔船,就想打败我们的无敌舰队?” 周围的军官们一阵哄笑。 “向我们的战舰发布命令!” “摆脱荷兰人的追击!” “撞碎、击沉这些乞丐一样的明国海盗,让他们统统去见鬼吧!” 西班牙舰队有着跟海盗交战的丰富经验。 因此依麦斯有足够的理由,轻视这支由海盗构成的大明水师。 不得不说,这些东方海盗十分难缠。 就跟鬣狗一样,最擅长的就是偷袭、骚扰。 击溃一群海盗很容易。 然而要想消灭他们,却是十分困难。 但是凭一群海盗,就想拦截强大的西班牙舰队,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需一次撞击,那些海盗的战船,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被撞得粉碎。 这时,舷窗边负责瞭望的军官大声提醒:“明国水师,开始向我们发起攻击!” 依麦斯拿起单筒望远镜。 只见二十多艘渔船,脱离明国水师船队,朝着这边快速驶来。 随着渔船越来越近,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到,船头带着倒钩的锋利撞尖。 “不要让他们靠近,炮击,击沉他们!” “放下舢板炮艇,阻止他们,绝不能让他们接近战舰!” 身经百战的依麦斯,顿时醒悟过来。 西班牙战舰的船头,巨炮发出一声声咆哮。 炮弹落在水中,掀起一股股水柱冲天而起。 这年代,大炮的命中率,那是相当的……喜感。 况且渔船又太小了。 战舰大炮齐发,二十多艘渔船,竟是完好无损。 渔船与战舰之间的距离迅速被拉近,很快就进入大炮射击的死角。 西班牙的舢板炮艇与渔船遭遇。 小船之间的战斗,明显是海盗出身的大明水师士兵的强项。 在付出五六艘渔船的代价之后。 其余的渔船与战舰亲密接触,并且是永不分离的那一种。 渔船撞上战舰后,撞尖死死地钉在船体上。 火枪从战舰上发射的枪弹,根本无法给伏在船底的明军士兵,造成任何威胁。 他们点燃渔船,然后跳入海水中,奋力游了回去。 两艘西班牙大型战舰,另有五艘中型夹板船,很快就燃起熊熊大火。 看到这一幕,大明水师齐声欢呼。 “云逍子,简直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 郑芝龙一拳砸在围栏上。 内心对云逍的敬佩,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一时间,这海贼王豪情万丈,大声喝令: “兄弟们,火烧赤壁有了,咱们再来一个活捉曹操!” 所有战船满帆出动。 那些靠人力划动的蜈蚣船,也奋力划桨。 瞬时间千帆进发,场面蔚为壮观。 “明国人,太狡诈了!” “书记官,详细记录下来,战后务必认真研究!” 普特曼斯目睹陷入火海的西班牙战船,神色变得极为凝重。 然后下令所有战舰全力出击,消灭西班牙战舰。 在大明水师和荷兰战舰的夹击、围堵之下。 西班牙舰队腹背受敌,漫长的阵线被穿插、切割。 依麦斯所在的旗舰,成了重点攻击对象。 雨点般的炮弹,落在战舰上。 船体木料被炸的四处飞溅,给船上的士兵造成巨大伤亡。 战舰之间的炮战所造成的伤亡,主要不是被炮弹砸伤,而是木屑溅射。 中招的士兵即使不当场毙命,也很难活下去。 那是因为溅射的木屑钻入人体,以此时的医疗条件不可能治愈。 在经过一阵阵狂轰滥炸之后。 大明水师的三艘双桅帆船,与西班牙旗舰接舷。 接下来就是海战的保留节目了。 跳帮战! 大量大明士兵口衔斩刀,跳上西班牙旗舰。 一时间。 枪声,刀剑撞击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甲板上一片混乱。 西班牙士兵占据着火枪和人数上的优势。 登船的大明水师士兵伤亡惨重,却依然前赴后继。 “靠过去,老子亲自上去!” 附近的郑芝虎看到这一幕,气得暴跳如雷。 一名手下苦苦相劝:“虎爷,大当家说了,要咱们提防红夷和刘香!” “入依妈的佛朗机人!” 郑芝虎跺跺脚,只得作罢。 西班牙旗舰甲板上正在激战。 船尾部位最高一层的舷窗,这里是舰长的指挥室。 此时指挥官依麦斯正在甲板上指挥战斗。 指挥室中,只剩下大副和两名舵手,以及三名海军候补生。 一声惨叫从外面传来。 大副急忙命令一名候补生出去查看。 候补生刚走到门口,一个黑乎乎的铁球迎面而来,当场被砸的脑浆迸裂。 紧接着一群明国人一拥而入。 为首之人,正是阎应元。 大副抽出短筒火枪。 不等他扣动扳机,被阎应元用刺刀刺入胸膛。 其他西班牙人纷纷举起手。 就这样,指挥室落入到明国人手中。 与此同时。 几十个明国青壮,出现在甲板上。 他们奋不顾身地冲入西班牙士兵队列,引起一阵大乱。 这些被抓捕来的大明青壮,每人都戴着脚镣。 并且西班牙人将他们每五人连接在一起。 因此西班牙人根本不用担心他们逃走,仅派了两名黑人奴隶看守着舱门。 阎应元用射入船舱的炮弹,砸开了脚镣。 然后骗开舱门,杀死了两名看守。 阎应元带着十几名青壮,一路摸到指挥室。 由于所有西班牙人,全都参与到甲板上的战斗。 竟被阎应元给偷袭得手。 “该死的明国奴隶!” 依麦斯发现了指挥室中变故,顿时大惊失色。 大意了! 竟然被一群明国奴隶,给颠覆了局势。 正准备下令夺回指挥室的时候。 阎应元冲着他一声大笑。 然后逼着舵手,立即急转舵。 甲板上的人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倒。 靠近船舷的依麦斯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惯性从船上摔了出去。 大明青壮、西班牙士兵,以及登船的水师士兵,全都滚在一起。 大批大明水师士兵,趁机登船,将战舰控制起来。 战舰上的西班牙军旗,被更换成大明水师战旗。 大明水师战船上的士兵见了,顿时欢声雷动。 郑芝龙兴奋的跳了起来。 “这艘船,将是老子的旗舰!” “就叫,就叫……云逍子号!” 第211章 巾帼秦良玉,云逍子不过如此 啊……嚏! 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云逍,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澎湖那边,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吧!” 云逍睁开眼睛,脸上露出忧色。 昨天东厂转来一封自福建而来的飞奴传信。 信中说,西班牙舰队正朝热兰遮城进发。 依照计划,郑芝龙、荷兰舰队已经在八罩岛海域设伏。 云逍松了一口气。 随后却反倒更加紧张了起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次海战的意义。 要是胜了。 往近一点说,可以保证大明沿海数十年的安宁。 要是往远处说,九州未来数百年的命运都将为之改变。 虽然计划看上去没什么漏洞。 可大海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或者是一次意外,都有可能改变整个战争的结局。 要是输了。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明水师都难以出头。 大明沿海将会被西洋战舰肆意蹂躏。 海上贸易带来的丰厚利润,大半都会被白皮们拿走。 这是云逍绝对不能承受的结果。 关心则乱,云真人接连好几晚上都没睡好觉。 今天早上他赶到浑身疲惫无力,于是去蒸了一个桑拿。 结果……给整感冒了。 先是鼻涕、喷嚏。 中午过后就开始发烧。 感冒这种病,即使是放到后世,去医院也要花上千儿八百的,甚至好几千也不是没可能。 放到这个年代,云真人也没什么好办法。 于是给自己开了一副药,喝过之后,躺在外面晒太阳。 啊……嚏! 又是一个喷嚏。 “这又是哪个混蛋,在背后咒骂我。” 云逍嘟囔了一声,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若是云真人知道,打喷嚏的原因,是某个海贼王用他的名字命名了大明水师头号战舰。 说不定会喷出一口老血来。 云逍睡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帮他按摩脑袋。 按摩的手法十分熟悉,云逍自然知道是谁,闭着眼睛问道:“医馆开业三天了,生意怎么样?” 身后传来程雪迎幽怨的声音: “一共接待了两个病患,一个摔破脑袋的孩子,一个牙痛的婆婆。” 云逍忍不住笑出声来。 三天前,程雪迎正式出师。 不过她并没有回永平。 而是留在京师,开了一家医馆。 她家是名医世家,自然不缺开医馆的银子。 医馆就在吕祖宫斜对面。 程大夫美其名曰,能随时向云逍请教医术。 这年头,一个年轻女子开医馆,哪个敢登门? 要是有生意,那才是怪事。 “慢慢来,第一次,都有些难。” 云逍劝慰了一句。 接着又道:“你可以打出我弟子的名号,生意会很快好起来的。” “我可从来没说过拜你为师!” 程雪迎幽幽说道。 弟子? 想得美! “那还是别开医馆了,留在我身边,专门给我按摩。” 云逍一边想象着在桑拿房里,身穿比基尼的程雪迎帮他按摩的唯美画面,一边习惯性地把身子往上挪动。 脑袋就要往上靠的时候。 从院子门口传来一声咳嗽。 程雪迎如同被蝎子扎了一般,迅速让到一旁。 云逍靠了个空,脑袋又是一阵昏眩。 林景和走了进来。 “云真人,有好多香客来问,今天的《大明日报》,怎么没有连载《射雕英雄传》?”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使唤……云逍漠然说道:“贫道身体有恙,停更半个月。” 林景和一阵苦笑。 要是真的停上半个月。 吕祖宫还不得被‘黑白双煞’、‘全真七子’给拆了? 见云逍心情不好,林景和也不敢相劝,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谁知过了一会儿,他又返了回来。 “外面有三名客人,说是奉了圣命前来。真人见还是不见?” 云逍脑袋昏沉的厉害,皱着眉头说道:“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都往我这儿弄?” 林景和吓了一跳,忙道:“陛下听说云真人病了,特意派了一名姓毕的太医,专程来为云真人看病的。” 云逍心中一阵欣慰。 这个‘侄儿’,总算是有点孝心。 “另外还一名妇人,自称叫秦良玉,带着一名病患,前来请云真人治病的。” 云逍的脑袋有些发晕。 请了一个太医来给自己治病。 又送来一个病人,让自己治。 怎么感觉这么别扭? 真不愧是你! “请太医回去,我的病,自己心里有数。” “那妇人和病人,让他们改日……等等!” 云逍猛地坐直了身子:“那妇人叫什么?” 林景和答道:“秦良玉。” “快,快快有请!” “不,我出去见她!” 云逍站起身来。 可由于躺时间长了,浑身又无力,颓然坐了回去。 “云真人你躺着别动,我请他们进来便是!” 林景和意识到来人的身份非同小可,赶忙出去。 片刻后,几人来到道观后面。 “云逍子,见过秦宣慰使!” 云逍打起精神站起身,一丝不苟地朝着为首的女子作了一个道揖。 对于这位忠心耿耿、名垂青史的女将,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秦良玉身材极为高大,与卢象升相仿。 却丝毫没有粗壮、彪悍之感,反倒是英姿飒爽,威武不凡。 云逍暗自在心里赞了一句:“不愧是传奇巾帼!” 秦良玉慌忙还礼,说道:“云真人,万万不敢当!” 秦良玉是去年年底,率领白杆兵入京的。 因为开年以来,京城接连发生了很多大事。 因此崇祯将白杆兵一直留到现在。 除了秦良玉之外,那位姓毕的太医也跟着来了。 这位毕太医年纪不到四十。 从程雪迎在他面前恭敬的神态,可以看出此人名气不小。 秦良玉带来的病人,是她的儿媳、马祥麟之妻张凤仪。 张凤仪今年已有三十多岁,躺在一副担架上。 看上去脸色蜡黄,病恹恹的,神情萎靡,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秦良玉打量了云逍几眼,心中失望到了极点。 由于儿媳染病,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是束手无策。 她本已经绝望,没想到皇帝陛下知道了此事,专门传谕让她带着儿媳来吕祖宫。 对于云逍的名字,她自然是如雷贯耳,也一直充满好奇。 这次来吕祖宫,也是充满了希望。 然而见到云逍之后,希望化作了泡影。 太年轻了! 并且自己都是病恹恹的样子。 还指望他给人看病? 所谓世外高人、谪仙转世,全都是世人吹捧出来的。 第212章 见过强买强卖,没见过强迫人治病 毕太医走上前,要给云逍搭脉。 “不用了,贫道已经给自己开过药了。” 云逍婉拒。 也就是一个感冒而已。 要是连这点小病,都还要靠别人来治。 那面子往哪儿放? “听陛下说,云真人的医术高超,下官也是佩服的紧。” “然而医不自治,风寒不是什么小毛病,云真人又是万金之躯,万万不能耽搁了。” 毕太医继续坚持。 陛下亲自过问的事情。 来到吕祖宫,却连病都没瞧一下,回去怎么交差? 至于云逍子的医术…… 陛下的话听听也就可以了,千万不能当真。 “毕太医的好意,贫道心领了。” 云逍说道:“还是先看看马夫人的病吧。” 毕太医提醒道:“马夫人患的是血痈之症。” 他也是好意。 所谓血痈,是一种急性化脓性疾病。 现在的医术,只能减缓症状,根本无法根治。 由于马夫人的特殊身份,崇祯又亲自下令。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想尽办法医治。 可由于她的血痈之症太过严重。 太医们用尽了法子,也没什么效果。 毕太医出身贫苦之家。 又在民间行医多年,深知百姓疾苦。 云逍的所作所为,他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可敬佩归敬佩,治病救人却是另外一回事。 马夫人的血痈之症,肯定是没法治。 要是给云逍治出个好歹,对他的名声可是极为不利。 这才好心提醒云逍。 “血痈?倒也不难治。”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 他从来不敢低估此时太医的医术。 尤其是名医,那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后世绝大多数的医生。 无论是医术,还是医德,给现在的太医提鞋都不配。 很多网文当中,穿越者凭医术来打脸太医。 这样的狗血桥段,云逍从来都没有想过。 不过血痈……云真人有挂,真心是有把握。 “陛下亲口对下官说,云真人能够治愈背疽?还有预防、治疗鼠疫之法?” 云逍的神态,让毕太医有些恼怒。 于是决定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免得他误人误己。 “我的徒弟,也就是这位程大夫就可以。” 云逍指了指程雪迎,笑着说道。 机会难得,帮程大夫打个名气。 免得她的医馆开张没几天,就关门大吉。 程雪迎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 “程章锦的医术极为高明,我也是知道的。” “可程家丫头才多大,行医多少年,也敢所能治背疽,能防治鼠疫?” “即便是医圣复生,也不敢说出如此狂言!” 毕太医被激怒了,来自一位正直医者的愤怒。 “为医者,关乎病人的性命。” “我等自当慎之又慎,又岂能儿戏?” “就拿鼠疫而言,更是关乎万千百姓的生死,国家社稷安危。” “怎能信口开河,这要误多少人性命?” 毕太医越说越怒。 程雪迎小心翼翼地说道:“毕太医,云真人说的……” 毕太医厉声喝道:“小丫头,闭嘴!” 年轻女医生没人权…… 云逍同情地看了一眼程雪迎。 强忍着笑,朝程雪迎说道:“程大夫,把病人带到客房去诊治。” 秦良玉勉强露出笑容,说道:“云真人身体有恙,我还是改日再来。” 开什么玩笑? 连毕太医都不怎么相信你的医术。 居然还让徒弟来给儿媳治病! 并且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徒弟! 本来好歹还能活个几年。 这要是让咱们马家,立马开席啊! 说完,秦良玉就让两个护兵抬走张凤仪。 云逍忽然开口:“秦宣慰使,你想抗旨?” “云真人这是何意?” 秦良玉一愣,随即露出愠怒之色。 “陛下让你带病人来吕祖宫,贫道连病看都没看,你就带人一走了之。” “你这不是抗旨不遵是什么?又置贫道于何地?” 云逍似笑非笑地看着秦良玉。 秦良玉和毕太医目瞪口呆。 见过强买强卖的,强迫女人办事的也屡见不鲜。 还从来没有见过,强迫病人治病的! 程雪迎忍不住笑了。 这家伙,好生霸道! 云逍说道:“程大夫,带病人去客房治病。” “把人抬进去!” 秦良玉朝两名护兵挥挥手。 然后大马金刀地往云逍对面的椅子上一坐,杀气腾腾地说道: “若是我家媳妇有什么好歹,哪怕是到陛下那里,你也得给我一个说法!”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张凤仪被送到客房。 程雪迎去仔细检视了一会儿。 然后回到云逍的身边,神情凝重地说了几句。 张凤仪的病情极为严重。 后颈皮肤大面积血痈,已经蔓延到头皮。 这种病又叫砍头疮。 是因为营血不和,经络阻塞,气血瘀滞导致。 得了血痈的病人,只能用汤药、膏药调养,减轻痛苦,却无法根治。 “按照以前教你的处置便是,跟我说什么。” 云逍眼睛都没睁一下。 主要是脑袋昏沉,浑身无力。 才不是不重视张凤仪的病,更不是装。 程雪迎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身回去。 秦良玉见了,脸上的杀意,更加浓烈的几分。 杜大寒见势头不对,带着两名护卫来到云逍身后。 “胡闹,简直是胡闹!” 毕太医跺跺脚,跟着程雪迎去了。 云逍实在有些扛不住了。 于是吩咐林景和:“请秦宣慰使屋里坐,茶水伺候。” 秦良玉冷冰冰地说道:“不必,我就在这里等着。” 云逍也就不再相劝。 靠在椅子上,不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杜大寒让人去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云逍出了一身大汗。 脑袋轻了不少,浑身也轻松了许多。 睁开眼睛,就见秦良玉和毕太医站在身前。 云逍不由得一愣,旋即一笑。 秦良玉满脸愧疚,就像做错事的小姑娘。 年龄、身材与表情,极为违和。 毕太医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 瓶中散发着浓烈的臭味,他却是拿着一件奇宝。 “有效果了?” 云逍当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因此对于二人的表情,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第213章 神药大蒜素 对于秦良玉这名留青史的巾帼英雄,云逍发自心底的敬佩。 张凤仪是她的儿媳,同时也是赫赫有名的女将。 如果患的是别的病,云逍又怎么可能放心地让程雪迎去治? 至于血痈……云真人不敢说有有把握,至少也是百分之百能治好。 那是因为,云真人有大蒜素。 大蒜素,是一种有机硫化合物。 在这个年代,可谓是灵丹妙药。 不仅可以抑制和灭杀多种球菌,甚至能对付多种真菌、病毒。 并且是现阶段最容易制造的抗菌药物。 以现在的条件,青霉素、链霉素之类的,想都不要去想。 因此云逍在道观里时常备有大蒜素。 由于大蒜素无法长时间存放,还特意用冰块封着,存放在地窖里。 并且只要等到大蒜素失效,就立即制作出新的来补充。 大蒜素对血痈这种病有奇效。 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是不可能一下子就痊愈。 却至少可以从疮口,看出明显的效果。 “老身错怪云真人,惭愧万分!” 秦良玉性情耿直、刚烈,当即就要给云逍躬身赔罪。 云逍赶忙起身制止,“小小误会,何足挂齿?” “云真人果然是神仙中人。” 秦良玉叹道,“救命大恩,马家定会结草衔环相报。” “秦宣慰使满门忠烈,贫道素来敬仰万分。” “治疗马夫人的病,也只是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云逍说的倒是真心话。 她秦良玉戎马一生,征战立功无数。 满门忠烈,为大明流尽最后一滴血。 面对这样的人物,她的报答,哪里承受的起? 秦良玉越发敬佩。 真不愧是谪仙人! “云真人,这是什么药物?” “为什么气味如此难闻,治疗血痈却有如此奇效?” 毕太医实在是憋不住了,有些失礼地插话。 话一出口,就察觉到自己冒失了。 这可是能救命的秘方。 哪个医者,不是当成是命根子一样藏着掖着? 又怎么会轻易告诉外人? 云逍笑了笑,“毕太医想知道啊!” 毕太医讪讪笑道:“下官冒昧,云真人见谅。” “马夫人服药时间太短,一时看不到明显药效。” “请毕太医明天早上来,见到效果之后,贫道再与毕太医讲。” 云逍倒不是推辞。 凡事都要用事实说话。 明天见到大蒜素的效果,说的话才更让人信服。 当然不是为了无聊的装逼打脸。 而是对医学上,尤其是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鼠疫。 有些想法要跟太医院的人细谈。 “那下官明天再来。” 果然不出所料……毕太医心里一阵失望。 云真人这明显是在推辞。 不过这很正常,圣人都有私心,况乎常人。 只能是明天再过来,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这个,这些药物,能否送与下官?” 毕太医举起手里的瓷瓶,面色尴尬。 “毕太医若是想要,可以多带几瓶。” 云逍让杜大寒又取来三瓶大蒜素,交给毕太医。 又将大蒜素的用法,细致地说了一遍。 毕太医如获至宝,拿着大蒜素,喜哄哄地离开吕祖宫。 秦良玉陪着张凤仪,在道观住下。 毕太医回到御药房。 太医院并不在皇宫之内。 皇帝或是后妃一旦体感不适,去太医院传太医肯定不现实。 从太医院到皇宫,快的都要一个时辰。 这要是有个什么急病,等太医赶到,人都凉了。 因此皇宫之内另设了一个御药房,又称圣济殿。 太医院每天派有四名御医在这里轮值。 今天恰好毕太医也是轮值御医之一,这才被派去给云逍看病。 毕太医一进御药房,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问了其他御医,这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原来是因为给田贵妃看病,吃了挂落。 其实田贵妃生的也不是什么大病。 也就是上火了,额头上长了一个疖子。 除了脑袋疼、难看,并没有什么大碍。 只需要喝上几服汤药,在饮食上稍加注意也就是了。 可田贵妃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竟让御医开药,必须明天早上就能见好。 这可就难为御医了。 天底下哪有这种奇效的药? 结果田贵妃十分恼火。 留守的三名御医,被承乾宫管事的太监,给训得狗血淋头。 御药房的太监、宫女甚至还挨了板子。 如果是皇后娘娘或是其他嫔妃,那也就罢了。 这位田贵妃,可不是寻常嫔妃。 别的不说。 上次她的父亲田弘遇,牵扯到谋害皇帝的大案中。 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谁知田弘遇只是被罢了官,赶回到江南老家闭门思过。 并且田贵妃依然恩宠不衰,常被陛下招去侍寝。 可见她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见三位同僚郁闷焦急的样子,毕太医想了想,说道:“我去给贵妃娘娘诊治。” 其他三人大吃一惊,随即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傻子一样。 不过无人开口相劝。 这位毕太医,名为毕荩臣。 (历史上的确有此人,太医院名医,后在抵御建奴中殉国。陆荩臣也真有其人,王象晋的字也真的是荩臣,三个荩臣,纯属巧合) 毕荩臣是从民间征辟入太医院的。 他精通治疗伤寒,也擅长治痘疹等流行性疾患。 这些病都是最常见的。 毕荩臣几乎是药到病除,因此在太医院的名气极大。 同行是冤家,太医院同样也不例外。 这时候他主动去触田贵妃的霉头,自然不会有人劝阻。 毕荩臣跟御药房的太监说了一声。 很快就得到批准,被带到田贵妃居住的承乾宫。 御医给皇帝和后妃看病,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给皇帝看病,至少四名御医同时觐见。 然后要经历一些列繁琐的程序。 给嫔妃看病,虽然没那么繁琐,却有诸多禁忌。 御医是见不到嫔妃的,而是由御药房的宫女把脉。 然后将症状和脉象,说给在外等候的御医。 最后才由御医再开药方。 悬丝诊脉这种神仙手段,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御药房的宫女,已经为田贵妃把过脉。 直接把她的症状、脉象跟毕荩臣说了。 第214章 药有奇效,就是有点臭 毕荩臣心里有了数。 然后将一个装有大蒜素的瓷瓶交给宫女。 “内服一半,剩下的分数次外敷,明早上就能见效。” 宫女露出狐疑之色,“这是什么?” 毕荩臣答道:“自宫外得来的奇药,对贵妃娘娘的病有奇效。” “毕太医,你忘了规矩是不是?” “给贵妃娘娘治病,怎能用外面来历不明的药物?” 宫女神色大变,对毕荩臣不客气地一通训斥。 “此药,来自吕祖宫云真人。” “陛下让秦良玉将军带张凤仪将军,去吕祖宫看病。” “云真人正是用此药,为张将军治疗血痈,下官亲眼目睹,有奇效!” “下官以为,此药对贵妃娘娘的病同样对症,并且见效极快,非寻常药物可比。” “请如实禀报贵妃娘娘,是否使用,请娘娘定夺。” 毕荩臣如实道来。 其实他也知道这次有些冒失。 宫里的规矩和忌讳太多了。 可他偏偏又是个实诚的性子。 明明有法子治病,却装糊涂不治,这不是他的性格。 再说了。 这次要是田贵妃怪罪下来,太医院的名声都不好听。 要是不把药拿出来,他心里难安。 “云真人,治好了张凤仪将军的血痈?” 宫女听了,顿时大吃一惊,满脸不可思议。 毕荩臣道:“张将军用药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见效,预计明天就能治愈大半。” 宫女再次吃了一惊。 这位御药房的宫女,也是深谙医术,自然知道血痈意味着什么。 现在竟然有人能治好血痈! 这在大明的医者当中,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宫女小心翼翼地接过瓷瓶,生怕一不小心掉到地上。 她又仔细询问了一番,这才拿着药瓶匆匆进去。 不多久。 宫女又返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太监。 太监手中托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两个银元宝。 宫女笑着说道:“贵妃娘娘说,毕太医是天下少有的良医,这次让你费心了,这是赏赐你的一百两银子。” 毕荩臣愣在那里。 药才是刚送进去呢! 这就直接赏赐了? 随即毕荩臣醒悟过来。 这赏赐不是冲着他。 而是冲着人家云真人。 太监将银子塞到毕荩臣的手中,笑道:“毕太医,赶紧领赏吧,可别让娘娘不高兴。” 毕荩臣稀里糊涂地收了银子,又稀里糊涂地回到御药房。 承乾宫。 宫女打开瓷瓶。 一股臭气迅速弥漫开来。 田贵妃眉头大皱,宫女赶忙塞住瓶塞。 “娘娘,这药……要不还是算了吧。” “叔……云真人的药,肯定是仙药,不试试怎么能行?” 田贵妃犹豫再三。 最终还是决定试试。 不就是臭吗? 要是额头上的疖子不治好,明天可就没法出宫了。 后宫嫔妃出宫的机会,一辈子都没几次。 何况这次出宫,是陪陛下去见吕祖宫。 叔父不仅是长辈,更是恩人。 并且以后能不能保持陛下的恩宠,也全靠叔父。 再说了。 叔父的药物,再臭也要喝。 田贵妃捏着鼻子喝了一半,剩下的分几次外敷。 然后在床上睡了一觉。 等到下午边上,醒来的时候,发现额头上的疖子,竟然消肿了。 田贵妃又惊又喜。 不过也不是没有后遗症。 感觉胃里面火辣辣的。 嘴巴里面也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 还有股子味道,怎么漱口都没法子除掉。 晚上的时候。 崇祯翻牌子,让田贵妃侍寝。 “爱妃。” “陛下。” “哕……” “臣妾嘴里是不是有异味。” “无妨,朕能受得住……哕!” …… 第二天一大早。 毕荩臣匆匆赶往吕祖宫。 先去看了一下张凤仪的病情。 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的快。 疮口明显萎缩,边缘甚至开始结痂。 张凤仪的神智也完全清醒。 毕荩臣又给她把了脉。 从脉象可以断定,病症已经消除大半。 顶多调养半个月,也就可以痊愈。 得到他的确定,秦良玉当场落泪。 毕荩臣一声惊叹:“这是仙药,绝非凡间医者所能有。” 二人来到配殿。 “云真人这仙药,似乎有股子大蒜味道?” 毕荩臣觍着脸,想从云逍的话中套出有用的东西。 这么做显然有些不厚道。 可作为一名毕生精力都放在医道上的医者,碰到如此神奇的药物。 要是不弄个明白,这辈子心里都不会安生。 云逍笑道:“那药物,就是从大蒜中提取的。” 毕荩臣张大嘴巴,满脸不可思议。 从大蒜中提炼,味道又是如此感人。 竟然能治这么多的病? “这个药制作起来不难,用处却是不小。” “除了伤口感染外,还能治脑膜炎、毒血症、鹅口疮、头癣、白喉、痢疾、部分妇科疾病……” 毕荩臣听着听着,呼吸变得急促。 这哪里是药物,分明是传说中的仙药! “这药是程大夫搞出来的,方法很简单。” 云逍毫不犹豫地把程雪迎给卖了。 名医这个名头,万万不能落在自己头上。 这以后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自己治。 这还不把人给烦死? 何况大蒜素也不是万能。 即使是后世,也有很多病无法医治。 要是遇到个绝症,云真人的人设不是要塌了? 毕荩臣和秦良玉相视一笑。 程雪迎这个小丫头片子给弄出的? 云真人这是想为自家女人扬名……不,是云真人谦虚,不贪图名利。 “毕太医想要这药的制作方法,直接找程大夫要就是。” “另外还有鼠疫的预防之法和治疗药方,她会一并告诉你。” “等过几天,我会将这些全部刊载在《大明日报》上,全天下的医者都可以用。” 毕荩臣和秦良玉全都惊呆了。 大蒜素既然有这样的奇效。 预防和治疗鼠疫的方法及药方,肯定也是真的。 这可是数千年来,不计其数的医者都不曾破解的难题。 包括张仲景、孙思邈,这种近乎神仙一般的医者,也都是毫无办法。 能够治疗鼠疫,日后必定是医之圣者,流芳百世! 云逍子竟然直接让给了一个女人。 并且还要将所有的秘方,全部公之于众。 这又是何等的高风亮节? 秦良玉看云逍的眼神中,尽是崇敬。 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道士,宛如高山矗立! “云真人,这是造福千秋的大功德啊!” “下官代天下医者,及亿万黎民,拜谢真人!” 毕荩臣站起身,撩起衣袍下摆,竟然要下跪叩谢。 第215章 瘟疫传播三环节 云逍急忙上前,扶起毕荩臣。 秦良玉心中,震撼万分。 九州的历史,也是一部与瘟疫对抗的血泪史。 从古至今,九州大地上的鼠疫肆虐,从未断绝。 九州无数大医,无不把根除瘟疫,主要是鼠疫,当成是毕生攻克的高山。 华佗、张仲景、孙思邈…… 一代代医者,为之呕心沥血,将生死置之度外。 然而鼠疫一直猖獗于九州大地。 如同死神,掠夺一批又一批百姓的生命。 若是真的解决了鼠疫之患。 不知能让多少人活命。 让这人间,将会少无数苦难。 正如毕荩臣所言,这是福泽万代的大功德。 云逍子即使不是神仙。 将来也会被百姓,当神仙世代供奉。 看到二人的神色,云逍心中一阵感叹。 要想根除鼠疫,哪有那么容易? 这时林梳儿送上早餐。 云逍招呼二人:“先吃点,然后再细说。” 毕荩臣虽然急不可耐,却也只得耐着性子。 用过早餐后,云逍开始上课。 “单凭一个治疗的药方,也只是能多救一些人。” “真正想要根除鼠疫,最为重要的,还是在于预防。” 云逍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鼠疫。 不过从书上看到的历史,就已经让他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别的不说。 一场黑死病,夺走2500多万欧洲人的命。 想象那个场面,是何等恐怖。 李自成后来之所以能够顺利拿下京城。 鼠疫,占了多半的功劳。 不解决鼠疫。 别说是什么大明日不落。 能让大明保住最后的元气都难。 “请云真人详说。” 毕荩臣打起十二分精神。 “瘟疫,种类繁多,以后有机会与毕太医细说,今鼠疫……” 云逍整理了一下,徐徐道来。 毕荩臣忽然开口:“云真人,且稍等,借下官纸笔一用!” 云逍让程雪迎去书房,取来纸笔。 “云真人,请讲。” 毕荩臣准备好后,正襟危坐。 “任何传染病,也就是瘟疫,之所以肆意传播蔓延,都必须具备三个基本环节。” “传染源、传播途径和易感人群!” “鼠疫,同样也不例外!” “只要切断三个基本环节的任何一个环节,就可以终止数以传播。” …… 毕荩臣掀起阵阵狂澜。 从古至今,关于瘟疫的著述不少。 却从来还没有人,能解释清楚,瘟疫从何而来,通过什么途径传播。 云逍开门见山,直指要害。 单凭这些,就足以颠覆以往关于瘟疫的理论。 不仅是鼠疫,其他瘟疫同样实用。 毕荩臣一边竖着耳朵听。 一边奋笔疾书,不敢有丝毫错漏。 “鼠疫的根源,是一种眼睛看不到的病菌。” “这种病菌,主要借助老鼠身上的跳蚤来传播。” 听到这里,程雪迎提出质疑: “既然眼睛看不到,你又是怎么看到的?” 问的真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这个世界上,有不计其数的东西,由于太过微小,是我们的眼睛无法看到的。” 云逍指着窗户方向,“就比如这灰尘。” 一束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屋内。 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肉眼看不到的病菌,比这些灰尘还要小的多。” “有一种器具,能够将看到的东西放大无数倍,因此借助这种器具,可以看到病菌。” 云逍一边解释,一边琢磨着。 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把显微镜给造出来。 程雪迎道:“莫非是传说中的……仙器?”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云逍淡然一笑。 “哪有什么仙器?” “改天抽空试试,看能不能造一台出来。” “到时候你们就能看到,以前不曾见过的东西。” 造仙器?! 毕荩臣心中掀起一阵狂澜。 早有传闻,说云真人是谪仙下凡。 如今看来,有九成是的! 接着陆荩臣振奋起来。 要是有了这种可以看到疫气,不,病菌的仙器。 有多少不治之症,可以迎刃而解? 陆荩臣感到尘封的大门即将打开。 一个前人从未接触过,什么想都不曾想的世界,就要展开。 就在云逍跟二人讲解的时候。 崇祯带着田贵妃,来到配殿外。 见屋内有外人。 二人自然不便露面,于是径自来到隔壁的厢房。 厢房与配殿之间有一道窗户。 因此能够将这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对于偷听这种不道德的事情,崇祯早就习惯,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人被跳蚤叮咬,或是吃了被老鼠接触过的粮食,都有可能染上鼠疫。” “而感染了鼠疫的人,痰液、脓液,乃至说话时飞出的飞沫,都会传染给他人。” “因此要预防鼠疫,首先要做的便是灭鼠、灭蚤,清除粪便、垃圾。” 说到这里。 云逍忍不住叹了一声。 陆荩臣诧异地问道:“云真人何故叹气?” “这些措施看似简单,要想做到,又谈何容易?” “那些闹饥荒的地方,连树皮草根都吃光了,何况是老鼠?” “饿极了的百姓,四处找老鼠洞,跟老鼠抢粮食吃,甚至吃病死的老鼠的都有。” “而这些正是鼠疫连年爆发,而无法断绝的原因。” 配殿内沉默了下来。 厢房中,崇祯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拳头。 就一个字,穷! 百姓穷苦的根源,又是因为土地。 崇祯想到这次来吕祖宫的目的,又是一阵忧心忡忡。 叔父提出的‘摊丁入亩’,是解决土地兼并问题的良策。 前些日子,温体仁在朝会上提出来,不可避免地遭到群臣激烈反对。 崇祯画了海外贸易这张大饼,这才将百官的反对意见压下去。 委任南居益的圣旨,已经发往陕西渭南。 大批东厂番役、都察院御史,也被派往河南。 连日来,《大明日报》在为摊丁入亩造势。 崇祯每天都能收到各种歌功颂德的奏疏。 然而就从昨天开始,风向陡然变了。 民间谣言四起。 崇祯也陆续收到弹劾奏章。 弹劾的对象除了温体仁、王象晋、张维贤。 甚至包括此前一直赋闲在家的南居益。 崇祯收到东厂密报,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西班牙舰队袭扰广东沿海的消息,已经通过各种途径传到京中。 海上贸易,绕不开西夷战舰,以及不计其数的海盗。 如今大明水师不堪一用,连防护沿海都没办法。 又怎么在海上,对付西夷的战舰,以及那些海盗? 海外贸易这张大饼,又怎么可能变成现实? 第216章 大明皇帝的刀,依然锋利 风向突然反转,还有一个原因。 江南的士绅集团,开始发力了。 一千多年以来。 九州的士绅阶层,赖以维持的根基有两样。 耕! 读! 摊丁入亩,让士绅失去‘耕’上的优势。 这就等于是挖了他们的根基。 他们又如何能轻易退让? 肯定会想尽千方百计,阻挠在河南试行摊丁入亩。 并且有很多江南富商。 多年来通过向海外走私,赚的盆盈钵满。 如今朝廷开海,对他们毫无益处,反倒断了他们的财路。 因此他们也会跟士绅站在一起,极力阻挠。 这次可不是跟上次那样,杀一批东林党人、复社成员,就能解决的问题。 脑阔疼啊! “即使是叔父,也难以想到完全之策吧!” 崇祯在心里叹了一声,注意力转移到云逍的讲解上。 云逍一口气讲了一个多时辰。 随后毕荩臣和程雪迎,又问了很多细节。 云逍有问必答,并且尽量说的详细、周全。 毕荩臣将所有笔记,仔细整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收好。 “云真人今日之教诲,让下官受益终身。” “天下医者也必将受益无穷,并惠及大明亿万百姓。” “云真人,请受下官一拜!” 毕荩臣整理衣冠,朝着云逍深深一揖。 云逍扶起毕荩臣,摇头说道:“贫道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实事要靠你们来做。” “大明医者,义不容辞!”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下官将联络天下医者,竭尽全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陆荩臣昂然说道。 程雪迎握住拳头,脸上尽是决然之色。 云逍点点头,拱手道:“拜托了。” 陆荩臣接着满怀希冀地说道: “云真人今了鼠疫,不知什么时候,能讲一讲其他瘟疫。” “到时候下官邀约一些医者前来,聆听真人教诲!” 云逍说道:“等稍闲一些的时候,贫道定个时间,再给毕太医消息。” 顿了顿,又道:“不仅是瘟疫,医学方面的东西,都可以系统地说一说。” 这个决定,他不是随性做出的。 大明日不落,可不仅只靠国家强大。 且不说什么民富。 最起码百姓的生存能够保障。 因此云逍决定利用自己知道的知识,给大明的医学指一个方向。 也就是指一个方向而已。 九州的医者,从来就不乏能人。 也不缺医德高尚的大医。 “下官先谢过云真人!” 陆荩臣大喜。 隔壁厢房中。 田贵妃忽然说道:“臣妾觉得,叔父不似仙人。” 崇祯眉毛一挑:“嗯?” “纵观道门典籍,以及各种关于仙人的传闻。” “仙人,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不问人间疾苦。” “而叔父却是处处为大明江山社稷,百姓福祉,绝非仙人作为。” 田贵妃的话,让崇祯连连点头。 “臣妾以为,叔父不是仙人,而是……圣人!” “每逢大乱,必有圣人出,叔父,就是因乱而降世的圣人!” 田贵妃看向隔壁,一双美眸中,尽是崇敬之色。 崇祯深以为然,心中的忧虑,也在瞬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有叔父在,何惧那些牛鬼蛇神? 自己却为此忧心忡忡,着实可笑! 等毕荩臣告辞,秦良玉也带着儿媳离开吕祖宫。 崇祯与田贵妃这才过来见云逍。 刚开口没说几句话。 王承恩匆匆而至,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 “温体仁遇刺?!” 崇祯霍地站起身。 云逍的神色也是大变。 温体仁是当朝首辅。 纵观大明历朝,首辅有被杀、被流放的。 却还从来被刺杀的。 这简直是在大明王朝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陛下勿忧,元辅虽遭人行刺,却并无大碍,行刺者也被当场擒获。” 王承恩忙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温体仁早上离府,准备入内阁。 刚出门,一名在门口等候的官员上前,声称有要事相告。 这名官员名叫夏元杰,是吏部文选司的一名正六品主事。 并且此人还是温体仁的门生。 因此温体仁毫无防备,身边的护卫也全然不备。 谁知夏元杰在衣袖中藏有短刀,接近温体仁后,猝然出手。 温体仁反应极快,侧身避开,胳膊被刺了一刀。 夏元杰随即被护卫当场制伏。 崇祯松了一口气,随即厉声问道:“凶手为何行刺?” “夏元杰声称,元辅温体仁提出摊丁入亩,是祸国殃民的乱政。” “而夏元杰正是河南人,这次行刺温体仁,自称是为河南百姓伸张正义!” 崇祯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云逍无奈地叹了一声。 老温这是替自己挨了一刀啊! 实在有些对不住老温。 等会儿拎两瓶酒,上门去看看人家。 崇祯将最近朝野中的风向,向云逍一五一十地道来。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伟人,诚不我欺!” 云逍意识到,之前还是想的有些简单了。 几千年形成的固有观念,以及僵化固定的阶层。 又是岂是一纸政令可以轻易更改的? 崇祯强压怒气,问道:“叔父可有良策?” 云逍反问道:“若是当今皇帝是太祖、成祖,遇到这样的局面,又该怎么办?” 崇祯的脑海中,霎时浮现出无数画面。 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 御笔一挥! 管他什么贪官污吏,还是士绅豪强。 诛三族,诛九族,甚至是诛十族! 他们的雷霆之威下,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因此才有大明近三百年基业。 “摊丁入亩,既然做了,那便做绝!” “派白杆兵入河南!” “就让河南缙绅的滚滚人头,来告诉天下人,大明皇帝的刀,依然同太祖、成祖那般锋利!” 崇祯语气森然,杀气凌冽。 孺子可教也……云逍微微一笑。 如果到这时候,崇祯还犹豫不决,甚至是退让。 那大明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河南那边,继续着手准备。” “至于朝野的风声,就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再过几天,澎湖那边,也该有消息传过来了!” 云逍的目光看向门外,投向东南。 第217章 神机妙算海贼王 澎湖湾。 八罩岛北部海域。 清晨。 一艘长二十多丈的风帆战舰,正迎着朝阳,逆着风,绕着‘之’字型线路航行。 战舰的船体伤痕累累,甚至前桅杆,也被炮弹轰击成两段。 却依然不失其威武、霸气,宛如一头海上王者,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域。 这艘盖伦船,正是西班牙舰队的旗舰。 以前叫安达卢西亚号,此时更名为——云逍子号。 上百艘大小不一的战船、渔船,散布在四周的海面上。 这处海域,到处都是暗礁、急流。 舰船在这里航行,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何况此时又是逆风航行,危险系数又增加了很多。 然而云逍子号以及众多舰船,却如同一条条游鱼,畅行无阻。 云逍子号指挥室。 “壮哉,我大明水师!” 阎应元正透过舷窗,向外远眺。 看到远处航行的大明水师舰船,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站在一旁的郑芝龙,得意地一笑。 “下官有一事不解,还请郑将军释疑。” 阎应元神态十分恭谨,眼神中透着敬佩。 这倒不是因为郑芝龙的水师,救了他一命的缘故。 更不会是因为,郑芝龙的身份。 而是阎应元昨天,亲眼目睹郑芝龙料事如神,为其所折服。 昨天阎应元绝地反击,控制西班牙旗舰。 郑芝龙很快登舰,并迅速接管战舰。 郑芝龙的主力战舰,多数是西洋舰,其中就有少量风帆战舰。 因此掌控这艘旗舰,并非什么难事。 接着郑芝龙直接下达命令,水师舰船立即撤离战场,向西北海域驶去。 几艘西班牙战舰,原本成了瓮中之鳖。 由于郑芝龙的撤离,得以顺利逃脱落网。 阎应元见状,向郑芝龙提出质疑: “为何不配合红夷战舰,将佛郎机人一举歼灭?” 郑芝龙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等歼灭佛郎机后,必定是红夷偷袭我之时!” 话才是刚落音。 一发炮弹落在战舰不远处的大海中。 紧接着,红夷的战舰一起开火。 只是大明水师舰船已经脱离大炮射程,射了个寂寞。 阎应元当场就惊呆了! 郑芝龙若是撤离稍晚一会儿。 这次大明水师即使不全军覆没,也会损失惨重。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曾经的海盗,竟然有这样的谋略! “阎大人有什么疑惑,但讲无妨。” 阎应元的神态,让郑芝龙颇为受用。 如今的大明,文官压制武官,武轻文重的风气愈演愈烈。 统领重兵的总兵、参将,见到五品的郎中,都要低头哈腰,曲意逢迎。 郑芝龙自己更是有过亲身经历。 他归降朝廷的时候,手下海盗三万余人,船只千余艘。 可到了福建地方。 区区一个七品官,都敢将他呼来喝去。 而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阎应元虽然只是一个九品文官,可那也是文官。 并且此人的能力,胆略,连郑芝龙都不得不心生敬佩。 加上他这次的功劳,日后的前程肯定是非同小可。 这样的人物,对自己如此恭敬。 郑芝龙感到每一个毛孔,都是舒坦的。 阎应元问道:“郑将军既然为了摆脱佛郎机战舰,为何不顺风航行,反倒要逆风向东?” “云……本将早有预料,依附于红夷的海盗刘香,会在澎湖湾内设伏。” “我大明水师若是继续向西北航行,不出两天,就会遭受红夷、刘香夹击。” 郑芝龙智珠在握,就差一把羽扇在手。 云真人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 剽窃,不,冒用一下他的计谋,这不为过吧? 正说话间。 主桅杆上的瞭望塔上,负责观测海面的水手大声示警: “敌舰!” “后方有敌舰追来!” “有红夷战舰,也有海盗的战船!” 云逍子号上面顿时骚动起来。 “果然被郑将军料中了!” “若不是郑将军及时转换航向,此时恐怕已经陷入敌人陷阱!” 阎应元由衷敬佩,赞道:“郑将军神机妙算,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愧对云真人,不当人……郑芝龙淡然一笑,“阎大人过誉了!” 当即下达了一系列命令下去。 云逍子号和所有水师舰船,全都调转航向,迎面正对后方。 阎应元留意到,有十几艘小船落在后面,不住地朝海水中丢东西。 等水师的所有舰船全部调转船头,排列成阵线,又全部放下船帆和船锚,停在海面上。 阎应元不懂就问:“郑将军,这是打算与红夷和海盗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不,本将打算在此地,全歼红夷与刘香!” “阎大人稍坐,且看本将,今日大破贼寇!” 郑芝龙自信地一笑,大将之风尽显。 阎应元大吃一惊。 他虽然不怎么懂海战。 却也能看得出,大明水师明显处于劣势。 郑芝龙哪里来的自信? 不多久。 后方追击的舰船遥遥可见。 有荷兰人的大型风帆战舰。 也有海盗常用的蜈蚣船、渔船。 数量超过三百艘,远远看去,让人头皮发麻。 敌舰越来越近。 郑芝龙舰队却毫无出动的意思。 轰轰轰! 荷兰战舰上的大炮开始试射。 炮弹落在距离云逍子号仅有一百多丈。 郑芝龙依然安之若素,淡定的很。 阎应元心中紧张到极点,同时对郑芝龙也敬佩到极致。 轰! 一艘荷兰战舰也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突然一声巨响。 船头位置被炸出一个大洞,海水狂涌而入。 战舰很快头重脚轻,用不了多久就会沉没。 轰轰轰! 接连又是五艘荷兰战舰和海盗船爆炸。 其中两艘荷兰战舰重伤,一艘海盗船的船头被炸得粉碎。 整个阵线顿时大乱。 阎应元吃惊地问道:“郑将军,那莫非是水底雷?” 随即困惑地说道:“不对啊,水底雷必须以人引爆,或是以信香定时,哪有触之即爆的?” “此雷,名为混江龙!” “这种水底雷,只要舰船碰上就会引爆。” “这混江龙水底雷,正是歼灭贼寇的利器!” 郑芝龙一番解释。 阎应元一声惊叹:“郑将军,真神人也!” “云逍子,真神人也!” 郑芝龙在心中一声赞叹。 第218章 无他,海上贼破矣! 早在七十多年前。 大明就制造出世界上的第一颗水雷,名曰:水底雷。 这种水雷的外壳以木制,用绳子衔接铁锚,由此可操控投放的深度。 万历年间的露梁海战中,大明水师就曾经使用水底雷,击沉瀛寇战舰。 不过现在的水雷,都是人工引爆。 或是以信香延时引爆的‘水底龙王炮’。 ‘混江龙’这种触发式水雷,一直到七年后(1637年)才问世。 郑芝龙这次所使用的‘混江龙’,是某个披着道袍的理工狗弄了出来。 早在计划这次海战的时候,他将制造方法交给孙传庭,然后交给福建水师赶制。 “下官不懂海战,却也知道,这种水底雷,必将影响日后的海战。” “郑将军,真是旷世奇才!” “大明有郑将军,水师纵横四海,驰骋大洋,时日不远矣!” 阎应元手掌连拍舷窗,振奋异常。 郑芝龙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笑笑不语。 反正以后跟这个小官不会有什么交集,等上岸后就各奔东西了。 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了解到这次海战的内情。 让他保持对自己的这份敬仰,挺好! 水雷打乱了荷兰人和刘香的舰船阵线。l 这时候,郑芝龙下令出击。 阎应元嘴巴张了张,却没有提出质疑,心里却是极为困惑。 单凭一个水底雷,还无法左右整个战局。 论战舰的数量和战斗力,特别是荷兰人的风帆战舰,敌方依然占据绝对优势。 再加上海盗刘香,论战斗力也不比郑芝龙弱多少。 郑芝龙现在占据的唯一优势,就是处于顺风位置。 可这依然弥补不了之间的差距。 郑芝龙看出阎应元的担心,自信满满地一笑。 “阎大人不必担心,我还有两样海战利器。” “一为‘神火飞鸦’,一为‘火龙出水’!” “有这两样利器,这次必定可以重创敌舰!” 阎应元骇然看向郑芝龙。 神火飞鸦,以前曾有耳闻。 只是这种火器,以前多用于攻城战。 用于海战,还是第一次听说。 至于火龙出水,却是闻所未闻。 混江龙,神火飞鸦,火龙出水…… 眼前这位,是个正经的海盗……水师大将吗? 就喜欢看你吃惊的样子…… 郑芝龙又轻描淡写地开口:“不仅有这些海战利器,我大明水师这次,还有一支奇兵!” 阎应元道:“莫非是福建水师?” “福建水师?” 郑芝龙露出鄙夷之色。 这里所说的福建水师,是朝廷原有的水师。 一共只有两千多人,百余艘早就落伍的老式战船。 指望他们当奇兵? 郑芝龙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李魁奇!” “李魁奇?” 阎应元大吃一惊,满脸不可置信。 李魁奇原是郑芝龙手下的海盗。 跟刘香一样,属于当年郑芝龙拜把子的‘十八芝’的一员。 郑芝龙归降朝廷后,与李魁奇分道扬镳。 从去年年末,一直到今年年初,双方大战不休。 一直从闽海,转战至粤东海域。 二月的时候李魁奇兵败被俘,传言已经被孙传庭给杀了。 他又怎么成了郑芝龙的奇兵? “难道,难道……” “郑将军与李魁奇的交战,都是故意演给西夷看的?” “为的就是这次大战?” 阎应元恍然大悟,骇然看向郑芝龙。 要不是云真人,李魁奇坟头已经长满草……郑芝龙笑而不语,神秘莫测。 阎应元佩服的五体投地。 此时在他的眼里,郑芝龙已经与诸葛亮合二为一。 于是……两天后。 东南季风掠过澎湖湾,带着些许硝烟气息,吹到了大陆。 卷入福建布政史司,惊飞了一群飞奴,朝着京城方向飞去。 京中某知名道观。 书房中。 云逍舒适地躺在软椅上,不紧不慢地口述着。 柳如是正在伏案疾书。 没办法,《射雕英雄传》停更太久。 《大明日报》‘编辑部’天天都有人送菜刀。 再不更新,就会闹出人命了。 于是乎,云真人只得打消了挥刀自宫的念头。 “上回说到,郭靖上了桃花岛,与黄蓉分开后,凑巧救了周伯通。” “周伯通不仅将《九阳真经》让郭靖死记硬背,还传了他降龙十八掌与经脉逆行……” 说着说着。 柳如是停笔看过来,眼神怪怪的。 云逍诧异地说道:“怎么了?” 柳如是幽幽开口:“《九阳真经》、经脉逆行是什么?周伯通传给郭靖降龙十八掌?” 云逍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柳如是说道:“你心中有事?” “不是什么大事。”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心中的担忧,却是自动涌了上来。 澎湖海战,应该已经有了结果。 不担心肯定是假的。 柳如是看到,云逍的风轻云淡下面,隐藏着的忧虑与疲惫,心中莫名一痛。 这家伙,肩上扛着大明江山安危,定是累极了。 柳如是站起身,“你的风寒刚好,头还痛吧,我来替你揉揉。” 贫道尚未成年……云逍看了一眼那汹涌之处,摇头说道:“不必了,继续写书吧。” 这时,道观的知客道人前来禀告,有东厂的人转来一封急信。 云逍心中一紧,接过信件。 从中取出一张二指宽的纸条。 看了一眼后,又不急不躁地放了回去。 柳如是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云逍慢悠悠的说:"无他,海上贼破矣!" 随即放下书信,起身从容迈步朝外面走去。 柳如是好奇地拿过书信,看了一眼。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三月二十三日,郑大破佛朗机舰队,毁战舰十余艘,俘获旗舰,毙夷酋。 二十七日,郑、李大破红夷、盗刘香,毁大小舰船百余艘,俘祸不计其数。 嘶! 柳如是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欣喜若狂。 看向朝外面从容而去的云逍,不禁为他的气度所折服。 惊闻大胜消息,竟然还能如此风轻云淡,宠辱不惊。 这家伙……有谢安之风! 柳如是没有看到,有谢安之风的云真人,在走出书房后的一幕。 他的左脚被右脚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上。 第219章 打脸,是要讲究技巧的 崇祯比云逍还要早收到澎湖海战大捷的消息。 不过与云逍相比,崇祯可就不怎么稳重了。 他的恣意大笑声,小半个皇宫几乎都能听到。 夜晚,崇祯与周皇后共寝。 半夜时分,周皇后被崇祯的笑声惊醒。 看到熟睡中的崇祯笑容满面。 周皇后哑然失笑,接着又是一阵心疼。 “陛下在结识云逍子之前,何曾有过笑容?” 看到崇祯斑白的两鬓,一声喟然长叹。 接着心中一阵庆幸,又是一阵感激。 五天后。 何乔远和孙传庭的奏折送抵京城。 崇祯收到奏折后当即微服出宫,来到吕祖宫。 云逍接过奏折,看到了几眼,目光陡然一凝。 “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崇祯心中一凛。 叔父向来淡定从容,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 能让他变色的事情,那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难道奏折有问题? “阎应元!” 云逍喃喃念出奏折上出现的一个名字。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在心中默念着阎应元的绝命诗,一时心潮澎湃。 能够穿越这个时代,接触到这等气壮山河的英雄。 这又是何其幸甚? “阎公,你好!” “这个世界有我,就不再有江阴八十一日!” “阎公,此生不会有戴发效忠的悲壮,却会让你绽放光彩!” 云逍露出灿然笑容。 “阎应元此人,必是大才!” 崇祯默默地将阎应元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中。 云逍继续往下看,先是一阵目瞪口呆,随即火冒三丈。 “云逍子号?” “郑芝龙,简直是胡闹!” 云真人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郑芝龙这个海贼王,竟然也会拍马屁? 可这样做,会招来多少嫉恨? 崇祯笑道:“郑芝龙以叔父之名,来命名水师旗舰,这是好事,叔父何必动怒?” 云逍瞪了一眼过去,训斥的话到嘴边,最后又忍了回去。 好吧! 贫道得罪的人已经够多了。 也不在乎多那么几个。 等以后见了郑芝龙,再收拾这个马屁精。 云逍继续看下去,这才了解到澎湖海战的详细经过。 郑芝龙与荷兰人联手,击败西班牙舰队的事情,不再赘述。 郑芝龙将荷兰和海盗刘香舰队,诱入八罩岛东南海域。 然后掉转航向,先是混江龙,然后是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 荷兰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接着郑芝龙又借助风向优势,给了荷兰舰队以重创。 随后郑芝龙没有恋战,舰队直接乘风而去。 荷兰人和刘香,被郑芝龙这种不要脸的打法给气蒙了。 总督恼羞成怒之下,纠集所有战舰,迅速掉转航向,重新编队追杀郑芝龙。 一天后。 荷兰舰队如愿以偿,追上了严阵以待的郑芝龙舰队。 双方舰队在八罩岛和澎湖岛之间的狭窄海域,展开一场生死大战。 激战正酣。 李魁奇率领一百多艘小型战船,从西南海湾中杀出。 海湾中遍布暗礁,暗流汹涌。 荷兰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里竟然埋伏着一支船队。 更没有想到,原本已经被郑芝龙消灭的李魁奇还活着,更是与郑芝龙联合。 荷兰舰队大败,仅有三艘主力战舰安全撤离。 海盗刘香极为狡诈,见势不妙早早地跑路。 丢下手下的乌合之众,被郑芝龙和李魁奇击沉或俘获。 云逍看完奏章,高悬着的心轻轻落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随即,心中的喜悦之情,难以抑制地涌动荡漾。 此战,堪称是大明的国运之战! 从今以后,从东洋到南洋,再也没有战舰,能够阻挡大明水师的锋芒。 开海之策将得以顺利实施。 自海洋向外扩张的道路,也从此被打通。 “可惜未能全歼红夷与佛朗机的海上力量。” “并且红夷有三艘主力战舰,逃回了热兰遮城。” “叔父收服小琉球的设想,未尽全功!” 崇祯惋惜地说道。 “这你还不知足?” 云逍没好气地说道。 大明水师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从西班牙舰队袭扰广东沿海,就可见一斑。 并且海战不同于陆地上的大军厮杀。 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 郑芝龙能有这样的大胜。 固然有郑芝龙的实力,云逍的谋划。 其中还有相当部分运气的成分。 阎应元被俘,然后在关键时刻绝地反杀,控制西班牙旗舰。 这就是运气。 要想一口气将西班牙、荷兰舰队全歼,并一鼓作气收服小琉球。 可以当做未来几年的目标,近期不大可能实现。 再说了,即使收回小琉球,朝廷暂时也无力去镇守。 除了水师的原因,最主要是国内。 大明如今,就像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自己的病都没治好,随时都会噶了,还想出去打别人? 听了云逍的一番话,崇祯自嘲地笑了笑,“还是侄儿太心急了。” “这次澎湖大捷,正是皇帝推行新政的天赐良机。” 云逍看了崇祯一眼,问道:“皇帝接下来是如何考虑的?” 崇祯知道叔父这是有心在考校他,思索片刻,这才开口: “朕……陛下的想法,侄儿知道一些。” 崇祯险些说漏嘴,下意识地看了云逍一眼。 见他并没有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一层窗户纸,绝对不能捅破。 叔侄的情义一旦变成君臣关系,想要让叔父畅所欲言可就难了。 “明日朝会,当堂向百官公布大捷的消息。” “然后借此机会压制异议,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 “但凡有反对者,等官办的海贸股份公司成立之日,绝不容他们染指分毫。” “在利益驱使下,朝中绝对无人再有异议。” “朝廷的意志得到统一,地方和士绅即使竭力反对,也顶多只是出现一些波折,却无法改变大局。” 崇祯一口气说完。 然后有些忐忑地看向云逍。 “皇帝的想法,大体上不错。” “不过在细节上,要稍加调整一下。” 云逍点点头。 崇祯问道:“请叔父明示。” “朝中百官,有利可图时就趋之若鹜,稍有不对就立即向后退缩,天底下哪能有这样的好事?” “打脸,也是要讲究技巧的,这一次,要给那些墙头草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并且要让他们,哭着跪着去求皇帝,去推行摊丁入亩!” 云逍一声冷笑,满脸寒意。 第220章 当皇帝要懂一点心理学 “当皇帝,首先得懂一点心理学。” “这样才能如意掌控朝堂,不会被大臣们摆布。” 云逍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崇祯。 历史上的崇祯,不能说是一个好皇帝。 但至少是一心为了中兴大明,心里面装着天下百姓。 可他自幼被儒家洗脑,哪里玩的过朝中那帮成精了的大臣? 他一心想要做明君、仁君,又急于求成。 大臣们早就摸准了他的秉性,或是投其所好,或是道德绑架,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袁崇焕提出五年平辽,就是最好的例证。 崇祯一怔,随即默默点头。 心理学? 懂,也就是把握、操弄人心。 云逍接着娓娓道来: “摊丁入亩,改变了千年来赋税政策,同时也触犯了士绅、地主豪强的根本利益,这才引来朝野间反对的声浪。” “温体仁遇刺这件事,凶手冲的不是他本人,而是摊丁入亩。” “大明积重难返,也只有下猛药,才能除掉沉疴,因此摊丁入亩必须推行。” “而这次的澎湖大捷,正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引子,同时也是关键。” 云逍喝了口茶,润了一下喉咙。 “澎湖大捷,意味着海外贸易,将得以顺利推进。” “意味着海贸股份公司,绝非是皇帝给他们画出的大饼,一座金灿灿的金山,等着他们去攫取。” “试想一下,若是直接将大捷的消息公开,百官会有什么反应?” 云逍谆谆善诱。 崇祯想了想,答道:“悔不当初。” 云逍又问:“接着皇帝以推行摊丁入亩为代价,让百官继续入股,他们又会是什么心理?” 崇祯答道:“大概会心生感激。” “感激?” 云逍一声嗤笑,“你觉得大明朝的官员,会有良心这种东西?” 崇祯苦笑。 “他们也许会有那么一丝感激,但是不多,并且很快就会消散。” “为了自身利益,他们不会对摊丁入亩提出异议,却因此会觉得,他们赚银子是理所应当。” “接着他们会认为,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次哭闹,皇帝以海外贸易满足了他们的胃口,要是有下次呢?” 云逍一番话下来,让崇祯的脸色泛白。 “地方官和江南士绅,这次不是闹腾的很厉害吗?” “往后还有摊徭役入亩,士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公!” “到时候他们是不是该起来造反了?到时候又拿什么去满足朝中百官?” 要想让大明摆脱亡国,真正国富民强,绝不是发布几道政令,杀几个人,拿出几件黑科技就可以了。 而是要彻底击垮一个阶层……士绅阶层! 对此云逍早就有构想,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没有提出来而已。 “摊徭役入亩,士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公……” 崇祯的眼睛越来越亮,神情变得亢奋起来。 良方! 叔父随口说出来的这三条。 全都是根除沉疴,富国强民的良方! “这些先往后放一放,先把摊丁入亩的事情解决好再说。” 云逍知道崇祯又心急了,赶忙出言打消他的念头。 崇祯讪讪一笑,接着问道:“针对百官的心理,又该如何处置?” 接下来云逍谆谆善诱,对崇祯开展了启发式教学。 虽然没有捅破窗户纸,可毕竟是皇帝,再也不能跟以往那样说教了。 毕竟皇帝的颜面,还是要留的。 再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等把新手培养成老司机,自己也就可以不用操那么多的心了。 一个时辰后。 崇祯走出道观,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 次日清晨。 朝会一开始, 不等大臣们开口,面无表情的崇祯直接出声:“今日只议两件事。” “其一,夏元杰行刺一案。” “其二,海贸股份公司一事。” “首辅温体仁遇刺一案,三法司审出结果了?” 崇祯看了一眼温体仁,接着看向大理寺卿。 温体仁只是被划破了胳膊,不是什么大伤。 然而这个案子的性质,却是极为恶劣。 这关系到朝廷的威严和颜面,不得不慎重处置。 因此崇祯特意交给三法司审理,并限期拿出结果。 “夏元杰身为朝廷命官,行刺当朝首辅,罪不容赦,理应严惩。” “经三法司审议,判夏元杰,杖三十,流放琼州府。” 群臣一阵骚动。 很多人纷纷看向温体仁,眼神中不乏幸灾乐祸。 温体仁的身子抖了一下。 杖三十,流放琼州府,这还真是严惩! 抛开当朝首辅的身份且不说,自己还是夏元杰的座师。 门生行刺座师,这可是欺师灭祖。 即使是凌迟了夏元杰,也绝对说得过去。 这不是在打他这个首辅的脸吗? 以后还怎么继续在首辅的位置上呆下去? 其实温体仁心里十分清楚,这次是百官同皇帝的一次博弈。 即使将三法司全部换人,最终对夏元杰的判决,还是一个样。 众人预料中崇祯大发雷霆的一幕,却没有出现。 崇祯依然面无表情,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很多人心里直犯嘀咕,陛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发回重审。” 崇祯淡漠地说了一句。 然后直接开始下一个议题。 温体仁见崇祯如此决定,暗自叹了一口气。 所谓重审,最终还能有什么结果? 虽然知道陛下的难处,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负责联系户部的阁臣薛国观,当堂将海外贸易股份公司的章程宣布出来。 这个章程,其实是仿照水泥股份公司搞出来。 内阁、户部以及相关衙门,经过反复研究,并且多次请教云逍,最终才搞出来的。 薛国观宣读完毕。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 崇祯淡淡地说道:“章程中说的清清楚楚,官员无论品级,都可以主动认购股票,朕希望众卿能主动认购。” 温体仁、张维贤等大臣、勋贵,以及内廷的曹化淳、王承恩,纷纷站出来表态。 除了王承恩等极少数知道内情的,其他人都只当这是募捐,拿银子向崇祯表忠心。 这些人,只占了大臣人数的一成都不到。 其他人纷纷诉苦。 有的说两袖清风,拿不出银子。 也有的说,等回去卖了房子再买。 “叔父这洞察、操弄人心的本事,果然是妙不可言。” 崇祯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一阵感叹。 第221章 大捷!大明水师怒海称雄! “众卿仔细斟酌一番,再做决定。” “今日过后,可就不再有机会了。” 崇祯温言说道,目光从众臣身上掠过。 多数官员纷纷低头,无不腹诽不止。 东洋有红夷,南洋有佛朗机。 连沿海都守不住,哪里来的海外贸易? 还能指望海外贸易赚银子? 陛下这是想银子想疯了,居然打起了百官的主意。 要命,请便。 要银子,免谈! 难道皇帝还能强卖不成? 且看朕这次,如何将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崇祯不动声色,心中却是连声冷笑,向随堂太监问道:“都记清楚了?” 随堂太监奏道:“刚才认购的大人们,全都记录在案,一个不漏。” “散朝吧!” 崇祯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大臣们一阵错愕。 这就完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百官满心困惑,正要散去。 张维贤忽然咳嗽一声,笑眯眯地开口: “皇家水泥股份公司,定于明天在芍园公开售卖股票,有意的切莫错失良机啊!” 很多大臣动起了心思。 海外贸易,就不指望了。 那个水泥公司,可正红火着呢! 户部、工部正在筹划。 准备将修建皇陵、兴修河道的事情,全都交给水泥公司承建。 甚至还有传闻,说是从通州到京城的官道,也要铺成水泥路面。 这可都是稳赚不赔的大生意。 有了这么多工程,水泥公司还不赚的钵满盆盈? 现在购买股票,肯定拿不到原始股那么低的价。 可毕竟是铁杆庄稼,旱涝保丰收的那种。 也有一些大臣鄙夷地看着张维贤。 堂堂国公爷,居然天天忙乎着生意上的事情。 脸呢? 体统呢? 陛下也是一样。 纵观历史。 一心做生意的皇帝,有几个不是昏君? 这次竟然还想空手套白狼,哄骗大臣的银子。 以后在史书上记上一笔,绝对会成为千古笑谈。 温体仁叹了一声,默默地朝殿外走去。 百官如同避瘟神一样躲着他。 一个摊丁入亩,让他站到了全体官员、士绅的对立面。 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孤臣,百官眼里的工贼。 温体仁可以不在乎这些。 可这次被人行刺,对凶手的处罚,却不痛不痒。 并且看皇帝的意思,在这件事上,不会,也不能替温体仁撑腰。 他以后的名声可就臭了。 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望,荡然无存。 哪里还有颜面,呆在首辅的位置上? 在百官眼里,温体仁就像是被主人遗弃的狗。 “温大人!” 王承恩来到温体仁的身边。 温体仁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王公公有何见教?” 王承恩笑呵呵地说道:“云真人常说一句话,让子弹飞一会儿,元辅是否还记得?” 温体仁一怔。 “这会儿工夫,子弹怕是要飞到了。” 王承恩‘嘿嘿’一笑,大步而去。 温体仁走出大殿,觉得外面的阳光,变得明媚灿烂了许多。 …… 兵部左侍郎侯恂下朝后回到府中。 刚在书房中坐定。 侯方域匆匆而至:“父亲,今天朝会上商议海贸股份的事情了?” 侯恂摆摆手,问道:“老家有什么消息没有?” 此人是万历年间的进士,归德府(河南商丘)人。 他本是东林派系。 由于官声极好,政绩也极为突出,不掺和党争。 因此在上次的传教士事件中,并未受到波及。 侯恂是河南人,侯氏本就是河南望族。 因此这次摊丁入亩在河南试行,他自然会极力反对。 “家里来信说,南居益以及东厂、督察院的人,全都到了开封。” “不过暂时还没什么动静,应该是因为朝野反对,陛下那里也拿不定主意,他们不敢妄动。” 说到这里,侯方域一声嗤笑,面露不屑,“摊丁入亩?陛下怎么不直接下令,抄了全河南缙绅的家?” 这位将来的散文三大家之一,明末四公子之一,复社领袖。 今年只有十八岁,才华横溢,年少轻狂。 天底下能够被他放在眼里的人,实在不多。 (史上的侯方域,此时仅十二岁,剧情需要加以调整) 顿了顿,侯方域接着说道:“倒是一些地方,流民越来越多,闹出了不少乱子。” 侯恂冷哼一声,“这些流民,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在家饿死,而要出来扰乱这太平世界?” 侯方域笑道:“父亲大人跟这些流民置个什么气?” “陛下受那云逍子蛊惑,执意推行摊丁入亩。” “大明会越来越乱,为父这是为江山社稷忧心啊!” 侯恂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侯方域不解地道:“摊丁入亩,不是温体仁这个佞臣提出来的吗,怎么与云逍子有关?” “温体仁又是个什么货色,能想出摊丁入亩这种绝户计?” “除了云逍子,再无他人。温体仁,不过是出头鸟罢了!” 侯恂一语道出真相。 “云逍子倒是写的一手好诗词,没想到竟是如此阴狠。” “听说江南才女柳如是,已经成了他的侍妾,若是有机会抢了过来……” 侯方域露出痴迷之色。 不等他把话说完,侯恂的神色大变。 “云逍子心狠手辣,晋商、传教士、东林党、复社,多少人头滚滚落地?” “你竟然想去招惹他,想给咱们侯家招祸吗?” 侯方域闭上嘴巴,眼神中却尽是不屑。 侯恂接着说道:“云逍子自绝于天下,自有人会除掉他,还轮不到你。” 侯方域奇道:“难道已经有人准备,对云逍子下手了?” 侯恂摆摆手。 正要将话题转移开来。 看到侯方域手中握着一卷报纸,于是问道:“今天的《大明日报》,又说了一些什么?” “正要禀报父亲大人。” 侯方域展开报纸,放到书案上。 侯恂拿起来,展开看去。 看到头版上的新闻,他的身体一震。 《大捷!大明水师怒海称雄!》 等看完这条新闻,侯恂的脸色变得苍白。 握着报纸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侯方域诧异地问道:“水师大捷,这是好事,父亲为何如此作态?” “大势已去,大势去矣!” 侯恂一声长叹,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第222章 几家欢喜多家愁 “水师大捷,大明对海外的贸易往来,从此畅通无阻。” “朝廷成立股份公司,陛下准许官员参股,咱们侯家从此也多了一个银钱来源。” “父亲为何反倒如此惊惶?” 侯方域困惑不解。 他生性风流,常年流连青楼,花银子跟流水一样。 有了海贸,家里多了进项。 以后要钱,也就不会那么抠抠索索。 大好事一桩,老头子这是抽什么风? “今天陛下在朝会上,并未宣布水师大捷的事情。” “反而直接让大臣们认购股份,海上不宁,谁敢往里面砸银子?” 侯恂这时候明白了,这次是被皇帝给耍了。 侯方域紧张起来:“父亲没有认购?” 侯恂苦笑着摇头。 侯方域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金山放在眼前,竟然拒之门外。 老家伙,你可真行! “鼠目寸光,你懂个什么?” 侯恂有些恼羞成怒,板着脸训斥儿子。 “海外贸易一成,朝中所有大臣,就会被陛下绑到他的战船之上。” “并且这次陛下有意设局,大臣们获知水师大捷的消息,又岂有不去求着入股的道理?” “大臣们有求于陛下,不光不会反对摊丁入亩,反倒会极力推动。” “到时候朝廷也就可以强力推动政令,地方官府和士绅想要阻挠,无异于螳臂当车!” “陛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侯恂一阵长吁短叹。 那神情,就跟老祖坟被挖了一般。 顿了顿,侯恂重重地一拳砸在桌案上: “这绝非陛下行事风格,定是云逍子的算计!” 侯方域悻悻说道:“云逍子捣弄出来的这个股份制,也未必能赚到银子,说不定亏了呢!” “云逍子的算计,岂是你能揣度?” “明天他在芍园公开出售股票,就是专门抛出来诱惑群臣的饵。” “要是水泥公司的股票价格暴涨,足见股份制可行。” “那时候大臣们还能坐得住?肯定会疯了一样,去求陛下!” 侯恂不愧是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已经弄清楚了云逍的盘算。 侯方域阴沉沉地说道:“何不明天去坏了云逍子的好事?” “人家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怎么坏?” “他正巴不得有人下手,不信你试试看?” “就跟上次算计成国公光时亨一样,不把咱们侯家弄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他绝不会罢休!” 侯恂露出浓烈的忌惮之色。 侯方域虽然满心不服。 可是想到光时亨被剥皮实草的下场。 顿时一阵不寒而栗,彻底打消了不切实际的念头。 …… 工部右侍郎王象晋下朝后回到府中,立即叫来夫人和管家。 王象晋吩咐管家:“盘一下府上的账目,看能不能凑够一万两银子。” 夫人王李氏吓了一跳:“老爷这是要做什么,要用这么多的银子?” 王象晋把朝会上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我有幸得云真人举荐,陛下委我以重任,让我临老了,得以舒展平生之志。” “如今陛下有难处,别说是舍弃一点家财,就是舍了我这残躯,也是在所不辞。” 王李氏满心不情愿,脸立即拉了下来。 王象晋对于发妻向来尊重,耐着性子一番解释。 “摊丁入亩,关乎江山社稷,更是天下百姓的福祉,不,生死!” “咱们老家的那些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是知道的,能有口饭吃都难啊!” “有了这个摊丁入亩,百姓多少能喘口气,不知道能救多少百姓。” 王李氏是个明事理的人,听王象晋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可是想到以后要过苦日子,更不能给儿孙留下家业。 王李氏悲从心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管家苦笑着说道:“老爷,如今府上的账面上只剩下八百多两银子,还是准备留着给公子结亲用的。” 王象晋思索了一会儿,果断地说道:“卖宅子!去牙行走一趟,看宅子能卖多少银子!” 管家匆匆而去。 王李氏哭出声来。 王象晋只得温言劝慰。 不到盏茶工夫,管家又匆匆走了回来。 王象晋皱着眉头问道:“这么快就去了牙行?” 管家喜哄哄地说道:“老爷,大喜,不用卖房子了!” 王李氏停住哭泣,问道:“咱家哪里来的喜事?” 管家说道:“隔壁的许侍郎家,正打的热火朝许侍郎的脸都被夫人给抓烂了。” “许侍郎家闹腾,关咱们家什么事?” “你这老东西,竟然还在这里幸灾乐祸,真是岂有此理!” 王象晋大怒。 “老爷,你听我说。” 管家笑呵呵的说道。 “听人说,今天的《大明日报》上登了,福建那边海上大捷了。” “红毛鬼的舰队,被咱们大明的水师给打败了,以后这海上,就是大明的天下了,海外贸易的事情也成了。” “许侍郎府上得了消息,都准备好了响鞭。谁知道许侍郎回来后,却说已经拒了陛下,没认购股票,以后也没机会买了。” “许夫人顿时急了,跟许侍郎打了起来!” 王象晋瞠目结舌。 王李氏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咱们不用再卖宅子了?” 管家笑道:“不光是不用卖宅子,夫人以后就等着数银子了,府上这次要发横财了啊!” 王象晋苦笑道:“我虽然认购了,可还是得拿出银子,才能买到股票啊!” 管家说道:“老爷,你也是糊涂了,有了认购的资格,上哪儿不能筹到银子?” 王象晋一拍脑门,一阵呵呵笑。 王李氏兀自不敢相信,“咱们这真的是要发财了?” “发财了,真的是发财了!”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这都半截身子埋进黄土了,升了官不说,还能发财?” 王象晋一阵摇头苦笑。 下次回老家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去祖坟看看。 怎么就突然冒青烟了? …… 随着《大明日报》上公开水师大捷的消息,朝野上下为之轰动。 几家欢喜,多家愁。 如果药铺子里有后悔药卖,今日肯定是大卖。 后悔的有之,当然也不乏嘴硬的。 股份制能不能赚到银子,现在还说不准呢! 看明天云逍子搞的股票售卖,能卖出个什么价来! 第223章 王承恩的事情,关你老王什么事? 云逍凝视着镜面。 镜中人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清俊无俦。 头戴羊脂玉发簪,身穿印有木槿花暗纹的蓝色长袍,腰系玉带。 云逍不得不在心中发出一声赞叹。 不愧是我啊! 这完全是后世网文中的标准主角模板。 比起那些读者大老爷们,也只是仅稍逊一丝。 站在一旁的柳如是,眼神显得有些迷离。 今天要召开股票售卖大会。 身为皇家水泥股份公司的创始人、董事长,云逍自然不能穿着道袍出席。 于是柳如是特意帮他收拾打扮了一番。 万万没有想到啊! 一个出尘飘逸的道士,摇身一变,竟成了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这要是去了秦淮河,那还不让那些浪蹄子们全都疯了? 柳如是暗自有些后悔,有了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云逍收回注意力,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要迷恋贫道的外表,那只是臭皮囊而已。” 柳如是强忍着笑,拿起一把象牙折扇,递给云逍:“这个拿上,才是完美无瑕。” “你觉得贫道是那种烧包的人?” 云逍‘呵’了一声,双手负在身后,举步走出卧房。 在外面等候的记名弟子方以智,以及厂公王承恩,忙站起身。 方以智号称金陵四公子之一。 此时见了云逍,也不由自主地一阵自惭形秽。 不愧是谪仙啊! 云逍向王承恩问道:“你怎么来了?” 王承恩恭敬地答道:“主人让小人过来告诉真人,想退了在水泥公司的两成股。” “退股?” 云逍眉毛一挑。 随即冷漠地说道:“这是想打叔的脸面,还是不想认这个叔了?” 王承恩慌忙说道:“云仙长切莫多想,主人绝无此意,他也只是觉得,平白占了两成股,心中难安。” “叔给的股份,有什么不安的?” “要是心里还有我这个叔父,就别想那些不该想的。” 云逍的语气极不客气。 王承恩连忙说道:“小人回去就告诉主人。” 方以智心中又是一阵惊叹。 那可是水泥公司的两成股啊! 价值多少万两银子? 并且对方还只是侄儿,不是儿子。 说送就送了! 这简直是视钱财如粪土。 王承恩见云逍的神色稍霁,暗自松了一口气。 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王承恩在水泥公司的股份,还有煤球厂的干股,他也想退了。” 那些银子,都是云真人白送的。 万岁爷虽说是从来没说什么,可占了云真人的便宜,他心里肯定是不大痛快。 虽说跟万岁爷有吊友的交情,可这心里面,怎么也不踏实啊! “那是王承恩的事情,关你老王什么事?” “王承恩要想退,让他直接找我来说!” 云逍冷冷地看着王承恩。 “云仙长的这份恩德,王承恩一定铭记在心的。”王承恩连连赔笑,心里却是踏实了许多。 王承恩此行目的已经达到,立即向云逍告辞。 离开吕祖宫后,入宫回复崇祯。 “倒是朕想多了,反倒跟叔父生分了。” “叔父为大明操碎了心,朕又从他那儿拿了这么多的银子,却无以为报,这心里始终有愧啊!” 崇祯既是感动,又是感到愧疚。 王承恩想到今天云逍的模样,又奏道:“万岁爷,云真人如今已经是十七了,也该婚配了,是不是……” 崇祯无奈苦笑,“朕早就想过此事,可在宗室之中,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女子啊!” 王承恩道:“比万岁爷长一辈的,自然是不大好找,何不在同辈,或是小辈当中物色。” “那岂不是乱了伦理?” 崇祯毫不犹豫地否决了王承恩的提议。 他本就是个恪守礼制的人。 在某位道士的熏陶下,再加上时刻有亡国的紧迫感,这才变得跟以前判若两人。 可关系到伦理纲常,崇祯依然还是以前的崇祯。 让叔父变成妹夫,或是侄女婿,这是万万不行的! “叔父的婚事,还是随缘吧。” 崇祯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有些烦躁地挥挥手。 …… 云逍乘坐马车,来到勺园。 勺园是当世书法大家米万钟的私园。 因地处海淀,而海淀水泊众多,因此取意‘海淀一勺’,命名为勺园。 米万钟此时已经告老还乡,在京城的这座园子向外租借,达官贵人有什么大型的聚会,都喜欢放在这里。 整个勺园建的就跟迷宫一样,景色却是让人叹为观止。 云逍在柳如是和方以智的陪同下,进入勺园,从外园来到内园。 沿途遇到很多青年才俊,多数是官宦子弟。 他们可不是来游玩的,每个人都带着府中打理生意的管事,显然是冲着水泥公司的股票而来。 见到云逍,众人纷纷上前行礼致意。 云逍一反常态,笑容满面,神态和蔼,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等到了无人处。 方以智不解地问道:“老师为何对他们这般客气?” 云逍淡然一笑,“对待韭菜,自然是要热情一些。” 方以智和柳如是相顾愕然。 过了一座折桥,又碰到一群青年才俊。 方以智与其中几人相熟,忙开口打招呼。 然后向云逍介绍:“这位是兵部侯侍郎家的三公子,侯方域,字朝宗,这位是张缙彦……” 侯方域还是第一次见到云逍。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目空一切的侯三公子,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紧张。 不过神情却是矜持而不失倨傲。 云逍却仅仅只是瞥了一眼,随即举步而去。 侯方域等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是恼羞不已。 柳如是追上云逍的步伐,低声问道:“你认识侯方域?” “听说过。” 云逍漠然一笑。 接着反问道:“你认识李香君?” 柳如是一怔,随即笑问道:“我与李香君关系甚笃,若是你想与她结识,倒是可以引荐,以你的人品才学,想必她一定会……” 云逍瞪了一眼。 柳如是莞尔一笑,心里却是一阵幽怨。 论相貌,论才情,人家可比李香君强多了! 放着人家不闻不问,反倒去打听李香君,这是个什么意思? 第224章 售股前的忽悠大会 云逍打听李香君,自然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云真人又没有什么集邮癖。 秦淮八艳当中,论才学、相貌和情操,李香君与柳如是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连柳如是都还没下嘴……呸,云真人道心坚定,岂会在意那些红粉骷髅? 今天见到侯方域,让云逍想到了李香君。 因为孔尚任的《桃花扇》,使侯方域和李香君之间的故事,在后世广为流传。 大明亡国后的复社四公子,陈贞慧、方以智、侯方域、冒辟疆。 最无耻、骨头最软,落水当汉奸的,就是侯方域。 侯方域之父侯恂,虽然官声不错,云逍对他同样也是极为憎恶。 那是因为侯恂竭力提拔了一个名为左良玉的人。 崇祯十七年,正值明朝危亡之际,崇祯向手握八十万重兵的左良玉求救。 左良玉始终不为所动,坚决不派一兵一卒,坐视京师陷落于李自成之手。 左良玉此时还在昌平驻军中,担任中级军官。 要不是遇到侯方域,云逍一时还想不起来这个人。 既然想起来了……那自然得好好地关照关照。 云逍朝方以智说道:“以后不要跟侯方域这等品性的人来往,还有那个张缙彦,否则,别在我身边呆着!” 方以智心中一凛,赶忙应承下来。 柳如是醒悟过来。 这家伙能够洞悉天机,知晓将来的事情。 侯方域将来定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而侯方域和李香君之间,肯定会有什么纠葛。 以后遇到李香君,得好好提醒她一番。 …… 这次股票售卖大会的组织者英.国公张维贤,严重低估了股票的吸引力。 原本估计,来勺园的人不会超过两百人。 结果来了五百多人,这还不包括各家带的随从、管事。 当然了。 也不全是为了买股票而来,有不少人是朝中官员派来打探消息的。 之前预定的堂舍无法容纳这么多人,最后不得不将地点,改到勺园中的一座湖心岛上。 云逍等董事会的人在亭子里坐着。 其他参会人员在亭外,每人一个小凳坐着。 就这依然无法容纳,很多人登上小船,靠在湖边。 大会开始。 首先由皇家水泥股份公司副董事长张维贤,讲解公司的章程,董事会、监事会等公司架构。 这些都是在上次的股东大会上,经过反复研究,最终一致通过的。 今天之所以要再次当众宣讲一遍,是云逍的意思。 一是为了宣扬股份制的理念。 第二个目的,就是激发韭菜们……不,激发投资者的购股欲望。 若是不清楚水泥股份公司的运作情况,哪个敢放心地拿出白花花的银子去购买股票? 这股票的价格,又怎么能被炒上去? 在场的官宦子弟不太懂生意的事情,不过这也不要紧,他们都带着府上专门打理买卖的管事。 这些管事个个都是人精,并且其中有很多人,是京中权贵高价从江南聘请来的‘职业经理’。 皇家水泥股份公司全新而又完备、严密的管理和监督模式,让‘职业经理’们叹为观止。 湖边的一条船上。 侯方域和张缙彦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能听出个什么名堂。 张缙彦此时还只是个举人,在原有的历史上,十四年后,率百官表贺迎接李自成入城的就是他和魏藻德。 张、侯二人都是河南籍,虽然年龄相差十几岁,却是相互引为知己。 论吟诗作赋,引经据典,二人都是响当当的,可是说到做买卖,都是两眼一抹黑。 于是请教府中的管事。 “单从英.国公所说的章程来看,从中挑不出一丝瑕疵,这个股份制,简直是古往今来都不曾有过的绝佳模式。” “云逍子,堪称是商道之旷世奇才,他若是专心经商,陶朱公、沈万三都望尘莫及!” 两名管事都是赞不绝口。 接下来。 张维贤开始忽悠……介绍皇家水泥股份公司的现状,以及恢弘前景。 水泥公司经过两个月的大肆扩张,已经初具规模。 仅是在京畿地区,就购置了水泥石矿三十多处。 兴建水泥厂十三座,窑口共计六百二十七个。 如今水泥的月产量,已经高达3000万斤。 这样的规模,差多跟后世的一个中型水泥厂。 经过对水泥公司资产估值,达到三百万两银子。 张维贤说到这里,四周顿时响起一声声惊呼。 水泥股份公司最初定股十万份,十两银子一股。 这才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资产就涨了三倍。 这比放印子钱,都还要赚钱啊! 手上有原始股的股东们,全都振奋起来。 各府的管事开始转动脑筋,飞快地算计起来。 水泥是独家买卖,并且以后所有土木工程,都要用到水泥。 现在的规模估值为三百万两,绝对不算多。 即使是估价五百万两,也不算是虚高。 接着张维贤又开始大谈水泥公司的前景。 如今水泥公司根本不卖水泥,而是承揽工程。 原因很简单,造出来的水泥自家工程都不够用,哪里有多余的往出卖? 单是今年已经敲定的工程,除了传言中的皇陵、河道以及通州至京城的道路工程。 另外还有蓟镇关隘的防御工程。 这个工程,是云逍特意向崇祯提出来的。 以前他对崇祯说,将来要拆了长城,意思当然不是说长城真的没用。 而是为了转变崇祯的观念,打破固有的闭关自守的思维模式。 云逍算定,今年秋后建奴和蒙古各部,必定会再次进犯边镇。 原因很简单。 没了晋商向建奴供血,建奴这三个月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凄惨。 派往朝鲜抢粮的大军,又被卢象升的‘游击队’给搅黄了,不仅没能抢到粮,反倒折损了不少兵马。 要解决粮食问题,也只能是南下大明抢粮。 关宁锦防线那边,孙承宗收缩防守关键城池、要塞,强行突破是不可能的。 建奴也只能故技重施,绕道蒙古进军蓟镇。 因此云逍建议崇祯,未雨绸缪,加强蓟镇防御。 而水泥正好派上了用场。 到时候让建奴和蒙古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固若金汤。 “说了这么多,大家伙儿肯定在琢磨,一股能分红多少银子。” 说到这里,张维贤‘嘿嘿’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所有人的好奇心,全都被勾了起来。 第225章 报复云逍子,买股票狠狠赚他的银子! “今年,水泥公司将在河南、陕西、江浙等地,陆续建造七座大型的水泥厂。” “水泥制造的工艺、产量,将会大幅度的提升。” “届时皇家水泥股份公司的资产,估值将会翻一到两倍。” 张维贤的话,顿时引起一阵轰动。 现在的水泥股份公司,就已经估值三百万两银子了。 这要是再翻上一到两倍,那岂不是要上千万? 大明现在一年的赋税收入才是多少? 却无人提出质疑,反倒有人认为,这个估值太保守了。 毕竟一座座水泥厂,就是一棵棵摇钱树。 只要是土木工程一直用水泥,那就能一直赚下去。 “预计水泥股份公司今年的收入,将会有320万到350万两银子,毛利超过百万。” “由于要把银子投入到建厂、收购水泥矿以及提高制造工艺上,所以股东分到的利润不会太高,只有二十来万两银子,每股分红,也只有二两多。” 轰! 亭子四周一片哗然。 每股翻倍升值且不说,还能分到二两多的分红。 这哪里是什么赚的不多? 即使是去抢,也没有这么多啊!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赚钱的买卖? 不对,朝廷抄没晋商,一次赚了四千万,并且还是无本买卖。 如果把水泥公司的股票当做是田产,分红就是产出的庄稼。 不光是田产在不断升值,每年从田地里长出的庄稼,也在不断的增多。 这样的好事要是错过了,是要被雷劈的啊! 侯方域盯着亭子中的云逍,眼珠子都红了。 “据我所知,云逍子手中,握有水泥股份公司的八成股份。” “那岂不是说,他现在掌握的银子,高达数百万?” “如此敛财的手段,简直是可怕!” 张缙彦满心嫉妒地说道:“才是短短数月的工夫而已,云逍子就已经是富可敌国,再过几年,恐怕连沈万三当年的财富都望尘莫及!” 侯方域恨恨地说道:“最好是跟沈万三一样,被皇帝给抄家灭族了!” 张缙彦苦笑:“云逍子的圣眷正隆呢,并且听说,陛下在水泥公司也有股份,怎么可能去动他?” “云逍子坐拥巨富,竟然还窜和陛下,大肆盘剥河南缙绅,着实可恨!” 侯方域想到今天被云逍藐视,心中恨意更浓,“不如这次咱们想法子,给他点颜色看看!” 张缙彦苦笑道:“你看看水泥公司的股东都是哪些人,今天咱们要是敢搞出点事情,保证明天就会进东厂的厂狱!” 侯方域冷哼一声,“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张缙彦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法子?” 侯方域得意地一笑,“买水泥公司的股票,狠狠地赚云逍子的银子!” 张缙彦呆愣了片刻,然后竖起大拇指: “侯公子,大才!” 这时人群躁动起来。 人们纷纷询问张维贤怎么才能购买到股票。 “公司本来并没有出售股票的打算,毕竟连本国公手里面也才是两千股,哪有多余的往出卖?” “云真人仁德,想让大家伙儿都能跟着一起赚银子,于是从自己名下的股份中,拿出三万份股票,公开出售给大家。” 张维贤的话一落音,感恩戴德的声音如洪水一般泛滥开来。 “下面本国公说一下竞价购股的规则和流程。” 张维贤扬起手,四周顿时寂静了下来。 “有意向购买股票的,稍后到后园的倚泓楼去,在公司的办事人员那里去登记,验证资质,还要缴纳一定数额的保证银。” 这一点倒是没人提出异议。 人家这是要查清资质,同时防备那些趁浑水摸鱼的,不然的话岂不是乱套了? “登记完毕,办事人员会给大家一张牙粉纸。” “大家可以利用中午的时间,仔细斟酌一番,然后将购股意向,也就是欲购股票数量、每股报价,以及竞价者的姓名,全都写在牙粉纸上。” “等午饭过后,咱们再到这里集中,你们将牙粉纸交给本国公,本国公会安排人现场唱标。” “最终按照大家伙儿的报价,从高到低依次排序,一直排到三万份股票售完为止。” 听了这样的规则,所有人都是眉头大皱。 这明显是要把股票的价钱,哄抬到最高的节奏啊! 黑,实在是太心黑了! 很多人开始左右为难。 价钱报低了,买不到股票。 报高了,不仅被当成是肥羊宰,还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一时有些冷场。 这时,一直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的云逍忽然开口:“赚钱不易,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吹来的,这个便宜,贫道不占!” 张维贤一阵愕然,问道:“那以云真人的意思呢?” 其他股东或是股东代理人,都是困惑不解。 这次出售的都是云逍名下的股票,看似与他们无关,实际上却是关系大了。 股票卖出的价钱越高,意味着他们手中的股票,价值也会越高。 因此哪个股东不想股票卖到最高价? “贫道决定将规则稍加改变一下。” “按照报价从高到低排序,一直到售完三万股,这个没问题。” “不过每一股的定价,就按照最后一笔的价格来算。” “也就是说,哪怕你报价一千两一股,最后的成交价,全部都按照最低价来算。” 云逍一番解释。 众人根本就没动脑子去想,全都拍手叫好起来,一声声赞誉、感激,此起彼伏。 云逍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张维贤‘嘿嘿’一笑,不再做声。 船上的侯方域和张缙彦面面相觑。 侯方域道:“云逍子会有这样的好心?” 张缙彦也是困惑不解:“难道他真的是高风亮节,不爱钱财?” 侯府管事苦笑着说道:“纯阳真人的这个法子,阴毒……高明着呢!” 这位管事是侯家从江南重金聘请的,专门为侯家打理生意,这些年为侯家赚了不少钱,极少有亏的时候。 侯方域问道:“怎么说?” “每个人都想买到股票,报价太低了,根本连购买的资格都拿不到。” “报价越高,中标的机会就越大,反正最后都会以最低价来成交,一点也不亏。” “公子你会怎么报价?” 侯方域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尽量往高处报啊!” 侯府管事幽幽说道:“每个人都跟公子一样的想法,都会朝死处往高报,最低价,又能低到哪儿去?” 侯方域和张缙彦总算是醒悟过来,一阵目瞪口呆。 第226章 疯狂的股票,疯狂的韭菜 “从未见过如此阴险狡诈之人,他算什么大德高道?” “得了天大的好处,还让人感恩戴德,无耻啊,无耻!” 侯方域和张缙彦感觉自己像是傻子一样被愚弄了,恨声咒骂着。 “今天若是股票卖出天价,朝中官员见识到股份制的好处,定会对海贸公司趋之若鹜。” “如此一来,朝廷在河南推行的摊丁入亩,将无人能够阻挠。” 侯方域想到父亲侯恂的担忧,断然说道:“为了河南士绅,绝不能让云逍子得逞!” 张缙彦吓了一跳,“侯公子,你可千万别干什么傻事啊!” “放心,本公子自有分寸。” “咱们立即去找相熟的达官贵人,将云逍子的阴谋,公之于众!” “等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算计,谁还会上当受骗?” “若是所有人全都报出低价,云逍子的阴谋也就落空了,不仅赚不到银子,反倒还会损失一大笔!” 不愧是未来的四公子之一,还真让侯方域想到了一个办法。 张缙彦抚掌赞道:“此计可行,侯公子果然大才!” 二人府上的管事相互看了一眼,都微微摇头苦笑。 他们能想得到,其他有意购买股票的达官贵人、富商,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云逍子又怎么可能提前没有料到? 他早就把人心摸的准准的。 人心难测。 即使都知道这是云逍子的算计。 可为了拿到股票,谁会冒险报出低价? 人家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就凭这两个生意上的门外汉,也想坏了人家的好事? 侯方域和张缙彦先是去后园做了登记,领到牙粉纸,然后,开始四处串联。 “什么?云逍子竟然还有如此算计?” “太卑鄙,太无耻了!” “我等绝对不会上当,中了云逍子的奸计!” “我保证每股报价绝不超过五十两银子,谁要是超过了,谁就猪狗不如!” …… 得到的答复,让侯方域和张缙彦十分满意。 云逍子的奸计,绝对会落空。 等所有人都报出低价,自己只需要再把价钱……稍稍往高处报一些。 如此一来,就可以用最低的价钱,拿到股票。 聪明如我,机智如斯! “张兄该不会见利忘义,私自把价格往高处报吧?” “侯公子,你这是在羞辱我的人品,我张缙彦又岂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 “我们击掌为誓,谁要是报价超过五十两每股,天雷击之!” 啪! 二人手掌相击,然后相视大笑。 众人利用午饭的工夫,各自填好了报价,然后交给张维贤。 这次一共来了五百多家,倒有四百七十多家申报。 张维贤命人根据各人的报价,从高到低整理排序,然后当众公布。 “苏州府周家,报价两千两白银一股,申购一千股。” 这个报价一出来,把所有人全都吓了一大跳。 疯了,简直是疯了! 原始底价只要十两银子一股。 此时竟然报价两千两! 并且还要申购一千股,这得多少银子? 放眼整个大明,有哪个能一次拿出这么多的现银? 这纯粹是故意哄抬股价! “大明的韭菜,还真是疯狂啊!” 云逍也是颇为意外,心中一阵感慨。 张维贤低声说了一句。 云逍看向亭外的一名大肚子中年人。 这人就是苏州府周家的人,是做生丝生意的。 上次的传教士事件,由于周家的少爷拜在张溥门下,因此整个周家都受到牵连。 周家人这次专程赶到京城,参加股票售卖大会。 并且还喊出这样的高价,除了对股票志在必得,多半的意图是在向云逍示好。 侯方域和张缙彦都是一阵冷笑。 “两千两一股,买一千股,这要两百万两银子,这姓周的能拿得出?” “这人定是云逍子找来的参市(托儿)!” “放心好了,在场的有几人是傻子,绝不会中了云逍子的奸计!” …… 接下来的报价,虽然没有这么离谱,却也绝对没有二人想象中那么低。 报价一千两一股的,八九百两一股的不在少数,四五百两的也是极多。 眼看三万份股票,已经被申购的差不多了。 侯方域和张缙彦开始着慌了,忍不住咒骂起来。 “说好了全都报五十两一股,竟然全都言而无信!” “小人,无耻,猪狗不如!” “绝交,从此后,我跟这些小人断绝任何关系!” …… 这时,唱标的人大声念道:“兵部右侍郎侯恂府上,报价二百五十两银子一股,申购一百股。” 侯方域的骂声顿时戛然而止。 “侯公子,果然高明!” 张缙彦呵呵一笑,阴阳怪气地说道:“以后下雨天打雷的时候,可千万要小心啊!” 侯方域神色不改,朝府上的管事训斥道:“本公子让你报价五十两一股,你怎么擅自给改成二百五了?” 管事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 这个报价,自然是侯方域跟他反复商量的结果。 一直没有开口的云逍,忽然说道:“股票,不卖侯府!”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我侯家的银子,难道就不是银子,为什么不卖?” “你定下的规则,此时擅自更改,岂不是言而无信?” 侯方域面红耳赤,大声质问。 云逍淡然一笑,“股票是贫道的,贫道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侯家,不卖!” 众人纷纷看向船上的侯方域。 侯恂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纯阳真人了。 他这是在当众打侯恂的老脸啊! 有人联想到河南推行摊丁入亩的事情,猜出云逍为什么针对侯家。 云逍的意思,肯定也是皇帝陛下的态度。 所有人都在为侯恂默哀。 得罪了云真人,侯家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 侯方域冷笑道:“你不愿意卖,本公子还不想买了呢,张兄,咱们走!” 张缙彦支支吾吾地说道:“侯公子,且稍等,就这么走了,岂不有失颜面?” 侯方域想想也是,于是又重新坐了下去。 云逍摆摆手,“撤了侯家的报价,继续下一个。” “张缙彦府上,报价二百四十两一股,申购两百股。” 声音一出,侯方域愣住了。 第227章 银子太多,真人很苦恼 “高明,张兄还真是高明!” 侯方域面色阴沉,满脸嘲弄、愤慨,“张兄就不怕以后下雨天打雷?” 张缙彦讪讪笑道:“这是府上管事擅自做主,并非是我的主意,望侯公子见谅!” 侯方域冷哼一声,“背信小人!” “侯公子不也跟我击掌为誓了的吗?” 张缙彦恼羞成怒。 他现在还只是个举人,家里虽然是河南富甲一方的豪绅,可远没有侯家那种势力。 因此与侯方域交往,是为了攀附侯家的权势。 可今天云逍子当众羞辱侯家,意味着以后侯家注定要倒霉。 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哼!” “哼!” 侯方域和张缙彦恨恨地对视一眼。 然后同时拂袖起身,背对而立。 友谊的小船,翻了! 两家的管事相视苦笑。 连你们都为了股票反目,还指望其他人听从你们的怂恿,同时报出低价? 唱标的人大声宣布:“三万份股票,已经全部售出,因此……” “等等!” 云逍再次打断他的话,“张家的申报作废,下一家!” 众人再次一阵诧然。 张缙彦咬牙问道:“敢问云真人,这是为何?” 云逍淡淡说道:“不为何,贫道愿意。” 这种毫无底线的无耻之徒,不找机会取你性命都罢了,还想买贫道的股票赚银子? 虽说这样会损失不少银子。 可云真人银子多,任性一回又咋啦? 张缙彦像是被重锤轰击在胸口,半晌没能喘过气来。 “哈!” 侯方域笑出声来。 这下子心里平衡了,贼吉尔痛快! 最终。 最后一笔的申报价为二百二十两银子一股。 也就是说,这三万份股票的单价,就是这个数。 买到股票的人,对于这个结果相当满意。 没有买到的,都是后悔不迭。 早知如此,为什么不报高一些? 云逍坐在那里,看似古井不波。 实则却是脑袋里一阵恍惚。 这就成百万富翁了? 可不是后世的那种百万。 如今的百万两白银,相当于后世的近十个亿。 并且此时的大明,身家超过百万两白银的富豪屈指可数。 六百多万两白银的身家,几乎是找不到。 这还仅仅只是出售了三万股。 他的手里面还掌握着三万股,算下来又是六百多万。 一千多万两白银的身家,称之为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我只是一心想当个道士而已,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超级富豪了?” 云逍一声叹息。 “给云真人道喜了!” 张维贤等人纷纷向云逍道贺。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一堆俗物而已,多了,反倒是烦恼。” 还真是有些苦恼。 这么多的银子,该往哪些地方花? 云逍接着朝张维贤等人说道:“也恭喜诸位了!” 这次来的股东多数是勋贵。 官员由于不便露面,派的是府中的管事。 听了云逍的道贺,众人都是眉飞色舞,欣喜万分。 发财了! 这下子是真的发财了! 就拿张维贤来说。 当初花了两万两银子,买了两千原始股。 如今每股价值高达二百二十两。 意味着如今暴涨到四十四万两,净赚四十二万两。 英.国公这一脉只要不出败家子,单凭这一项,就足以延续好几代富贵了。 当然了,这只是账面上的数字。 要想变成银子,必须把股票卖出去。 延续了八代的英.国公,不缺银子,张维贤自然舍不得卖掉摇钱树。 云逍举步朝亭外走去。 很多没有买到股票的纷纷围了上来。 “云真人,可还有股票出售?” “云真人,咱们可都是诚心想买啊,您就再放点出来吧!” …… 张维贤站出来,大声道:“云真人这次放出三成股票,手上只剩下三成,还要给宗亲藩王们留一些,哪里还有多余的股票卖给你们?” 众人大失所望。 “水泥公司的股票,是可以自由买卖的。” “想买的,可以到正阳门煤市街的水泥公司办公楼去,买卖双方在公司办个过户的手续就行了。” “要是手头上有股票想往出卖的,公司也可以挂牌代售。” 张维贤接着又是一番解释,众人这才怏怏而去。 …… 勺园这边的售股大会一结束。 消息立即以风一般的速度,迅速传遍整个京城。 “云逍子,欺人太甚!” 侯恂听了儿子带回来的消息,气得险些喷出一股老血来。 侯方域怨气满腹,“父亲,你什么时候得罪了云逍子,这次不仅没错失赚钱的机会,反倒还被他羞辱。” “除了摊丁入亩,还能有什么事情?” 侯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把事情往摊丁入亩上想。 侯方域摇头道:“可张缙彦只是一个举人,云逍子怎么也同样针对他?” 侯恂一阵困惑。 难道云逍子不待见河南人? “水泥公司的股票大卖,最初的那些个股东赚得盆满钵满,这就给人们一个错觉,这个股份制能一夜暴富。” “海外贸易,获利比水泥公司更为丰厚,朝中百官岂有不眼红的道理?” “陛下昨日在朝会上故意设局,多数大臣都没有认购海贸公司的股票。大臣们想要反悔,就只能在摊丁入亩的事情上做出妥协。” “陛下和云逍子联手做的好局啊,把百官全都给装了进去!” “河南士绅,这次不得不被剐掉一层皮啊!” 侯恂对局势看得十分清楚。 大势已去,谁都无法阻挡。 侯方域问道:“那咱们侯家该怎么办?” “侯家不想被大势碾压成齑粉,除了乖乖地配合朝廷,推行摊丁入亩,还能怎么办?” 侯恂无奈地说道,然后无力地朝侯方域挥挥手。 侯方域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侯恂忽然说道:“去跟管家说一声,想尽办法筹集银子,越多越好。” 侯方域不解地问道:“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侯恂悠悠说道:“水泥公司的股票没买到,海贸公司的股票要是再错过了,上哪儿找这么好的赚银子的机会?” 侯方域一阵错愕。 随即心中又是一阵敬佩。 姜还是老的辣! 第228章 售股大会的余波 “二百二十两一股?” “朕名下的两成原始股,值四百多万两银子?” 崇祯接到消息,怎么也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在得到王承恩的确认后,他的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几个月前,还穷的穿打补丁的龙袍。 现如今,竟然坐拥四百多万两白银! 崇祯此时的心情,跟中举的范进,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痛得他嘴角直抽抽。 不是在做梦! 有银子了!!! 国库有银子了。 朕的内帑,也有银子了! 崇祯‘嘿’了一声,“没想到,朕也变成有钱人了!” 王承恩喜滋滋地说道:“那可不是?” 万岁爷一夜暴富,自己也跟着大赚啊! 当初云真人白送了一千股,现在值二十多万两。 这可是清清白白的银子,可以光明正大地享用的。 有了这么多的银子。 谁还去提心吊胆地去贪那些小钱? 接着王承恩心中一阵感叹。 云真人这赚银子的手段,用点石成金来形容都不够。 这是点石成金山啊! 并且还不单单只是银子的事情。 这次云真人还顺带跟万岁爷一起,狠狠地算计了一把朝中大臣。 这手段,简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万岁爷,股份制这东西,实在是好啊!” “这次水泥公司的股票大卖,海贸公司将来岂不赚的更多?” “朝中那些没认购的大臣们,估摸着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崇祯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一幕画面。 那些反对的大臣们,跪在面前,哭着喊着认购海贸公司股票。 海外贸易的事情,成了! 摊丁入亩新政,朝中再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想到这里,崇祯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时豪情满怀,豪迈地大手一挥: “传旨尚膳监,设宴!” “让所有嫔妃全都来,朕要大宴后宫!” 陛下发大财的消息,迅速在后宫里传开。 整个后宫都沸腾了起来。 陛下有银子了,以后宫中的用度,再也不用跟以前那样扣扣索索了。 再加上云真人,又给了周皇后一个香水的方子。 每个嫔妃都跟着有银子拿。 云逍子,简直是后宫的福星啊! 周皇后得到消息。 先是一阵兴奋,随即却又开始忧心起来。 倒不是为自己。 而是为那个不争气的老爹。 当初,云逍向权贵们出售原始股。 周皇后特意带信给周奎,让他筹银子买股票。 周奎却根本不相信能赚钱。 后来听说股票会暴涨,他心疼的当下就病倒了。 最近病情才有了起色。 这要是知道股票一下子暴涨这么多。 国丈大人那还不得活活气死? 对于这个没出息的父亲,周皇后也十分恼恨。 可他毕竟是自家亲爹啊! …… 嘉定伯府。 周奎一觉醒来,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 经过太医精心调治,这病总算是好利索了。 可为啥这心口老是隐隐作痛? 周奎想了想。 很快就找到心痛的原因。 是因为水泥公司股份的事情。 该死的云逍子! 竟然不让本国丈赚银子,着实可恨! 女儿也是不孝! 让她出面向云逍子要一些股票,竟然不答应。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个女儿,算是白养了! 周奎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心疼。 这时,从帷帐外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虽然听不太真切。 却可以听出是儿子周鉴,在跟最宠爱的第七房小妾说话。 周奎一个激灵,立即竖起耳朵。 “这事,可千万别让老头子知道了。” “要是他知道了,那还不给气得两腿一蹬,那咱们府上就得开席了。” 周奎的心里‘咯噔’一声。 随即怒火中烧,从床上坐起来。 猛地掀开床边的帷幕。 就见周鉴和小妾的脑袋凑到一块儿嘀咕着。 这场面,看上去极为暧昧。 “你,你们……”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周奎指着二人,气得浑身直哆嗦。 周鉴慌忙上前扶住他,“爹,你身子骨不好,可千万别……” “老子的身子骨不好,老子的女人也轮不到你这孽子!” 周奎越发愤怒,用尽全力,一巴掌抽在周鉴的脸上。 小妾赶忙解释道:“老爷,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奎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都亲眼看到了,还敢狡辩?” 周鉴又急又怒:“我跟小娘说的是水泥公司的事情,怕爹你知道了,会气坏了身子,哪里是你想的那样?” 周奎一怔,“水泥公司,又有什么事情?” 周鉴只得将今天水泥公司的售股大会,向周奎如实道来。 “二百二十两一股?” “你这孽子,入你母的,日鬼弄棒槌,糊弄鬼呢!” “那些权贵都是傻子,花这么多银子,就为了买云逍子的股票?” 周奎哪里肯信,指着周鉴一通大骂。 “事情都传遍京城了,我还能拿这事骗你?” “英.国公这次,足足赚了四十多万两银子,不信你到国公府问问去!” 周鉴梗着脖子争辩道。 “四十多万两银子!” 周奎如遭雷击,一屁股瘫坐到床上。 闷了半晌。 周奎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指着周鉴: “你这孽子,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事?” “哪怕你承认跟你小娘私通,我也受得住啊!” “银子,我的银子……” 周鉴吓坏了,慌忙说道:“爹,你千万别生气,只要有你在,还愁赚不到银子?” “爹不气,一点也不气……” 噗! 话没说完,张口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然后仰面倒在床上,面如死灰,气若游丝。 眼看是不活了。 就在嘉定伯府上准备开席的时候。 很多大臣在家里奋笔疾书,准备上疏皇帝。 奏疏的内容,自然是盛赞陛下英明。 以及摊丁入亩的种种好处,并力挺这一新政。 甚至有御史自告奋勇,前往河南督查推进摊丁入亩。 三法司的主官也立即碰头,重新商议夏元杰行刺温体仁一案。 并且在当天就拿出了判决结果。 三法司一致认定,夏元杰行刺座师、当朝首辅。 不予以严惩,不足以正纲纪,不足以平民愤。 判决夏元杰,凌迟! 第229章 上一世是云真人的儿子? 早朝。 “启奏陛下!” “夏元杰行刺一案,经三法司重审,现已做出判决,奏请陛下圣裁!” 大理寺卿迫不及待地站出来奏道。 “奏来!” 崇祯端坐于御座之上。 他的神情间透着疲惫,眼眸深处,却透着难以抑制的亢奋。 昨天在后宫大宴嫔妃,晚上与田贵妃共寝,有些操劳过头了。 然后又收到国丈周奎的死讯,过去安抚了皇后大半晚上。 可一想到赚了数百万两银子,朝政上的麻烦事也随之迎刃而解,精神始终处于莫名亢奋状态。 大理寺卿当众宣布夏元杰的罪行。 接着道出三法司的判决结果:凌迟! 群臣一阵骚动。 以夏元杰的罪行,判决凌迟,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可与之前的判决相比,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这才相隔一天时间啊! 都是那该死的银子给闹得! 大臣们震惊归震惊,却都是争先恐后地表态。 “夏元杰罪大恶极,如此判决,公正合理!” “臣附议!” “臣附议!” …… 崇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向温体仁:“温卿,你可有异议?” “臣,并无异议!” 温体仁的眼圈都红了。 如此重判夏元杰,可不仅只是让他出口气那么简单。 这样的结果,维护了他的颜面和威望,同时也保住了他的政治生命。 温体仁当然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一切,都拜云真人所赐啊! 自己的首辅之位,是云真人向陛下举荐的。 水泥公司的股票,让自己大赚三十多万两银子。 这次又倒逼三法司,给自己讨回了公道。 老温何德何能,竟然得到谪仙如此厚爱? 难道上一世,自己是云真人的……儿子?! 这一世,也只有结草衔环相报了。 闹得沸沸扬扬的夏元杰行刺一案,就此定论。 大臣们眼巴巴地看着崇祯。 谁知崇祯却是不为所动,淡淡说道:“众卿还有何事要奏?” 大臣们反应过来。 单是处置一个夏元杰,哪里能让陛下满意? 兵部侍郎侯恂出列陈奏。 他细数摊丁入亩的种种好处,义正辞严,旁征博引。 最后断言,若是不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河南就会民不聊生,民坠涂炭。 众臣纷纷侧目。 前几天反对摊丁入亩最厉害的不就是你吗? 人可以无耻,却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等地步? 大臣们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纷纷附议。 陛下正等着呢! 崇祯淡漠地看着众人,心中一阵感慨。 要是按照自己的设想,大臣们哪里会这么轻易低头? 叔父利用澎湖大捷,做了一篇锦绣文章啊! 这种洞悉人心,将大臣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手段,朕以后要多学才行! 众人见崇祯始终不表态,顿时都有些慌了。 温体仁出言提醒道:“陛下,海贸股份公司的事情……” 崇祯回过神来,摆摆手。 然后看向侯恂,和颜悦色地说道:“侯卿如此公忠体国,悯惜百姓,朕心甚慰。” 侯恂连忙回道:“这是当臣子的本分,陛下如此赞誉,臣愧不敢当!” “南居益代朕巡视河南,推行摊丁入亩之策,恐独木难支。” “侯卿是河南人,理应造福乡梓。” “因此,朕决定委你为副史,前往河南协助南居益,侯卿可有异议?” 崇祯和颜悦色,心中却是连声冷笑。 叔父昨天故意当众羞辱侯家,显然不会无的放矢。 这个侯恂,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想当墙头草吗? 那朕就把你推到风头浪尖上! 侯恂面露难色。 这要是答应陛下,协助南居益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河南士绅、豪强们还不对自己恨之入骨? 到时候怕是连老祖坟都保不住了。 大臣们纷纷投以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陛下这分明是在给侯恂穿小鞋啊! 传言昨天在勺园的售股大会上,云逍子当众给侯方域难看。 此时陛下又在朝会上故意刁难他。 陛下和云逍子,这是穿一条裤子啊! 崇祯又道:“等侯卿功成返朝,朕准许你认购海贸公司的股份。” “陛下如此器重臣,臣感激涕零,必当竭尽全力!” 侯恂犹豫再三,最后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海贸公司的股票可以不买。 然而侯家的存亡,却是不得不考虑。 从云逍子昨天的举动,以及陛下今天的决定,就能看出侯家此时面临的是什么处境。 这次要是不答应陛下,等待侯家的怕是灭顶之灾。 “水师大捷,如今海路已通畅无阻。” “朝廷筹办海贸股份公司,本打算用以弥补国库,同时也可以贴补百官。” “朕没想到啊,认购股票者竟是寥寥无几。” “看来多出来的股票,只能放出去,让富商、士绅认购了。” 崇祯一声叹息,满脸无奈之色。 群臣顿时炸了。 “陛下,万万不可!” “海贸是朝廷的海贸,岂能让富商、士绅参与?” “臣虽然家境贫寒,却也愿为朝廷分忧,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认购股票!” “陛下三思啊!” …… 温体仁冷眼看着众臣,心中一声赞叹。 这下不仅将大臣们全都绑架到海外贸易这艘战船之上。 还让他们站到了士绅、富商的对立面。 以后推行各种新政,也就顺畅的多。 陛下,不,云真人这一手,真是高明啊! “也罢!” “既然众卿一片赤诚,朕怎能不答应?” “不过今天认购的大臣,股票价格要比昨天高出两成。” 对于这些墙头草,崇祯自然是要略加惩戒。 知道痛,以后才不会犯错! 大臣们虽然心痛,却也只能咬牙接受了。 接着崇祯又下旨,宣召郑芝龙、李魁奇以及阎应元进京受赏。 又命王承恩前往河南督阵。 王承恩又接了大活儿,不敢有丝毫大意。 散朝后来到吕祖宫向云逍请教。 “其一,掌握河南四凶的确凿罪证,然后抄了他们的所有家产。” “不光是为了杀鸡儆猴,还有三千万两银子,这是陛下最为看重的。” “其二,东厂这次去河南,除了抄家,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肃贪!” “要管好自己的人,给天下人树立一个全新的形象,这点更为重要。” 云逍面授机宜。 自从向崇祯提出建议后,东厂已经重新厘清了职责。 并且云逍还根据后世廉政公署的一些做法,给出了很多意见,制定出了一系列的条例。 这次去河南的东厂番役,多数是从内廷选拔出来的年轻太监,进行了为其一个月的培训。 此时正是到了检验的时候。 云逍接着意味深长地说道:“回去告诉王承恩,能否彪炳史册,就看他的了。” “王承恩,绝不会辜负陛下和云真人的厚望!” 王承恩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第230章 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河南,睢州。 连年干旱,官道上堆积厚厚的尘土。 一阵风吹过,尘土漫天,遮天蔽日。 官道两旁的田野一片荒芜。 就连荒草的草籽,也早已被饿极了的百姓采摘干净。 烈日下。 一匹老马慢吞吞地走在官道上。 马背上是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 剑眉星目,腰悬长剑。 头戴儒巾,身穿青色圆领举人服。 虽然风尘仆仆,却难掩豪迈与英气。 “苍天,你为何不给百姓一丁点活路?” 青年目光自荒芜的田野中掠过,露出焦虑之色,发出一声长叹。 此人名为李信。 开封府杞县青龙岗人,天启丁卯年举人。 李信生性慷慨豪爽,急公好义,常周济穷人。 此次前来睢州,是为了拜会河南四大乡宦豪强之一的睢州褚太初。 李信的父亲李精白,曾任山东巡抚加兵部尚书衔。 崇祯初年,由于与魏忠贤有牵连,被削职为民。 李精白在河南素有威望,与褚太初也有些交情。 李信这次前来,是想请褚家出粮赈济流民。 褚家是河南世代豪强,拥有良田千余顷(非公顷,1顷=100亩)。 随便从指缝里漏一点粮食,都能活命无数。 这一路上。 李信亲眼目睹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 易子相食。 为争抢一只死鼠而争斗,导致数人死伤。 鬻儿卖女,更是常态。 饿毙于路旁的尸骸,随处可见。 “希望朝廷的摊丁入亩,能顺利推行,多少能给百姓一条活路。” 李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扬鞭抽打一下坐下的老马,朝睢州府城飞驰而去。 李信来到褚宅,向门房报了身份。 门子进去通禀。 很快出来一名管事,将李信带入七进七出的褚家大宅。 先是带着李信去了白玉池……也就是洗澡的浴池。 储家的奢华,从白玉池就可见一斑,让李信叹为观止。 整个浴池,占地竟有三四亩。 隔成数十个单间,全部以白玉铺砌。 单间之中,浴池旁放着茶几,几上沏了上等好茶。 浴池触手可及之处,挂了五孔竹筒。 竹筒上分别写着:上温、中温、微温、退、加等字样。 需要热一点或冷一点,不用开口,敲一下竹筒就可以了。 浴室的窗户上架着风轮,随时转动着。 这当然不是为了凉快,而是为了送风。 送的不是普通的风,而是香风,真正的花香。 李信出身高官之家,也不曾见过如此奢靡。 回想到沿途所见,心中一阵莫名悲愤。 草草洗了个澡,换了身洁净的衣服。 褚家的三公子褚思贤,早就准备好了宴席,为李信接风洗尘。 两人用餐,却是上了三十多个菜。 看到满桌佳肴,李信的心里越发堵得慌。 “李兄,且尝尝这烤乳猪。” 褚思贤颇为殷勤,让婢女为李信夹了一块烤乳猪。 李信强忍不适,尝了一口。 香酥软滑,竟是从未有过的绝佳美味。 李信诧然问道:“这烤乳猪,怎地味道如此独特?” 褚思贤笑道:“这乳猪乃是以人奶喂养,如此方能保证肉质鲜美,烤出来后肥而不腻。” 李信愤然丢下筷子,站起身来。 可转念想到,此次前来有求于人,又强忍下心中震怒。 推说是有些不适,去了西阁(厕所),吐了个一塌糊涂。 回来后,却再也吃不下一口饭菜。 褚思贤命人撤了酒菜,带着李信来到书房坐下。 有婢女奉茶上来。 不是寻常茶水,像是冲泡的蜂蜜。 “这是珍珠粉与蜂蜜冲泡而成,有宁心安神、明目除霾之功效。” “所用珍珠,是从海里打捞上来,如此才不失灵气。一颗珠子要三千两纹银。” 褚思贤见李信不解,笑着一番解释。 顿了顿,又叹道:“这几年的年成不好,要是往年,李兄这等贵客前来,少不得要用万两纹银的珍珠泡茶才算周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李信默然放下茶杯。 然后取出一张信笺,递给褚思贤。 “在下不才,写了首诗,请褚公子指点一二。” “《劝赈歌》?” 褚思贤接过信笺,看到诗名,不由得眉头一皱。 “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 米价升腾增数倍,黎民处处不聊生。 草根木叶权充腹,儿女呱呱相向哭。 釜甑尘飞炊烟绝,数日难求一餐粥。” 褚思贤没把诗念完,就随手将信笺放到一旁,笑道:“李兄好诗才!” 李信拱手说道:“在下的来意,褚公子想必已经明了。” “李兄还真是菩萨心肠,为了那些个草民,大老远的来储家劝赈。” “草民就如同那蒿草,今年死了,明年自然会再生出来。李兄又何必管这些闲事?” 褚思贤摇头一笑,随即断然拒绝: “这次褚家拿出钱粮赈济他们,下次呢?” “即使有金山银山,也管不了那么多张嘴啊!” “褚家虽然有些闲钱余粮,却没有一文钱、一粒米是多余的。” “李兄,实在抱歉,这事褚家帮不了,也不能帮!” 李信依然不死心,苦苦相劝: “连年灾荒,官府横征暴敛,百姓嗷嗷待哺。” “若是不加以赈济,流民越来越多,必将引发大规模民变。” “到时候不仅是褚家,中原将会糜烂,大明江山危矣!” “纯阳真人云逍子曾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褚家即使不为江山,也不为黎民,为了自身,拿出一些粮食来赈济百姓,也是应当的吧!” 褚思贤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云逍子蛊惑陛下,在河南搞什么摊丁入亩,这是要挖咱们河南士绅的根基。他的鬼话,也能信?” 不等李信反驳,储思贤拂袖说道:“李公子想在褚家做客,本公子会尽地主之谊,要是再说什么劝赈的话,就请便吧!” “褚公子,我有一言相告!” “民怨沸腾,不仅是褚家,河南的士绅,大祸不远矣!”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告辞!” 李信愤然起身,举步朝外面走去。 褚思贤正要开口嘲讽。 突然从大宅外传来一声巨响。 接着是一声声惨叫,以及兵戈交击之音。 第231章 东厂的活祖宗? 褚思贤急忙朝前宅赶去。 “难道是有民变?” 李信心中猜测着,随即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褚家有家丁、豪奴上千。 并且装备有军械,论战斗力绝不弱于边军。 流民不敢,也不可能攻打褚家大宅。 李信满心困惑,跟着褚思贤匆匆来到前宅。 褚家的男女老少全都被惊动了。 “前面出了什么事情?” 褚家的家主褚太初,朝一名仓皇而来的家丁喝道。 那家丁答道:“官兵,大批官兵围住了大宅,已经攻进来了!” “官兵敢攻打咱们褚家?” “哪里的兵马,难不成要造反?” 褚太初满脸不可思议。 所有褚家人都是匪夷所思。 在睢州府,褚家就是天。 储家说是老二,官府都不敢说自己是老大。 此时,竟然有官兵攻打褚家?! 所有储家人无不有种荒诞的感觉。 李信震惊而又兴奋不已。 这难道是要变天了吗? “去问问领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太初很快恢复镇定,吩咐一名心腹管事。 话刚落音。 几十个家丁逃了回来。 紧接着,大批官兵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这些官兵的装束十分怪异。 全都是头缠白布,身穿麻布短衫,脚蹬草鞋。 手持奇特的白杆长枪,与寻常官兵大相径庭。 “白杆兵!” 褚太初心中陡然一沉。 白杆兵进入河南的事情,他当然知道 却怎么也没有料到,白杆兵竟会公然攻打褚家。 “住手!” “是哪位将军当面,请出来说话!” 褚太初走上前,大声说道。 白杆兵长枪如林,指向褚太初,迫使他停住脚步。 一名全身披甲的大将分开人群,大步走出。 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头戴尖顶圆帽的东厂番役。 领军大将只有三十来岁,戴着一只眼罩。 身材异常高达,英武潇洒,气势逼人。 “石柱宣慰使马祥麟,奉钦差之命,查抄睢州褚氏。” “但有顽抗者,就地格杀!” 独眼将军声如惊雷。 感觉如同有千军万马,扑面而来。 储家众人无不骇然变色。 几名胆小的女眷更是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李信的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没想到朝廷,竟然动真格了! 褚太初厉声喝道:“我褚家触犯了哪条王法,南居益竟然要查抄我褚家?” “东缉事厂廉政司,奉命办差!” 一名东厂番役自马祥麟身后走出,向褚太初亮出一块腰牌。 这番役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声音尖细,竟是一名太监。 他身上的服饰,也与寻常东厂番役有所不同。 虽然也是圆帽、褐衫、皂靴。 衣袍却是立领,腰间系黄色小绦,显得异常干练。 东厂番役都是从锦衣卫中抽调,并无太监担任。 至于这番役所说的东厂廉政司,众人更是闻所未闻。 “廉政司执行处处长高宇顺,奉命抓捕褚太初等人犯!” “尔等有权保持沉默,但尔等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那廉政司番役大声说道。 此人正是高宇顺,东厂成立廉政司后,从御马监调任,主持抓捕事宜。 李信一阵愕然。 凶名赫赫的东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斯文了? 大批东厂番子番役冲出。 褚家众人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在睢州地界上,褚家就是天!” “即使是王承恩那阉狗来了,也不敢如此放肆!” “褚家有家丁一千,佃户无数,抓了褚家的人,你们今天休想走出睢州!” 褚思贤大怒,一巴掌抽在一名试图抓他的东厂番子脸上。 高宇顺朝身旁的下属吩咐道:“都记清楚了!拘捕,藐视朝廷,羞辱厂督,妄图兴兵抗法,一个字都不要漏!” 那下属奋笔疾书。 两个白杆兵冲上去,用白杆下端的铁环重击褚思贤双腿。 褚思贤双腿折断,一声惨叫昏死了过去。 另有几人试图顽抗,被白杆兵直接捅成了筛子。 褚家众人再也无人敢于反抗,被牢牢绑缚起来。 李信目睹这一幕,心中快意无比。 这时两名番子上前抓住他的胳膊。 李信急忙解释道:“我是杞县李信,并非是褚家人!” 一名番役说道:“拿下,等到了公堂之上,自会辨明身份。” “等等!” 高宇顺快步走上前来,“你叫李信,开封府杞县人氏?” 李信心中十分困惑,却还是如实答道:“正是在下。” “李公子,多有得罪!” “请李公子暂且到边上候着,稍后有要紧事对你说。” 高宇顺一改之前的严肃,满脸笑容,前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懵逼的李信,越发的懵逼。 这时,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走了过来。 打量了李信一番,然后拱手说道:“桐城方以智,见过李公子。” 方以智出身名门,又是少年成名。 李信自然是知道他的名声,赶忙还礼。 然后不解地问道:“方公子这是……” 方以智说道:“奉师命,跟随东厂廉政司采访。” 见李信依然一脸迷惑,笑道:“可知《大明日报》?在下不才,现为《大明日报》副总编!” 《大明日报》在河南发行不多。 李信毕竟非同一般举人,因此一期不落地看过。 如今已经是《射雕英雄传》的忠实拥趸,更是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座右铭。 方以智竟然是《大明日报》的副总编…… 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职位,却不影响李信肃然起敬。 “不知道这次从褚家,能查抄多少民脂民膏。” “走,李公子随我一观!” 方以智拉着李信,朝内宅走去。 李信迟疑道:“东厂办案,旁人怕是不便。” “李公子多虑了。” 高宇顺笑着一番解释。 “东厂供奉两个人,一为岳王爷,另外一人,正是方公子的老师。” “方公子的老师,就是咱们东厂的活祖宗。” “李公子是他老人家指名要找的人,咱们办案也正需要人监督,看看自然是无妨。” 李信大吃一惊。 世人皆知,东厂供奉岳飞岳王爷。 可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位活祖宗? 一个大活人,竟然能被东厂供奉!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第232章 查抄四凶,河南沸腾 “不知方公子的老师,是哪位鸿儒?” “又怎会指名找在下?” 李信很是困惑,天底下除了皇帝,还有谁受到东厂如此尊崇? 方以智挺起胸膛,傲然说道:“家师便是,大明李太白、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 “云逍子?” 李信一震,难以置信地追问:“那位道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醒世名句,写出‘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不朽名篇的云逍子?” 方以智得意地说道:“正是家师!” “原来是云真人高徒当面,失礼之至!” 李信满面敬仰,连忙再次拱手行礼。 方以智桐城方氏子弟,金陵四公子的身份。 显然是没有云逍子弟子这个身份,更值得让人敬重。 记名弟子也是弟子……方以智越发得意,“李公子是否认识家师?” “在下对云真人神交已久,却无缘得见仙颜。” 李信苦笑:“却不知云真人,又是从哪里知道在下微名?” “家师能知晓天下人和事。” “定是他推算到李公子是大才,这才特意叮嘱东厂找你。” 方以智的解释很合理。 李信心中一阵敬畏,同时又颇为自得。 放眼整个大明,能入云逍子法眼的又有几人? 二人一路攀谈着来到内宅。 方以智问到李信,怎么会在褚家。 李信苦笑着将劝赈被拒的事情说了。 “李兄这就有些书生气了。” “家师说过,对付褚家这种土豪劣绅,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刀子,写诗能劝得动他们?” 方以智摇头大笑。 李信愕然。 传说云逍子是谪仙。 怎么有这么重的杀气? 东厂番役带着白杆兵,将整个褚家大宅抄了个底朝天。 从宅子里抄出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 光是从地下密室中抄出百斤重一个的银冬瓜,就有上千个之多。 堆积在一起,如山一般。 李信想到河南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而褚家却依然大肆鱼肉百姓,聚敛如此之多的巨财。 不由得恨从心生,想要拔剑杀人。 东厂番役现场清点,登记造册,然后贴上封条,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李信诧异地发现,竟然没有看到,有一人中饱私囊。 这还是传闻中穷凶极恶、声名狼藉的东厂? 不是应该大肆侵吞才对吗? 见李信困惑,方以智笑道:“李兄既然不解,何不去问问他们?” 二人走过去。 “这么多金银,你们为何不取?” 方以智朝一名正在忙碌的东厂番役问道。 那番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宇顺。 见上司并未阻止,他这才挺起胸膛,傲然说道: “小人本是后宫内侍,在内书堂读过几天书,做事又勤勉,因此调入东厂廉政司。” “小人原本是要在宫内做一辈子杂务,此番能为万岁爷效力,为国肃清蠹虫,是何等幸甚?怎会做出贪墨之事?” 方以智又向旁边的几名番役,问了同样的问题。 “小人现在一个月的薪俸,堪比正四品,谁还去冒险贪墨?” “咱们廉政司办案,每个环节都制定有详细的条例,想贪也贪不了啊!” “廉政司设有举报处,任何人都可以举报,不光同僚相互监督,还有暗谍,谁敢伸手试试?” “贪墨六十两,就要剥皮实草,光时亨的人皮稻草人,咱们都是亲眼见过的。” …… 方以智又详细介绍了廉政司的运作情况,然后意洋洋地说道: “正是家师向陛下提议,改东厂职能为肃贪,成立廉政司。” “家师说,荣耀、规则、监督问责,才能保证廉政司自身清廉,进而肃清贪官污吏。” “廉政司的人,都是从内廷选拔的精干人员,专门查办负责官员、士绅不法之事。” “在家师指点下,廉政司制定了严格条令,以及各种监督、奖惩制度,因此他们不想贪,也不敢贪!” 李信叹道:“云真人,真乃是天人也!” “家师给河南百姓送来的,可不止廉政司!” 方以智这次来河南,是奉了云逍之命,通过《大明日报》,为各项政令宣传造势。 因此他知道的很多内幕。 他将朝廷在河南的各项政令,滔滔不绝地讲了出来。 除了摊丁入亩,还有各种辅助举措。 查抄不法豪绅! 河南四凶,一个都逃不掉。 抄没所得的粮食,全部用于赈济百姓。 田产全部归公作为官田,租借给无地流民。 不仅三年内免除田租及各项赋税。 官府还出资购买耕牛、农具租给百姓。 仅收取当年粮食收入的一成,作为租金。 在南阳等地兴建水泥厂数座。 兴修水利、河道,用于灌溉、防洪。 至于所需的银子…… 查抄四凶所得,三分之一拨付给河南地方。 预计耗费钱粮,不下一千万两白银。 …… 李信听着听着,竟是泪流满面。 最后仰道:“苍天,你真的开眼了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苍天哪里会去管天下苍生?” “若非家师在幕后推动,河南百姓哪里会受到如此恩泽?” 方以智也跟着一阵感慨。 跟随云逍才是两个来月的时间。 ‘科学’倒是没学到,反倒被彻底改变三观。 …… 东厂、白杆兵出动,在查抄褚家的同时,另外‘三凶’也同时被查抄。 钦差南居益亲自过堂审问,督察院御史、东厂廉政司陪审。 仅用了五天时间,就将案情审理完毕。 南居益以钦差先斩后奏之权,立即对四大家缙绅进行处决。 五百多人斩立决,其余家眷全都被处以重刑。 然后开始赈济百姓,分发田地。 《大明日报》(河南版),从抓捕到审讯、行刑全程报道。 同时将各项政令,予以公布。 一时间,整个河南沸腾了起来。 无数百姓奔走相告,家家户户如同是过年一般。 缙绅无不震动,惶惶不可终日。 弹劾南居益、东厂等相关人员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飞往京师。 还有很多官员、士绅,纷纷拜会河南境内的藩王,希望藩王们施加援手。 第233章 藩王问题不好办?叔再有谋划啊! 京师。 吕祖宫,桑拿房。 云逍与崇祯坦诚相见。 崇祯偷偷瞥了云逍一眼,顿时一阵自惭形秽。 接着在心里一声赞叹:“叔父,有仙人之资!” 云逍用水瓢舀了一瓢水,泼在滚烫的石头上。 嗤! 雾气升腾。 “河南那边,遇到阻碍了?” 云逍放下水瓢,淡淡地问道。 崇祯苦笑,“叔父目光如炬!” 云逍语重心长地说道:“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要多学学叔,学会享受生活,年纪轻轻的,跟一个老头子似的。” 你连个女人都没有,这叫享受……崇祯瞥了一眼云逍的‘仙人之资’,心中暗自发笑。 云逍说道:“地方官坐不住了?” “地方官员上书朝廷,弹劾南居益、东厂的有之。” “向陛下叫苦,声称河南民怨鼎沸,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的也有之。” 崇祯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冷声说道。 云逍问道:“皇帝是怎么看的?” “陛下以为,这些都是与河南士绅有牵连的地方官员,在为士绅发声。” “食朝廷俸禄,却跟士绅穿一条裤子,试图阻挠摊丁入亩新政,岂有此理!” 崇祯恨声说道。 如今朝中百官,无人再阻挠摊丁入亩。 又有大批东厂的人河南。 因此不再会跟以前那样,被下面蒙蔽耳目。 河南地方官的心思,崇祯自然是一清二楚。 “吹着香风的浴池,人奶喂养的乳猪,以珍珠粉泡茶。” “呵,当今皇帝,也是自愧不如啊!” 云逍发出一声冷笑。 崇祯恨意顿生,面露杀意。 云逍又问:“皇帝该如何应对?” 崇祯说道:“陛下已下旨申饬河南地方官员。” “申饬?嘴巴哪有刀子管用?” “廉政司的职责,不就是肃贪吗?” “命东厂廉政司,彻查这些上书的官员。” “抓住勾结士绅的罪证,杀几个以儆效尤!” 行非常之事,必须以非常手段。 螨清的那位冷面君王,为了推行摊丁入亩。 江南之地,多少人头滚滚落地? 大明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 推行摊丁入亩的难度,远胜于螨清。 皇帝若是不拿出铁腕手段,再好的新政也会落空。 崇祯点点头。 从南居益、东厂的奏折中,可以看出河南士绅猖狂到何等地步。 朕以前每顿只有一菜一汤,现在也才是四菜一汤。 区区一个地方缙绅,光是招待客人的一杯茶,竟然要花两千两银子! 这次查抄河南四凶,光是现银,就高达1200万两。 抄没的田产达到28万亩,还有不计其数的珍玩珠宝。 若是折算成白银,远远超过叔父所说三千万两。 这些都是用尽各种手段,巧取豪夺,吸食的民脂民膏。 已经查实的命案、不法之事,就是明证。 若是没有地方官庇护,又哪里来的‘河南四凶’? 不杀一批地方官,又怎能正纲纪,平民愤? “地方官,不足为虑。” “宗室,却很是棘手啊!” 崇祯叹了一声,脑袋一阵隐隐作痛。 朝中的大臣们解决了,缙绅们没有了靠山。 他们肯定会串联地方,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地方官不难解决。 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牵扯到了藩王。 这次朝廷推行的摊丁入亩,并未将藩王列入其中。 因为按照祖制,藩王名下的田产,属于永业田。 碰都不能碰。 士绅们的田产开始收税,他们自然会逃税。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挂靠藩府。 南居益在奏折中称。 河南九位藩王,除唐王、周王、伊王之外。 其他六位藩王,开始大肆收取挂靠投献土地。 南居益也在奏疏中谈到宗室的问题。 河南的田地,原本就有超过半数为藩府所有。 各个藩王的土地,都达到了数万亩。 福王更是惊人,高达二十万亩之多。 如今士绅挂靠土地的事情不加以阻止。 藩府名下的土地,将会更加膨胀。 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势必会功败垂成。 云逍说道:“宗室问题,还不仅只是藩王手中的土地,还有宗室俸禄的问题吧!” 崇祯的脑袋又大了一圈。 供应宗室,现在已经成了朝廷的重负。 河南全省钱粮,甚至不足供宗室禄米之半。 山西更为严重。 山西每年向国库缴纳的财政收入,只有152万石粮食。 但是山西的藩王、宗室众多,每年就要消耗掉312万石粮食作为禄米。 这就意味着,山西每年要向其他地方借贷,或购买160万石粮食来填补缺口。 “这都是太祖,给后人留下的祸患啊!” 云逍叹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说直白一点。 老朱的宗室制度,就是过于溺爱朱家子孙。 溺爱,最终往往会导致毁灭。 崇祯嘴角抽了抽。 当着朕的面,你这么说太祖礼貌吗? 也罢。 朕现在云昊,不是什么大明皇帝。 并且叔父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啊! 太祖总结国家之害,共六端:女宠、宦官、外戚、权臣、藩镇、夷狄。 而太祖恰恰遗漏掉了,导致西晋八王之乱的宗室问题。 ‘为长治久安计’,屏藩王室,分封藩王,以护卫大明传承千秋万代。 结果……宗室人口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大明立国之初。 太祖只有十个儿子和一个侄孙还活着。 到如今,宗室人口已经超过了一百万人。 光是宗人府俸禄册在册的皇亲,就高达十万。 这是何等恐怖的数字? 宗室,不只是包袱,而是拖垮大明的大山。 无论是股份制,还是海外扩张,都是长久之计,却无法在短期内解决宗室问题。 可如今推行摊丁入亩,又不得不面临宗室问题。 “叔父可有良策,解决河南藩王一事?” 崇祯满怀希冀地看着云逍。 “叔提出摊丁入亩,皇帝决定在河南推行。” “河南的藩王那么多,势必会牵扯其中。” “这么明显的事情,叔难道就没有想到?” 云逍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原来叔父早有谋划!” 崇祯大吃一惊。 推行摊丁入亩,同时兼顾宗室问题。 叔父就如同那高明的棋手,下一步,看三步啊! 崇祯随即精神一振,坐直身体:“请叔父明示!” “简单!” “以河南藩王干涉新政为由,该抓的爪,该罚的罚。” “然后将藩府土地,一并纳入摊丁入亩。” 云逍轻描淡写地说道,似乎在说一件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 第234章 让藩王现在出血,还是将来被煮了吃肉? 崇祯闻言,大失所望。 牵扯到藩王,事情就变得复杂而又棘手了。 这哪里是皇帝一道圣旨,就能解决掉的事情? 叔父超然于世外,还是不清楚皇族内务啊! 对于崇祯的反应,云逍早有预料。 藩王问题,向来极为敏感。 靖难之役正是因为削藩引起的。 况且还牵扯到祖制和宗族的问题。 洪武祖制就不说了。 皇族好比是世家大族,而皇帝就是族长。 处置几个有钱的族人,当然很简单。 可这样会引起全族人的反对,到时候族长的位置就不稳当了。 现在虽然不比当年,藩王手中无兵无权。 要是百万皇族闹腾起来。 将会给皇帝的权威、正统性,造成重创,甚至引发各种政治动乱。 这显然是崇祯不想看到的事情。 云逍淡然一笑,起身穿上浴袍。 然后走出桑拿室,来到隔壁的休息室。 崇祯心中不甘,跟着走了过来。 “宗室问题,实际上是两个问题,藩王与宗室供养。” “叔先跟你说说藩王的问题!” 云逍喝了一口茶,然后娓娓道来。 “如今天下田地,过半被藩王掌控。” “万历皇帝一次就赏给福王两万顷良田。” “河南良田不够,山东湖广凑,又把江都到太平沿江的杂税和四川的盐税、茶税,甚至河南的盐店专营专卖权都给福王。” “河南百姓鬻儿卖女,易子相食,福王却酒池肉林,骄奢淫逸。” “这位福王,就是河南真正的百凶之首!” 云逍的一番话,让崇祯刚刚冷下来的身体,浑身又开始冒汗。 福王朱常洵,曾经与崇祯他爹朱常洛争夺国本。 先帝天启以及崇祯自己,却对福王朱常洵并没有任何不满。 为了安抚藩王,反而对福王礼待有加,赏赐不断。 关于福王的这些话,也只有叔父敢说了。 别的大臣哪个敢提及,立即就是一个挑拨宗室之罪。 不过叔父说的都是事实啊! “周王,拥有开封的税课权!” “潞王,占有河泊所26处!” “潞城县的商税被赐给了清源王,屯留县的则归辽山王所有。” 说到这里,云逍一声冷笑。 崇祯额头上冒出冷汗。 “先帝天启皇帝,一次赏桂王、惠王、瑞王每人三万顷良田,景王、潞王四万顷,成都附近七成土地归蜀王。” “光这几位王爷,就圈地就超过二十万顷!” “他们不是在圈地,而是在给大明,为当今皇帝,挖好了坟墓啊!” 云逍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顾崇祯的神色。 崇祯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歪脖子树上自缢的一幕。 顿时脸色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叔父这是在给自己敲警钟啊! 云逍顿了一下,忽然问道:“你可知道,将来这些藩王,是什么下场?” 崇祯一个激灵。 叔父又要透漏天机! “秦王朱存枢,被李自成所俘,处死。” “晋王朱求桂,被俘,处死。” “崇祯十五年,李自成决河水灌开封,周王朱恭枵岁被救出,却不久忧愤死去。” “崇祯十七年三月,代王及全宗被诛杀。” “崇祯十六年冬,李自成攻破兰州府,肃王朱识鋐,屈膝投降依然被全宗诛杀。”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陷平凉,韩王朱亶塉王府上下尽被屠灭。” “楚王朱华奎被流寇张献忠抓获,被强迫投江自尽,老少妇孺,无一幸免。” …… 崇祯手足冰凉,面如死灰。 “至于福王朱常洵……呵!” “崇祯十三年,李自成破洛阳,福王被俘。” “福王被杀后,李自成将其尸体和鹿肉一起蒸煮,置酒大宴将士,号称……福禄酒!” “而他毕生积攒的财富,被李自成所得,装了一千多车,李自成从此兵强马壮,有了覆灭大明的实力。” 听到这里,崇祯双手紧紧攥住椅子扶手,颤声问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云逍悠悠地喝了口茶,淡然一笑:“你应当去问问当今天子,是现在让藩王们出一点血,还是将来被流寇煮了吃肉?” 这当然不难选择。 崇祯双手用力推开扶手,猛地站起身来。 “哪怕是宗室大乱,也要将藩府土地,纳入摊丁入亩!” “福王等河南藩王,干涉朝廷新政,予以严惩!” 孺子可教也……云逍微微一笑。 随即给崇祯打了一针强心剂:“放心,宗室乱不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宗室不仅不会乱,反倒会与皇帝同心同德,对皇帝感激涕零。” 崇祯大喜,急声问道:“叔父有什么好办法?” “藩王和宗室,完全是两回事,切不能混为一谈。” “根据太祖定下的祖制,宗室既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从事农i商贾,有损天潢贵胄的脸面。” “成祖靖难成功之后,又限定宗室不得离开藩地,这完全是把他们当成猪来养。” 崇祯一脸黑线。 叔父,能够咱老朱家留点面子吗? “百万皇族宗亲,朝廷怎么可能负担的起?” “朝廷不堪宗室俸禄重负,只能不断削减。” “上层的宗室成员,可以疯狂地搜刮民脂民膏。” “而中下层的宗室成员,没有俸禄就无法活命,却又不能做工经商,活得又是何等凄苦?” 云逍一阵叹息。 其实如今大明的宗室成员,多数生活艰难。 艰难到什么程度? 嘉靖年间,周王府有一名镇国中尉,名为朱勤熨。 因为穷的没饭吃,于是就想了个主意。 向朝廷奏请发放禄米! 并且还在奏章中,怒斥嘉靖皇帝齐醮兴作,荒废政事,误国殃民。 嘉靖大怒,下令剥夺朱勤熨的爵位,将其囚禁在凤阳高墙之内。 谁知这正好如了朱勤熨的愿,被圈禁至少有饭吃,不会被饿死。 朱勤熨有一个儿子叫朱朝高。 为了有口饭吃,他想出了一个跟老子一样的主意。 他写下了两封奏章。 一封是请求赦免父亲罪过并恢复其爵位。 另一封,则是陈述四项中兴之策。 虽然没骂嘉靖,宗亲妄议朝政,这也是要论罪的。 于是朱朝高也如愿以偿,跟他老子一样被送进凤阳高墙内软禁,因而避免了被饿死的命运。 嘉靖年间都是这样,何况是现在? 崇祯听到这里,倍感心酸。 若是太祖、成祖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想了想,崇祯明白了云逍的意思,目光一闪,“叔父的是说……” 第235章 福王朱常洵,誓杀云逍子 云逍颔首道:“不错,正如你所想。” 崇祯开始陷入沉思。 越想,越是振奋。 叔父的意思很明显。 准许宗室子弟,务农、做工、经商,乃至科举。 如此一来。 底层的宗室子弟,就不会穷困潦倒到没饭吃。 也不会跟叔父所说的那样,把宗室子弟当猪一样来养。 天下宗室,人心从此尽归于朕! 藩王和其他宗室子弟也因此被分化。 藩王手中空有钱财,无兵无权。 又无法挑唆起宗室子弟。 还能闹出多大的浪花来? 摊丁入亩的问题解决了。 藩王、宗室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士绅、百姓的田地实行摊丁入亩,藩王,为什么能例外?” “对藩府土地实行摊丁入亩,才能阻止藩王继续兼并土地,同时充实了朝廷赋税。” “等摊丁入亩成了常策,再设法削减藩府土地,还田于百姓。” 云逍接着补充说道。 崇祯连连点头,心中决然。 要想解决土地问题,不得不狠下心来从藩王身上割肉。 “从藩府征收的田税抽取一部分,用于贴补穷困宗室子弟。” “也准许藩王效仿唐王,以田地换取股份,给他们一点甜头。” “等大明有了扩张海外的实力,再让藩王移藩海外。” “从此以后,困扰大明的宗室问题,就能得到彻底解决。” 云逍轻松地一笑,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叔父所言,真是谋国良策啊!” 崇祯感觉像是从肩头移走了一座大山,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紧接着他又想到。 河南藩王这次,会在贪心驱使下,借机大肆圈地。 叔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此事先就计划好了,以此事为借口,从藩王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并趁机在藩府土地推行摊丁入亩,以及新的宗室制度。 观大势,谋全局。 除了谪仙,还能有谁有如此大谋? 接着崇祯心中一阵沾沾自喜。 多亏朕英明啊! 即使被识破身份,依然对他以叔父相待。 否则关系到宗藩这种敏感的事情,旁人避之不及。 叔父又怎么可能,像今天这样直言不讳? 英明如朕,睿智如斯! “侄儿有要紧事要处置,先行告辞了!” 崇祯急着回去传旨,于是起身告辞。 这时自身后传来云逍的声音: “你那身子骨,也该多加锻炼了。” “不然侄媳妇们,以后可就要受苦了。” 崇祯被门槛绊了一下。 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 ……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五月中旬。 老天爷这次也不知道发了善心。 持续大旱的河南,竟然接连下了三场雨。 原本干涸、荒芜的中原大地,有了几分生机。 各地流民渐渐少了。 一些城池、村镇多出了烟火,平添了几分生气。 洛阳,福王府。 福王朱常洵躺三百多斤的身躯,压在一张庞大的象牙床上。 床的两头摆放着冰块,八名侍女在一旁用力地扇着扇子。 一名侍女用手轻轻为他按摩着太阳穴。 另有一个侍女,一手用香帕垫在他的颌下,一手持着调羹喂他喝着蜜水。 一名太监正在一旁躬身说着事情。 “从四月底到现在,一有三十八家士绅,共八千顷田产,挂靠在王府名下。” “开封钦差行辕那边,已经行文过来,请殿下……” 朱常洵冷哼一声,打断了太监的话:“南居益是个什么东西,敢把手伸到本王这里来?” 在两名太监的帮助下,朱常洵从床上吃力地坐起来。 “送上门的田,为什么不要?” 朱常洵一声嗤笑。 “皇帝也真是昏了头,居然听信温体仁的谗言,搞什么摊丁入亩?” “这不是专门给本王送田的吗?只要愿意挂在王府名下的,全都收了。” “这大明江山,本来就应当是本王的,收点田产算什么?” 周围的人无不噤若寒蝉。 那太监谄笑着说道:“听河南士绅们说,摊丁入亩并非是温体仁的主意,而是云逍子向陛下献策。” “云逍子?” “都说这道士无所不知,算无遗策,本王看他,就是个蛊惑皇帝的妖道。” “若是本王当皇……以后有机会,本王非得给这妖道,一点颜色看看!” 朱常洵哼了一声,神情间倒有几分霸气。 就在这时。 一名太监匆匆来报:“福王殿下,有圣旨到!” “本王那皇帝侄儿,又来赏赐了?” 朱常洵‘呵’了一声。 对于皇帝的赏赐,还真没看在眼里。 不过在礼节上,却是万万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朱常洵被人搀扶着,缓慢地移动脚步,来到花厅。 礼毕。 来自宫中的太监当场宣读圣旨。 崇祯在圣旨中,先是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直接给他定了一个干涉朝政、阻挠新政的罪名。 朱常洵一脸懵逼。 接下来是对朱常洵的处罚。 挂靠福王府名下的所有田产,无论原主是谁,一律抄没充公。 万历皇帝当年赏赐两万顷土地,半数罚没。 江都至太平沿江的杂税,和四川的盐税、茶税,以及河南的盐店专营专卖权,统统收归朝廷。 并在圣旨中宣布,对藩府田产,实行摊丁入亩,按亩数收取赋税。 朱常洵脑袋里一片空白,汗如泉涌,四周的地面很快被打湿。 一直等宣旨的太监离开许久。 跪在地上的朱常洵,都还跪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 两名太监用力将他扶起来。 “本王的田,本王的银子,这让本王以后日子怎么过?” “皇帝小儿,你这是要效仿建文削藩吗?你就不怕靖难……” 一名太监慌忙捂住朱常洵的嘴巴。 很明显,皇帝这是要拿福王开刀呢! 这些话要是传到皇帝那里。 后半辈子,恐怕就要在凤阳的牢狱里渡过了。 朱常洵瘫坐在椅子上,许久才冷静下来。 “不对!” “皇帝自登基以来,一直对本王以礼相待。这次怎么会如此对待本王?” “云逍子!定是这妖道,向陛下进了谗言!” 胖子都很聪明。 何况朱常洵是个超级大胖子。 “本王非杀了这妖道不可!” 朱常洵自牙齿缝里迸出怨毒的声音。 太监劝道:“殿下,听说云逍子深得陛下宠信。” “本王无法离开封地,动不得这妖道。” “本王的母妃,难道还奈何不得一个道士?” 朱常洵冷哼一声,阴沉沉地说道。 第236章 长生牌位遍中原 南阳府。 桐柏县,顺水村。 村庄临水而建,本有百余户人家。 由于连年灾荒,如今只剩下十来户。 时值正午。 正是午饭的时候,却不见村中有一缕炊烟。 村子东头,一座土房中不断传来婴儿啼哭声。 房屋中。 一名女子死死抱住一个襁褓,向一名男子苦苦哀求: “相公,求求你,留下这个孩儿吧!”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她也是你的骨血啊!” 男子说道:“我的亲骨肉,刚生下来,又怎能忍心抛弃?” 话没说完,已是泪流满面,“可咱们两张嘴都没有吃的,怎么养活的了她?” 男子名为朱成炜,爵奉国将军,郡王曾孙,根正苗红的皇族。 可如今这年头,身份和爵位,连表面上的光鲜也无法维持。 不仅带不来任何好处,反倒成了摆不脱的桎梏。 士农工商都不能做,只能靠禄米养活一家人。 按照宗室规制。 奉国将军的俸禄为每年600石,一半本色粮,一半钞。 到了嘉靖年间,又改为三分本色粮,七分折钞。 等到了如今,一个月只有十斤粮,并且还经常拖欠。 这怎么可能养活一家人? 和朱成炜一样的皇亲将军们,状况都差不多。 有的穷到三十多岁娶不上媳妇。 有的死了十几年没钱埋,曝尸于荒野。 有人为了生计去沿街乞讨。 甚至还有人干脆结伙,去打劫、偷盗。 朱成炜读过几天书,放不下尊严去做这些事情。 可如今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妻子生下的儿女,不得不遗弃荒野。 这次是第三个了。 朱成炜横下心来,抹去眼泪,从妻子朱柳氏怀里接过婴儿。 他不忍看到朱柳氏绝望、木然的脸,抱着孩子出门。 等走出房屋,他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跪在地上,双手举起孩子,大哭起来:“太祖爷,您的子孙后代,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您看到了吗?” 太祖当然不会显灵。 朱成炜哭了一阵,迈着沉重的步伐,踉踉跄跄地朝村外走去。 朱柳氏默默地坐在床上。 眼泪早已流干,心也如同死灰。 过了许久,她挣扎着起身下床。 找了一根草绳,用尽力气搭在房梁上,结了一个绳圈。 然后踏上凳子,将脖子伸入绳圈中。 “夫人,万万不可!” “孩儿还在呢,在呢,这次咱们留着,养着……” 朱成炜一头冲了进来,将襁褓放到床上,死死地抱住妻子。 朱柳氏苦涩地一笑,“咱们怎么养得活孩儿?” 朱成炜说道:“我找到生计了,能养活咱们一家人。” “什么生计?” 面对妻子的询问,朱成炜目光躲闪。 刚才在村子外,犹豫再三,最终决定留下孩子。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体统了。 跟其他宗亲一样,去偷,去抢! 屋外传来一个声音:“请问奉国将军朱成炜,是否住在这里?” 朱成炜忙擦干眼泪,将褴褛的衣衫整理了一番,然后昂首挺胸走出去。 看到屋外的几人,朱成炜不由得一愣。 为首的一人,朱成炜认识,是县里的县丞,姓左。 左县丞身旁站着一人,竟是一名东厂番役。 后面还有两名差役。 才是刚刚想着去抢劫偷盗,还没开始干呢! 怎么都官差就到了? 朱成炜道:“本将军就是朱成炜,二位有何贵干?” 左县丞笑着说道:“下官此番前来,是专程送这个月的粮油的。” 两名差役上前,将一袋粮食和一罐油。 朱成炜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会错的。” 左县丞笑着一番解释。 月初,朝廷颁布了新的宗禄之制。 从今以后,取消所有宗室子弟的禄米。 宗室子弟可以从事士农工商等职业,以此自食其力,维持生计。 接下来朝廷会按人头,分给宗室子弟田地。 对于像朱成炜这种生计无着落者,或是老弱病残,由官府每月予以救济。 “你,你莫不是哄我?” “太祖的祖制,就这么改了?” “朝廷又哪里来的钱粮救济咱们?” 朱成炜怎么也难以相信。 “陛下的旨意,朝廷的新政,下官怎敢乱说?” “这位是东厂廉政司的秦公公,专门监督救济发放。” “至于朝廷的钱粮,是从藩王土地收取的田税中拨付的。” “唐王仁慈,特意花钱,给唐王府治下的贫寒宗族,每人每月贴补一斤油。” 左县丞十分耐心地一番解释。 扑通! 朱成炜双膝跪地,朝北连连磕头。 朱柳氏抱着孩子出来,跪在朱成炜后面,泣不成声。 临走时,左县丞想起一件事。 他朝朱成炜说道:“听说你识文断字?” 朱成炜如实答道:“小时候读过几年书。” “唐王殿下在南阳筹建水泥厂,正招人呢。你是宗室,又能识文断字,可以优先招录。” “这水泥厂,可是纯阳真人云逍子名下的产业,待遇好着呢,足够你养家糊口的了。” 左县丞的话,让朱成炜一脸懵逼。 水泥厂是个什么东西? 纯阳真人云逍子,那又是谁? 左县丞不再多说,几人离开了朱家。 朱成炜和妻子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感觉如同是在做梦一般。 左县丞和那东厂番役的对话,随风传来。 “听唐王府的人说,这新的宗族制度,是云真人向陛下提出来的。这可是活命无数的大功德啊!” “光是这宗族制度?河南百姓能得到朝廷恩泽,哪一样不是云真人的功德?” “咱们河南百姓,真该为云真人建生祠,立塑像,日日供奉才对。” “可千万别,听厂公说,云真人最是厌憎这个!” …… 朱成炜和朱柳氏面面相觑。 半晌。 朱柳氏问道:“这位云逍子,是哪位仙神?” 朱成炜摇头道:“听上去,应当不是什么仙神,而是能跟陛下说上话的活神仙。” “照这么说,咱们这一家子的命,都是这位云真人给救的,咱们该给他立长生牌位才是。” “那是当然。我明儿个就去南阳看看,要是能进水泥厂做工,以后说不定还能见到云真人。” …… 京师。 某座知名道观中。 某位年轻道士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道士困惑地说道:“这又是谁在背后说我的闲话?” 道士不知道的是,在背后念叨他的人,可不在少数。 短短时间内,在河南无数百姓家中,都供有他的长生牌位。 每到他的人,何止百万? 第237章 何年何月,才是我云日天的出头之日? 艳阳高照,酷热难当。 皇宫,仁寿宫。 外面热浪滚滚,不住地袭入宫殿中。 却怎么也难以驱散宫内的腐朽和阴冷。 仁寿宫的太监、宫女,走路都是佝着腰,轻手轻脚。 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打破了宫殿中的那份死寂似的。 寝宫中,不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床榻上,一名老妇躺在那里。 形如枯槁,颧骨很高,两鬓斑白。 脸色暗淡无光,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一样粗糙。 当年集万历皇帝万千宠爱于一身,引发轰动一时的‘国本之争’、‘妖书案’、‘梃击案’的郑贵妃,此时已经行将就木,时日不多了。 一名年逾七旬的老太监,垂手站在床边。 “皇帝那里回话了?” 郑贵妃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发出阴沉、嘶哑的声音。 “陛下说,福王干涉朝政,触犯律法,必须予以严惩。” “陛下还说,这都是为了福王好,还说……后宫,不得干政!” 老太监颤颤巍巍地说道。 “好一个后宫不得干政!” “妾媵生的儿子,已经忘了他这皇位,是怎么来的了。” “他怎么祸害大明江山,我管不着,可要想祸害我儿子,死也不会答应!” 郑贵妃哼了一声,浑浊的眼睛中尽是怨毒之色。 老太监尖声尖气地说道:“娘娘曾对先帝熹宗皇帝和当今陛下有过大恩,因此陛下素来敬重娘娘,这些年仁寿宫的用度,从来都不曾削减过。” 万历四十七年,当时还是皇长孙的朱由校,母亲王才人病逝。 太子朱常洛的东宫,东李的位份在西李之上,但因西李有专宫之宠。 因此朱常洛希望由西李来抚养朱由校,便恳请郑皇贵妃在万历皇帝面前替其说话。 郑贵妃居然给答应了。 西李不仅如愿收养了朱由校,更将朱由检以及皇八妹一起养在膝下。 因此无论是天启皇帝,还是如今的崇祯,一直铭记这份恩情,对郑贵妃十分敬重。 崇祯哪怕是刻薄自己和后妃,省吃俭用,也从来不曾少了仁寿宫的用度。 “并且陛下对福王殿下也是礼待有加,每年都会有赏赐。” “福王殿下被处置,恐怕不会是陛下的主意。” “哦?”郑贵妃一阵诧异,“还有人能做的了皇帝的主?” “奴婢斗胆猜测,这次的事情,多半是陛下听了云逍子的谗言。” “这道士有蛊惑人心的本事,也只有他,才能怂恿陛下做出违背祖制的事情。” “并且福王殿下在来信中说,此番陛下处置河南藩王,也断定是云逍子在幕后进了谗言。” 老太监将云逍的种种事迹,一一道来。 郑贵妃沉默良久,然后阴恻恻地说道:“如此说来,的确是这道士在作祟了。” 接着她忧心忡忡地一声哀叹。 “听说河南连年灾荒,常洵如今又只剩下万顷田产,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并且这妖道如此仇视藩王,只怕日后还会继续蛊惑皇帝迫害藩王,到时候常洵的日子可就更加难熬了。” 说到这里,郑贵妃的眸子中闪出一抹精芒。 随即又恢复了常态,盯着老太监,露出哀求之色:“樊腾,本宫的大限之日也就在这几天了。临死前,本宫求你一件事。” 老太监慌忙跪下:“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娘娘有什么吩咐,奴婢愿以性命相报。” “那就好,那就好。” 郑贵妃面露笑容,闭上眼睛。 …… 太湖。 浩渺无边,岛屿棋布,港汊交错,因此号称泽国。 从古至今,太湖水匪都是异常猖獗。 如今江南之地虽然还算太平,水匪却依然多如牛毛。 据江浙的官府统计,太湖中大大小小的水匪有一百多股,人数高达两万多。 由于太湖处于三府交汇之处,相邻十几个县,官府很难将其清剿,以至于水匪越发的猖獗。 龟仙岛。 这是太湖上众多岛屿中,极不气起眼的一座。 岛上也没有龟仙,只有水匪。 “云日天,你滚出来!” 一声闷雷般的女声骤然响起。 龟仙岛的每一个角落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些在岸上晒壳的老鳖,以及水中觅食的鱼儿,吓得仓皇逃窜。 岛上的水匪们却早就习以为常。 大当家的又在收拾她男人了。 那位‘压寨相公’,又要倒霉了。 岛上有一座算是宽敞的山洞。 此事,一名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剑眉虎目、狮鼻阔口的年轻女人,叉腰站在洞口。 她的声音还在回荡,从山洞中走出一个男子。 这男子年龄不到二十,面相极为俊朗,却是瘦骨嶙峋,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大当家……” 男子刚一开口,那女子眼睛一瞪。 男子一个哆嗦,慌忙改口:“娘子,我叫云昊,不叫云日天。” 女子冷哼一声,“老娘叫郭蓉,小名天天,你是老娘拜过堂的男人,天天睡老娘,叫你日天难道还有错?” 云昊无语看洞顶,心中一声悲叹:“苍天在上,何年何月,才是我云昊的出头之日?” 当初他从京师到苏州,辛苦操持生意,甚至连青楼都没舍得去逛过几次,总算是积攒了一点银子。 去年冬月的时候,准备回京去显摆……不,省亲。 谁知船刚出苏州府没多久,就被水匪给截了。 随船带的货没了,那倒也罢了。 可人也给截了。 人截了也就算了。 竟然被水匪大当家的女儿垂涎三尺。 男人被女人馋,本来是好事。 可这位…… 最后云昊硬逼着磕头拜了堂。 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每天好酒好肉,倒也不缺。 可天天都要被两百多斤中的铁板压…… 对,是压在下面,还不停摇晃的那种。 并且有时还不止一次。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云昊天天都在想念苏州的窑姐儿。 天天都在幻想着,能有哪一天晚上,能不盖着铁板睡……上天哪怕是赏赐一头老母猪也好啊! 他也试图逃跑过。 这在这茫茫太湖,他一个旱鸭子,又能逃到哪儿去? 第238章 云逍子是我叔! “你今天跟其他兄弟离岛了?” 郭蓉居高临下地瞪着云昊。 “是。” 云昊感到了大山一般的压迫感,一阵胆战心惊。 龟仙岛上水匪一共有三十多人。 这些人其实都是渔民,实在是没活路了,才逃入太湖中为匪。 郭蓉的父亲本是他们的大当家。 一个月前,在官府的一次围剿中丧生。 于是郭蓉就成了龟仙岛新的大当家。 水匪们偶尔外出抢劫水路过往商家,多数时间是靠打渔为生。 云昊一直想找机会逃离苦海,于是今天趁着郭蓉不在,跟着几名水匪一起去打渔。 “遇到横山岛的人了?” “是。” “抢了你们的鱼,还打了你?” “是。” “横山岛的杨拐子骂你是龟.公,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还用脚踩你的脸?” “是。” 太湖的水匪之间也时常争斗。 横山岛与龟仙岛相距不远,之间矛盾不小。 自从郭蓉的父亲死后,龟仙岛的实力大减。 因此横山岛不时来找麻烦。 云昊也是霉运当头,第一次随水匪外出,就遇上了横山岛的水匪。 郭蓉大怒,“狗日的杨拐子,竟敢欺负老娘的男人,老娘非骟了他!” 云昊连忙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都曾受过胯下之辱,我这点羞辱算什么,还是算了吧。” 呆在龟仙岛,最起码还有个活路,也就晚上遭点罪。 可要是龟仙岛没了,他这个压寨相公连命都保不住。 “云日天,亏得你跟云逍子一个姓,怎么就这么窝囊?” “人家云逍子,能写《射雕英雄传》,能杀的那些个贪官污吏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你这个姓云的,怎么就窝囊成这个样子?” 郭蓉指着云昊一通数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云昊只能无奈苦笑。 前番由于西洋传教士的事情,东林党、复社遭到清洗。 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落地,多少人受牵连下狱。 云逍子的名字,也随之传遍江南。 《射雕英雄传》也随着《大明日报》而家喻户晓,更是受到太湖水匪们的追捧。 由于郭蓉的名字当中,男女主角的名字各占了一个字。 于是她时常以‘蓉儿’自居。 更为要命的是,每次亲热的时候,都要叫云昊‘靖哥哥’。 并且还强迫云昊叫她……蓉儿。 说出来都是血和泪。 平时只要提到云逍子,郭蓉都要拿云昊跟云逍子对比一番。 都是姓云的,差距咋就这么大? 云昊也是极为郁闷。 姓云的,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妖孽一般的人物? 至于那个云逍子,跟自己的侄儿有什么关系,云昊想都不曾想过。 一个叫云逍,一个叫云逍子。 前者是京城外破道观的小道士。 以前常捉弄他。 往被他的窝里放死老鼠,上茅厕的时候朝粪坑丢石头,这样的事情没少干。 后者是纯阳真人、昌平伯,大德高道。 听说连皇帝,都对他恩宠有加。 怎么可能把他们扯到一块儿去? 郭蓉又数落了一番,然后带着一帮水匪驾船离岛,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们才返回龟仙岛。 去的时候一共二十多人,此时连同郭蓉一起只剩下九个人回来。 所有人都浑身是伤。 郭蓉的肩膀上被人砍了一刀,鲜血淋漓,看上去甚是吓人。 咚! 郭蓉将一个血淋淋的脚掌丢在云昊的身前。 云昊吓得面如土色,险些当场吐了出来。 郭蓉咧嘴一笑,“杨拐子踩你脸的这只脚,被我给剁了。” 云昊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去横山岛,损失了那么多的兄弟,就是为了给我出气?” 郭蓉冷哼一声,“老娘的男人,自己都不舍得欺负,谁敢欺负?” 云昊一阵苦笑。 被你欺负的还不够吗? 只是心里面,却有了异样的感觉。 “这次去横山岛,可算是找到宝贝了。” 郭蓉得意地扬起右手。 云昊见她手中握着一卷纸,也不知道是什么。 “用浆糊贴到墙上,千万别给老娘弄坏了,睡了,累死了。” 郭蓉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云昊,然后倒头就睡。 片刻后,鼾声四起。 云昊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郭蓉,无声地叹了一声。 这个女人虽然长得丑,又异常霸道,还索求无度。 在其他方面,对自己还真无话可说。 云昊展开纸张一看,原来是一幅人像。 画的是一名道士,只是山洞内光线昏暗,面容看不真切。 “这难道就是云逍子?” 云昊一时好奇,拿着画像走出山洞。 看到画像上那个年轻的道士,云昊一愣。 这道士,怎么有些眼熟? 云昊使劲揉了一下眼睛。 又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愣了半晌。 云昊走进山洞,摇醒郭蓉:“这画像上的人,是云逍子?” “不是云逍子真人是谁?” “听说是京中一位有名的道士给画的,后来传到了苏州府。” “很多青楼的姑娘,天天看着云逍子的画像犯花痴。” 郭蓉迷迷糊糊地答道。 云昊又追问:“云逍子不是高道吗,怎么会这么年轻?” “可不,听说今年才刚满十七岁。” 云昊心头一跳,“云逍子以前是在哪个道观?” 郭蓉答道:“听说是京城外的一座小道观,具体叫什么,却是不知道。” 云昊沉默了下来。 郭蓉倒头又睡,忽然又睁开眼睛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云昊深吸一口气,幽幽说道:“如果没弄错的话,这个云逍子,是我……小叔!” 郭蓉忍不住一阵大笑,“云逍子是你小叔?真不要脸!” 接着见云昊的神色,不像是在说笑,郭蓉难以置信地说道:“真的?” 云昊犹豫了一下,随即笃定地说道:“确定无疑。” 不管是不是真的,先冒用一下,逃出龟仙岛再说。 “云逍子是咱们的小叔?” “云逍子竟然是我叔,哈哈哈……” 郭蓉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扯动肩膀上的伤口。 痛得她一阵龇牙咧嘴,却依然大笑不止。 是我叔,不是你的……云昊坚决地说道:“我要进京,去找我小叔!” “对对,咱们立即去找小叔!” “有这样的小叔,老娘还当什么水匪?” 郭蓉抓住云昊胳膊,就朝山洞外走去。 云昊一个踉跄,脚下一阵剧痛传来。 脚踝竟是错了位。 第239章 军议,强军先塑魂 京城,吕祖宫。 大清早上。 云逍练了一套剑法。 又做了一整套有氧运动。 然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刚出浴室,崇祯就来到了道观。 看他喜上眉梢的样子,显然是有什么喜事。 在配殿中坐定。 崇祯迫不及待地说道:“喜事,大喜事!” 说完将一份整理好的军报,交给云逍。 “卢象升亲领三千兵马,于正月进入朝鲜。” “建奴果然派兵两万,进入朝鲜大肆搜刮粮食。” “卢象升采用游击战术,联络朝鲜当地义军,不断对建奴进行袭扰。” “连续四月,与建奴共交手一百七十多次,总计歼敌八百余人,我方仅战死五十七人,伤一百二十余人。” “虽未对建奴造成重创,却成功破坏建奴抢粮计划,致使建奴无功而返。” “我方获粮三万三千石,全部运回东江镇。” …… 云逍心中一声赞叹。 能将‘十六字方针’现学现用,并且取得如此战绩,不愧是我大明战神啊! 东江镇存在的意义,就是牵制建奴。 这次卢象升成功破坏建奴的抢粮计划,其战略意义之重要,甚至超过歼灭建奴万人。 去年没在大明抢到粮食,这次又在朝鲜空手而归,建奴内部必定会生乱。 长此下去,建奴就会营养不良,不断衰弱下去。 云逍继续往下看下去。 接下来的内容是关于孙承宗的。 “孙承宗收缩关宁锦防线,放弃小型关隘、堡垒,重点防守关键城池。” “数月以来,练兵已初具成效,并派出小股兵马,不断进入建奴控制区域,袭击村镇,破坏耕地。” “刘兴祚率领本部一千人,伪装成建奴汉军奇袭鞍山驿堡,歼敌八百,然后放火焚烧驿堡,辽东震动!” 云逍眉头一皱:“不是委任刘兴祚为锦衣卫指挥使,负责对建奴的军情吗,怎么他亲自领军偷袭鞍山驿堡?” 崇祯说道:“圣旨送达时,他已经领兵外出,奇袭鞍山驿堡后,由于被建奴不断围堵,始终没能联系到他。” 云逍既是为刘兴祚担心,又有些惋惜。 鞍山驿堡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襟辽阳而带海城,东北距古城辽阳、东南距临溟海城均为60里。 这里是扼守东、西鞍山咽喉处,也是通往辽南、辽西的门户,辽南古道要冲。 占据这里,就可以威胁建奴重镇辽阳,甚至建奴都城沈阳都要为之震动。 可惜如今大明,显然没有实力在这里立足,刘兴祚虽然偷袭成功,却也只能放弃。 不过这件事足以证明,云逍提出的新的经辽方略,是完全可行的。 军报中还有一个喜讯。 守备吴三桂,不顾其父吴襄极力反对,率领八百家丁,于二月进入草原。 吴三桂转战千里,先后偷袭蒙古扎鲁特部、巴林部,大肆烧杀抢掠,斩杀万余人。 当然了,多数是腐儒、老弱。 吴三桂现在已经返回关内,他失去了一只眼睛,部卒损失五百余人。 看到这里,云逍一阵失神。 “辽东局势,本已糜烂!” “卢象升、刘兴祚、吴三桂,皆是叔父推荐,短短数月,竟建下奇功!” “孙承宗在奏章中,对叔父的识人之明赞不绝口,更是对叔父提出的辽东战略心服口服!” 崇祯连声赞叹,心悦诚服。 这都是后世键盘侠的功劳……云逍风轻云淡的一笑,心里却是有些郁闷。 推荐卢象升和刘兴祚不假,可要吴三桂,是要他去送死的啊! 这都能活下来,不愧是千古第一大汉奸。 也罢。 这次也算是为大明立了大功。 再说了。 这次整不死,以后多的是机会。 即使是不死小强,最终也会弄死他。 云逍看完军报,心情不由得大好。 接着又想起一件事,问道:“忠烈祠即将竣工,准备什么时候举行大典?” 崇祯道:“大典之日尚未确定,忠烈祠中应当供奉哪些人,朝中大臣也颇有争议。” “争议?” 云逍露出讥诮之色。 所谓的争议,无非是文官不愿看到,把武将抬得太高罢了。 历朝历代,配享太庙,都是文武功臣身后最大的荣耀。 汉有云台阁,唐有凌烟阁,宋有昭勋阁,大明也有二十四功臣庙。 忠烈祠的规格,仅次于太庙,并且同样是享受大明香火,与国同休。 如今大明武将的地位低,普通士卒的地位更低。 那些普通的军户,甚至比民户、匠户还低一等。 民户、匠户犯了罪,降了格,会堕为军户。 那些将官战死后位列忠烈祠,倒也无可厚非。 普通的士卒战死也能享受香火,文官们自然是难以接受。 崇祯之所以拿不定主意,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自从土木堡之变以来,所形成重文抑武的固有观念,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转变的。 孺子不可教也……云逍看了一眼崇祯。 得好好疏通一下他的榆木脑袋了。 “小小的建奴,大明军队却屡战屡败,战斗力如此之弱,究竟是什么原因?” “难道仅仅只是由于没有钱粮,拖欠军饷?” “显然不是!” 云逍谆谆善诱。 崇祯说道:“请叔父明示。” “那是因为,如今大明军队,没有了魂!” “大明立国之初,受到‘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民族意识唤醒,为反抗蒙元的残暴统治,大明军队所向披靡。” “国家承平日久,武弁权轻,军人得不到威望,更不受人尊敬,社会地位日趋低下,甚至沦为了军奴!” “连戚继光都自贱‘门下走狗’,何况普通军户?普通兵卒一方面要承受盘剥、奴役,一方面或劳作耕种,或打仗备边。” “他们不知为何而战,为谁而战,这样的军队没有灵魂,即使有再多的军饷,也只是一群行尸走肉,因此一触即溃,毫无战斗力。” 崇祯听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 “你仔细数一数,如今大明两百万兵,有可战之力的又有多少?” “铲除晋商,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不得不调用白杆兵。” “如今这大明,又有几支兵马,如同白杆兵一样忠心耿耿?” “以后但凡有事,难道次次都用白杆兵?” 云逍的一番话,让崇祯满脸苦笑。 “大明要想富强,强军是首要!” “强军,就必须塑造军队的灵魂!” 云逍的声音激昂,铿锵有力。 第240章 强军四策 “强军,必先塑魂……” 崇祯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内心显然已经受到很大的触动。 还得下点猛药……云逍重重地叹了一声,然后缓缓开口: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兵临京师,大明尚有近百万兵马。” “然而山海关总兵率领的勤王兵马,两百多里的路程,竟然走了十四天,山东总兵以坠马受伤为由,拒不出兵勤王。” “湖北的某位大将,名义上起兵勤王,实则却是一路上烧杀抢掠,与强盗无异,最终为建奴输送了超过六十万大军。” “京城即将告破之际,皇帝敲响景阳钟,却没有一位大臣应召,更不曾有一兵一卒前来护驾,最终……唉!” 这一剂药果然够猛。 崇祯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 又是歪脖子树! “一支连脊梁都无法直起来的军队,又如何能打胜仗?” “又怎么能指望他们,去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军队,更是如此!” “强军,就先从塑造军队的灵魂开始!” “而忠烈祠,正是塑魂的绝佳机会!” 一番话说完,云逍不再多说,给崇祯一个思考的时间。 崇祯陷入沉思。 等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眸中已经没有了一丝犹豫。 云逍微微一笑,“想到些什么,不妨说说。” “提升忠烈祠的规格,仅次于太庙!” “凡是为大明战死的将士,不论文武,也无论是边军,亦或是军户,一律供奉于忠烈祠中!” “每年清明、年末,朕……皇帝率领百官祭拜!” 崇祯斩钉截铁地说道。 终于洗脑成功……云逍欣慰地点点头。 “忠烈祠,不仅要让战死将士们享受香火,受人祭拜,还要天下人敬仰、膜拜!” “这样天下百姓才知道,这些人为何而死,将士也知道,他们将为什么而战!” 崇祯连连点头,接着问道:“如此一来,是否就可以打造大明强军?” “你想屁……想多了!” 云逍‘呵’了一声,多少给崇祯留了点面子。 “大明的军队,积重难返。” “刚才所说的,还只是其一,叫做‘思想保障’!” “要想打造一支强军,还需要有组织制度、装备体系,以及后勤保障,缺一不可!” 云逍来了兴致,索性说个透彻。 “叔父请讲!” 崇祯精神大振。 以前要想让叔父出谋划策,还得设法把他给喝醉。 现在虽然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可叔父明显有了顾忌。 今这么多,机会难得啊! “组织制度,也就是军制。” 云逍娓娓道来。 大明立国之初,实行的是卫所制,其实是兵农合一制度。 这就跟曹魏时期的军屯制,极为相似。 这是因为大明建立在一片废墟上。 为了弥补劳动力不足,导致粮食产出下降及税收下降,故而太祖命军队在卫戍地方的同时,也要从事农耕生产。 所生产出来的粮食优先供给军队,多余的则出售给地方百姓。 这种军制,在明初无可厚非。 可时间久了,问题可就大了。 说白了,这叫自废武功。 将士不将操练武艺和作战技巧作为主业,反而将种地作为主业,能指望他们上阵杀敌? 再加上贪腐之风在军中盛行,更是彻底废了大明军队。 废到什么程度? 南京,堂堂大明留都。 被五十几个窝寇围着打,你敢想象? 嘉靖三十四年。 一伙窝寇在杭州湾登陆,人数不满百。 他们一路流窜,在浙江肆虐数月,甚至兵临留都南京。 在大明最富庶、最繁荣的江浙腹地,五十几个窝寇就能横行,气焰嚣张,如入无人。 全浙四十八卫,竟不能挡,最后还是靠淮扬民兵才给灭了。 这又是何等荒唐可笑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西班牙人误以为大明软弱可欺。 这才制定出了,以两万五千人灭亡大明的宏伟计划。 朝廷也早就知道卫所制的弊端,因此尝试了一些改革。 如今的大明,实行的是卫所制和募兵制并行的军制。 可募兵制同样存在大问题。 所谓募兵,顾名思义,就是花银子招兵。 这就导致军队很容易失去控制,形成军头,甚至是割据一方的军阀。 能打,却不听话,这样的军队造成的危害,甚至超过卫所。 “叔父可有良策?” 说到兵政存在的问题,崇祯又是头大如斗。 “等忠烈祠大典过后再说吧!” “不收服天下军心,军队改制不仅无法推行,还会引发大明承受不起的动荡。” 云逍摇了摇头。 他当然明白崇祯为什么头疼。 卫所制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军中已经形成了规模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 一旦皇帝对该集团下手,彻底废除卫所制,就会立即引起兵变。 并且边关重镇都驻扎着数量较多的卫所,距离京师较远很难控制。 一旦这些卫所转化为叛军,大明江山可就危险了。 另外还有经济上的原因。 边关卫所屯田,能够减轻朝廷在军费支出上的财政压力。 这也是为什么朝廷明知道卫所制的弊端,却一直保持其存在的原因。 云逍接着说道:“强军,还要了碾压式的装备体系!” 大明无论是冷兵器,还是火器,此时都居于世界前列,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这无法改变大明军队蠃弱的现状。 战争中的决定因素,永远都是人,而不是武器装备。 再怎么优良的武器,不能转化为先进的战斗力,又有个毛的用? 以云逍现在掌握的知识,和大明现有的水平,完全可以造出领先世界数百年的强大武器。 可体制上不改变,即使造出核弹,大明还是会亡。 云逍以前看很多网文,主角造出先进的枪炮,甚至连铁甲舰都出来了。 然后横扫建奴,碾压全世界……这纯粹是扯淡! “最后一项,后勤保障。” “军队光有灵魂,还远远不够,还需要吃饱肚子!” “将士的地位要提升,尤其是底层的士卒、军户,绝不能继续让他们继续做军奴。” “军饷,必须足额发到每个最底层士卒手中。” “赏罚必须分明,要建立一系列严明而又公正的奖惩制度。” …… 崇祯竖起耳朵,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中。 听不懂也没关系。 回去后慢慢琢磨,再找大臣们商议。 第241章 气象一新,皆因一人 “这四项,说起来简单。” “除了兵器装备,其他三项,都是两百多年积累的沉疴。” “要想根除旧弊,又是何其困难?” 云逍摇头一叹。 别说是崇祯,连他想着都是头皮发麻。 “叔父曾说过,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 “有叔父谋划,陛下又下定决心,朝中有温体仁、李邦华等能臣相助,无事不成!” 崇祯断然说道,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坚决。 云逍一阵意外。 ‘侄儿’如今,让人刮目相看啊! 不过仔细想想,崇祯态度如此坚决,倒也十分正常。 歪脖子树的威胁,时刻都在那里呢! 再怎么艰难,都不得不痛下决心做出改革。 歪脖子树,真是个好东西啊! “忠烈祠落成,需要立碑祭文。” “叔父才学冠绝当世,到时候有劳叔父了。” 崇祯满怀希冀地说道。 你想让叔出丑是不是……云逍呵呵一笑。 “叔是方外之人,不便写这样的东西,还是找其他人吧。” 贫道的鸡爬字体,怎么能拿得出手? 所谓的才学……叔是文抄公好不好? 写诗作词都好说,怎么都能找到一篇应景的。 祭文……这东西上哪儿抄去? 总不能写‘三年以来,在抵御外辱的战争中牺牲的大明英烈永垂不朽’? 崇祯只得作罢。 告辞云逍,回到皇宫。 独自在文华殿独自沉思良久。 关于兵政改革,在心中有了大致框架。 “宣温体仁、张维贤、李邦华!” 崇祯迫不及待地找来三位重臣商议。 三人不知道皇帝宣召,又是有什么急事。 来到文华殿后,都是惴惴不安。 “召三位卿家前来,是为兵政一事。” “兵政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甚至不改就会亡国的地步。” “三位卿家,可有什么良策?” 崇祯提出兵政改革的事情。 三人面面相觑,没人开口说话。 兵政改革,就是一个超级马蜂窝。 李邦华以前整肃京营,仅仅只是按照旧有的制度,整顿占役、虚冒等弊端。 并没有大动干戈,更不敢逾越旧制。 结果触碰到很多人的利益,被群起而攻之。 若不是云逍,他现在已经回乡种地去了。 一个京营都是如此,何况是整个大明的兵政? 况且如今兵政弊端重重,即使想改革兵政,也无从谈起啊! 轮到朕显圣的时候了……崇祯风轻云淡地一笑,智珠在握。 温体仁心中一动,说道:“陛下定是胸有成竹,还请明示。” “那朕便随意说说。” 崇祯不急不缓地道来。 “要想根除兵政陈弊,须从四点入手。” “一曰,思想保障。” “二曰,组织制度。” “三曰,装备体系。” “四曰,后勤保障。” “此四者,缺一不可!” 三位重臣一脸懵逼。 崇祯继续滔滔不绝,向三人一番详细解释。 倒也不是全盘抄袭,加了不少自己的创意,还有一些具体的举措。 一口气说了一个多时辰。 温体仁等陷入强烈的震撼之中。 崇祯将三人的神色收入眼底,风轻云淡地一笑。 什么,愧疚,羞耻? 借叔父的主意,有什么好愧疚和羞耻的? “陛下圣明!” “有此四策,定能一扫兵政沉疴,重振大明军威!” “陛下高屋建瓴,武略堪比太祖、成祖,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温体仁反应过来,一通彩虹屁奉上。 虽然不大懂兵政,但听上去,的确是很厉害的样子。 先拍上一通,肯定是没错的。 张维贤和李邦华都是精于兵政。 对于崇祯提出的四项兵政改革之策,震骇而又心服。 陛下,有中兴明君之姿! 崇祯说道:“你们下去之后,就以这兵政四策为框架,拿出详细的章程出来。” “谨遵圣谕!” 三人忙起身领旨。 “忠烈祠即将竣工,朕决定举行盛大的落成大典。” “内阁拟旨,宣召各地三品以上文官,各边军、卫所,参将以上将官,以及此前立下战功的将士,除有要务无法离开,其余全部入京观礼。” “兵部要拿出一个章程,但凡是为我大明捐躯的,不论文武,也不论高低贵贱,一律入祀忠烈祠。” 崇祯站起身来,沉声说道。 温体仁道:“恐怕朝中大臣们……” 崇祯斩钉截铁地说道:“朕意已决,不得妄议!” “是!” 温体仁赶忙应承下来。 张维贤和李邦华心中一震。 陛下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借忠烈祠做一篇大文章啊! 由此也可以看出,陛下对兵政革新的决心和魄力。 三人出了皇宫。 张维贤和李邦华都是忧心忡忡。 温体仁问道:“二位在兵政革新一事担心?” 李邦华叹道:“下官是担心,如今国事刚有气色,兵政上稍有不慎,会引出大乱子啊!” 张维贤点点头。 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 如今大明的兵政,若是维持原样,军队将继续糜烂下去,不堪一用。 革新,就会触碰庞大的利益集团,从而引发卫所兵变。 这可不比晋商、西洋传教士,直接抓了砍头就行了。 “二位多虑了!” 温体仁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 “咱们大明向来不缺能人,可为什么以往就成不了事情?” “无非,上下人心不齐而已!” 张维贤和李邦华明白他的意思。 崇祯三年以前,陛下行事刚愎自用,又极易受人蒙蔽,朝令夕改,摇摆不定。 朝臣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攻讦,勾心斗角,无人干事。 因此什么事都干不成,也干不了。 温体仁又是一笑,“现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啊!” “陛下英明果敢,雷厉风行。” “朝中风清气正,再也没有了以往的乌烟瘴气。” “如此这般,还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兵政,必成!” 张、李二人恍然醒悟。 如今的陛下,行事判若两人,甚至称得上‘英明’。 朝堂中,没有了言官狂吠,也没有了党派争斗。 短短半年时光,朝廷气象一新。 二人仔细回想,感觉就像是做梦一般。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一个人! 第242章 追随云真人的步伐,开辟这万世之路 “夏元杰一案,本官才恍然察觉,在不知不觉中,大明已经变了天啊!” 温体仁一声由衷感叹。 “从古至今,事关藩王,历来是最为敏感。” “敢于插手藩王之事的大臣,有几人有好下场?” “而藩王、宗室,更是我大明的一大顽疾,不得不予以变革。” “云真人不仅插手了,还促成陛下改了太祖定下的宗亲之制,处置了河南的藩王。” 说到这里,温体仁自信地一笑:“藩王与宗室的事情能成,兵政革新,又为何不能成?” 一番话,让张维贤和李邦华心中疑虑尽消。 温体仁四下看了看。 见并无他人,又接着说道:“国公爷,李尚书,本官有一些话,早就想找人说一说,今日机会难得,想要一吐为快,还望二位莫要嫌本官嘴多。” 二人见他的神色郑重,知道要说的话极为重要。 温体仁叹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自万历朝以来,我大明每况日下,已呈现……亡国之像!” 张维贤和李邦华神色大变。 张维贤沉声喝道:“元辅大人,慎言!” 堂堂内阁首辅,竟然说大明要亡。 有几个脑袋不够砍? 这温体仁也真是昏头了! 温体仁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们都是明白人,大明是个什么状况,全都心知肚明,本官有什么好忌讳的。” 张、李二人相视苦笑。 温体仁说的没错,只是没人敢往出说罢了。 “可自从去年的遵化大捷之后,大明的国运,已经开始发生了逆转。” “所有发生的这一切,皆是因为陛下和云真人!” “云真人是天降谪仙,不,圣人,有逆转乾坤之能。” “而陛下,又对云真人言听计从,因此才有了如今的乾坤大变!” 遵化大捷、铲除晋商,灭西洋传教士,除东林党。 股份制,摊丁入亩…… 一桩桩,一件件,在张维贤和李邦华脑海中浮现。 短短半年时间啊,大明真的是乾坤大变了! 温体仁笃定地说道:“照此下去,大明不仅能够摆脱亡国之运,更是有望中兴,甚至……远迈汉唐!” 张维贤与李邦华心中大震。 “本官这几天一直在想啊,云真人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图什么,他想要什么?” “最终本官还是想明白了!” “云真人不光是要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还要为大明开辟一条,从未有过的万世之路!” “如此大志向,恐怕也只有古之圣人,才敢去想,敢去做!” 温体仁声音变得激昂,满脸敬仰。 张维贤和李邦华相顾骇然,随即都振奋起来。 “得云真人举荐,本官方有今日地位。” “本官今年五十有六,顶多也只有十来年的光景。本官在宦海沉浮一生,无非图的就是个名留青史。” “因此,本官已经下定决心,在这有生之年,追随陛下与云真人的步伐,去开辟这万世之路。” “将来定会面对千夫所指,以及利益集团的重重阻挠,然而本官即使粉身碎骨,也死而无憾!” 温体仁由于太过亢奋,声音嘶哑,满脸通红。 张维贤与李邦华心中震撼之极。 体内不知道已经冷却多少年的热血,开始沸腾起来。 沉默片刻。 李邦华决然说道:“邦华,亦然!” 张维贤笑道:“老夫受祖辈余荫,承袭国公之位,此番有了超越先祖的机会,怎会错过?” 三人相视大笑。 彼此的眼神之中,再无防备与隔阂。 温体仁说道:“云真人为陛下举荐能臣良将众多,这些人,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同路之人。” 张维贤迟疑道:“这是否有结党之嫌?” 温体仁笑道:“即便是结党,那也是为了陛下和大明,因此我们可以称之为……皇党,或是明党!” 张维贤点点头,不再多言。 “大明能在短短时间内,有如此巨变,全赖云真人的谋划,陛下英明决断。” “若是有朝一日,有人挑拨陛下与云真人之间关系,云真人失去信任,岂不是功败垂成?” 温体仁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孟暗兄不必多虑,陛下与云真人之间的关系,超乎我等想象,无人能够离间!” 李邦华想到那次,崇祯微服私访兵部衙门,曾提及‘叔父’。 陛下跟云真人之间是叔侄关系? 这未免太过荒谬! 张维贤忽然说道:“有一事,不得不防。” 温体仁和李邦华都看了过来。 “老夫从宫里收到一些风声,此次福王受惩,郑贵妃对云真人颇有怨言。” “郑贵妃近几日频繁与后妃见面,老夫推测,她应当是想挑唆后妃,对云真人不利。” 张维贤面露忧色。 李邦华也神色微变。 这次不仅是福王等河南藩王受惩。 藩府土地全部都要纳入摊丁入亩,以后肯定是要推行全国。 后妃们的子嗣,以后岂不是都是这样? 关系到自家儿孙的将来,后妃们自然不会坐视。 如果全都在陛下那里吹枕头风,难免陛下不会动摇。 “郑贵妃已经是风中残烛,也就是这几天的光景了。” “另外据本官所知,皇后娘娘,以及袁、田二位贵妃,对云真人同样是礼敬有加。” “郑贵妃又怎么可能轻易挑拨的动?” 温体仁不在意地笑道。 张维贤和李邦华却没有他这么乐观。 后妃再怎么礼敬云真人,可女人就是女人。 影响她们将来子嗣的福禄,她们就会跟护崽的老虎一样。 又岂会善罢甘休? …… 仁寿宫。 周皇后刚刚探视完毕,凤舆刚刚离开。 郑贵妃卧在病榻上,神情阴郁,宛如一具冰冷的尸体。 沉寂许久。 郑贵妃忽然抄起床头喝药的玉碗,用尽全力狠狠砸在地上。 “云逍子这妖道,真是好手段!” “不仅蛊惑了皇帝,连皇后和两位贵妃都被迷了心窍,竟然连儿子的将来都不顾了!” 这几天,她以病情为借口,先后引后宫嫔妃前来探视,然后从中挑唆。 谁知周皇后和两位最得宠的贵妃,全都一个答复。 后宫,不得干政! 子孙后代的福祉都不要了,这就离谱。 云逍子蛊惑人心的手段,竟是可怕到这等地步! 郑贵妃在床上躺了许久,总算平息下来。 “雷腾,只能走那最后一步了,找机会安排吧。” “奴婢遵命。” 侍立在床边的老太监恭恭敬敬地答道。 刚刚离开仁寿宫的凤舆之上。 周皇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郑贵妃宠溺福王,未免太过了。” “陛下的宗室新政,的确是有损儿孙福祉。” “可再怎么着,也比十几年后那凄惨结局,要好多了吧?” 第243章 恭喜刘指挥使 大凌河堡。 刘兴祚伫立在一堵断墙上,眺望前方。 黑暗中,建奴斥候骑兵来回游弋。 两三里之外,就是灯火通明的建奴大营。 刘兴祚苦涩地一笑。 崇祯元年,刘兴祚诈死归明,在皮岛任参将。 去年九月,刘兴祚偕弟刘兴贤来锦州,与袁崇焕商议军机。 因秋天风高浪大,没能返回皮岛。 十月底,建奴绕道蒙古,越过长城奇袭京畿。 宁锦为之震动,刘兴祚请命驰援。 却由于是降将,得不到袁崇焕信任,被留在了锦州。 孙承宗接任蓟辽督师之后,刘兴祚被留下,安排他驻守大凌河堡。 大凌河堡只是一座小城,距离锦州仅有六十多里。 由于建奴以前多次攻打,城堡的城墙被多次摧毁,仅剩下墙基。 刘兴祚带着一千多兵卒,任务就是重新修建城墙。 孙承宗改变以往的经辽方略,一边收缩防守,一边派出小股兵马袭扰建奴。 刘兴祚请命出击,得到准许后,率领部下离开大凌河堡。 他自幼在辽东长大,对地形以及风土人情极为熟悉,并且在建奴汉军中,有很多旧部。 凭借这些优势,刘兴祚伪装成建奴汉军。 竟然被他一路混到了辽东腹地,并奇袭马鞍驿堡成功。 马鞍驿堡是咽喉要地,距离建奴都城沈阳不远。 此时竟被明军攻破,引起沈阳城内人心惶惶,建奴高层震动。 皇太极又惊又怒,派出大军进行疯狂围堵。 刘兴祚本打算一路退到海边,那里有接应的东江镇明军。 然而被激怒的皇太极,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早就派出重兵封住了退路。 刘兴祚迫不得已,只能带兵四处转战,最后硬是跳出了建奴包围,撤回到大凌河堡。 皇太极这次给建奴军队下达了死命令,不见刘兴祚首级,绝不收兵。 刘兴祚刚撤回大凌河堡,建奴三千铁骑趁夜追到,将其围困。 刘兴祚此时手下仅剩下三百多残兵,并且个个带伤,精疲力尽。 加上大凌河堡的城墙,仅修复了一人来高,哪里守得住? 等天亮之后,建奴就会攻破城堡,刘兴祚和部下插翅难逃。 刘兴贤在一旁叹道:“哥,咱们这次怕是要埋骨这里了。” 周围的将佐无不面露绝望之色。 “已经派人向锦州求援,天亮的时候,援兵应该会到了。” 刘兴祚在心中叹了一声,这种安抚军心的话,连他自己都底气不足。 “哥,援兵能来吗?” “建奴把咱们这些辽东汉人当猪狗,袁崇焕也不相信咱们。” “守锦州的祖大寿是袁崇焕的心腹,更不把咱们当回事,他们又怎么可能来救咱们?” 刘兴贤越说越怒。 周围的将佐既是愤懑,又是绝望。 “住口!” 刘兴祚厉声呵斥。 “即使没有援兵,那又如何?” “从古至今,哪个能不死?” “我刘兴祚俯仰无愧天地,死又如何?” “身为汉人,能为大明战死,死有何撼?” 刘兴祚斩钉截铁的一番话,让众人脸上的绝望之色,化作了决然。 刘兴祚接着笑道:“咱们这次都快打到沈阳城下,跟那冠军侯霍去病也差不多,史书上肯定会留下一笔,即使是死,也算是大赚了!” 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 “我杀了五个建奴鞑子,本钱早就赚够了!” “我杀了三个,也不亏!” “他娘的,我亏死了,到现在连女人是个什么滋味都没尝过!” …… 一名将官说道:“临走之前,听人说朝廷正在修建忠烈祠,战死将士的灵位都会放在忠烈祠里面。” “是有这回事,听说就建在太庙边上。” “不知道咱们死后,会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刘兴祚一阵默然。 朝廷即使真的建忠烈祠,又怎么可能轮得到他们这些降将? 也罢,但求问心无愧就行! 不知不觉,天亮了。 建奴骑军开始集结。 明军兵卒站在低矮的城墙后面严阵以待。 “母亲,请恕孩儿不孝,无法在母亲膝下尽孝!” 刘兴祚与刘兴贤朝着东北方向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他们兄弟归明之后,母亲以及妻子全都被囚禁,此时尚在人世。 刘兴祚霍地站起身,拔刀指向前方:“杀鞑子!” “杀鞑子!” “杀鞑子!” 兵卒们齐声怒喝,声震四野。 建奴三千骑兵倾巢出动,向城堡杀来。 轰隆隆! 自建奴兵马后方,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马蹄声,地面跟着一阵微微震动。 就见不计其数的骑兵朝这边疾驰而来。 “明军,是咱们的兵马!” “锦州的援兵到了!” “竟然真的有援兵!” 看清后方骑兵的服饰、旗帜,兵卒们欣喜若狂。 刘兴祚一脚踹在弟弟刘兴贤的屁股上,笑道:“你不是说没援兵吗?这是哪里来的?” 刘兴贤挠挠头皮,百思不得其解。 祖大寿居然派兵来救,这不合常理啊! 建奴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向来军杀去。 驰援的大明骑兵数量极多,人数不下两万,并且是身经百战的关宁铁骑。 孙承宗接手辽东之后,经过数月的练兵,此时关宁军的战力更胜于从前。 建奴骑兵虽然凶悍,却依然不敌,被杀的四下逃散。 刘兴祚带着兵卒迎上前去,大军中一面纛旗迅速前移。 “孙阁老,他,他怎么亲自领兵来了!” 刘兴祚大吃一惊。 纛旗,代表着军中统帅,在辽东就代表孙承宗。 刘兴贤以及其他兵卒全都惊呆了。 孙承宗不仅是蓟辽督师,还是内阁大学士,是大明数得着的重臣。 此时竟然亲自率兵来救,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多久。 一队兵马护送着一名老者来到近前。 不是孙承宗是谁? “刘指挥使孤军杀入建奴心腹之地,扬我大明军威,老夫救援来迟,莫怪,莫怪!” 孙承宗跳下马,大步走到刘兴祚身前。 “指挥使?” 刘兴祚一愣,竟是忘了向孙承宗行礼。 “早在两个月前,朝廷的圣旨就到了,却无法联系到你。” “朝廷册封你为锦衣卫指挥使,恭喜了,刘指挥使!” 孙承宗大笑着向刘兴祚拱手道贺。 刘兴祚以及手下兵卒,陷入集体懵逼状态。 第244章 好好感谢云逍子老人家? 孙承宗见刘兴祚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大笑。 别说是刘兴祚。 就连孙承宗,得知刘兴祚被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事情,也是觉得匪夷所思。 朝野之中,更是有无数人惊爆眼珠子。 刘兴祚强压心头的震惊,向孙承宗问道:“敢问阁老,朝廷为何会有这样的任命?” 孙承宗摆摆手,“这次仓猝出兵,建奴大军将至,此地不宜久留。且回锦州,老夫再与你细说!” 刘兴祚点点头,接着向孙承宗恳求道:“城中还有几十名兄弟,由于受伤后救治不及而辞世,能否带着他们一起回去?” 按照以往的惯例,兵卒战死后,通常是就地掩埋,甚至直接抛尸荒野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些人随刘兴祚转战数月,他自然不忍心将他们丢在这里。 “老夫已经上奏朝廷,在宁远建一座忠烈园,专门掩埋忠烈骸骨。” “他们为国捐躯,皆是大明忠烈,他们的忠骨自然要善待,带回去后,以大礼厚葬。” “另外,把这次所有战死的将士造册,上报兵部核准,朝廷会在忠烈祠中,为他们设置灵位,永世享受大明香火。” 孙承宗的一番话,让刘兴祚以及众多兵卒,怎么也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半晌。 刘兴贤结结巴巴地问道:“我们这些个辽东汉人,也能,也能入祀忠烈祠?” 孙承宗笑道:“纠正一下刘将军,从今后,咱们军中没有什么辽东汉人,只有大明的军人!” 刘兴祚、刘兴贤兄弟感到鼻子一酸,眼圈当即红了。 他们舍弃在建奴中的高官厚禄,九死一生投奔大明,正是不愿辱没祖宗,以及一腔热血。 可归明之后,却处处受到猜忌、提防。 一句‘军中没有什么辽东汉人,只有大明的军人’,让他们觉得以前所做的一切,全都值了! 顿了顿,孙承宗大声说道:“老夫刚才所言,句句是真!” “并且老夫还从兵部得到消息,但凡是为国捐躯的明国人,不管是将是兵,也不管是文还是武,也不论身份贵贱,全部入祀忠烈祠,享受大明的国家香火,受万民景仰。” “并且每年的清明和过年,皇帝陛下亲自率领百官,前往忠烈祠祭祀!” 三百多兵卒齐声欢呼起来。 从古至今,汉人最为重视的就是两样,香火与血脉延续。 如今死后能够享受香火,并且还是仅次于太庙规格的忠烈祠香火,皇帝、百官每年两次祭拜。 这是何等的荣耀? “还不光是忠烈祠,每位战死的兄弟,家属都会得到优抚,除了抚恤银子,妻儿都会得到官府的特殊关照。” “并且朝廷正准备修改兵制,不仅以后足额发饷,武人往后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甚至不不低于文官。” 孙承宗见机会难得,趁机一番鼓动。 他的话一落音,四周一片寂静。 众人无不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刘兴祚颤声问道:“孙阁老,果真如此?” 孙承宗斩钉截铁地说道:“老夫愿以声誉担保,千真万确!” 轰! 众人如同被点燃的油桶,顿时炸开了锅。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哭了起来,随即引发全场,很多人甚至嚎啕大哭起来。 刘兴祚泪流满面。 关宁军也都跟着热泪盈眶。 这一刻,所有人恨不能立即战死在疆场上。 大军撤离大凌河堡。 在返回锦州途中,刘兴祚弄清楚孙承宗为何会亲自领兵。 原来崇祯获知刘兴祚领兵进入建奴腹地之后,再次传旨孙承宗,严令务必救出刘兴祚。 因此孙承宗这些天一直就守在锦州。 恰好刘兴祚派去求援的人到了锦州,于是孙承宗亲自率领两万兵马连夜驰援大凌河。 下午的时候,大军返回锦州。 孙承宗下令,犒赏归来的三百多兵卒。 并设宴为刘兴祚和刘兴贤兄弟接风。 席间,刘兴祚再次道出心中的疑惑。 孙承宗笑道:“别说是你,连老夫都是困惑不解啊!” 刘兴祚的降将身份,注定不会受到信任,更不会得到器重。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向来由勋贵担任,并且还是皇帝的心腹中的心腹。 指挥使这个位置,怎么都跟刘兴祚扯不到边。 陛下的这项任命,实在是太反常了。 孙承宗接着说道:“不过,老夫从京中得到一些消息,或许能为刘指挥使解惑。” 锦衣卫、东厂的职责都有所变动。 东厂主肃贪,并且前不久,廉政司在河南打响了第一炮,一扫以往东厂的恶名。 锦衣卫的职责,将以军情为重。 现在大明最大的威胁就是建奴,而对建奴最为了解的人,无疑是刘兴祚。 陛下委任刘兴祚统领锦衣卫,刺探建奴消息,可谓是知人善任。 刘兴祚不解地说道:“陛下又是如何知道末将的忠心?万一,万一末将是诈降呢?” 孙承宗笑道:“陛下不了解刘指挥使的忠心,有一人却是了如指掌。” 刘兴祚愕然道:“谁人能知道末将?并且能促成陛下,让末将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 孙承宗徐徐说道:“纯阳真人,云逍子!” 懵逼的刘兴祚,更加懵逼了。 云逍子,听说过一点,可从来没见过啊! “云逍子有未卜先知之能,这是老夫亲眼见证过的事情,刘指挥使的一切,他自然是了如指掌。” “并且陛下对云逍子言听计从,也只有云逍子,才能让陛下做出这样的决定。” 孙承宗十分确定地说道。 接着他又是一阵感慨:“刘指挥使,说句真心话,对你你,老夫之前也是持有戒心。对于朝廷任命你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事情,我也是颇有顾虑。” “你这次率领孤军,深入建奴腹地立下奇功,足以证明你的忠心,可昭日月。” “云逍子,简直是无所不知的神人啊!” 刘兴祚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位道骨仙风、白须飘飘的仙人形象,叹道:“云逍子大恩,末将定会铭记于心。此番入京,定要拜会,当面好好感谢他老人家!” “老人家?” 孙承宗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第245章 犯忌的侄儿,郑贵妃的临终心愿 “孙阁老,末将说错了吗?” 刘兴祚见孙承宗神色有异,诧异地问道。 孙承宗大笑,“云真人今年才是十七岁,哪里来的老人家?” 刘兴祚目瞪口呆。 “你可千万莫要因为云真人的年龄,有半分小觑之心。” “朝野中有传言,说云真人是谪仙下凡,依老夫看来,他应当是圣人降世!” 孙承宗从遵化大捷开始说起。 一直说到这次的忠烈祠,以及兵政革新。 最后孙承宗一声长叹,“云逍子不会什么撒豆成兵的仙法,显然不是什么谪仙。然而他年纪轻轻,却拥有千古未有的智慧,不是传说中的圣人,又是什么?” 刘兴祚听得心驰神往,“如此说来,云真人是上苍遣至凡间,拯救我大明的圣人无疑了。我能入云真人法眼,又是何等幸甚?” “你我举杯,共敬云真人!” 孙承宗举起酒杯,朝着京师方向,然后一饮而尽。 刘兴祚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躬身举杯,也跟着满饮一杯。 …… 太湖,龟仙岛。 云昊躺在床上,失神地看着山洞顶部,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自从认出云逍子就是小叔之后,他在龟仙岛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岛上的水匪,无不对他毕恭毕敬。 在这些水匪看来,云逍子是仙人,云昊是仙人的侄儿,身上肯定是带有仙气的。 凡夫俗子又怎敢不敬? 就连郭蓉,对云昊的态度也彻底变了。 别的且不说。 这几天行夫妻之礼的时候,再也没有强迫他叫‘蓉儿’。 并且云昊也翻身解放,从被压迫的对象,变成了压迫者。 唯独让他苦恼万分的是,郭蓉为了吸他身上的‘仙气’,越发的索求无度了。 三天前。 云昊的脚稍好了一些。 于是迫不及待地准备离开龟仙岛。 郭蓉自然是欣然答应。 由于云昊行走不便,被郭蓉抱着上船。 谁知道刚刚上船就出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老鳖爬到船上晒壳。 云昊刚落脚,正好一脚踩在鳖身上。 结果……那只没受伤的脚也给崴了。 这个样子自然是无法赶路。 郭蓉只得又将他重新抱了回去。 “走,死也要离开这鬼地方!” 云昊越想越是愤懑,横下心来。 “相公,你这脚伤成这个样子,怎么到京城去?” 郭蓉此时在云昊面前,变得斯文了许多。 白天的时候叫‘相公’,晚上叫‘昊哥哥’,连‘靖哥哥’都不香了。 “把兄弟们都带上,把岛上值钱的东西全都带上,上岸后全都卖掉。” “然后咱们租一条船,从水路到通州,再坐马车回京师!” 云昊这次也是下定了决心。 只要能离开这鬼地方,即使是带着郭蓉一起都成。 等到了京城,问小叔要一大笔银子,再把她给打发走。 小叔如今是纯阳真人、昌平伯! 自然是有权有势,也不缺银子。 这恶婆娘要是敢胡闹,让小叔收拾了她! “成,我这就去召集兄弟们!” 郭蓉当即答应了下来,去跟其他水匪一合计。 听说能一起去京城投奔云逍子,十几个水匪顿时欢声雷动。 但凡是有点活路,哪个愿意当匪? 如今‘压寨相公’有云逍子这棵参天大树,他们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谁还乐意留在龟仙岛? 于是众人立即收拾细软,一把火烧了居住的窝棚。 然后欢天喜地地上船,一路唱着粗俗却欢快的歌谣,朝着苏州府方向驶去。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 船驶出不到盏茶工夫,老天爷突然就变了脸。 先是一阵狂风,接着就是大雨倾盆。 水匪们乘坐的船被大风掀翻,所有人都下了饺子。 云昊原本就是个旱鸭子,此时双脚都有伤,落水后就如同石头一般下坠。 “老天爷,我云昊怎么就得罪你了,竟然如此对我?” “云逍,你这混蛋,赶快来就我!” “小叔,赶紧使个仙法,救救你的宝贝侄儿啊……” 云昊在内心不住地呼喊着。 小叔自然不会出现,云昊也很快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没有在阎罗殿,而是又回到了龟仙岛。 郭蓉等水匪都是自幼在水边上长大的,水性自然是极好。 他们不仅将云昊救了起来,还顺利地返回到了龟仙岛。 云昊看到郭蓉肩上的伤口崩裂,鲜血不断涌出。 她却浑然不觉,一脸惶急地看着自己。 云昊心中一阵感动。 接着云昊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抬头向天空看去。 就见艳阳高照,风和丽日,万里无云,哪里还有什么狂风暴雨? 云昊目瞪口呆。 郭蓉颤巍巍地说道:“相公,咱们是不是犯了什么忌?” 一名水匪说道:“大当家的,你天天把云公子叫‘日天’,这怕是得罪了天老爷呢!” 有人跟着说道:“云公子虽然是仙人的侄儿,可他也没本事日天啊,老天爷这肯定是被惹毛了。” “瞧我这张臭嘴!” 郭蓉懊恼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云昊无语望苍天。 一名水匪说道:“既然犯了忌,不如还是暂时留在岛上,云公子写封信,让机灵的兄弟送到京城去。” 云昊的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 …… 皇宫,文华殿。 崇祯正在御案后,仔细阅读李邦华关于兵政革新的奏疏。 随堂太监走进来奏道:“万岁爷,仁寿宫郑太妃遣雷腾过来了。” “郑太妃怕是不成了啊!” 崇祯叹了一口气,挥手让雷腾进来。 他是个很念旧情的人,万历郑贵妃曾经对他和天启皇帝有恩,他一直记在心里。 加上这次惩处福王,对于郑贵妃的求情,毫不犹豫地回绝,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片刻后,老太监雷腾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崇祯摆手示意他不必行礼,问道:“太妃可还好?” 雷腾哽咽着说道:“太妃娘娘她,她越发的不好了,太医说,也就是这两天的光景。” 崇祯神色一黯,轻叹了一声,问道:“太妃可有什么未了之事?” 雷腾答道:“太妃娘娘信奉道门,她听人说,纯阳真人云逍子是谪仙下凡,因此娘娘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听云真人讲一讲道经。” 崇祯想了想,颔首说道:“朕这就让人去请云真人入宫,去吧!” 雷腾露出喜色,然后毕恭毕敬地躬身退了出去。 第246章 懿安皇后 云真人最近有点忙。 除了整理《道德经释义》,还被逼命一样催更《射雕英雄传》。 温体仁、李邦华、张维贤几乎天天登门,请教兵政改革的事情。 另外云逍还在道观里,举办了一期公司管理速成班,学员是水泥股份公司的股东和管理高层们。 兵政、股份公司都是大事,云逍的作用又无法替代,不得不劳心又劳力。 云真人十分怀念以前在吕祖观的日子。 以前的理想,不过是当一个逍遥快活的道士而已,怎么如今就累成了狗? 初心不在了啊! 今天刚打发走张维贤,东方不败……不,方正化匆匆而来。 “郑太妃不行了,要听我讲道经?” 听到方正化的来意,云逍一阵错愕。 万历皇帝赫赫有名的郑贵妃,云逍自然是知道的。 对于郑贵妃,也谈不上什么好恶。 既然崇祯出面,也不好推辞。 也就是讲一会儿道经而已。 如果是去治病,云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万历皇帝的这位宠妃,历史上好像就是死于崇祯三年。 自己又不是神仙,哪能把死人给救活? 云逍正要答应,看到方正化,忽然心中一动,问道:“陛下怎么派你前来?” 方正化如今是御马监的头号太监,可谓是位高权重,在内廷排在曹化淳、王承恩之后。 崇祯派他来传旨,不免有些大材小用。 方正化答道:“陛下大概是觉得,小人伺候的周到一些。” “走吧。” 云逍表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是生出几分警惕。 从古至今,后宫就是天底下最为肮脏的地方,没有之一。 后宫各种阴谋层出不穷,与真正的宫斗相比,后世的那些宫斗戏,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把戏。 云逍推测,崇祯派方正化来请,多半是怕在宫里着了什么道。 毕竟新的宗室藩王之制,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难保有人会铤而走险。 云逍出了道观,乘坐一顶有遮阳篷的步辇,方正化跟十几个侍卫骑马护送,一路来到皇宫。 在紫禁城中,文武官员不得骑马坐轿,崇祯怕把叔父给累着了,破例准许云逍乘步辇入宫。 …… 就在云逍进入皇宫的同时,仁寿宫的老太监雷腾来到慈庆宫。 道明来意后,被准许进入宫殿。 “太妃娘娘安好?” 一名端坐椅上的宫装女子开口问道,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这女子年龄只有二十出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窈窕端丽,堪称绝世无双。 单论容貌,就连柳如是以及袁、田两位贵妃,都略逊一筹。 这女子,正是天启皇帝的皇后,被崇祯尊为‘皇嫂’,此时尊号为‘懿安皇后’的张嫣。 崇祯能够弟承兄位,张嫣当居首功。 天启皇帝驾崩前,客氏安排怀孕的宫女进入后宫,以冒充他的子嗣。 天启皇帝盘算着,如果生男就立为皇帝。 张嫣极力反对,最终说服天启皇帝传位给信王朱由检。 崇祯推辞不就,张嫣一番劝说,这才答应下来。 因此崇祯对张嫣极为敬重。 一次,周皇后对崇祯说周延儒人品低劣,崇祯极为不满后宫议论朝政,问周皇后怎么知道。 周皇后称是张皇后说的,崇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足见这位‘皇嫂’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张嫣居住在慈庆宫,由于长得太美,连太监都动了春心。 一天早上,张嫣正在洗漱,慈庆宫的总管太监陈德润擅自来到后室内,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崇祯知道这件事后,顿时勃然大怒,直接把陈德润打发到南京明孝陵去种菜了。 “启禀娘娘,太妃,太妃她不大好了,想见娘娘最后一面。” 面对张嫣的垂询,雷腾躬身答道。 张嫣重重地叹了一声,“太妃娘娘有恩于本宫,本宫自然是要前往探视,这就移驾仁寿宫吧。” 当即乘坐凤辇,来到仁寿宫。 在仁寿宫门口,张嫣透过凤辇帷帐,看到一驾步辇朝这边而来,上面坐着一名年轻的道士。 张嫣一阵诧异,向雷腾问道:“此人是谁,怎会在宫中乘轿?” 雷腾答道:“太妃娘娘听人说,纯阳真人云逍子乃谪仙下凡,想听他讲道经,因此向陛下请命,陛下恩准了,这位想必就是纯阳真人云逍子。” “竟然是云真人,快快停下凤辇。” 张嫣当即命凤辇停下,整理一番衣冠。 然后径自下了凤辇,远远地朝着云逍,侧身拱手行了一个揖礼。 雷腾和其他宫人都是大吃一惊。 以张嫣的身份,即使见了崇祯,也是不必行礼的。 此时竟然向一名道士行礼,这可是大大的逾礼了。 雷腾说道:“娘娘,万万不可!” “云真人查出谋害先帝真凶,本宫拜一下,又有何妨?” “况且云真人有大功于我大明,更是值得本宫一拜。” 张嫣淡淡地回了一句。 然后朝云逍颔首示意,举步走入仁寿宫。 云逍下了步辇,诧异地向方正化问道:“这位是谁,为什么向我行礼?” 在皇宫中,有资格乘坐凤辇的人可不多。 而这女人显然不是周皇后,居然还朝自己行礼,不免有些奇怪。 方正化答道:“回真人的话,这位是懿安皇后。” “皇后?怎么有两个皇后……啊,是她!” 云逍恍然大悟,举目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窈窕的背影。 “木匠皇帝真是好艳福,这位张皇后,也是太可惜了啊!” 云逍心中一阵惋惜。 对于这位历史上五大艳后之一的前皇后,云逍当然知道。 并且对于这样的一位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女子,云逍内心是极为敬佩的。 张嫣今年才是二十三岁,正是大好年华。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破京城,张嫣在后宫自缢殉国。 由于云逍的出现,这样的事情大概率是不会发生了,然而她年纪轻轻就独守宫中,实在是可惜。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这样的一位绝色女子,就这样在后宫慢慢凋零。 当然了,云真人也只是感到惋惜而已,以他高洁的品性,才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由于张嫣在仁寿宫,云逍这个男人自然不便进去,只能在外面等候着。 第247章 拙劣却毒辣的奸计 仁寿宫,内室东暖阁。 郑贵妃怏怏地躺在床上,看样子,果然是时日不多了。 张嫣在床边的锦墩上坐下,看着郑贵妃,心中一阵叹息:“红颜易老,我将来老了,也是如她这般吧!” 接着她想到自己,将来会在后宫孤寂地老去,最后如郑贵妃这样死去,她的心情越发沉重。 “太妃娘娘,懿安皇后来看您啦!” 雷腾上前,轻声唤醒郑贵妃。 “皇后来啦……” 郑贵妃睁开眼睛,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刚一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药呢,快快!” 雷腾赶忙让宫女端药来。 一名宫女双手捧着一个药碗来到床边,却不防脚下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手中的药碗一晃,有大半泼在张嫣的胸前。 由于天气炎热,张嫣穿了一身轻薄透气的纯素立领白纱暑衣,顿时被染了一大片,看上去就像是沾满了鲜血一般。 所幸汤药放了一些时间,因此不太烫,不然这次非出大事不可。 郑贵妃大怒,厉声喝道:“拉出去,打死……咳咳咳……” “她也是失手,饶了这次吧。” 张嫣大度地挥挥手,然后就要离开,胸前泼了半碗的汤药,着实有些不舒服。 郑贵妃强撑着身子劝道:“这个样子出去,还不知道被人传成什么样子,就在仁寿宫洗洗,换一身衣服吧。” 张嫣想想也对,宫里人多嘴杂,要是被人看到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怪话。 而她又是前皇后,一言一行都不得不小心谨慎,万万不敢有一丝不好的风评。 于是张嫣答应了下来,差随行的宫女回去拿衣服,而她则是被两名仁寿宫的宫女带着,去隔壁的浴间洗浴更衣。 看着张嫣的背影,郑贵妃阴恻恻的一笑,整个寝室内的气温,都跟着降了几分似的。 …… 云逍在殿外等了一会儿。 老太监雷腾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说道:“云真人,太妃娘娘有请。” 云逍眉头一皱,问道:“懿安皇后在里面,岂不是有些不便?” 雷腾答道:“懿安皇后去了宫内西面的三清阁,为太妃娘娘祈福了,并未在寝室。” 云逍点点头,举步朝殿内走去。 方正化正要跟上,雷腾说道:“太妃娘娘病重,太医特意叮嘱了,不能有多人同时探望,还请方公公在殿外等候。” 方正化不疑有他,留在了殿外。 云逍进了仁寿宫,被雷腾带到一个房间前。 雷腾说道:“云真人,太妃娘娘在里面候着呢,您请!” 守在门口的两名宫女打开房门,云逍走了进去。 雷腾朝一名宫女使了个眼色:“请懿安皇后身边的人过来伺候。” 那宫女身体一颤,然后急匆匆地去了。 云逍进入房间,见房屋被一道屏风格挡,想那郑贵妃就在里面,于是迈步走入内间。 绕过屏风,朝里面看了一眼,云逍的神色顿时大变。 这里哪里是什么寝室,更没有什么要死的郑贵妃。 内间之中,摆放着一个包着银边的木桶,一名女子身子其中,一动也不动。 云逍顿时醒悟,中计了! 第一反应就是退出去,然而当他瞥见那女人的脑袋埋在水里,顿时有了刹那的犹豫。 这女人显然是被人迷晕后放在木桶中,然后在昏迷的状态下溺水了。 若是不出手相救,这女人必死无疑。 云逍虽然不是什么圣母,却也绝对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情。 再说了。 虽然不清楚郑贵妃,为什么会设局算计自己,可这样的伎俩未免太可笑。 崇祯又不是傻子,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是郑贵妃的奸计? 更不可能为了这点事情,来处罚他这个‘叔父’。 因此云逍明知是计,却并不慌乱,犹豫一下后,随即快步上前,抓住女人的头发,将脑袋从水中拎起来。 看清这女人的面容,云逍顿时愣住了。 美! 美到让人窒息! 任何形容女人漂亮的词语,用在这女人身上,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这女人,除了那位天启皇帝从五千名绝色美女中选出的皇后张嫣,还能有谁? 云逍瞬时明白了郑贵妃的毒计。 若是寻常女人,即使是死在云逍手里,崇祯都不会在意。 可张嫣却是不一样啊! 她是天启皇帝临死的时候,一再叮嘱崇祯要善待的皇嫂! 到时候屎盆子扣在自己的头上,崇祯为了皇嫂的清白,又会怎么做? 这伎俩虽然十分拙劣,却太他娘的有效了。 毒,太毒! “老妖婆,算你狠!” “要是不弄死你儿子福王,怎么能对得起你?” 云逍冷哼一声,不再多想。 伸手去试了一下张嫣的鼻息。 发现张嫣已经没有了气息,忙将她从木桶中抱出来,平放在地上。 云逍这才发现,这女人的美,可不仅只是那张脸……呸,云真人忙着救人,什么都没看到。 接下来,自然是每个穿越者都会做的事情……人工呼吸,心肺复苏术。 (此处因剧情不够精彩,省略一千五百字。) 屋外传来一阵噪杂的声音,紧接着一群太监、宫女闯了进来。 看到内间的一幕,顿时全都炸了。 “不好了,懿安皇后出事了!” “云逍子垂涎娘娘美色,杀了娘娘!” “无耻凶徒,你在做什么,还不住手!” 云逍头也不回,厉声喝道:“不想她死的话,全都滚出去!” 说完,又俯身下去,嘴对嘴深吹一口气。 “禽兽,简直是禽兽啊!” 宫人们大声斥责。 却又以为云逍拿张嫣当做要挟,全都不敢靠近。 这时方正化也闯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呆住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云真人,你,你……” 云逍神色不改,大声吩咐道:“把所有人全都赶出去,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进入,再让人把皇帝叫来,快点!” 方正化犹豫了一下,随即做出选择,将所有太监和宫女全都赶了出去。 然后命人飞报崇祯,而他则是拎着顶门杠守在门口。 外面的侍卫闻声而来,被他给赶了回去。 哇! 在云逍的不懈努力下,张嫣终于恢复了意识,大口吐着清水。 第248章 不杀人,只诛心 云逍忙将张嫣的身体侧放。 等她吐的差不多了,神智也完全清醒了过来。 云逍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下衣衫,披在她的身上。 张嫣既未哭闹,也没有恼怒,显得非同寻常的镇定。 “不愧是曾经母仪天下的一代名后啊!” 云逍暗自赞叹了一声,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张嫣流露出愠怒之色。 该看的都看了……云逍风轻云淡地说道:“贫道若是说,刚才是为了救人,你一定不会相信吧?” 张嫣幽怨地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事急从权,得罪了!” 云逍无奈地一笑。 他也知道,这样的解释很难让人相信。 也罢,那就索性不解释,转身朝外面走去。 这时从后面传来张嫣有些沙哑的声音:“我信,多谢。” 云逍一怔,随即笑了笑,举步走出房间。 路过方正化身旁。 云逍拍了拍东方不败的肩膀,“谢了!” 方正化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云真人接下来该怎么收场? 即使是万岁爷的叔父,也不好善后啊! 云逍走出房间,见外面的过道上全是人。 若不是方正化挡在门口,估计会被侍卫冲进来剁成肉酱了。 云逍问道:“哪些是懿安皇后身边的宫女?娘娘没事了,进去伺候!” 两名宫女哭着站出来,冲进房间之中。 随即从里面传出一声声充满惊喜的叫声。 方正化顿时骇然。 之前看到懿安皇后的样子,显然是没救了。 此时竟然被云真人给救活了! 神仙手段! 云真人之前,显然是为懿安皇后渡仙气,这才将她救活。 这次的事情,云真人显然是被陷害了,一切全都因为自己的疏忽。 方正化看着云逍的背影,心中满是自责以及敬畏。 云逍一眼看到躲在众多侍卫后面的雷腾,举步走过去。 众侍卫纷纷上前挡住去路。 方正化厉声喝道:“怎敢对云真人无礼?统统让开!” 方正化是御马监掌印太监,统领四卫禁军。 他的话,这些侍卫怎敢不听,纷纷退到两旁。 云逍来到雷腾身前,冷声说道:“老狗!” 雷腾咬牙切齿地说道:“云逍子,你谋害懿安皇后,这次……” 嘭! 云逍从方正化手里取过顶门杠,一棒打在老东西的脑门上。 这老货当即头破血流,仰面倒地,昏厥了过去。 云逍这是有意手下留情了。 让这老狗就这么死掉,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云逍朝一名太监问道:“郑梦境在哪里?” 太监一愣,显然不知道云逍所说的郑梦境是谁。 云逍又是当头一棒,将这太监撂翻在地。 随即又朝一名宫女问了同样的话。 那宫女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指着东暖阁:“太妃娘娘,在,在那里……” 云逍随手丢下顶门杠,举步朝那边走去。 方正化慌忙劝阻:“云真人,万万不可!” 算计云真人的,肯定是郑太妃。 可正太妃本来就是快要断气的人。 这要是被云真人给活活打死,那可就更加难以收拾了。 “放心,我只是跟那她聊个天而已,绝不会动手的。”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走进东暖阁寝室。 方正化哪里敢放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众多侍卫、宫人守在门口,却不敢进去。 云逍来到床榻边,俯视床上的郑贵妃。 郑贵妃也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云逍。 见云逍如此年轻,她先是一阵意外。 随即却是一声冷笑,“国之将乱,妖孽横生,果然是个蛊惑帝王的妖道!” 云逍笑了笑。 然后在床边的锦墩上坐下,翘起二郎腿。 方正化见他并无动手的意思,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朱翊钧的宠妃,居然跟黑山老妖一般。” “若是朱翊钧知道,他最为宠溺的妃子,居然变成这个样子,棺材板子怕是都压不住了。” 云逍满脸嘲讽,言语刻薄。 方正化吓得一个哆嗦,赶忙将脑袋扭到一旁。 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郑贵妃却是浑不在意,“哪个将死之人,能好看的了?本宫临死之前,能替国家铲除你这妖道,死也无憾了!” “你算计我,是为国家?”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不过是为了你那个跟猪一样的儿子。” 云逍发出一声嗤笑。 “好一个猖狂的妖道!” 郑贵妃终于被激怒。 她反正是要死的人。 因此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 然而福王朱常洵是她的心头肉,更是她唯一的软肋。 这妖道,竟然说儿子是猪! 岂有此理! 云逍摇头一笑。 猜测的果然没错! 这个女人,因为太过宠溺儿子,已经魔怔了。 自己前番向崇祯建议,惩处福王朱常洵。 这老女人彻底疯掉了,这才想出这样的毒计。 “这大明江山,已经被朱翊钧和你,给折腾的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如今都快死了,依然不忘害人,你这老妖,真是该死啊!” 云逍指着郑贵妃,连连摇头。 郑贵妃冷笑道:“神宗皇帝英明神武,这才有万历中兴,岂是你能信口污蔑?” “万历中兴?” “那是张居正的功劳,与朱翊钧这昏君有一文钱的关系?” 提到所谓的万历中兴,云逍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起来。 “朱翊钧清算张居正,自毁基业,彻底葬送了所谓的‘万历中兴’!” “他荒于朝政,几十年不上朝,不郊、不庙、不朝、不见、不批、不讲,昏庸无能,千古未有!” “贪婪成性,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梃击、红丸、移宫三大案,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乌烟瘴气,使大明元气大伤!” 云逍越说越怒。 明亡于崇祯,实亡于万历,始亡于嘉靖。 这绝非是虚言! “朱翊钧,连个人都算不上,还英明神武?” 最后云逍指着郑贵妃,一声冷笑。 “你……” 郑贵妃气得胸膛起伏,连连咳嗽。 方正化吓得一阵心惊肉跳,生怕她活活被气死。 “以后但凡有一点机会,我一定会扒了朱翊钧的陵墓,将他挫骨扬灰!” 云逍放下腿,身子前倾,压低声音。 这次不杀人,只诛心。 第249章 塑料叔侄情? “吓着太妃娘娘了?” “放心,贫道是方外高士,怎能做出这等事情?” 云逍接着一声轻笑。 “其实根本无需我去做什么,朱翊钧最终,也是难逃挫骨扬灰的命运!” “再过三百一十五年,有个姓郭的挖坟大师,自称是郭子兴的后人。” “他带了一帮人挖开定陵,朱翊钧的尸骸被焚烧成灰烬,就连金丝楠木棺木,也被村民捡回去打了家具。” 云逍呵呵一笑。 方正化满脸骇然。 天机,云真人透露了天机! “妖道,你这大逆不道的妖道!” “方正化,立即拿下,乱棍打死!” 郑贵妃双手死死地抓住被子,脸上青筋暴起,状若厉鬼。 方正化再次将脑袋扭向一旁。 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再说说你儿子朱常洵吧。”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说的就是他这头猪。” “为了这个猪一般的儿子,你们不顾江山社稷,罔顾万千黎民生死。” “我曾为皇帝推演天机,你可知道,你儿子最终是个什么结局?” 云逍又添了一把火。 郑贵妃冷笑道:“我儿一生大富大贵,又岂是你能诅咒?” “你想多了啊!” 云逍摇摇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崇祯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流寇攻破洛阳,你的儿子朱常洵被俘获。” “流寇将他洗剥干净,剔除毛发,与鹿放入一个大锅中煮沸,称之为‘福禄汤’。” “流寇的下酒菜,这就是朱常洵的下场。” 云逍毫不留情,猛戳郑贵妃的软肋。 所谓福禄汤,其实并非史实。 是他故意拿后世的谣言,来恶心这老妖物的。 “满口胡言,胡说八道!” 郑贵妃虽然不信,却依然被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因为有我,朱常洵被熬成汤的事情,原本是不会发生的。” “可你这老妖,都快要死了,却非要出来作妖。”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奈何不得你?你欠下的债,我会让你儿子来偿还。” “容我想想,是熬成汤赈济灾民,还是剁碎了喂狗?” 云逍满脸笑容,如沐春风。 一旁的方正化顿时一个寒噤。 “你这恶毒的妖道,你休想!” “你贪恋懿安皇后美色,逼奸不成,反将其杀害,皇帝岂会放过你?” 郑贵妃咬牙切齿,发出厉鬼一般的笑声。 云逍摇头一笑,“恐怕让你失望了,懿安皇后,还好好地活着。” 郑贵妃哪里肯信,“她怎么可能没死?” 方正化忍不住在一旁答道:“懿安皇后安好!” “雷腾这狗东西,竟然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该死!” 郑贵妃恨声说道,满脸怨毒。 随即又得意地笑了起来。 “即使没死又如何?” “你污了她的清白,总归是事实!” “即使皇帝知道你是被陷害,照样会取你项上人头!” “恐怕又要让你失望了。”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 顿了顿,又俯身低声说道:“皇帝是我侄儿,即使再怎么恼怒,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更不会杀我。” 郑贵妃大笑:“你这妖道,怕是得了失心疯,尽说疯话!” “何不拭目以待,你应该还能活到那时候。” 云逍伸出手,握住郑贵妃的手腕。 郑贵妃冷笑道:“你敢杀本宫?本宫求之不得!” 方正化大吃一惊,赶忙上前阻止。 谁知云逍却只是为郑贵妃把了一下脉,随即就放开手。 “你这病,已经无药可治。” “不过我却可以,让你再苟延残喘几个月。” “我要让你一直等到,你儿子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一天!” 云逍一声轻笑,伸手为郑贵妃盖好被子。 “好生保养好身子,千万别死了!” 云逍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几句,站起身朝外走去。 “云逍子,你不得好死!” 身后传来郑贵妃疯狂、嘶哑的咆哮。 …… 崇祯在文华殿,一接到消息,就直奔后宫而去。 刚开始还是大步流星,到最后直接发足奔跑起来。 后面跟了一大帮太监、侍卫,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 所到之处,宫人、侍卫见状无不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在路旁。 此时崇祯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皇嫂被人杀了! 行凶者,竟然是叔父! 崇祯怎么也不肯相信。 可那仁寿宫报信的太监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说懿安皇后前去探望郑太妃,身上被宫女失手泼了汤药,于是在仁寿宫洗浴。 谁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云逍子竟然闯入洗浴之处。 并且妄图对懿安皇后行禽兽之举。 懿安皇后奋力反抗,竟被云逍子给杀死。 崇祯彻底乱了方寸,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一路来到仁寿宫,崇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正停下喘气,云逍从仁寿宫中出来,后面跟着一大批宫人、侍卫。 “万岁爷……” 方正化见到崇祯,急忙上前解释。 谁知他刚开口,被崇祯一脚踹在肚子上。 “万岁爷息怒啊!” 方正化赶忙跪下。 四周的宫人和侍卫也都纷纷跟着下跪。 “你,你……” 崇祯见云逍身上的道袍,到处都是水渍。 他的脑袋里,顿时‘轰’的一声。 真的! 报信太监所说的,竟然全都是真的! 云逍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崇祯。 这次,怕是有些麻烦了。 说一千道一万,不管是什么原因,张嫣都跟自己坦诚相见了。 若是在后世,这根本就不算个事。 可在这极为看重名节的大明,却是天大的事情。 何况张嫣的身份,又是非比寻常,太敏感了。 事急从权? 在封建王朝,你跟皇帝讲道理? 帝王无情! 古往今来,为了维护皇室声誉,皇帝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崇祯一时急火攻心,血气冲到脑顶。 他浑身颤抖,指着云逍,厉声道:“你,你简直是色欲熏心,丧心病狂,禽兽不如!” 塑料叔侄之情,这就没了啊……云逍神色平静,冷声说道:“愚蠢之极!” 这时候必须硬起来,绝不能怂。 一旦怂了,压不住场子,脑袋可能就保不住了。 第250章 云逍子品性高洁,就是手劲有点大 崇祯像是被一瓢凉水迎头泼下,顿时冷静了几分。 这是叔父啊! 怎么穿上龙袍,就把这个给忘了? 朕,朕刚才对他做了什么? “大胆!” “你怎敢忤逆陛下?还不跪下谢罪!” 一名太监指着云逍大声呵斥。 “滚!” 崇祯劈手一巴掌抽在那太监脸上。 那太监被打蒙了,其他人全都目瞪口呆。 云逍面露讥诮之色,冷冷说道:“陛下好大的龙威,不知打算对贫道是杀头,还是下狱?” 崇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用力跺跺脚,朝方正化喝道:“立即送云真人出宫!” 云逍大步走出。 在经过崇祯身边时,心中莫名地一痛。 这叔侄情分,就此尽了啊! 早知道是假侄儿。 可为什么我这心里会痛? 崇祯闭上眼睛,脑袋中一阵昏眩,心头一阵针扎了一般的刺痛。 这时,一名宫女匆匆走出来,向崇祯禀报:“陛下,懿安皇后请您进去说话。” 崇祯一愣,随即难以置信地问道:“皇嫂,还活着?” 那宫女答道:“娘娘无恙,也就是受了一些惊吓。” 崇祯看向那报信的太监,脸色阴沉的吓人,森然说道:“狗奴才,你刚才是怎么向朕说的?” 那太监跪在地上,大汗淋漓,半晌说不出话来。 崇祯挥挥手,“拖出去,杖毙!” 立即有侍卫将太监架起来,拖着朝外面走去。 崇祯举步朝仁寿宫走去。 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喝道:“所有人留在原地,敢有乱嚼舌根的,诛九族!” 众人无不噤若寒蝉。 这次能不能活命,全看皇帝的心情了。 弄不好,甚至会牵连到家人。 崇祯快步来到浴房。 张嫣此时已经重新穿戴整齐。 只是脸色苍白,头发也是湿漉漉的。 崇祯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定神问道:“皇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嫣平静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她被带到这里,进入浴桶之中沐浴。 随即被一名宫女从后面捂住口鼻,然后窒息昏迷了过去。 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但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云逍跟她一样,都是被人算计了。 崇祯恨声说道:“郑太妃,简直是蛇蝎心肠,丧心病狂!” 事情现在已经是明摆着的了。 前些日子,福王受惩。 郑贵妃试图挑唆后妃,向崇祯施压,离间他与云逍之间的关系。 周皇后和袁、田两位贵妃,不仅知道崇祯跟云逍的关系,还知道将来的命运,自然不会理睬郑贵妃。 其他不知情的嫔妃,却是担心以后自己的子嗣福祉,只要有机会,就在崇祯面前唠叨这件事。 崇祯心知肚明,可念在以往的旧情上,郑贵妃又是将死之人,也就没去追究。 这次郑贵妃说是想听云逍讲道经。 崇祯其实是提防着的,这才派方正化去传旨,本意是让他贴身保护。 由于牵扯到后宫隐私,崇祯并未对方正化细说。 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很显然,郑贵妃这是疯了。 为了除掉云逍,竟然以张嫣设局,来栽赃陷害云逍。 即使事后崇祯查清了真相。 也不管张嫣最后是死是活,她的清白,算是彻底完了。 以崇祯对张嫣的敬重,铁定会处置云逍。 “误会叔父了啊!” 崇祯心中一声叹息,一时心乱如麻。 不得不说,郑贵妃的毒计得逞了。 肯定是不能处置叔父。 可皇嫂的清白是保不住了。 自己又如何对得起皇兄临终前的嘱托? 这件事,无疑在自己和叔父之间,种下了一根毒刺。 张嫣忽然问道:“陛下是在想,该如何处置云逍子?” 崇祯苦笑道:“云逍子救了皇嫂,朕又怎能处置他?然而……唉!” “我虽然久居慈庆宫,却也听说,云逍子乃谪仙降世,有未卜先知之能。” “郑太妃这次阴谋算计他,他为何没能推算到,反倒踏入陷阱?” 张嫣的话,让崇祯眉头大皱,一时答不出话来。 张嫣接着说道:“云逍子进入这里,定然已经发现中计,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留下来救我性命。这又是为何?” 不等崇祯答话。 张嫣一声轻叹,面露敬意: “先帝晏驾四年,云逍子却能追查出真凶,还顺势揪出谋害陛下的凶手。” “如此手段,非谪仙不能为,足见传闻不虚。” “这一次,云逍子事先必定早有预料,他为了救人,依然义无反顾。” “为了救人,云逍子更是不顾自身安危,品性如此高洁,古之圣贤不能及。” “陛下又怎能因为我个人的声誉,去怪罪于他?” 崇祯一震,越想越是有理。 想到之前在外面那样呵斥云逍,顿时满脸羞愧。 “况且,云逍子更是我大明之擎天之柱。” “陛下又岂能因为我个人声誉,而疏远了他,那我岂不成了大明罪人?” “言尽于此,望陛下三思!” 张嫣站起身,向崇祯一拜。 崇祯忙站起身,“如此一来,让皇嫂受委屈了。” 就是胸口有点疼……张嫣不在意地一笑,“当年客氏阴谋算计,致使我早产,并再也无法生育,我都能承受,此番又有什么不能受的?” 崇祯肃然起敬,“皇嫂深明大义,朕,佩服之至!” 张嫣说道:“云逍子那里,切莫让他寒心。” “朕刚才一时心急,错怪了叔……云逍子,唉,希望他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崇祯满心愧疚,自责不已。 张嫣捂着胸口,眉头轻蹙……云逍子的手劲,可真是够大啊! 崇祯忙道:“皇嫂且回慈庆宫,请太医看看。” “那我先去了。” 张嫣被两名宫女搀扶着,朝外走去。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又不放心地说道:“我既然无事,还望陛下切莫滥杀无辜宫人。” 崇祯还真打算将所有知情的人,全部杀个干干净净。 见张嫣这么说,也只得按下心中杀机。 等张嫣走后。 崇祯想到这次事情的罪魁祸首,越想越是愤怒,大步来到东暖阁中。 第251章 云真人的人生思考 “自从朕继大统以来,可曾对你有过亏待?” “你此番,为何要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崇祯站在床榻边,眼神凌厉,语气冰冷。 郑贵妃神情木然,似乎是魂游天外,对崇祯的话充耳不闻。 “是因为福王?” “你因宠溺福王,不惜陷害云逍子,甚至搭上皇嫂的清白和性命,朕看你是疯了!” 崇祯动了雷霆之怒,咆哮声在寝室内回荡。 “你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云逍子对大明,对朕,是何等重要!” “朕,这次不仅不会处罚云逍子,还会重重赏赐他,这下你是否如愿了?” 崇祯的这番话,终于让郑贵妃有了表情。 她阴恻恻地说道:“你身为大明天子,为了一个道士,竟然连懿安皇后的清白都不顾?置皇家体统于何地?” “皇家体统?” 崇祯‘呵’了一声。 十余年后,大明都没有了。 还要什么体统? 朕自缢于煤山,就是最后的体统了。 崇祯接着沉声说道:“懿安皇后是朕的皇嫂,而云逍子,却是朕的……叔父!” “堂堂大明至尊,竟然认一个道士为叔父,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郑贵妃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 万万没有想到啊! 那妖道说的竟然是真的! “朕荒唐?” “朕再怎么荒唐,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拿江山社稷当做儿戏!” 崇祯想到自己这半年来,想尽千方百计,去获取叔父的信任和感情。 在叔父的帮助下,大明刚刚有了起色。 这次竟然因为这个女人,一切努力都将化作泡影。 崇祯越想越是愤怒,心中杀意涌动。 他阴沉沉地说道:“朕会立即传旨,将福王朱常洵降爵为镇国将军,没收福王府一应私产!” 郑贵妃猛地坐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指着崇祯,半晌说不出话来。 福王的宗室爵位是亲王,下天子一等,岁禄万石。 郡王的子嗣,除了嫡长子之外,其余诸子授镇国将军。 镇国将军是从一品,每年俸禄为千石。 如今的宗室,除了有封地亲王,寻常的郡王都过得紧巴巴的。 何况是镇国将军? 上次罚了福王一半的田产。 郑贵妃就开始心疼儿子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这次要是没收福王府所有私产,这不是把宝贝疙瘩往死处逼吗? 郑贵妃想到云逍说的那些话,一阵不寒而栗。 那妖道说的那些恶毒的话语,十有八九会变成真的。 “好好呆在仁寿宫颐养天年吧!” “再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朕会继续降朱常洵的爵位,直到贬为庶民!” 崇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郑贵妃厉声叫道:“常洵是你亲叔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帝王之家,无亲情!” “况且,朱常洵这亲叔,与云逍子这叔父相比,无异于云泥!” 崇祯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大步走了出去。 片刻后。 仁寿宫中响起郑贵妃一声凄厉惨嚎。 崇祯走出仁寿宫。 立即下令,封闭仁寿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之前宫中所有宫人,统统杖毙。 仁寿宫总管太监雷腾,凌迟处死,诛九族。 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封口。 不管是谁,但凡有一丝风声走漏,统统杖毙。 崇祯处置完仁寿宫的人,方正化急匆匆地赶来。 崇祯心中一沉,问道:“叔父回吕祖宫了?可有什么异常?” “云真人并无任何异常。” 方正化老老实实地答道,“云真人还特意给郑太妃开了一个方子,另外还带了几瓶大蒜素,说是可以为太妃延寿数月。” “叔父竟然要救郑太妃?” 崇祯不由得一愣,随即一声长叹:“以德报怨,叔父如此气量,圣贤也莫过于此!” 万岁爷,你想多了啊……方正化低下头,不敢多说半个字。 …… 云逍回到吕祖宫,陷入长时间的沉思。 后悔?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时的状况,即使不是张嫣,而是一名普通宫女,他也毫不犹豫地去做。 毕竟是一名穿越者,还没那么冷血。 云真人此时在思考人生。 准确的说,是他穿越大明以来,第一次开始思索存在的意义。 最初的三年,他本以为,这辈子估计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没想到竟然会遇到‘侄儿’。 更没想到,‘侄儿’竟然会是崇祯皇帝。 借助‘侄儿’,大明如今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而今天的经历,让云逍意识到,以前想的还是太天真了。 以为有了‘叔父’这个身份,就可以指点江山,改变大明的命运。 却忽略了一个极为残酷的现实。 皇帝,是天底下最为凶残的生物。 崇祯因为受亡国的威胁,所以不得不放下天子尊严。 以后大明江山稳固,会不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云逍还想到了极为严重的一点。 他的理念,其实与崇祯并不完全一致。 崇祯是要延续大明王朝,保住皇权。 此时病急乱投医,因此对自己言听计从。 而自己,却是想要通过拯救大明,使大汉一族,避免历史的悲剧。 有朝一日,自己的理念,势必会与皇权发生冲突。 那时候,崇祯还会对待自己如‘叔父’? 云逍坐在书房里,一直在想。 今后何去何从? 离开京师,到江南去,或者去海外当一个富家翁? 云逍随即否决了这个念头。 不是舍不得权势。 而是这一走,难保大明会走上覆灭的老路。 又或是,跟很多穿越小说的主角一样,给皇帝当舔狗? 云逍摇头一笑。 想当舔狗,可实力他不允许,人设也不对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钟鼓声,将沉思中的云逍惊醒。 钟鼓声落下,木鱼声响起。 然后是吕祖宫的道士们做晚课念道经的声音。 《救苦经》、《解冤拔罪经》…… 云逍静静地聆听着。 心中的烦躁与杂念被不断涤荡。 渐渐的。 他的心中变得畅达,脑海变得清明。 “我穿越到大明,是为了弥补太多的意难平,拯救这危亡的国家民族。” “我要走的路,就是借助崇祯的手,改造大明,改造这个世界!”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意义!” 也许日后,会与皇权发生冲突。 但是自己拥有多出这个时代,三百多年的知识和见识。 大明又有那么多的仁人志士。 又有什么事做不到?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一念及此。 感觉心中豁然开朗,与这个世界再无任何隔阂。 第252章 国旗、国歌,军旗、军歌 第二天早上。 崇祯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吕祖宫。 云逍正在偏殿中与人交谈。 崇祯想到这次见面,场面肯定会十分尴尬。 此时有外人在场,自然是极为不便。 于是他站在走廊边等候。 今天没有什么大明皇帝,只有前来赔罪的侄儿。 云逍的声音,不断从屋内传出来。 崇祯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 听出云逍在跟温体仁、李邦华,谈论忠烈祠落成大典的事情。 崇祯心中一阵感慨,又是一阵羞愧。 昨天对叔父那样无礼。 叔父却并未放在心上,不计前嫌,为国事殚精竭虑。 自己的格局还是太小了啊! “以什么样的规格,来祭祀忠烈?” “这还需要商议吗,自然是最高规格,大祀!” 云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崇祯的眉头情不自禁地皱了一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历朝历代的祭祀,都是高于一切的大事。 祭祀的内容和形式,有着极其严格的标准,以及完整的等级制度。 大明的祭祀,分为大祀、中祀、小祀。 大祀,正是规格最高的。 以天地、宗庙、社稷、朝日、夕月、先农为祭祀对象。 并且由皇帝亲祀。 云逍竟然将祭祀忠烈,抬到跟祭祀天地、宗庙等同样的高度。 这可就严重违背礼制了。 别说是大祀,就是中祀、小祀,也没有祭祀忠烈的先例。 为了收服军心,崇祯才不得不开了先河。 一下子抬到大祀的高度,这就让他很难接受。 不仅是崇祯,温体仁和李邦华也难以接受。 “若是以大祀规格来祭祀忠烈,恐怕会震动朝野,遭到百官反对。” “到时候,恐怕礼部和太常寺的官员,会向陛下死谏!” 云逍一声轻笑,“朝廷每次祭祀,无论是天地、宗庙,还是星辰、诸神,他们能护佑大明安危?” 屋内一片寂静。 包括崇祯在内,心里都十分清楚,祭祀的这些对象,保佑不了大明。 可这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要是传扬出去,那就是大逆不道,受千夫所指。 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叔父这谪仙,敢于说出这种藐视一切的话来。 云逍接着说道:“能够为大明平息内乱,抵御外辱的,也只有这些忠烈,他们为什么不能享受最高规格的祭祀?” 温体仁苦笑道:“陛下那里,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吃人的封建礼教……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传统礼制。 受程朱理学的荼毒,世人的思想被禁锢、扭曲。 先有思想革命,才会有技术上的革命。 要想改变大明,必须改变思想。 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云逍不再坚持祭祀规格的问题,“那就降一等,改为中祀,然而皇帝必须亲祀,否则,就失去了意义,忠烈祠不建也罢。” 温体仁道:“我会尽力向陛下谏言。” 李邦华将话题转移开来,“云真人还有什么建言?” “每一位忠烈都要设灵位,并挑选精干军士捧灵。” “可邀请忠烈家属当做贵宾,参加此次大典。” “另外,这是一次绝佳的爱国教育,准许百姓到现场观看。” …… 崇祯听着听着,连连点头。 叔父这是把忠烈祠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啊! 云逍又思索了片刻,接着说道: “制定国旗、国歌,并制定一套完整的升旗仪式。” “大典上要举行升国旗仪式,以后成为常例,所有重大场合,都要举行升旗、奏国歌仪式。” “所有衙门,都必须悬挂国旗,力求让所有大明人,都要认得国旗,会唱国歌。” 其实,大明现在是有国旗的。 隆庆开关以后,对外贸易迅速发展。 大明船只按照国际上的标准悬挂旗帜,以区别于葡萄牙、荷兰等国船只的国旗,成为事实上的大明国旗。 旗帜由红日、黄月重叠的图案和蓝底组成。 后来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洪门,有《大明旗诗》云:“日月旗中第一枝,会合洪英创洪基。为人须要存忠义,不可外头说是非。” 据说,青天白日旗也是以大明国旗为基础设计的。 只不过此时的日月旗,没有得到朝廷认可,更不会有国歌。 “另外,还要设计简洁的大明军旗,以及雄壮能够鼓舞士气的军歌,并在大典上举行授旗仪式。” “以后要让大明两百万将士,人人都认得军旗,人人都能唱诵军歌,人人以军旗、军歌为荣耀!” 大明的军队,军旗自然是有的。 然而这些旗帜完全是礼制的道具。 完全失去了军旗的作用,发挥不出凝聚军心、人心的作用。 至于军歌,自然是没有的。 “国旗、国歌,军旗、军歌,向民众、将士宣扬忠君爱国,凝聚人心!” “云真人此法,妙不可言!” 温体仁和李邦华稍加思索,一起大赞。 崇祯连连点头。 不愧是叔父啊! 随意一个主意,就能发挥出莫大的作用! 温体仁笑道:“云真人才学冠绝天下,设计国旗国歌,以及军旗军歌一事,还请云真人费心。” 我觉得你不是在拍马屁,而是在故意为难我……云逍淡淡地说道:“贫道很忙。” 温体仁只得作罢。 云逍想了想,又想到了一点:“兵部还要制定出一套勋章制度,用于表彰那些立功的将士。” 接着将勋章制度大致地说了一下。 崇祯瞬时就想到了这个制度的莫大好处。 小小的一个勋章,又能花多少钱? 却能够激发将士的荣誉与自豪感。 同时也能激励其他将士,进而提升军队的战斗力。 叔父的这个点子,简直是绝了! “一言凝民心,一言聚军心!” “云真人才学惊天,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温体仁和李邦华赞不绝口。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只不过是搬运工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想了想,他接着说道:“贫道会设计一样东西,到时候由皇帝亲自授予战功卓著的将帅。” 崇祯心中大奇。 温体仁和李邦华也连忙询问。 云逍却卖起了关子,怎么也不肯说。 第253章 皇嫂变婶娘?荒谬! 接下来,李邦华又问及兵政革新的事情。 云逍说道:“先把忠烈祠的事情办好,凝聚起军心,兵政革新的事情才能得以推行,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 忠烈祠主体工程已经竣工,现在只剩下装饰收尾工程。 筹办大典却需要时间,毕竟很多程序是以前从来没搞过的。 兵政革新千头万绪,牵连甚广,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因此需要深思熟虑,一步一步的来,万万急不得。 温体仁和李邦华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告辞。 二人出了偏殿。 李邦华眼睛的余光,瞥见走廊道上站着一个人。 于是下意识地看了过去,见是崇祯,顿时神色大变。 李邦华当然知道皇帝跟云逍的关系非同一般。 此时崇祯来吕祖宫,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堂堂大明天子,在屋外面等候,这可是惊世骇俗的事情。 李邦华赶忙要上前行礼,被崇祯以眼神阻止。 温体仁忙拉着李邦华匆匆离开。 等出了道观。 李邦华问道:“元辅,陛下竟然礼贤下士至此?” 温体仁笑着说道:“这可不仅只是礼贤下士,陛下与云真人的关系,可非同君臣。” 李邦华不解:“那是什么?” 温体仁四处瞅了瞅,压低声音:“情同叔侄!” 李邦华一阵错愕,“陛下比云真人也才是略长三四岁而已,怎能为叔父?况且这也不像是当长辈的啊!” 温体仁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云真人为叔,陛下为侄。” 李邦华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温体仁笑道:“云真人与陛下有这层关系,上次咱们所言之事,大有可为!” 李邦华深以为然。 …… 崇祯进了偏殿,讪讪地说了声:“云昊见过叔父。” 昨天你不是耍威风吗……云逍淡淡地问道:“有事?” 崇祯硬着头皮说道:“陛下,陛下特意让侄儿前来,为昨天的事情致歉。”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官差干嘛……云逍不在意地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道歉,大可不必。” 崇祯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同时又感觉到二人之间存在的明显隔阂。 崇祯在心中一声叹息:“朕昨日伤了叔父的心啊!” 接着崇祯将严惩郑太妃以及福王的事情,向云逍说了。 “哦?” 云逍颇为意外地看了崇祯一眼。 能有这样的魄力,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懿安皇后……没事了吧?” 云逍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曼妙的身躯。 他的心头,情不自禁地一荡。 那是天启皇帝的老婆,再说贫道还未成年……云逍抹去心头的那一丝旖旎。 “叔父昨日以仙元救治懿安皇后,她很是感激。” 崇祯偷偷看了云逍一眼。 见他眼神澄澈,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是叔父对皇嫂……崇祯一阵不寒而栗。 崇祯又尽力找话题,跟云逍说了一些没营养的话。 虽然云逍的态度跟以往并没有太大变化。 崇祯却感觉到生分了许多。 他的心中失落不已,尴尬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怏怏而去。 晚上的时候。 袁贵妃侍寝,崇祯明显兴致不高,草草应付。 崇祯对昨天的事情下了封口令。 袁贵妃也不知道出事了,于是开口询问:“陛下有心事?” 崇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袁贵妃笑道:“此事再也简单不过,陛下何必苦恼?” 崇祯精神一振,“爱妃有什么良策?” “叔父和懿安皇后,一个未娶,一个独守宫中。” “这次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陛下何不顺势撮合他们。” “如此一来,不就是亲上加亲,岂不两全其美?” 袁贵妃是个泼辣性子,说话行事都是无所顾忌。 崇祯愣了半晌,冷哼一声。 “一个是叔父,一个是皇嫂,岂能乱了伦理?” “况且皇嫂是何等身份,岂可再嫁,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荒谬,简直是荒谬!” 袁贵妃见他真的动怒,不敢再多说什么,心里却直嘀咕。 叔父是谪仙下凡,不受俗世礼法羁绊,怎么就配不得皇嫂? 崇祯重重的一声叹息,寝室陷入沉寂。 …… 慈庆宫。 张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知为什么,老是感到胸口痛。 她从床上起来,在梳妆台前坐了许久。 最后拿起棋奁,将里面的棋子全部倒在地上。 棋子在地面上乱滚,滚落到房间每个角落。 张嫣蹲下身子,借助宫灯散发的微弱光线,将棋子一枚一枚地拾起。 等将棋子全部拾入棋奁,她已是累的满头大汗。 这才到床上,渐渐进入梦乡。 …… 次日。 云逍命人找来兵杖局的掌印太监。 兵杖局是内府二十四衙门之一,掌造军器。 掌印太监名叫常永琳,五十来岁。 对于纯阳真人的大名,他自然是早有耳闻。 此时有幸得到召见,既是兴奋,又是紧张。 云逍向常永琳道明意图。 “云真人要造剑?” 听到云逍的要求,常永琳顿时一愣。 随即拍着胸脯说道:“云真人要造什么样的剑,尽管吩咐便是,保证给云真人造出削铁如泥的宝剑。” 云逍将剑的规格说了一下。 “一共要造三十六天罡之数。” “必须用最好的钢材,由最好的工匠锻造,造的要足够精美、华贵。” “一个月之内,能否造出来?” 常永琳满口答应下来:“难度不大,云真人放心便是。” 又仔细询问了一些细节,然后匆匆而去。 过了三天。 常永琳就拿着一口样剑,匆匆来到吕祖宫。 如今大明的刀剑锻造技术,已经达到冷兵器锻造的最高水准。 样剑长二尺四寸,比寻常佩剑要短。 剑身以不同材质的钢铁锻打折叠而成,采用旋焊工艺,花纹十分细腻生动。 剑鞘为交错纹案,以及浮雕花面,外装均鎏厚重黄金。 样剑不仅极其锋利,还显得异常华丽精美。 云逍极为满意,接连夸奖了几句。 常永琳兴奋的整个人都快要飘了。 “要在每一口剑上,以大篆铭刻剑铭:荣耀即吾命!” 云逍用手指弹了一下剑身,又吩咐了一句。 常永琳神色大变。 第254章 非酋侄儿来信了 “云真人,这,这……” 常永琳吓得脸色苍白,说话也磕磕巴巴的。 以云真人的身份,造三十六口剑,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要是在剑上刻上这样的字,那问题可就大了。 云真人这是打算收买人心,蓄谋造反? 云逍淡淡说道:“此剑名为‘崇祯剑’,是献给陛下的,准备在忠烈祠祭祀上赐予功勋卓著的将帅。” “崇祯剑?” 常永琳能当上兵杖局的掌印太监,自然不是笨人。 稍微动一下脑子,就意识到这‘崇祯剑’蕴含的意义非比寻常。 这件事要是做好了,也就能在陛下那里大大的露上一回脸了。 “云真人放心,小人一定把事情办的妥妥的。” 常永琳把胸脯拍得咚咚响,然后兴冲冲地离开吕祖宫。 接下来数日。 云逍一直闭门不出。 推开所有事情,开始规划将来。 如今已经坚定了信念,有了大目标。 接下来就该好好筹划,制定一个全盘的计划。 以前的大明,是重症患者,只能下猛药。 并且浑身都是重症,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大明的病情有了起色,就要设法开始调理,一味的下猛药,会搞死人的。 因此这一次云逍比以往更为郑重。 崇祯一直密切关注着云逍的一举一动。 听说他每天闭门谢客,常一个人闷坐着冥思苦想。 崇祯心中越发自责。 同时也更加担心起来。 这次把叔父的心伤透了,这该如何挽救? 这一天。 云逍结束闭关修炼。 此时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框架。 也同时发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 对于如今的大明社会,尤其是底层,缺乏详细的了解。 云逍所知道的,多数来自后世的历史知识。 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初三年,他一直呆在道观里。 所接触的人也就是赵家峪的百姓。 最近这半年,接触到的人也都是高居庙堂的高官。 “必须到民间去走一走了!” 伟人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不经过详细调查,就制定出来的东西,无异于空中楼阁。 于是云逍决定出去走一走。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打算去河南去看看。 那里是大明灾荒、土地兼并最严重的地方。 前不久又开始推行摊丁入亩,云逍想看看成效如何。 另外,他亲口对郑贵妃承诺的事情,自然不能言而无信。 做出这样的决定后,云逍准备把所有事情安顿一下,不日前往河南。 “闷了这么多天,也该出去走走了!” 柳如是见云逍今天十分轻松,于是提议道。 云逍答应了下来,“也好,出去走走,去看看老徐。” 上次西洋传教士事件,受牵连的大臣极多,最终连徐光启也未能幸免。 崇祯倒是没有深究他的罪责。 而是他自觉得愧对祖宗,一再向崇祯提出辞呈。 就连云逍劝都没有用,崇祯只得批准他的辞呈。 不过徐光启也并未闲着,这些日子正潜心筹划办皇家科学院的事情。 这当然是云逍的建议。 等科学院办起来,拿出一定的成果,具备一定的影响力。 到时候再办一所传播科学知识的学校。 再之后,就是全民推广。 “几日没注意,柳姑娘这容颜、身材越发的好了。” 云逍的心情不错,一边走着,一边打趣柳如是。 柳如是一个大白眼奉送过来。 人家的容貌和身材日日都好,你才发现? 杜大寒带着两名护卫跟在后面,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途中遇到很多香客,抓住机会,纷纷向云逍催更。 “云真人,《射雕英雄传》何时能更新?” “等《射雕英雄传》写完,要等到儿子烧给我看了!” “如是小姐,你也不能把云真人缠的太紧,总要给他留点时间写书吧!” “咱们家的那头懒驴,都不敢这么歇啊!” “你怎么敢骂云真人,岂有此理!不过云真人,也真的是懒啊!” …… 柳如是强忍住笑。 “催更狗,着实可恨!” 云逍一脸黑线,加快了步伐。 这时,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 人群顿时一阵大乱。 “保护云真人!” 杜大寒闪身上前,一脚将那男子踹翻在地上。 两名护卫拔出刀,将云逍挡在后面。 那男子奋力挣扎,大声叫嚷着: “我不是刺客!” “我有要紧事找云真人!” “你的侄子云昊,让我带信给你!” 侄儿在皇宫,还需要你带信……云逍下意识地在心里这么想着。 走出几步,他忽然反应过来,心中顿时大震,猛地转过身来,“放开他,让他过来说话!” 杜大寒立即放开那人。 他走过来,就要给云逍下跪,被云逍喝止:“信呢?” 男子从怀里取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云逍。 一眼就看到信封上有些熟悉的字迹。 “把他带进来。” 云逍心头一跳,收起信件,转身朝道观后面走去。 柳如是心中一阵诧异。 这家伙哪里又冒出一个侄儿? 不过还好,不是儿子! 到了后面的偏殿。 云逍拆开取出信来,仔细看了一遍。 然后又是一番仔细询问。 这送信的男子,自然是来自太湖龟仙岛的水匪了。 他肩负重任,千里迢迢来到京城,途中倒是没有出什么意外。 一路去了赵家峪的吕祖观,没能找到云逍。 好在赵家峪的百姓十分热情,指点他来到城内的吕祖宫。 可要想见云逍,又哪里有那么容易? 不管这他怎么解释,知客道士都不放他到后面来。 多亏云逍今天出门,恰巧给撞上了。 这水匪这几日在京城中,也听说了云逍的种种事迹。 在这样的神仙面前,他自然是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云昊的种种遭遇,一五一十地道来。 云逍听完,愣了半晌。 被水匪劫走,还被强迫成了‘压寨相公’。 扭伤了双脚,坐船船翻。 这简直就是非酋啊! “我这倒霉的侄儿啊!” 云逍不得不一声长叹。 第255章 朕以后再也没有叔父了 云逍让杜大寒将这水匪带走。 让人给他弄点吃的,换一身衣服。 云逍闭上眼睛,试图回想起侄儿的模样。 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崇祯的那张脸。 侄儿云昊的容貌,变得极为模糊。 云逍摇头笑了笑,陷入沉思中。 许久后,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叫来柳如是。 “我要下江南一趟,你是留在京中,还是跟我一块儿回江南?” 如今有了侄儿的下落,让云逍改变了主意,暂时不去河南,去江南。 反正是体察民情,去哪里都是一样。 至于福王……这头猪,让他多活几天又何妨? 亲侄子还在太湖的龟仙岛上,等着自己去拯救呢! “你要去江南?” “太好了,去,当然跟你一起回去!” 柳如是兴奋起来。 她自幼在江南长大,在北方过得很不习惯。 要不是为了某个俊俏的小道士,鬼才愿意继续留在京城。 “那好。” 云逍点点头。 顿了顿,接着又道:“我当初说过,等《道德经释义》写完,你就可以随时离开,这次去江南后,你自行去吧。” “你要赶我走?” 柳如是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随即幽怨地看了云逍一眼,泫然欲泣,楚楚可怜:“你就忍心看到奴家,再次沦落风尘?” “不想走就继续给我当秘书,去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就动身。” 戏精上身了……云逍站起身,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柳如是顿时欢欣雀跃,一阵波浪汹涌。 云逍一阵无语。 贫道这可怜的道心啊,迟早会有一天失守。 接下来,云逍将所有事情做了安排。 另外还给崇祯写了一封信。 虽说有了亲侄儿,假侄儿不怎么香了。 可也不能直接从‘小甜甜’,一下子就变成‘牛夫人’。 第二天清晨。 云逍把留给崇祯的信,交给一名道观杂役。 然后带着柳如是、杜大寒以及八名护卫,以及那名叫田老鼠的水匪。 告别哭成泪人的林梳儿,和满脸幽怨地程雪迎,一行轻车简从离开了纯阳宫。 那杂役是东厂特意安排在道观里,专门保护云逍的番子。 见云逍离开道观,哪里敢大意。 可他的级别太低,无法直接面见崇祯,只能拿着信匆匆赶往东厂。 王承恩此时还在河南,尚未返回。 东厂主事的是掌刑陈千户。 听到这个消息,这陈千户顿时大惊,立即递牌子请见崇祯。 崇祯散了早朝,回到文华殿。 屁股刚刚落座,听到东厂有要事奏报。 一听说是事关纯阳真人云逍子,崇祯立即宣陈千户觐见。 “云逍子,离京了?!” 崇祯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 东厂掌刑千户将云逍留下的信,双手奉上。 崇祯从信封中抽出信。 “世界那么大,叔想去看看……” 看到第一句,崇祯顿时像是被抽走了魂魄,颓然落座。 与云逍从相识到现在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一时间,崇祯心中一阵阵剧痛。 “叔父离朕而去了,再也不回来了。” “从今往后,朕再也没有叔父了……” 崇祯喃喃低语。 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对叔父有了依赖。 不仅是因为国事,离不开云逍。 也不是因为亡国自缢的命运,迫使自己与云逍亲近。 而是那份自幼就丧失的亲情啊! 他的生母刘氏是一名淑女,身份低贱。 当时因为国本之争,朱常洛的太子之位随时不保。 长时间处于惊恐之中,因此性情暴躁,经常在崇祯生母刘氏身上发泄。 最终刘氏被活活逼死。 事后,朱常洛担心事情暴露,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于是对外声称是暴毙,随意草草埋葬了事。 崇祯甚至不知道母亲葬身在哪里。 并且那时候年龄还小,连生母长什么样子都记不住。 就这样,崇祯胆战心惊地长大,没有父爱,也没有母爱。 而‘叔父’的出现,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被长辈关爱的感觉。 此时骤然失去了‘叔父’。 让他感到像是失去了,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位亲人。 “朕,绝不能没有叔父!” 崇祯咬咬牙,朝陈千户喝道:“立即去查,查清楚云逍子去了哪里,速即来报知于朕!” 陈千户领命匆匆而去。 崇祯来回踱步。 思索片刻后,命人立即召温体仁、李邦华和张维贤前来。 叔父离开,不仅是自己失去了一位亲人,而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他此时已经彻底乱了方寸,必须找人来出主意。 重新回到御案后面坐下。 这才发现云逍留下的信还没看完。 拿起信,仔细读了一遍。 云逍在信中留了一种叫做‘太极拳’的养生拳法。 并叮嘱崇祯,以后要坚持练习,好好磨一磨急躁的性子,把身体调理好。 “叔父临走,都还惦记着朕!” 崇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接着又触动了内心隐藏多年的酸楚,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外面的太监、宫女听了,全都大吃一惊,却又不敢进来。 随堂太监吩咐一名太监,立即禀报周皇后和懿安皇后。 万岁爷此时情绪失控,也只有她们才能劝得住。 不多久。 温体仁、张维贤、李邦华匆匆而来。 前脚刚到,周皇后和张嫣也来到文华殿。 崇祯已经稳住情绪。 只是眼圈发红,旁人一眼就可以看到刚哭过。 “这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三名大臣吓得慌忙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周皇后连忙询问。 崇祯将云逍离开的事情说了。 温体仁等三人面面相觑。 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走就走? 张嫣长长地一声叹息。 谪仙是何等的心高气傲? 陛下那天当众呵斥,他又怎能承受?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自己而起啊! 周皇后倒是十分冷静,“陛下不必担忧,事出必定有因,等查清叔……云逍子离开的原因不迟。” 崇祯这才稍稍安心。 正等候间。 兵杖局的掌印太监常永琳求见。 崇祯烦躁地挥挥手:“有什么事,过几日再说!” 随堂太监说道:“常永琳说,事关纯阳真人。” 崇祯一怔,立即让常永琳进来。 第256章 云真人江南寻亲,崇祯帝小题大做 “前些日子,纯阳真人云逍子,吩咐奴婢造了三十六口剑。” “如今剑已经造好,奴婢刚才前去吕祖宫,才知道云真人已经离开了京城。” “云真人说,这些剑是献给陛下的,故而奴婢不敢耽搁,特来禀明陛下。” 常永琳察觉到到殿内的气氛不对,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云逍子让你造剑,献给朕的?” 崇祯想起那过,要在忠烈祠祭祀上拿出一样东西。 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准备好了。 当即命常永琳将剑献上来。 十几名太监每人捧着三个长条盒子,进入文华殿。 大批侍卫在一旁监督着,生恐这些太监有什么异动。 常永琳从一个盒子当中,取出一口短剑。 随堂太监接过来,双手高举过头,奉送到崇祯身前。 “好剑!” 崇祯从剑鞘中抽出剑,赞了一句。 接着看到剑身上的铭文,“荣耀即吾命?这是何意?” 常永琳答道:“云真人说,这些剑名为‘崇祯剑’,是陛下赐给功勋卓著的将帅的。” “崇祯剑?!” 崇祯一震,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温体仁等人也瞬时明白了过来。 周皇后和张嫣却是不大清楚,面面相觑。 “能够获得崇祯剑,是将帅的无上荣耀,甚至不亚于配享太庙!” “并且此剑以陛下年号命名,获赐此剑者,必定会以死效命陛下!” 李邦华道出‘崇祯剑’的重大意义。 “还不止于此!” “配享太庙,那是身后的事情,而赐予崇祯剑,却是活着的荣耀!” “并且崇祯剑可以随身佩戴,随时让人敬仰!” “其他军中将帅,又有谁人不艳羡,谁人不以此为殊荣?” “正如剑铭所说,荣耀即吾命,将帅们为了荣耀,又何惜性命?” 温体仁连声赞叹。 张维贤直勾勾地看着崇祯手中的‘崇祯剑’,脸色就像是喝醉酒了一般通红。 张嫣赞道:“奇才,云逍子简直是旷世奇才!” 崇祯握住剑柄,面色亢奋。 万万没有想到啊! 叔父临走前,竟然送了这样一份大礼! 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叔父…… 崇祯的心头又是一阵刺痛。 张维贤再也忍不住了,朝着崇祯跪下,连连磕头。 周皇后奇道:“英.国公这是为何?”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且主持京营戎政多年,也算是军中之人。” “臣,臣厚颜,若是能得赐崇祯剑,死而无憾!” 张维贤颤声说道,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你对朕的忠心,以及对大明的功勋,朕一直记在心里。” “三十六口崇祯剑,少不了你的一口,平身吧。” 崇祯当即应允,心中又是一阵感叹。 一口剑,获得一名重臣的忠心。 叔父这收服人心的手段,千古未有! 张维贤大喜,就像是吃了蜜蜂屎一样,一张老脸如同绽放的老菊。 温体仁和李邦华艳羡不已。 只可惜他们是文官,又不曾统帅过兵马,自然没资格获赐崇祯剑。 温体仁趁机进言:“陛下,大明不可无云真人,还请陛下无论如何设法将其找回!” 崇祯叹了一声。 朕也想不惜任何代价,把叔父找回来。 可强扭的瓜,不甜啊! 这时,东厂的陈千户匆匆前来复命。 “陛下,查清楚了!” “云真人本打算,前往河南实地体察民情。” “谁知昨天收到一封信,于是改了主意,匆匆离开京城,前往江南!” 崇祯眉毛一挑,“收到什么样的信?” 陈千户答道:“据吕祖宫的道士说,是云真人的侄子,让人从江南带来的一封信。” 崇祯心中大震,“云真人的侄子,叫什么名字?” 陈千户道:“云昊。” 崇祯一阵瞠目结舌。 万万没有想到啊! 叔父的侄子,竟然还活着! 接着他心中一松。 原来叔父并非是因为心灰意冷而离开。 而是要去江南找自家的侄儿。 这下子放心了。 随即崇祯的心里,却是有些酸酸的唯道。 叔父找到亲侄子了,自己这个假侄儿又算什么? 并且叔父为了那个侄子,直接就丢下自己这个侄子。 这差别未免也太大了! 周皇后、温体仁和李邦华三人知道内幕,闻言,看崇祯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堂堂大明至尊,去冒充人家的侄儿。 这下好了,云真人的亲侄子找到了,你这冒牌货该怎么面对? 张嫣和张维贤不清楚内情,见几人的神色怪异,不由得困惑不已。 文华殿内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温体仁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陛下,云真人此行江南,将会十分凶险,理应派人暗中保护。” 崇祯的神色大变。 温体仁绝非是危言耸听。 天主教在南方,暗中发展了大量信徒。 之前铲除传教士,东林党、复社也跟着连根铲除。 不知道多少江南士绅受到牵连,也不知道多少人头落地。 周延儒、钱谦益以及张溥,至今还在刑部大牢里呆着,准备在忠烈祠大祭的时候,用他们的脑袋祭祀。 另外再加上一个摊丁入亩。 虽然是温体仁提出来的,可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会知道这种断绝士绅根基的绝户计,是出自云逍。 如今他前往江南,随身只带着几个护卫,跟孤身入虎穴没什么两样。 触碰到利益集团,连皇帝都敢谋害,还有什么事情,是江南士绅们不敢做的? “东厂、锦衣卫,立即派得力人手,随身保护云逍子。” “这还不够,让方正化带着勇卫营跟着!” “另外再派一名钦差,代朕巡抚江南,听从云逍子调遣。” 崇祯接连下令。 几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 云逍子只是一名伯爵,此次到江南是寻亲。 不是皇帝出巡啊! 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合适吗? 周皇后知道崇祯心中有愧,这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她的身份,却又不便出口相劝,于是朝温体仁使了个眼色。 温体仁正要劝谏。 崇祯摆摆手,“你们以为朕是小题大做?” 你就是啊……众人不语。 第257章 我站在烈烈风中 “云逍子时刻操心国事,原本准备前往河南,实地体察民情。” “此番前往江南,虽说是为了寻亲,又怎会错过体察江南风土人情的机会?” 崇祯的一番话,让众人都笑了。 云真人就是喜欢管闲事。 当然不是寻常的闲事,而是国之大事。 “江南,积弊重重,你们岂会不知?” 崇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江南富庶,是大明税源之地。 同时也是积弊最多、最重最多的地方。 要解决大明沉疴,就不可能绕开江南。 上次借传教士一案,朝廷以雷霆之势,铲除了东林党、复社。 然而相对于整个江南士绅阶层,却并未动及根本。 要知道,江南的士绅阶层,自晋朝衣冠南渡就开始形成。 经过千年的积累,此时已经变成一个庞然大物,一个畸形的怪物。 光是靠杀头,远远解决不了问题。 总不能把所有士绅、地主豪强,全部都杀光吧? 朱元璋、朱棣都这么做过。 就如同割韭菜一样,割掉一批士绅,照样有新的士绅冒出来。 “待云逍子返回之时,定会找到解决彻底江南积弊的良策!” 崇祯满怀希冀,语气笃定。 温体仁等人深以为然。 这世间,似乎就没有云逍子无法解决的事情。 太祖、成祖没办法解决的事情,云逍子,一定会有办法! “云逍子身系大明国运,他的安危,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因此朕派出勇卫营以及钦差,一路随同保护,怎能是小题大做?” 崇祯振振有词。 你就是想讨好叔父,弥补心里的愧疚……周皇后最是了解自家丈夫。 不过她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李邦华劝谏道:“勇卫营有一万二千人,担负保护陛下的重任,一次全部派到江南,再加上派出钦差巡抚江南,恐怕会引起天下震动。” 崇祯想了想,也是觉得有点大动干戈。 于是他做出退让,“那就让方正化带三千人,再派一名文官为钦差。” 温体仁自告奋勇:“臣愿为钦差,前往江南。” 崇祯立即否决,“如今国政千头万绪,你这内阁首辅岂能轻易离开?” 温体仁一阵失望。 错失拍马屁……不,错失被云真人耳提面命的良机啊! 这时外面的太监来报,东厂提督王承恩,与右佥都御史范景文前来复命。 为了协助南居益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崇派了王承恩前往坐镇。 都察院那边也派出得力干将,正是右佥都御史范景文。 温体仁笑道:“陛下,如今钦差有了。” “范景文可以为钦差,王承恩带东厂廉政司一并下江南。” 崇祯点点头,当即宣王承恩和范景文前来。 周皇后和张嫣不便参与朝政,立即告退而去。 不多久,王承恩和范景文匆匆前来。 二人正要陈述河南的政务。 崇祯摆摆手,“河南的事情,上奏疏便是,此次要分派你们一个更为重要的差事。” 然后将事情对二人说了。 王承恩听说是去江南,顿时又惊又喜。 江南,可比在河南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要舒适多了。 况且是跟云真人一起。 这简直就是美差啊! 范景文却是颇有些不情愿。 然而圣命难违,只得应承下来。 崇祯让范景文先行告退,然后又对王承恩一番叮嘱。 王承恩问道:“若是找到云真人的侄儿,该如何处置?” “顺其自然吧!” 崇祯沉默许久,最后无奈地说道。 也只能这么处置了,不然呢? 总不能把真侄儿给杀了,自己这个假侄儿顶上吧? 王承恩领命离开皇宫。 “王公公!” 在在宫门前等候的范景文迎上来。 二人这次在河南,配合的十分默契。 并且东厂廉政司的表现,也让范景文刮目相看。 因此一改对以前对东厂的恶感,跟王承恩也极为亲近。 范景文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次下官替天巡察江南,就是为了给云逍子保驾护航,着实有些……荒唐。下官真不知该怎么做,还请王公公教我。” 王承恩笑道:“云真人想做什么,咱们就尽力协助便是,其他的什么都别想,额外的事情,也都别去做。” 范景文苦笑道:“云逍子行事,手段太过猛烈,就怕这次去江南,又会搅个天翻地覆啊!” 此人不仅为官清廉,还是个少有的忠臣、直臣。 在天启朝的时候,他既不依附魏忠贤,也不附东林党,为官、行事极有原则。 甚至后来的康麻子在评价他时,都不得不称赞其‘冰心玉洁’。 对于云逍,范景文深为敬佩。 可这半年来,无数人头滚滚落地,都是云逍的杰作。 因此范景文这次前往江南,不得不忧心忡忡。 江南,可是万万乱不得啊! “这大明天下,在云真人眼里,就如同棋局一般,还没有他解不开的局。” “范大人放心好了,云真人这次,即使把江南搅个底朝天,最终还是会风平浪静。” 王承恩一阵大笑。 顿了顿,接着又意味深长地说道: “此行江南,是范大人天大的福泽。” “跟着云真人,多听多看多学,保证让你一辈子受益无穷!” 范景文一阵错愕。 …… 大运河。 由于北方连年大旱,导致运河水位下降。 通州到京城的这段运河,无法行驶大船。 从南方转运来的漕粮、货物,要么从通州改走旱路,要么用浅船转运。 从京城到南方的漕船、货船,也是如此。 此时。 一艘商船上正在运河上航行。 一名年轻人正伫立船首,引吭高歌: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 一名绝色女子站在一旁。 这女子先是一阵目瞪口呆。 然后她捂着嘴窃笑不止。 眼前这位,真的是那个,超然于世俗、仙风道骨的云逍子真人? 这嗓音……不堪入耳。 这曲调,真是怪异,这歌词也是粗鄙直白。 这小男人,却是有点霸气! 第258章 就是想抢个女人而已 唯一的亲人也有了着落。 加之自从穿越大明,这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城。 因此云逍心情大好,于是放浪形骸了一把。 歌毕。 好尴尬……云逍见柳如是神情怪异,不在意地一笑。 “是不是感觉,我不像是什么得道高人?” 柳如是答道:“这样才有人间烟火气,像是个人。” 云逍嘴角抽了一下,“意思是,以前我不像人?” 你禽兽不如……柳如是莞尔一笑,“望之不似人。” 云逍正要开口。 柳如是突然神色大变,看向他的身后,面露惊恐之色。 云逍诧异地转身看去,就见一艘快马船飞一般的驶来。 所谓快马船,不光是快,还是运输宫廷贡品的船只。 因此可以在运河上横冲直闯,连漕运衙门的巡船都不敢阻拦。 这艘快马船的船头上,插着杏黄色的旗帜,上书‘魏国公徐’。 船头位置,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 锦衣玉带,英俊不凡,正手持着一个单筒望远镜,朝着这边眺望。 “柳如是,竟然是柳如是!” “苍天待我不薄,此次入京,竟然有这等艳福……靠过去,立即靠过去!” 看到柳如是窈窕的身影,少年的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柳如是名动江南,这少年早就对她垂涎三尺,只是不得不有所顾忌。 如今到了京城的地面上,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快马船向来在大运河上面横行惯了。 何况这少年的身份非同一般,船工当即调整航向,朝着商船冲撞过来。 运河的河道十分狭窄,快马船的速度又太快,商船想躲都没处可躲。 “杜大寒,动手!” 云逍一手抓住柳如是的腰,一手牢牢抓住船帮。 后面的杜大寒等护卫,立即取出弓弩,对准来船就是一通攒射。 只可惜商船比快马船要低的多,弓弩射出的箭多半射在船木上,还有的不见了踪影。 “避开,赶紧避开,万万撞不得啊!” 快马船上的一名中年人大声朝船工吆喝。 船工见对方拥有强弩,显然是个硬茬子。 加上这中年人的身份不简单,慌忙控制船舵,操控船只向一侧避让。 两船擦身而过,溅起的水花,溅了云逍和柳如是一身。 快马船缓缓停了下来,看样子竟是还不打算善罢甘休似的。 “魏国公,徐弘基!” 云逍看向那快马船,眼眸中一片冰冷。 大明开国名将徐达,一门两国公。 如今在京城的这一支,正是定国公徐允祯。 在南京的一支,如今的魏国公是徐弘基。 柳如是心有余悸地说道:“那是魏国公世子徐允爵,在南京城中向来是嚣张惯了的,没想到到了京城还这么肆无忌惮!” “他就是徐允爵?” 云逍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机。 这个徐允爵,是最后一任魏国公。 建奴入关下江南后,他很快投了。 没气节的勋贵、官员多得是,云逍当然不可能全都杀了。 然而今天徐允爵却是主动找死。 如果不是最后关头避开,指不定会闹出人命来。 柳如是忙劝道:“高高兴兴地下江南,何必为了这样的纨绔败了兴致?” 云逍看了一眼浑身湿透的柳如是。 她今天穿了一身暑衣,被水淋湿后,简直是……不堪入目。 “换上男装。” 云逍脱下长袍,披在柳如是身上, 柳如是抿嘴一笑,匆匆回船舱里换衣服。 快马船上。 徐允爵不满地质问那中年人:“张管事,为何要阻止?” “小公爷,你险些闯下滔天大祸啊!” 张管事跺跺脚,满脸惶急、惊恐。 这人是魏国公府上打理生意的管事,深得徐弘基器重。 因此在魏国公府说话很有分量,徐允爵都不得不听他的。 徐允爵像是听到天下奇闻,好奇地问道:“你给本世子说说看,这大明天下,还有是谁能奈何咱们魏国公府?” 张管事问道:“小公爷可知道,柳如是如今是谁的人?” 不等徐允爵答话,张管事满脸敬畏地说道:“柳如是,如今是纯阳真人云逍子的人啊!” “云逍子?” 大热的天,徐允爵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瓢冰水。 云逍子的大名,他怎能不知道? 成国公朱纯臣被削了爵位,世子朱重茂也被砍了脑袋。 那可是世袭了九世十二代的国公啊,就这么没了。 不正是因为得罪了云逍子吗? 张管事说道:“小公爷,要不要转回去,跟云逍子赔个礼?” 徐允爵哪里拉的下面子,强自镇定地说道:“他云逍子不好惹,难道我魏国公府就好惹?我是魏国公世子,怕甚!” 话刚落音。 砰! 一声巨响。 一艘大黄船迎头撞在快马船。 徐允爵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倒到运河里。 他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大黄船破口大骂:“找死!” 这时,从大黄船上升起一面旗帜。 东缉事厂王! 徐允爵的骂声顿时戛然而止。 十几个东厂番子跳上快马船。 为首的一名东厂番役亮出腰牌,朝徐允爵晃了一下。 “廉政司执行处处长高宇顺,奉命办案!” “尔等有权保持沉默,但尔等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魏国公府的人顿时脸色惨白。 随着《大明日报》的不断报导,如今东厂廉政司,可谓是名满天下。 与魏忠贤时期的东厂不同,廉政司不仅是心狠手辣。 办案滴水不漏,不出动则已,一出动,就会办成无法翻案的铁案。 对于廉政司,民间自然是拍手称快。 然而士绅们却是畏之如蛇蝎。 徐允爵忙陪着笑说道:“我是魏国公世子,并未贪赃枉法,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高宇顺冷笑道:“你刚才干了些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吗?” 徐允爵愣住了。 刚才干了什么? 不就是想抢个女人吗? 况且人又没抢到啊! 高宇顺命令东厂的人,将船上的所有人全部拿下。 “你们东厂,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我要告御状,让王承恩吃不了兜着走!” 徐允爵又叫又闹。 高宇顺嘿嘿一笑,“悉听尊便。” 徐允爵被押到京城,关入东厂的厂狱。 定国公徐允祯得到消息,慌忙进宫去找崇祯告状。 谁知崇祯并未见他,而是直接下旨。 徐允爵骄横跋扈,目无法纪,削去魏国公世子身份。 魏国公徐弘基教子无方,罚俸禄三年。 徐允爵在厂狱中得到这个结果,当即就懵了。 就是想抢个女人而已,怎么弄成这样? 第259章 烂透了的漕运 王承恩的座船,很快追上云逍乘坐的商船。 除了王承恩,钦差范景文也在一起。 船主这时候才弄清楚云逍的身份。吓了一大跳。 “你什么时候从河南回来的?这又是去哪里?” 对于王承恩的出现,云逍颇为意外。 这个老王,怎么有点阴魂不散? “今个儿才回京,陛下又分派了差事,前往江南公干。” 王承恩老老实实地说道,却没说实话。 临走时,万岁爷特意叮嘱过。 这次江南之行,为云真人保驾护航是首要任务。 还要想方设法,消除云真人心里的隔阂。 最理想的目标,就是是能恢复到以前那个样。 这次万岁爷既是专门派钦,又是东厂。 陆上还有方正化,带着三千勇卫营。 这么大的阵仗,云真人肯定会不喜,所以得先瞒着他。 “这位是右佥都御史范景文范大人,此行代天巡抚江南。” 王承恩指着范景文,向云逍介绍。 云逍十分郑重地行了一个道揖。 他当然知道这个范景文。 再过十四年,也就是崇祯十七年。 范景文临危受命,以兵部尚书入阁。 亲友多登门相求,他一一婉拒。 并在门上张贴“不受嘱,不受馈”六个大字,以此明心迹。 因此被称之为"二不公"、"二不尚书"。 数月后,京师被攻破,范景文此时已是病重。 闻讯后,他留下遗疏:"身为大臣,不能够在战场建功立业,死有余恨。” 随即跳井殉国。 此人是个大忠臣、能臣。 可惜有些迂腐。 李自成即将兵临城下,大臣们劝崇祯弃京南逃。 范景文是坚决反对者之一,认为京城还能抢救一下。 最终导致南迁无果。 “下官见过云真人!” 范景文不敢托大,连忙还礼。 王承恩邀请云逍乘坐官船。 官船肯定比商船要舒适的多。 不曾想,却被云逍婉拒。 “此行江南,正要体察一番沿途风土人情,乘坐官船,又能看到什么?” 于是范景文和王承恩坚持与云逍同船。 云逍自然不会反对。 船主喜不自胜,有这些通天的大人物在船上,这一路上不知道要省多少麻烦,少多少盘剥。 商船顺着大运河,一路向南航行,官船远远地跟在后面。 数日过后,商船过了德州。 云逍此时已经没有了离开时的好心情。 王承恩和范景文的神色都不怎么好看。 沿途所见所闻所经历,可谓是触目惊心。 他们乘坐的商船,多次因为运河淤堵,不得不停滞河上。 曾遭遇漕运巡船的勒索,以及沿途各地漕运行署衙门官吏的盘剥。 在还遭到过漕帮公然拦河抢劫。 在靠岸停歇的时,也目睹了运粮漕军风餐露宿、食不果腹。 被迫弃船逃走的有之,欺压沿岸百姓的也有之。 甚至还遇到过,押送漕粮的官员、漕卒监守自盗,故意凿沉漕船,将整船漕粮贪墨。 如果是乘坐官船,肯定是看不到这些的。 云逍在前世,就知道大明的漕运腐败,弊端重重。 却远没有这次亲身经历,来的这么真切。 并且云逍还知道,沿途所经历的这些,还仅仅只是漕运的表象。 看不到的是,已经腐烂的血肉和骨头。 王承恩和范景文这一路都是神色凝重,忧心忡忡。 漕运,对大明国家财政,发挥着命脉的作用。 元朝时期的漕粮运输,以海运为主。 运河不过是海运的辅助性交通,无关紧要。 大明对大运河的依赖程度前所未有,远远超过以前的历代王朝。 大运河是京城和江南之间,唯一的交通运输线。 除了粮食,新鲜蔬菜和水果、家禽、纺织品、木料、文具、瓷器、漆…… 几乎所有物品,都要通过大运河进行输送。 漕运烂了,大明等于是被切断了大动脉。 王承恩和范景文怎能不忧心? 船过东昌府。 范景文准备写奏疏,上书朝廷,整顿漕运。 “整顿?” “整个漕运,都已经烂透了,还怎么整顿?” “漕运经历多次整顿,最终是个什么结果?” 云逍冷笑着直摇头。 范景文一阵颓然,“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王承恩心中一动,“云真人一定有良策,解决漕运弊端。” 万岁爷早就算定了,云真人此次南下会‘管闲事’。 漕运关乎国家安危,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可大明的漕运,连张居正、高拱主政的时候,都无法改变。 如今的大明,除了云真人,还能有谁有办法? “漕运已经从里到外都烂了,刮骨疗伤都意义不大。”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块烂肉割掉,弃之不用!”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范景文大吃一惊,“漕运,关系百万漕丁的衣食,以及沿运河两岸城镇百姓的活路,岂能一切了之?” 他说的倒是大实话。 在运河上的船只超过万艘。 靠漕运吃饭的漕丁超过一百万。 漕运刺激了运河两岸数省无数城镇的兴起。 沿岸更是有不计其数的百姓,靠运河吃饭。 一旦裁撤漕运,这些人哪里还有活路? 这些城镇也很快衰落下去,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云逍一声冷笑:“最重要的,还是漕运的利益,滋养了一大批贪官吧!” 运河漕运,涉及了太多既得利益。 此时已经形成了一条庞大而又完整的贪腐链条。 除了官吏,各省还有船帮勾结。 正粮之外“耗米”,“耗费”横收暴敛。 苦的,却是承担漕粮、漕运的老百姓! 范景文无言以对。 王承恩苦笑道:“撤了漕运,又如何贯通南北?” “云真人的意思是,改漕运为海运。” 范景文连连摇头,“这根本行不通的!” 云逍反问道:“为什么行不通?” 不等范景文回答,云逍又是一声冷笑: “不要说什么海上凶险,海盗劫掠,更不要说,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 “归根结底,是漕运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 “因此海运之事成了禁忌,朝廷和地方绝不允许海运漕粮。” “明知弊端重重,为什么不能改?非要等到亡国亡种,才去改吧?” 第260章 漕运改海,迁都南京? 云逍张口就是亡国亡种。 范景文顿时瞠目结舌。 这位纯阳真人,可什么话都敢说啊! 难道就不怕进东厂的厂狱? 王承恩为什么是习以为常的表情? 你即使不厉声呵斥,也要反驳上几句才对吧? 王承恩瞥了范景文一眼,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 云真人能当着万岁爷的面说大明吃枣药丸。 刚才说的那些,也交个事? “你们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 云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漕运,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加重百姓负担。” “单是漕运每年消耗的钱粮,就高达三百万两银子,还不算维护运河的开销。” “漕运,早就成了大明尾大不掉的财政负担,这,还只是其一。” 云逍拍击船舷,冷声说道。 “其二,漕运官员从上至下贪污腐败,搜刮百姓,中饱私囊。” 范景文不语。 沿途所见,就是明证。 这还只是浮在表面上的。 隐藏在暗处的,比下水道还要肮脏。 并且还没法查。 靠漕运吃饭的官吏、漕丁超过百万。 怎么查? 一旦影响到漕运,反倒会祸及自身。 海瑞来了都没法善终。 “其三,运河的运载量是有限的。” “过于依赖于漕运,使运输业发展受到遏制。” “这就导致大明北方严重供血不足,也阻碍南方的经济发展。” “长此以往,南北必定会离心离德,如今江南俨然独立于朝廷之外,就是这个原因。” 云逍这番话一出口,王承恩和范景文脸色苍白。 大明的运输能力,基本靠运河。 公路? 即使有水泥铺路,贯通南北。 单靠人力。畜力,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运输能力。 交通运输,已经成了制约大明南北经济交流的瓶颈。 唯一解决的途径,也只有海运。 “其四,漕运耗费了朝廷大量的财政支出。” “有明一代,所有水利工程,都以保障漕运为目的。” “北方其他地区,别说是兴修水利,就是防洪工程,都拿不出银子。” “这就导致农田产量下降,洪灾频发,最终引发大规模民乱。” 云逍细数漕运的弊端和危害。 王承恩和范景文满头大汗,心惊肉跳。 早就知道漕运有大问题,却从来没有人看的这么透彻。 如此看来,漕运不改,大明即使不亡,也必将是举步维艰。 云逍看着运河上穿梭的漕船,一阵摇头叹息。 放弃元朝时期的海运,改为漕运,就是永乐大帝朱棣的一大败笔。 可谓是贻害无穷! 大明历朝,从来都不乏能人志士。 他们也很清楚,漕运是压在大明财政的一座大山。 因此曾经有不少人极力推动改漕运为海运。 隆庆年间,由于黄河连年泛滥,运河堵塞,漕运艰难。 这是漕运改海最佳的机会。 张居正、高拱乘机强力推动,将漕粮海运。 可也真是他娘的神奇了。 海运一开始,原来烂到极致的河运,情况突然就好转了。 其中的蹊跷,也只有那些贪官污吏们知道。 于是百官对海运群起而攻之。 连张居正都顶不住压力,不得不将海运搁置。 这一搁置,就到了崇祯十二年。 时任中书舍人的沈廷扬上奏,请重试海运。 当时因为运河受到流寇袭扰,漕运时刻受到威胁。 崇祯皇帝不得不同意沈廷扬的奏请。 只可惜,此时的大明已经快要断气。 海运刚开不多久,宁锦大败。 大明损失了最后一支能战的兵马,很快就亡国了。 这时候开海运,自然是毫无意义。 王承恩说道:“如此说来,也只能改漕运为海运了。” 范景文忧心忡忡地说道:“海运风险极大,万一影响到漕粮运输,更是会动摇国本。” “风险?胡说八道!” “所谓的海运风险,弘治年间的邱浚、嘉靖年的王宗沐,早就逐条反驳。” “他们也反复计算过,海运的损失比例,远远小于漕运。” “没有办成海运,是当时的朝廷内斗的结果,而不是海运本身不行。” 云逍一声嗤笑。 范景文苦笑。 云真人说话,就是这么直白露骨。 多少讲究一点语言艺术噻? “海运,不仅效率高,而且速度快,运输量大。” “海运,同样可以兼顾河北山东江苏等地。” “并且海运一开,可以绕开漕运的既得利益集团。” “从而实现朝廷与沿海地区、江南地区,以及海外贸易方的多赢局面。” 云逍此时心中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促成漕运改海。 范景文问道:“将漕运一刀切,势必会引起大乱,云真人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 “并非是直接将漕运一刀切。” “海运需要造大量的海船,培养大批的水手。因此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并且日后的大运河,同样可以与海运并存,拉动大明的运输能力。” 云逍侃侃而道。 范景文思索许久,最终还是提出质疑:“若是改为海运,上百万漕丁如何安置?” “福建水师在澎湖湾大捷,大明沿海一带再无大股海盗为患。” “再加上海外贸易势在必行,正是缺少海运的人手。” “漕丁终生在水上讨生活,只需稍加培训,就可以从事海运。” “其余的部分,日后可以移民小琉球。” 小琉球迟早是要收回来的,多则十年,少则三五年。 此时的小琉球还没有完全开发,正是需要大量的移民,有多少能安置多少。 王承恩暗自将云逍所说的话,完整地记在心里面。 稍后稍加整理,写成奏疏,上奏给万岁爷,肯定又是大功一件。 顿了顿,云逍笑了笑,“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并且一劳永逸的办法。” 范景文急声问道:“什么办法?” 王承恩好奇地看着云逍。 “等平定辽东,消灭建奴,横扫蒙古,北方大定之后,迁都南京。” “如此一来,漕运的问题就不用担心了,江南的种种问题,也随之迎刃而解。” 云逍神色淡然地抛出一记惊雷。 王承恩和范景文目瞪口呆。 愣了片刻,二人齐声说道:“万万不可!” 第261章 南北之议 看到二人的神色,云逍淡然一笑。 关于京师南迁的问题,现在本不想多说。 可转念一想,借助王承恩的嘴巴,先在崇祯那里吹吹风,有个思想准备。 另外,给范景文这种榆木脑袋忠臣开开窍,也是相当必要的。 反正现在无事,就当做是闲聊了。 云逍问道:“成祖靖难成功后,为什么要自南京迁都北方?” “防御北元残余势力!” 王承恩和范景文异口同声地说道。 “天子守国门……呵!” 云逍笑了笑,摇头说道:“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你们未免把永乐大帝,想的太简单了!” 王承恩奇道:“难道还有别的缘由?” 别说是他这太监,就连范景文这饱读诗书、熟知历史的文官,也都是迷惑了。 除了防范北元残余势力袭扰北方,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成祖当年迁都北京,守御国门只是其中原因之一,并且还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要以都城,镇压整个北方,如若不然,就会南北分裂,大明因此一分为二。” 云逍接着一番解释。 自从石敬瑭这位儿皇帝割让燕云十六州开始,燕云之地就开始脱离大汉一族的统治。 而河北和山西之地,从靖康之耻起,同样也不再为汉人所有。 这可是长达数百年的漫长时间,北方的汉人早就被胡化了。 胡化的不仅有血脉,还有文化和生活习惯,与南方形同是两个民族。 当时如果不迁都北京,北方就会离心离德,时间久了,就会失去对北方的控制。 派军队镇守? 朱棣就是靠北地燕军起家的。 又怎么可能放心派出一支军队,远离京城镇守北方? 再说了,人心又岂是军队能够镇压下去的? 朝廷一旦失去对北方的控制,到时候只要北元残部骚扰边塞,就会导致整个北方,重新落入异族之手。 镇压北方,才是成祖迁都北京的主要原因。 “如果当时都城继续在南京,以后北方有异族入侵,南方为了自身的利益,肯定会舍弃北方。” “岳飞为什么会被朝廷所杀?” “杀他的真凶不是秦桧,也不是皇帝,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那些不愿意损害自身利益去北伐的江南士绅集团啊!” 说到这里,云逍不由得对朱棣心生敬佩。 他对九州的贡献,可不仅只是那些丰功伟业。 若不是朱棣靖难成功,又迁都北京,而是建文继续当皇帝,九州大概率会分裂成两个国家。 在云逍看来,这才是朱棣为大汉一族立下的最大的功劳。 单凭这个,称朱棣一句‘千古一帝’,也不为过! 范景文抚掌叹道:“下官早有耳闻,说云真人学贯古今,洞悉天地,今日算是领教了!” 王承恩笑了笑。 这都开始惊奇了? 未免太没见识! 多在云真人身边呆上几天,有你惊掉下巴的时候。 “成祖迁都北京,然后又向北方大批迁移人口,加强南北融合,成功避免了南北割裂。” “然而与此同时,问题也随之来了!” 云逍叹了一声。 范景文说道:“云真人说的是漕运,以及江南?” “不错!” 云逍点了点头,接着又娓娓道来。 “暂时不说漕运的事情,先说说江南的问题。” “江南之地,先是衣冠南渡,然后又是南宋偏安,已经形成了独立的经济、文化,以及庞大的士绅集团,成为了事实上的分裂。” “大明的都城若是在南京,有皇权镇压,士绅集团动弹不得,迁都之后,没有皇权的威慑,导致江南士绅集团逐渐做大。” “别的祸患且不说,一旦北方的民变不可收拾,建奴入侵,南方士绅集团,肯定会置北方于不顾!” 云逍说的这些,其实在十几年后就发生了。 北方狼烟四起,流寇、建奴肆虐。 可南方依然歌舞升平,朝廷要钱粮没有钱粮,调兵也调不动。 最终导致京城沦陷,大明亡国。 只不过短视的江南士绅集团怎么都不会料到,建奴竟然趁着李自成攻破北京,杀入关内,得了北方之地。 然后又趁着南明朝廷内部争权夺利,杀入江南,直杀得江南血流成河。 最终连大汉最后的衣冠也无法保存,全都剃成金钱鼠辫子,成为满人的奴才。 “漕运,就是连同南北的纽带。” “从成祖时期疏通运河,开通漕运这两百多年来,已经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 “这个利益集团,大肆从南北纽带中吸血,已经使这个纽带彻底腐烂,甚至到了威胁大明存亡的地步。” “而海运的成本,要低于漕运的十倍,是连通南北新的纽带。” “因此,漕粮改海,非改不可!” 云逍一番分析之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云真人一席话,对下官如醍醐灌顶,即便是读三十年书,翻遍经典,也是学不到啊!” “下官多谢真人赐教!” 范景文起身朝着云逍拱手一揖。 直到此时,才算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云逍微微一笑。 又成功忽悠……不,说服一个。 把朋友搞得多多,敌人搞得少少的。 伟人,诚不我欺! 范景文思索片刻,又不解地问道:“既然海运解决了漕运的种种弊端,云真人又为什么说要重新迁都南京?” “镇压南方士绅集团,这是其一。”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 “其二,随着海外贸易不断扩大,南方的经济势必会有一次蜕变,与北方的距离越来越大,甚至达到天壤之别的地步!” “若是继续以北京为都城,以皇权镇压江南,南方迟早会失去控制,大明最终还是会一分为二,这是大势所趋,非人力可为!” 云逍自嘲地笑了笑。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范景文揉了揉太阳穴。 这还真的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迁都南方之后,北方岂不又失去了控制?” “即使消灭了建奴,收服了蒙古,万一胡人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了呢?” 王承恩提出了新问题。 第262章 新的运输方式,铁龙! 范景文看向云逍。 王承恩提的,的确是个大问题。 异族就像是野草,烧一茬子,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长起来,威胁到九州安危。 顾得了南方,就顾不了北方。 到时候总不能再来一次迁都吧? 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无解,千古难题! 即使是秦皇汉武,再加上个李世民,恐怕也没办法解决。 “大人们,如今的时代,已经不同了啊!” 云逍的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笑容。 接着他笃定地说道:“不出二十年,北方异族,将再也不会对我大汉一族造成任何威胁,永远!” 王承恩和范景文顿时骇然。 随即不约而同地问道:“这是为何?” “那是因为,有贫道啊!” 云逍一阵轻笑。 “二十年后,不,也许只要十年,北方异族会安安分分地养牛放马、种棉花,还会从此变得能歌善舞!” 云逍的脑海中浮现出唯美的画面。 北方异族的铁骑,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却在马克沁重机枪的扫射下,如同麦浪一样成片成片的倒下。 接着画面一转。 异族男男女女,身穿艳丽盛装,载歌载舞,胡汉一家亲。 云逍当然不是口吐狂言。 所想的,也不是什么白日梦。 以大明现有的科技条件,十年时间,也许造不出马克沁重机枪。 将火枪的历史提前个两三百年,弄出后装枪、转镗枪之类的总不是问题吧? 到时候骑兵主宰战场的历史,将会被彻底改变。 北方的胡人,从此再也不会是九州的威胁。 当然了。 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强大的经济、科技基础之上。 大明自身的问题不解决,再怎么强大的武器都没用。 王、范二人相顾愕然。 范景文颤声说道:“云真人莫非有仙法,教化异族?” “算是仙法吧,这个仙法就叫做科学。” “科学,可以强国富民,可以让大明军队横扫天下,同样也能够让北方异族,变得服服帖帖!” 云逍朗声说道。 推广科学,从小事做起,从身边做起。 王承恩与范景文心驰神往。 与此同时,范景文心中涌出强烈的敬畏。 读书人向来敬畏智者。 此时在范景文的心目中,云逍就是超越千古先贤的智者。 云逍接着说道:“江南是大明的经济中心,如今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都城在北京,朝廷就会受制于南方。” 事实上,大明之所以被东林党操控朝堂,根源就在这里。 江南的文化、经济远胜于北方。 朝堂上的高官大多数都是南方人。 朝野的舆论话语权,也在江南人手中。 更重要的是,钱袋子、粮袋子都被江南士绅攥着。 皇权岂有不被架空的道理? 皇帝手中即使有刀把子,终究是斗不过钱袋子和粮袋子。 魏忠贤权倾朝野,杀了无数东林党,最终结果如何? “无论是现在,还是放眼将来,大明只能迁都南京!” 云逍断然说道。 以皇权镇压江南士绅阶层,这是现在的考虑。 从长远来看,随着海贸不断扩大,大明不断向外扩张,江南将会成为整个世界的中心。 迁都南京,也就成了将来的必须选择。 顿了一下,云逍又补充道:“当然了,迁都南京的前提是解决建奴、蒙古的威胁,以及西北的民乱。” 王承恩和范景文已经被彻底说服,情不自禁地连连点头。 “若是还都南京,北方即使不受异族侵扰,也会日益衰落,这该怎么解决?” 范景文想了想,又提出新的疑问。 他是北直隶人,不得不为自己的家乡考虑。 “从古至今,朝廷难以南北相顾,究其根源,就是因为交通运输的问题。” “为了维系南北的运输,现如今的漕粮、物资转运,也只能是以海运为主,漕运为辅,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将来只要解决了交通运输,南北的经济商贸往来就能够得到加强,并且互惠互补,密不可分。” 范景文打断云逍的话:“向来是南方的货物输送北方,而北方却极少有货物运往南方,又如何能做到互惠互补?” “现在是这样,可将来就不同了啊!” “不出十年,北方煤炭、钢铁等等矿物,以及羊毛、棉花等等资源,将会成为南方必不可少的物资。” 云逍笑了笑,眼神中流露出期待与向往。 范景文苦笑道:“云真人,恕下官直言,南方人不烧煤,也用不了多少钢铁、羊毛、棉花等物。” 王承恩也是一脸的困惑。 “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运输!” “如今的运输方式,除了漕运、海运,还有短距离的陆运,再无其他方式。” “将来有一种运输方式,能够替代漕运和海运,成为最主要的运输方式,姑且叫做……铁龙!” “这种运输方式,是以钢铁铺成轨道,用钢铁铸造车厢,每厢可装载货物万斤、数万斤,一次可以拉载十数厢,甚至更多。” “铁龙不需要吃喝拉撒,只需以煤炭来驱动,昼夜不停。至于速度……少说点吧,一个时辰一百里!” 王承恩和范景文目瞪口呆,满脸匪夷所思。 一次拉载十几万斤重的货物! 不吃不喝,昼夜不息,日行千里! 这哪里是什么铁龙,传说中的真龙也做不到啊! 云逍说的,当然是蒸汽机驱动的货车。 这东西搞出来不难。 事实上,此时的王徵,已经发明出了蒸汽机。 瓦特? 别扯了! 王徵所著的《奇器图说》上,清楚无误地记载着自走火船,就是以蒸汽机驱动的。 只不过自走火船处于最原始的阶段,发挥的作用不大而已。 《奇器图说》出版的时间是崇祯元年,1627年。 根据《清史史料探究》记载。 西洋传教士南怀仁,为康麻子制造出了一辆蒸汽机汽车,后世博物馆中还存放着机器原型。 这个时间点是1672年。 瓦特这个1736年才出生的人,看到水蒸气顶起壶盖子,发明了蒸汽机? 这就真他娘的神奇了! 九州从来就不缺仁人志士,也不缺天才。 缺少的是社会大环境,得不到朝廷的推动而已。 第263章 温水煮青蛙, 妙不可言 “有了铁龙运输,可以贯通南北,连接东西。” “无论是物资运输,还是调动兵马,变得无比快捷。” “并且铁轨铺设道路所到之处,能够带动当地经济,胜于运河十倍,覆盖面积更广!” 说着说着,云逍自己都有些兴奋起来。 以大明现有的水平,想建造遍布全国的铁路网,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花费个十几年时间,耗资千万白银,修建一条自京城到南京的铁路,应该不成问题。 范景文心驰神往,惊叹道:“如此手段,非仙神所不能也!” “这与仙神没多大关系,而是科学!” “铁龙的核心,就是燃烧煤炭,以蒸汽驱动的机械。” “西安府泾阳县,有一个名为王徵的人,曾任直隶广平府推官,他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发明出蒸汽机械。” 提到王徵,云逍不由得心生敬意。 王徵此时在西安府老家,为死去的父亲丁忧守制。 因此云逍一直无缘得以一见。 由于王徵是天主教徒,甚至被传教士给洗脑。 上次的西洋传教士风波,不可避免地要受到牵连。 为此云逍特意叮嘱过温体仁,命地方官对其加以保护。 “不光是这铁龙,咱们乘坐的船只、车辆等等,都可以用煤炭来驱动。” “你们说,北方的钢铁、煤炭以及相应的矿物,以后能不值钱?” 云逍笑着看向二人。 至于以后在草原推动‘羊吃人’运动。 现在还不到时候,因此云逍没有说出来。 王承恩和范景文相视苦笑。 以他们的见识,即使是把脑袋打破一个洞,也无法构想出云逍所说的这些。 不过这也不影响二人的震惊,以及对云逍的敬佩。 虽然不明白,但就是云真人,就是超级厉害啊! 范景文叹道:“云真人所言,下官闻所未闻,此时连下官都不得不承认,云真人是谪仙降世了!” 云逍摆摆手,将话题引到了当前。 “还都南京也好,铁龙也罢,都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解决漕运,尽快改漕为海。” 范景文想了想,苦笑道:“漕运弊端重重,海运具有无与伦比的优势,这都是事实。可要想一下子改掉,却是难啊!” “无非是利益驱动而已!” “温水煮青蛙,二位不曾听过吧?” 云逍笑了笑。 王承恩与范景文面面相觑。 “如果将一只青蛙放进沸水中,它会跳出来。” “但如果将它放进冷水中慢慢加热,将会察觉不到危险,一直到被活活煮死。” 说到这里,云逍忍不住又笑了。 这个理论完全是个假的,也就当个寓言来说。 这两位可千万别真的拿青蛙去煮,那可就穿帮了。 “暂时不必去大刀阔斧地改变漕运,而是大力开展海运。” “等尝到了海运的甜头,自然而然会形成一个新的利益集团,他们会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利益,朝廷再予以暗中推动。” “等到那时候,漕运的利益集团察觉到威胁,已经为时已晚。” “并且等海运一成,即使漕运利益集团反扑,也无法跟以往那样,以漕运来要挟朝廷。” “好一个温水煮青蛙,妙,妙不可言!” 范景文抚掌大赞,连声大笑。 王承恩呵呵一笑。 现在知道云真人的厉害了? 只是云真人也真是奇怪,没事为什么煮青蛙? 谪仙的所作所为,还真是与众不同。 要不要找一些青蛙来,用温水煮着吃? 接下来的行程中,三人一路畅谈。 王承恩和范景文各自将谈话的内容,写在奏疏上,派人送往京城。 不知不觉,商船到了徐州。 徐州地处四省交界,为北国锁钥,南国门户。 因而,徐州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以及商贾云集中心。 每年经徐州码头北上的粮船,就多达一万两千余艘,商船更是不计其数。 云逍几人乘坐的商船到达徐州时,正逢一批漕船靠岸。 商船无法在码头停靠,只能绕到十几里外的一个小码头。 几人来到岸上,租了几辆马车前往城区,十几名东厂番子身着便装骑马跟在后面。 云逍与柳如是同乘一车。 由于在船上呆的时间久了,上岸后看什么都觉得亲切。 快到徐州城时,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就见一队兵马,从后方疾驰而来。 车夫急忙将马车停到路旁。 一共有十几骑,看服饰应当是漕军。 看他们衣着光鲜,显然不是寻常漕军。 徐州设有海防道,直属漕运总督,负责运河安全。 这些人应该是徐州海防道的兵卒。 其中一骑,马背上面横放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老者,嘴巴也被麻布塞住。 骑队经过马车时,载着老者的马匹,前蹄踩在一个坑中,险些失蹄。 老者被摔了下来,正好滚落在云逍的马车前。 老者被摔得头破血流,堵在嘴巴上的麻布也脱落。 他看到正看过来的云逍,挣扎着昂起头,嘶哑着嗓子说道:“我家少爷沈廷扬遭人陷害,危在旦夕,恳请公子前往苏州府崇明沈家带信,沈家必有重谢!” “沈廷扬?!崇明人氏,字季明?” 云逍一震,立即从马车上跳下来。 沈廷扬,字季明,号五梅,南直隶苏州府崇明人。 崇明沈家,就是经常被后世小说中,描绘成沙船帮的那个沈家。 沈廷扬家境富有,为人慷慨有志气,崇尚侠义。 崇祯十二年,为解决辽东粮饷运输,时为内阁中书舍人沈廷扬上书崇祯,改漕运为海运。 并自备船只,亲试海运,获得成功。 大明亡国后,沈廷扬率舟师,于鹿苑与建奴水师大战四昼夜。 由于遭飓风袭击,战船翻沉,土卒多溺死。 建奴在岸上高呼,‘剃发者不死!’ 张名振、张煌言、冯京弟等南明大臣,混入降卒中逃遁。 沈廷扬却说:“我御史也,不可以无名死!” 与部下700人皆被俘。 建奴用尽办法劝降,沈廷扬不予理会。 沈廷扬曾对汉奸洪承畴有救命之恩。 此时洪承畴为螨清内阁大学士,因此想要救他一命,却被沈廷扬怒骂而出。 随后,沈廷扬被押往苏州行刑。 他身着方巾宽袍,向南叩拜,高呼:‘为国而死,死而何憾’。 随后慷慨就义。 他部下700崇明男儿也无一人肯降,皆在苏州被活埋。 “能与廷扬公相遇,上苍待我不薄!” 云逍一时心神激荡。 第264章 沈廷扬是贫道粉丝? 老者大喜,连忙道:“公子所说的沈廷扬,正是我家少爷……” 这时一名漕军一脚踢在他的身上,打断了他的话。 这兵卒扬起皮鞭,就要朝老者身上抽打下去。 寒光一闪,剑锋直指他的咽喉。 接着云逍冰冷的声音传来:“敢动他一下,给你脖子开一道口子。” 这兵卒吓得面如土色,哪里还敢动弹分毫。 众漕军大惊,纷纷下马,拔刀围了过来。 一直跟随马车而行的杜大寒等护卫,拔刀挡在云逍身前。 领头漕军伍长朝云逍森然说道:“这老家伙,是海防道抓的重犯,你可别给自己招祸!” 云逍没有理睬,用剑割断老者身上的绳索,将他扶起来,坐在马车上。 伍长见云逍如此作派,知道他来头不小,反倒有些犹豫了。 后面马车上的王承恩,急忙朝后方挥手。 十几名东厂番子,纵马飞驰而来,将众海防道的漕军围在中央。 “这人,东厂要了。滚!” 一名番子将腰牌丢给那伍长,居高临下地说道。 伍长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解释。 那番子劈脸就是一鞭子抽下来。 伍长强忍着愤怒,双手将腰牌交还回去。 然后准备带着手下离开,云逍忽然说道:“全都留下,在一边儿等着!” 王承恩面露异色,挥手让东厂番子将那些漕军赶到路旁。 这些海防道的漕军兵卒,平时在运河以及两岸向来是横行惯了的。 可是在凶名赫赫的东厂面前,哪有他们嚣张的份儿,乖乖地站在那里等着。 云逍向老者沉声问道:“老人家,沈廷扬在哪里,又是怎么个危在旦夕?” 老者也吓得不轻。 随行有东厂的人保护,这年轻人的身份,又可怕到什么地步? 老者喘了口气,定住神,将事情的原委向云逍道来。 崇明沈氏,是商贾之家,通过海运积累了百万家财。 沈家麾下沙船数百艘,陆上田地数千顷,不仅是崇明首屈一指的富豪,更是东南最大的海商之一。 沈廷扬今年三十多岁,此时的身份是监生为人慷慨,崇尚侠义,常以家资赈济百姓。 老者说道:“前些日子,少爷因为看了《大明日报》上的文章,大为惊奇,于是决定入京,去拜访纯阳真人云逍子。” 老者名为沈禄,是沈家的家奴。 由于一直伺候沈廷扬,所以把三十多岁的沈廷扬称之为少爷。 云逍忍不住笑了笑。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此时的沙船帮少主,将来名垂千古的沈廷扬,竟然会是自己的粉丝! 贫道这该死的虚荣心,怎么都压不住了。 柳如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禄愕然问道:“这位小姐何故发笑?” “这姑娘脑子有点问题,就喜欢傻笑,别理她,老人家你继续讲。” 云逍摆摆手,示意老者继续说下去。 柳如是一脸幽怨。 沈禄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 沈廷扬乘船北上,途径淮安的时候,偶遇一位好友。 这人名为冯才强,是户部的一名正六品官员,被派驻到淮安,担任监兑官。 监兑官的官职不高,权力却是不小,形同于朝廷委派监督漕运的专差。 其实在万历朝的时候,就取消了监兑官制度,改由总督漕运部院来监督。 直到今年年初,崇祯决定下决心整顿吏治,而漕运到了不得不整顿的地步,于是委任了新的漕运总督,还重新拾起了监兑官制度。 这位冯监兑官,就是奉命前来监督漕运的户部官员。 沈廷扬与此人关系莫逆,于是同乘一船北上。 不曾想途径徐州,在码头被海防道官军截住,二人双双被抓入大牢。 沈禄当时到徐州城内采买,才侥幸逃过一劫。 他多方打听,才知道那位冯监兑官,牵扯到一桩漕粮弊案当中,被抓入海防道大牢不久,在狱中自缢身亡。 沈廷扬跟他同船,因此被当做同伙。 沈禄是沈家的老人,见过太多的肮脏龌龊,意识到沈廷扬这次牵扯到漕粮的事情,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沈禄直接打消营救沈廷扬的念头,独自逃出徐州,准备返回崇明报信。谁知道没走出多远,就被海防道的官军抓获。 “立即去徐州海防道救人,要快!” 云逍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 沈廷扬这次的麻烦大了,甚至有性命之忧。 事情很明显。 即使那位冯监兑官真的有什么问题,也不至于牵连到同船的人,更不可能连沈廷扬的家奴都不放过。 多半是冯监兑官在淮安查到了漕运中的问题,准备入京奏报,结果被灭了口。 沈廷扬也极有可能知情,这才被抓住不放。如果去的晚了,说不定也会在狱中被自缢。 王承恩自告奋勇:“咱家带人去海防道要人。” 云逍想了想,摆摆手:“还是我走一趟!” 范景文劝阻道:“这样的小事,云真人又何必以身涉险?” 云逍摇摇头。 之所以决定亲自走一趟,担心沈廷扬的安危是一个原因。 另外还考虑到,让王承恩直接出面捞人,会让海防道的人觉得,沈廷扬已经跟朝廷取得联系。 到时候不仅救不出人,反倒会让沈廷扬送了性命。 海防道来个死无对证,又能怎么样? 王承恩哪能放心云逍一个人去救人,派了五名东厂好手装扮成护卫,与杜大寒等护卫一起跟随云逍入城。 同时传令官船上的所有东厂番役,全部伪装进城。 就这他依然不放心。 等云逍走后,又派人向方正化送信。 东方不败带着三千勇卫营走旱路,一直跟着云逍乘坐的商船,此时距离徐州不远。 至于那些海防道的漕军兵卒,暂时先扣着,免得回去通风报信。 范景文道:“这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这里毕竟是大明天下,难道海防道还能造反不成?” 王承恩摇头道:“范大人有所不知,海防道的人向来无法无天,无人约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况且关系到云真人的安危,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范景文困惑地说道:“这个沈廷扬是何方神圣,竟然被云真人如此看重?” 王承恩笑了笑。 能被云真人看重的人,必定是国之栋梁……比如咱家! 沈禄在一旁直接看傻了,结结巴巴地向柳如是问道:“这位云真人,到底何人?” 柳如是哼了一声,“一个不懂风情的臭道士罢了!” 第265章 漕运之王平江侯 徐州海防道官衙。 大明的漕运总督,全称是“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兼管河道”,正二品大员。 单是从这一长串的文字,就可以看出漕运总督的权力大是何等惊人。 不仅管理跨数省长达3000多里的运河沿线,还管理地方行政事务,兼庐凤巡抚,管理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庐州府和徐州、和州和滁州三州。 徐州海防道,就是总督漕运部院驻守徐州的军务机构,即使在徐州杀人放火,地方官也无权管辖。 此时。 海防道官衙的后花园,一座临湖而建的水榭中,一名正在垂钓。 这人年龄不到二十,身穿浅蓝色湖绸夏袍,束以靛蓝锦带,腰悬白玉佩,身份显然非同寻常。 海防道参将谢方德垂手弯腰,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在徐州城,乃至从淮安到徐州,再到济宁,这一段的大运河,这位谢参将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可在这位年轻人面前,也只能算是阿猫阿狗一般的角色。 那是因为这年轻人,姓陈。 他的祖先名叫陈瑄,建文帝时任水师统领,主动率水师投降,使得燕军顺利渡过长江,攻入金陵。 陈瑄后来主持海运、漕运,成为大明第一任漕运总督。 陈瑄先后督理海上漕运、内河漕运共计三十年,堪称是大明漕运之父,因为功绩卓著,死后被追封为太保、平江侯。 由于陈瑄对漕运的影响,他的子孙后代扎根于漕运,影响力渗透到大运河的边边角角,日后不论漕运总督是谁,都绕不开平江侯陈氏一脉。 陈家,就是大运河上真正的漕王,权势之大,远超那些有名无权的藩王、国公。 这位年轻人名为陈能,是这一代平江侯陈治安的嫡长子,虽然尚未立为世子,陈家上下都以世子待之。 “沈家逃脱的那个奴才,抓住了?” 陈能专注地钓着鱼,头也不回地问道。 谢参将慌忙答道:“已经查到那奴才的踪迹,绝对逃不掉的。” “那就好。” 陈能点了点头,淡漠地说道:“等把人抓到,沈廷扬,也就可以自缢了。” 谢参将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沈廷扬是崇明沈家的少主,况且他仅仅只是跟冯才强同船……” 陈能:“嗯?” 谢参将顿时噤若寒蝉。 陈能放下鱼竿,叹道:“朝廷派杨一鹏担任漕运总督,又专门派出监兑官,这是要对咱们陈家脖子上套绳子呢!” 谢参将陪着笑说道:“平江侯府为大明漕运操劳了两百多年,朝廷做事不会那么绝情吧?” “以前当然不会,可当今陛下受妖道蛊惑,什么事做不出来?” “杀晋商,杀东林党、复社,又在河南强推摊丁入亩,多少官员、士绅人头落地,何况是咱们陈家?” 陈能英俊的脸庞上流露出担忧之色。 顿了顿,随即冷哼一声。 “冯才强受杨一鹏指使,暗中搜集了不少东西,一旦捅到朝廷里,肯定会揪着陈家不放。” “兹事体大,为了百万漕丁的衣食,也只有委屈一下沈廷扬了,他即使对事情一无所知,也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徐州。” 谢参将问道:“那沈家那边……” 陈能不在意地笑了笑,“沈家在海上吃野食,敢把手伸到运河来,打断了便是。” 谢参将连连点头:“那末将就按世子的吩咐去办。” 这时,一名将官匆匆来报:“参戎大人,有客来访!” 谢参将皱着眉头说道:“没见这里有贵客吗?” 那将官答道:“来人自称是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 “管他是谁……什么,云逍子?” 谢参将的神色大变。 陈能一震,转身问道:“确定是云逍子?他来这里做什么?” 那将官恭恭敬敬地答道:“末将查验过印信,并非作伪,至于来意,他却不肯说。” 陈能挥挥手,让那将官退下,然后朝谢参将说道:“出去好生应付着,切莫要怠慢了他。” 谢参将领命匆匆而去。 陈能眉头大皱,喃喃低语道:“云逍子到徐州来做什么?难道……也是为漕运而来?” 想到这里,他满脸惊骇、惊恐。 云逍子连国公、藩王都敢动,如何不敢动平江侯? 陈能的神色变得凌厉起来,寒声说道:“云逍子,你最好莫要在我陈家的大运河里兴风作浪,否则哪怕你是真龙过境,也要让你葬身鱼腹!” 云逍在花厅中等候了一会儿,谢参将匆匆而至。 他一边抹着头上的汗水,一边赔礼:“不知云真人法驾降临,怠慢了,切莫见怪!” “谢参戎不必客气。” 云逍面带笑容,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谢参将心中松了一口气,可依然感到巨大的压力。 云逍直接道明来意:“贫道云游至徐州,偶然间听闻至交好友沈廷扬,被海防道请来做客,因此前来与好友一会。” 谢参将的脑袋里‘嗡’的一声,额头上立即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云逍诧异地问道:“怎么,参戎有什么为难之处?” 谢参将强作镇定,“云真人应该是听错了,海防道中并无沈廷扬此人。” 云逍露出似笑非笑之色,盯着谢参将:“那倒是奇怪了,有多人目睹,沈廷扬被海防道的人请到这里,怎么反倒不在了?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蹊跷?” “此事,此事末将不知情,这就去问问下面的人。” 谢参将扛不住了,准备前去请示陈能。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云逍忽然说道:“若是我那好友忽然暴毙,或者是自缢之类,谢参将可要为自己和一家老小的安危考虑仔细了。” 谢参将身体一颤,匆忙离开花厅。 来到后花园,将事情跟陈能禀报了。 陈能无奈地叹道:“云逍子,果然是冲着漕运而来!” 谢参将道:“那,不如放了沈廷扬?” “晚了!” “云逍子心狠手辣,做事向来是赶尽杀绝,不留任何后患。” “既然他盯上了漕运,就绝不会轻易罢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陈能摇头苦笑。 思索片刻,面露决然。 他站起身来,将手中鱼竿折为两段:“无非是鱼死网破而已!” 第266章 平江侯罪证 海防道大牢。 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中。 一名男子面壁而坐,正摇头晃脑地吟哦着。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吟毕,男子抚掌赞叹:“好诗,绝世好诗!” 接着他又是一声叹息:“不能与云逍子这等奇人一见,实乃平生大憾!” 这时从牢房外传来狱卒的声音:“沈廷扬,出来!” “这就准备送沈某上路了?” 沈廷扬从容起身,将身上的儒服仔细一番整理。 牢房门打开,狱卒走了进来。 “不光无酒,连断头饭都没有?” “徐州海防道,竟是吝啬如斯!” 沈廷扬见他空着手,顿时有些恼怒。 那狱卒陪着笑说道:“沈家少爷,有人接你出去了。” “想杀我,直说便是,沈某绝非是贪生怕死之辈。” “不能以身报国,却死在蠹虫之手,可惜,可惜!” 沈廷扬一阵叹息,昂首走出牢房。 牢房外一名独臂汉子沉声说道:“跟我走,不要多说话。” 沈廷扬心中一阵诧异,却还是依言跟在后面。 出了大牢,来到外面的大街上,沈廷扬这才意识到,竟然真的是获救了。 独臂汉子带着沈廷扬上了一辆马车,然后直奔城外而去。 …… 海防道官衙,后花园。 陈能坐在水榭汇总,悠闲地喝着茶水。 谢参将匆匆而来。 陈能放下茶杯,淡淡地问道:“人送走了?” 谢参将顾不得擦汗,连忙答道:“沈廷扬已经被云逍子的人带走,云逍子也出了城。” 陈能点点头,“那便好。” 谢参将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云逍子深得圣心,若是死在运河中,陛下必定会龙颜大怒,这要是追究下来……” “大运河中,哪一天不死几十个人?” “云逍子死在漕帮的手里,关咱们什么事?” “百万漕丁,漕帮十数万,陛下再怎么震怒,难不成还剿灭了整个大运河的漕帮不成?” “除非陛下是想断了漕运,让北方人饿肚子!” 陈能冷哼一声,面露不屑之色。 谢参将松了一口气。 天塌了还有陈家顶着,怕甚? “可笑晋商以及东林党人,居然连区区一个道士都奈何不得,任他将大明搅的天翻地覆。” “今日我为大明除此国贼,也许有朝一日,能够彪炳史册!” 陈能一声轻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 城外十里长亭。 沈廷扬与云逍相见。 王承恩等人也早在这里等候。 “久仰季明兄大名,今日得见,幸甚之至!” 云逍行了一个道揖,接着一番打量。 沈廷扬生的气宇轩昂,不羁中透着几分洒脱。 完全是后世网文中的主角模板。 不过比起云真人而言,还略逊一筹。 与后世的那些帅气逼人的读者大老爷相比,更是逊了二筹。 并且年龄也不小了,今年三十有六。 云真人今年也才是十六岁而已。 沈廷扬一脸迷惑,“不知是哪位朋友当面?” 沈禄在一旁说道:“少爷,这位便是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云真人!” “云逍子真人?!” 沈廷扬大吃一惊,慌忙行礼,一揖到底。 云逍赶忙上前将其扶起。 “想不到,竟然能在徐州得见云真人仙颜,更是不曾想到,云真人还救了沈某性命。” 沈廷扬满脸感激、敬仰,像极了后世的追星族。 某位道士内心的虚荣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二人寒暄了几句。 沈廷扬忽然神情变得忸怩,说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云真人成全。” 云逍心中涌起一丝不祥。 沈廷扬说道:“能否请云真人赋诗一首,赠予在下?” 果然没安好心……云逍当即婉拒:“贫道哪里是作诗的材料,此处也不是作诗的地方。” 沈廷扬却是十分倔强:“云真人能写出《赠柳如是》,却不能写《赠沈廷扬》,莫非在下连一名青楼女子都不如?” 云逍咳嗽了一声。 一旁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小女子,便是柳如是。” “柳小姐,多有得罪。” 沈廷扬闹了个大红脸。 向柳如是告了声罪,推说要去方便。 然后在沈禄的陪同下匆匆去了茅厕。 云逍看着柳如是,一阵大笑。 柳如是恨的牙根直痒痒。 决定了! 到了江南,不择手段,也要将其拿下。 辣手摧残之! 沈廷扬去了许久才返回来。 他压低声音说道:“云真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云逍看了看四周,除了王承恩、范景文和柳如是,再无他人。 于是说道:“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户部监兑官冯才强,查得平江侯府在漕运中大肆贪腐的罪证,全都在这蜡丸中。” “冯才强被抓前将蜡丸交给在下,希望在下转呈朝廷。” “在下位卑言轻,还请云真人予以转交,为国除此大害!” 沈廷扬自袖口取出一颗鸽子卵大小的蜡丸,双手递给云逍。 云逍正要伸手去接,却猛地想到了什么,手又缩了回来,朝王承恩看了一眼。 云真人这是要将天大的功劳,拱手送给咱家啊……王承恩喜滋滋地接过蜡丸。 却是不曾留意,云逍的嘴角抽了抽。 王承恩捏碎蜡丸,封存在里面的一卷纸显露出来。 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竟是用微刻手段将文字写在上面。 此时的微刻技术极其高明,《核舟记》就是明证。 另外此时的银票防伪技术用的也是微刻,能够在银票的边角上,将朱伯庐516字的《治家格言》印到了上面,可见其技艺之高超。 蜡丸中的纸张,足足有洋洋洒洒数千字。 王承恩一边瞪大眼睛看着纸张上的字,一边好奇地问道:“这罪证你藏在何处,又是如何逃脱海防道搜查的?” 沈廷扬如实说道:“被我吞入腹中。” 王承恩一愣,随即问道:“又是如何取出来的?” 沈廷扬:“在下刚才去了一趟茅厕。” 王承恩身体一僵,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第267章 想温和,可反派不允许啊 王承恩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云逍。 心里的那点怨气,瞬时烟消云散。 云真人是何许人也? 他又能有什么坏心思? ……即使有,那也是咱家的福分不是? 柳如是强忍着笑,瞪了云逍一眼。 这家伙,实在不是好人! 王承恩举起纸张,迎着太阳。 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上面的字迹太小,又哪里能看出什么名堂。 沈廷扬说道:“上面的字迹,需用水晶镜方能看到。” 所谓水晶镜,其实就是放大镜。 如果没有这东西,也没办法进行微雕。 其实早在东汉时期,就已经有放大镜了。 在后世,从刘秀的第九子广陵王刘荆墓中,就出土过一件嵌水晶金圈。 水晶经过打磨制成凸透镜,如同单片的老花镜,看书的时候,文字可放大五倍。 “里面的内容,冯才强曾对我说过一些。” “其中有一项罪证,是平江侯将漕运常盈仓中运往辽东的米粮,偷换成次等漕粮。” 沈廷扬的话,让几人都是大吃一惊。 运往辽东的米粮,是供应辽东将士的军粮。 擅自调换军粮,以次充好,单凭这一项,足以将平江侯抄家! 王承恩如获至宝,立即叫来几名东厂番子:“以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送呈陛下御览!” 几名番子正要离开。 王承恩又叮嘱道:“记得用熏香消除异味,然后再送上去。” 自己闻点臭味,倒也罢了。 要是让万岁爷……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沈廷扬见王承恩竟然能够直达天听,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这位大人是……” “咱家王承恩。” 王承恩看了沈廷扬一眼,意味深长地‘嘿嘿’一笑。 沈廷扬瞠目结舌。 随即察觉到到王承恩的笑容中,隐藏着的不善。 沈廷扬感到后心阵阵发凉。 云逍淡淡地看了王承恩一眼。 王承恩心中一凛。 立即意识到,沈廷扬是云真人看重的人,以后万万不能给他小鞋穿。 罢了,他也是无心之过。 况且又送给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份功劳,不跟他一般见识。 沈廷扬在大牢里吃了不少苦头,身上伤痕累累。 好在都是一些皮外伤,简单地处置一下即是,并无大碍。 众人离开长亭,准备离开返回船上。 云逍忽然开口道:“水路,不能再走了!” 范景文立即会意,难以置信地说道:“难不成,平江侯还能杀了咱们灭口不成?” “十代平江侯,掌控大明漕运两百多年。” “以前朝廷不是没有想过要整治漕运,结果却反被以中断漕运要挟,不得不作罢。” “此时咱们掌握了平江侯罪证,杀人灭口,又有什么不可能?” 云逍一声冷笑。 触及到了既得利益者的根本利益,他们连皇帝都敢谋害。 如今找到平江侯的罪证,一旦平江侯倒下,将会牵扯到多少人和事? 还有什么疯狂的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沈廷扬不解:“既然他们要杀人灭口,直接在大牢里下手便是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王承恩冷笑:“他们敢在官衙里动手试试看?” “他们可以安排冯才强自尽,也可以不留痕迹杀了你。” “可云真人却是不同,他若是有任何闪失,那就形同谋逆造反。” “到时候陛下,会在整个大运河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平江侯担待不起。” “在运河中动手,却是可以推到漕帮身上,陛下即使知道是平江侯下的黑手,却也无可奈何。” 范景文一番解释。 沈廷扬这才明白云逍在当今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想到他以万金之躯,冒险去海防道官衙救自己,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感激。 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劳驾云真人这样相待? “听云真人的,立即改走旱路!” 王承恩当机立断。 一行换乘马车,顺着官道朝向淮安进发。 以前乘坐的船只,以及东厂的官船,依然按照既定路线顺河而下。 当天夜晚。 云逍一行夜宿一座乡绅的庄园中。 一夜无事, 到了第二天早晨,一名东厂番子匆匆前来禀报。 昨天晚上,以前乘坐的商船,以及东厂的官船,遭到上百艘漕帮船只拦截。 只是漕帮的人发现船上除了船工,再无他人之后,又迅速撤走。 沈廷扬心服口服:“云真人,简直是神机妙算!” 王承恩却是习以为常。 云真人有未卜先知之能,这又算什么? 这是少见多怪! “若不是云真人,咱们这次,恐怕是要葬身运河了。” 范景文一阵后怕,随即大怒:“平江侯竟然猖獗如斯,这是要造反吗?” 云逍淡然一笑,“不作不死,平江侯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啊!” 本打算以相对温和的手段,来解决漕运的问题。 可反派他不允许啊! 既然如此,手段激烈一点又何妨? 范景文无奈地叹了口气。 早就说了,云逍子这次下江南绝不太平。 这还没到江南呢,就要出大事了。 …… 徐州海防道官衙。 陈能刚刚起身,接到昨晚上漕帮落空的消息。 “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云逍子真的能够未卜先知?” 陈能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骇然。 谢参将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这就算了?” “已经打草惊蛇,即使咱们想就此罢手,云逍子又岂会同意?” 陈能一阵苦笑。 云逍子可不是什么善人。 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光时亨、成国公是个什么下场? 他既然避开水路,就证明已经起了防备之心。 日后又如何能放得过陈家? 想到这件事带来的严重后果,陈能神色变得凌厉起来。 “云逍子,必定是从陆上走了!” “漕帮的人,在岸上同样能杀人!” “立即让漕帮的人上岸,找到云逍子的下落,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徐州境内!” “漕帮的人顶不上多大用处,你亲自带上海防道三百兵卒,装扮一下混在漕帮之中!” 陈能杀气腾腾向谢参将下令。 事到如今,已经是无路可走,也只能铤而走险。 第268章 为天下苍生计,死有何惜? 云逍一行收拾停当,准备离开。 临走时,云逍找来此间乡绅,问道:“这附近可有坚固的庄院?” 在江南,很多富绅为了防备盗匪,修建坚固如堡垒一般的庄院。 除非是遭遇军队攻打,寻常盗匪很难攻破。 那乡绅答道:“距离此间不到三十里,就有一座许家庄院,固若金汤,曾遭上百水匪围困五天,都不曾被攻破。” 云逍点点头,不再询问。 一行走出不远,云逍忽然向王承恩问道:“此行江南,东厂有多少人随行?” 王承恩如实答道:“一百多精干东厂番役,此时都在后面不远处跟着。”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兵马?” 云逍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承恩。 王承恩与范景文此行江南的目的,他又怎么看不透? 只不过没有说破罢了。 并且云逍也十分清楚,除了王承恩,肯定还有兵马相随。 以前居住在吕祖观的时候,崇祯就派出一千多禁军保护。 这次前往江南,如同进入虎穴。 他又怎么可能只派东厂的人,而不派兵马? 王承恩知道隐瞒不住,讪讪笑道:“还有方正化带领的三千勇卫营,若是有事,顶多两个时辰就能赶来驰援。” “三千勇卫营?” 云逍嘴角抽了抽。 京城中的那位侄儿,孝心可嘉啊! 没白心疼他一场。 “将所有东厂番役调过来,前往许家庄院!” “给方正化传信,让他保持联络,随时驰援!” 云逍沉声说道,面露杀机。 范景文大吃一惊,“云真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来而不往非礼也!” “平江侯既然送了大礼过来,贫道又怎能不还礼回去?” 云逍呵呵一笑,眼眸中尽是冷意。 王承恩骇然道:“云真人这是打算,以自身为诱饵,剿灭了平江侯派出的漕帮?” 范景文连忙劝阻:“云真人三思,还是等平江侯的罪证送到京城,由陛下发落吧!” “平江侯的势力,遍布整个大运河,更是涉及到庞大的利益集团。” “即使有罪证,最终朝堂和地方上的官员,也会想尽办法,为平江侯开脱。” “漕运是连同南北的经济命脉,朝廷不惜代价也要保住。为了漕运不出大乱,陛下最终也是不得不息事宁人。” 云逍一番话,让范景文一阵默然。 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沈廷扬怒声说道:“难不成冯才强这次白死了,任由那些蠹虫逍遥法外?” “哪有那么容易?”云逍摆摆手,冷笑道:“这次不做便罢,做,就做绝!” 沈廷扬不解地说道:“可即使将前来追杀的漕帮全部剿灭,对于平江侯以及漕运利益集团而言,依然是不痛不痒。” “冯才强提供的罪证,扳不倒平江侯。” “剿灭前来追杀的漕帮,也伤不到平江侯的根本。” “若是贫道给朝廷送上一个更大的罪证,有充分的借口扳倒平江侯呢?” 云逍笑着问道。 王承恩问道:“是什么罪证?” 云逍缓缓说道:“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遇袭重伤。这个罪证,够不够灭平江侯满门?” 众人无不骇然。 “这里是平江侯的势力范围,漕帮又人数众多。” “万一有个什么好歹,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王承恩连连摇头,“太危险了,不值当!” “能够借此机会,铲除平江侯,整顿漕运,有何不值?” “为天下苍生计,死有何惜?冒一点险又算什么?”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冒险? 当然是不存在的。 漕帮,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即使是徐州的海防道、守备营的兵马全部出动。 以他们那可笑的战斗力,能敌过三千勇卫营? “云真人不惜以身涉险,为国除害,沈某佩服的五体投地!” 沈廷扬双手高举过头,想着云逍深深一拜。 云逍以身涉险去救他,他只是感激。 为了整治漕运,为国家去疴除弊,让沈廷扬彻底折服。 柳如是痴痴地看着云逍,眼眸中波光流转。 不愧是能够写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男人啊! 一时间,柳如是的心儿都快化了。 “云真人大义,下官佩服!” 范景文也是满心敬佩,如此大义之士,实乃同道中人。 不过敬佩归敬佩,他还是提出了质疑: “云真人的计谋,除掉平江侯自然是足够了。” “可一旦平江侯被抓,漕运必将大乱,影响到社稷安危。” “如此一来,岂不是有悖于之前的计划,又该如何处置?” “漕运,断不了!”云逍指着沈廷扬,笑道:“这不是有他吗?” 按照在船上商议的计划,暂时本不打算去动运河漕运。 而是先准备海运,徐徐图之。 可有了沈廷扬和沈家,事情就不一样了。 漕运不仅乱不了。 反倒可以借助这次的事情,提前推动海运。 沈廷扬指着自己的鼻子,愕然道:“我?” 云逍问道:“沈家有多少可以出海的沙船?” 所谓沙船,是一种近海船只,主要适用于多礁石的北洋海道。 因船只在浅滩沙地还有一定的行驶能力,因此而得名。 沈廷扬答道:“大小沙船四百余。” 云逍又问:“若是沈家出面,又能联络到多少沙船?” 沈廷扬:“不下千条。” “海船载重十倍于漕船,千条沙船运载漕粮,足以填补漕运。” “江南各大船厂,全力制造海船,不出一年,海运就可以完全替代漕运。” “平江侯以及漕运利益集团,拿什么来威胁朝廷?” 云逍‘呵’地一笑,一切尽在掌握。 王承恩看了一眼沈廷扬,心中瞬时雪亮。 难怪云真人如此看重这人,原来是在为海运谋算。 真不愧是云真人,未雨绸缪,算无遗策! “借助被平江侯追杀一事,不仅铲除漕运毒瘤,顺势还推动了海运。” “云真人举重若轻,举手之间,两百多年的漕运积弊,就此可除矣!” 范景文仔细想了想,振奋击掌。 这一刻,对云逍佩服的五体投地。 沈廷扬却是苦着脸,泼了一瓢凉水:“事情恐怕有些难办。” 第269章 禽兽,或是禽兽不如? 云逍问道:“有哪些事情是不能解决的?” “船只、船工,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航线!” “由于海盗横行,以前沈家的沙船北上,只能沿着海岸航行。” “这条航线由于紧挨陆地,因此补给方便,并且可以及时躲避海盗和风暴。” 沈家靠海运起家,沈廷扬是沈家的少主,因此对于近海航运了如指掌。 范景文道:“这不就对了吗,有什么问题?” 沈廷扬摇摇头,“这条航线优势明显,却同样有着难以克服的弊端。” “由于靠海岸航行,这条航线极为曲折,航程漫长。” “并且沿岸岛屿、礁石丛生,沙船航行时必须小心谨慎,否则容易触礁。” “再加上近海的海水,常年都是由北向南流动,因此沙船北上属于逆流,航速极慢。” “若是从太仓刘家港入海北上,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天津卫。” 范景文的心凉了半截。 一个月的时间,比漕运都还要慢,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本以为大海那么广阔,船只在大海上怎么随意航行都可以。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王承恩不死心地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航线了吗?” “有!以前蒙元运送漕粮、物资,还有一条主要航线!” “然而大明实行禁海,海上的海盗猖獗,这条航线已经有多年不曾走过。” “要想重新开通航线,需要船队多次试航才能最终确定,贸然航行,很容易发生事故。” “要确保航线安全,至少需要一年,甚至更多时间才能确定下来。” 沈廷扬叹了一声。 范景文满脸无奈。 大海上航行,显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周围的人看向云逍。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云真人也有失算的时候! 真不想装,显圣啊……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然后蹲下身子,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幅简略的海图。 “你所说的航线,是从刘家港开洋,由成山头入莱州大洋,最终抵塘沽。” 云逍用树枝在海图上,画出一个箭头,从出发地直至目的地。 沈廷扬难以置信地说道:“云真人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键盘史学家……云逍淡然一笑,显得高深莫测。 “相对沿海岸航行,这条航线要直的多,因此航程较短,并且避开了近海浅滩。” “并且航程之中,能够得到风力和潮水的助力,航行时间缩短了一半,只需半个月。” “等拿到清晰的海图,我你标注清楚,按照这条航线走,绝对安全无虞!” 沈廷扬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承恩笑道:“云真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点小事,何难之有?” 范景文骇然看向云逍。 谪仙,恐怖如斯! “其实,还有第三条航线。” 云逍又在地上重重地划出一道线。 这条航线更加远离海岸,属于外洋的范围。 “这条航线,北上时借助的洋流、风力更大。” “因此航速更快,用时更短,自太仓至天津卫,只需十天时间。” “只不过这条航线,以前极少有人走过,需要试航才能使用,暂时不能用。” 云逍丢掉树枝,淡然一笑。 “云真人盖世奇才,沈某佩服万分!” 沈廷扬满脸崇敬,看云逍的眼神,让人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云逍道:“有安全的航线,又有巨大的利益,沈家和其他海运商贾,做还是不做?” 沈廷扬斩钉截铁地说道:“做,只要朝廷准许,岂有不做之理?” 王承恩笑道:“有云真人推动,朝廷又怎能不准许?” “眼下要做的,就是敲断平江侯的爪子。” “等坐实了平江侯的罪证,让大运河这边先闹起来,就可以顺势推动海运。” “走,去许家庄院!” 云逍大手一挥。 众人正要动身之际。 范景文忽然加快步伐,从一名东厂番役腰间抽出腰刀。 王承恩愕然问道:“范大人,你要做什么?” “再给平江侯添一项罪名!” 范景文一声大笑,随即举刀在左臂上用力一划。 衣衫破裂,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众人目瞪口呆。 疯了,这家伙难道是疯了? “范大人,你为何要自残?” 王承恩大惊失色,慌忙让人给范景文包裹伤口。 跟范景文相处这么多天,没发现他有自残的毛病啊? 范景文脸色苍白,大笑道:“平江侯指使漕帮,袭击钦差,致使钦差重伤,这个罪名,足够将其抄家灭族!”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云逍苦笑道:“是个意思也就可以了,范大人又何必如此?” 范景文昂然说道:“为天下苍生计,云真人不惜一死,下官受点小伤又算什么?” 众人无不肃然起敬。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心中,却有着一股热流在涌动。 大明这些倔强而又可爱的忠臣啊! 一行来到许家庄院。 庄院的主人是徐州富商,族中曾出过一位知府。 这座庄院,是许家专门用来躲避盗匪而建,因此修的坚固如堡垒。 外围有一丈多高的石墙,围墙上建有箭楼和烽燧。 庄院内有五十多名庄丁。 云逍等人亮出身份,声称有人受伤,要在庄院内住一日。 这么多的大人物驾临,足够许家吹上好几代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即将云逍一行迎入庄院,杀猪宰羊,盛情款待。 是夜。 月黑风高。 正是杀人越货好时机。 刚过午夜。 急促的锣声、喊杀声响起。 庄院内的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果然来了吗?” 云逍笑了笑。 随即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继续睡下。 谁知刚睡下不久。 一个温暖而又丰腴的身躯,如蛇一般钻进了被窝。 云逍的身体顿时僵硬。 “我怕……” 柳如是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传入耳中。 怕? 听你的声音,那叫害怕? 分明是……兴奋! 你,这是馋贫道的身子! 贫道该怎么办? 顺水推舟,这应该不叫禽兽吧? 可贫道还未成年啊! 拒绝? 那贫道岂不成了禽兽不如? 到底该怎么办? 急!在线等! 第270章 重伤的云真人 “我的内心,其实是很排斥的……” 云真人坚韧而又强大的道心,坚持了0.5秒钟。 然后…… 随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无需云真人做什么决定了。 院子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传来王承恩充满兴奋的声音: “云真人,来了,漕帮的人果然来了!” “知道了。” 云逍的声音很是有些冷漠。 贫道又不是聋子,外面那么大的动静,还能听不到? 来就来了吧! 贫道处于这种关键时刻,都没有鸡冻。 你一个太监,瞎激动个锤子? “漕帮来人,足有千人之众!” “并且有官兵混入其中,拥有强弩等军械!” “方正化带领勇卫营,估摸着还得一些时间。” “东厂的人和庄丁们怕是守不住,为以防万一,我安排二十名好手,特意在这里保护云真人!” 王承恩在外面大声说道。 柳如是在云逍耳边发出一声轻笑。 云逍怒道:“外面吃紧,不去帮忙,留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 “云真人身系江山社稷,安危重于泰山,绝不容有任何差池!” “我亲自带人守在这里,请云真人放心,除非漕帮的人踏着我的尸体,否则绝不会让他们伤到你分毫!” 王承恩振振有词,语气决然。 我谢谢你个死太监了……云逍沉默下来。 柳如是吃吃笑着,不住地往云逍耳朵里吹气。 云逍终于被激怒。 这妖精,实在太不知深浅了! 贫道今天豁出去,也要知道你的深浅! 轰轰! 从庄院外传来一声声炮响。 紧接着一阵地动山摇。 云逍大吃一惊。 漕帮的人,竟然带着大炮! 难道这次要弄巧成拙,就此饮恨? 柳如是不敢再胡闹,赶忙帮云逍穿好衣服。 云逍走出房屋,就见杜大寒从外面匆匆而来。 “怎么回事?” “漕帮的人,将海防水师战船上的大炮抬上了岸,正轰击庄院围墙!” 杜大寒气喘吁吁地说道。 云逍的心陡然一沉。 平江侯简直是疯了,连大炮都用上了。 这可是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 杜大寒接着说道:“勇卫营的兵马已经杀到了,漕帮的人开始逃散,那些从缺口杀进来的,也被解决掉了!” 你能一次把话说完吗,这样会吓坏人的……云逍风轻云淡地说道:“那就好。” 于是不再理睬外面的事情。 返回房屋,准备试探深浅……房间内,竟是空空如也。 柳如是已经回到了她的房间。 云逍心中大恨,指天发誓:“等我成年之日,就是一雪前耻之时,定要让你知我长短!” 庄院外的动静,一直闹腾到第二天凌晨。 世界终于一片清净,云真人也终于可以合上眼了。 “成了,事情成了!” “全歼漕帮,生擒八百余人,斩杀三百!” “徐淮漕帮帮主,以及徐州海防道参将谢方德被擒获!” “如今罪证如山,平江侯怎么都逃不掉了!” 王承恩尖细而又兴奋的声音,将云逍从睡梦中惊醒。 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神情疲惫,顶着一个黑眼圈,脸色更是阴沉的吓人。 王承恩叹道:“云真人日夜操劳国事,着实辛苦。” 我倒是想操劳一下私事,被你给搅和了……云逍漠然问道:“口供都拿到了?” 王承恩答道:“拿到了,幕后指使者,正是平江侯之子陈能。” 云逍道:“奏报朝廷吧,应该知道怎么写?” “平江侯指使漕帮、徐州海防道官军,袭击钦差,致使钦差范景文,以及随行的纯阳真人云逍子重伤,罪证如山!” 王承恩嘿嘿一笑。 还没到江南呢,就解决了漕运这个大难题。 万岁爷那里,首功就不用想了,却也是大功一件。 并且昨晚上还抓住机会,向云真人表了忠心。 这可比立大功还要重要,以后在云真人心中的分量,还有谁能及? 云逍想了想,补充道:“在奏疏中提一句,就说是我说的,只问首恶,从者不究,先稳一稳再说。” “谨遵云真人吩咐。” 王承恩知道,海运在没有完全准备好之前,漕运暂时还不能乱。 百万漕丁要是全都起来闹事,烂摊子也很难收拾。 “贫道身受重伤,先歇息去了,午饭后再动身。” 云逍说了一声,站起身径自回房去了。 王承恩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随即想起之前说过,要给平江侯坐实罪名,云真人是要身受重伤的。 他哪里知道,云真人真的的是受伤了,并且受伤很是不轻。 …… 徐州码头。 一艘官船上,陈能凭栏远眺。 这一夜,平江侯准世子同样也是通宵不眠。 平江侯府以前干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 然而不管是多大的事情,平江侯府没有摆不平的,始终屹立不倒。 这一次却是不一样,这次要杀的人,是那位传说中的谪仙! 陈能毕竟不是那种处变不惊的大将,虽然明知这次十拿九稳,心中却不免忐忑难安。 晚上接连招了三名徐州的花魁伺候,依然是无法入睡。 “世子,有消息了!” 一名平江侯府的心腹家奴匆匆登船。 陈能心中一紧,却风轻云淡地问道:“那妖道,已经授首了?” 家奴急声说道:“漕帮,以及混在漕帮当中的海防道官兵,大败!” 陈能脑袋中一阵昏眩,身体一晃,下意识地双手抓住船舷,这才稳住身体。 假的,一定是假消息……陈能深吸一口气,咬牙说道:“大胆奴才,戏弄本世子,你应该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那家奴忙道:“小的绝不敢隐瞒世子,事情千真万确!” 陈能喝道:“漕帮一千多人,外加三百海防道官兵,还带着水师的大炮,攻不破一座土财主的庄院?” 家奴道:“勇卫营,三千勇卫营突然增援云逍子,以至于大败。” “勇卫营?徐州有兵备道、徐淮卫,哪里来的勇卫营?” 陈能一脸茫然。 勇卫营是崇祯新建的一支禁军。 因此他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号军队。 “勇卫营是护卫天子的禁军,这支三千人的勇卫营,显然是皇帝派来保护云逍子的。” “勇卫营的人马过境徐州时,声称是奉圣命前往凤阳守卫皇陵,因此不曾报知世子。” 陈能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第271章 给陈家留一支香火 “怎么可能?” “皇帝怎么可能会派出禁军,专门保护云逍子?” 陈能依然难以置信。 派出禁军保护一个道士。 这是皇帝能干的事情? 太荒谬了! “谢开德呢?” 陈能反应过来,双手抓住家奴的衣襟,厉声问道。 家奴战战兢兢地说道:“海防道参将谢开德,他,他被勇卫营生擒了!” 陈能的脑袋里“轰”的一声,一个踉跄,撞在船舱上。 以谢开德的德性,落在勇卫营的手里,还不把他给供的干干净净? 家奴接着又道:“据逃回来的人说,云逍子居住的庄院,在遭到攻打的时候,亮出了钦差王命旗牌!” “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钦差?” 陈能头皮一麻,脸色又白了几分。 家奴哪里说的清楚,“或许,或许那云逍子,就是钦差!” “完了,平江侯府,完了!” 陈能身体一软,顺着船舱溜到地上。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 接着是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两百年的平江侯,完不了!” 就见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人大步而来。 正是平江侯、漕运之王,陈治安。 陈能连忙挣扎着起身,“父亲,您什么时候来的?” 陈治安冷哼一声,径自进入舱内。 陈能惶惶不可终日,硬着头皮跟着进去。 不等陈治安开口,他直接跪在地上:“孩儿铸下大错,给平江侯府引来滔天大祸,请父亲大人责罚!” “蠢,蠢不可及!” “老祖宗陈瑄要是泉下有知,非被你不肖子孙,生生再气死一回!” 陈治安越说越怒,抓起茶几上的茶具,劈头盖脸地朝陈能身上砸去。 陈能跪在那里,被砸的头破血流,也不敢动弹分毫。 “云逍子是何许人?” “建奴入关,他为陛下献上一计,就让十万大军兵败,不得不兵退关外!” “晋商、东林党,都是能够左右朝堂的庞然大物,也因他一言而终!”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杀云逍子灭口?” “蠢货,人家早就给咱们陈家挖好了陷阱,等着陈家往下跳呢!” 陈治安指着陈能的鼻子,又是一通怒骂。 陈能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次,竟是云逍子的计谋?” “即使云逍子拿到陈家的罪证,交给陛下,可陈家掌控着漕运,陛下又能奈陈家何?” “云逍子自然也是知道这些,这才故意在许家庄院设局,等着你让人去杀他。” “袭杀一位伯爵,并且当中还有一位钦差,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陛下即使顾忌漕运,有心遮掩,百官有心为陈家发声,可这样的滔天大罪,又怎么可能遮掩的过去?” 姜还是老的辣。 陈治安的眼界可比儿子高多了。 陈能愣了半晌,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只要有漕运在一天,陈家就亡不了!” 陈治安冷哼一声,然后伸手扶起陈能。 陈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有平江侯府这棵参天大树,这一劫终究是能挺过去的。 陈治安沉默片刻,最后重重地一声叹息:“如今之计,也只有壮士断腕了。” 陈能顿时骇然变色,重新跪下,抱住陈治安的腿:“父亲,孩儿未及弱冠,孩儿不想死……” “事情因你而起,你不死,平江侯就会被抄家灭族,你也活不成!” “你死,朝廷维持了颜面,顾忌到漕运,顶多会打陈家的板子,却不至于伤筋动骨。” “我的儿啊,为了陈家两百多年积累的基业,也只有委屈你了!” 陈治安重重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 然后他挣脱陈能的手,举步朝舱外走去。 陈能疯狂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陈治安来到甲板上站定,看向河岸遥远之处。 他阴沉沉地说道:“云逍子,你让本侯损失一个儿子,本侯记下这次了。” 言毕。 陈治安朝身边的心腹沉声说道:“准备三十万两银票,还有扬州送来的那一堆双胞胎姐妹,一并送到许家庄院去!” 顿了顿,又补充道:“请云逍子去淮安,本侯设宴赔罪!” 那心腹领命匆匆而去。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心腹匆匆回来复命。 “云逍子说,他在京城有数百万两银子,因为无处花而愁白了头发。” “至于女人……云逍子说自己是方外之人,不好女色,况且身边还有江南第一才女,看不上寻常庸脂俗粉。” “另外云逍子还说,他敬陈瑄老祖宗曾经为大明立下不少功勋,因此,因此会给陈家留下一支香火。” 陈治安沉默片刻,放声大笑起来。 “两百多年的平江侯,货真价实的漕运之王!” “本侯倒要看看,一个道士,如何灭我平江侯府!” …… 云逍乘上漕运总督杨一鹏的座船,顺流而下。 谢绝了杨一鹏的挽留,直奔江南而去。 数日后,船过了扬州,抵达苏州府。 一场席卷大运河的风波,却才是刚刚开始。 文华殿。 崇祯正召集内阁辅臣以及户部、工部尚书议事。 今天的议题,正是关于漕运。 “河道总督上奏,黄河、淮水等多处河堤失修,今年秋汛必有决堤之险,势必会影响到漕运。” “因此奏请朝廷,紧急拨付五十万两,水泥十万斤,用于维修河堤。” “清江船厂也有奏章,大量漕船需要维修、更换,然船厂已经有三年不曾拨款……” 工部的官员正大吐苦水。 原工部尚书徐光启请辞,此时工部主事的是左侍郎。 内阁的辅臣们和户部尚书一听说要银子,头都大了一圈。 虽说查抄晋商、河南缙绅,如今国库从未有过的充裕。 可要花银子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即使是一座金山,也有用完的时候啊! 崇祯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 云逍在船上关于漕运改海的筹划,王承恩和范景文已经密奏上来。 崇祯成竹在胸,淡定的很。 正议论间。 随堂太监匆匆走了进来,呈上一封密信:“王承恩自徐州送来的六百里加急!” “徐州?” 崇祯眉头一皱。 按理说,叔父此时早就过了淮安。 怎么会有密报自徐州送来? 第272章 又见九族消消乐 崇祯取出密信。 闻到一股浓郁熏香,他的眉头顿时一皱。 王承恩搞什么名堂? 写个密信,居然还用熏香熏一下? 第一页纸上的文字,是用微刻手段写的,看不出内容。 好在密信中附有微刻的内容。 崇祯仔细看了几眼,顿时神色大变。 然后他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厉声说道:“无法无天,丧心病狂!” 大臣们吓了一跳,慌忙起身下跪在堂前。 “都看看吧!” 崇祯将密信传下去。 密信的内容,正是冯才强搜集的罪证。 大臣们看了,一个个都是神色大变。 且不说密信中所说的各种罪证,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单是杀害朝廷委派的监兑官这一项,就已经是震惊朝堂的大罪。 崇祯压下怒火,问道:“都说说看,该如何处置?” 众臣都是沉默不语。 漕运的水太深了,哪个敢乱说话? 弄不好就是一身骚。 最后还是首辅温体仁站出来,“此事必须严查,并严惩!否则,朝廷威严何在,纲纪何在?” “元辅说的在理,的确是该严查严办。” “可漕运关系到国家命脉,万万出不得一点乱子。” “这又该怎么严查,严惩到什么地步?” 薛国观忧心忡忡地开口说道。 这人是个直性子,有什么就说什么。 谁都清楚,漕运从内到外都烂透了。 可偏偏又动不得,一动就会有大乱子。 朝廷决策,不得不站在大局的角度。 崇祯眉头紧皱。 叔父提出的谋划,短时间内无法实现。 可如今又出了这样的大案。 实在是让人脑阔痛啊! 这要是叔父在身边就好了。 崇祯正要开口,忽然瞥见温体仁面带笑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他不由得心中一动,问道:“温卿可有良策?” 温体仁答道:“臣虽无良策,却知道有解决漕运的良策,此时已经在路上,陛下何不稍等些时日?” 崇祯和大臣们都是一头雾水。 “东厂的王厂督,此时与纯阳真人在一起。” “纯阳真人又怎能不清楚,将这罪证送至朝廷,朝廷也是左右为难,无法处置。” “可他偏偏让王厂督送了,足以说明,他已有解决之良策。” 温体仁一番分析。 崇祯深以为然,心中顿时一阵轻松。 大臣们却是面面相觑。 拍马屁,也要有个限度吧? 即使是谪仙,又如何能解决这种无解的难题? 殿内一时有些冷场。 崇祯淡然一笑,开口道:“温卿所言不错,解决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先放一放,再过些时日,就可以一劳永逸解决漕运了。” 大臣们都困惑地看过来。 温体仁问道:“莫非陛下早有良策?” “朕的确是有解决漕运的良策。” 崇祯面带得色,却不肯说是什么良策。 海运的事情,牵连太大。 一旦公布出去,那还不天下大乱? 先让子弹飞一会儿再说! 大臣们一阵腹诽。 陛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卖关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时随堂太监又匆匆而至:“钦差范景文、东厂王承恩、漕运总督杨一鹏,联名上奏!” 崇祯眉头大皱,问道:“刚刚有奏折送到,怎么又来了?” “通政司的人说,上次王承恩的奏章,走的是陆路。” “而这次的奏章,是总督漕运部院派出水师的快马船,比陆上的加急快了不少。” “因此两道奏疏送到的时间,相差无几。” 随堂太监一番解释。 崇祯点点头,“呈上来吧!” 随堂太监快步上前,将奏章呈上。 崇祯打开看了几眼,猛地站起身来。 随即满脸震怒,厉声道:“反了,陈治安这是谋逆造反!” 大臣们无不骇然变色。 温体仁赶忙问道:“陛下,又出了什么事?” 崇祯怒声说道:“平江侯派遣漕帮及海防道官兵,袭击云逍子及钦差居所,致使云逍子、钦差范景文重伤!” 轰! 大臣们的脑袋里一声轰鸣。 这下子事情闹大了! 钦差,代天巡抚天下,代表的是皇帝。 袭击钦差,这可是实打实的谋逆造反! 况且还有一个云逍子。 在场的大臣,哪个不知道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平江侯这真的是造反了啊! 崇祯强压心头的震惊与担心,摆摆手。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崇祯又拿起奏章,继续看下去。 他的脸色一阵阴,一阵晴。 到了最后,脸上竟然露出灿烂笑容。 崇祯合上奏章,这次却没有向大臣传阅的意思。 “拟旨!” “平江侯把持漕运,贪赃枉法!” “袭击钦差,重伤钦差、纯阳真人,罪不容赦,赐连坐家族。” “着令总督漕运部院,缉捕平江侯连同家眷,押解入京受审。” “九族尽皆下狱,一应家产,悉数抄没充公!” 崇祯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文华殿内回荡。 大臣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就直接把平江侯拿下了? 刚才不是还胸有成竹,要徐徐图之的吗? “陛下,万万不可!” “抓了平江侯,这漕运必将大乱,朝廷承担不起啊!” “漕运乃国家命脉所在,百万漕丁衣食所系,漕运乱,大明危矣!” 阁臣和尚书们纷纷进谏。 倒也不全是因为有利益牵扯,而是出自大局考虑。 “平江侯都造反了,还要朕忍让?” “那将置朝廷威严于何地,又置国家法纪于何地?” 崇祯站起身来,声色俱厉。 大臣们都沉默下来,却个个忧心忡忡。 平江侯这次的确是做的太过火了。 这种事情,放在历朝历代,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可抓了平江侯,漕运就完了啊! “都放心好了,漕运,乱不了!” “只问罪平江侯,其余从者,既往不咎!” “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没了运河漕运,漕粮照样能供应北方。” 崇祯挥挥手,“立即下旨,查办去吧!” 等大臣们走后。 崇祯忍不住大笑起来。 叔父这趟江南,实在是下的好啊! 才是刚到徐州呢,就替朕解决了漕运这个天大的难题。 这要是在江南呆上一段时日,那还不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第273章 走了一趟运河,漕运沉疴就给解决了 崇祯三年,七月十三日。 《大明日报》头版头条刊登了一则新闻,天下震动。 平江侯为掩盖罪证,暗中指使徐州海防道、漕帮,袭击钦差驻所。 钦差范景文、纯阳真人云逍子,身受重伤。 庙堂震动。 天子龙颜大怒。 平江侯陈治安及其亲眷,悉数被捉拿下狱,九族尽皆问罪。 淮安,总督漕运部院。 大牢中,陈治安手铐、铁镣加身。 他依然昂首而立,不失漕运之王威严。 朝廷这次以雷霆之势,直接查抄平江侯府。 这是陈治安始料未及的。 不过陈治安依然有足够的底气。 他相信,这不过是朝廷给天下人做做样子而已。 毕竟这次陈能袭击钦差,闹得实在太大了。 朝廷不做出反应,威严将荡然无存,以后地方将彻底失控。 陈治安推断,朝廷高高举起的板子,很快就会轻轻落下。 不然呢? 漕运,关乎国家命脉。 而陈家牢牢把控着这条命脉。 没了陈家,命脉就断了。 南北漕运终端,这样的后果,大明无法承受。 咣当! 牢门被打开。 狱卒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狱卒喝道:“陈治安,有人来看你了!” 陈治安抬头看去。 却见是一名年轻的东厂番役。 看上去像是个太监,装束与寻常东厂番役,也是有所不同。 “东厂廉政司?” 陈治安认出来人身份,不由得眉头一皱。 那番役拱手说道:“本官东厂廉政司执行处处长,高宇顺。” 陈治安冷哼一声,“王承恩让你来的?” 高宇顺道:“本官奉纯阳真人之命,给平江侯带一句话。” “云逍子!” 陈治安的眼眸中绽出一抹寒芒。 高宇顺径自说道:“云真人曾说,念及陈瑄曾为大明尽忠,答应给陈家留下一脉香火。因此派我来问平江侯,你打算留下哪一支?” “云逍子还真的以为,陛下会灭我陈家满门?” 陈治安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起来。 高宇顺静静地看着陈治安,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两百多年的平江侯,大明漕运的实际掌控者,因云真人一言而亡。 而事到如今,陈治安却依然不自知,着实可悲,可叹! 陈治安笑罢,大马金刀地往地上一坐,冷笑道:“云逍子就不怕漕粮中断,北方无粮,朝野民怨沸腾,陛下取他项上人头以谢天下?” 高宇顺‘嘿’地笑了一声,“平江侯身陷囹圄,还在操心漕粮的事情。那本官不妨告诉你,漕粮,断不了!” 陈治安一声嗤笑,闭上眼睛,不再去理会高宇顺。 “江西、浙江、江南各地的漕粮,已经在筹备转运到太仓,再由太仓出海,北上送往天津卫。” “平江侯妄图以漕运来掐朝廷的咽喉,这个如意算盘,这次恐怕是敲不响了。” 高宇顺的一番话,如同重锤轰击在陈治安的胸口。 他骇然抬起头,随即却面露不屑,“仓猝之间重启海运,就不怕船毁人亡?朝野上下,又怎么能答应?” “平江侯好生健忘,险些被你儿子陈能所害的沈廷扬,正是崇明沈家少主。” “云真人救下沈廷扬,就开始谋划,以沈家为主,汇聚海运商贾,改漕运为海运。” “海运耗费远小于漕运,并且海运有益于推动海贸,朝廷的海贸股份公司,朝中百官都有参与,有谁会为了漕运,而去损害自身的利益?” “至于地方……呵呵,朝廷正等着地方上闹腾呢,最好是停了运河漕运,朝廷趁机也就可以甩掉这个包袱,让漕运这颗毒疮自行烂掉。” 高宇顺连声冷笑。 陈治安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栗起来。 顿了顿,高宇顺又在陈治安心口狠狠多次捅上一刀: “你以为没了你,漕运就无法运转了?” “云真人建议陛下,只除掉你这个首恶,其他人既往不咎。” “你以前那些手下人,会赌上身家性命,为你起兵造反?” 说到这里,高宇顺傲然一笑,“云真人走一步,算十步,他老人家事先就算计好了这些。平江侯到现在还不醒悟,真是天大的笑谈!” 陈治安如遭雷击。 短短片刻时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 “既然你不肯说留下陈家哪一脉,那也只有随意从陈家旁系中,留下一支。” “反正都是陈瑄的后人,不违背云真人的承诺!” “平江侯,一路走好!” 高宇顺朝陈治安拱了拱手,然后转身走出牢房。 “云逍子,十代平江侯,竟断绝于你之手,你一定会遭天谴的!” 牢房中,响起陈治安凄厉的声音。 …… 总督漕运部院大堂。 漕运总督杨一鹏,正在会见理漕官员、卫漕将官。 平江侯陈治安满门下狱,这些官员、将官一起来到总督漕运部院,拜会杨一鹏。 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朝廷若是执意处置陈治安,漕运就会中断。 赤果果的威胁! 杨一鹏始终面带笑容,不急不躁,悠闲自在地喝着茶水。 等所有人将话讲完,他这才放下茶杯,不温不火地开口: “既然大家伙儿都说,没了平江侯,这漕运就没办法运转了。” “那漕运就停了吧,停了好啊,这大明的漕运,早就该停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到任才数月的漕运总督,该不会是疯了。 他不是应该低三下气地咱们,怎么尽说胡话? “朝廷正准备把漕粮改走海运,船只、航线都准备好了,南方几省的漕粮也在往太仓集结。” “诸位既然说漕运没法运转,这不正好,诸位以后清闲了,本督这漕运总督,也可以回老家抱孙子去了。” 杨一鹏捋着白须,笑呵呵地说道。 堂下顿时炸开了锅。 那些个官员、将官就像是被挖了老祖坟,全都跳了起来。 杨一鹏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心中连声冷笑。 现在可不同以往,任由你们以漕运来要挟朝廷。 而是你们要跪着求朝廷,不要停了运河漕运,砸了你的饭碗。 接着杨一鹏的心中又是一阵惊叹。 困扰大明百年的漕运顽疾啊! 高拱、张居正当年都不曾解决的大难题。 云逍子走了一趟大运河,就这么给解决了。 谪仙之名,名不虚传! 大明有这样的人物,实在是万民之福,国家之幸甚! 第274章 遭遇空袭,世界第一架直升飞机 延续两百多年的漕运,开始了一场巨大的变革。 短时间内,大运河漕运不可能被裁撤。 然而跟以往一样,显然是不可能了。 有了海运的参与,运河漕运再也没有跟朝廷讲价的资本。 一场大刀阔斧的整治,在杨一鹏的住持下展开。 而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却已经置身事外,来到了苏州地界。 站在甲板上,目睹两岸的繁华,以及运河上穿梭如流的船只。 以云逍后世的见识,也对苏州的繁华惊叹不已。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还只是宋朝时期的说法。 ‘繁而不华汉川口,华而不繁广陵阜,人间都会最繁华,除是京师吴下有’。 苏州‘大明第一繁雄郡邑’,可不是吹出来的。 苏州府每年上缴的赋税,就占据整个大明国家赋税的近十分之一。 苏州知府的任命,由朝廷直接决定,如同一省布政司、巡抚。 由此可见朝廷对苏州的重视程度。 “连日乘船也累了,不如入城休息几日?” 站在一旁的柳如是,见云逍兴致勃勃,于是提议道。 顿了一下,她接着又道:“苏州的女子,可是冠绝天下,可千万莫要错过了。” 云逍瞪了一眼过去。 见她面带妩媚,眼含秋水,不由得冷哼一声。 妖精! 你就尽情地撩吧! 有让你现出原形的时候! 等上了岸…… 这时,两岸以及船上忽然响起一声声惊叫。 柳如是的神色大变,奋不顾身地朝云逍扑来。 “难道又遇到徐允爵这样的纨绔?” 云逍的脑海中,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随即就被柳如是重重地扑倒在甲板上。 背后好硬,前面却是好软…… 云逍正心神激荡,一架飞机从上方掠过。 “飞机?!” 云逍一愣。 这时代哪来的飞机? 难道我又穿越回去了? 轰! ‘飞机’一头坠落在甲板上。 滑行数丈之后,一头撞上船舱,整艘船一阵剧烈的震荡。 云逍拉着柳如是,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来。 看着那架坠落的‘直升飞机’,不由得一阵失神。 没错。 那的确是一架类似直升飞机的东西。 只不过是木头制造的。 螺旋桨之下,是一个奇形怪状的椅子。 这东西,竟然真的能飞! 云逍的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简直是匪夷所思! 一名少年从椅子上摇摇晃晃地下来。 看他脸色惨白的样子,显然是被吓到了,却并没有受伤。 闻声赶来的护卫抓住这少年。 云逍猛地想起一件事情,心中再次一震:“放开他,带他过来!” “小人无意冲撞,请大人恕罪……” 少年被押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个不停。 云逍仔细打量这少年。 十七八岁,看上去老实巴交的。 从衣着来看,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 “你是徐正明?” 云逍如同发现至宝,上前双手将这人扶起来。 “小人是徐正明的儿子,公子,公子怎么认识家父?” 少年诧异地看着云逍,结结巴巴地说道。 云逍忍不住笑了笑,又问:“你叫徐庆?” 少年再次吃了一惊,“小人,小人正是徐庆。” “不必害怕。” 云逍摆摆手,径自来到‘直升飞机’旁,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 达芬奇在1483年,曾经画了一幅带有螺旋翼的飞行器草图。 这被认为是最早的直升机设计图。 然而世人们极少知道的是,大明却有人付诸于实施。 最离谱的是,造出来的‘直升飞机’,竟然还飞了起来。 这位奇人、牛人,叫做徐正明。 徐正明,江苏吴县人,是个木匠。 此人手艺精湛,木工一流,远近驰名。 可惜以前的那位木匠皇帝不知道他的名声。 否则定会召入宫中,拜他为师。 徐正明一次听说书人讲奇书《山海经》。 书中说到,奇肱国人造飞车,在空中捉鸟,翱翔天空。 徐正明随即萌生出制造“飞车”的念头。 他从此就跟着魔了一般,疯狂琢磨‘飞车’。 徐家原本是家境小康,吃喝不愁。 被他这么折腾下来,家里到了无米度日的地步。 先后花了十年的时间,最终竟然真的给他搞了出来。 吴县地方志《香山小志》记载:飞车构思精绝,下有机关,齿牙错合,人坐椅中,以两足击板上下之,机转风旋,疾驰而去,离地尺余,飞渡港汊,令乡人为之叹绝。 但是徐家贫困日甚,“妻、子啼号”,孤身无援。 在贫病交加、生活重压下,徐正明“不幸早殁”。 他的儿子徐庆,谨遵父训,力图用毕生精力完成父亲的遗愿。 然而徐正明的妻子不想儿子重蹈覆辙,将图纸和飞车一把火给烧了。 云逍看着那撞坏的‘飞车’,一时心潮澎湃。 这就是九州人! 见到这辆‘飞车’,谁敢嘲笑他们的探索精神和杰出智慧? 只可惜,这种精神和智慧,经过螨清三百多年的奴役,最终荡然无存。 “我来了,就不会让这点点的星火熄灭。” “我要让这些星火燎原,燃遍整个大明,并一代代传承下去!” 云逍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激动平复下去。 然后将杜大寒叫过来,将摔坏的飞车小心收藏起来。 柳如是惊魂稍定,问道:“这东西,很重要吗?” “重要,极其重要!” “此物,不仅是徐正明的心血,更是九州智慧的见证。” “终久会有一天,这看似有些可笑的飞车,会受万众敬仰!” 云逍十分郑重地说道。 想了想,又吩咐柳如是:“将今天的事情,详细记录下来,《大明日报》头版刊发!” 柳如是吃了一惊。 又仔细打量了几眼飞车。 这破烂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 扑通! 徐庆再次跪下,脑袋磕在甲板上咚咚作响。 云逍说道:“起来吧,今天的事情,我不仅不会追究,反倒会重重地奖赏你们父子。” “家父若是知道,他的心血能得到公子如此看重,必定会欣喜若狂!” 徐庆哽咽着说道,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第275章 云真人也有招蜂引蝶的时候 徐正明眼睁睁看着儿子驾着‘飞车’,一头撞上一艘高大气派的官船。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完了,这次彻底完了! 这些年,他凭着超乎常人的执著,经历了一次次的挫败,承受了无数的嘲笑,终于造出了‘飞车’。 并且今天成功试飞。 谁知刚刚品尝到胜利的喜悦,就把儿子和自己给飞没了。 官船上悬挂的是漕运总督的旗子,上面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别说是伤到人,就是惊吓到了船上的贵人,自己一家人的脑袋也保不住了啊! 徐正明吓得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阵冷嘲热讽。 “哈,姓徐的呆木匠,这下子彻底玩完了!” “飞到是飞起来了,却一下子把一家人飞上了黄泉路!” “安安分分地做木匠不好,非不务正业,搞这种没名堂的把戏,这下子该安分了吧?” …… 徐正明见官船靠了岸,于是挣扎着站起身,失魂落魄地朝那边走过去。 就见徐庆带着一群人从官船上下来。 看到来人个个都是衣着光鲜,并且有护卫随行,徐正明两腿再次一软,就要朝来人下跪。 为首那名年轻俊俏的年轻人加快步伐,双手托住他。 “你就是徐正明?” “草民正是徐正明,惊扰到贵人,死罪!” 徐正明又要下跪,被云逍紧紧抓住双臂。 见他满脸憔悴,蓬头垢面,云逍心中一阵叹息。 这个时代的匠人,地位极其低下。 徐正明能耗费十年时间,废寝忘食造出‘飞车’,可见其痴迷到何等的地步。 云逍问道:“你造的飞车,我十分喜欢,想买下来,要多少银子?” 徐正明呆了呆,随即连忙摆手:“公子想要,直接拿去便是,小的怎敢要什么银子?” “给他三千两银子。” 云逍朝杜大寒挥挥手。 杜大寒立即上前,将一沓银票塞到徐正明的手里。 旁边围观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 徐正明捧着银票,一脸茫然。 徐庆忙道:“爹,你这些年没白忙乎,也不是不务正业,真的有贵人要买你造的飞车。” 徐正明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么多年的艰辛与委屈,全都哭出来。 这些年不知道遭受多少人的白眼,受了多少嘲笑。 现在造出来的飞车,终于得到他人认可,怎么也控制不住情绪。 旁边的百姓看到徐正明手里的银票,眼珠子都红了。 等徐正明的情绪稳定下来,云逍又道:“我想雇你造一样东西,你可愿意?” 徐正明连忙用衣袖擦干眼泪,说道:“我的手艺,在苏州府内都是有名的,公子想做什么木匠活,小的一定包您满意。” 云逍笑道:“我想请你造一种,能够载人飞上天的东西。” 徐正明愕然道:“公子想让我造飞车?” 云逍摇头一笑,“并非是飞车,而是另外一样东西。造东西的本钱我来出,花多少银子,我就给多少。” 周围的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这次来苏州府,可算是长了见识!” “见到了一个想飞天的傻子,没想到又遇到了一个想飞天的傻子。” 一名锦袍少年指着云逍与徐正明,一阵大笑。 “徐师傅,你家住在哪里,去你家里说!” 云逍见四周乱糟糟的,于是向徐正明问道。 徐正明迟疑了一下,说道:“距离此处不足十里,只是寒舍家徒四壁……” 云逍摆手说道:“无妨。” 徐正明无奈,只得带着云逍一行,朝人群外走去。 “这位小哥,且慢!” 一名青衣童子上前,挡住云逍的去路。 “有事?” 一股脂粉气钻入的鼻孔,云逍皱眉问道。 又见这小厮脸上,竟然涂着一层厚厚的粉,不由得胃里一阵翻涌。 也只能说云逍少见多怪。 江南富庶,那些有钱有权的士绅官宦,奢靡成风,玩的花样可比京城的权贵要多多了。 养娈童,在此时的江南极为盛行。 富绅、官宦子弟随行带上娈童,是再也常见不过的事情。 青衣小厮指着那锦袍少年说道:“我家公子想邀你一叙。” 柳如是忍不住‘嗤’的一下笑出声来。 不是说我穿女装招惹麻烦吗? 你也有招蜂引蝶的时候? 长得帅竟然也会惹来麻烦……云逍一阵恶寒,漠然说道:“滚!” 青衣小厮笑道:“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 不等云逍开口,他接着傲然说道:“我家公子董祖京,华亭董家的四公子!” “华亭董家?” 云逍孤陋寡闻,自然不知道江南的世家豪门。 柳如是在一旁低声说道:“原南京工部尚书董其昌家的。” “董其昌?” 云逍愣了一下。 董其昌的大名,他当然知道。 大名鼎鼎的书画家,“南宗”泰斗。 甚至连康麻子和败家子皇帝,都对其书法风格大加推崇。 在后世,董其昌最便宜的一幅画,都要上百万。 最贵的一幅《书画合璧山水小景》,甚至拍卖到七千多万。 不够后世人极少知道的是,董其昌却是个斯文败类。 董其昌及其家人称霸乡里,无恶不作,十足的恶棍一个。 在他六十岁时,因垂涎女子美貌,竟纵容儿子强抢民女来给他做小妾。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今天居然撞见了董其昌的儿子。 并且还看上了自己的‘美色’。 “滚一边去!” 杜大寒伸手将青衣小厮推到一旁。 云逍本已走出人群。 “北方来的蛮子,不通风雅的凡俗苏子!” 董祖京一声冷笑,然后叫道:“喂,咱们打个赌可好?” “赌什么?” 云逍闻言停下脚步,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冷笑。 “就赌你让这呆木匠造的东西,能不能飞上天!” “就赌一万两银子,要是你输了掏不起银子,陪本公子一个月。” “敢不敢!” 董祖京挑衅地看着云逍。 这位董家的四公子,虽然纨绔,却深谙巧取豪夺之道。 他并没有看到云逍从官船上下来,不清楚对方的来路。 不过听口音是北方人,又出手阔绰。 因此故意让那青衣小厮去恶心云逍,然后再出言相讥。 不出意外,一万两银子就这么到手了。 第276章 我竟然觊觎云逍子的美色?! 云逍无奈地笑了笑。 为什么反派,总是喜欢跳出来秀智商? 可这种打脸纨绔的桥段,实在是太狗血了啊! 置之不理,却又是不行。 这要是传扬出去,云真人的名声还要不要? 癞蛤蟆爬到脚面上,它恶心啊! “华亭董家,就这么小气?” “一万两银子,未免太过寒碜。” “要赌,就赌十万两,敢吗?” 云逍看向董祖京,满脸讥诮之色。 周围的众人顿时一阵轰动。 江南富庶,苏州的巨富更是不在少数。 可苏州府绝大多数富绅,一下子也拿不出十万两现银。 董祖京也吓了一跳,随即冷笑道:“本公子可不是吓大的,你有十万两银子?” 云逍挥手说道:“杜大寒,给他看看。” 杜大寒从随身佩囊中,取出一张会票。 大明钱庄已经初具规模。 在嘉靖以前,钱庄就发展为能够与抗衡政府的庞然大物。 而且还是非法的。 直到万历五年,钱庄才被朝廷认可,成为合法化的金融组织。 如今的钱庄,不仅经营货币兑换,还发放贷款。 并且还签发类似于钞票性质的会票。 在京城将银子放到钱庄,钱庄开具会票。 到南方的城市和店铺可以如数领取,方便的很。 云逍如今身家数百万。 此次下江南,随身带个几十万两,自然是很正常。 四周围观的人群,再次响起一声声惊呼。 年纪轻轻,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的会票! 这简直是移动的钱庄啊! 有钱人见过太多,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有钱的。 董祖京仔细检查了一下会票,确定绝非伪造。 这时他才意识到,这次碰到了真正的巨富。 这年轻人,绝对不好惹! 可这样的一笔巨款,唾手可得,怎么也放不下啊! 再说了,就这么怂了,面子往哪儿放? “怎么,赌不起?” “董其昌的儿子,原来是个没卵子的太监!” 云逍一声嗤笑,举步欲走。 人群后面的王承恩感到很受伤害。 云真人,你这么说,考虑到咱家的感受没有? “赌就赌!” 董祖京不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青衣小厮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董祖京又道:“限定两个月时间,并且造出来的器具,至少要飞离地面十丈高,飞出十里路远。” 十万两到手,赚银子真是轻松……云逍感到很没有成就感。 要不要让董其昌画上几百幅画,留给子孙后代当传家宝? 徐正明吓蒙了,赶忙劝阻:“公子,千万莫答应,飞车飞不了那么高,也飞不出那么远!” “我知道。” 云逍当然清楚。 徐正明制造的飞车,原理其实十分简单。 用两只脚踏动踏板,作为动力。 通过增速齿轮,带动螺旋翼旋转,从而产生升力,从而使得飞车飞起来。 原理跟后世的直升飞机是一样的。 然而受动力、材料的限制,能飞起来就是天大的奇迹。 想飞到十丈高、十里远,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徐正明松了一口气。 谁知云逍接着不在意地笑了笑,向董祖京说道:“一言为定!” 徐正明大惊失色。 人群再次一阵轰动。 十万两银子的豪赌,这可是闻所未闻! 柳如是心中一声叹息。 华亭董家,这次要脱层皮了。 董祖京惊喜不已,说道:“空口无凭,必须立下字据!” 云逍让人找来笔墨纸砚,现场写好文书,双方签字画押。 “云逍?” “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 董祖京看到文书上鸡爪子爬过一般的字迹,不由得一阵困惑。 云逍让杜大寒收起文书,准备离开。 董祖京顾不得多想,叫道:“到时候本公子上哪儿找你去?” “会票给他。” 云逍命杜大寒将那张十万两银子的会票,交给董祖京。 “我若是输了,会票自然归你,要是赢了,自会派人去董家取银子。” 云逍朝董祖京说了一声,然后大步而去。 董祖京手中拿着会票,感觉沉甸甸的,像是捧着一座山。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这次惹下大麻烦了。 华亭董家早就名声在外,干骨头里也要榨出油来。 对方却随意将十万两银子的会票,放在他这里。 足见对方的来头太大了,大到根本不把董家放在眼里的地步。 “怕什么!” “有字据在这里,即使把官司打到皇帝那里,董家也不会输!” 董祖京一番自我安慰,心里踏实了许多。 可怎么都觉得云逍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于是就问青衣小厮。 边上有人说道:“云逍?我倒是知道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射雕英雄传》就是他写的。” “刚才那年轻人,该不会就是云逍子吧?” “我看到他从漕运总督的座船上下来,八成是云逍子!” “听说云逍子能点石成金,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除了他还能有谁?” “《射雕英雄传》已经有很久没出新的了,云逍子不老老实实地在家写书,却跑出来瞎混,委实不像话!” …… 董祖京的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云逍子,谁人不知? 别的且不说。 魏国公世子徐允爵,在京城冲撞了他。 结果被东厂抓进厂狱,世子之位没了,连魏国公都跟着受罚。 平江侯被抄家的事情,也才传到江南。 我,我竟然觊觎云逍子的美色?! 并且还跟他打赌,十万两银子的赌注! 我特么的,干的这叫人事? 青衣小厮也知道闯下了滔天大祸,忙劝道:“四公子,还是赶紧把会票送回去吧!” “送回去?人家会收?” 董祖京苦笑。 云逍子的睚眦必报,那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次又岂会善罢甘休? “那赶紧回去找老爷商量吧!” “走,快走!” 董祖京带着青衣小厮匆匆而去。 董祖京走的匆忙,不曾留意其他人。 人群中有两名渔夫打扮的精瘦汉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 二人的眸子中,尽是贪婪之色。 “这可是一头大肥羊,搞不搞?” “搞,为什么不搞?赶紧回去告诉大当家的!” …… 第277章 想去月亮会嫦娥 云逍等人来到徐正明位于吴县乡下的家。 在家里四处看了看,果然是‘寒’的不能再‘寒’的寒舍。 徐正明的老婆徐张氏,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并且看衣着显然是大富大贵之人,吓得不知所措。 她战战兢兢地向徐正明问道:“当家的,你这次惹了什么祸事?” 儿子徐庆在一旁说道:“娘,爹这次可算是熬出头了,这些贵人不光花了三千两银子,买了爹造的飞车,还准备出大价钱,请爹干活儿呢!” “三千两银子?!” 徐张氏先是一阵瞠目结舌。 接着头晕目眩,险些昏厥过去。 然后手忙脚乱地招呼众人到屋里坐。 徐家的堂屋本来就不大。 又到处摆放着飞车‘零件’,人到了屋里,站都没地方。 云逍让徐正明搬了凳子,坐在屋外的院子里。 堂堂的木匠之家,居然只有两把破旧的椅子。 云逍自是不会客气,坐了一把椅子。 剩下一把椅子,范景文让王承恩坐。 王承恩赶忙推辞,请柳如是坐下。 王厂督的眼睛又不瞎。 这一路上,云真人跟柳大才女,眉来眼去的。 并且厂公还察觉到,二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肯定是自己有什么地方没做好,无意中得罪了他们。 此时哪里还敢跟云真人的女人抢椅子坐? 徐正明搬来飞车的图纸,竟然有整整三箱子。 云逍仔细翻看了一会儿,心中感慨不已。 这才是真正的科研精神! 放到后世,徐正明妥妥的科研狂人。 大明不缺这样的人,缺乏的是伯乐,以及发挥他们才干的平台。 云逍接着又想到了王徵,想到了宋应星…… 能够穿越到这个时候,其实也是不错! 徐正明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这飞车能行吗?” 云逍摇了摇头,“目前而言,肯定是不行。” 徐正明像是挨了当头一棒,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我造的飞车,明明已经飞了起来,只需加以改进,一定可以飞的更高、更远!” 柳如是、王承恩等人也都是十分困惑。 徐正明造的飞车虽然飞的不高,最后还撞了船。 可它毕竟是飞起来了啊! 这可是从古至今都不曾有过的事情。 云逍又花大价钱,买下撞坏的飞车和图纸。 此时反倒说是不行,不免有些奇怪。 “你的想法虽然不错,现在却是不可能实现。” “一是动力的问题。人力毕竟有限,不可能提供远距离飞行的动力。” “另外就是材料的问题,木头不够坚固,别的不说,你这木制的螺旋翼,转动的速度再快一些,就会立即断裂。” 云逍直接指出飞车上存在的两大缺陷。 并且这两个缺陷,是以现有条件不可能克服的。 “我这十多年的心血,竟然全白忙乎了,我果然是个呆木匠……” 徐正明面如死灰,惨然一笑。 “白忙乎?” “不,徐师傅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云逍笑着摆摆手。 顿了一下,他收敛笑容,肃然说道: “徐师傅的飞车能够飞起来,足以证明,人类,是可以飞上天的!” “单凭这一点,徐师傅的创举,就可以跟万户陶成道一般,名留青史!” 徐正明呆住了,难以置信地说道:“我,我也能够名留青史?” “云真人所言有误。” 范景文忍不住说道:“大明开国之初,陶万户把47个自制的火箭绑在椅子上,想利用火箭将自己送上天,却被活活炸死,此事,此事被人当做笑柄。” “笑柄吗?” 云逍笑了笑,随即面露敬仰之色。 “你们若是知道,将来会有巨大的火箭,将人送上那遥远的星空,登上月球。” “而万户陶成道,则成为尝试火箭载人上天的第一人,受后世敬仰。” “你们还觉得,陶万户是笑柄吗?” 众人莫不骇然。 “你们若是知道,日后有钢铁制造而成的庞大飞车,能够承载数百人、数十万斤的重物,在天空翱翔,比风还要快。” 说到这里,云逍看向徐正明,“而徐师傅,就是开此先河的第一人,你们还会笑话,他是呆木匠吗?” 众人呆若木鸡。 徐正明颤颤巍巍地说道:“公子,公子所言是真?你又是如何知道?” 王承恩沉声说道:“云真人能知未来,他所说的,自然是千真万确!” 徐正明涨红了脸,呼吸急促,浑身筛糠一样剧烈颤抖起来。 云逍郑重地说道:“我九州先祖,不正是因为有了徐师傅这种锲而不舍、无惧无畏的精神,无数人前赴后继,这创造了如此辉煌的文明?” “云真人所言,如醍醐灌顶,下官受益匪浅。” “徐师傅,请受我一拜!” 范景文朝着徐正明拱手一揖。 其他人看范景文的眼神,再无半点轻视,反倒是充满了敬意。 徐正明一阵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问道:“公子刚才不是说,飞车的动力和材料有问题吗?” 云逍笃定地说道:“动力和材料,现在解决不了,将来却可以解决。” 范景文心中一动,问道:“云真人所说的动力,莫非就是燃烧煤炭、驱动铁龙的东西?” “比那东西更为高级,也许咱们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云逍摇头一笑。 蒸汽机都还没整明白呢! 内燃机,就更不用去想了。 范景文大失所望,“那着实可惜,还以为能够到月亮上去,看看那广寒宫呢!” 王承恩大笑道:“你哪里是去看广寒宫,分明是想去会嫦娥!” 众人一阵哄笑。 云逍笑道:“去月亮就不要想了,不过要想上天去看看,现在倒是可以办到。” 范景文精神一振,“当真?” 云逍道:“要不,我们打个赌?” 范景文连忙摇头,“我可没董祖京那么蠢,也没有那么多银子输。” 王承恩又是一阵大笑。 徐正明追问道:“公子打算制造的是什么器物,能够飞上天,并且能够飞得高且远?” 云逍道:“很简单,比你的飞车更为容易。” 第278章 大号孔明灯 “徐木匠,家里来客了?” 云逍正跟徐正明说话时,一名老者走了过来。 这老者衣着得体,长得很是富态,神情也十分倨傲。 徐正明忙赔笑说道:“张甲首,您老来啦!” 云逍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 柳如是、王承恩等人,更不会起身行礼。 老者心中极为不悦,问道:“客人从哪里来?做什么营生的?” 杜大寒回应道:“京城人氏,到此地访友。” 张甲首也见过一些世面,心中虽然恼火,见云逍等人气度不凡,却也不敢造次。 只是留在这里也是无趣,跟徐正明说了几句话就要离开。 云逍继续说道:“要想飞上天,其实倒也不难。” 张甲首听了这话,不禁乐了。 徐木匠造飞车,就已经算是够蠢的了。 没想到还有比他更蠢的。 飞上天很容易? 那你给我飞一个看看? 徐正明道:“请公子示下。” 云逍淡然一笑,说道:“孔明灯!” 徐正明愣住了,然后使劲地揪扯自己的头发。 “明白了,我明白了!” “孔明灯能飞上天,只要做个更大号的,不就能带着人上天了?” “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我真是个呆木匠,蠢,太蠢了!” “哈哈哈……” 徐正明手舞足蹈,就像是个疯子一样。 众人全都愣住了。 柳如是问道:“大号的孔明灯,真的能带着人飞上天?” 云逍道:“等造出来,我带你上天去看看。” 柳如是顿时欢喜起来。 范景文说道:“到时候可别少了我。” “那是自然。” 云逍满口答应下来。 “要想造出载人上天的大号孔明灯,也不是那么容易。” “不光要会造,还要知道其中的缘由,否则即使造出来,也是意义不大。” 云逍将热气球的原理,以及人类第一个载人热气球的设计构想,当众详细道来。 太高级的热气球,以现有的条件根本没法搞。 后世的那些穿越文中,那些小学毕业的狗主角,都能搞出热气球。 云真人这个理工狗,制造最原始的热气球,一点毛病都没有! 其实造热气球,除了用来军事侦察和联络,并没有其他的作用。 然而意义却是非同一般。 这东西的出现,能够给世人被儒家禁锢的思想,带来巨大的冲击。 对于将来推动科学,推广科技,能够产生意想不到的宣传作用。 这才是云逍如此上心的真正原因。 “疯了,这院子里全都是疯子!” 张甲首在一旁见了,不由得连连摇头。 这时一顶锡顶官轿朝这边而来,旁边跟着十几个差役。 “县尊大人怎么来了?” 张甲首认出这是吴县薛县令的官轿,顿时吓了一跳。 赶忙走出院子,屁颠屁颠地迎上前去。 薛县令从官轿上下来。 朝张甲首点了点头,径自朝徐家走来。 见云逍正在和徐正明说话,薛县令不敢上前打扰,站在篱笆墙外等着。 过了片刻。 又是一顶枣红色官轿,朝着这边匆匆而来。 张甲首再次吓了一大跳,“府尊大人怎么也来了?” 来的正是苏州府知府祝向荣。 云逍跟董祖京打赌的事情,已经在苏州府传开了。 这些地方官哪里还能坐得住? 不指望能巴结上纯阳真人。 他随意挑点毛病,县令也好,知府也罢,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薛县令准备进去通报,祝知府摆摆手,“不得惊扰云真人,本府在这里候着便是。” 张甲首陷入长时间的懵逼状态。 徐家的客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竟然让府尊和县尊大人,老老实实的在外面等候。 幸好刚才没对他们无礼,不然家里面要准备开席了。 徐家外面来了这么多人,立即惊动了四邻,纷纷过来看热闹。 一时间,徐家外面汇聚了好几十人。 又过了一会儿。 应天巡抚张国维也到了。 巡抚出行的排场,可比县令、知府要大多了。 吓得周围的百姓,慌忙退到远处。 祝知府忙迎上前去:“抚台大人!” 张国维问道:“云真人可在这里?” “在的,在的,下官这就去通禀。” “我自去便是,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 张国维举步走入院子。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云逍身上,无人理睬他。 张国维也不以为意,站在一旁听着。 薛县令见到这一幕,低声说道:“这云逍子,好大的排面!” “慎言!” 祝知府神色大变。 四处瞅了瞅,见无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 接着他压低声音说道:“你看看云逍子身后站的都是谁?抚台大人站着又算什么?” 薛县令却不认得站在云逍后面的人,好奇地问道:“他们是谁?” 祝知府幽幽说道:“钦差范景文,东厂提督王承恩。” 薛县令一个哆嗦,腿肚子一阵发软。 范景文的官阶低于张国维。 然而他顶着一个钦差的身份,代天巡行江南。 至于王承恩……呵呵,天底下当官的听到这个名字,就没有不腿肚子发软的。 薛县令心中一阵感叹。 这云逍子的地位,简直比内阁首辅也差不了多少了。 云逍说的十分详细。 徐正明聚精会神,生恐漏掉一个字。 王承恩、范景文等人也都竖起耳朵。 云逍不仅讲了如何制作热气球,还重点讲述了理论。 什么‘热气上升,冷气下降’。 什么‘热空气密度比冷空气密度小,相同体积热空气比冷空气轻,因此产生生浮力’。 什么什么都没听懂……可听起来真的很厉害啊! 云逍一直讲到口干舌燥,这才停下,问道:“明白了?” “明白了,小人绝对能在两个月内搞出来!” 徐正明兴奋地搓着双手,接着又是满脸敬佩地说道:“公子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柳如是笑道:“他是个道士,哪里是什么公子?” 徐正明愣住了。 谁见过这么年轻、又如此有钱,并且什么都懂的道士? 云逍摇头一笑,对王承恩说道:“让人带信给方以智,让他过来协助徐师傅。” 制造热气球,可不只是为了哗众取宠。 更不是为了赢董祖京十万两银子。 而是为了宣传推广科学。 方以智号称金陵四公子之一,又十分热衷物理学。 有他参与,引起的轰动效应更大。 并且方以智这开山记名大弟子,也是该到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让他当《大明日报》的副总编,未免也太可惜了。 “咱家这就让人,飞奴传书到河南。” 王承恩满口答应下来。 接着他抬头看到站在外面的张国维,忙拱手道:“抚台大人来了!” 随后向云逍介绍:“这位是应天巡抚,张国维张大人。” 云逍一震,赶忙站起身来。 第279章 比侄儿还非酋的董家四公子 清顺治三年。 1646年,六月二十五日。 建奴骑兵攻破浙江东阳城。 大批骑兵进入一座宅子,来到大厅。 一名身穿大明官服的五旬男子,端坐堂中。 这男子早已死去多时,却面色如生,威严犹存。 建奴大军进入江南以来,杀的血流成河。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这些建奴骑兵,哪一个不是杀人如麻,早就泯灭了人性。 可见到这已经死去的大明官员。 这些恶魔竟然纷纷跪地叩头,有的甚至放声痛哭。 东阳城也没有如同扬州、嘉定、金华等地那样,惨遭屠城之灾。 那是因为,这大明官员叫……张国维! 张国维,天启元年的进士。 最初任广东番禺县知县,由于政绩卓著,勤政爱民,当地百姓为他建生祠。 按照原有的历史,张国维于崇祯七年担任应天巡抚。 当时李自成和张献忠已经做大,纵横中原,建奴也日益强大,大明王朝风雨飘摇。 为稳定以南京为中心的大后方,保证漕运畅通与军需物资供应,崇祯任命张国维为十府巡抚。 张国维临危受命,驻节苏州。 他主政六年,大兴水利,粮食丰收,江南百姓生活安定。 当时山东遭受大旱灾,民不聊生。 张国维身在江南,却以解救饥民为己任。 他将苏州大米经大运河源源不断地运往山东济宁,低价卖给当地百姓,抑制粮价。 他还在山东,广开粥厂,救活百姓达百万人之巨。 张国维还是一位水利专家。 他撰写的《吴中水利全书》,约70万字,是历史上篇幅最大的水利学巨著。 大明亡国后,张国维率兵坚守钱塘江南岸,前后达一年之久。 建奴大军逼近东阳,张国维知道大势已去,救国无望,为使东阳免遭屠城之灾,决心以死殉国。 张国维召来东阳吴县令,将自己的想法道出。 怕天气炎热,尸体腐烂后难以辨认,到时候会有谣言说自己带兵潜逃他乡,导致建奴迁怒东阳百姓,大肆屠城。 因此把县令招来,特意请他来看着自己死。 吴县令听后掩面痛哭。 接着又对仆人说:“我死后,将我的遗体坐在中堂,等到清兵见到我的遗体后,方可入殓。” 随后,张国维将官服穿戴整齐,从容投入府内水塘气绝而亡。 家人将他的遗体搬来,坐在中堂太师椅上。 不久,建奴骑兵到达。 这些建奴骑兵,多数是山东济宁人。 当年张国维曾经在济宁的施粥,救活无数人。 这些杀人如麻的建奴骑兵,见到救命恩人遗体,竟然良心发现,下跪礼拜。 “云逍子,见过张抚台。” 云逍将衣袍整理一番,然后郑重地向张国维行揖礼。 张国维慌忙还礼,“云真人切莫多礼,折煞本官了!” 云逍仔细打量张国维,心中感慨不已。 眼前这位,不仅是能臣、忠臣,并且是真正心怀百姓的好官。 张国维见云逍的神色有异,诧异地问道:“云真人以前见过本官?” “不曾见过。” 云逍淡然一笑,将情绪掩饰。 以前的确不曾见过你。 却游览过后人为你而建的张公祠。 曾为你的事迹而怆然泪下,更是受你的风骨义气感召。 也曾拜读你的绝笔《负国》。 ‘艰难百战戴吾君,壁垒东南气厉云。 死去仍为朱氏鬼,精灵常傍孝陵坟。’ 不是你负国家,而是大明负你啊! 幸好,这一世有我! 异族屠戮我族的惨剧,你悲壮殉国的一幕,绝不会再有! 云逍定住神,问道:“张抚台怎么来了?” 张国维道:“特来拜会钦差及云真人,另外有事拜托真人。” 云逍见他面容憔悴,官服下摆以及官靴上全是泥污,显然是从乡下匆匆而来。 前些日子,苏、松、常等地连续大雨,吴江、松江等河水暴涨,不少地方受灾。 张国维这个应天巡抚,肯定是忙得不可开交。 云逍清楚,自己既然来到江南,肯定避不开江南的事情。 “回城细谈。” 云逍对徐正明又叮嘱了一番。 然后留下五千两银子,以及四名护卫,协助徐正明造热气球。 等云逍等人走后。 徐正明一家三口,才从强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徐正明朝一名护卫说道:“那位云真人,到底是何身份?” “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你没听说过?” “陪同云真人的,有皇帝陛下派到江南的钦差,还有东厂的厂督。” 护卫笑着一番解释。 徐正明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徐张氏叫嚷起来:“我家来仙人了,仙人竟然到我家来了!” 对于乡下村妇而言,再大的官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可云逍子,是传说中的仙人啊! 老徐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竟然被仙人看上了! 难怪他这些年跟着魔了一样,要造什么能上天的飞车。 原来是有仙缘在这里等着呢! 外面围观的百姓,也全都轰动了。 有奔走相告的,有拿粮拿肉端酒,来跟徐家套近乎的。 …… 张国维请云逍上轿,被云逍婉拒。 云逍走路,其他人自然也只能跟着步行。 来到官道上。 张国维道:“想请云真人及范大人、王公公,去下面的县里看看,不知可否?” 王承恩皱了皱眉头。 云真人来江南是寻亲的,可不是来办差的。 到了苏州府,连府城都没去,就请他下乡去。 哪有这么做官的? “也好。” 云逍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张国维肯定是有急事相求,否则也不会这么唐突。 自己又不是后世的大老爷们,又怎么去不得乡下? 只是如此一来,会耽搁去找侄儿的事情。 云逍想了想,吩咐王承恩,安排十几个东厂番役,带着那个叫田老鼠的水匪,去太湖龟仙岛找人。 王承恩立即安排下去。 一行改变行程,朝停靠船只的码头走去。 半路上,遇到大批水师官军朝岸边集结。 吴县的薛县令让一名差役过去,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很快差役回来回话。 原来是华亭董家的四公子董祖京出事了。 这倒霉的孩子,刚离开苏州不久,就被水匪给劫了。 这些官军是准备去救人的。 云逍听了,不由得愣住了。 侄儿云昊就已经够倒霉的了。 居然还有比他更非酋的,可怜的董家四公子。 不过云逍倒是不担心银子的事情。 没了董祖京,不是还有华亭董家吗? 第280章 赈灾,减免赋税?不,一文不出! 董祖京的死活,云逍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一行人来到码头。 云逍见鞋子沾满了泥浆,于是来到河边,坐下来脱下鞋子。 柳如是在一旁蹲下,帮他洗完鞋子,又俯身帮他洗脚。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云逍心中一声感慨。 然后,舒舒服服地享受着。 接着,他无意……真的是无意,瞥见弯腰的柳如是展现的旖旎风光。 云逍不由得呆住了。 柳如是察觉到异样,慌忙丢下云逍的脚。 然后站起身,满脸羞红,娇嗔地看着云逍。 云逍咳嗽了几声。 然后看着河水,低声吟道: “脉脉双含绛小桃,一团莹软酿琼缪。 等闲不许春风见,玉扣红绡束自牢。 温比玉,腻如膏……” 柳如是哼了一声,咬着贝齿,自唇中吐出两个字:“淫……道!” 张国维在远处看到二人打情骂俏,不禁摇头一笑。 随即想到求云逍的事情,又禁不住担忧起来。 希望云逍子真的如同传闻中那样,心系黎民,帮苏州府的百姓渡过这次难关。 众人上了一艘官船,然后顺着吴淞江,朝着吴江、昆山等县驶去。 在苏州城外,看到的是江南富庶的一面。 而这一路下来,云逍看到的却是另外一面。 前些日子的大雨,导致太湖水倒灌江河,冲击两岸。 沿途再也看不到鱼米之乡的景象。 沿岸的村庄、田地被淹没。 一路看到的是被大水冲刷后的一片狼藉,以及满眼浩浩汤汤的黄泥汤。 “江南近日霪雨连绵,江湖泛涨,导致五十年不遇的洪涝大灾。” “自南京至苏、松、常、镇等郡,方圆千余里,皆被淹没。” “河岸被冲垮,房舍损毁无数,街衢市肆尽成长河,舟航遍于陆地,鱼鳖游于人家。” “暴骨漂尸,凄凉满目,弃妻失子,号哭震天,受灾百姓达百万人……” 张国维向云逍等人介绍灾情。 说着说着,声音哽咽,眼圈泛红。 众人无不凄然。 云逍的心情,变得极为沉重。 说话间,官船来到一座被洪水淹没的村镇。 此时洪水尚未退尽,大半的房屋还被浸泡在大水中。 云逍说道:“下去看看!” 张国维命船夫将官船靠岸。 众人下了船,踩着一尺深的淤泥,来到村镇外。 路旁倒着一具女尸,衣衫被洪水冲走,浑身一丝不挂。 苏州知府祝向荣忙让差役动手,将尸体掩埋。 “且慢!” 云逍走上前,脱下身上的衣袍,覆盖在女尸上。 然后挥挥手,叹道:“埋了吧。” 随行的护卫、差役中,有人觉得云逍矫情做作。 人都死了,穿不穿衣服有什么打紧? 那件袍子,怕是要值还几百两银子吧! 柳如是却是大受震撼。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低下。 她这所谓的才女,说到底,不过男人心目中的玩物罢了。 寻常女人,活着都得不到体面与尊严,何况是死了? 云逍却给一个陌生女人,死后最起码的体面。 这个小男人,就是与众不同啊! 在他的心目中,没有高低贵贱,也没有男女尊卑。 能跟在这样的男人身边,哪怕是做个婢女,又是何其幸甚? 众人进入镇子内转了一圈。 原本十分繁华的村镇,此时只剩下三十来口人。 有门路的,都去投亲靠友了,有气力的也都外出寻生路。 留下的这些,都是老弱妇孺。 官船上带的有赈济粮,张国维让差役取来粮食,分给受灾的百姓。 众人回到官船上,简单的洗了一下,然后来到舱中议事。 刚一坐定,范景文迫不及待地问道:“官府可曾设法救灾?” “自受灾以来,苏州府上下陆续颁发政令,想尽千方百计救灾。” “蠲免赋税,募集钱物,煮粥济饥,籴米平粜,移民就食……” 祝知府滔滔不绝,向云逍等人介绍采取的救灾措施。 “张抚台推行救荒‘六先’‘八宜’‘四权’‘五禁’‘三戒’之策,这才使得受灾之地不曾出大乱。” 说到这里,祝知府露出敬佩之色。 范景文问道:“什么是六先、八宜、四权、五禁、三戒?” 祝知府一番解释。 六先”,先示谕,先请蠲,先处费,先择人,先编保甲,先查贫户。 “八宜”,次贫之民宜赈粜,极贫之民宜赈济,逺地之民宜赈银,垂死之民宜赈粥,疾病之人宜救药,罪繋之人宜哀矜,既死之人宜募瘗,务农之人宜贷种。 “四权”,奖尚义之人,绥四境之内,兴聚贫之工,除入粟之罪。 “五禁”,禁侵欺,禁寇盗,禁抑价,禁溺女,禁宰牛。 “三戒”,戒后时,戒拘文,戒忘备。 范景文赞道:“张抚台,赈恤有方,受灾黎民能够赖以存活,全靠抚台之功!” 云逍也是心生敬佩。 不愧是明末能臣张国维! 王承恩暗自将这些记下,准备秘奏给崇祯。 张国维苦笑道:“本官只是尽力罢了,拯救江南百姓,还要靠云真人、范大人以及王公公。” 云逍开门见山地问道:“有什么难处,但讲无妨!” 张国维一怔,没想到云逍竟然如此直接。 稍加思忖之后,他不再说那些早就想好的说辞,直接道出难处。 “缺钱、缺粮、缺人!” 赈济灾民,自然离不开钱和粮两项。 江南虽然富庶,赋税却比其他省份要重数倍。 并且这些都是要上交朝廷,地方截留的不多。 不仅百姓穷,官府也不宽裕。 至于缺人,不光是缺劳动力,官吏也不得力。 大灾重建,需要征发徭役。 百姓受了灾,又要承担繁重的徭役,自然是要想尽办法逃避。 要么投身富绅豪强,为奴为婢。 要么,就是背井离乡,成为流民。 官府上哪儿去抓壮丁? 至于官吏,那就更容易理解了。 没钱没粮,怎么支使的动官吏? 况且赈灾是个苦差事,捞油水的事情轮不到下层小吏。 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卖力去做事。 其实这些问题,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 钱! “还望云真人、范大人和王公公,奏请朝廷,减免受灾之地赋税,拨付赈灾钱粮,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张国维站起身,向云逍等人躬身一礼。 范景文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本官,当仁不让!” 云逍摆摆手,淡淡地说道:“不,朝廷一文钱不会出,更不会减免江南赋税!” 张国维一怔,随即露出愤懑之色。 第281章 容贫道卖个关子 众人纷纷看向云逍。 张国维强压怒火,不管怎么说,是万万不能开罪于云逍子。 可想到关于云逍子的种种传闻,张国维不由得摇了摇头。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云逍淡然一笑,此时的张国维,为政还是略显稚嫩。 王承恩笑道:“赈灾救民的事情,云真人自有办法,张抚台何必心急?” “还望云真人赐教!” 张国维拱手道,语气中不免透着一股子愤懑。 云逍反问:“江南乃膏腴富饶之地,为什么官府反倒拿不出钱粮来赈灾?” 不等张国维答话,云逍接着说道:“那是因为,富的是士绅、地主、富商,穷的是百姓、官府。贫道说的可对?” 张国维苦笑:“的确如此。” 云逍又问:“那为什么不向他们想办法?” 祝知府插话道:“张抚台也曾呼吁士绅与富商捐钱、捐粮,赈济灾民,助百姓重建家园。前后一共收到捐赠银两一万有余,粮食五千余石。” “江南的土地,超过八成在官绅、地主豪强手中。” “吴中百姓,有田者十不足一,超过九成百姓是佃农。” “如今江南受了灾,一共捐了一万多两银子,五千多石粮食。江南的士绅们,还真的是大方的很啊!” 云逍‘呵’了一声,一阵冷嘲热讽。 张国维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主政十府,前后虽然不到半年时间,却也知道江南土地兼并之重,甚至超过河南。 然而这是两百多年以来形成的积弊,哪有那么容易解决? 云逍又是一声冷笑:“朝廷减免钱粮赋税,最终获益最大的是这些富绅,又有多少百姓真正受惠?朝廷又有多少银子,去贴补这些富得流油的蠹虫?” 祝知府吓得不敢做声。 张国维摇头说道:“陈年积弊,理当徐徐除之,眼下最当紧的就是赈灾。” 云逍笑了笑,“没钱粮,倒也简单,让那些有钱、有粮的大户出便是。河南不是做的很好吗?” 祝知府吓得脸色惨白。 要是真的跟河南那样,江南士绅的末日可就到了。 “河南之策,在江南万万不可行!” 张国维断然否决。 江南士绅阶层,可不是河南的那些土财主。 自衣冠南渡以来,上千年形成的庞大阶层,又岂是那么好对付? 用血腥手段倒是简单。 可江南是大明的钱袋子、粮袋子。 江南一旦乱了,整个大明就会饿肚子。 那还不天下大乱?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又怎么能在江南折腾出这样的大乱子? 范景文心中一声叹息。 果然不出所料! 云真人这次下江南,肯定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可江南不是河南,乱来的话,会动摇国本啊! 云逍摇头一笑,眼眸中却是透着冷意。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是十分清楚,江南这个大明钱袋子、米袋子,现在已经是烂透了,四处都是漏洞。 漏出来的钱、粮,都被一层层贪墨,最终穷的只有朝廷,苦的只有最底层的百姓。 要解决江南的问题,必须来一场彻底的革命,不动用血腥手段,是万万不行的。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赈灾和重建的问题,在这时候对士绅阶层动刀子,显然不是好时机。 要动刀子,也得动软刀子。 云逍问道:“赈灾需要多少钱粮?灾后重建呢?” 张国维早有腹案,不假思索地答道:“赈济灾民,至少需要五十万两,有了银子,可以从湖广购买粮食。” “至于灾后重建,至少要六十万两,若是加上兴修河堤、水利,怕是要一百五十万往上。” 范景文和王承恩暗暗咋舌。 以前大明一年的财税收入才是多少? 仅是江南赈灾、重建,整修河堤、水利,就花掉整个大明一年九成的税收。 这要是奏报给朝廷,怎么都不可能答应。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倒也不多。” 张国维心中燃起一丝希望,问道:“云真人有办法解决?” “容贫道想想。” 云逍微闭着眼睛,开始盘算起来。 舱内一片寂静,众人都不敢作声,生怕惊扰到他。 王承恩深知云逍的手段,心中暗自为江南士绅、豪强们默哀起来。 许久。 云逍睁开眼睛,说道:“事情一件一件的来,先解决赈灾和重建的问题。”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赈灾的五十万两银子,贫道负责筹集,至于灾后重建,贫道也另有办法。” 张国维‘嚯’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是什么办法,云真人快讲!” 云逍笑着说道:“说出来就不灵了,容贫道暂时卖个关子。” 王承恩摇头苦笑,又来了! 云真人这个喜欢卖关子的毛病,连万岁爷有时都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可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范景文说道:“云真人该不会是自己拿这么一大笔银子吧?” 京城人都知道,云真人有钱,并且是相当要钱,放眼整个大明都能排的上号的那种。 云逍哑然失笑。 拿出上百万两银子去赈灾? 十几年的脑血栓都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再说了,这么没技术含量的事情,云真人是万万不会去做的。 花银子的,当然是江南的富绅们。 并且还要他争先恐后、兴高采烈地拿出银子来。 云逍见张国维不放心,于是将杜大寒叫了进来,现场拿出二十万两银子的会票,直接交给张国维。 众人都为这样的大手笔震惊不已。 “本官替江南百姓,拜谢云真人!” 张国维将会票攥在手里,再次向云逍致谢。 云逍摆摆手,阻止张国维行礼,“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什么问题。” 众人苦笑。 那也要跟你一样有银子才行啊! “人的事情,也好解决。” “官吏不作为,让都察院和东厂的人去查,敢有渎职或是贪墨的,严惩不怠!” “至于找不到徭役,那就出银子、粮食让百姓去做,以工代赈!” 张国维点头称是。 王承恩和范景文跃跃欲试。 说这个就不困了,他们在行啊! 云逍接着说道:“另外,贫道还有两件事,需要得到官府支持。” 祝知府急忙说道:“云真人的事情,官府自然竭尽全力。” 云逍摆摆手,“那倒不必,官府依律办事就行了。” 张国维好奇地问道:“云真人打算办两件什么事情?” 云逍不在意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情,也就是想买一块地,开一家店而已。” 第282章 买座荒岛,开家银行 “云真人这是……打算在江南安家?” 王承恩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出声问道。 要是云真人真的在江南住下了,回去该怎么跟万岁爷交差? 到时候,万岁爷该不会直接迁都南京吧? 云逍摇头说道:“置办点产业,顺便做点事。” 王承恩高悬着的心轻轻放下,随即精神大振。 云真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 得好好记下来,秘奏给万岁爷。 祝知府问道:“云真人准备在哪里买地?若是在苏州城内,怕是有些麻烦。” 王承恩‘呵呵’一笑,笑声有点瘆人。 云真人在苏州买地,这是苏州多大的福分? 居然还会有麻烦? 即使云真人看中了苏州知府衙门,也得乖乖搬家啊! 云逍说道:“并非在苏州城内,而是在洞庭湖,西山岛。” 张国维和祝知府都愣住了。 西山,是洞庭湖上最大的一座岛。 同时也是九州境内最大的湖中岛。 西山岛的面积,足足有四个苏州城那么大。 在嘉靖时期,岛上居住着上千户人家。 由于窝寇猖獗,数次沿江进入洞庭湖,在西山岛上大肆劫掠,老百姓全都逃光了。 再后来,虽然没有了窝寇,西山岛又被大批水匪占据。 水师曾多次前去清剿,可等水师一走,水匪又卷土重来。 水师剿来剿去都没能根绝水匪,最后也只能置之不理。 祝知府不解地问道:“如今的西山岛,完全是一座荒岛,云真人买下来做什么?” “想在那里开办一座厂。” 云逍没有多做解释,然后问道:“官府开价多少银子?” 祝知府和张国维面面相觑。 按理说,那样的荒岛,根本就不值钱。 可西山那么大的一座岛,白送出去肯定是不行的,会招来非议的。 江南士绅的嘴巴可是相当厉害的,喷死人都不带一个脏字的。 然而要说是卖多少银子,却又说不出能值多少钱。 “这样,我出十万两银子,买下西山岛一百年的所有权。如何?” 云逍想了想,报出一个让众人无不骇然的数字来。 祝知府连连摇头,“要不了那么多,哪里要那么多的银子?” 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如今江南上好的水田,也才是十两银子一亩。 这么多的银子,足足可以买一万亩良田。 竟然去买一座远离苏州的荒岛! 再有银子,也不能这么糟蹋吧? “云真人这是见官府无钱粮赈灾,有意出银子,来赈济灾民啊!” “云真人高风亮节,本官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这银子,是万万是不能收的!” 张国维断然拒绝。 范景文、王承恩也跟着连声赞叹。 我真的是想赚钱,没打算白送钱啊……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十万两银子,一文钱不少,官府若是不卖,那赈灾所需的银子,你们另想办法!” 张国维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了下来。 云逍松了一口气。 这般神态,让张国维等人又是一阵赞叹。 不愧是谪仙,视钱财为粪土。 这让江南士绅、豪强们,情以何堪? 祝知府接着问道:“云真人打算开一家什么店?” 众人都好奇地看向云逍。 说是买一块地,结果买下四个苏州城大小的荒岛。 要开的店,肯定不会是小店。 云逍郑重地说道:“贫道准备开一家钱庄……不,银行!” 在场的官员,哪里懂得这个? 你看我,我看你,半晌说不出话来。 “所谓银行……” 云逍开口之后,忽然发现不知道该去怎么解释。 最后只得无奈地说道:“各位就把银行,当成是更为完善的钱庄就是了。” 众人都笑了,那还不是钱庄? 张国维满口答应,“云真人为江南百姓做了这么多,本官哪有不支持的?真人请讲,需要本官做什么?” “贫道现在也只是有了这么一个想法,等需要官府支持的时候,贫道自会登门相求。”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银行一旦开办起来,肯定是利国利民的事情。” 云逍早有开银行的想法。 数百万两银子,总不能放在那里发霉不是? 开办银行的最佳地点,当然是江南。 江南有钱的人太多了! 并且有了银子,才能绑架江南士绅、富商。 进而推动很多事情,甚至推动整个大明的经济发生蜕变。 云逍暂时当然不会把事情说透,让张国维有个心理准备就行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 张国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直言不讳地说道:“本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云真人相助。” 云逍笑道:“又是银子的事情?” “那倒不是。” 张国维讪讪一笑,“是修建堤坝和兴修水利的事情。” 云逍已经猜出他的意图,也不说破,不动声色地说道:“抚台大人请讲。” “今年的洪涝,已经造成这样的大灾。” “这些天,本官所到之处,发现堤坝有多处失修,若是不加以加固修缮,明年的桃花汛必定又有大灾,并且远胜于今年。” “本官听闻,云真人发明的水泥,正是修堤筑坝的神物。因此恳请云真人,从京城调集大批水泥到江南,用于修堤筑坝,兴修水利。” “还望云真人施加援手!” 张国维拱手说道,满脸诚恳、殷切。 他就是大明最顶尖的水利专家。 朝廷这些年,把兴修水利的银子全都砸到运河上了,其他防洪、水利工程根本顾不上。 江南更不消说,不仅水利状况复杂,人更复杂。 自从大明超级猛人海瑞担任应天巡抚,主持开浚吴淞江,大兴水利之后,江南的水利工程一直就处于修修补补的状态。 至于那些士绅、豪强,他们只管把自己田地四周的堤坝修的高高的,哪里会去管其他人的死活? 如果再不加以彻底的修缮,江南的水灾将一年比一年厉害。 不等云逍开口,王承恩一口否决: “京城那边产的水泥,光是修筑蓟镇要塞、关隘都不够,哪里有多余的调到江南来?” 他是水泥股份公司的股东,因此对公司的事情十分清楚。 张国维露出失望之色。 江南再怎么重要,还能比防御建奴、蒙古的事情更重要? 从京城调水泥,显然是不可能了。 张国维依然不死心,又道:“能否在江南就地建水泥厂?” “那也不大可能。” 王承恩再次一瓢凉水泼下。 张国维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第283章 江南十二钗,云真人要选秀? “此前曾有江南富商到京城,联络水泥股份公司,想在南方开办水泥厂。” “为此水泥公司专门邀请工部有司,派人到江南查探,四处寻找能够烧水泥的石灰矿。” “可江南连山都难得一见,哪里能找到石灰矿?烧制水泥需要煤,苏松之地更是没有。” “俗语说得好,‘百里不贩樵’,从北方运煤过来根本不划算。” “张抚台还是趁早打消办水泥厂的念头。” 王承恩一番解释。 张国维彻底死了心。 看来这就是命,老天爷注定不让江南有水泥这种神物。 云逍忽然笑了笑。 张国维苦笑道:“云真人难道能用仙法,在江南变出水泥来?” “仙法变水泥,贫道倒是不曾有这样的法术。” “不过抚台要用水泥的话……要多少,以后贫道给你供多少。” 云逍微笑看着张国维。 张国维张了张嘴巴,看向王承恩。 云真人能不能不要这样打脸……王承恩淡淡地说道:“咱家说的都是实情,云真人的话,自然也不会有假。” 张国维难以置信地问道:“云真人此言当真?” “顶多三个月,就有水泥了。” 云逍很是笃定,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水泥可不白送,要拿银子买才行。” 张国维大喜。 王承恩疑惑地看着云逍。 哪里来的这么多水泥供应江南? 接着他猛地想到,云逍花十万巨资买下西山岛的事情。 王承恩拍了拍脑门。 自己也真是糊涂了! 云真人还从来都没有做过亏本的买卖。 他花十万两银子买下西山岛,显然不是为了给苏州府送钱。 西山岛上,极有可能就有烧制水泥的石灰矿。 不,不是什么可能,完全可以确定! 可云真人是京城人氏,这是第一次来江南。 他又是怎么知道西山岛上有矿? 想到这里,王承恩又是自嘲地笑了笑。 云真人足不出户,能知天下的人和事。 知道西山岛上有烧水泥的石灰石矿,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其实,事情还真让王承恩给猜对了。 不过只猜对了一半。 西山岛,是上天赐给江南的一块风水宝地。 江南是鱼米之乡,却少矿。 放眼整个江南,能够烧水泥的石灰岩几乎没有,煤矿更少。 而西山岛上,不仅蕴含着大量的能烧水泥的石灰岩,还有整个江南地区,唯一的煤矿! 并且西山岛上面,还蕴藏着极为珍贵的黄铁矿……这可是制造硫酸的主要原料。 这样的一块宝地,到江南而不取,会遭雷劈的! 历史上,西山的矿藏一直到民国时期才被发现。 岛上出产的煤,以及水泥厂制出的水泥,供应江南地区近一个世纪。 云逍买西山岛,还不仅是水泥和煤的问题。 他打算以西山作为支点,撬动整个江南的工商业。 因此西山岛的价值,根本无法以金钱来衡量。 十万两银子买下来,哪里是白送给苏州府,而是血赚啊! “走,回苏州城!” “本官设宴款待云真人、范大人和王公公,今天定要一醉方休!” 张国维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赈灾的钱粮,有着落了。 人的问题,有东厂、都察院,也不是问题。 灾后重建的事情,也大可以放心。 修建堤坝、水利工程的水泥也有了。 他的心情自然是极好。 其实张国维现在还有些恍惚。 那么多头疼的问题,怎么就这样给解决了? 谪仙,恐怖如斯! 范景文笑道:“若是事情不解决,抚台大人恐怕连粗茶淡饭,都不会招待咱们的吧?” 众人一阵大笑。 官船掉转头,一路驶向苏州府。 与来的时候相比,船上的气氛要轻松多了。 就连范景文这种顽固之人,都在跟祝知府笑谈风月。 谈笑间,云逍问起了苏州,乃至整个江南风月场上的事情。 江南的官场,从来就离不开风月场。 因此当官的就没有不清楚的。 祝知府说的眉飞色舞,就连王承恩这太监都听得津津有味。 知府大人使出浑身解数,竭力讨好京城来的大人物。 却没有察觉,柳如是看他的目光跟刀子一样。 回到苏州城,张国维在府上设宴招待云逍等人。 云逍当仁不让地坐在主宾的位置上,柳如是在一旁服侍。 张国维殷勤劝酒,以云逍的酒量,很快就有些醉了。 “云真人打算用什么办法,筹集五十万两银子,赈济灾民?” 张国维实在憋不住了,借着酒意再次询问。 众人都好奇地看向云逍。 云逍放下酒杯,说道:“赈灾义演。” 众人面面相觑。 赈灾义演是个什么,能筹集到五十万两银子? 云逍扭身朝柳如是说道:“写一则广告,尽快在《大明日报》上刊登出去。” 由于江南远离京城,因此《大明日报》在南京设有分部,刊行的报纸也增添了江南版。 柳如是:??? 张国维:??? 众人:??? “所谓广告,就是广而告之,类似告示吧!” 云逍一番耐心解释。 柳如是诧异地问道:“广告的内容是什么?” “我准备在南京,举行江南花魁大赛。” “从江南地区选拔十二名顶级花魁,就叫……江南十二钗!” “评选的内容,除了容貌之外,还有才艺,每一位报名者缴纳一千两银子。” “我会现场为每一位金钗,赋诗或是作词一首,作为奖励。” 云逍笑眯眯地说道。 来到美女如云的江南,搞一次选美大赛,没毛病吧? 屋内一片寂静。 柳如是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这不是跟皇帝选秀一个样吗? 名动江南的才女、美女就在你身边,你都不肯下嘴。 居然要在整个江南选美? 这样做合适吗? 范景文摇头说道:“这么做,怕是有损云真人的清誉。” “范大人谬矣!” “云真人如此做,正要不顾自身清誉,要为江南受灾百姓筹集善款啊!” 张国维的心思灵活,一下子猜出云逍的真正用意。 范景文不解地问道:“这本官可就有些不大明白了,还请张抚台解惑。” 第284章 你是属于我一人的花魁 “云真人的诗词,名动天下!”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此佳句,注定会流传后世。” 张国维满脸艳羡、敬佩地说道。 在这个时代,但凡是略通文墨的,都是诗词的铁杆粉丝。 要是能写出一首传唱大江南北的,那就更不得了了。 江南的青楼、画舫,永远为你敞开……免费的。 云逍子,写了好几首传世佳作。 大明李太白、‘落红真人’(此落红,非彼落红)。 真是羡煞个人啊! “下官明白了!” 祝知府恍然大悟,振奋击掌。 “由云真人亲自现场赋诗作词,江南的花娘们,哪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 “若是能有幸获云真人赠诗,再加上江南十二钗的名头,日后必定会身价暴涨百倍,豪客一掷千金都在所不惜。” “那些青楼,若是不派出花娘参加选拔,会让人认为档次肯定是不够,以后谁还去一掷千金?哪怕是去露个脸都好啊!” 祝知府越说越是兴奋。 王承恩和范景文惊呆了。 整个江南有多少青楼,多少花娘? 一千座,还是一万座? 往少了说,就打只有一百名花娘报名。 光是报名的费用,就能收入十万两银子! 要是报名的有一千个呢? 众人完全被震惊了。 随随便便一个点子,十万,不,数十万的银子就到手了。 江南的官绅之家,好几代人积累下来,抠抠索索的又能积攒多少银子? 这不是点石成金,又是什么? 这敛财的手段,简直是太绝了! 不过这个捞钱的法子,也只有云真人能想到。 也只有他能做到。 其他人即使想到了,有几个人能有他这么大的号召力。 并且这样的事情,非得有官府在背后撑腰不可。 也只有云真人,才有这么大的能量。 云逍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光是收报名费? 格局还是太低了啊! 门票钱,赞助商的广告费,再弄上送花篮之类的噱头。 五十万两银子的赈灾款,又有什么难的? “只是,只是这样做的话,难免会遭人非议。” 柳如是震惊之余,却是满心不情愿。 堂堂的纯阳真人、昌平伯,搞出这样的事情。 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被人说成什么样子。 当然了,这是柳如是的借口。 江南美女汇聚一堂,这家伙要是看花眼了咋办? 还现场给她们赋诗作词…… 本小姐到现在,也才混了一首《赠柳如是》……还是白嫖的。 “为了受灾的百姓,贫道个人的名声又算什么?” “这次的花魁选拔,若是赚到五十万两银子,全部用于赈济灾民。” “要不是不够的话……贫道自己掏钱,补齐了便是!” 多赚的银子自然是归贫道了……云逍风轻云淡,语气笃定。 名声,又能值几个银子? 况且这是在做善事。 再说了,能狠狠地宰江南有钱人一刀。 还能阅尽江南美女,说不定还能弥补一下两世都不曾见识过的‘大宝剑’…… 损失点名声又算什么? 更何况,贫道还有白花花的银子赚啊! “云真人不计个人名利,为江南百姓谋福祉,本官,本官的敬佩之情,难以言表。” “本官代江南百姓,拜谢云真人!” 张国维站起身来,朝着云逍拱手施礼。 祝知府也慌忙起身行礼致谢。 到现在知府大人的脑袋都还在‘嗡嗡’作响。 三年清知府,也才是十万雪花银而已。 五十万两白银啊! 这得辛辛苦苦贪腐十五年,才能挣得到啊! 况且贪腐也是要成本的! 云逍笑道:“到时候,少不了各位鼎力支持。” 张国维满口答应下来。 云逍接着朝柳如是说道:“具体操作,请柳姑娘来筹划主持。” 柳如是正郁闷着,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 云逍笑了笑,“怎么,不肯?那贫道只能找别人了。” 柳如是慌了,“肯的,我肯的。” 以前在江南的名气再大,也不过是个歌姬。 如今主持江南花魁选拔,赚银子赈济灾民。 单凭这件事,就足以名动天下,甚至名留青史。 试问从古至今,又有几个歌姬能有这样的荣耀? 即使有,那也是因为风流韵事。 再说了。 自己亲自主持,可以阻止很多居心不良的浪蹄子,接近某个有贼心没贼胆的道士。 敢勾引我家道士,还想成为江南十二钗? 接下来,云逍借着酒兴,又说了花魁选拔,不,赈灾义演的一些细节。 比如利用《大明日报》,大肆进行宣传推广,把热度炒起来。 再比如,高价聘请江南的文人骚客当评委。 以及选拔花魁的方式,门票、赞助商等等。 众人觉得就像听天书一样。 在场的都是聪明绝顶,可哪一个能想出这么多敛财的主意? 更为离谱的是,云真人还不到弱冠之年啊,怎么能懂这么多? 难道这些法子都是来自仙界? 宴毕。 云逍大醉,被安排到一座私人园林中住下。 园林的主人姓周,正是之前在京城水泥股份拍卖上,开出天价的那个。 云逍来到园林,就直接被送到后宅。 柳如是很是不客气地,赶走了两名服侍的美貌侍女。 然后亲自给云逍擦洗了一番。 云逍昏昏欲睡,只能任由她摆布。 洗毕,云逍倒头就睡。 柳如是问道:“人家也想去参加花魁选拔,你说行不行?” “胡闹!” “你是属于我一人的花魁,去掺和什么……” 云逍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句,然后昏昏睡去。 柳如是眼眸中泪光粼粼,然后喜滋滋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云逍下意识地将脑袋扭到一旁。 柳如是又抱着脑袋,狠狠地亲了又亲。 …… 太湖,龟仙岛。 云昊坐在湖岸边,望着茫茫湖水,目光呆滞。 这么多天过去,他受伤的两只脚已经痊愈了。 中途他也尝试过两次离开龟仙岛。 一次船驶出没多远,就开始漏水,最后竟沉了。 十几天前,云昊又忍不住试了一次。 谁知头天做出决定,当晚就开始暴雨倾盆,湖水暴涨。 不仅没能走成,龟仙岛也险些被淹没,所有船只都被浪打走了。 云昊不得不承认,自己犯了什么忌,得罪了老天爷。 这些日子,岛上的十几号人,全靠捉鱼虾度日。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活活饿死。 “我的亲叔,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搭救你苦命的侄儿?” 云昊木然看着远方,嘴里喃喃自语。 这时一片船帆出现在视线中。 云昊大喜,跳起来大声叫嚷,朝着来船奋力挥舞手臂。 “是水师的船!” “相公,快躲起来!” 韩蓉冲过来,一把保住云昊,朝着山洞狂奔而去。 第285章 霸气无双云日天 “放下,放下我!” “咱们正好可以搭乘水师的船,离开这鬼地方,为什么要躲?” 云昊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叫。 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女人……郭蓉好歹也算是个女人吧,这样给扛着,体统何在?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离开龟仙岛的希望就在眼前。 就不信邪了,水师的战船还能沉? 这个蠢女人,竟然反倒要躲起来! 云昊奋力抗争着。 只是郭蓉的双臂如铁箍一样,他那早就被掏空了的身子板,此时就像是被老鹰抓住的小鸡,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相公,我看你糊涂了!” “咱们是匪,来的是官兵,不砍咱们的脑袋都烧高香了,还指望官兵带咱们离开?” 郭蓉健步如飞。 不愧是龟仙岛大当家,肩上扛着一个人,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说话也丝毫不带喘的。 她可没自家男人那么天真。 如今大明军队,尤其是江南各卫所的官兵,军备松弛,军纪涣散。 当年面对几十名窝寇,二十万军队竟然都拦不住,任由其在江南肆意劫掠,甚至一度来到南京城下。 然而这些官兵在平日里欺负老百姓,却是一个顶十个。 对于他们这些水匪,官兵更狠,抓住了基本上都是直接砍头,拿着脑袋去换赏钱。 云昊叫道:“我叔是云逍子,怕甚?” “水师的人,也不一定知道咱叔。” “万一他们不听咱们解释,直接就砍了咱们的脑袋该咋办?” “还是躲起来,暂时避开这帮天杀的官兵,老老实实等田老鼠的消息。” 郭蓉不由分说,扛着云昊来到一个隐秘的小山洞。 轰轰轰! 水师的船开炮了。 炮弹落在岛上,一阵地动山摇,石屑四处飞溅。 云昊顿时停止了挣扎,心中的侥幸彻底破灭。 郭蓉也是吓得面如土色。 以前不是没碰到过官兵,可哪有今天这么狠的? 龟仙岛这是招惹谁了? 水师一共来了三艘战船,约莫两百来人。 他们先是用船上的炮,朝着龟仙岛一阵狂轰滥炸。 然后登上岛,开始地毯式搜索。 龟仙岛就是这么点大,剩下的七八个水匪根本无处躲藏,很快就被抓住。 有几个试图反抗,当场被斩杀,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龟仙岛。 云昊和郭蓉躲得最是隐秘,却还是难逃一劫,三名官兵很快就要搜到他们藏身的地方。 “昊哥哥,你在这里藏好了,千万别动。” 郭蓉叮嘱了几句,想了想,又狠狠地在云昊的脸上亲了一口,“这辈子能跟你成亲,是我的福分。” 说罢,她钻出山洞,大步朝着官兵大步走去,“老娘是龟仙岛的大当家,老娘降了!” 三名如狼似虎的官兵冲上来,用刀背狠狠砸在郭蓉的膝盖上。 郭蓉吃痛,双膝跪在地上,随即被官兵死死按住,五花大绑起来。 云昊看着被官兵拖拽而行的郭蓉,眼睛瞬时模糊了。 水师官兵领队的是一名姓丁的守备,他挨个将所有水匪看了一遍,没有发现要找的人。 丁守备一脚踹在郭蓉的脸上,喝道:“匪婆子,董四公子被你们藏哪儿去了?” 郭蓉叫道:“官爷,你们是不是弄错了,这儿乌龟王八倒是不少,哪里有什么董四公子?” 丁守备又是一脚,“你们横山岛胆大包天,连董家的四公子都敢劫,到现在还敢不认账?” 天杀的横山岛,瞎了眼的官兵……郭蓉这才知道给横山岛的水匪背了黑锅,大声叫屈:“官爷,这里是龟仙岛,不是横山岛啊!” “弄错了?” 丁守备瞪着眼睛,看向手下的兵卒。 兵卒们大眼瞪小眼。 太湖上的岛那么多,这些来自淞沪海防道的水师官兵又不常来太湖,弄错了倒也正常。 再说了,弄错了也没事,也就是多废了一番功夫。 “全都宰了,赶紧去横山岛!” 丁守备挥挥手。 手下的官兵立即上前,将郭蓉和手下脑袋摁在地上。 郭蓉‘嘿嘿’傻笑着。 这年头,人命根本不值钱。 这辈子能嫁给仙人的侄儿,死也值了。 其他几个水匪却是没她这么硬气,一个个哭天喊地。 官兵们扬起雪亮的刀,眼看水匪们就要人头落地。 “住手!” “统统给我住手!” 云昊大步而来,指着众水师官兵厉声呵斥,威风凛凛。 丁守备被唬的愣了一下,问道:“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郭蓉挣扎着昂起头,大声说道:“他是我们绑来的肥羊,可值钱了!” “给老子闭嘴!” 一个兵卒脚踩在郭蓉的脸上,挥刀朝她的脖子上抹去。 “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我灭他三族!” 云昊眼睛血红,声色俱厉,倒也有几分气势。 丁守备心中一凛,朝那兵卒挥挥手,然后朝云昊问道:“你是哪家的公子?” “我,云昊!” “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的……亲侄子!” 云昊双手叉腰,昂首傲然说道。 声如惊雷,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如果是江南地方卫所的官军,或许不知道云逍子何许人。 而这群水师官兵,却是来自淞沪海防道,与徐州海防道属于同一体系。 云逍在徐州,将徐州海防道参将在内的三百官兵一网打尽,事后全都被砍了脑袋。 甚至连掌控漕运两百多年的平江侯,也被抓了,等着被诛九族。 这些水师官兵,又如何不知道云逍子的大名? 叔父的名头,果然好使……云昊见众官兵被镇住,心中大喜。 他在江南做生意五年,自然是见过一些世面的。 所以很清楚,对于这些兵痞,越是蛮横,他们就越老实。 于是他硬着头皮,满脸嚣张与傲气,大步走上前去。 先是揪住踩着郭蓉的那兵卒衣领,劈手就是两巴掌,然后一把推开,将郭蓉从地上搀扶起来。 做完这些,云昊紧张得心都快要蹦出胸腔。 周围的官兵被他的气势所慑,竟是无一人阻止,那挨打的兵卒也是没敢有任何反抗。 郭蓉看着云昊,呆若木鸡。 这真的是自家男人? 莫非是被他叔父附体了? 好威风,好霸气! 不愧叫日天……呸呸呸,以后再也不敢日天了。 第286章 霉运到头了?不,只是转移 “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全都放了!” “立即派船送我们出湖,等我找到叔父云逍子,定有重赏!” 云昊见成功镇住众多官兵,顿时胆气大壮,对众人颐指气使。 丁守备赶忙喝令手下,将所有水匪全部放掉。 :“小人不知是云公子,多有得罪,您,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丁守备陪着笑,向云逍点头哈腰。 一只手却是紧张地握着腰刀,若是这云逍子的侄儿不识相,也只能杀人灭口了。 只是这么做的风险实在太大,传闻那云逍子能掐会算,杀了他的侄儿,怕是很难瞒住他。 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能铤而走险。 “无妨。” 云昊大气地摆摆手。 小命还攥在人家手里呢,还能拿这些兵痞怎么样? 等找到叔父,让叔父出面收拾他们! 丁守备松了一口气,松开握刀的手。 云昊看到那些被杀的水匪,心中又是一阵恻然,吩咐道:“这些人虽然是水匪,却救过我的命,全都葬了吧。” 丁守备赶忙吩咐手下照做,然后请云昊和水匪们登船。 云昊一脚踏在踏板上,却又缩了回去,这次该不会又犯什么忌讳吧? 想了想,云昊不敢冒险,指着一名兵卒喝道:“你,背我上船!” 那兵卒哪敢违抗,上前背起云昊登上了战船。 云昊双脚落在甲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 没事,竟然没事! 云昊顿时大喜,让人将郭蓉和剩下的五六个水匪,全都带到船上。 接着吩咐丁守备立即开船,龟仙岛这鬼地方,他是片刻都不想呆了。 丁守备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小人这次奉命,去横山岛救人,能否先救了人,再送云公子一起回苏州?” 云昊正犹豫时,郭蓉在一旁恶狠狠地说道:“去,老娘正要看看,横山岛那帮王八蛋是怎么死的!” 云昊也只能从了。 战船启动,郭蓉偷偷问云昊:“相公,你刚才躲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出来了?” 云昊大气地说道:“我云昊,又岂是见死不救之人?” “相公,你对蓉儿太好了。”郭蓉满心感动,“以后蓉儿一定会好好的疼你。” 云昊想起在龟仙岛噩梦一般的经历,情不自禁地一个寒颤,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水师战船直奔横山岛而去。 云昊担心的意外事件,始终没有发生。 这一发现让他欣喜若狂,忌讳终于消除了,倒霉的日子到头了! 横山岛距离龟仙岛不远,岛上有六七十个水匪。 水师战船一到横山岛,又是一通狂轰滥炸。 横山岛上的水匪被炸得哭爹喊娘,四处逃窜。 官兵登岛之后,遭到零星的抵抗,很快就将水匪全部剿灭。 董四公子也被成功营救出来。 他被水匪劫到这里,人倒是没事,却吓了个半死。 一直登上水师战船,这才惊魂稍定。 丁守备正要下令开船,董祖京猛地想起一件事,大声喝道:“慢着!我的会票,十万两银子的会票还在岛上!” 董祖京与云逍豪赌,横山岛的水匪探子给看到。 这些水匪也知道董家不好惹,然而面对十万两银子的诱惑,足以让他们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干任何事情。 只是这些水匪哪里知道,拿会票去钱庄提取现银,必须会票的主人亲自前去,还要私人印信以及官府开局的凭据。 两名水匪兴冲冲地去钱庄提钱,结果被钱庄几句话给问慌了,匆忙拿着会票,绑着董祖京逃到太湖。 十万两银子的会票,自然还在水匪那里。 丁守备命令所有兵卒,全部上岛去搜寻。 可经过刚才一番狂轰滥炸,岛上一片狼藉,上哪儿找一张小小的会票? “完了,这下完了……” 董祖京刚刚获救的狂喜,顿时烟消云散,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水匪拿会票取不到银子,可对于董四公子而言,这可是实打实的十万两白银啊! 云逍子把会票押在他这里,如今没了会票,云逍子又岂能轻易放过他? 要是赌输了,就意味着要赔给云逍,整整二十万两! 即便是赢了……没有了会票,云逍子自然不会出面去帮他取银子,到时候一文钱都拿不到啊! “我这次出门怎么就没看黄历,这是犯了什么忌,怎么会如此倒霉?” 董祖京无语望苍天,一时间万念俱灰,只觉得生有何欢。 “董公子,银子没了可以挣,好歹人没事不是?” 丁守备在一旁安慰着。 说的也是……可那是十万两银子啊……董祖京心头一阵剧烈的抽搐。 丁守备说道:“董公子,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回去,离开这鬼地方!” 董祖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丁守备小心翼翼地说道:“董公子,咱们兄弟大老远跑这么一趟也不容易,这个,那个……赏钱怎么说?” 董祖京咬牙说道:“送我回到华亭,每人赏五两银子!” 丁守备顿时大喜,忙上前搀扶着董祖京。 走出几步,丁守备笑着说道:“纯阳真人云逍子的侄儿就在船上,董公子是否一见?” “云逍子的侄儿?” 董祖京吓了一跳。 正是因为跟云逍子打赌,这才遭遇这次的不测。 怎么又冒出一个侄儿? 云昊是怎么流落到龟仙岛的,丁守备也不大清楚,只说在剿灭龟仙岛水匪的时候,从匪巢中救出来的。 董祖京思索良久,最后眼睛亮了起来:“真是天赐良机,不用着急十万两银子了!” 上了船,董祖京立即让丁守备带自己去见云昊。 丁守备自然不知道董祖京与云逍之间的恩怨,欣然带着他前去。 云昊正在大快朵颐,这些天在龟仙岛也是饿极了。 二人忽然造访,让他颇为意外。 不等丁守备介绍,董祖京满脸笑容,拱手道:“这位就是云昊云公子?久仰久仰!” 云昊一头雾水。 丁守备说道:“这位便是华亭董家的四公子,董祖京董公子!” 云昊在江南呆了五年之久,自然知道华亭董家的赫赫威名,顿时大吃一惊,赶忙起身还礼。 第287章 董公子的盘算,王厂公的计划 董祖京和云昊很快就熟络起来,且相谈甚欢。 交谈中,董祖京拐弯抹角地套云昊的话。 云昊毫无防备,有问必答。 董祖京很轻松就弄清楚了云昊的底细。 知道他来江南五年之久,与云逍也有五年不曾见面。 并且也了解到,云昊并不知道,云逍此时已经到了苏州。 “十万两银子的着落,就落在这傻货身上了!” 董祖京心中窃喜不已。 一边与云昊攀谈,一边在心中盘算起来。 水师战船驶离横山岛,没多久,遇上一艘官船。 水师官兵看到官船上打着东厂的旗帜,哪里敢去招惹这些煞星,加快速度远远地避开。 很快水师战船驶出太湖,进入吴淞江。 董祖京与云昊结束交谈,双方都是意犹未尽、相见恨晚。 “我与云公子一见如故,想请云公子去华亭做客,还望云公子赏脸。” 董祖京盛情邀请,云昊推辞,说是要前往京师寻找叔父。 董祖京越发的热情,“我对云真人,也是心仪已久,云公子到董家安心小住,修养几日,到时候我亲自陪同云公子进京。” 云昊还在迟疑,董祖京当即拉下脸,“莫非云公子瞧不起我董祖京,瞧不起华亭董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云昊难以推辞,只得答应下来:“那就叨扰董公子了。” “云公子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董祖京起身告辞。 在转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时换做了得意。 与云逍打赌,不论是输赢,自己都得不到任何好处。 要是输了,那可就糟糕之极,要赔二十万两啊! 华亭董家虽然有钱,可一下子也拿不出如此之多的一笔巨款。 再说了,自己不过是董其昌的第四个儿子。 董其昌再怎么宠溺自己,又怎么可能舍得掏这么多的银子? 老天待我不薄啊! 竟然遇到云逍子的侄儿! 把他诳到董家去,忽悠跟他结拜成异性兄弟。 以云逍子的身份,给他当晚辈也不算什么。 再过两个月。 要是赢了跟云逍子之间的赌局,云逍子好意思赖侄儿异性兄弟的账? 若是输了,他更不会好意思要这笔钱。 万一结拜行不通……那就干脆软禁了云昊。 就问云逍子,他的亲侄子值不值十万两银子! 这样的盘算,简直是完美! “传闻华亭董家是地方一霸,董家的人行事嚣张跋扈,然而从这位董公子来看,传言有误啊!” “不过这也是叔父的面子大,否则堂堂华亭董家的四公子,怎么会与我相交?” 云昊看着董祖京的背影,心中一阵感慨。 不得不承认,还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多亏有个好叔父啊! 不过想想也是不可思议,那个招人恨的小叔,怎么就一下子一飞冲天了? 接着云昊又惊喜地发现,从太湖到这里,这么久了,自己竟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看来忌讳被解除了,不会再跟以前那样倒霉了。” 云昊心中一阵轻松,感到像是身上被移走了一座大山。 这大半年来,实在是太倒霉了,事情放到谁的身上,心里都不会好受。 正想到这里。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董祖京的一声惨叫。 云昊大吃一惊,赶忙走出去。 原来是董祖京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脚绊到了门槛摔了一跤。,然后……一头撞在了船舷上,磕掉了两颗门牙。 云昊先是一阵同情,接着又是一阵庆幸。 幸亏倒霉的不是我啊! 随后他心中又是一阵困惑,这位董公子,莫非也犯了什么忌? 水师战船载着云昊顺江而下,前往松江府华亭。 与此同时,一艘挂着东厂旗帜的快船自太湖中驶出,直奔苏州城而去。 这艘船上的人,正是王承恩派去接云昊的东厂番役。 此时已经天黑,王承恩已经睡下,却还是被人叫醒。 一听说没接到云真人的侄儿,王承恩大惊失色,急忙追问:“怎么会没接到?人没在龟仙岛?” 前来报信的东厂档头如实答道:“我们到龟仙岛的时候,岛上一片狼藉,并且有炮轰痕迹,显然是遭到水师攻击。” 王承恩的心顿时沉入到了谷底。 云真人的侄儿,十有八九是遭遇不测了。 他是云真人唯一的亲人,要是真的出了事…… 想到因此引发的后果,王承恩一阵不寒而栗。 “水师的战船,怎么会忽然进入太湖,攻打龟仙岛?给我查!” “事情要查的水落石出,云真人的侄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管用什么法子,咱家在天亮之前要结果,否则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王承恩当即下令,然后坐等消息。 东厂的势力,可不仅是在京城,而是遍及各地,渗透到官府、民间。 上至高官的隐私,下至百姓的米盐猥事,都难以躲过厂卫耳目,对民间的监视,尤其是针对富民的监视,同样也是无孔不入。 如今的东厂虽然大不如以前,却依然是大明最为庞大的特务机构,调查龟仙岛上发生的事情并不难。 不等天亮,东厂在苏州主事的档头匆匆来报。 “什么?” “云真人的侄儿,被淞沪海防道的水师给救了?” “又被董家的四公子,邀请去了华亭董家做客?” 王承恩收到密报,一脸懵逼。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巧合的事情? 王承恩联想到云逍跟董祖京打赌的事情,意识到董祖京邀请云昊去董家,绝没有安什么好心。 早就知道,云真人的这个侄儿不怎么走运,却没料到,居然倒霉到这种程度,好不容易才离开龟仙岛,又落入董家人的手里。 不过人总算是还活着,王承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去,立即派人去董家要人。” “记住,绝不能让云真人的侄儿,损失一根汗毛!” 王承恩挥挥手。 那东厂档头领命,正要动身,王承恩忽然说道:“且慢!” 档头困惑地问道:“厂公还有何吩咐?” “容咱家好好琢磨琢磨。” 王承恩挥挥手,档头不敢询问,匆匆退了出去。 王承恩在屋内来回踱步。 思索许久,将档头重新叫了进来,仔细一番吩咐。 “厂公放心,小的一定将此事办的妥妥的。” 档头欣然领命,然后匆匆而去。 王承恩独自坐了许久,最后一声长叹,自言自语道: “云真人,老王这么做,也是为了延续您跟万岁爷之间的叔侄情分,到时候您可千万别怪罪咱家才好!” 第288章 你可真是坑爹小能手 第二天清晨。 云逍悠悠醒来,使劲揉了揉要裂开一般的脑袋。 随即想起了什么,猛地掀开被子。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吓死贫道了!” 虽然换了一条干净的犊鼻裈,却并没有什么异常,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 上一世就是在大三的时候,因为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地弄丢了第一回。 这一世要是再那样弄没了,可就要遗恨千古了。 起床,洗漱毕。 柳如是知道云逍的习惯,亲手做了酸菜拌汤。 这女人越来越能干了……云逍喝了一碗,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王承恩匆匆而来,带来了十分不幸的消息。 “龟仙岛被水师攻打,侄儿为水师所救?” “然后又被董其昌的儿子董祖京,邀请去了华亭?” 云逍被整糊涂了。 不就是寻个亲吗? 怎么还搞成了连续剧? 莫非自己跟侄儿相克,见个面都会生出这么多的波折? 云逍不放心地问道:“确定云昊无事?” “我让人查了,自太湖到吴淞江,再到华亭,这一路上,云昊公子都安然无恙,郭蓉以及几个龟仙岛的水匪跟在一起。” “并且一路上,云昊与董祖京称兄道弟,关系莫逆,并无任何被挟持的迹象。” 王承恩很是笃定地说道。 接着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之前肯定是不会有事,可到了董家会不会有事,那就不敢保证了。 云逍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倒霉的侄儿,霉运总算是结束了。 “董祖京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还敢玩火不成?” 云逍皱了皱眉头,一声冷笑。 董祖京将云昊骗到华亭,其动机显然是冲着打赌的十万两银子。 还真低估了这纨绔,竟然知道曲线救国了。 王承恩笑道:“董家的这位四公子,或许是想讨好云昊,等两个月后输了赌局也好赖账。” 云逍哑然失笑,“罢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华亭。” 打定主意后,将柳如是叫来,让她去南京筹划花魁选拔的事情。 秦淮河是大明女性文化中心,苏州虽然富甲天下,这方面却远远不如秦淮河。 因此花魁选拔只能放在秦淮河。 云逍还派了杜大寒和两名护卫,外加两名东厂番子,保护柳如是。 因为西洋传教士的事情,云逍在江南的仇家太多了,不得不防备仇家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 柳如是在他身边这么久,外面的人早就把她当成是他的女人,难保不会有人盯上,对她用上一些肮脏的手段。 安危是一方面,要是弄上一顶带颜色的帽子,那云真人以后可就没脸做人了。 花魁选拔的事情安排妥当,云逍动身前往华亭,准备把云昊和侄媳妇接到苏州来。“” 华亭就是后世的魔都松江区,距离苏州不远,来去也就是两天的工夫。 其实云逍很清楚,给董家十个胆子,也不敢对云昊下手,顶多是使一些小伎俩,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九族消消乐,难道真的就那么好玩儿? 唯一让云逍有些放心不下的,是这个倒霉侄儿实在是太倒霉了,大概也只要自己才能镇住他身上的霉运。 王承恩道:“我陪云真人去一趟。” “有劳老王了。” 云逍点点头,随即停住脚步。 回头看了王承恩一眼,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你离京时,我在京城的那位侄儿,可曾对你特别吩咐了什么?” 王承恩心头一颤,陪着笑说道:“主人只是让小的保护好云真人,并不曾有什么其他的吩咐。” 云逍:“那就好。” 王承恩感到后背阵阵发凉。 在云真人面前打马虎眼,就跟在刀锋上行走,可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啊。 …… 松江府,华亭。 董家在华亭是名门望族。 又出了董其昌这个南京礼部尚书,因此在整个江南都堪称名门。 董其昌敛财极有手段,如今董家名下的田产就多达十万亩,奴仆两千多人。 董祖京将云昊几人带回到董家,安顿到董家大宅中的一座僻静小院中。 正准备实施结拜计划的时候,董其昌派人过来找他,让他立即过去。 “十万豪赌,好阔绰的董四公子!” 一见面,董其昌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 董其昌一共有四个儿子,个个都是十分宠溺。 尤其是对董祖京这个小儿子,平时连一句重话都很少见。 可这次董祖京闯的祸,实在是太大了。 云逍子是什么人? 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西洋传教士案,东林党、复社灰飞烟灭,无数人头滚滚落地,家破人亡的更是不计其数。 江南之地但凡有点名望的士绅,有几家没受牵连? 跟云逍子对赌,并且还是十万两银子的豪赌,这得多大的胆子? 如今消息已经传遍江南,所有士绅都等着看董家的笑话呢! “云逍子有非人之手段,跟他赌,必输无疑!你上哪儿找十万两银子赔给他?” 董其昌看着小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董祖京小声说道:“不是十万两,而是二十万两。” 然后将丢了十万两银子会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董其昌像是被五雷轰顶,指着董祖京,半晌说不出话来。 “父亲大人不必担心,孩儿已经有了妙计,可以轻松化解此事。” 董祖京得意洋洋地将自己的计划,向董其昌说了。 “妙计,果然是妙计,连诸葛亮都不如你!” 董其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失了魂一般看着董祖京。 你可真是爹的乖儿子,坑爹小能手啊! 云逍子就是个修炼了千年的妖孽,长了几个脑袋,竟然去算计他? 董祖京顿时慌了神,“要不,我这就把云昊给送回苏州去?” “不急,容我想想!” 董其昌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许久。 董其昌睁开眼睛,双手重重地在椅子扶手上一按,沉声说道:“人既然到了董家,那就不要让他走了!” 董祖京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父亲的意思是,拿云昊当筹码,跟云逍子斗一斗?” 第289章 云真人来接侄儿?水匪倒是抓了几个! “董家,绝不会向云逍子低头,否则,江南将再无董家立足之地!” 董其昌的态度十分坚决。 江南士绅,最为看重的就是名望。 名望,可不仅只是好名声,还可以转化为权势。 有了名望,办任何事情都会变得丝滑顺畅。 一旦失去了这东西,就会受到士绅阶层的排斥,族人的科举、升迁就会处处受阻,办任何事都会受到阻碍。 这样家族,很快就会没落下去。 西洋传教士一案,让云逍在江南树敌无数。 只是这个案子牵扯到谋害先皇和当今皇帝,谁也不敢跳出来多说半个字。 否则等待自己的,就是九族消消乐。 然而云逍向皇帝献策,在河南试行摊丁入亩,用不了多久就会在江南推行。 并且有消息称,云逍已经向应天巡抚张国维建议,马上在江南地区推行,甚至打算跟在河南一样,以血腥手段推动政令。 这可就要了江南士绅、地主豪强的老命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云逍子这何止是断人财路》 如今云逍子已经成了江南士绅阶层的公敌。 董祖京想结交云昊,以此来讨好云逍子,且不说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 即使是成功了,那岂不是站到了江南士绅的对立面? 在朝堂上,你可以做孤臣,毕竟上面有皇帝罩着,谁能不敢拿你怎么样。 可在江南士绅这个阶层中,根本就容不下孤勇者。 你想讨好云逍子这个公敌是吧?那以后什么事都不带你玩儿,整个阶层都会将你排斥在外。 因此跪舔云逍子这条路,是万万行不通的! 董祖京问道:“那跟云逍子的打赌,要是输了呢?” “不是要是输了,而是铁定会输。” 董其昌对儿子不报一丝信心,接着冷笑道:“即使是输,董家也不会掏一文钱给云逍子!” 董祖京哭丧着脸说道:“那云逍子行事,极其蛮横霸道,又岂会善罢甘休?” 董其昌‘呵’了一声,“他的侄儿,不是还在董家吗?” “拿云昊当人质?”董祖京更是不解,“那云逍子岂不是更有了借口?” 董其昌呵呵一笑,微眯着眼睛,“莫要忘了,云逍子的侄儿,是个……水匪!” 董祖京愣住了。 “董家即使杀了云昊,不过是杀了一个水匪,即便是最后闹到陛下那里,云逍子也说不过这个理。” “有了这个把柄,逼迫云逍子取消你们之间的赌局,董家,不会损失分文。” “董家不仅不会有分毫损失,还会因祸得福,让江南士绅以后,唯董家马首是瞻!” 董其昌得意地一笑,老谋深算,胜券在握。 董祖京一脸懵逼地看着父亲。 “云逍子,江南之公敌,人人欲除之而后快!” “然而他深受陛下器重,无人能够奈何的了他。” “这次董家让他颜面尽失,董家的声望,以后谁人能及?” 董其昌不厌其烦地一番解释。 董祖京道:“要是云逍子事后报复呢?” “到那时候,为父会联络江南士绅,对云逍子群起而攻之,众怒难犯,他只能灰溜溜地滚回京城去!” 董其昌自信地一笑,随即冷哼一声,“江南,可不是京城,更不是河南!” 董祖京心服口服,“父亲老谋深算,孩儿受教了。” 董其昌摸摸下巴,得意洋洋地道:“你要从为父身上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董祖京说道:“孩儿这就去让人把云昊给看紧了,可千万不能让他出什么意外。” 董其昌颔首道:“去吧,不能让他逃了,也莫要刻薄了他,免得给云逍子落下口实。” “孩儿明白。” 董祖京说了一声,立即匆匆而去。 …… 第二天。 云昊察觉到有些不妙。 董祖京再也没有露面,院子外面多出了十几名豪奴把手,连院门都不让出一步。 竟然被软禁了! 可身在董家的深宅大院中,喊天不应,哭地不灵。 云昊慌了神,赶忙跟郭蓉和几个水匪商量。 “我就知道,这些官绅根本就不会安什么好心。” “相公莫怕,我跟几个兄弟,护着你杀出去!” 郭蓉这暴脾气,一听当即就坐不住了。 云昊连连摇头:“你膝盖上有伤,走路都成问题,其他兄弟也都是身上有伤,况且外面有那么多人守着,强行杀出去肯定是不成的。” 郭蓉有些泄气,“那该咋办?” 云昊苦着脸。 还能咋办? 只能期盼着敬爱的叔父,能从天而降,拯救自己于囹圄之中。 还以为离开了太湖,从此霉运就不在了。 谁知道还是这么倒霉,莫名其妙地被软禁起来。 这次又是犯了什么忌? …… 下午的时候。 一名虬髯大汉带着一名女医,来到院子。 这身材比郭蓉还要高出半个脑袋的大汉,守在院子外的豪奴称之为“沙大侠”,对他极为尊敬。 沙大侠声称奉四公子之命,带着女医给云夫人看腿伤的。 他进了院子,前后停留了小半个时辰,然后才带着女医匆匆离开。 也许是云昊的祈祷奏效。 黄昏时分,云逍来到董家大宅前。 这一次,云逍按照礼数送上了名帖……云真人一向都是很讲礼数的。 不多久,董其昌的二儿子董祖常匆匆出来,十分客气地将云逍、王承恩等人迎入府内。 董其昌在花厅外的滴水檐下等候,见到云逍,立即拱手笑道:“久仰云真人、王公公大名,今日莅临寒舍,董家上下荣幸之至。” “董老大人客气了。” 云逍淡然一笑,直接道明来意:“贫道那不孝侄儿应邀在董家做客,此次前来董家,是想接回侄儿。” 董其昌微微眯起眼睛,笑眯眯地说道:“老夫那不成器的小儿,昨日回来的时候倒是带回几个人。老夫却听说是从太湖抓到的水匪。云真人的侄儿,难道也在其中?” “水匪?” 云逍一怔,眼神当即冷了下来。 王承恩森然说道:“董大人该不会是在说笑吧?这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弄不好会死人,死很多人的!” 第290章 说好董家绝不低头的呢? 王承恩身后的十几名东厂番役,一起握住腰刀。 凌厉的杀气弥漫开来,四周的气温,仿佛都在瞬间降至了冰点。 该死的阉狗,不讲一点规矩……董其昌心头突突一跳,赶忙解释道:“云真人、王公公,切莫误会!” “老夫也是听小儿那么一说,并不知道详情。请二位请到屋内小坐,老夫这就让人去查问一下是怎么回事。”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举步走进花厅。 王承恩紧随其后,十几个东厂番役站成两列,守在花厅门口。 来到花厅坐定,董其昌命人看茶。 云逍四处看了一眼。 就见花厅当中,墙壁上悬挂着名家字画,博古架上也都是珍贵古玩,屋内的一应陈设、用具,极尽奢华。 云逍在心里寻思着,这老淫棍品性虽然低劣,一手字画绝对不是盖的,要不要设法让他写上个几百幅? 下人很快奉上茶水。 董其昌饮了一口,放下茶杯,开口道:“老夫听说,家里那不成器的小儿与云真人打赌。不知可有此事?” 云逍大头鱼,“的确是有此事。” 董其昌朝旁边侍立的二儿子董祖常喝道:“去把那混账小子叫来!” 不多久,董祖京匆匆而来。 看到端坐在那里的云逍,董家四公子立即联想到关于这道士的种种传闻,情不自禁地一阵心惊肉跳。 不由得在心里泛起了嘀咕:父亲的计划,真的能成? 董其昌厉声喝道:“竖子,还不向云真人赔礼!” “在下有眼无珠,无礼冲撞真人,请真人海涵!” 董祖京拱手朝着云逍深深一拜,神态极为诚恳。 这倒不是做戏,而是真心实意。 原因无他,董四公子真的是害怕啊! 董其昌又训斥了几句,然后笑眯眯看向云逍,“让云真人见笑了。真人乃世外高道,想必不会跟小儿一般见识,不对将这赌局当真。” 云逍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翘起二郎腿,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讥诮:“按照董老大人的意思,贫道若是不取消赌局,贫道那侄儿,就会被当做水匪押在董家了?” 董其昌笑笑不语。 “自从结识云真人以来,咱家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威胁云真人。” “可这些人,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比如那晋商范家,又比如钱谦益之流。” “董老大人,也打算试试?” 王承恩阴沉沉地一笑。 没错,这就是威胁,赤果果的那种! 云逍摆摆手,“王厂督言过了,贫道是方外之人,与世无争,晋商也好,钱谦益也罢,都是罪有应得,与贫道何干?” 顿了顿,又道:“刚才董老大人说,董家四公子从太湖带回来了几名水匪?” 王承恩道:“是这么说的。” “窝藏水匪,这可是大罪!” “要是让水匪逃了,会为害乡里,那更是罪上加罪!” “王厂督,贫道建议将这些水匪抓获归案,并追究窝藏者的罪责,你觉得呢?” 云逍笑吟吟地看着董其昌。 王承恩郑重地点点头:“云真人所言极是!” 董祖常在一旁忍不住开头争辩:“那些水匪是四弟抓获的,何来窝藏一说?” “董家抓到水匪,不报官府,反倒藏在家里,这就有些奇怪了。” 云逍一声嗤笑,然后又冷漠地说道:“再说了,贫道说董家窝藏盗匪,那,便是窝藏盗匪。” 董其昌张大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是什么谪仙? 比那些盗匪,还要不讲道理! 董其昌内心原本十分坚定的念头,这一刻开始动摇。 不是董老大人的内心不够强大,不够坚定,而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魏忠贤当道时,他与东林党交往甚密,跟阉党的关系也不错,两头不得罪。 到后来阉党和东林党斗的不可开交,他屁股一拍,直接回乡养老,一门心思捞钱,从来不去掺和党争。 说好听的叫做“知进退”,说不好听点,就是见风使舵。 这次因为牵扯到二十万两银子,又自以为握着云逍的把柄,董老大人这才决定硬气一回。 哪想到,云逍子竟然这样不讲道理,上来就祭出东厂这个大杀器,还直接把屎盆子反扣过来。 董老大人实在招架不住了啊! 王承恩朝着外面喝道:“去搜一搜,前宅后宅,不要放过一个角落!” 外面的东厂番役齐声领命。 董其昌顿时慌了,连忙劝阻:“且慢,云真人、王公公息怒!” 云逍道:“那就先等等,听董老大人还有什么说法?” 王承恩吩咐外面的东厂番役暂且停手。 老夫,绝不是屈服云逍子和东厂的淫威……董其昌陪着笑,连连说道:“玩笑,刚才纯属是玩笑,老夫这就让人去请云昊公子!” 说完,立即让董祖常去将人带过来。 云逍无奈地笑了笑。 早就听说董其昌老奸巨猾、厚颜无耻。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可这么快就认怂,让云真人很没有成就感啊! 董其昌前倨后恭,二儿子董祖常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自家老子的德性,他实在太清楚了。 董祖京却是目瞪口呆。 说好了董家绝不低头的呢? 说好要借此事给云逍子一个好看。 并且还要让江南士绅,从此唯董家马首是瞻的呢? 董其昌小心翼翼地说道:“云真人,这次董家的粮田遭了大灾,府中快要揭不开锅了。云真人能否赏老夫一点薄面,取消了赌局?” 云逍忍不住笑了起来。, 董家拥有良田万顷、游船百艘、豪宅数百间,是此时松江府当仁不让的首富。 富到什么程度? 连同为本乡本士的前首辅徐阶,也对他“育腴万顷,游船百艘”的家产,自叹弗如。 居然快要揭不开锅? “贫道答应张抚台,筹集赈灾款五十万两,为了这件事,已经急白了头发,还等着赢来的十万两银子,来解燃眉之急。” “再说了,现在胜负还很难料,贫道就此取消赌局,传扬出去,外间岂不是认为贫道言而无信,仗势欺人?” 云逍一声充满无奈的叹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到手的银子不要,这可不是云真人的风格,况且是董家的银子。 董其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老东西,在松江府势压一方,欺男霸女,强取豪夺,为所欲为。 并且此人好色成性,喜欢招揽方士,修练房中术,专挑美貌处子采阴补阳,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 即使没这次的事情,云逍都想从董家榨出油来,况且是董家主动招惹到自己, 跪舔,也值不了十万两银子啊! 董其昌正要继续哭穷,董祖常仓皇而来:“不好了,云昊不见了!” 第291章 初见侄媳,竟是如此雄壮! “说什么胡话?” “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忽然不见了?” 董其昌愣住了。 小兔崽子,这种时候你给老子开这种玩笑? 吓死你老子我,你好继承董家的家业是不是? 多亏老子修炼过! “真的,云昊,云昊真的是不见了!” 董祖常满头大汗,看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董其昌脑袋里像是有一窝蜜蜂在乱飞,一阵阵‘嗡嗡’作响。 王承恩嘴角抽了抽,心里赞了声:儿子们,干的漂亮! 云逍冷冷地看着董其昌,森然开口:“董老大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董其昌指着董祖常,颤颤巍巍地喝道:“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祖常道:“云昊的夫人,以及五个太湖水匪,都还好端端地在那里,云昊,云昊却是不翼而飞了!”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云逍嘿嘿一声冷笑,“董老大人,真的做的一场好戏,只可惜,贫道不喜欢看戏!” 董其昌额头上渗出汗珠,“云真人息怒,老夫这就查明真相,给云真人一个交代!” 说完,立即急惶惶地朝软禁云昊的院子敢去。 云逍哪里肯信,带着王承恩和东厂的人也跟着去了。 来到院子,果不其然,郭蓉以及五个龟仙岛水匪都在,唯独不见了云昊。 不过却多出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浑身一丝不挂的女人,躺在郭蓉的床铺上昏迷不醒。 董其昌叫来看守院子的豪奴。 这些看守也都是懵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番盘问后,很快查出了端倪。 下午的时候,府里护院的大师傅沙通天,带着一名女医来了这里。 他声称是受四公子的安排,去给云昊的夫人治伤。 治完伤之后,沙通天又带着女医离开了。 除了二人之外,其他再无任何人来过这里,更不曾有人离开过。 黄河四鬼的师父都出来了……云逍嘴角狠狠地抽了抽,问道:“那个沙通天又是谁?” 董其昌硬着头皮,将沙通天的身份说了出来。 还真的有个沙通天,原本是松江府赫赫有名的独行大盗。 后来犯了事被抓入大牢,董其昌出面将其救下,然后留在董家充当护院。 此人身手不凡,为董家干过不少见不得光的脏事。 董祖京一口断定:“真相已经大白,必定是沙通天将人带走了!” 众人纷纷投以白眼,这还需要你说? 董其昌命人,将郭蓉床上的女人弄醒。 这女人,正是被沙通天带来的女医。 她随沙通天来到这里,一进屋就被打晕,因此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很明显,沙通天将这女医打晕之后,让云昊穿上她的衣服,男扮女装混出了董家。 董其昌道:“云真人,你看这……” “全都出去,我有话问他们!” 云逍朝众人摆摆手,将所有人全都被赶了出去,将郭蓉叫到屋内。 然后他来到屋中坐定,将郭蓉上下一番打量。 看到跟奥尼尔小一号的侄媳妇,云逍心中一声长叹。 这半年,侄儿真的是受苦了啊! 云昊被抓到龟仙岛后,当了‘压寨相公’,云逍知道这件事。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侄媳妇竟然,竟然是如此……雄壮! 真是难以想象,侄儿晚上……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云逍自然而然地想到,皇宫里的那些‘侄媳妇’。 二者一对比,不由得感慨万千。 人跟人的差距,为什么会有这么大? 郭蓉偷偷地打量云逍几眼。 然后她壮着胆子说道:“小兄弟,你看起来很厉害,董家的人都很怕你。姐求你帮个忙,跟董家的人说一声,把我们几个给放了。” 小兄弟……云逍心头抽了一下,然后强行自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叫云逍,道号云逍子,你应当叫我……叔父!” “你就是云逍子?” 郭蓉又重新打量云逍几眼。 发现他跟画像上十分相似,她顿时紧张起来:“你,你真的是那个仙人云逍子?” 云逍和颜悦色地说道:“我虽然不是仙人,却就是你所说的云逍子,如假包换。” “呀,竟然真的是叔父,侄媳妇给你老人家磕头了!” 郭蓉纳头便拜,脑门将地面磕的咚咚作响。 云逍不禁担心房屋的地砖,赶忙挥挥手,说道:“是个意思就行了,起来吧!” 郭蓉老老实实地站起身,然后看着云逍,咧着嘴傻笑。 “你叫郭蓉?” “是啊,郭靖的郭,黄蓉的蓉,小名天天,相公最喜欢叫我蓉儿。” 云逍的嘴角又抽了抽,脑袋隐隐作痛,对侄儿的同情又增添了几分。 他强露出笑容,问道:“云昊是被谁给救走了,又去了哪里?” 郭蓉一阵错愕,“日天……相公不是被叔父用仙法给救走的?” 云逍的心里陡然一沉。 董家的人显然不是在演戏。 没那个必要,更没那个胆子。 那么问题就来了。 沙通天是受谁的指使,带走了云昊? 云逍问道:“你给叔父说说,云昊怎么会听沙通天的话,直接就跟他走了?” 郭蓉答道:“那个沙大侠说,他十分敬仰叔父,又看不惯董家的做法,这才冒险救走了相公。” 云逍又问:“人被带到哪里去了?” 郭蓉:“沙大侠说,带相公去京城寻找叔父。” 云逍眉头大皱。 蹊跷,事情实在是太蹊跷了。 难道真的有传说中的大侠,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可这未免也太扯了! 又或许是董家的人,故意这么安排的? 云逍心中很是有些烦躁。 自己此时在大明,可以呼风唤雨。 可为什么偏偏就在找侄儿这件事上,老是阴差阳错?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 云逍阴沉着脸,走出房屋,朝王承恩说道:“立即查清楚云昊的下落,不惜代价!” 王承恩答道:“是!” 董其昌迎了上来:“云真人,这件事真的与董家无关,你可一定要明鉴啊!” “人被董家骗到这里,软禁了起来。” “然后又被你们董家的人带走,如今下落不明。” “你却跟贫道说,事情与董家无关?” 云逍神色阴沉,语气森冷如刀。 第292章 王公公,你来给解释一下 不等董其昌解释。 云逍冷冰冰地说道:“明天日出之前,我要见到毫发无伤的云昊,否则,一切后果由董家自负!” 说完,大步而去。 “叔父,真是太威风了!” 郭蓉见董家的人个个噤若寒蝉,那个董家的四公子,更像是龟孙子一样,不禁对叔父满心崇拜。 难怪昊哥哥那天的表现那样勇武,面对两百官兵毫无惧意,原来根源在这里。 这时王承恩在一旁说道:“少夫人,请吧!” “少夫人?我是仙人家里的少夫人……” 郭蓉裂开嘴巴,露出满口白牙。 五个水匪也都兴奋起来,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董家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云逍等人离去,一个个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 董其昌指着董祖京,浑身不住颤抖:“孽子,你干的好事!” 董祖京小声说道:“父亲你不是说,绝不向云逍子低头,还要让云逍子灰溜溜地滚回京城去的吗?” 老子也就是吹个牛逼,你还当真……董其昌大怒,冲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抽在董祖京的脸上。 董祖京被打毛了,梗着脖子叫嚷道:“早按我说的,跟云昊结拜成兄弟,哪有这样的事?人家儿子坑爹,你却是坑儿子!” 董其昌气得七窍生烟,脱下脚上的鞋子,朝着董祖京劈头盖脸一顿猛抽。 董祖常慌忙将其拉住,劝道:“父亲,还是赶紧想办法化解云逍子的怒火吧!” 董其昌咬牙切齿地说道:“肯定是云逍子暗中买通沙通天,带走了他的侄儿,他这是,要讹咱们董家啊!” 董祖常恍然大悟,恨声说道:“云逍子,简直是欺人太甚!” 董其昌叹道:“为今之计,也只能我亲自出面,去松江府其他官绅家走一走,希望他们能卖我这张老脸。” 董祖常说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是不知道,云逍子今天欺凌我董家,谁敢保证明天就轮到他们?” 董其昌点点头。 安排董祖常发动董家的一切力量,去寻找云昊的下落。 而他则是让人备轿,去拜访松江府其他有头有脸的士绅。 …… 崇明岛。 一艘沙船驶离码头,驶向茫茫大海。 船头上,两名男子并肩而立。 其中一人,正是云昊。 另外一名虬髯大汉,自然是那位沙通天沙大侠。 “终于逃了出来!” 云昊看着越来越远的码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朝沙通天拱手,感激地说道:“这次若不是有沙大侠相救,我必定会死在董家,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云真人是我沙通天最为敬佩之人,你是云真人的亲侄,出手救你还不是应当的!” 大侠沙通天摆摆手,豪爽地大笑道。 云昊感激地说道:“等到了京城,见了叔父,定当有重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沙某就跟《射雕英雄传》中的大侠一样,行侠仗义是本分,要什么酬谢?” “休要再说什么报答之类的话,否则以后就不认你这个朋友!” 沙通天斩钉截铁,义正辞严。 云昊越发的敬佩。 沙通道:“不过,要说是报答,沙某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云昊忙道:“大侠请讲!” “等到了京城,见了云真人,还望云老弟在他老人家面前美言几句,在《射雕英雄传》中,把沙某的名字写进去,最好是那种义薄云天、武功盖世的大侠。” 这个请求,一点也不过分,云昊满口答应。 “那就多谢老弟了!” 沙通天一巴掌拍在云昊的肩膀上,一阵哈哈大笑。 他的另一只手,却是藏在衣袖里,手心握着一块小小的铁牌。 那是一个代表身份的腰牌,上面铭刻着他的姓名,以及此时的身份。 这个东厂腰牌,是他刚刚获得的。 这是他将云昊从董家带出来,并毫发无伤地送到京城去,所得到的奖赏。 身份不高,才是东厂的干事,也就是番役,俗称番子。 对于王承恩而言,跟蚂蚁一样的存在。 而对于寻常人而言,却代表着滔天的权势。 沙通天得意地一笑。 有了这个身份,以后在地方上还不横着走? 县令、知府老爷们见了都要点头哈腰,至于那些个官差、兵痞,见了老子……都得叫爹! 谁还乐意去做什么狗屁大侠? …… 云逍当晚就住在华亭,被王承恩安排住进一座环境优雅的园林当中。 华亭是松江府的治所所在地,士绅、富商不计其数,以东厂的权势,在这里找这么一个住处,自然是小事一桩。 刚住下不久。 王承恩匆匆而来,交给云逍一封书信。 “找到云昊公子的下落了!” 云逍精神一振。 赶忙接过书信,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上面字迹,的确是云昊亲笔所书。 云昊在信中说,蒙大侠沙通天搭救,得以逃出董家魔掌。 为避免遭董家追捕,因此乘坐沙船走海路去京城,不日就能与叔父相会。 由于搭乘的沙船会在沿岸停靠,沿海又时常会有风暴,会耽搁不少时日,不知何时才能到达。 为了不让叔父担心,因此写下这封信,请沙大侠托人走运河送往京城。 云逍将信反复读了几遍,看不出什么破绽。 从字里行间,也找不出侄儿有被迫的意思。 “大侠沙通天?” 云逍嘴角上扬,忍不住笑了。 《射雕英雄传》里,倒是有个反派叫沙通天。 只是《大明日报》上的小说已经很久没更新了,沙通天到现在还没出场呢! 现实中居然冒出来一个沙大侠,救走了侄儿,还直接把他给送往京城。 云逍思索片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王公公,你能给贫道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王承恩讪讪说道:“云真人此话何意,老王有些听不大懂。” “贫道刚到华亭,云昊就被人给救走了,并且还留下一封信,最终还落到了贫道的手里。” “王公公,你跟贫道说说看,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一些?” 云逍看向王承恩,眼神变得冷漠。 第293章 老王,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面对云逍的质问,王承恩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 事情虽然做得隐秘,可还是没办法瞒住云真。 自己也是糊涂了,这位,是能洞察天机的谪仙啊! 王承恩强撑着,陪笑说道:“东厂在寻找云昊公子的时候,恰好截获了这封信,是,是有些巧合。” 云逍呵呵一笑,漠然道:“接下来,云昊乘坐的沙船,是不是该很凑巧地碰上风暴,或是被海盗劫掠,然后葬身鱼腹?” 王承恩感到山一般的压力扑面而来,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栗,斗大的汗珠自额头上滚落。 云逍沉默片刻。 然后站起身,向王承恩深深一拜: “现在让人去追上沙船,还来得及。” “王公公,念在往日情分上,贫道恳求公公,放过贫道那苦命的侄儿,” 扑通! 王承恩跪在地上,“云真人切莫如此,折煞小人了,事情并非真人所想的那样,容小人解释。” 云逍冷漠地笑了笑,“那贫道就听听,看你如何辩解。” “是是,请云真人听小人辩解,不,解释。” 王承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的确是小人吩咐下面的人,买通那沙通天,救走云昊公子。” “也是小人暗中安排,让沙通天将他送往京城。” 云逍的眼眸中一片冰冷,心中更是一片杀机。 死太监! 要是侄儿出一点事,哪怕你是皇帝的吊友,也要扒了你的皮! 王承恩接着辩解……解释:“小人只是安排沙通天,将云昊公子一路安全送到京城,绝无杀他之意。” 云逍一怔,随即满脸冷笑。 日鬼弄棒槌,你这是在糊弄鬼呢! “千真万确!” “小人若是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王承恩指天发誓。 云逍见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皱眉问道:“你刻意瞒着我,把云昊送到京城去做什么?” 王承恩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出意图。 “云真人离京的时候,万岁爷误以为懿安皇后的事情,让真人生气了,以后再也不会回去。” “为此,陛下痛哭一场,悔不当初。他又怕真人到江南有危险,于是派小人和范景文以及勇卫营一路跟着。” “在万岁爷心里面,云真人,比亲叔父还要亲啊!” 云逍心中像是扔了一块巨石,泛起一阵波澜。 堂堂大明天子,因为自己的离开,痛哭一场? 这,还是那个薄情寡恩的崇祯皇帝? 脑海中,浮现与崇祯相识以来的一幕幕。 云逍忽然发现,与素未谋面的云昊情分极淡,多数是前身留下的。 而自己的内心深处,与这个假侄儿的情分反倒要重一些。 王承恩接着说道:“小人心里寻思着,云真人若是与云昊相聚,以后肯定与万岁爷更加疏远,到时候万岁爷会更加伤心欲绝,因此,因此就自作主张,将云昊送走。” 云逍神色又阴沉下来。 王承恩见状,赶忙继续解释: “小人已经给万岁爷送去密信,等云昊公子到达京城后,建议万岁爷予以善待,以此来拉近与云真人之间的情意,绝对没有想杀人灭口啊!” “以前万岁爷就一再叮嘱过,绝不能动云昊公子分毫,小人即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抗圣意啊!” “况且云真人有未卜先知之能,小人又深受真人大恩,又怎么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云逍松了一口气。 王承恩说的倒是合情合理。 崇祯如今太过依赖自己,想要极力拉拢。 然而权位、名利,对自己都毫无意义,崇祯也只能打亲情牌,将自己与他以及大明江山安危绑在一起。 自己已经知道云昊还活着,崇祯不可能在这时候动手杀人灭口,那样反倒会适得其反。 没有崇祯的授意,王承恩更没那个胆量。 云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倒霉侄儿没事,一切都好说! 可转念想了想,这事情怎么这么荒诞?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王承恩偷偷看了一眼云逍的脸色,见他神色稍霁,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云逍指着王承恩,咬牙说道:“你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王承恩脸上挤出笑容:“云真人谬赞,小人愧不敢当!” 云逍冷哼一声,话锋一转:“我平生最恨被别人欺骗,尤其是被最为信任的人!” 王承恩伏地叩首:“小人欺骗云真人,罪该万死,任由云真人责罚!” 云逍站起身,举步朝屋外走去。 王承恩的心再一次沉入到了谷底。 云真人虽然没有发话,这却比杀了自己还要严重啊! 老王这次,真的是激怒云真人了! 云逍走到门口,脚下一顿,冷冷说道:“还不滚起来办事?” 王承恩一愣,随即大喜,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来到云逍身前:“云真人有什么吩咐?” “董家软禁我的侄儿,好大的胆子!” “云昊虽然安然无恙,却不得不给董家一个教训!” “传令方正化,带勇卫营,星夜赶到松江府来!” 云逍杀气腾腾地说道。 没办法,云真人心里憋着一口气,得发泄出去。 柳如是又没在身边……即使在身边,也发泄不了云真人的火气。 王承恩是皇帝的奴才,这么做是他的本分。 何况这件事说到底,王承恩是在舔自己。 云昊不仅没事,说不定还能得到一场造化。 继续把怒气撒到王承恩的身上,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也只能委屈一下董家了。 “小人这就去办!” 王承恩精神抖擞,兴冲冲地离开。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 云逍忍不住口吐芬芳,心头越发烦躁,加之天气炎热,信步来到园林中的一座凉亭。 两名东厂番役怕在这陌生之地出事,寸步不离地跟着。 云逍在凉亭中坐下,身子靠在柱子上,两腿舒服地放在长条凳子上,然后闭目思索起来。 云昊的安危,已经是不用担心了。 闹出这么多的事情,云逍也意识到了,自己跟倒霉侄儿大概率是被老天爷给盯上了。 缓一段时间再见也好,这时候再赶回京城,多半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况且江南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置。 眼下如何处置董家,就是个麻烦事。 刚才一怒之下,让王承恩传令方正化过来,本打算直接抄了董家。 可现在冷静下来一想,灭了董家很简单,可这样简单粗暴会有很大的后遗症。 远的不说,事情闹大了,肯定会引起江南士绅强烈反弹,影响到花魁选拔的事情。 这个事情,得动点心思运作一下。 正思索时,从围墙另一侧传来阵阵哭泣声。 烦躁的云真人,越发的烦躁了,命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294章 家侄云日天,贫道云青天 不多久。 番役带着两名男子匆匆而来。 其中一人正是此间园林的主人范晖。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上穿着孝服。 “惊扰到云真人,死罪!” 范晖连连向云逍告罪。 那少年则是一言不发,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云逍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范晖解释道:“这是小人的侄儿范启宋,因为家中遭了大难,举家居住在小人家里。家里的女眷悲痛难忍,惊扰到了云真人。” 范启宋连连磕头,“董其昌横行乡里,令我家破人亡,望云真人为小人做主!” 云逍看了一眼范晖,心中雪亮。 很明显,这些都是安排好了的。 我侄儿云日天,我却不是云青天……云逍也不说破,淡淡地问道:“起来说话。” 范晖大喜,赶忙拉起侄儿。 然后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道来。 董其昌好色成性,随着年岁越大,干的事情却越发荒唐。 上月,董其昌大寿当天,生员陆绍芳派遣佣女绿英给董家送礼。 董其昌见绿英貌美,顿时色心大起,强迫其给自己当侍妾。 绿英不从,董其昌便将其强行绑押,把事情给办了。 陆绍芳大怒,将这件事逢人便讲,四处怒骂,董其昌的丑事传遍松江府。 松江民众本来早就对董家诸多恶行积怨已深,这件事出了之后,顿时群情激奋。 有人编出一出名为《黑白传》的故事,让说书艺人到处说唱,嘲讽董其昌。 范启宋之父范昶,是董其昌的连襟,平日看不惯董家的霸道,对其颇有微词。 于是董其昌怀疑这次是范昶在背后捣鬼,派家奴强行控制范昶,并羞辱逼问,至其暴病而亡。 范母带着儿媳龚氏、孙媳董氏等人,穿着孝服到董家门上讨要说法。 谁知董其昌父子,指使家丁对她们大打出手,最后竟命人将她们剥掉裤子,用棍子捣戳她们的下体。 范启宋一纸讼状将董家告到官府。 松江府虽然受理了诉状,却碍于董其昌,一直拖延不决。 (董其昌‘剥禪捣阴’,是真实事件,并非杜撰) 范启宋又跪在地上,泣声说道:“请云真人为范家做主!” 这下子处置董其昌,没什么心理负担了……云逍示意东厂番役将范启宋扶起来。 “贫道倒是想管这件事,可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江南士绅视贫道为仇寇,松江府又是士绅云集之地。” “贫道一旦处置了董其昌,恐怕会遭到士绅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为民除害不成,反倒祸及自身,事情难办啊!” 云逍面露难色。 他说的这些,倒也不全是托辞。 自古以来,松江山泽淑灵,教育昌盛,人才辈出,人文蔚起。 “十里一鼎甲,三里一进士,里里有举人”,可不是吹出来的。 自大明开科举以来,苏州进士177人,杭州出了151人,而松江府出了进士287人。 整个大明,第一! 在朝廷六部仼尚书、侍郎、郎中,以及任内阁大学士、太常寺少卿、左都御史和翰林院侍讲、编修等职的华亭籍人,高达25位。 其中包括前首辅徐阶。 至于松江府的举人,更是多如牛毛,光是华亭一县,就高达774人。 因此松江府可谓是士绅多如狗。 董其昌又擅于交游,结交广泛,人脉深厚。 动了董家,松江府的士绅们还不炸锅? 江南的士绅同气连枝,松江府的闹起来了,江南士绅集团又怎么可能坐着看戏? 云逍别的倒是无所顾忌,可马上就要举办花魁选拔了。 直接抄了董家,善后工作处置不好,会直接影响到银子。 见云逍这么说,范晖和范启宋露出失望之色。 “罢了,既然贫道遇到,又岂能坐视不理?” “这次就替松江府,除掉董其昌这一大害,哪怕是受万夫所指,也义无反顾!” 云逍站起身。 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油然而生。 范氏叔侄以及东厂番役,无不肃然起敬。 “范氏一族,叩谢云真人大恩!” 范启宋又要下跪,被云逍扶住。 范晖长身一拜,“云真人大德,恩泽松江,百姓必定为云真人立生祠!” “生祠就免了。” 云逍摆摆手,给魏忠贤搞的东西,有些犯忌。 “不过有些事情,却是需要范家去做。” 云逍笑了笑,然后对二人面授机宜。 …… 董其昌连夜拜会华亭士绅,首先去的是徐家。 华亭徐氏,由嘉靖时期的内阁首辅徐阶而兴盛。 虽然徐阶已经死去四十多年,然而徐氏如今依然是松江首屈一指的官绅之家。 徐氏现在的当家人,是徐阶的曾孙徐孚远。 听了董其昌的诉说,徐孚远拍案而起,怒声说道:“云逍子依仗陛下宠信,祸乱朝堂,如今又在松江府祸害地方士绅,我徐家,绝不会坐视不理!” 董其昌大喜,赞道:“徐氏风骨,令老夫敬佩万分,老夫在这里先行谢过!” 徐孚远拍着胸脯说道:“老大人尽管放心,我会号召松江士绅明天齐聚董府,为老大人仗义发声。只要云逍子敢乱来,定让他狼狈而去!” 董其昌再次称谢。 自徐家出来后,他又匆忙去拜见松江知府。 此时的松江知府名为叶正德,福州福清人氏,是前内阁首辅叶向高的同族。 也正是叶向高的提携,才当了松江府的知府。 叶向高正是谋害天启皇帝的主谋,之前被挖坟焚尸,九族尽诛。 叶正德未在叶向高九族之列,因此逃过一劫,再加上官声不错,又得到松江士绅的支持,所以保住了官位。 “云逍子,竟是张狂如斯,胜过当年魏阉!” 叶正德听了董其昌的控诉,顿时勃然大怒。 董其昌擦了一下眼泪,说道:“老夫如今家族不保,恳请府尊做主啊!” “松江府,容不得妖道作祟!” “明日只要那云逍子,敢做出枉顾国法之事,本府哪怕是舍了这官身,也要将其法办!” 叶正德昂然说道。 一腔正气,让董其昌感动的眼圈都红了。 接着董其昌又连夜拜访了数家,都是江南极有名望的官绅。 对于董其昌的遭遇,都是义愤填膺,满口答应了他的请求。 董其昌吃了定心丸。 回到府中,不老宝刀雄风大振,招来宠妾一番大肆杀伐。 第295章 又见大字报 第二天,天还没亮,董其昌就起了床。 云逍昨天放话,日升之时,要到董家来要人。 董老大人虽然昨天吃了定心丸,却也不敢托大,哪里还敢贪睡? 起床后,董其昌叫来侍女,开始了今天的晨练。 董老大人的晨练方式,当然不是打太极拳,更不会是广场舞。 而是兜肾囊。 所谓肾囊,就是男人的两个核桃。 经常锻炼两个核桃,可以让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比喝六个核桃要有用的多。 前宋大诗人陆游,曾有诗云:人生若要常无事,两颗梨须手自煨。 诗中所说的梨,非吃之梨,‘煨’,也非‘慰’。 陆游尽管一生历经坎坷,但却活了85岁高龄,就是得益于这个养生秘诀。 董老大人如今年近七旬,却依然生龙活虎,也正是修炼了陆大诗人的绝学。 (此绝学为权贵独有,寻常人不得其法。后世多亏一化名为‘薛定谔的虎’的码农,不计名利,冒死将此法公之于众,读者如获至宝,勤加修炼后功力大增,自此家庭和谐,六畜兴旺。该虎,功莫大焉,善哉!) 董其昌的身份不一样,自然不会亲自去做这事,而是让侍女代劳。 每天早晚锻炼一次,雷打不动,哪怕是云逍子即将登门,也不会荒废。 锻炼毕。 董老大人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这时候天还没亮,董其昌先是让人召集护院、家奴,小心防备。 同时让人去请知府叶正德和各家士绅。 做好了精心准备,董其昌心中大定,和家人一起坐等云逍登门。 不多久,就有士绅陆续登门。 知府叶正德也带着一帮官吏、差役上门。 董家上下无不大喜。 知府大人亲临,外加这么多士绅,即使是云逍来了,又能奈董家何? 徐家园林中,云逍正在床上呼呼大睡。 屋外传来王承恩的声音将他惊醒:“云真人,勇卫营已经到了城外,何时前往董家?” “又不是什么大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云逍不满地回了一句,然后继续蒙头大睡。 云真人尚未成年,正长身体,睡个安稳觉都这么难。 王承恩无声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离开。 天色大亮。 早就过了云逍所说的日升之时。 此时前来董家的士绅,已经有二十多家,都是华亭乃至松江府头面人物。 众人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有任何动静。 前往徐家打探消息的家奴来报,云逍子还没起床呢。 董其昌与众多士绅一阵大笑。 “云逍子,果然是怕了!” “他再怎么得陛下宠信,又怎敢与咱们全松江府的士绅为敌?” “从古至今,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云逍子祸害松江府士绅,陛下也绝不会纵容于他!” “云逍子,自取其辱!” …… 徐家的当家人徐孚远,由于晚上凉了肚子,早上起来连续上了好几趟茅厕,因此耽搁了。 好不容易止住腹泻,徐孚远立即更衣,准备动身前往董府。 侍妾劝道:“要不,今天就别去了,妾身听说,那云逍子可不是什么善人,动辄就杀人,吓人着呢!” “妇人之见!” 徐孚远冷哼一声,“松江府的士绅,可不是晋商,也不是西洋传教士,云逍子这次师出无名,他敢动董家试试?” 顿了顿,徐孚远不屑地一笑:“云逍子,还是太嫩了一些,这次啊,非得在松江府栽一个大跟头。” “徐家这些年声望远不如以前,这次正好是个机会,为董家出头,能为徐家博取莫大的名声。” “去,一定要去董家,哪怕是拉到裤子里,也要去!” 徐孚远态度坚决,穿好衣服,被家丁用一顶软轿抬着离开徐府。 …… 董府中,众人又等了半个时辰。 众多士绅都等的有些不耐烦,看来云逍子这次肯定是不会来了。 这时一名董家的家丁匆匆而入,将手里拿着的一大沓纸张,递给董其昌。 董其昌没有接,问道:“什么东西?” 那家丁说道:“都是辱骂老爷的污言秽语,此时已经贴遍华亭大街小巷!” “这应该就是云逍子当初在京城,用来辱骂晋商、钱谦益的大字报吧?” 董其昌呵呵一笑,捋着胡须说道:“当众念来,让大家伙都欣赏一番云逍子的文采!” 众人都是饶有兴致,也有人开口嘲笑。 云逍子这也是黔驴技穷了,居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松江府可不是京城,区区几张大字报,就能奈何到董家? 家丁迟疑道:“这……” 董其昌摆手说道:“让你念就念!” 家丁只得取出一张大字报,当众大声念了出来:“董其昌,兽宦、枭孽,封钉民房,捉锁男妇,无日无之,禽兽不如!” 董其昌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不屑冷笑:“老夫清誉,又岂是轻易能被玷污?” “若要柴米强,先杀董其昌!” “吃他娘,穿他娘,没吃没穿找其昌!” …… 董其昌听着听着,脸色变得铁青。 这已经不是人身攻击了,而是煽动百姓围攻董家。 众多士绅无不骇然。 这些年,董家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 董其昌干的那些龌龊事,士绅们都是心知肚明。 远的不说,最近董其昌对范家干的事情,实在是太变态、太缺德。 董家积下的民怨本来极大,被大字报这么一挑唆,无疑是往油锅里丢了一个火把。 很多士绅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出,董家被不计其数百姓冲击,遭到打砸抢的一幕。 这显然是云逍子的杰作。 本以为他会直接登门,没想到竟然用了这样的狠招。 这一手借刀杀人,真是高明啊! 董祖常立即吩咐家丁,去街上将大字报全部撕毁。 那报信的家丁哭丧着脸说道:“晚了,这大字报贴满了全城!” “不仅是华亭,青浦、金山等地,一夜之间全都是大字报!” “还有很多童谣,现在全城百姓中传唱,已经传遍松江府了!” 众士绅闻言,再次骇然变色。 第296章 民变,禁军来帮董家? “云逍子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在煽动民变,他就不怕玩火自焚?” 知府叶正德大怒。 一名士绅笑道:“松江府的百姓,又岂是一个外来的道士,那么容易就被煽动的?” 这边话还没落音,从外面传来噪杂的声音。 接着一名家丁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声叫嚷道:“范家的人抬着棺材到府门了!” “后面跟着很多百姓,还有大量生员、读书人,怕是不下千人!” 接着又陆续有家丁前来报信。 董家在华亭的店铺、庄园,全都遭到暴民冲击,财物被抢劫一空。 不计其数的百姓、读书人受到挑唆,如潮水一般朝董府涌来。 董其昌手脚冰凉,哆嗦着说道:“反了,反了,这是要造反了!” “云逍子也是可笑,以为煽动民变,就可以置董家于死地?” “这一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叶正德连声冷笑,随即吩咐随行官吏:“去,即刻去松江卫,调兵过来,制止民变!” 此时董府外面,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哪里还能出得去? 刚开始,百姓们还只是在大门口大骂,朝着府内扔石头、杂物,很快就发展到拆围墙、房屋。 不用防止什么民变,这已经民变了。 董家虽然做了防备,数百个家丁豪奴严阵以待。 可百姓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还有更多的人朝这里潮水一般的涌来,人数何止一万? 这主要得益于董家平日在松江府的名声。 这次被范家的人暗中鼓动,积压的怨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加上大字报上赤果果的挑唆。 人性本恶,人人都抱着抢大户,而又法不责众的念头,哪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 百姓当中还隐藏着高手,解决掉十几名董家家丁,其余的家丁见势不妙慌忙逃窜。 大批百姓冲入董府。 “大胆刁民,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知府叶正德在众多官吏、差役的簇拥下,挡在人群前方。 寻常老百姓对官老爷都是心存敬畏,叶正德的官威,顿时让人群开始向后退却。 “这狗官跟董其昌是一伙的,打死这狗官!” 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嚷,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出,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叶正德的面门。 叶正德险些昏厥过去。 袭击他的竟是一坨驴粪,并且还是带着热气! 紧接着,石头、泥块等杂物,如雨点一般飞来。 官吏、差役吓得魂飞魄散,慌忙驾着叶正德仓皇而逃。 越来越多的百姓冲入董府,场面彻底失控。 董其昌只得让所有人全都退到后宅,所有家丁守住后宅大门,这才逃过一劫。 董家的这座豪宅刚刚落成不久,画栋雕梁,园亭台榭,光是房间就有数百间。 此时不计其数的百姓冲进来,如同蝗虫过境,所到之处,不能说是完好无损吧,只能是寸瓦不留。 董家众人及士绅们躲在后宅,虽然暂时安全了,却都是惶惶不可终日。 “云逍子,简直是无法无天!” “本官定要联合江南士绅和地方官员,上奏朝廷,弹劾此獠!” 叶正德气急败坏,愤怒地咆哮着。 他心里很清楚,这次无论结果如何,他这个知府都要吃挂落。 董其昌吓得面如土色,不过心中却是暗自庆幸不已。 董家值钱的东西都在后宅,银子以及贵重的珍玩,都藏在地窖里。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在这时,一阵闷雷一般的轰隆声由远及近。 有人惊叫道:“大军,有兵马入城了!” 董家众人及众士绅,无不惊喜万分。 董其昌松了一口气,朝叶正德拱手称谢:“原来府尊大人早有安排!府尊未雨绸缪,运筹帷幄,老夫佩服万分!” 众士绅也都纷纷大拍马屁。 叶正德却是满面骇然,颤声说道:“本官派出去的人出不了董府,况且本官也无权提前调动兵马。此时的兵马又是从何而来?”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 徐孚远在半路上又开始闹肚子,因此在途中耽搁了。 等他和几家应约而来的士绅赶到董府前,董府内外一片大乱。 几人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 一名士绅战战兢兢地说道:“咱们还要去董家吗?” 这时一阵闷雷般的声音传来,地面也跟着微微震动着“大晴的天,哪里来的雷声?” 徐孚远皱着眉头看向天空。 其他人也都是困惑不解。 不多久。 就见大队的骑兵,自街的另一头轰隆而来。 虽然相隔百丈之远,依然能够感受到那滚滚而来的肃杀气息。 街上的百姓纷纷向两旁退避,还有很多人吓得抱头蹲在地上。 奇怪的是,这些兵马却并未理会百姓,而是径自来到董府大门前。 徐孚远见了,胆战心惊地问道:“哪里来的兵马?” 一名士绅答道:“看旗号,那是,那是天子禁军!” 徐孚远叱道:“胡说八道,松江府哪里来的天子禁军?” 那士绅答道:“你怎么就给忘了,徐州海防道以及漕帮的人,是怎么被灭的?” “云逍子!” 徐孚远神色大变,“这支禁军,是云逍子调来的?” 旁边有人说道:“除了云逍子,还能有谁?” 徐孚远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董家在松江府,的确是有钱有势。 可要收拾董家,也用不着动用禁军吧? 这简直就是大炮轰苍蝇啊! 一名士绅结结巴巴地问道:“咱们,还去声援董家吗?” “我肚子又开始闹腾了,就不奉陪了!” 徐孚远连忙催促家丁打道回府。 话音一落,腹中一阵响动,紧接着一股臭气弥漫开来,竟是真的拉到了裤子里。 家丁抬着轿子匆匆而去。 走出老远,徐孚远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稀,拉的真是及时啊! 洞府后宅。 董其昌、叶正德以及众多士绅,得到勇卫营来到洞府的消息,全都目瞪口呆。 这里是董家,大明的士绅,不是建奴,也不是西北的流寇啊! 怎么就动用了天子禁军? 半晌,董其昌回过神来,颤声说道:“云逍子调动禁军来董家,这是要干什么?” 董祖京说道:“难道,难道是来救咱们董家的?”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很多人暗中朝他竖起大拇指。 这孩子,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第297章 保境安民云真人 董府内,一片混乱。 冲入董府的百姓,数以万计。 这些百姓完全红了眼。 见到值钱的,直接搬走,搬不动的,当场砸毁。 一时间,董府如同遭了盗匪,不,比盗匪劫掠还要来的疯狂。 轰隆隆! 勇卫营大队骑兵进入董府之内。 百姓们见了,无不吓得魂飞魄散。 有的拔腿就跑,有的两腿发软,愣在那里等死。 谁知勇卫营军士对他们竟是熟视无睹,更是秋毫无犯。 “官兵不是来抓咱们的!” “这不对劲啊,官府不是跟董家穿一条裤子的吗?” “说不定是来抓董其昌的!” “哪有那么多的废话,赶紧动手,一会儿好东西全都被别人抢光了!” 百姓们更加疯狂了。 勇卫营三千兵马来到后宅,将后宅围了个水泄不通。 董家的家丁豪奴们见状,慌忙去向董其昌报信。 “走,出去看看!” “老夫就是不信,天子禁军,还能举起屠刀,屠戮大明士绅?” 董其昌被两名仆役搀扶着,朝大门走去。 叶正德整理了一下官帽与官袍,昂首朝外面走去。 士绅们这才找回了一点胆气,纷纷跟在后面。 只是这点胆气并没能维持多久。 出了后宅大门,看到外面杀气腾腾的勇卫营,所有人无不两股颤颤,一点胆气瞬时化作了乌有。 “领军的将军是哪位,请出来说话?” 董其昌硬着头皮上前,大声问道。 勇卫营的军士充耳不闻,宛如雕塑一般站在那里。 叶正德出来问话,依然没人应答。 董祖京大怒,走出大门,指着前方的军士就要开口大骂。 轰! 前排的军士一齐迈步上前,长枪如林,指向董祖京。 一名将官喝道:“敢有迈出此地一步者,杀!” 董祖京险些被刺成筛子,吓得屎尿齐流,连爬带滚地回到后宅内。 军士们却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围住后宅,即不入内,也不离开。 董其昌、叶正德等人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全都惶惶不可终日。 过了一会儿。 军士忽然向两侧避开,让出一条路。 一人信步而来。 这人一身道袍,出尘飘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不是云真人是谁? 云真人之所以食言,没能在日升之时前来董府,是因为睡了个懒觉,起晚了。 云逍径自跨入后宅,负手而立。 叶正德上前,拱手施礼:“松江知府叶正德,见过纯阳真人,昌平伯!” 云逍漠然看着这松江知府,嘴角勾勒出一抹嘲弄之色。 叶正德直起身,沉声说道:“下官有一事不明,请云真人解惑。” 云逍笑了笑,“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正德道:“云真人虽然封爵昌平伯,却也无权统领兵马,这支天子禁军,又是从何而来?” 云逍朝后面招招手,“方正化,你来为知府大人解惑。” “是!” 方正化大步上前,“御马监提督太监方正化奉圣命,统领勇卫营保护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 云逍问道:“知府大人现在明白了?” 叶正德的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派三千禁军随身保护,这云逍子的圣眷,连魏忠贤当年也望尘莫及。 太疯狂了! 是陛下疯了,还是这个世界都疯狂了? 董府内的众人一阵骚动。 董其昌脸上惨白,心知这次董家,怕是要陷入万劫不复了。 叶正德强撑着,继续问道:“这里是私宅,云真人领兵进入私宅,意欲何为?” “勇卫营虽然是天子禁军,却依然有保境安民之责。” “华亭发生民变,贫道带勇卫营前来平乱,保护董家。这个理由,知府大人是否满意?” 云逍不急不缓地说着。 叶正德及众多士绅无不变色。 煽动民变,冲击董家。 然后又打着平乱的幌子,带兵前来董家。 至少在官面上,找不出任何毛病。 真是好算计,好手段! 不愧是云逍子! 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置董家于死地。 我谢谢你了啊……董其昌咬牙道:“董府自有奴仆护卫,知府大人也在,无需真人保护,云真人请回吧!” “贫道与董家无亲无故,也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云逍无奈地笑了笑。 “可贫道有十万两银子押在董家,与董家还有十万两银子的赌局。” “董家要是被抢光了,贫道上哪找银子去?此次带兵前来,实则是保护贫道的财产啊!” 叶正德、董其昌等人目瞪口呆。 这理由……实在是太合理了。 一点毛病没有,根本就没办法反驳。 “贫道此次前来,还有一事。” 云逍的脸色陡然一沉,语气也变得冷漠起来:“贫道的侄儿云昊,被董家无故羁押,这次来,要接回侄儿!” 王承恩自后面走出来,阴恻恻地说道:“云昊,乃是万岁爷钦点要见的人,却被董家囚禁府中。董家,好大的胆子!” 董其昌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董祖京两腿颤颤,险些再次尿了裤子。 这顶帽子扣下来,董家怎么受得起? 董其昌哭丧着脸说道:“云真人你很清楚,云昊此时并不在董家啊!” “贫道的侄儿在不在董家,要搜过了才知道。” 云逍挥挥手,方正化带着军士进入后宅。 董其昌挡在前面,然后向云逍苦苦哀求:“云真人,老夫求求你了,十万两银子,董家赔你便是,求你放过董家这次!” 云逍淡淡地说道:“赌局胜负尚未揭晓,你这么说,岂不是说贫道仗势欺人?贫道的银子,谁都拿不走,贫道的侄儿,今天也一定要找到!” 众军士直冲而入 “云逍子,你欺人太甚!” 董其昌豁出去了,双手张开挡在前面:“要想进去,就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 五名士绅大步而出,跟着站在董其昌身后。 “朗朗乾坤,岂容你们如此猖獗?” “今天我们与董老大人共进退!” “松江,绝无贪生怕死之士绅!” 云逍忍不住笑了,对王承恩说道:“将这几家记下了,说不定董家将贫道那侄儿,转移到他们的府上。等搜完董家,再去他们府上搜一搜。” “谨遵云真人吩咐。” 王承恩看向那几个士绅,嘿嘿一笑,就像是猛兽露出了獠牙。 第298章 抄了董家,江南士绅还能造反? 董其昌以及五名士绅,被军士赶到一旁。 方正化大声向勇卫营将士下令:“云昊公子是万岁爷要找的人,都找仔细了,哪怕是掘地三尺,今天也要务必找到他的下落!” 众将士轰然应诺。 董其昌眼睛一翻,昏厥了过去。 众多士绅无不心惊胆战。 找个人而已,需要掘地三尺? 云逍子今天是要抄了董家啊! 众人这才算是整明白了,为什么勇卫营会保护洞府内宅。 云逍子这是把外府交给老百姓,而内宅则是留给他自己。 最终将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往民变上一推。 完美! 太狠了! 董家也是倒霉。 怎么就招惹上这个煞星? 自己也跟着一块儿倒霉。 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竟然跑来给董家站台。 那五个被王承恩惦记上的士绅,肠子都悔青了。 这种时候,自己逞个什么能? 勇卫营的将士们正要动身,云逍忽然说道:“且慢!” 方正化问道:“云真人还有何吩咐?” “一定要严明军纪,不拿一针一线!” “洗劫财物,那是流寇、暴民干的事情,勇卫营,是万万不能干的。” “都明白了?” 云逍神情严肃,语气郑重。 将士们齐声答道:“是!” 董家的人和士绅们面面相觑。 云逍子不是要洗劫董家吗,这又是唱哪一出? 王承恩盯着方正化,“云真人的话,真的明白了?” 方正化,看看王承恩,又看看云逍。 这个实诚人的脑子有些蒙。 这榆木疙瘩……王承恩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今天董府被暴民洗劫,财物丢失也好,损毁也罢,与勇卫营的将士们无关。明白了?” 经过这么开导,方正化总算是开了窍。 他裂开嘴一眼,朝将士们大声说道:“云真人的军令,都清楚了?” “明白!” 众将士也明白了过来,无不大喜。 勇卫营的兵卒,饷银是京营普通兵卒的两倍,并且每天都供应肉食。 可谁会嫌银子多了会咬手? 云真人这次,分明是看将士们一路南下辛苦了,想犒赏他们啊! 勇卫营的军士分成数队,在内宅大肆洗劫……不,寻找云昊的下落。 所到之处,不能说是秋毫无犯,只能说是鸡飞狗跳,如蝗虫过境。 云逍想的十分周全,为了保护董家人的安全,不被暴民所伤。 包括知府叶正德在内,董家上下以及士绅们,全都被请到内宅后花园里,严密保护起来。 云逍来到内宅后面的一座观景亭中。 这里地势较高,在亭子里可以将董家内宅外府尽收眼底。 云逍品着比黄金还要贵几倍的苏州天池茶,欣赏着董府内外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他忍不住一阵感慨:“我只是一个道士啊,怎么就成了麻匪?” 王承恩正好进来,听到这话,笑着说道:“云真人这是在为民除害,松江府百姓必定会永世铭记真人的恩德。” 云逍摇头一笑,端着茶盏,轻轻撇着浮沫。 王承恩压低声音说道:“董府中有不少美妾,那容貌……啧啧,是否带几个来,给云真人捶捶腿?” 让我去喝董其昌的残羹……云逍瞥了王承恩一眼,淡淡地说道:“老王你喜欢这一口?” “云真人说笑了。” 王承恩讪讪一笑。 即使有想法,也没办法啊。 正说话间,两人匆匆走入凉亭。 正是张国维和范景文。 松江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一个身为应天巡抚,另外一个是代天巡行江南的钦差。 他们在苏州哪里还能坐得住? 张国维跺跺脚,说道:“云真人,你,你这次可是把事情闹大了啊!” 云逍放下茶盏,吩咐王承恩:“老王,让人上茶,董家珍藏的天池茶,两位大人怕是都不曾喝过。” 范景文苦笑道:“我们两个,哪里还有心思喝茶?” 云逍淡然说道:“老王,把董家干的事情,跟二位大人好好说道说道,请二位评断一下,董家,难道抄不得?” 董家在松江府的所作所为,无人不知。 东厂更是掌握了大量寻常人不知道的隐秘之事。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云逍冷然说道:“二人大人不是不知,而是江南士绅,多数都是如同董其昌这般,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二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是吗?” “下官惭愧!” 张国维和范景文面露羞愧之色。 大明的官员哪个不贪? 地方上的士绅,尤其是官绅,又有几个不是鱼肉乡里? 范景文苦笑道:“江南士绅之弊,是多年以来形成的积弊,需徐徐图之,云真人这样,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啊!” 张国维接过话头:“江南乃朝廷赋税之地,一旦江南不稳,势必会动摇国本。之前下官已经向云真人陈述过其中要害,云真人这次……唉!” “抄了一个董其昌,难道江南的士绅,还会起来造反不成?” 云逍露出讥诮之色,语气中充满与不屑与嘲弄。 不等张、范二人答话,云逍继续娓娓道来:“来一趟江南不容易,总要做点事情。” “可江南积弊重重,只要做点事情,就会有人跳出来。这次抄董其昌,不过是先给江南士绅们,一个小小的警告而已。” 范景文与张国维对视一眼。 难道不是因为侄儿的事情,才抄了董其昌? 张国维拱手道:“云真人打算怎么做,请明示!” 他担任应天巡抚仅半年时间,对于江南士绅的问题,却是深有感触,为政半年,举步维艰,困阻重重。 他是一个极有能力,并且忧国忧民的忠臣。 深知江南士绅这个顽疾,已经危及大明江山安危。 可江南士绅的问题,绝非只是牵扯到江南,而是涉及大明朝野,牵一发而动全身。 即使是皇帝,也不敢轻易去动江南士绅,况且张国维只是一个巡抚。 “那就说说江南的事情。” 云逍朝亭外看了看。 见百姓和勇卫营还在忙乎着,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 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借这个机会,跟张国维等人聊一聊。 第299章 士绅抗税?奏销案了解一下 云逍并未急于开口。 而是一边慢悠悠地品着茶水,一边在前世记忆中,搜刮相关的信息。 许久。 云逍放下茶盏。 王承恩等三人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如今我大明,如同身染沉疴的重病之人。” “而江南,如同为大明造血的骨髓,此时骨髓已经出现了病变。” “江南士绅,真是导致病变的根源。” 云逍本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宗旨,开口就把三人吓了一跳。 三人都是一阵苦笑。 云真人说的,都是实情。 却也只有他,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云逍没有理睬三人的神色,沉声说道:“江南士绅之祸有七,以抗税为最!” 大明朝廷为什么这么穷? 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地方上逃税、抗税。 江南地区,最为严重。 与江南士绅相比,后世那些逃税的明星、富豪,简直是弱爆了。 后世的有钱人,只能说是偷税漏税,不敢明着来。 也就是偷偷摸摸地做个假账,或者是在发票上做做章之类的。 否则管你什么晓庆,还是什么冰冰,见光死。 人家江南土绅,嫌这么干太低端了! 他们不是偷税漏税,而是……抗税! 江南士绅的方式逃税,一般采取半缴纳半拖欠。 比如说缴纳一部分,然后用各种理由拖欠一部分。 剩下的部分口头上承诺第二年补缴,当然也会立下字据。 然后……然后一直拖下去呗。 但是一个地方的税是有数的。 地方官收不齐,朝廷是要怪罪的。 这也好办,盘剥老百姓吧! 反正老百姓好欺负,怎么盘剥也没事。 那这些士绅的钱就不要了? 当然会催要,但是人家会有各种理由推,今天老婆生孩子,后天家里老母猪生猪仔。 但是也不明着说不给,就说等到明年吧。 结果第二年不出意外还是没有,那……再等一年吧。 你要信不过我我给你立个字据,如何? 这些事情,范景文和张国维当然知情。 王承恩也曾有所耳闻,却了解不深。 他闻言顿时大怒:“江南士绅,好大的胆子!” 万岁爷穿打补丁的龙袍,每顿一菜一汤。 搞了半天,原来根子,在这里啊! “洪武爷和永乐大帝的时候,江南士绅当然没这个胆子。” “然而从弘治以后,江南的大户就开始了,但是一开始,还没有这么明目张胆,顶多是半给半拖。” “然后就慢慢的蹬鼻子上脸,到如今,干脆一分都不给了!” “江南地区的士绅们,如今已经形成了默契,应该上交给朝廷的税款,绝大部分成了纸面上的。朝廷名义上有钱,可都看不到。” “长此以往,朝廷越来越穷,最终会因为财政的恶化,大明岂有不亡国的道理?” 云逍清冷的声音,让张国维和范景文不寒而栗。 王承恩联想到,自己陪同万岁爷一同上吊的场景。 顿时脖子上凉飕飕的,情不自禁地一个寒颤。 王承恩森然说道:“江南士绅,就不怕杀头?” “江南士绅敢这么干,是因为把持着地方,朝廷里又有人。” “况且他们又没说不缴,而是过两年缴纳,还立下了字据,朝廷还能向他们动手不成?” “谁敢动手,得罪人且不说,还不一定搞得过这些他们。” “敢硬动手,士绅们就会挑唆老百姓民变,到时候反咬你一口。《五人墓碑记》,不正是很好的例子吗?” 云逍一声冷笑,满脸嘲弄之色。 张国维和范景文满心愧疚、愤懑。 “江南士绅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还有一个原因,大赦!” 云逍说的这个,倒是好理解。 朝廷军队打了胜仗,地方上出现天灾。 包括皇帝登基,娶老婆,生孩子等等,都会大赦天下。 大赦的内容,其中就减免地方税收这一项。 于是乎。 士绅们在大赦之前拖欠的赋税,就可以全部光明正大的免掉。 他们敢大量拖欠税款,就是专门等着大赦。 这种逃税的方式,涉及到整个江南地区绝大部分士绅集体的利益。 地方官甚至主动制造大赦的理由。 比如制造祥瑞出现,虚报地方灾情,勾结土匪制造战乱等等。 有灾害,有战乱,老百姓受了损失,朝廷咋办? 减免赋税啊! 而实际上,获利最大的就是士绅群体。 说到这里,云逍看了张国维一眼。 之前由于江南水灾,张国维就提议减免赋税,被云逍给否了。 张国维摇头苦笑:“还是本官考虑不周啊!” 云逍摆摆手,继续说道:“这些事情,朝廷又如何不知?可拿这些人又有什么办法?” 张国维和范景文相视苦笑。 地方上的舆论权,都掌握在士绅群体手中。 不催收吧,朝廷没钱用。 催收稍微急迫一点,士绅们就敢鼓动老百姓暴乱。 要是在催收的过程中不小心打伤人或者死人,那麻烦就更大了。 至于朝廷律法,在士绅们眼中更是玩物。 比如,拖欠税赋不交者,要受到杖责的处罚。 可他们有钱啊! 可以雇佣乞丐或贫穷百姓代替受刑。 这早就在地方上形成了惯例,同样属于士绅群体的地方官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承恩急声问道:“那该如何解决?” 张、范二人也都看向云逍。 多年的积弊,牵扯到江南整个士绅集团。 即使是谪仙,也找不出什么好办法吧? 云逍想到了螨清时期的江南奏销案,忍不住笑了。 大明的皇帝要面子,哪怕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也只能忍气吞声,更不会对江南士绅动刀子。 地方上只要一闹腾,朝廷也就不得不妥协。 可通古斯野人的后代,就没这么讲究了。 顺治十八年,搞了一个江南奏销案。 你不是官官相护吗? 你不是上面有人吗? 行啊! 只要欠钱的。 不管你欠多欠少。 不管你官大官小。 有官的,降两级调用。 没有当官但是有功名的,革去功名出身! “江南奏销案”期间,被降职和革除功名的人数,高达13000多人! 对江南士绅的折腾,一直折腾到了嘉庆朝之后,才稍加收敛。 从此以后,江南再也没有缺过税银。 第300章 江南士绅七宗罪 “江南士绅之祸,还远远不止逃税这一项!” 云逍并没有直接道出,如何解决士绅逃税的办法。 江南的积弊太深、太多,根源就是士绅。 而江南士绅的根基又太深、太厚,庞大到连朝廷都不能动,也不敢动的地步。 云逍即使真的是神仙,一个人也不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江南的问题。 首先要说服王承恩,通过王承恩的秘奏,来说服崇祯。 同时说服张国维这个应天巡抚,以及范景文这个钦差。 只有崇祯下令决心,再加上一帮能臣、忠臣推行,方能成功。 否则即使有诸葛亮的锦囊妙计,也没求鸟用。 云逍缓了缓,接着又细数江南士绅其他六宗罪。 “其一,结社成帮,党同伐异。” 江南的文人结社成风,并非是大明就开始的。 而是宋元时期就开始盛行,一直遗留到现在的旧习。 发展到如今,江南各种文社,可谓是多如牛毛。 松江有几社,浙江有闻山,昆阳有云簪社,苏州有羽朋社,杭州有读书社…… 这些文社,绝不是谈论经学、诗词,而是纯粹的政治团体。 在此之前,各地文社统合在复社的旗帜下,为自己谋求各种利益,祸乱朝廷、地方行政。 云逍借西洋传教士一案,查封了东林书院,除掉了复社。 可各地的文社依然存在,也就是没有复社那么大的影响力罢了。 提到这个,张国维连连苦笑。 风气一旦形成,要想扼杀下去,难啊! 张居正当然不是没有试过,专门推动朝廷下令禁止结社,妄议朝政。 结果……反被人抓住丁忧夺情这个把柄,最终被搞得一头包,险些难以收场。 魏忠贤也试过,结果东林党把持舆论,把他搞得臭不可闻,最终崇祯一上台,直接把他搞死。 云逍没有在结社这一点上纠结,接着又道:“其二,士绅干预行政,把持乡里。” 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 江南士绅更厉害,不光是把持乡里。 士绅们以其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影响力,甚至干预中央和地方的行政。 时时事事,无不要体现其意志,维护其利益。 东林党,就是最为显著的代表。 如今东林党没了,可江南士绅依然无时不刻影响着朝野。 上次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江南士绅幕后操纵,百官对温体仁群起而攻之。 若是以崇祯以前的性子,温体仁注定会黯然下台,摊丁入亩之策也会不了了之。 “其三,侵夺百姓产业,横行不法。” “徐阶、申时行、董其昌等缙绅,动辄数万亩、数十万亩膏腴田产。” “这些田产,是怎么来的?全都是不择手段,从小民那里巧取豪夺而来!” 云逍恨声说道。 张国维的眉头又紧皱了几分。 苏州、松江的土地,超过九成掌握在士绅的手里。 自耕农掌握的土地,连一成都不到。 还是积弊沉疴,死结! 云逍冷哼一声,接着道:“其四,接受投献,蓄奴成风。” 还是拿华亭来举例。 徐阶、董其昌家,投靠家奴超过千人。 所投靠者,表面上出于自愿。 多半却是因为缙绅大户享受优免特权。 而繁重的赋役负担,全部落在小民头上。 小民出于无奈,不得不投靠势家以求庇护。 董其昌拥有膏腴良田万顷,输税不过三分,游船百艘,投靠居其大半。 江南很多士绅、豪强之家,奴仆多达数千人。 这些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子子孙孙,世代不能脱离贱籍。 除江南之外,河南、山东等省的富贵人家,同样也是蓄奴成风。 正是因为士绅地主们作福作为,苛待家奴,引发了一系列的民变。 历史上,董其昌宅第被乡民焚毁,家财被掠。 再到后来,苏州、松江、常州、嘉定四府之地,家奴们纷纷暴动,索契杀主。 徐霞客的家族也遭遇了空前的劫难,长子等二十余人被杀,其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侥幸逃脱。 这就是历史上的‘江南奴变’事件。 究其原因,正是由于士绅们贪得无厌、肆无忌惮压榨奴仆所致。 “其五,奢侈淫佚,醉生梦死。” 云逍看了一眼董府宛如皇宫一般的房舍,眸子里一片冰冷。 江南缙绅,当官捞银子,做生意捞银子,又鲸吞百姓脂膏,百般役使小民弱户,积累起巨额财富。 加上身处江南这繁华之乡,自然是要享受、显摆。 凡事讲排场,摆阔气,蓄优童,拥丽姬,精赌术,这都是小意思。 像董其昌这样,荒淫糜烂,生活畸形变态,更是极其普遍的事情。 “其六,肆意奴役乡民。” 缙绅贱视乡间小民,颐指气使,任意役使。 此时的江南士绅,从家中琐事,到兴筑工程,随意役使乡民,已经成了惯例。 云逍列举出来的江南士绅七宗罪,条理清晰,无一不实。 张国维、范景文骇然,心中的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江南士绅行为之张扬,生活之糜烂,稍有良知的官员都知道。 可像云逍看得这么透彻,分析的这么清楚,却是少见。 鞭辟入里! 不愧是谪仙啊! 足不出户,知晓天下事。 可有些奇怪了! 谪仙不是应该精通仙家法术的吗? 怎么连政务时局,也是了如指掌? 王承恩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嘿嘿一笑。 云真人可不仅是谪仙。 在京城,更是被一些重臣奉为圣人! 江南之地的事情,在他眼里,洞若观火。 云逍感到有些口干,端起茶盏。 随即却又放下,举目看向下方,目光变得冷厉。 “此时我们所喝的这天池茶,以及看到的这些画栋雕梁、朱栏曲槛的园亭台榭,哪一样,不是民脂民膏?” “范大人,张抚台,难道这董家,就抄不得?” 一席话,让范、张二人无言以对。 “二位饱读圣贤书,并且贫道知道,二位大人素来以报国救民为己任。” “为何真正到了为国家根除祸患,拯救百姓于水火的时候,反倒缩手缩脚?” “二人扪心自问,初心还在吗?” 云逍看着范景文和张国维。 语气虽然清冷,却如同重锤轰击在二人的内心。 第301章 让江南士绅浪子回头,痛改前非 范景文面露羞愧,额头上满是汗水。 张国维如遭棒喝,脸色变得苍白,半晌说不出话。 二人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和触动。 被扎心窝了啊! 想当初,自己寒窗苦读,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做官。 那时候的初心,就是辅佐君王,治国平天下,为天下黎民福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做一个名留青史的良臣、贤臣。 然而入了官场,并且官越做越大,目睹朝堂争斗不休,举国上下吏治崩坏,黎民百姓在生死线上挣扎。 自己在做什么? 没错,自己的确是凭着良心为百姓做了一些事情,治理一方,造福黎民。 可这些,都只是职守之内的事情。 更多的却是随波逐流,明哲保身啊! 尤其是涉及记得利益者的利益,首先想到的是自保,避而远之。 渐渐地,屠龙少年变成了那头恶龙,自己也成了缙绅的一员。 哪里还有什么初心? 二人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 王承恩偷偷看了云逍一眼,心中暗自心惊、感叹。 云真人的言辞,还真是犀利,直指人心。 这两位,怕是要赴汤蹈火,死而后已了。 “谢云真人教诲!” 张国维站起身来,整理衣冠,向云逍郑重地行了一个揖礼。 “下官迂腐,多谢云真人点醒!” 范景文也跟着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又多了两位同志……云逍微微一笑,摆手说道:“贫道也是一时激愤,不妥之处,千万莫往心里去。” “为大明江山社稷,为江南苍生福祉,本官即使身败名裂,也义无反顾。” “请云真人明示,但有差遣,在所不辞!” 张国维与范景文先后说道,神色都是决然。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云逍欣慰地一笑。 有的人,需要用金钱、名利、女人去诱惑。 而像范景文和张国维这种人,却需要用理想去诱导。 “贫道之前说过,江南,就是为大明造血的骨髓。” “而江南士绅,就如同是吸食大明骨髓的吸血虫,不除,民不聊生,国家危亡。” “要解决江南士绅,只能以铁腕手段!” 只有用刀把子,才能让江南士绅变得乖巧听话,这是得到历史证实的事情。 因此云逍早有定计。 张国维和范景文相视苦笑。 云真人的杀心,还是太重了啊! 可要想解决江南士绅的问题,除了用铁腕手段,还能怎么办? 王承恩却是显得颇为兴奋。 东厂行事,自然不会跟文官那样瞻前顾后。 能用刀把子解决的事情,何必多费口舌? 解决了晋商,国库多出四千万两银子。 这要是解决了江南士绅,这该有多少银子进账? “江南士绅,土鸡瓦狗而已!” “贫道自有办法,让他们痛改前非!” 云逍笑了笑,眸子中尽是嘲弄之色。 江南士绅,建奴能杀。 大明,为什么就杀不的? 建奴占据江南以后,为了安抚士绅,最开始实行的是怀柔政策。 结果江南士绅依然不知收敛,劫夺小民,弱肉强食,拖欠逃避赋税如故。 短短数年功夫,税粮拖欠高达上千万石。 这下子把清廷给惹毛了,开始收拾江南士绅,采取一系列极端措施,随后就爆发了三大案。 一是哭庙案。 这个案子的起因,起因正是苏州士绅抗议官府催缴钱粮。 士绅们被逼得很了,又无处申告。 于是一百多生员跑到苏州文庙去哭诉,其中就有金圣叹这个倒霉鬼。 哭庙,是苏州一带流传已久的习俗。 只要官府的做法不如士绅们的意愿,就鼓动士子们,聚集文庙,作《卷堂文》,向祖师爷孔圣人哭诉。 然后鼓动民众向上级官府申告。 在大明时期,人多势众的“哭庙”申告,往往能令官府不敢小视而采纳。 可螨清的官府可不吃这一套,更不会惯着士绅们。 恰逢顺治驾崩,哀诏于到达吴县,府衙设灵举哀痛哭三日。 江南的士子们哭庙,恰好给了清廷绝佳的借口,说他们倡乱抗税、惊扰先帝在天之灵。 于是乎。 对江南士绅的屠刀高高举起。 包括金圣叹在内的120余士子,全都被砍了头。 哭庙案,才是螨清铁腕镇压江南士绅的开始而已。 接下来就是钱粮奏销案,13500余人受到牵连。 最搞笑的,是一位名叫叶方霭的官员。 叶方霭时任翰林编修,是顺治十六年科举的探花郎,妥妥的读书人中的标杆。 他在拖欠账目上的欠款不多,只有一文钱。 就因为这一文钱,这货被贬官两级。 因此被戏称为,“探花不值一文钱”。 然后就是雍正时期的清查亏空钱粮案。 三大案下来,杀的杀头,罢官的罢官,降级的降级。 效果自然是杠杠的! 江南士绅的人身、钱财,以致于心理上,受到了摧残。 从此浪子回头,彻底痛改前非。 大明时,他们巧取豪夺,大肆侵吞田地。 可奏销案之后,以前被江南士绅们当做性命一般的田产,竟然变成了拖累。 甚至有富人将田契丢在路上。 干啥?碰瓷! 不同的是,人家碰瓷要钱,他们碰瓷送田。 要是有人捡起田契,对他说:你的田契! 富人答曰:不,是你的田契!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奇葩事,是因为士绅们被整怕了。 江南田赋本重,对官员的钱粮考成极其严厉。 因此官员在征收钱粮的时候铢锱必较,而逃赋漏税必遭严惩。 这时候还要田产干什么? 以至于螨清前期,江南再也没有那种田产跨州连县的大地主。 三大案改变的还不止是土地兼并。 受到钱粮奏销和清查惨痛的教训,江南士绅们全都变成了遵纪守法、积极纳税的好模范。 并且是连锦旗都不用发的那种。 士绅们不光是不敢逃税,反而以完成课税为第一要义。 地方文献总结当时的情况:“富厚之家踊跃急公,输将恐后。” 太仓王氏,琅琊王氏的余脉,自西晋时期南渡,世居江东,族中出过很多名臣,堪称是江南士绅翘楚。 很牛逼吧? 康熙九年,王氏族人王时敏家叔侄,同登两榜。 王时敏却毫无半分喜悦之情,反倒是“营魂回骇,梦寐不安”。 然后以敬畏之心写下家训,其中第一条就是:“早完国课。” 第302章 整治江南,从松江府开始 “二位公忠体国,心系黎庶,一心想要经国济民,这些,贫道都是知道的。” “江南之现状,你们也想有所作为,却又不敢为,无非是担心两点。” “一是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二是在江南引起乱子,反倒会让局势越发糜烂。” 云逍为了打消范、张二人心中的顾虑,继续谆谆善诱。 张国维和范景文相视苦笑。 大明的朝廷,喜欢朝令夕改,甚至是在背后捅刀子。 要不是因为这样,辽东的局势,又怎么可能会糜烂至此? 正因为如此,能干事情的大臣,也不敢干事,能出一分力,就绝不出全力。 况且江南是大明的钱袋子,绝不能出现一点乱子。 这次要从江南士绅身上割肉,人家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只要稍微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上有来自朝廷的压力,下面则是会有民变。 到时候即使是张居正复生,也只能是灰溜溜地收场,甚至是身败名裂,官位、性命都难保。 “有云真人在,万岁爷那里,二位大人就不必担心,况且此时的朝廷,也是今非昔比,没有了以往的党争,也不会有言官狂吠。” 王承恩给二人打气,然后看了云逍一眼,心中一阵感慨。 这才过去大半年的光景啊,大明朝堂就完全不一样了,连他这个参与者,都觉得不可思议。 范、张二人更是一阵恍然。 去年末之前,朝堂上还是东林党所谓的‘众正盈朝’,蛇鼠满堂,乌烟瘴气。 如今却是焕然一新。 皇帝像是变了个人,俨然中兴明君。 朝堂上多数是能干事、且肯干事的大臣,即使有争论,也只是政见不同,却绝非是为了私利而争斗。 不知不觉中,大明已经换了天啊! 可谁又能想象的到,竟是因为一个未及弱冠的道士,只手换了天? 王承恩笑了笑,又道:“至于地方,有三千勇卫营,再加上云真人的运筹帷幄,乱不了!” 二人听到这里,心中大定,再无任何顾虑。 张国维振奋击掌,“既然如此,若是再瞻前顾后,愧为人臣,更是愧对黎民!” 范景文断然说道:“下官,唯云真人马首是瞻!” “很好!” “那咱们就联起手来,一扫这江南的乌烟瘴气,还江南一个朗朗乾坤!” 云逍站起身来,一阵大笑。 四人以茶代酒,举杯共饮。 饮罢。 云逍道出自己的计划。 “江南水灾刚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赈灾,筹集钱粮。暂时不宜有太大动作。” “不过倒是可以牛刀小试,就从松江府开始,先筹集到赈灾所需的粮食,同时给江南的士绅们敲个警钟!” 张国维目光一闪,“云真人这次抄董家,怕是早有预谋,想要清理松江府吧?” 我只是想泻个火而已……云逍笑笑不语。 范景文摇头一笑。 走了一遭大运河,掌控漕运两百多年的平江侯,直接被他给算计没了。 如今为了寻找侄儿,来了一趟华亭,华亭的士绅们也要遭殃了。 云真人,还真是个煞星啊! 张国维昂然说道:“本官是应天巡抚,这整治江南的第一战,自然是当仁不让,就由本官来亲自操刀吧!” 云逍摆摆手,“杀鸡焉用宰牛刀?况且张抚台此时也不宜过早出面,还是交给他人。贫道心中,已经有了合适人选。” 范景文诧异地问道:“云真人准备让谁来主持松江府的事情?” 云逍指了指董府内宅,笑道:“松江府的知府叶正德,不是正合适的人选吗?” 张国维和范景文一阵错愕。 张国维想了想,皱眉说道:“叶正德能力倒是有的,只是此人为人极为圆滑,并且与松江士绅关系密切。让他针对士绅,他又岂会卖力?” 王承恩笑道:“张抚台忘了,云真人会仙法,保证让叶正德乖乖听话。” 张、范二人都是一脸的狐疑。 云逍摇头一笑。 老王这马屁工夫,也是越发的见涨了。 锤子个的仙法! 东厂要想调查一个人的底细,那还不简单? 叶正德与叶向高同族,又是受叶向高的提携,才当了松江知府。 叶向高犯下的,可以谋害皇帝的大罪。 叶正德即使不在他的九族之列,单凭受叶向高提携这一条,就足以将其罢官。 况且他担任松江知府这么多年,与士绅之间怎么可能没有猫腻? 其实是他,江南的地方官,又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 东厂要是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想砍他的脑袋,还愁找不到理由? 从古至今,越是贪官,就越是怕死。 拿捏住叶正德的性命,让他去咬松江府的士绅,保证比疯狗还要凶。 螨清的奏销案,不正是首先放出朱国治这条疯狗吗? 被康麻子视作是‘千古忠臣’的朱国治,任江苏巡抚时,由于搜刮无度,被称之为‘朱白地’。 然后又亲手炮制了江南奏销案、哭庙案,让江南士绅从此一蹶不振。 这样的脏活儿,云真人当然不能亲自去干。 张国维、范景文这样的忠臣去干,自然也不合适。 叶正德正是合适的人选。 至于他愿不愿意干……那就要问他,是官位和脑袋重要,还是跟松江士绅的友情重要了。 几人又在凉亭中商议了一会儿,董府内外的洗劫,也到了尾声。 被数万百姓洗劫过的外府,几乎成了废墟。 能搬走的全都被搬走,能砸的也都被砸毁,百姓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 至于内宅,则是显得井井有条多了。 勇卫营的将士们果然是严守军令,所到之处,‘秋毫无犯’。 大量的财物,被勇卫营的军士堂而皇之地抬到外面,竟是装了一百多车。 只可惜现银不多,只有五万多两。 主要是珍奇货玩、金玉珠宝、古董字画,价值难以估量。 让王承恩十分惋惜的是,董家的田产、店铺以及百余艘船,还有府中的美妾,没办法全都拿走。 毕竟这是在‘保护’董府,顺便寻找云真人的侄儿,而不是查抄,也不能做的太过了。 况且云真人也没想一棒子把董家打死,还有二十万两银子没拿呢。 第303章 暗无天日的士绅们 方正化兴冲冲地前来复命。 从董家抄来的财物,大头当然归云真人,勇卫营喝点汤就行了。 方正化再怎么实诚,这点路数还是很清楚的。 “银子,全都给勇卫营的将士们分了,就当做是从京城到江南这一路辛苦的补贴。另外等回京后,我再奏请陛下犒赏他们。” “至于那些珍玩字画……等花魁选拔的时候,来一次赈灾义卖,得到的银子全都用于赈灾、灾后重建和兴修水利。” 云逍没打算参与分赃。 没办法,云真人的钱太多,根本看不上这点小钱。 再说了。 云真人要是想弄银子,门路实在是太多了,何必占这点小便宜,反倒败坏了名声……虽然云真人在江南的名声也就那回事。 张国维和范景文,本来还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这些财物属于私产,即使是官府抄没,也应当归于国库。 勇卫营今天的行径,其实跟强盗打劫没什么分别,完全乱了法度。 然而见云逍这么安排,二人顿时肃然起敬,也就坦然接受这样的分配方案。 这些都是民脂民膏,用于老百姓,一点毛病也没有。 眼看董府外府的火势越来越大,云逍等人离开了凉亭。 范景文和张国维匆匆而去。 云逍则是来到了‘看护’董家众人以及士绅的后花园。 “董老大人,实在抱歉!” “闹事的百姓实在太多,勇卫营又不敢对百姓擅动刀枪,竟让大批百姓闯进了后宅。” “后宅中的财物,恐怕是保不住了,唉……贫道,着实惭愧!” 云逍满脸愧疚,一副无颜见董其昌的样子。 跟在身后的王承恩,嘴角连连抽搐。 云真人,还真是无耻……不,心善,这时候竟然还不忘安抚董其昌。 又长见识了,老王今天算是学到了,真是活到老学到老,跟着云真人有学不完的东西。 董家众人无不怒目而视。 只是看到云逍身后的勇卫营军士,却又敢怒不敢言。 “云逍子,老夫以前与你无冤无仇!” “你竟煽动暴民冲击我董家,又带兵大肆洗劫。” “你,你欺人太甚!” 董其昌指着云逍,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董老大人本来就已经够无耻的了,却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比老大人还要无耻之人! “董老大人此言差矣!” “贫道好心带兵保护董家,你却如此不识好歹,让贫道真是感到寒心啊!” 云逍一声长叹。 董其昌气得浑身乱颤,厉声说道:“云逍子,哪怕你权势滔天,老夫打官司打不过你,这次也要让你声名狼藉,遗臭江南!” “董老大人又错了!” “数万百姓冲击董家,恨不得啖你肉,吸你血,可见你做了多大的恶,积压了多少民怨。” “明天的《大明日报》上,就会将事情公之于众,到时候遗臭江南的,怕是你董老大人,而非贫道啊!” 云逍摇头一笑。 还当做是以前,士绅完全把持着渔轮的时代? 董老大人,时代变了啊! 董其昌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清楚《大明日报》的威力,今日过后,董家的声誉算是彻底完了。 抢了财产且不说,还要坏自己的名声,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恶毒之人。 这哪里是什么大德高道,分明是妖魔! “云逍子,董家千不该,万不该,将你侄儿骗至董府。” “董家虽有错,却罪不至死,可你却要置董家于死地,这到底是为什么?” 董其昌死死盯着云逍,咬牙切齿地问道。 “为了什么?” 以前不少人这么问云逍。 答案,只有一个! 云真人别无所求,只是想为大明延续国祚,为大汉一族不再受异族践踏欺凌。 见到这些蛀虫,只能是有一个,清除一个。 云逍不想再去解释什么,漠然说道:“贫道的侄儿,至今还没有找到,还有一个赌局,事情还不算完。” 董其昌再也撑不住了,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董家定是将贫道的侄儿,转移到其他地方,老王,带人去搜一搜。” 之前云逍说过,要搜那五家士绅,自然不能食言。 王承恩道:“云真人放心,哪怕是将松江府搜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云昊公子。” 云逍点点头,然后看向知府叶正德,露出和善的笑容:“有劳叶知府了。” 叶正德一脸懵逼,这是个啥意思? 云逍当然不会去解释什么,说罢就转身而去。 “叶知府,咱家晚上登门拜访,可千万等着咱家啊!” 王承恩笑眯眯地跟叶正德说了一句,然后紧随云逍而去。 董家众人和士绅们纷纷看向叶正德,神色极为不善。 懵逼的叶正德,更加懵逼了。 等云逍等人离开,众人纷纷表达心中的愤怒。 “难道没有王法了?” “去告云逍子,就不信,大明还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一名士绅愤怒地挥舞着拳头。 “告状?向谁告?” “是知府衙门,还是巡抚衙门?又或是京城的都察院、三法司?” 一名士绅苦笑着说道。 众人沉默了下来。 知府衙门根本管不了。 况且看云逍子和王承恩刚才跟叶正德眉来眼去的,说不定浓眉大眼的叶知府,已经背叛了士绅。 巡抚张国维,跟云逍子就是一丘之貉。 至于朝廷,东林党被杀的杀,抓的抓,江南士绅早就失去了话语权。 即使有人替江南士绅发声,以皇帝对云逍子的宠信,又怎么可能告的倒他? 一时间,众人觉得世界一片黑暗。 他们却不知道,这种感受,小民们无时不刻都有,他们这才是头一遭体会而已。 “联合士子、生员,去官府闹去,看哪个敢去包庇云逍子!” 一名士绅想到了屡试不爽的老办法。 董祖常哭丧着脸说道:“这次到董家闹事的,就有大量的读书人,他们肯去为董家出头?” 众人一阵无语。 谁让董家往日里做事太绝呢? 这人嫌狗不爱的,想煽动民变都不成。 众人沉默下来。 董祖京嘟囔道:“要是按照我最初的盘算,哪有今天?都怪父亲,不光坑儿子,还坑了整个董家……” 刚刚醒来的董其昌,险些又气昏死过去。 第304章 刚正不阿叶知府 董家的这场大火,一直烧了两天两夜。 董家数百间房屋,以及楼台亭榭,全都付之一炬,彻底化作了废墟。 损失还远远不止这些。 董家的商铺惨遭零元购,货物被洗劫一空,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随着《大明日报》将‘民抄董宦’事件的原委,以及董家父子、豪奴往日的斑斑劣迹披露出来,整个江南一片哗然。 松江府各县,乃至苏、常、嘉等地的士子、百姓,甚至是徽州、湖广等地的商人,纷纷赶到华亭,加入声讨董其昌的队伍。 董其昌一家人如丧家之犬,连面都不敢露。 松江府署贴出告示,董家之事,官府自会依律审理查办,严惩煽动民乱以及趁乱为非作歹者。 接着松江卫所的兵马入城,华亭以及各县这才迅速平静下来。 这时候董家的人才敢露面,联合另外五家被勇卫营光顾的士绅,状告纯阳真人云逍子及华亭范氏。 罪名是煽动民变,纵兵劫掠士绅。 其实董家及五家士绅都清楚,松江府不可能治的了云逍子。 他们这么做,不过是想要个说法。 那么多的家产被抄了,这口气怎么也难咽下去。 最起码要让官府给这件事官方定性。 即使办不了云逍子,也要把他的名声搞臭,然后再联合其他士绅,向应天巡抚乃至朝廷施压。 另外,他们也不是没有底气。 松江知府叶正德,这是自己人。 不指望他声张正义。 说几句公道话,惩治范家和那些暴民,挽回一部分损失,总是没问题的。 并且叶正德还派人给董其昌带话,定会秉公处置,绝不让不法者逍遥法外。 状纸递上去之后,松江府署果然受理了案子,并择日审理。 到了审案的这一天。 松江府署外,围聚了数千百姓,这些人多数是参与了那天冲击董家的事情,今天不光是来看热闹,还是来打探风声。 原告董家,来的是董家老二董祖常,五家士绅的家主都是亲自出面。 被告一方,范家来的是范晖和范启宋叔侄。 至于罪魁祸首……云真人因为思念侄儿成疾,病倒了,仅派了个护卫前来。 主审自然是知府大人叶正德。 叶大人高坐公案之后,刚正严肃,不怒自威。 先是原告陈述冤情。 董祖常和五家士绅声泪俱下,控诉某道士的罪恶行径,以及自己遭受的损失。 然后是被告自辩环节。 那护卫就说了一句:“云真人说,请叶大人秉公执法就是,他懒得自辩。” 董祖常和五家士绅无不大怒。 从未见过如此嚣张之人! 不过这样嚣张,是好事啊! 松江知府好歹也是一级官府,代表的是朝廷的威严。 云逍子如此藐视官府,叶正德岂能不怒? 果不其然。 叶正德冷哼一声,威严地说道:“本官刚正不阿,定会秉公执法!” 董祖常等人心中一阵得意。 接着是范家的人自辩,范启宋将煽动民变的罪责,全部揽在自己头上。 其实范家很清楚,这次要被当枪使了。 不过大仇得报,董家受了报应,即使被当枪使也是心甘情愿。 “请知府大人为我等做主啊!” 董祖常和五名士绅向叶正德躬身恳求。 他们要么是在职的官员,要么是举人、生员的身份,因此在公堂之上是不用下跪的。 啪! 叶正德拿起惊堂木猛地一拍,公堂内顿时一片寂静。 叶正德问道:“据本官所知,云逍子之侄云昊,被董祖京诱骗至府上,然后下落不明。可有此事?” 董祖常愣了一下,答道:“是,是有此事,只是此事与案情无关,叶大人……” “怎么与案情无关?” “云逍子带人前往董家寻找侄儿,适逢发生民变,他不计前嫌,派人保护董家阖府上下,本官当场见证。” “若不是云逍子,董家男女老幼,无人能够幸免,最终全都死于暴民之手,就连本官,定然也难以侥幸。” “他救了董家上下性命,董家却反过来状告他,本官从未见过如此恩将仇报、厚颜无耻之徒!” 叶正德指着董祖常,声色俱厉。 董祖常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这人是假的叶知府! 一定是云逍子用了什么妖法,控制的傀儡。 “至于你们……” 叶正德看向那五名士绅,拿起惊堂木又是猛地一拍。 “你们与董家勾结,藏匿云逍子之侄,云逍子带人去寻找亲人,又何罪之有?你们竟然诬告他劫掠家财!” “云逍子派遣之人,乃是护卫陛下的禁军。他们又岂能干出劫掠财物之事?” “诬陷天子禁军,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们,好大的胆子!” 士绅们目瞪口呆,脑袋里像是有一万道炸雷,在不停地轰隆着。 知府大人,变了! 再也不是那个与地方士绅相亲相爱的叶大人了。 万万没有想到啊! 刚正不阿、浓眉大眼的叶正德,竟然会做这事。 公堂之外,一片哗然。 “本府判决如下!” “董家横行乡里,多行不法,鱼肉百姓,因逼死范启宋之父、羞辱其亲眷,导致民怨沸腾,进而引发此次民乱事件。” “念在董其昌年迈,不予追究。但对其严加训诫,并将其行径上奏朝廷,奏请夺去一应荣膺。” “其子董祖常、董祖源、董祖京,仗势欺压百姓,劣迹斑斑,行文至松江学正堂,依律革除功名,杖责三十。” “董家恶奴陈明等十几人,收监候审。” 叶正德正气昂然的声音,在公堂中回荡。 懵逼的董祖常,张大嘴巴,更加的懵逼了。 公堂之外,又是一阵哗然。 “聚众闹事者,因激于义愤,除首犯范启宋,以及借机为非作歹者,其余不予追究。” “念在范启宋丧父,亲眷被辱,再加上只是抬棺登门泄愤,并未参与洗劫董家。因此予以轻判,罚银三百两。” 叶正德朗声说道,声音越发的刚正洪亮。 范家叔侄目瞪口呆,感觉这位知府大人,此时是被包青天附体了。 罚银三百两? 不是说好了,要被当枪使的吗? 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接着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顿时恍然大悟。 云逍子! 这简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仙手段! 第305章 不需要叶青天,要的是叶扒皮 ‘民抄董宦’一案审办结束之后,百姓奔走相告。 华亭县内一片欢腾,比过年还要热闹……抢也抢了,砸也砸了,如今屁事都没有,百姓们自然是要大肆庆祝。 众多百姓纷纷盛赞,叶正德是青天大老爷,包青天都要逊色几分。 甚至有百姓准备给叶正德建生祠。 董其昌听了到判决结果,当场吐血,一病不起。 董家的人申告到苏州的应天巡抚衙门,最终却得到维持原判的结论。 那五家士绅,状纸被驳回,还被叶正德一通威胁:诬告禁军,你们这是想造反? 这些士绅乖乖地撤了状子,再也不敢提这事。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下来。 这样的结果,让松江府的士绅们集体失声。 只要稍微动点脑子,就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很明显,这都是云逍子暗中操控的结果。 他暗中迫使叶正德倒戈一击,将这件事盖棺定论,至少从官面上,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董家面子里子全丢尽,最终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云逍子如此手段,不可谓不高明,更是狠辣无比! 士绅们常用的种种手段,对他完全失去了作用。 舆论掌控,人家有《大明日报》。 鼓动民变,他比士绅们还要精通。 至于官府方面,人家更是直接通上了天。 最关键是,云逍子手里有兵,什么都不用顾忌。 这样的人物,堪称是刀枪不入啊! 松江府的士绅们个个惊惶不已,只盼望着那个煞星早点离开华亭。 范家园林。 云逍正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一幅画作。 这幅《疏林茅屋图》,是董其昌盛年时期的作品,可谓是毕生巅峰之作,在后世被拍卖出6900万的天价。 这次抄了董其昌的家,这幅《疏林茅屋图》被方正化找了出来,献给了云逍。 云逍左看右看,都没看出好在哪里。 主要是云真人不懂书画……一个字写的像鸡爪子爬过一般,能指望他欣赏这些? 云逍摇摇头,朝身后的王承恩说道:“再挑几幅好一点的,送到京城去,给几个侄媳妇送去。”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幅就送给懿安皇后。” 王承恩大喜,连忙应承下来。 云真人要给皇后和贵妃娘娘们送书画,意思再也明确不过,他这是彻底原谅万岁爷了。 万岁爷要是知道了,还不给乐坏了? 云逍坐下来,问道:“董家的案子结了?士绅和百姓们反应如何?” 王承恩答道:“结了,云真人所料分毫不差,那些士绅们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生怕被盯上了。百姓们高兴的跟过年一样,称叶正德是叶青天!” 云逍哑然失笑:“叶青天?” 随即摇了摇头,冷笑道:“如今松江府要的不是叶青天,而是叶扒皮、叶白地。接下来,该是对士绅们下手了!” 王承恩道:“小人这就去知会叶正德一声。” 云逍点点头,“让他从拖欠钱粮的事情开始,下手要狠,就从华亭的徐家第一个开刀!” 王承恩面露难色,“徐家?怕是有些难度!” 徐家可不是董家。 董家捅破天,也就是出了董其昌这个南京礼部尚书。 现在徐家的家主,可是前首辅徐阶的曾孙。 徐阶曾经权倾一时,门生故吏满天下,虽然逝去多年,徐家在江南的影响力却依然非同小可。 况且董家这次是犯了众怒。 而徐家在华亭的声誉不错,用对付董家的方法,显然是行不通。 “要是徐家主动缴纳了历年来拖欠的钱粮,那便罢了,继续当他的华亭豪绅。” “如果徐家带头抗粮……那就将徐家查个底朝天,查徐家干的不法之事。” “查查徐家有没有干预行政、把持乡里,有没有仗势欺人,指使、纵容家人子弟奴仆侵夺田产,有没有肆意奴役乡民,蓄养的奴仆数量,有没有超过律法限定?” 王承恩心中替徐家一阵哀叹。 如今江南士绅,有几个是规规矩矩的? 按照云真人说的这些,保证一查一个准,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董其昌招人恨,是因为行事太过张狂,又干了一些违背人伦的变态事,这才引起众怒。 徐家做的比董家可就巧妙多了,可暗地里绝对不比董家干净多少。 真的要想办了徐家,还愁抓不到把柄? “抓住把柄,先是打板子,板子还不管用,那就动刀子!” “解决了徐家,我倒要看看,松江府的士绅,还有几个敢脱逃钱粮赋税。拖欠钱粮的事情解决了,士绅们也该温顺了!” “告诉叶正德,放手去做,高官厚禄等着他,要是还心存侥幸,官帽连同脑袋一起摘!” 云逍清隽的面庞上多出了几分杀意。 “小的这就去办。” 来大活儿了,王承恩显得有些亢奋。 …… 松江府署后宅。 哗啦! 一个名贵的青花双耳瓶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摔成了碎渣。 “叶青天?” “本官宁愿辞官还乡,到老家耕读,也不要这个劳什子青天!” 叶正德面目狰狞,状若疯狂。 迫于云逍子和王承恩的淫威,不得不惩治了董家和五家士绅。 原本以为默默地忍受这一次,眼睛一闭,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云逍子居然还上瘾了,现在又来了! 这次更离谱,竟然让自己去强行催收士绅拖欠的钱粮。 这不是直接把自己往刀口上送吗? 还不如干脆一刀把自己‘咔嚓’了来的干脆。 一名身穿儒袍的中年人匆匆而来,见到屋内一片狼藉,赶忙询问缘由。 这人是叶正德高价聘请的绍兴师爷,姓罗,叶正德能坐稳松江府这膏腴之地首官的位置,此人功不可没。 叶正德强忍着怒气,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向罗师爷说了。 罗师爷听完,捋着几根鼠须,细细思量许久,最后抚掌大笑起来。 叶正德眉头大皱:“师爷何故发笑?” 罗师爷拱手笑道:“小人恭喜知府大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叶正德瞪大眼睛,心里有了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 第306章 叶扒皮蜕变记 罗师爷问道:“知府大人与叶向高同宗,又受其提携,叶向高被掘坟鞭尸。若不是有地方士绅支持,知府大人以为,能否保得住官位?” 叶正德摇摇头。 谋害先帝的滔天大罪,没受叶向高牵连,被砍了脑袋都已经不错了。 没有士绅的支持,还想保住官位? 罗师爷又问:“那知府大人以为,这次处置了董家,包庇云逍子、范家以及暴民,士绅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大人?” 叶正德无奈地一声长叹。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啊? 有了一次,叶知府已经不纯洁了。 松江府的士绅已经视己为仇寇,还指望他们支持? 失去了士绅的支持,就等于无根之木。 这个知府也就当到了尽头,能安然脱身就要烧高香了。 罗师爷笑着说道:“既然知府大人已经与士绅不两立,那还顾忌什么?” 叶正德一愣,随即恍然醒悟。 说的没错啊!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还管他士绅是死是活? “那云逍子深得陛下器重,凡是他向陛下推荐的官员,无一不平步青云。” “首辅温体仁,工部侍郎王象晋,以及孙传庭、卢象升等人,正是得到云逍子的赏识,这才官运亨通,连升三级的也有之。” “寻常官员想靠上云逍子这棵大树,却苦于找不到机会。如今天赐良机,就摆在知府大人的面前,大人怎么就熟视无睹?” “云逍子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借知府大人之手,来整治松江士绅,进而革除江南士绅积弊。大人要是把这事做的漂漂亮亮的,入了云逍子的法眼,又何愁不能平步青云?” 这罗师爷果然是有几把刷子,又是旁观者清,一下子就给叶正德指出了一条金光大道。 叶正德如被醍醐灌顶。 随即想起了他亲自审理的一个案子。 一名官绅子弟,一次醉酒后闯入民宅,将户主的女儿给办了。 户主将这官绅子弟给告到官府。 叶正德自然是偏向官绅,判决官绅子弟赔了五十两银子了事,户主得了银子,也就罢了。 谁知道受害的民女事后,竟然多次主动找到官绅子弟,成就好事。 一日再日数日之后,居然有了身孕。 官绅子弟不得不将其纳为妾室,后来正室病死,又被扶正,一家人也因此水涨船高。 那云逍子就是官绅子弟。 而自己,就是那民女啊! 反正有了第一次,名节都没有了。 为何不借机攀上高枝,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罗师爷接着又笑道:“云逍子手握三千禁军坐镇松江府,又给知府大人指出了一条明路,大人只需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就是,还愁事情办不成?” 叶正德再无任何疑虑,向罗师爷躬身说道:“本官一时糊涂,若非师爷点醒,险些贻误终身!” 罗师爷慌忙逊谢,“日后叶大人飞黄腾达,莫要忘了提携小人便是。” “那是自然。” 叶正德放声大笑,愁绪尽释。 …… 民抄董宦的风波刚刚平静下来。 松江府署向各士绅行文,如同在平静的湖水中,丢下了一块巨石,整个松江府都炸了。 政令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项:催缴钱粮! 给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松江大灾,朝廷无力赈济,只能催缴士绅历年拖欠的钱粮,用于赈济黎民。 不缴? 后果相当严重。 限期五天不缴清的,生员夺去功名,官吏一律降两级,并依律予以重处。 府、县官吏追缴不力者,就地免职。 松江府几乎每个士绅,都收到了盖有知府大印的官文,将拖欠的钱粮数目,一笔笔列的一清二楚。 松江府沸腾了起来。 跟唐、宋不同,大明的士绅范围极广。 科举取仕为官者,以及通过捐纳、封赠等途径获得实权官职或虚衔者,这属于上层士绅。 中下层士绅就是那些具有准官僚身份,包括举人、国子监以及地方州县县学生员。 这些士绅享有政治特权,却并没有明文规定的豁免赋税的经济特权,只能少缴纳赋税以及豁免徭役。 拖欠甚至不缴纳赋税的特权,律法上从来就没有承认过,只不过是多年来已经成了规矩,成了士绅们一项约定俗成的特权。 叶正德竟然要追缴钱粮赋税,这可不光是钱粮的事情,而是要剥夺他们的特权。 这还得了? 整个江南地区,哪个士绅之家,哪一年不拖欠钱粮? 最终还不都是不了了之? 朝廷都管不了的事情,你一个小小的知府竟然敢管,这是要翻天的节奏啊! 不过士绅们震惊归震惊,却没有一家当回事,全都把叶正德的官文当成了笑话。 这个叶正德显然疯了,刚刚处置了董家,如今又向所有士绅下手,看他还能在知府的位置上待几天。 限定的五天时间一晃而过。 主动到松江府署和各县县衙缴纳拖欠钱粮的,没有一家。 五天期限一到,府衙的官差来到华亭徐家。 徐孚远直接命家奴,将官差乱棒打了出去。 上次董家的事情,徐孚远因为一泡稀逃过一劫,这次却没那么好运了。 官差刚被打走没多久,勇卫营的军士登门。 北方人性子急,况且勇卫营是天子禁军,更不懂得照顾徐孚远的面子,请不动就直接绑了,带到松江府署。 叶正德先是当堂公布徐家历年来拖欠的钱粮数目。 徐孚远认账,并且也没说不交,声称自家也遭了灾,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明年再补上。 拖欠钱粮,其实并不是什么大罪名,顶多也就是三十板子。 而徐孚远是举人,明年就要入京参加春闱,按照律法是不用挨板子的。 谁知叶正德早有准备。 当堂列举多年来徐家犯下的累累罪行,并且每一项都是证据确凿。 叶正德依律革除徐孚远的功名,然后扒掉裤子,当众打了三十大板。 徐孚远这次没有蹿稀,屁股却被打的稀烂。 消息传开,如同往煮沸的油锅里泼了一瓢水,松江府的士绅们瞬时炸锅了。 第307章 我看你们才是被云逍子洗脑了 叶正德革除徐孚远功名,还打了板子,这下子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首先跳出来的是松江府的生员。 此时的大明生员,比起那些官绅都还要嚣张十倍。 官绅毕竟还有所顾忌,而这些生员,却是肆无忌惮。 嚣张到什么程度? 生员常常在乡宦支持或怂恿下,公然篾视官府,难堪甚至羞辱官员。 隆庆元年,无锡知县韩锦川,因一件小事得罪了生员,致使生员们将其围住,当众唾骂。 同年,常州知府李幼滋,被五县生员围殴,差点毙命。 发展到现在,生员更是无法无天。 就在去年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按惯例,无锡生员每年可免粮银五钱,没有田需要免的,由官府直接给他们发银子,称为“扣散米”。 无锡知县庞昌胤因为晚发了几天,生员跑到县衙大堂里大闹,将公堂上的东西砸毁,并将县衙吏役全部赶走。 无锡县学正见状出面阻止,命令生员下跪,生员们竟然反倒强迫学正跪下。 县令庞昌胤吓得逃出城去,生员们在城墙上竖起一块牌子:“逐出无锡知县庞昌胤一名,不许复入。” 庞昌胤跑到巡抚那里哭诉,反倒被调离无锡。事隔很久,官方只逮系带头闹事的五六人,革去生员功名了事。 仅仅只是未能及时发放钱粮,竟然将朝廷命官,堂堂知县“驱逐”出境,简直是旷古未有的奇事。 可见江南生员气焰之嚣张,可谓是登峰造极。 各级官府都怕生员闹事,往往层层包庇,事情闹的再大,也只是对其从轻发落。 生员不闹事,就已经是要烧高香了。 叶正德竟敢向生员催缴钱粮,这不是要上天了? 一百多生员汇聚到一起,先是到松江府署大门汇聚,破口大骂的,贴大字报的,搞得乌烟瘴气。 现场吸引大量百姓围观,热闹的跟菜市场一样。 叶正德却迟迟不见现身,一百多生员堂而皇之地来到公堂之上,将能砸毁的物品,全部毁掉。 甚至知府出行用的轿伞、执器,也给砸的稀烂。 衙门内的官吏、差役见状,避之不及,哪里敢上前去阻止? 府衙外。 前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绝大多数的士绅,全都跑来看笑话。 董祖京前些天挨了三十板子,此时不顾屁股上的伤势未愈,被人扶着前来。 目睹生员们横行无忌,董祖京若不是有伤在身,肯定会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砸,把府衙的东西全都给砸了,最好是把叶正德这狗官活活打死,那就更完美了!” “不,最好是抓了云逍子那妖道,扒光了衣服,当众用鞭子狠狠抽他的屁股,然后涂上松脂,点了天灯……” 董祖京正眉飞色舞地说着,脸上忽然重重地挨了一拳。 这一拳的力量极大,打得他一个踉跄,牙齿脱落三颗。 四周的人群慌忙避到一旁。 董祖京勃然大怒,指着那出手之人厉声喝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啊,方公子!” 动手打他之人,正是金陵四公子之一的方以智方大才子。 “辱我师尊,莫非以为我方以智的剑不利否?” 方以智握住剑柄,面露杀机。 董祖京结结巴巴地问道:“方兄,云逍子怎么会是你师?” 方以智冷哼一声,“莫非我拜师,还要告知于你?” “在下一时失言,方兄见谅。”董祖京连连道歉。 方以智在江南的名气极大,董祖京自然是认得的。 桐城方氏,可不是董家能惹得起的,何况董家最近倒了大霉,哪里还敢招惹是非。 方以智还不肯罢休,这时身旁一人劝道:“密之,罢了,跟一个纨绔较什么劲?” 方以智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两个人跟着一起。 一人正是工部侍郎王象晋,另外一人,名为王徵。 方以智本来身在河南,云逍的让他来苏州协助徐正明制造热气球,接到消息后,立即星夜兼程赶至苏州。 到了苏州,在徐正明家里凑巧遇到王徵。 没错,就是著书《奇器图说》的那个王徵。 他本丁忧在家,这次通过《大明日报》了解到徐正明制造飞车的事情,于是离开西安府来到吴县。 方以智与王徵早就相识,并且志趣相投。 他听说云逍在松江府,于是拉着王徵一起来到华亭。 至于王象晋,则是由于江南水灾,奉命前来江南救灾和灾后重建。 来到江南,他自然是要见一见云逍。 在前来松江府的途中,与方以智、王徵相遇。 三人来到华亭,凑巧看到了生员大闹松江府署的一幕。 此时官衙前已经是人山人海,更多的生员冲入官衙之内,参与到打砸的行列。 方以智等人怕被波及到,退到人群后方。 王象晋忧心忡忡地说道:“叶正德这次,是要引火烧身啊!” 王徵冷笑道:“若非有云逍子暗中撑腰,叶正德有这么大的胆子,向生员催缴钱粮?” 顿了一下,王徵面露轻蔑之色,说道:“这一路上,你们二人把云逍子吹捧成神仙,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行事不计后果的莽夫罢了。” 王徵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并且是最早的陕籍教徒,说白了,就是被彻底洗脑了。 云逍直接将天主教耶苏会连根拔起,如今西洋传教士以及不计其数的天主教徒下狱,就等着秋后问斩。 王徵虽然事后了解到西洋传教士来大明的图谋,在内心之中,也难以撬开他的铁脑壳。 对云逍这个罪魁祸首,自然是极为排斥的。 虽说云逍保住了他以及全家,可一码归一码,救命之恩也难以动摇他的虔诚信仰。 方以智再次握住剑柄,瞪着王徵,“王良甫,再敢对师尊不敬,休怪我翻脸无情。” “难道我说错了吗?” 王徵一声嗤笑,“你们说我被西洋传教士洗脑,我看你们,才是被云逍子给洗脑了。” 方以智大怒,正要拔剑,被王象晋抓住胳膊,“事实胜于雄辩,咱们何不拭目以待?” 王徵捋着胡须,“我倒要看看,云逍子这所谓谪仙,如何平息此次祸乱!” 第308章 初见王徵,想办法掰直了! 松江府署内。 生员们正砸的起劲,宛如狂欢。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数百手持刀兵的披甲军士出现,将公堂外围的水泄不通。 生员们被军士的气势所慑,纷纷住手。 叶正德从军士中走出。 看到一片狼藉的公堂,他的神色不改,淡定而又漠然。 生员们纷纷叫嚣起来: “叶正德,你终于敢露面了!” “狗官,谁给你的胆子,催缴咱们拖欠的钱粮?” “我们只是拖欠,并非是不缴,你竟然不顾体统,暴力催收,斯文何在?” “松江府是咱们松江人的,福建人滚回老家去!” “竟然还敢带兵前来,难不成还想杀人不成?” …… 对于生员们的谩骂,叶正德充耳不闻,冷冷说道:“冲击府衙,形同谋反,还不跪下认罪伏法!” 众生员一阵哄笑。 “应该下跪的,是你这吸食民脂民膏的狗官!” 几名生员竟是直奔叶正德而来,想要迫使其下跪。 不等叶正德吩咐,几名军士冲了出去,拿刀背、枪杆猛抽那几个生员。 几人被打得头破血流,然后被强迫着跪下。 几十名军士持枪大步上前,枪尖直指众生员:“不跪者,杀!” 后方数百军士跟着齐声大喝:“杀!” 这些生员平日里骄横跋扈,又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扑通!扑通! 地上很快就跪满了人。 几个头铁的生员,为了彰显气节,依然昂首而立。 却被军士用长枪直接刺穿大腿,一个个鬼哭狼嚎,哪里还有什么气节? 领军的勇卫营将官问道:“知府大人,该如何处置他们?” “全部革去功名!” “枷号示众一个月,以儆效尤!” 叶正德森然说道,语气冷酷而又果断。 没办法。 叶知府如今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这就如同一些贞洁烈女,一旦失贞之后,会变得比青楼女子还要放荡。 生员们一片哗然,纷纷鼓噪起来,被军士们一顿乱揍之后,这才老实了。 闹事的生员一共有128人,全部被戴上八十斤重的枷号,押到松江府署外示众。 目睹这一幕,原本乱糟糟的场面,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大热的天,让很多士绅如坠冰窟,通体冰寒。 叶正德从官衙内走出来,众人如见到洪水猛兽一般,下意识地纷纷向后退却。 看到这一幕,叶正德心中忽然有些几分得意,若不是今天展示铁腕手段,又哪里来这样的威风? “本官再重申一遍!” “抗粮不缴者,官员降两级,生员、举人一律革去功名。” “胆敢藐视朝廷,冲击官府者,枷号示众一月,重者,以谋反罪论处,斩!” 叶正德耍足了官威,然后大袖一甩,转身走入官衙。 噪杂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漫延开来。 王徵跺跺脚,说道:“疯了,我看叶正德简直是疯了,这么弄下去,会出大乱子的!” 方以智和王象晋也都是神色凝重。 他们又哪能不知道江南士绅的难缠,叶正德竟然如此简单粗暴,不出大乱子才是怪事。 方以智道:“走,去见师尊,看他怎么说。” 三人离开松江府署,来到范家园林。 松江府被搅得天翻地覆,云逍这些天在范家园林中也没闲着。 方以智三人到的时候,他正在跟三名工匠说着事情。 看到三人到来,云逍摆摆手,示意他们等会儿,然后继续耐心地跟工匠细致地解说。 王象晋听得一头雾水,方以智和王徵却是越听越是心惊。 云逍说了半天,三名工匠依然是似懂非懂。 方以智忍不住问道:“师父要造的是什么东西?” 云逍答道:“显微镜,可以显微知著,将极为细微的东西放大数百倍,借助这个显微镜,就可以看到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 王徵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 云逍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位是……” 王象晋介绍道:“这位便是王徵,字良甫,号葵心西安府泾阳人氏。” 云逍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早就想会会这个科学奇才了。 本打算抽空去一趟陕西,没想到他主动来到了江南。 云逍站起身,行了一个道揖:“云逍子,见过了一道人。” 王徵的宗教信仰十分复杂。 他早年信佛,但在其母过世后,因偶见道书中有‘一子成仙,九祖升天’这句话,想借悟道来报答亲恩。 于是转而笃信道教,号了一道人,了一子、支离叟。 他信奉道教长达二十多年,并编撰了很多道教书籍。 云逍此时以道门礼节相见,一点毛病也没有。 谁知王徵却是不冷不热地说道:“在下如今已经皈依天主,教名斐理伯。” 云逍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一旦被宗教洗脑,就很难矫正。 不过云逍却是知道,王徵有些不一样。 他虽然笃信天主教,然而自幼受儒家熏陶,天主教再怎么洗脑,也难以洗掉早就融入血脉中的东西。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攻破西安。 王徵听闻李自成打算请他出来做官,于是先自题墓石,上面写着:有明进士奉政大夫山东按察司佥事奉敕监辽海军务了一道人良甫王徵之墓。 最后自杀尽节。 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王徵就是个假教徒,只不过连他自己也不自知罢了。 云逍的脑子没有坏掉,自然不会去跟一个被洗脑的家伙,争辩什么宗教信仰。 慢慢来,不急。 西洋传教士能把他成功忽悠瘸了。 云真人为什么就不能把他给掰直了? 云逍问道:“王道友质疑贫道的显微镜?” “在下已非道门中人。” 王徵纠正道,然后笃定地说道:“在下听说云真人有神仙手段,只是你要想造出这所谓的显微镜,绝无可能!” 云逍淡然一笑:“我们何不打个赌?如果贫道造出来了,王道友为贫道做事五年。如何?” “斐理伯。”王徵再次纠正,“要是你输了呢?” 云逍笑了笑,“若是贫道输了,就奏请陛下,准许传教士在大明传教。如何?” 王徵斩钉截铁地说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云逍伸出右掌,与王徵击掌为誓。 第309章 朝廷杀不了的人,贫道来杀 与王徵击掌毕。 云逍忍不住笑了。 这么轻松,就忽悠到一个超级大牛。 简直是意外惊喜! 之前跟董祖京打赌,稳赚十万两银子。 这次又打了个赌,净赚一个大活人。 并且还是当世,最顶尖的物理学家、机械大牛,就跟牛顿一样的人物。 这运气,欧皇也莫过于此。 师父的奸计即将得逞不,计谋将成……方以智同情地看着王徵,“良甫兄,你就等着为师父做五年长工吧!” 王徵却并未争辩,也不气馁,淡然说道:“我自然知道,云真人造出那‘显微镜’,可能性极大。” 王象晋诧异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跟云真人打赌?” 王徵答道:“一是因为好奇,二嘛,是出于侥幸,云真人开出的条件太高了,万一他造不出来呢?” 王象晋和方以智相顾愕然。 “况且我平生志向,就是推行实学,希望能藉此富国强兵,又喜好琢磨机械。” “为云真人做事,正合我的志趣,何乐而不为?” 王徵笑着说道,眼眸中流露出狡黠之色。 云逍摇头一笑。 想不到自己变得这么香了,竟让王徵主动倒贴。 方以智跟着问道:“你是天主教徒,对于云真人,你一点也不介怀?” “谁说不介怀?” “对于任何虔诚的天主教徒而言,云真人就是撒殚。” 王徵恨恨地看了云逍一眼,随即却道:“然而这跟报效国家,为民谋福祉,并不矛盾。” 说的太有道理了……王象晋和方以智连连点头,眼神中有了敬意。 云逍心中一叹。 据他所知,王徵信仰天主教,已经到了极为偏执的地步。 王徵的正妻育有两男两女,可惜两个儿子得天花夭折。 为了延续香火,他纳了一房妾室。 娶妾一直被在华天主教视为重罪,王徵自觉罪孽深重,后来立誓,视妾室如宾友,且断色以求解罪。 可见其信仰只坚定、虔诚。 然而在国家危亡之际,王徵必须在‘大节’和天主教的‘十诫’之间做出选择。 最终他却还是选择了前者,自杀尽节。 他其实的信仰,其实并非是宗教,而是早就融入灵魂中的正气、仁爱、气节啊! 正是这种信仰,才有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才有千锤万凿出深山的于谦,才有海瑞、阎应元,以及后世无数的仁人志士。 这才是大汉一族,永远屹立世界民族之林的密码。 “进屋说话。” 云逍请几人来到屋里。 他将显微镜的原理,以及制造的方法,详细跟方以智说了一遍。 然后给这开山大弟子分派了一个艰巨的任务,让他画出图纸,并指导工匠造出显微镜。 显微镜看起来十分高大上,其实按照大明现有的技术条件,制造出来并非太难。 有云逍这个理工狗,理论上不是问题,难就难在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将构想变为实物。 云真人现在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 找当世最好的磨镜师傅,和铜匠、银匠。 玻璃工艺不行? 那就花高价买最好的水晶,磨成各种倍数的镜片。 一次不成,来个十次、一百次。 大把的银子砸下去,还烧不出显微镜来? 有了这东西,用处可就大了。 云逍之所以造显微镜,可不是闲极无聊。 而是来到江南的这些日子,亲眼目睹很多百姓染上疟疾、吸血虫病,这才有了这个想法。 安排方以智,也是人尽其才。 方以智不仅家学渊源,在物理学方面也是成就非凡。 尤其是在光学方面,有着独到的见解,提出了一种朴素的光波动学说。 历史上的方以智,对于光的反射和折射,声音的发生、传播、反射、隔音效应,以及色散、炼焦、比重、磁效应等诸多问题,都有过深入的研究,提出的理论领先西方数百年。 妥妥的物理学先驱。 只可惜身逢明末乱世,后来的螨清政府又想方设法奴役汉人,对这一类的学说采取封禁的态度。 否则后世的国人,哪里用得着去学英语? 方以智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弟子做出显微镜,能否将前面的‘记名’二字去掉?” 云逍颔首说道:“可。” 方以智顿时大喜过望,然后兴颠颠地去了书房,开始绘制图纸。 王象晋这才想起来找云逍的目的。 他将松江府署发生的事情,对云逍说了,言语间颇为担心,对叶正德也颇有微词。 云逍皱了皱眉头,“枷号一个月?” 王象晋道:“如此处置生员,的确是过了啊!” “不不,王侍郎误会了我的意思。” 云逍连连摇头,“我的意思是说,叶正德的心还不够狠,手段还是太温和了啊!” 王象晋和王徵愣在那里。 王徵回过神来,愤然说道:“士子乃国家基石,如此对待生员,江南必乱,国家必乱!” “士绅拖欠钱粮赋税,难道就不该催缴?难道就该让朝廷困窘,百姓继续受苦下去?” “生员藐视官府,无视法度,难道就惩处不得?那要纲纪何用?” 云逍一声嗤笑,不客气地质问道。 王徵无言以对,只能强辩道:“那也不能用如此过激的手段,如此下去,江南必定大乱。江南乱,国本动摇,云真人又如何向陛下交代?” “太祖当年,杀的贪官污吏人头滚滚落地,也不见大明乱过,更不曾有国本动摇的事情。” “自仁宗以后,朝廷优抚士绅,国家反倒日渐衰弱,百姓的日子越发凄苦。” “如今大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不对士绅施以重典,国家必亡!” “朝廷不敢动士绅,贫道来,朝廷杀不了的人,贫道来!” “即使身负骂名,千夫所指,贫道也要杀出个朗朗乾坤!” 云逍声音清冽激昂,自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气概。 王徵还要反驳,云逍笑了笑,说道:“不如贫道与道友再打个赌如何?” “我已非道门中人,请云真人勿以道友相称。”王徵再次纠正,然后问道:“赌什么?” 王象晋哑然失笑,云真人又开始打王徵的主意了。 第310章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就赌这次叶正德,以铁腕手段催收钱粮赋税的结果!” “贫道断定,不出一个月,松江府必定一扫以往的乌烟瘴气,风清气正,士绅安分守己。” “你若是输了,就放弃你的信仰,重入道门,贫道要是输了,就接受洗礼入天主教。” “如何?” 云逍看着王徵,笑吟吟地说道。 王象晋急声阻止:“云真人,万万不可!” 云真人是什么身份? 况且才抓了那么多传教士和教徒。 要是他改信天主教,那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云逍摆摆手。 王徵犹豫了一下,最后断然说道:“一言为定。” 他不是好赌之人。 可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况且这次跟显微镜不一样,稳赢不输。 “一言为定!” 云逍一阵大笑。 说不服不了,那就硬掰。 就不信掰不直你! 王象晋见云逍如此笃定,也就不再担心什么。 反倒替江南的士绅们担心起来。 一场席卷江南,针对士绅的巨大风暴,就要刮起。 整个江南士绅阶层,这次都要脱层皮,掉脑袋的恐怕也不再少数。 接下来,王象晋又谈起救灾的事情。 他这次奉命来江南,就是主持灾后重建的事情。 这方面云逍不大懂,因此给不出什么好建议。 不过答应王象晋,等松江府局势安定下来,陪他到受灾的府县走一走。 …… 云逍显然是高估了松江府士绅的骨气。 在叶正德将一百多生员枷号示众的当天,就有大批士绅主动前往官府,缴纳拖欠的钱粮赋税。 在青浦县生员冲击县衙,殴打县令置其重伤,叶正德派兵弹压,将为首的三名生员斩首示众后,整个松江府的士绅们的态度全都变得积极踊跃起来。 这一日。 王象晋与王徵在华亭县衙前,看到士绅们争先恐后缴纳拖欠钱粮的一幕,顿时惊呆了。 大明士绅什么时候这么遵纪守法了? 风骨呢,难道都被狗吃了? 二人带着满心的疑惑,继续在华亭走访。 经过一处烟花之地。 只见青楼、勾栏,都是门可罗雀,看不到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 王象晋和王徵十分惊奇。 这时站在门口的一名青楼女子,热情洋溢地招呼二人。 老夫也很想啊……王象晋苦笑:“老夫今年已有七旬,可无福享受。” 那青楼女子笑道:“人家董其昌董老爷,年纪比你还大,还夜夜新郎,你怎么就不行了?” 王象晋满脸羞愧。 人比人,还真是气煞个人! 青楼女子看向王徵,“这位大爷才是五十出头,不会也是不行了吧?” 王徵拒绝道:“我是天主教徒。” 青楼女子一脸鄙夷,“以前又不是没接待过洋和尚,比牲口还凶猛,偏偏你这个假洋和尚装什么正经?” 王徵的内心受到了暴击。 王象晋好奇地问道:“奇怪了,你们这里的生意怎么会如此冷清?” “还不是因为那叶扒皮?” 青楼女子恨恨地说道,“那些有钱的士绅,怕被叶扒皮给盯上,找个由头扒他们一层皮,哪个还敢到这儿来。只是苦了咱们那些姑娘,夜夜独守空房。” 王象晋与王徵相顾愕然。 怎么也没有想到,叶正德一番强硬手段下来,竟然会有这样的意外效果。 还真的让云逍子说对了,变得风清气正了。 “二位大爷,行行好,照顾一下生意?” 青楼女子继续盛情相邀,二人狼狈走开。 经过闹市,二人又有所发现。 江南士绅出入必乘大轿,前呼后拥,威风八面。 可此时看到的缙绅、举人、生员,全都是乘坐肩舆。 反常,简直是咄咄怪事! 街上聚集着一群人,吸引了二人注意。 就见一名头戴儒巾、衣着蓝衫的生员,揪住一名戴大帽、穿青色圆领袍的举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四周围聚了大量看热闹的百姓。 王象晋和王徵在好奇心驱使下,凑了过去。 那生员怒气冲冲地说道:“前日说好了,我家里十亩水田,以八两银子一亩卖给你,你当时满口答应。今天却突然反悔,无论如何得给我一个说法!” 举人冷笑:“八两银子一亩?如今上好的水田,五两银子都没人要,我花八两买你的,那不成傻子了?” 生员的气势弱了下去,说道:“五两就五两,卖你了!” 举人依然不肯,“再过几天,松江府的田,白送都不会有人要,我花银子买这累赘做什么?” 王象晋和王徵面面相觑。 自古以来,田地就是活路,是财富。 别说是江南的水田,就是西北之地的薄田,也是尺寸必争,经常闹出人命。 如今五两银子一亩,竟然没人要,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怪事? 王徵向旁边一名吃瓜群众问出心中疑惑。 “如今官府催粮催的紧,但凡有拖欠,哪怕是一文钱,轻则革去功名,重则打板子、枷号示众,弄不好连命都丢了。” “钱粮赋税又是极重,加上连年天灾,颗粒无收也是常事,这一年下来,还不够缴纳田税的,反倒还要倒贴,田越多,倒贴的越多。” “并且官府还说了,接下来跟河南一样,要实行摊丁入亩,把钱粮都算到田里面,士绅们名下的田地,再也不会有一文钱的减免。” “士绅们还把田拿在手里干什么?如今都盘算着,把松江府的田地贱卖了,到其他州府买地去。” 那百姓笑呵呵地为王徵答疑解惑。 王徵目瞪口呆。 王象晋担心地问道:“那些佃农、小民又拿什么为生?” “知府衙门有告示,这次只催士绅的钱粮。因为今年遭灾,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的钱粮,可以缓一缓,到明年缴也行。” “至于那些佃农,士绅们都打算把田地贱卖,甚至白送给他们,以后有了田,总不至于活活饿死。” “士绅们都骂叶知府是叶扒皮,对于咱们这些小民来说,他就是青天大老爷啊!” 那百姓眉飞色舞地说着。 王象晋和王徵对视一眼,看到彼此脸上都是震骇、惊喜之色。 两百多年积累下来的沉疴,竟然真的被叶正德给解决了! 半晌。 王徵一声长叹:“云逍子,真谪仙也!” 第312章 教士绅们做个人 王象晋打趣道:“前几天,老夫好像还听某人说过,老夫和方以智被云逍子洗脑,还要看他这次,如何平息松江之乱。今天某人的说法,怎么截然不同了?” 王徵疑惑地说道:“是吗?是何人,竟是如此有眼无珠,居然质疑谪仙?” 王象晋指着王徵一阵大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 笑罢。 王象晋又戏谑道:“此时看来,松江府不仅乱不了,还如同云逍子所说的那般,变得风清气正,士绅变得安分守己。如此一来,良甫老弟岂不是要重入道门?” “万历二十二年,我入京会考时,就以举人身份上书天子,愿以‘布衣从戎’,报效国家。后来痴迷于机械,也是想以实学救国富民。” “若是云逍子能尽除江南积弊,于国于民都是大利,我即使放弃信仰天主,重入道门也未尝不可。” 王徵对于输赢毫不在意。 随即却是一声长叹:“只是云逍子要想赢我,谈何容易?” “如今松江府看似风平浪静,士绅们不过是慑于叶正德的铁腕手段,尤其是那三千勇卫营。” “可涉及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良甫老弟,多虑了。”王象晋不在意地笑道,“陛下对云逍子言听计从,士绅们再怎么闹腾,只要陛下下定决心,还能闹上天去?” “王侍郎,你精通农务,对于人心,还是了解不深啊!” “朝中百官,他们也是士绅中的一员,如今云逍子要从士绅们身上割肉,就等于站到了大明整个官僚体系的对立面。” 一番话,让王象晋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云逍子这次树的敌人,又何止百万?即使陛下对他再怎么信任,也经不起所有人,对他群起而攻之。” “只要陛下对云逍子的圣眷稍减,等待云逍子的,就是覆灭之灾!” “就说严嵩吧,世宗皇帝对他宠信有加,因此擅专国政达二十年之久。可谓是权倾天下。然而他一朝被疏远,立即如丧家之犬,落得个凄惨结局。” 王徵看得远比王象晋透彻,言毕,重重地一声叹息。 王象晋愣了一下,随即勉强一笑,“云逍子可谓是算无遗策,既然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肯定早有算计,咱们在这里为他担心,不免有些杞人忧天。” 正说话间。 大街上的人纷纷朝码头而去。 王象晋拉住一个百姓,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那百姓答道:“松江府举人、生员,准备动身前往京城告御状,全松江府的士绅全都出动了,在为他们送行呢!” 王象晋和王徵大吃一惊。 二人随着人群,来到江边码头。 就见码头上人满为患,除了看热闹的百姓,其余都是士绅之家的人。 看样子,几乎整个松江府的士绅都出动了。 三艘楠木船上,站满了举人、生员,正挥手向岸上的人告别。 “此去京城,定要将松江府的冤情,奏达天听!” “诸位父老乡亲,此去不诛妖道,杀酷吏,绝不回松江府!” “离魂莫惆怅,看取宝刀雄!”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不吉利的送别诗,引来一阵斥骂声。 …… 目睹这一幕,王象晋和王徵越发忧心,赶忙离开码头,前往范家园林寻找云逍。 云逍却没在园林中,而是去了城外。 于是二人径自出了城,来到十几里之外的一座村子。 云逍一身短衣短衫,正在同一帮泥腿子坐在田埂上说话,王承恩带着一帮护卫在一旁。 王象晋和王徵凑过去。 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在聊赋役的事情。 交谈了许久,百姓们散去。 王象晋将士绅们前往京城告御状的事情,向云逍说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云逍一声嗤笑,神情间满是嘲讽。 “大明朝廷对士绅们,从未有过的优待。” “对在任、致仕的官员,举、监、生员,优免杂役、徭役,仅是征收部分田税。” “士绅们依然还不知足,和官员勾结,将税赋、徭役以各种名目,转移到老百姓身上。” “到了如今,士绅们连一文钱都不用交,不当差、不纳粮,甚至是他们的家人、奴仆都是不用服徭役,不缴纳田税。” “如今叶正德只是催缴拖欠的钱粮赋税,反倒像是要了他们的性命,还真是咄咄怪事!” 云逍连连冷笑。 王象晋和王徵摇头苦笑。 积弊如此,如之奈何? “真正在田间辛苦劳作的,是这些百姓。该交的不该交的税赋,他们一个也少,还要承担沉重的杂役、徭役。” “百姓们不光要缴纳朝廷定下的正税,还要加上各种地方官的摊派和杂税,这些摊派和杂税往往是正税的数倍!” “他们的祖辈,多数是有地的自耕农,为了躲避赋税和徭役,将自己的田地投献给有功名的士绅,宁愿变成黑户,成为士绅的家奴。” 云逍指着那些在田间干活的百姓,神情变得凝重、沉痛。 讲真,大明的正税其实并不高。 即使是把辽响等加起来,也在寻常百姓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奈何士绅盘剥,各种杂税和摊派比正税要缴纳的钱粮多得多,让小民根本无法承受。 兴,百姓苦。 亡,百姓更苦! 云逍向几人问道:“贫道倒是奇了,百姓过得这么苦,为何不见他们闹腾?” 王象晋和王徵一阵叹息。 但凡是有一口饭吃,有一点活路,老百姓又怎么会闹事? 云逍一声冷笑,“真正等百姓闹腾起来,大明就亡了!” 王象晋等人不敢做声。 但他们心中却是清楚,云逍所言,绝非危言耸听。 “士绅们这次要是安分一点,乖乖缴了拖欠的钱粮赋税,便也罢了。” “既然他们想告御状,那贫道也就不再惯着他们,教教他们该怎么做个人!” 云逍神色变得凌厉起来,脸上尽是杀意。 第313章 杂交水稻,氮肥 云逍站起身,在田埂上走了几步。 然后停下脚步,向王承恩说道:“将松江府的事情,一五一十奏报给皇帝。” 王承恩道:“在下每天都有秘奏送往京城。” “那就好。” 云逍点点头,“给皇帝带两句话。” 王承恩神色肃然:“云真人请讲。” “第一句,不解决江南积弊,我不回京城。” “第二句话,请皇帝莫要忘了,谋害先帝以及蓄谋加害他的,是江南士绅。” 王承恩心中一凛,立即答应下来。 王象晋和王徵则是相顾骇然。 云逍的意思很明显。 第一句话,是向皇帝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不破楼兰终不还,要跟江南士绅死磕到底。 而第二句话,却是坚定皇帝的决心。 先帝天启皇帝被谋害,当今皇帝也遭投毒,这可是从古至今都是罕见的惊天大案。 什么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与此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大批西洋传教士、教徒因此落网,东林党、复社也被抓的抓,抄的抄。 然而事情却远没有结束。 指使江淮富商,利用田弘遇敬献鲥鱼,致使崇祯铅中毒,幕后元凶除了西洋传教士,还有隐藏更深的没有查出来。 云逍显然是要告诉崇祯:‘江南士绅杀了你哥,又要杀你,你这次可千万别被他们给忽悠瘸了。’ 同时还有另外一层用意。 云逍要借这个案子,继续大做文章,甚至不惜向江南士绅举起屠刀。 王徵本有心劝阻。 可看到那些劳作的百姓,联想到士绅们的骄横奢靡,顿时打消了念头。 “士绅们将永佃田退回给佃户,意味着佃户以后就要承担更多赋税,日子将更加难熬。” “官府虽然免了他们一年的钱粮,可并非是长久之计。” “云真人,此事该怎么解决?” 王象晋将话题转移开来。 “一是彻底革新大明的税收制度,建立全新的征税体系,避免百姓遭受重重盘剥。” 这一点,云逍早有考虑。 摊丁入亩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摊役入亩,彻底改变税制,同时建立税务机构,杜绝官吏层层盘剥小民。 这些问题,要从朝廷层面上来解决,现在说了也毫无意义,因此云逍并未深入谈下去。 “第二,提高亩产。” “如果百姓的田地,亩产翻倍,甚至数倍,就不担心田税的问题了。” 云逍看着田里的庄稼,十分笃定地说道。 他倒是想跟后世那样,永久取消农业赋税,可现在显然不太现实。 如今全国超过八成的田地,都被士绅、地主豪强掌握,取消农业税,不过是肥了他们。 只能想方设法,从提高粮食的产量上想办法。 不等王象晋这个农业专家开口,王徵断然说道:“不可能!” 他绝非是故意跟云逍抬杠。 如今的南方,年成好的时候,平均水稻一年亩产将近五百斤。 这已经是极限。 (事实上,此时粮食平均亩产量,甚至比后世民国亩产量最高峰时期,还要高出将近百分之五十。) 要想将粮食亩产提高一倍,甚至是数倍。 别说是王徵,就连王象晋这当世顶尖农业专业,也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云逍笑道:“贫道与道友再打个赌,如何?” 王象晋目光一闪,抓住云逍的胳膊:“果真如此?” “产量提高数倍,短时间内有些难以实现。” “不过贫道有个思路,可以让水稻的亩产提高到千斤以上,只是需要十几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才能成功。” “王侍郎如果有兴趣的话,现在就可以着实试一试。” 云逍说的,自然是杂交水稻。 王象晋的手抓的更紧了,呼吸变得急促,两眼赤红,颤声说道:“果真如此?”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若是能让亩产超过千斤,我大明,将再无饿死之人。” “这可是福泽千秋万代的大功德,云真人就是当世神农,后万世敬仰!” 王象晋撩起衣袍下摆,竟是要给云逍下跪,被云逍赶紧扶住。 “贫道可不敢当这‘神农’之称。” “这个法子,是某一位袁姓的老神仙,耗费毕生心血才得出来的。” 云逍连连否认。 白嫖谁都可以,万万不敢贪袁爷爷的功劳。 王象晋露出敬仰之色:“如此人物,必定是神仙无疑,可惜老夫无缘得见。” 王徵满脸骇然。 难道云逍子真的是谪仙,所说的是仙法? 王承恩‘嘿嘿’一笑。 还说自己不是神仙下凡? 赶紧把这好消息禀报万岁爷。 万岁爷要是知道有这样的大好事,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云逍握住王象晋粗糙的手,郑重地说道:“贫道将此法授予王侍郎,希望你能在大明弄出来,造福我大明黎民百姓。” 王象晋毅然有些难以置信:“这仙法,在凡间也能成?” 云逍笃定地说道:“绝对能成!” 王象晋毅然、决然地说道:“老夫有生之日做不到,老夫还有儿孙、徒弟,总有一日会成功。” 云逍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另外,贫道还有一个秘法,可以提高土地的肥力,将粮食产量提高一倍有余。这个法子,短时间内倒是可以实现。” 王象晋的眼珠子再次红了。 王徵死死地盯着云逍,颤声说道:“云真人若是真能拿出此仙方,我以后愿意鞍前马后,任凭云真人差遣。” 如今这世道,粮食,意味着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若是真的有这样的仙方,让粮食产量倍增。 再加上一个高产水稻,万千黎民百姓,从此再无饿肚子的风险,生活富足。 这不正是他毕生想要的吗? 天主? 无所不能的天主,也是做不到啊! 云逍子要是真的做到了,那他就是拯救无数苍生的神仙。 即使是凡胎肉体,那他也是神仙。 活神仙就在这里,还去拜什么飘渺虚无的天主? “最近正好无事,那就试试。” 云逍在几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下,笑着点点头。 他说的,自然是氮肥。 大规模制造不现实,小批量的造倒不是问题。 制造氮肥,目的却不是为了让粮食增产,毕竟化肥这东西弊端太多。 况且增加亩产的废料多得是,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精力。 而是要借氮肥,来做一篇大文章。 江南士绅不是闹上天了吗? 借助崇祯之手,强行弹压下去,会有很多后遗症。 皇权的威力还不够,再加上个‘仙人’呢? 第314章 太祖杀得,朕为何杀不得? 王承恩的秘奏,比乘舟北上的松江府士绅,要早一步到达京城。 由于崇祯担心叔父在江南的安危,又操心江南的局势,因此让王承恩事无巨细,每日一奏报,并且直接送到御前。 收到此次密奏的时候,崇祯正在文华殿与温体仁等阁臣议事,王承恩的秘奏送达。 崇祯聚精会神地看了一起来,脸上的神色时而震怒,时而纠结,最后却是流露出兴奋之色。 温体仁问道:“云真人在江南,又有什么大动作了?” “再过几日,朝堂上又要热闹了。” 崇祯将奏疏放在御案上,哂然一笑,随即将松江府发生的事情,向阁臣们道来。 “松江知府叶正德,向士绅们催缴历年拖欠的钱粮赋税。” “士绅们竟然鼓动生员,冲击官署,叶正德以铁腕予以弹压,打板子、枷号,还杀了几个殴打青浦县令致其重伤的生员。” “松江府的士绅们表面上安分守己,却派了上百个举人、生员前来京城,要向朕告御状呢!” 温体仁等人无不神色大变。 如今大明朝廷,一怕民变,二怕士绅闹事。 前者还是次要,一旦士绅闹事,打不得摸不得,只能采用怀柔政策去安抚。 叶正德不光是处之以刑罚,还杀了人,在众阁臣来看,跟把天捅破了一个大窟窿一样。 次辅李标第一个站出来,大声说道:“叶正德肆意妄为,理应严惩!” 几名阁臣跟着纷纷出声附和。 他们就是士绅中的一员,并且是最顶尖的那一撮。 无论是出于自身的经济利益,还是政治利益,都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叶正德的做法。 他们心知肚明,叶正德没这个胆子,幕后指使者正是云逍。 关系到士绅的根本利益,别说是云逍子,就是天王老子都不好使。 阁臣们主张追责叶正德,不过是幌子,真正目标是冲着云逍去。的 崇祯如今的城府比以前深多了,暂时没有表态,只是看了温体仁一眼。 “臣以为,叶正德为赈济灾民,向催收拖欠钱粮,于理于法,都无过错。” “生员冲击官署,甚至重伤朝廷命官,其行径极其恶劣,与谋逆无异,理应严惩。叶正德身为松江知府,所作所为,亦无过错。” “多年以来,朝廷对士绅恩宠有加,他们却枉顾国法,藐视朝廷。臣以为,不仅要让士绅知道陛下的‘恩’,还要让他们体会朝廷的‘威’。” “恩威并济,方能彰显朝廷威严,让国家安定!” 温体仁哪能猜不透崇祯的心思。 只要是关系到云真人,站到他这一边,绝对不会站错队。 至于会不会因此得罪天下的官员、士绅……他们能给温大人首辅这个位子?靠他们,大明非得亡国。 除了薛国观等极少数人沉默不语,其他大臣纷纷驳斥温体仁。 什么‘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什么‘士绅是国家根基,士绅离心,将有亡国之虞’。 一个个都是忧国忧民,正气凛然。 “此事,再议吧!” 崇祯并未下定论,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温体仁却是清楚,陛下此时已经拿定了主意,心中顿时大定。 “王承恩的奏疏中,倒是还提到了一件大好事。” 崇祯接着将高产水稻和提高土地肥力的秘法,跟阁臣们说了。 大臣们全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 温体仁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堂跪下,向崇祯大声道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若是云真人的仙法成真,大明将再无饿死之百姓,国家也再不愁赋税,从此国富民强,中兴在即!” 崇祯笑得没了眼睛,只剩牙齿。 阁臣们纷纷道贺。 刚才那些提议严惩叶正德的阁臣,心里泛起了嘀咕。 看陛下的样子,显然是站在云逍子那边,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转念一想,云逍子与全天下官员、士绅作对,这次即使是陛下,也不得不低头。 此时即使拂了陛下的心思,那又如何? 等议事完毕,大臣们各自离去。 崇祯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神情间,尽是杀意。 “江南士绅,谋害了皇兄,又妄图加害于朕!” “朕,这次又岂能放过你们?” “立国之初,太祖加重赋于江南,遭到士绅极力反对。屠刀之下,人头滚滚落地,最终还有谁敢反对?” 如果不是王承恩在奏疏中,特意提到云逍所说的那两句话,以崇祯的性格,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个决心,对江南士绅下死手。 大明之所以到了如今这行将就木的地步,究其根源,是国家的体系出了问题。 朝堂上,被文官把持。 而在地方,则是完全由士绅把持,皇权不下乡,甚至是不下县。 如今的大明皇帝,其实是孤家寡人,吃喝拉撒,都要仰仗那些文官士绅,这些人才是国家的实际统治者和获利者。 如今的官员士绅,只能感受到“恩”,却感受不到“威”,只要不造反当皇帝,谁都奈何不得。 “叔父,未免太小看朕了!” “即使江南士绅没有谋害皇兄,加害于朕,为了江山社稷,也必须根除江南积弊。” “如今叔父亲自在江南主持,朕若是退缩,岂不愧为天子,以后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叔父?” 崇祯自然清楚,云逍特意提到铅中毒的事情,就是担心自己反悔,不由得摇头一笑。 叔父教诲了这么长时间,要是还没有任何长进,还有什么资格当这大明的至尊? 太祖杀得,朕为何杀不得? 这一次,就学一学太祖,配合叔父,在江南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换来大明的长治久安。 思索良久,崇祯心中再无疑虑,就等那些江南士绅入京了。 其实在崇祯的心里,江南士绅闹事的事情,远不如另外一件事情重要。 崇祯叫来随堂太监,问道:“有新的消息没有,云昊乘坐的船只,已经到了哪里?” 随堂太监答道:“回禀万岁爷,由于云昊所乘船只沿着海岸而行,因此耗时较多,加之近期风暴频发,因此航速更慢,此时才到山东沿海一带。” “云昊,朕该如何待你?” 崇祯揉了揉眉头,脑袋却越发有些痛了。 第315章 把云真人当严嵩? 数日后,松江府一百多名举人、生员抵京。 然后开始四处串联,发动各自的人脉,为松江府乃至江南士绅发声。 锦衣卫镇抚司狱。 这里便是让人闻之色变的诏狱。 镇抚司狱不比刑部监,也不必都察院监。 这里关押重犯的牢房,多数是深入地下,墙壁厚近一丈,即使是燃放炮仗,隔壁也无法听到。 一旦被关到这里,即便是侥幸活着出去,也会丢掉半条命。 此前牵扯到谋害先帝一案的西洋传教士、官员,全都陆续从东厂的厂狱和刑部监转移到这里,就等着秋后问斩了。 复社创始者张溥,由于身份特殊,也十分荣幸地获得一个单间。 这位昔日搅动朝野的‘学生运动领袖’、天下士子中的‘天.皇巨星’,在诏狱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 一进诏狱,管你招供还是不招供,都要先来一套‘标准服务’,也就是所谓的全刑。 械、镣、棍、拶、夹棍五种刑具,挨个伺候一遍。 昔日骄狂不可一世的张溥,此时已经变成了死蛇一条,躺在稻草中,浑身散发着恶臭。 若不是偶尔抬起手无力地驱赶蝇虫,还以为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哗啦! 牢房的锁链滑动,接着沉重的房门被打开,一名狱卒提着一个灯笼走了进来。 张溥发出虚弱的声音:“要上路了吗?” 那狱卒向张溥躬身说道:“海宁陈之遴,见过张天如!天如兄,别来无恙!” 张溥一震,挣扎着从稻草中坐起身来:“陈素庵,竟然是你?” 陈之遴,字彦升,号素庵,海宁盐官人,出身于浙东名门望族。 (后投降螨清,由于善于见风使船,精通阿谀奉承之术,升礼部尚书,加太子太保、大学士。) 其父陈祖苞,曾任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 陈之遴不仅是钱谦益的弟子,与东林党、复社成员交往甚密,常参与活动。 他此时的身份是举人,西洋传教士一案中也受到牵连,多亏其父陈祖苞多方奔走营救,这才逃过一劫。 “天如兄受苦了啊!” 陈之遴见张溥遍体鳞伤,不由得兔死狐悲。 张溥满怀希冀地问道:“素庵此来,莫非是救我出去?” 陈之遴道:“天如兄是复社领袖,与天主教交往甚密,牵涉到谋害皇帝的惊天大案中,全天下的士子都想营救你出去,却也是有心无力啊!” 张溥顿时希望破灭,神情变得木然,眼眸中也完全失去了光彩。 陈之遴接着说道:“虽然无法救天如兄出去,眼下却有一个铲除云逍子的天赐良机,因此我冒险入诏狱,问计于天如兄。” “云逍子!” 张溥原本呆滞的眼眸中,瞬时流露出无比的怨毒,嘶哑着嗓子问道:“什么天赐良机?” 陈之遴将漕运改海,以及松江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张溥详细道来。 张溥大笑起来:“想不到,云逍子竟然会自绝于天下,以天下士绅为敌,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陈之遴从怀中取出一封奏章,双手递给张溥:“这是朝中大臣弹劾云逍子的奏折,天如兄才学冠绝天下,请你指点一二。” 三年前,张溥一篇《五人墓碑记》传遍天下。 崇祯下定决心诛杀魏忠贤,这篇文章功不可没。 张溥的一支笔,胜过十万兵马,这可不是吹出来的。 这次江南士绅找张溥看奏章,算是找对人了。 张溥借着灯笼散发的昏暗光线,仔细阅读起来。 看完后。 张溥直接将奏章丢到地上,自鼻孔中发出一声嗤笑。 陈之遴忙问道:“天如兄,这奏章写的有问题?” 张溥冷笑道:“一群无用的废物,这是要弹劾云逍子,还是让他更受皇帝器重?” 陈之遴不解地说道:“江南士绅,人人恨不能将云逍子凌迟,又岂会助他?天如兄此话怎讲?” “这奏章中列举云逍子的罪状,一是残害士绅,二是大肆敛财,三是道士干政,四是荒淫好色……洋洋洒洒十几条罪状,哪一条不是皇帝首肯,甚至是亲自参与其中。” “弹劾云逍子,不正是弹劾皇上?这道奏折一旦呈上去,不但扳不倒云逍子,反倒会让皇帝龙颜大怒,不仅上书的官员会被申饬或是罢官,前来京城请愿的士子们,也会遭受无妄之灾!” 张溥一语道出奏折中的问题所在。 陈之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拱手求教:“以天如兄所见,这奏章该如何写?” “其一,云逍子藐视皇帝,指使东厂、禁军如家奴,此行江南,宛如皇帝出巡。” “其二,以谪仙自居,凌驾于天家之上,大肆培植党羽,妄图架空皇权,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有此两条,再设法让皇帝身边的人,寻找时机吹吹风,就足以置云逍子于死地!” 张溥阴沉沉地一笑,智珠在握, “高明,委实高明之极!” “朝中官员、江南士绅,浸淫官场数十年,在天如兄面前,宛如刚破蒙的学童。” “有了天如兄指点,云逍子此次必死无疑!” 陈之遴连连赞叹,喜不自胜。 “可惜。看不到云逍子这妖道授首之日!” 张溥一声叹息,随即得意地一笑:“身在诏狱,却能置妖道云逍子于死地,将来定会传为佳话,甚至青史上也会留下一笔。死而无憾,死而无憾矣!” “天如兄在这里安心呆着,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陈之遴安慰张溥了几句,然后兴冲冲地走出牢房。 就在陈之遴前脚离开诏狱,一名锦衣卫千户匆匆走入指挥使办公的签押房。 一名身穿大红袍的中年男子,在桌案后巍然而坐,正是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 早在一个月前,刘兴祚就从辽东赶到京城,就任锦衣卫指挥使。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锦衣卫已经气象一新,非骆养性执掌锦衣卫时可比。 那千户将一份案卷放在桌案上,然后垂手退了出去。 刘兴祚翻看了一会儿,合上案卷,发出一声冷笑:“一群不知死活的蠹虫,这是把云真人当成是严嵩呢!” 第316章 这次让叔父知道朕的手段! 当年,严嵩父子权倾朝野。 徐阶收买嘉靖皇帝最为宠信的道士蓝道行,这位‘蓝神仙’在某次扶乩时说:“贤者辅臣(徐)阶、尚书(杨)博。不肖者(严)嵩父子。” 嘉靖皇帝深信不疑。 徐阶立即命人弹劾严嵩父子,结果严嵩致仕,严世蕃发配。 严世藩也是作死,在被发配雷州后,竟然买通官员,跑回到南昌老家,继续花天酒地。 嘉靖知道后大怒,下令将严世藩捉拿下狱。 大臣们一心想要置严世藩于死地,于是准备继续弹劾他。 素有大明“第一鬼才”之称的严世蕃,入狱后仍自信满满,面对众臣的弹劾,他得意地说:“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 大臣们将弹劾奏章草稿弄好了,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位堂官去拜访首辅徐阶。 徐阶看了后,立即将奏折扔掉,说:“这些罪名哪一个不是经过皇帝同意,严世蕃才去办的?弹劾严世蕃,就是攻击圣上。三位大人是要救严世蕃,还是要放他?” 随后徐阶掏出早已写好的奏折。 奏折很简单,只弹劾严世藩两条罪状。 一是严世蕃无视王命,擅自从发配地逃回祖籍南昌,大兴土木,私聚亡命之徒,并且常常自诩祖宅有王者之气。 二是严世蕃私自勾结窝寇和蒙古人,意图不轨。 徐阶的奏章一递交不久,嘉靖就下旨斩了严世蕃,严府也一并查抄。 张溥显然是把崇祯当成了嘉靖,把云逍当成了严嵩和严世蕃。 他的计谋,不可谓不毒辣。 没有皇帝能容忍自己的权力被染指,崇祯皇帝同样也不例外。 如果不出意外,云逍注定会失宠。 一旦失去皇帝的庇护,江南士绅这庞然大物,要想收拾一个道士那还不容易? 只是张溥做梦都不会想到,时代完全不同了。 知道自己在十几年后,会于煤山自缢的崇祯,此时正求着给某个道士当‘侄儿’呢,哪里是当年的嘉靖皇帝? 云逍这个穿越者,更不是严嵩、严世蕃。 陈之遴及其身后之人,更是没有料到一件事。 此时锦衣卫的指挥使,可不是以前的骆养性。 新任指挥使刘兴祚,因云逍的举荐,从一个不受信任降将,一跃成为天子亲军指挥使,正一门心思想要立功,寻找机会报恩。 在陈之遴重金贿赂掌管诏狱的锦衣卫千户,准备进诏狱探视张溥的时候,刘兴祚就得到了消息。 张溥与陈之遴在牢房中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个字,甚至是说话时的神态,都被记录的一清二楚。 刘兴祚立即入宫觐见。 崇祯正在文华殿中处置奏章,刘兴祚被带到殿外。 正欲进殿,周皇后的凤辇到了,刘兴祚赶忙退到一旁低头躬身,不敢直视。 周皇后下了凤辇,向刘兴祚问道:“你便是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刘兴祚忙作答:“正是末将。” 周皇后温声说道:“好好做事,莫要辜负圣恩,以及举荐之人对你的信任。” 刘兴祚斩钉截铁地答道:“定不负陛下隆恩,娘娘重托,以及云真人知遇之恩。” 周皇后点了点头,迈步走入文华殿。 崇祯从文山中抬起头来,问道:“皇后来啦。” 周皇后看到崇祯疲惫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痛,开口道:“虽然国事繁忙,陛下也要爱惜身子,切莫太过劳累。” 崇祯摆摆手,笑着说道:“如今国事刚有起色,辽东、福建、河南等地喜讯不断。朕身为天子,又怎敢有丝毫懈怠?” 接着他问道:“皇后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 周皇后道:“眼瞅着就快要到中秋了,臣妾想啊,叔父在江南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免孤单,何不让人接他回来,热热闹闹地过个节?” 崇祯听出周皇后话中的弦外之音,顿时收敛起笑容,问道:“今天又见着谁了,在你面前说叔父的不是了?” “陛下圣明,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 周皇后坦然承认,“母亲带着弟媳今天入宫,她们显然是得了江南士绅的好处,在臣妾面前不住絮叨,尽是叔父在江南如何之类的话。” 崇祯眉头大皱。 对于周皇后的娘家人,他可没什么好印象。 “她们虽然是替江南士绅说话,可臣妾倒是看出,叔父如今已经是处于风头浪尖之上。” “臣妾深知,叔父关系到江山社稷,乃至咱们这一家子的身家性命,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臣妾怕叔父这次深陷泥潭,到时候连陛下都难以保住他,不如将他请回来,江南的事情,以后再徐徐图之。” “后宫本不得干政,臣妾这次斗胆,还望陛下三思。” 周皇后忧心忡忡地说道。 崇祯站起身来,负手在殿中踱了几步,停下脚步后,发出一声冷笑。 “西洋传教士伙同江南士绅,不仅谋害了皇兄,还妄图加害于朕,若非叔父识破他们的奸计,朕此时,恐怕已经躺在病榻上了。” “这大明江山,是朕的,也是天下万民的,绝不是江南士绅的!” “触碰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便要闹,甚至不惜弑君,可见其猖狂到何等地步!” “不杀,朕愧对皇兄,愧为人君。不杀,不足以震慑宵小!不杀,不足以彰显皇权威严!” 周皇后一阵动容,神色也变得冷厉。 江南的重重积弊,都可以容忍,反正这么多年都是那样了。 然而江南士绅谋害自家男人,这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以贤淑著称的周皇后,此时也动了杀机。 只是想到有可能引发的后果,周皇后又是担心不已:“江南士绅鼓动百官,朝野沸腾,矛头直指叔父,这又该如何是好?” “皇后还真是健忘,叔父是何等人物?他指使松江知府叶正德,以催缴钱粮赋税为借口,向江南士绅下手,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后手?” 崇祯摇头而笑,“叔父此时在江南,怕是正等着京城中的消息,看朕这次如何表现呢!朕这次若是表现欠佳,岂不是让叔父失望?” 顿了顿,他肃声说道:“这次,便让叔父知道朕的手段!” 第317章 登闻鼓,江南士子要逼宫? 皇城,长安右门。 一侧置放着一面大鼓。 这鼓,便是赫赫有名的登闻鼓。 自宋朝以来,历代王朝在皇宫大门外均设有“登闻鼓”。 百姓可以遵照律法中的直诉制度,将冤屈呈报天听,以彰法度之正义。 洪武元年,太祖在午门之外设置登闻鼓,派一名监察御史看管。 成祖迁都北京后,登闻鼓也被迁移到长安右门,除了监察御史,还派有锦衣卫和六科给事中各一人看护。 登闻鼓,可不是摆设。 有明一代,通过登闻鼓告御状,成功的案件不在少数。 敲登闻鼓的案件,由于是直达天听,不仅指定由都察院审理,朝廷还会派遣专案组,前往案件原籍调查。 甚至皇帝亲自审理的“登闻鼓”案件,也是不在少数。 当然了,这个鼓可不是那么好敲的。 百姓碰到有冤情无法上达,或者审案官员不公正,或者有重大机密上陈,必须从自下而上。 在县衙诉讼,县令判案不公正,那么你先要去府衙,府衙不行再去省、按察司,这样层层申诉。 军人碰到冤假错案了,只能去所在卫所层层申诉。 若是都不受理的话,才能去告御状,敲登闻鼓。 否则的话,就属于越诉,不管有没有冤情,先打五十杀威棒。 所奏不实,打一百,诬告直接治罪。 这么多的关口给卡着,最终能敲响登闻鼓的寥寥无几。 到如今,登闻鼓已经形同虚设,守鼓监察御史不作为,地方官员又阴为绊阻。 寻常百姓根本就接触不到登闻鼓,更别说是敲响登闻鼓,向皇帝告御状了。 此时,却有上百举人、生员,浩浩荡荡地来到长安右门,直奔登闻鼓而来。 如此壮观的一幕,见者无不侧目。 “干什么的?” 守鼓锦衣卫握住刀柄,大声喝问。 为首的一名举人昂然说道:“江南百姓、士人有冤情,特来敲登闻鼓,告御状,达天听!” 锦衣卫正要继续盘问。 那六科给事中摆手说道:“登闻鼓乃太祖亲设,如今百姓有冤情要告御状,谁敢阻拦?” 几名士子冲上前,将锦衣卫挤到一旁,一人拿起鼓槌,奋力敲击起来。 咚咚咚! 雄浑的声音响起,传遍四方。 众士子纷纷叫好。 众人的后方,陈之遴眯着眼睛,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幕,脸上流露出得意、兴奋之色。 登闻鼓一响,惊动朝野。 然后大臣们再呈上弹劾奏折。 这一次,叶正德、张国维、范景文,一个都跑不脱。 幕后指使者云逍子,也难逃严嵩父子的下场。 而作为松江府士子的领袖,自己将会名动天下,一如张溥当年,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光是想想,就让人激动万分啊! 鼓声停下。 一名举人将诉状交给那给事中。 给事中又转给闻声而来的都察院御史。 御史朝众人挥挥手:“你们的诉状,本官已经收下,立即转呈陛下御览,都散了吧!” “得不到陛下的答复,我们就在这里坐等!” “江南百姓冤深似海,我等为民请命,从此刻起,不吃不喝不睡,等候陛下圣裁!” 陈之遴走上前,昂首朗声说道。 然后撩起衣摆,直接在地上盘坐下来。 其他举人、生员,纷纷效仿,全都在长安右门前的空旷场地上静坐。 御史指着众人喝道:“胡闹,简直是胡闹!” 那守鼓锦衣卫冷笑道:“这几天的日头,可毒着呢,看他们能坐到几时!” “你知道什么?” 御史瞪了那锦衣卫一眼。 士子告御状,绝食静坐,这可是一件震动朝野的政治事件。 要是死上几个,那可就更闹大了。 这可是要在史书上记上一笔的,吏笔如刀,可不是一句空话。 御史吩咐锦衣卫赶紧调人来守着,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乱子。 然后匆匆向都察院禀报,由左都御史入宫,将诉状直接面呈皇帝。 …… 文华殿。 崇祯正在召见刘兴祚。 “刘卿,朕听闻你近日整顿锦衣卫,颇有成效,朕心甚慰。” 对于云逍推荐的人,崇祯向来是用人不疑。 刘兴祚刚到任一个月,虽然没有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内部一番整肃下来,成效十分显著,崇祯都是看在眼里的。 “多谢陛下褒扬,末将愧不敢当。” 刘兴祚慌忙答道。 然后将记录张溥与陈之遴密商的案卷,双手奉上:“末将今日查获一事,特奏报陛下。” 随堂太监将案卷收下,放到崇祯御案上。 崇祯看着看着,脸色变得铁青。 看到最后,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厉声说道:“丧心病狂,简直是丧心病狂!” 张溥是天主教徒,参与了天主教耶苏会很多机密之事,虽然不是主谋,却也是重要的参与者。 陈之遴这次竟然收买锦衣卫诏狱的人,暗中混入诏狱,与张溥密商。 崇祯自然而然地,就把这件事跟铅中毒的案子联系到一起。 “谋害朕不成,现在又想着法子,谋害朕的叔父!” “更是把朕当做世宗皇帝一样愚弄,借朕的手去杀叔父,可恨之极!” 崇祯越想越是愤怒。 多亏叔父有识人之明,推荐刘兴祚当锦衣卫指挥使。 要是骆养性,即使查到这样的消息,最后也会隐瞒不报。 也多亏叔父让王承恩特意提醒,否则哪能识破江南士绅的险恶用心? 就在这时,从皇宫外传来沉闷的鼓声。 崇祯皱着眉头问道:“现在才是巳时,怎么会有鼓声响起?” 随堂太监答道:“回万岁爷的话,那是登闻鼓,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崇祯挥挥手:“去让人看看出了什么事?” 不多久,前去打探消息的太监匆匆来报。 “江南士子敲响登闻鼓,告云逍子的御状?” “朕不回复,他们就不吃不喝,一直静坐下去?” 崇祯听了太监的回话,不由得一阵错愕,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刘兴祚奏道:“启禀陛下,这些江南士子,这几天四处与京中官员串联,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刘指挥使是忠臣,却绝不是什么善人。 这时候不点眼药,更待何时? “好,好的很!” “这是要逼朕的宫,接下来该是要攻入皇宫,要朕的项上人头了吧!” 崇祯嘿嘿一笑,脸色阴沉的吓人。 老朱的后代,杀起人可向来都不会手软。 “去,告诉那些士子,他们喜欢跪,那就一直跪下去。” “锦衣卫派人去守着,朕什么时候不让他们走,他们就一直跪着!” 第318章 江南士子铮铮铁骨,就是屁股糊了 此时虽然已经入秋,却依然是酷热难当。 早上还要稍好一些,可到了正午,那日头可不是一般的毒辣。 加上宫城内外的地面,都铺的是‘金砖’,太阳一照,比烧红的铁锅……稍好一些,却有限。 陈之遴等举人、生员坐在地上,上有骄阳暴晒,下有高温炙烤,很快挥汗如雨,下面都糊了。 地上显然是没法坐了,只能蹲着。 上百人齐刷刷地蹲在那里,那场面,说不出的怪异、滑稽。 有人途径这里,目睹这一幕,无不错愕:这些举人、生员,莫非是集体后不利(便秘)? 这也怪这些江南士子们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尝试过在烈日下暴晒的滋味,否则也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 好在,他们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 只要熬过去,自己就是崇祯朝的‘海刚峰’,事后扬名天下且不说,以后在仕途上也将是一帆风顺。 在众人的煎熬……不,期盼当中,宫门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一名太监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都打起精神来,莫要丢了咱江南士子的脸面。” 陈之遴赶忙向士子们传话,然后在地上正襟危坐。 谁知屁股刚落地,‘滋’的一声,一股灼痛从臀部传来,痛得他后门紧缩,一阵龇牙咧嘴。 忍! 皇帝马上就要低头了,一定要忍住! 那太监来到众人面前站定,充满戏谑、嘲弄的目光,自士子们身上掠过。 然后他清了一下嗓子,尖声尖气地说道:“陛下口谕,江南士子们跪接!” 这些士子们再怎么猖狂,也不敢逾礼,硬着头皮,强忍着灼痛,双膝跪地。 太监以崇祯的语气大声说道:“尔等能自江南远赴京城,为民请命,精神可嘉,朕,甚是欣慰!” 陈之遴心中一阵得意。 这次的苦头,算是没白吃! 谁知那太监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为彰显尔等为国为民之决心,那就继续在这里坐着吧,直到天黑方可离去,否则便是以为民请命之名,行逼宫之实!” 众人目瞪口呆。 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 太监挥挥手,大批锦衣卫过来,将众人围了起来。 “各位,好自为之!” 太监‘嘿嘿’一笑,随即扬长而去。 众多江南士子陷入集体懵逼状态。 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长安右门前的广场上炸开了锅。 一名锦衣卫大声喝道:“皇城之前,禁止喧哗,违者,鞭三十!”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陈之遴身边的士子纷纷向他看过来:接下来咋搞? 陈之遴低声说道:“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等他冷静下来,自然会改变心意,难道他就不怕事情闹大?再说了,咱们还有全天下的官员、士绅支持,怕甚?” 接着他得意地一笑,“这样正好能成全我等的名声,不就是天热吗,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话一说完,陈之遴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屁股糊了。 然而事已至此,含着泪也要坚持下去,不然呢? 再说了,这点苦头算什么? 想想先辈们,廷杖、打板子、流放,以及锦衣卫、东厂的酷刑,他们不都熬过来了吗? 奈何天气太热,这些细皮嫩肉的士子意志再坚定,可身体却是不允许。 很快就像是被榨干了水分的茄子,全都蔫儿了。 一些意志不够坚定的想要离开,却被锦衣卫挡了回来:这么大的日头,老百姓还要下地干活儿,你们连这受不住,还想为民请命? 有几个机灵一点的,装作中暑倒在地上。 谁知躺了许久,也不见有锦衣卫上前,反倒把全身都快给烤熟了。 也有真的中暑倒下的,被锦衣卫拖到场边,直接一桶水泼在身上,然后继续拖回到原处。 就这样,一直熬到天擦黑的时候,锦衣卫这才撤走。 士子们全都像是脱水的干豇豆,一个个晒得如同昆仑奴,相互搀扶着离开。 有十几个人,是被抬走的。 “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我陈之遴又岂会被这点困难吓退?明日,继续!” 陈之遴回头看向皇宫,毅然、决然地说道。 还来……周围的士子全都是一个哆嗦,加快了步伐。 第二天清晨。 陈之遴果然来了,并且比昨天的人更多,足足有三百之众。 江南的士子来的倒是不多,只有十来个,其他多数是国子监的生员。 他们是受江南士子昨天的举动‘感召’而来,毕竟江南士子们为的是天下士绅谋福利,而这些国子监的生员自身就属于士绅的一部分。 这种时候他们不出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随着时间推移,汇聚在登闻鼓前的人越来越多,除了举人、生员,还有很多低层的官员也加入其中。 临近正午的时候,大批四五品的中层官员陆续前来,接着是二三品的朝中大员,人数竟是超过了五百人。 文华殿。 崇祯坐在御案之后,面无表情地翻看着一封奏疏。 以温体仁为首的内阁大臣们,齐刷刷地跪在地上,伏地不起。 许久,崇祯丢掉奏疏,漠然说道:“怎么,官员和士子们逼宫,你们也打算逼朕的的宫吗?” “臣,不敢!” 温体仁颤颤巍巍地说道,“臣等只是担心,任由官员和士子们闹下去,庙堂震动,朝野生乱,望陛下早做决断,绝不能让风波越闹越大。” 崇祯‘呵’了一声,“是不是朕杀了云逍子、张国维等人,如了他们的愿,也就相安无事了?” 温体仁抬起头来,“一切过错,绝不在陛下,也不在云逍子,而在于内阁。臣身为首辅,理应担责,请陛下严惩微臣,以谢天下!” 这话有三分表演,倒有七分是真。 如今的大明,可以没有他温体仁,却绝不能没有‘云圣’。 再说了,只要云真人在,即使自己倒下了,也有起复之日。 要是云真人倒下了,自己也长久不了,大明也跟着彻底完了。 薛国观昂首说道:“臣,愿同首辅一起担责!” 几名曾被云逍举荐的阁臣,也都纷纷附议。 李标等两三个阁臣,却是跪着不语。 “担责?担什么责?” 崇祯神色稍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都还算是有点良心,不枉叔父当初举荐,这次的风波,也算是试金石。 “都平身吧,随朕去会一会这些官员、士子。” “朕倒是想看一看,他们除了逼宫,有没有弑君的胆量!” 崇祯自御案中走出,大步朝文华殿外走去。 第319章 济世安民之心,可昭日月 崇祯的銮驾,出现在长安右门。 众多官员、士子,无不精神大振。 来了,来了,皇帝终于扛不住了! 大臣、士子们神情无不肃然,却有很多人在心中不住冷笑。 皇帝是天子,就该高高在上,呆在皇宫里面享乐。 六部有大臣,地方有官员、士绅,皇帝的手就不要伸的太长。 这次皇帝居然纵容云逍子,去江南祸害士绅,这就越线了! 现在好了,事情闹大了,到最后还不是得乖乖低头? 非得搞得灰头灰脸才心甘,欠! 当然了,也并非所有官员都是冲着云逍,他们是为自身利益而来。 也有一部分官员,是真正的公忠体国,担心事情闹到最后,导致好不容易才有起色的大明,再一次陷入剧烈动荡之中,此时前来是劝谏的。 銮驾来到众人前方停下。 崇祯高坐其上,并没有下来的意思。 众多官员、士子规规矩矩地行礼叩拜。 崇祯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神情冷漠中带着几许嘲弄。 皇帝不发话,当臣子只能乖乖跪着。 一些官员、士子心中冷笑不止。 皇帝这是有气没处撒,故意刁难他们呢! 堂堂天子,用这种小手段,未免落了下乘。 “叔父关于皇权的论述,今日看来,还真是分毫不差啊!” 崇祯想起以前云逍在一次醉酒后,对他的谆谆教诲,心中一阵感叹。 叔父说,所谓皇权,概括起来其实就两个字。 兵,税!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手上没兵,皇帝就是个傀儡,别说是权力了,就是身家性命都攥在别人手里。 然而国家税收一旦出了问题,就没钱养兵,军队也不会听皇帝的话。 因此二者,缺一不可! 皇帝只有手头上掌握兵权、钱粮,才算是真正掌握了皇权。 然而要想皇权得以延伸,就离不开忠于皇帝的官吏,以及可以役使的百姓。 可大明现在一样都不占。 就拿军队而言。 各地的卫所,甚至是京营,全都烂透了。 以至于铲除晋商,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都不得不从四川千里迢迢调动白杆兵。 好在如今情况有所扭转。 至少关宁军在孙承宗的统领下,是忠于朝廷的。 等忠烈祠大典过后,收服了军心,然后再进行兵政革新,也就不用再担心兵权的问题。 至于税、官、民这三项,问题就严重了。 税,要不是抄了晋商、河南缙绅,国库现在空的能饿死老鼠。 官、民就更不消说。 叔父仅仅只是在松江府,催缴士绅拖欠的钱粮赋税,这都闹成这个样子。 足见大明的官员、士绅,完全没有把自己这个天子当回事。 想到这里,崇祯猛地意识到一件事。 “江南士绅如同马蜂窝,轻易触碰不得,叔父又如何不知道?他却依然指使叶正德,在松江府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他这是有意,给朕创造机会啊!” “叔父又怕朕瞻前顾后,特意让王承恩在密奏中,提到朕险些被谋害的事情,以此来坚定朕的信心。” “甚至那名为陈之遴的举人,收买锦衣卫进入诏狱,与张溥密谋的事情,叔父怕是早就推算的一清二楚!” 崇祯越想越是心惊,信心也随之暴涨。 叔父虽然不在京城,谋算却是无处不在。 这等智计,诸葛亮也是难及啊! (某道士:不,我没有,绝对没有!) “叔父又给朕创造了天大的机会,这一次,朕要将税、官、民,全部抓在手中!” 崇祯深吸一口气,心坚如铁。 俯视下方密密麻麻的官员、士子,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威严地开口:“平身吧!” 众人纷纷起身,虽然个个挥汗如雨,两个膝盖跟火烧过一般,心里却是轻松的很。 “江南士子伏阙诉冤,诉状,朕已看了。” “右副都御史陈祖苞领衔,三十多名大臣联名附议的弹劾奏章,朕也看了。” “从诉状与奏章上看,松江府士绅正处于水深火热,而诸位臣工、士子,则是忠君爱国,济世安民,拳拳之心,可昭日月!” 崇祯满脸笑容,语气颇为感慨。 众人无不大喜,皇帝的这些场面话说完,接下来该是安抚江南士绅,严惩云逍子之流了。 “可为何朕所闻所见,却是与你们所说的大相径庭?” 崇祯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不减,眸子里却是透着寒意。 “陛下切勿听信宵小之徒的片面之词!” 一名大臣朗声说道,正是陈之遴之父、右副都御史陈祖苞。 “是否片面之词,自有共议。何不听朕说说,诸位来辨一辩!” 崇祯摆摆手,喝了一口太监递过来的冰镇酸梅汤,然后才娓娓道来。 “有人对朕说,江南士绅有七宗罪。” “其一,隐漏钱粮。” “其二,结社成帮,党同伐异。” “其三,干预行政,把持乡里。” “其四,接受投献,蓄奴成风。” “其五,侵夺百姓产业,横行不法。” “其六,奢侈淫佚,醉生梦死。” “其七者,肆意奴役乡民。” 每说一项,崇祯都列举出详细而又具体的事例。 言毕,下方一片死寂。 很多人心中谩骂不止,这是哪个工贼向皇帝进的谗言? 也有不少人心知肚明,除了那个妖道,还能有谁? 崇祯问道:“你们哪个敢说,这些只是片面之词,是谗言,而非事实?” 官员、士子当中立即有人就要反驳。 这时一名大臣站出来,大声奏道:“臣黄道周为证,陛下陈述的江南士绅七宗罪,无一不真!”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黄道周可是根正苗红的东林党,清正刚直,誉满天下。 不过这人属于真正的清流,跟钱谦益之流不是同类人,倒是与初期心怀家国天下的东林党人一脉相承。 对于江南存在的重重积弊,黄道周在此之前,就曾经多次在讲学的时候公开痛斥。 此时站出来发声,完全是秉持着公心。 骚动尚未平息,众多士子当中,又有一名身穿儒袍的五旬男子跟着大声说道:“草民刘宗周,亦可为证!” 长安右门前,顿时一片哗然。 众多官员、士子纷纷看过去,无不错愕、惊怒。 就连崇祯也是一阵意外。 第320章 弹劾云逍子?不,你们想谋反! 去年末,刘宗周被崇祯痛斥为‘腐儒’,辞去顺天府尹一职,然后四处游学。 前几天,刘宗周本在山西的书院讲学,听到江南士子进京告御状的事情,星夜兼程赶到京城。 刘宗周、黄道周这‘二周’,今天出现在这里,为官员和士子们站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二人都是最为传统守旧的那一类大儒。 ‘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种理念,在他们的思想中早就根深蒂固。 云逍在江南以铁腕手段整治士绅,触及到了二人的底线,他们又怎能坐得住? 此时二人却又站出来力挺崇祯,同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二周’酸是酸了一些,尤其是刘宗周,可都有着一腔正气。 对于江南的现状,二人还真的是痛心疾首。 黄道周还只是在讲学的时候,痛斥江南士绅。 刘宗周则是专门写文章,愤怒地大骂江南士绅(这是史实)。 这就是腐儒的可敬之处,他们固然很迂腐固执,然而他们的气节却是要甩那些道德君子几十条大街。 大明亡国时,以身殉国的绝大多数是这一类人。 黄道周,明亡后四处奔走,后来抗清失败被俘,洪承畴前去劝降,被其写诗羞辱。 刑场上,黄道周向南方再拜,撕裂衣服,咬破手指,留了一封血书送给家人:“纲常万古,节义千秋;天地知我,家人无忧。” 临刑前,黄道周大呼:天下哪能有怕死的黄道周呢? 一直到他的头被刽子手砍掉,身子却依然笔直地竖立不倒。 死后,人们从衣服里发现“大明孤臣黄道周”七个大字。 后来连螨清的那个败家皇帝,都不得不评价黄道周:不愧一代完人! 刘宗周致仕后,一直在江南闭门做学问。 南明朝廷亡了之后,他效法伯夷叔齐绝食而死。 其子遵照他的遗命,在棺材上写道:皇明蕺山长念台刘子之柩。 此时崇祯列举江南士绅七宗罪,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二周,自然不能昧着良心帮江南士绅说话。 崇祯看了二人一眼,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众人,漠然说道:“诸位,还有什么想要分辨的?” 众人面面相觑。 两位大儒都出来作证了,还怎么狡辩? 再说在场的这些官员,也不全都是良心被狗吃了,事实就摆在那里,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况且皇帝能说出这些话,手头上还不知道掌握了多少证据,东厂的王承恩,此时就在江南呢! 再强辩下去,等会儿摆出确凿的证据,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遭殃。 别的不说,要是提到哪家士绅的丑闻,事情传扬出去,那名声还不臭遍天下? “你们来告诉朕,你们这次所作所为,到底是为民请命,还是为了一己之私?” “是真的‘担道义’,还是‘谋稻粱’?” 崇祯言辞犀利,字字诛心。 下方鸦雀无声。 沉寂了片刻。 黄道周大声进言:“江南积弊重重,这是实情,然治大国如烹小鲜,解决江南沉疴,万万不能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崇祯呵呵一笑,“朕也想徐徐图之,可江南士绅们不允许啊!”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自前宋开始,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大明对士绅优抚有加,如今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士绅们依然还不知足,稍有不如意,殴打官员者有之,冲击官府者有之,像今天这样逼宫的,亦有之!”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们是要把这个‘共’字取了,想独占天下!” 崇祯声色俱厉,满脸杀机。 四周的锦衣卫、禁军,无不手握兵刃,浓烈的肃杀之气扩散开来。 天威之下,众人无不心惊胆战,纷纷跪地。 陈祖苞颤声说道:“陛下言重了,臣等,受之不起!” “你做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还有什么是你受不起的?” 崇祯一声冷笑,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刺骨的寒意。 这话可就诛心了,就差没把‘谋逆’二字说出来。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 “臣联名大臣们弹劾云逍子,只是出于公义,绝无任何私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而陛下所言,臣不懂,不敢受,更不能受!” 陈祖苞顾不得地面滚烫,伏地连连叩首。 众人也都觉得崇祯在危言耸听。 不就是弹劾云逍子吗,居然扯到谋反上面了,这未免也太牵强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 崇祯冷哼一声,随即沉声喝道:“曹化淳,将陈祖苞的奏章,当众念来!” 侍立在銮驾旁的曹化淳站出来,双手捧着一份奏折,当众大声宣读。 内容正是弹劾云逍的,虽然罪状只有两条,却是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堪称是一篇锦绣文章。 众人面面相觑,奏章一点毛病都没有啊,从哪儿看出来是要谋反? 崇祯挥挥手,“刘兴祚,再给所有人都开开眼。” 刘兴祚捧着一份案卷,从中取出笔录,大声念了出来,其内容,正是陈之遴与张溥密商的全过程。 陈之遴听了几句,顿时脸色惨白,通体发凉,瘫倒在地上。 众人听着听着,从其中嗅出非同寻常的味道来。 张溥因牵扯谋害先帝及当今皇帝的大案中,这才被捉拿入狱,关押在锦衣卫诏狱之中。 陈之遴竟收买锦衣卫,潜入诏狱与张溥密商。 而他的父亲陈祖苞以及三十多名大臣,联名弹劾云逍子的奏章,完全是按照张溥所说写成的。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张溥是谋害皇帝的重犯。 大臣与张溥合谋,联合百官弹劾,同时又有江南士子伏阙诉冤,逼宫皇帝…… 这么一联想,所有人都是不寒而栗! 陈祖苞、陈之遴父子,以及江南士绅,这是,这真的是要谋反啊! 除了那些脑袋被驴踢了的生员,在场的没有一个是笨蛋。 他们意识到,事情已经不再是江南士绅想要扳倒云逍子那么简单了,而是谋逆大案! 那就不奉陪了……人们纷纷远离陈家父子。 “陛下,臣冤枉,臣绝无谋逆之心……” 陈祖苞连连叩首,头破血流,依然磕头不止。 第321章 谪仙,恐怖如斯! “冤枉?” 崇祯一声冷笑。 “在朕的膳食中下毒,若不是云逍子查出真相,朕此时已经病入膏肓。” “这次,竟又换了个法子,若不是锦衣卫查知,你们逼宫之后,接下来就该逼朕退位,或是将朕幽禁起来,当做傀儡玩弄于股掌之间。” “好一群忠心耿耿的臣子,好一帮为民请命的江南士子!” 崇祯的声音,如同那寒冬的风。 众人跪伏在地上,汗如泉涌,却都感到遍体生寒,身体不受控制地阵阵颤栗。 那些不知道权力争斗险恶的士子们,几乎都快被吓尿了。 不就是到这里出个风头,闹腾一下,捞取一点政治资本而已。 说好了只要这么一闹,皇帝就会退让的呢? 怎么就变成了谋逆? 那是谋逆啊,是要灭九族的! 大臣们很快都反应过来。 崇祯虽然没有拿出谋反的实锤,却胜似实锤。 谋害天启皇帝,又在崇祯膳食中下毒,都是西洋传教士和东林党人在幕后所为。 东林党的大本营就在江南,与江南士绅实则同为一体。 这次江南士绅逼宫皇帝,暗中又与张溥这个重犯密谋。 还怎么洗? 前来为江南士绅站台的官员,原本都是出于自身利益。 现在一脚踏进旋涡里,弄不好就是粉身碎骨,哪里还敢继续掺和下去? 很多人为了撇清自己,指着陈祖苞厉声呵斥。 “狼子野心,丧心病狂!” “我抱着一腔热血,为民请命,没想到你竟是暗藏阴谋,我与你不共戴天!” “臣奏请陛下,诛杀陈祖苞,严惩相关人等!” …… 陈祖苞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真的是冤枉啊! 比窦娥都还要冤屈,六月飞雪! 陈祖苞是浙东海宁人,松江府的事情,本来与他无关。 可海宁也是属于张国维治下。 云逍已经向松江府士绅开刀,距离海宁还能还会远吗? 再加上如今的江南士绅,在朝中很难找到重臣来代言。 经过晋商、袁崇焕以及西洋传教士等案之后,东林党在朝中的大臣被杀的杀,抓的抓。 陈祖苞这个右副都御史,已经是江南籍在朝中官位最高的了……当然要把受云逍举荐的温体仁等人除外。 江南士绅也只能将他推出来。 陈祖苞也不想啊! 然而他的出身,让他别无选择,除非是想自绝于江南士绅。 再加上他想到这次的事情十拿九稳,一旦成了,将为自己赢得巨大的声望,从此在江南一呼百应。 于是乎,陈祖苞也就成了弹劾云逍的领衔之人。 而他的儿子陈之遴,也是个不安分的,一心想成为张溥第二。 找张溥商议,正是陈之遴的主意。 陈祖苞压根儿都没往谋逆这方面去想。 加之如今的锦衣卫,只是个摆设,进入诏狱密会张溥,根本不会有什么风险。 于是陈祖苞就采纳了陈之遴的建议。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陈之遴在诏狱中的一举一动都被盯上了,还被皇帝拿来大做文章。 这坑爹的娃! 这下子算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那啥,也是那啥了,洗都没法洗。 这可是谋逆大罪,十恶不赦的首恶,是要被九族消消乐的啊! 不光是陈家,整个江南士绅都要受到遭到一次大清洗……不对! 陈祖苞想到这里,顿时一个激灵,猛地醒悟过来。 仔细想了想,顿时一阵不寒而栗,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被算计了! 之所以落到此时的境地,是因为幕后有一只大手,在暗中操控。 这不是什么冤枉,而是蓄意栽赃陷害! 答案只有一个! 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就是幕后操纵者。 皇帝,以及云逍子! 一顶谋逆的大帽子扣下来,不仅化解了江南士绅掀起的风潮,还抓住了清洗江南士绅的把柄。 一石二鸟! 陈之遴和张溥秘商的事情败露,也许是个巧合。 然而皇帝要想栽赃陷害大臣,那还不容易? 大明的开国皇帝,就没少干这种事。 即使没有与张溥密谋,肯定还会用其他的手段,来坐实谋逆的罪名。 想通这些关节,陈祖苞满心悲愤,厉声叫道:“云逍子,好狠辣的毒计!” 众人无不侧目,随即纷纷摇头。 不承认谋逆就罢了,怎么还扯到云逍子身上? 他现在还在江南,还能把手伸到京城来? 这不是扯吗? 温体仁等老狐狸听了陈祖苞的话,顿时醒悟过来。 这次的事情,还真的像是云逍子的手笔……不,把‘像是’二字去掉,就是云逍子的杰作! 云逍子整治江南积弊,以铁腕手段强行推进,势必会引起江南士绅的强力反弹。 江南士绅阶层,又岂是那么好惹的? 张居正、魏忠贤厉害吧,最终结果如何? 这次上百名松江府举人、生员进京告御状,还只是开胃菜而已。 松江一府之地,都闹成这个样子了,何况是整个江南? 因此云逍必须找一个合适而又正当的理由,来堂而皇之地整治江南士绅。 还有什么事情,比谋逆这个更大的罪名? 众臣越想越是心惊。 事情的脉络十分清晰。 松江府向士绅下手,迫使江南士子进京告御状,营造出逼宫的形势。 设局陷害张溥……这事里面肯定有猫腻,否则事情哪有那么巧? 然后借此将这次事件,跟之前的西洋传教士一案联系起来,坐实谋逆罪名。 有了这个罪名,江南士绅只能洗干净了,等着被摧残、蹂躏。 谁还敢反对一下试试看? 试试就让你逝世! 灭了你的九族,你还没话可说。 就连刘宗周这种有道德洁癖的大儒,都不能说一个‘不’字。 皇权高于一切,君为臣纲,这是大义! 遥想太祖当年,为了达到政治目的,四大案下来,杀的血流成河。 空印案,诛杀数百名官员。 郭桓案,自六部左右侍郎下皆死,株连官吏无数,被杀者数万人。 胡惟庸案,又是三万多人头落地,太祖借机收回了宰相的权力。 蓝玉案,被诛杀者多达一万五千人,军中的骁勇将领差不多都被杀戮殆尽。 这次的谋逆案,跟胡惟庸案、蓝玉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高明,实在是高明! 远在江南,却将京城百官、士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谪仙,竟是恐怖如斯! 某道士:贫道绝对没有! 第322章 大真人,总理江南 “江南,无忧矣!” 崇祯目睹众人的神色,心中畅快不已。 这次借叔父创造的机会,唱出这样的一幕大戏,叔父应该会刮目相看了吧? 还是叔父说的对,要想当一个好皇帝,就得学会用阴谋诡计……不,权谋。 用儒家的那一套,根本就就行不通,被忽悠瘸了,还在帮人数钱。 “臣弹劾云逍子,乃是为公,绝无谋反之意!” “陈之遴入诏狱与张溥密商,随有违纲纪,却也不能证明,臣与逆贼有勾结。” “陛下仅凭此就断定臣谋反,臣不服!” 陈祖苞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于是大声叫嚷起来。 几名锦衣卫上前,将他按在地上,摘了官帽,五花大绑起来。 陈祖苞依然大叫不止。 反正都是个死,咬死不承认,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崇祯正要命人将其带走,跪在地上的陈之遴,忽然大声叫了起来:“草民检举陈祖苞,与江南士绅密谋造反!” 满场寂静。 连崇祯都愣住了。 陈祖苞是不是谋逆,他这当皇帝还不清楚? 即使他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能耐。 也就是想借士子闹事,为自己和江南士绅谋取更多的利益罢了。 可此时他的亲儿子当面检举,还能有假? 陈祖苞厉声喝道:“孽子,你在胡说什么?” “你与江南士绅密商,借士子闹事,逼宫圣上,诛杀云逍子,剪除陛下羽翼,然后再设法篡权。” “你逼迫我前去问策于张溥,我若是不去,就会被逐出家门。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 “你虽然是我父亲,然而大义当前,我只能大义灭亲!” 陈之遴振振有词,义正辞严。 随即他朝着崇祯连连叩首,痛哭流涕,“陛下明鉴,我是受陈祖苞胁迫,身不由己啊!况且我不过是一个举人,即使他们谋划谋逆,也绝不可能让我参与其中。” 众人目瞪口呆。 陈之遴的话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陈之遴为了活命,临时胡编乱造的。 可皇帝要想治罪陈祖苞,有个借口就行了,现在又有他的亲儿子出面指证,管他是真是假? 为了活命,竟然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卖,生子当如陈之遴! 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在场的,除了极少数真正的道德君子,有几个不是厚颜无耻? 可卖自家的老爹,这种事怎么也做不出来。 其实,人们不知道的是,陈之遴就是这个德性。 崇祯十年,陈之遴高中榜眼,任翰林院编修,日后前程无量。 此人的确是极有才学,要是早几十年出生,说不定有大作为。 可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崇祯十一年,建奴再次袭入关内,大肆劫掠。 崇祯对此大为震怒,陈祖苞因为渎职,被革职罢官,下狱治罪。 为了援救父亲,陈之遴上下疏通关节,东奔西走,可并没鸟用。 不过陈之遴却是打听到了,皇帝这次铁了心要杀陈祖苞。 陈之遴知道事情已难以挽回,为避免受到父亲的连累,从而断送自己的政治前程,做了一件人神共愤的事情。 他在探望被囚禁在刑部牢狱中的陈祖苞时,竟然在酒菜中下毒,毒杀了亲生父亲。 事后又买通刑部官员,断定陈祖苞是畏罪自杀。 反正陈祖苞是要死的人,自然不会有人去过问,于是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可接下来的事情,并未按照陈之遴的剧本发展。 陈祖苞死后,朝廷依然宣布了他的罪名,陈之遴也受到牵连而罢官,永不录用。 陈之遴可谓是机关算尽,最终却白费力气。 更要命的是,他弑父避祸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出来,致使他声名狼藉。 后来建奴入主江南,陈之遴靠着拍多尔衮的马屁,这才入仕做官。 这次陈祖苞被崇祯定性为谋逆,不管他怎么辩解,最终都难逃被诛九族的下场。 陈之遴为了保命,站出来捅刀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孽子,孽子啊!” 陈祖苞知道罪责难逃,也只能认命,不再去辩解。 崇祯喝道:“将陈祖苞、陈之遴父子拿下,严加拷问,找出同党后,依律严惩!” 陈祖苞绝望地闭上眼睛。 我都卖爹了啊……陈之遴眼睛一翻,昏厥了过去。 “伙同陈之遴弹劾云逍子的官员,朕念你们也是受人蒙骗,降两级留用,以观后效。” 崇祯的话一出,大臣们长长地松了口气。 牵涉到谋逆大案当中,能保住脑袋都要烧高香了,降两级又算什么? 不过‘以观后效’,就耐人寻味了。 意思很明显:乖乖配合,脑袋给你留着,不配合,到时候直接取走。 皇帝这一手,玩的高明啊! 崇祯接着说道:“所有参与此次逼宫的士子,一律革除功名,终身不得参加科举。” 众多举人、生员们,全都懵了。 黄道周嘴巴张了张,准备开口劝谏,却又想到这些士子参与的是谋逆,皇帝这样处置已经算是最轻的了。 要是激怒了皇帝,直接将所有闹事的士子全都给杀了,谁敢说不该杀? 都准备要皇帝的命了,还不让人家杀几个人泄泻火? 众多士子无不如丧考妣。 也就是凑个热闹,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些来自江南的士子,个个失魂落魄。 以前在江南,只要不站出来造反,怎么闹腾都没事。 这次怎么就成这样了? 这还是大明天下吗? 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就是小屁民一个,所有优抚、特权全都没有了,江南士子们陷入绝望之中。 崇祯顿了顿,朝曹化淳说道:“拟旨!” 曹化淳赶忙应道:“奴婢遵旨!” “敕封云逍子为大真人,由礼部拟定封号!” “并赐尚方宝剑,总督浙直,节制南直隶、浙江、山东、福建、广东、广西、江西七省,总理军政等一应事务。” “授临机专断之权,官员、勋贵、将佐,无论品级、爵位高低,皆有先斩后奏之权!” 此言一出,偌大的广场,数百人的场面,竟是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第323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大真人! 整个大明只有一位,那就是张天师……除开几位自封大真人的不要脸皇帝。 张天师的大真人尊号,是太祖朱元璋亲自敕封的。 大真人,意味着道门第一人,身份尊崇,无以复加。 好吧,道门中的地位再高,也只是尊荣,好听而已,根本不算什么,管不到凡间事。 嘉靖皇帝同样给自己加封大真人,封号达到千古未有的二十字,他还是皇帝,成不了神仙。 浙直总督,这可就惊世骇俗了! 这是嘉靖年间为了抵御窝寇,临时设立的一个临职位,张经、赵文华、王诰、胡宗宪等人相继担任此职。 浙直总督辖制的范围,可不仅只有浙江、南直隶,而是总辖七省军政。 这倒也罢了。 授予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并且还是不论品级,一品大员可杀,国公、藩王也可杀,杀完再奏报。 这哪里是什么总督? 分明就是手握大明半壁江山的东南王! 大臣们震惊之余,冷静地一想,立即明白崇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任命。 现在东南地区可没有什么窝寇,只有士绅。 皇帝这是要借谋逆一案,用云逍子来彻底解决祸害大明的士绅问题。 赋予云逍子这么大的权力,再加上有了清查谋逆案的名义,那他还不在江南乃至整个东南地区,杀的血流成河? 士绅们还没话可说,谁让你们谋逆呢? 现在真相已经大白了! 这次的风波,是皇帝和云逍子联手做的一手好戏! 然而事已至此,谁敢不赞成,谁敢有意见? 崇祯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由得摇头一笑。 赋予叔父如此大的权力,可不单只是要解决江南乃至天下的士绅问题。 更重要的,是要把叔父跟大明江山社稷,牢牢绑定在一起啊! 士绅的问题,现在解决不了,大可以放一放,以后再慢慢解决。 让叔父全心全意为大明出谋划策,这才是最为重要。 想到这里,崇祯不禁有些担忧。 对于其他人而言,浙直总督是权力,而对于叔父而言,却是累赘。 以叔父的性子,未必会接受,他要是拒绝,那该如何是好? 崇祯心中思忖着,眼下也只能从云昊那里,设法突破跟叔父之间的关系了。 …… 锦衣卫镇抚司诏狱。 张溥一改之前的消沉颓废,变得开朗起来,不再整天在那里躺尸,三不时还吟诗诵赋。 每次狱卒送饭的时候,张溥都会打探外面的消息,自然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张溥得不到消息,每天望眼欲穿。 直到这一天,张溥发现送来的饭菜,竟然有肉有酒,甚至还有一支鸡腿。 张溥的心顿时沉入到谷底。 “这是断头饭?” “我的案子,三法司还未定罪,况且还未到秋决的时间,为什么现在就要行刑?” 送饭的狱卒这次破天荒地开了口:“看你之前还是个硬骨头,现在也怕死了?放心好了,不是断头饭,是指挥使大人赏你的!” 张溥急切地问道:“难道,难道我的案子有了转机?” 张溥心中燃起一线希望。 一定是江南士绅们大获全胜,自己的案子也跟着有了转机。 “别多想!” 狱卒一声嗤笑,“是你这次立功不小,指挥使大人一高兴,就赏你这些酒食。” “立功?” 张溥一头雾水:“立什么功劳?” “要不是你,指挥使大人怎么能抓住江南士绅谋逆的罪证,在万岁爷那里立下头功?” 狱卒笑嘻嘻地将事情原委,朝张溥说了。 张溥如同在大冬天,被一桶冰水迎头浇下,顿时通体冰凉,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 半晌,张溥回过神来,冷笑道:“狗东西,你竟敢欺骗于我!” “骗你一个死囚,老子我吃饱了撑着不是?” 狱卒一声冷笑,将一团报纸从送饭的小洞口丢进牢房。 张溥展开,竟是一张《大明日报》。 借助微弱的光线,将报纸头版头条上刊登的新闻看完。 “江南士绅谋逆,被皇帝识破,陈祖苞父子入狱……委任云逍子为浙直总督……” 张溥像是在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也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自己的妙计,反倒成了江南士绅谋逆的罪证。 中计了! 自己就跟一个跳梁小丑,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浑然不觉,反倒还在沾沾自喜。 完了,此生再无任何侥幸的可能。 复社也再也没有起复之日,江南士绅也彻底完了! “云逍子,我与你不共戴天!” “既生瑜,何生亮,苍天,你为何要如此戏弄我?” …… 洞庭湖。 云逍刚刚登上西山岛,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又是哪个混蛋在背后骂我……云逍捏了捏鼻子。 早在十天前,云逍就离开了松江府,开始接手西山岛。 松江府士子前往京城告御状的事情,他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云逍先是跟苏州府已经签订好了契约,银钱交讫,接下来就是接收地盘。 西山岛如今被水匪占据,肯定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栖身之地拱手相让。 云逍这次从海防道调集了五十多艘战船,一千多军士,外加勇卫营的三千兵马,专门来西山岛清剿水匪。 “我的地盘,我做主!” 云逍用力跺跺脚,显得十分兴奋。 西山岛足有四个苏州城那么大,不光有烧水泥必须的石灰石矿和煤矿,还有制造硫酸的主要原料黄铁矿。 并且位于洞庭深处,地理位置极为理想。 因此云逍不仅是打算在这里建水泥厂,还要将这里打造成一个科学实验基地。 以后给徐正明建造一个飞行实验基地,给王徵建一个蒸汽机实验厂,再加上医学实验室、火器研发基地…… 将来的西山岛,将会成为世界的科研中心,撬动江南,乃至整个大明的科技发展。 光是想想这美好的蓝图,都让人热血沸腾,激动万分。 这时,岛上的战斗已经结束。 整个西山岛,一共有五千多水匪,说是水匪,其实多数是被逼的走投无路的百姓。 当然了,其中也不乏杀人如麻的悍匪。 不过面对数千官兵的围剿,勇卫营还是大明精锐中的精锐,再怎么强悍的水匪都不够看。 从岛上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王承恩正要派人,前去打探是怎么回事。 一名勇卫营的将官飞奔而来:“不好了,打起来了,少夫人跟方公公打起来了!” 云逍一愣,随即意识到这将官所说的‘少夫人’,就是那位彪悍的侄媳妇。 她怎么跟方正化打起来了? 第324章 这侄媳妇,认了 云逍倒也不用担心郭蓉的安危。 方正化如果连这点分寸都没有,那也不用在皇宫里混了。 因此云逍收到消息后并不着急,在赶往水匪老巢的途中,甚至还有闲心观赏景色。 随行的除了王承恩、苏州知府祝向荣,另外还找了几位熟知西山岛情况的官吏。 一路听着官吏的介绍,云逍越发坚定要把西山岛建成大明‘硅谷’的打算。 西山岛的面积极大,又不曾被开发过。 水匪们大多居住在岛东北区域的一块平坦之处。 五千多人围绕着一座面积不大的内湖而居,形成了一座初具规模的小镇。 西山岛上的人大半以打鱼、种地为生,说是匪,其实只是一些逃民。 西山当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这些逃民虽然不用缴纳沉重的赋税,也不用承担徭役,却同样要受到水匪的盘剥,甚至被肆意打杀、欺凌。 这次水师和勇卫营上岛清剿,遭遇到了水匪的激烈抵抗。 沿途都可以看到水匪的尸体,以及战死的官兵,多数是兵备道的。 大明卫所士兵的战斗力低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当年几十个窝寇在江南横冲直闯,二十多万卫所兵马,竟然没有一支能战、敢战的,最后还是民兵将这些窝寇剿灭。 云逍赶到逃民居住地。 岛上的逃民,全都被驱赶到内湖边的空旷地带,一个个如同受到惊吓的鹌鹑般惶恐不安。 这倒也不奇怪。 官兵比水匪还要残暴、凶狠,他们这些逃民,抓住了通常就是杀掉了事。 人群前方,方正化正与郭蓉激战,大量军士在一旁围观。 双方打的难分难解,一时竟是难分高下。 云逍看到这一幕,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身红袍、英姿飒爽的东方教主,与黑旋风李逵,大战于黑木崖之巅…… 云逍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中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贫道那苦命的侄儿啊! 不过感慨归感慨,云逍对这个小号奥尼尔一般的侄媳妇,还是相当认可的。 侄媳妇长的不怎么漂亮……好吧,很丑的那种,但是她的心肠却是不坏。 能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保护自家的男人,能娶到这样的女人,绝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只要这个男人不是自己。 不管怎么说,这个侄媳妇都认下了。 方正化察觉到云逍的到来,一刀将郭蓉逼退。 然后闪身退后,向云逍拱手施礼:“在下与少夫人切磋武艺,惊扰了真人,还望恕罪!” 郭蓉却依然不依不饶:“狗官,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云逍出声阻止:“够了!” 方正化显然是留了一手。 郭蓉的力气不小,却完全是蛮力。 而方正化却是力量与技巧的完美融合,并且实战经验极为老道,绝不是郭蓉这个水匪能比的。 若是真的战场厮杀,郭蓉早就被当场斩杀了,还能坚持到现在? 见郭蓉依然不服气的样子,云逍一阵好笑,问道:“怎么回事?” 方正化赶忙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在与水匪交战的时候,勇卫营死伤了十几人。 杀到这里之后,勇卫营的将士杀红了眼,要杀那些逃民泄愤。 郭蓉是个闲不住的女人,这次来西山岛,央求云逍,跟勇卫营的将士一起剿匪。 她目睹官兵屠杀百姓,于是出面阻止,结果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方正化等高级将官知道郭蓉的身份,寻常军士却是不知道,于是十几人围斗她一人。 没想到这彪悍的女人,竟然以一当十,还打伤了四五个。 还好方正化及时赶到,这才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 郭蓉战意正浓,加上一肚子火气,于是提出跟方正化比试。 于是乎,就上演了东方不败大战黑旋风李逵的一幕。 那些之前跟郭蓉交手的勇卫营军士,这才知道了郭蓉的身份,吓得纷纷跪地。 竟然围攻云真人的侄媳,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啊! 可是……可云真人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侄媳妇长这样? 偏偏还这么能打? 仙人就是仙人,行事就是别具一格,挑侄媳妇都这么特别。 这侄媳妇,认了……云逍挥挥手,“都起来吧,去军法官那里领十军棍!” 十几个勇卫营军士如获大赦,方正化也松了一口气。 叔父竟然为我撑腰了……郭蓉大喜,顿时昂首挺胸,趾高气昂。 云逍向那些个军士问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罚你们?” 军士们面面相觑。 不是冒犯了你侄媳妇吗? “你们与她交手,我并不怪罪。” 云逍摇了摇头,径自走到逃民前,站在最前面的一名老者。 这老者看上去有七十多岁,白发苍苍,额头上的皱眉如同沟壑,仅以破布裹身。 见云逍来到身前,慌忙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栗不止。 “老人家,请起!” 云逍俯下身,双手将老者扶起。 老者吓得浑身颤抖不止,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方正化大声说道:“这是纯阳真人云逍子,神仙!” 众多逃民纷纷抬头,然后又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如同跪拜真的神仙。 “我不是……都起来说话吧!” 云逍本想否认,最后还是摆摆手。 神仙的话不敢不听,众人惶恐不安地站起来。 云逍拉着老者的手,来到那十几个军士身前站定,指着一名军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军士抬起头,战战兢兢地说道:“小的熊大。” 这名字……真棒! 云逍接着问道:“家中可有老小?” 军士老老实实地答道:“家中有老母,及弟妹各一人。” 熊二和翠花……云逍肃声问道:“你向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举起屠刀的时候,可曾想过家人?” 军士满脸羞愧,答不出话来。 “军人,以保境安民为天职!” “对敌人,懦如弱鸡,对百姓,却凶猛如虎豹。” “你们将屠刀朝向百姓,也配为天子禁军,配做大明的军人?” 云逍看向众多军士,厉声喝问。 无论是苏州兵备道,还是勇卫营的军士,无不羞愧地低下头。 第325章 皇帝侄儿疯了? 云逍一番话说完。 看到有很多人军士,神情间颇有些不以为然,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声。 大明的军队,如今已经烂到骨头里面,要想改变这些,可不是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看到逃民们一张张惶恐、惊惧的面孔,云逍心头莫名地一阵颤栗。 正是这些人,供养着士绅、官员,乃至整个大明帝国。 他们被奴役、压榨,到头来不仅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难以保障。 云逍将目光移向众将士,一声冷笑,“你们是不是心里在想,这些都是匪,官兵杀匪,天经地义?” 有些话,说了无用。 然而不说,却又憋在心里难受。 云真人做事,向来都不喜欢憋着,除了某一方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前方的众多逃民,全都惶恐不安起来,那名老者又要下跪,被云逍拉住胳膊阻止。 “官吏、士绅,赋税、徭役,外加灾荒……但凡有一点活路,他们会逃离家乡,躲到这太湖深处当匪?” 云逍冷冽的目光从知府祝向荣等官员,以及众将士身上掠过。 目光所及,无不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知府祝向荣一阵心惊肉跳,云真人这是对自己不满了啊! 众多逃民无不惊愕地看着云逍。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有人替他们这些草民说话?! 云逍来到那十几个军士身前,拍了几下熊大身上的铠甲,“朝廷用钱粮养你们,就是用来对付这些良善百姓?” “七尺男儿汉,手中的刀枪对准这些百姓的时候,你们不羞愧吗?” 熊大满脸羞愧,“小的,小的有罪!” 其他军士也都满脸通红,恨不得将脑袋钻进两腿之间。 云逍接着说道:“念在登岛前,并无军令约束,因此这次只是打你们十军棍,若有下次……” 顿了顿,目光又是陡然一冷,语气也变得冰冷、肃杀: “不论你们是天子禁军,还是兵备道的官兵,都给我记牢了!” “你们是军人,职责是保家卫国、保境安民,你们的刀枪对准的是敌人,永远不得对向大明的百姓!” “为国为民战死,入忠烈祠,享受大明香火。” “若是以手中刀枪,去劫掠、屠杀百姓,天理不容,军法不容,我云逍子,更是容不得!” 方正化屈一膝,大声说道:“谨遵云真人谕令!” 四周的将士们无不肃然称是。 云逍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心里又叹了一声。 他十分清楚,说这么多其实都是废话,没球鸟用。 可此时多说一句,就有可能少冤死一些百姓,因此不得不说。 要想从根子上解决,就得彻底革新大明的兵政,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记住就好。” 云逍挥挥手,众将士齐刷刷地站起来。 “叔父真是威风!”郭蓉一脸崇拜地看着云逍,眼睛里尽是小星星,“云昊要是有叔父一成的威风,那可就好了。” “都起来吧,不必跪着!” 云逍朝着众多百姓双手虚抬。 “你们当中,只要没有做过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恶事,以后都可以安心住在西山岛,官府不再追究。” 云逍的话一落音,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云逍看向知府祝向荣,问道:“祝知府,贫道这般安排,苏州府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安置流民,是相当敏感的事情。 要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拿此事来做文章,不免会引起很多非议。 云逍倒是不怕,能不给别人留下把柄,那就尽量把手脚做干净一点。 苏州府巴不得有人来接这个包袱,哪里会有什么异议,更不敢有任何异议。 “当然了,愿意回乡的,直接遣送回原籍,地方官府不会问罪于你们。” “要是愿意留下,会给你们分田地,不用缴纳赋税,也不用做劳役,以后等工厂建起来,还可以做工挣钱。” “但是有一条,在岛上住着,就得遵纪守法规规矩矩做人。” …… 该如何安置这些百姓,云逍早有考虑。 这么大的地方,别说是区区四五千人,就是四五十万人也能安置的下。 况且开发西山岛,建工厂,都需要人手。 至于免除赋税、劳役……以后等水泥厂办起来,银子就跟流水一样,还在乎这点赋税? 西山岛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云逍正是打算利用这些优惠,来吸引移民。 祝向荣心中暗自骇然,云真人这是要把西山岛,建成一个独立王国啊! 单是免除赋税、劳役这一条,苏州府的百姓还不蜂拥而来? 这肯定是不妥,十分的不妥,可东厂的厂督都没说什么,自己一个小小知府,哪里敢多这个嘴? 云逍的一番话,百姓们却是反应平淡。 官字两个口,脑袋被驴踢了才会相信当官的说的话。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如今官府在百姓中的公信力几乎为零,威信远不如士绅、宗族。 皇权不下乡,甚至是不下县,这也是个大问题。 郭蓉却是急了,站出来,双手叉腰,大声叫道:“你们知道这位是谁?纯阳真人、昌平伯,写《射雕英雄传》的那位云逍子!” 《射雕英雄传》在江南传播极广,连太湖中的水匪都知道,这些西山岛的逃民自然也知道。 郭蓉的话一落音,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接下来,云逍让人将这些逃民登记造册,同时剔除一些穷凶极恶之徒。 他则是在几名向导带领下,开始考察西山岛。 五天下来,将整个西山岛逛了遍。 前世的时候,他倒是到这里来旅游过一次。 可如今的西山完全没被开发出来,前世记忆中的旅游景点,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一趟下来,云逍心中已经有了底数,准备回苏州后,找这方面的行家来好好设计一下,将自己的构想变成现实。 等回到船上。 东厂的一名番役将一封来自京城的飞奴传书,交给王承恩。 王承恩看了一眼,顿时大喜。 然后喜笑颜开地向云逍道喜:“恭喜云真人,陛下敕封您为大真人,并委任真人为浙直总督,节制七省军政!” 皇帝侄儿疯了……云逍的脑海中冒出这样的念头。 第326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祸福避趋之 云逍接过密信,一字一句细细琢磨。 以飞奴(飞鸽)传书方式传递的密信,内容自然不会很多。 江南士子告御状,以及陈祖苞父子谋逆的事情,信中只是将简单地陈述了一遍,然后是对云逍的敕封与任命。 云逍从简短的文字当中,看出京城中的风起云涌,不由得对崇祯刮目相看。 “好一个谋逆大案!” “皇帝有如此权谋、魄力,有太祖、成祖之风!” 云逍忍不住赞了一声。 没想到被儒家洗脑的崇祯,竟然也会玩阴谋诡计,甚至会栽赃陷害了! 照这样下去,大明中兴有望。 大明日不落,也不是什么空谈。 王承恩又是一阵欣喜。 得赶紧把云真人的评语传到京里去。 万岁爷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主人能有如此圣明,也多亏云真人教导有方。”王承恩顺势送上一句马屁。 万岁爷的马屁要拍,眼前的这位,更是要常拍不懈。 并且王承恩刻意避开了崇祯的皇帝身份,免得犯忌。 这马屁拍得,真是有水平……云逍笑道:“你就不怕传到你家主人耳朵里,砍了你的脑袋?” 王承恩笑呵呵地说道:“小人说的都是大实话,即便是主人当面,小人还是这么说。” 下次一定试试……云逍笑了笑。 云真人很记仇,云昊被送到京城的事情,还一直记着呢。 王承恩看到云逍的笑容,心头突突一跳。 云逍将注意力转移到崇祯的敕封和委任上。 “大真人,浙直总督……崇祯这是铁了心,要把我绑在大明这艘破船上啊!” 云逍一眼看出崇祯的心思,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真人,倒是没什么。 也就是个虚号,云真人对道姑又没什么兴趣。 浙直总督! 这可就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云逍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节制七省军政事务,再加上一个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这直接就是真正意义的东南王。 这七省之地,是大明最为富庶、人口最为密集的地方。 崇祯将军政大权交付给自己,等于是把大明江山交了出来。 这等魄力,连云逍都不得不惊叹不已。 可云真人是个道士,今年才十七岁。 竟然要肩挑大明的半壁江山! 霍去病十七岁封侯,也没这么大的权柄啊! 崇祯也不怕自己造反,夺了他的皇位? 云逍震惊之余,心中也是颇为感动。 人心都是肉长的,崇祯的这份信任,他的内心又怎能没有触动? “云真人如今可谓是一人之下,小人给云真人道喜了。” 王承恩再次笑着道喜,心中却是十分紧张。 崇祯另外还给他了一份密信,让他无论如何,设法让云逍接下这个担子。 王承恩对云逍的性情十分了解。 说云真人视钱财、权位为粪土,都有些抬高粪土的价值了。 他要想敛财,早就是富可敌国,沈万三都望尘莫及。 以万岁爷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云真人要是想当官,什么立皇帝、九千岁,都得靠边站。 美色? 柳如是这绝色就在云真人身边。 可据老王观察,云真人至今都还没下手呢! 万岁爷这次将七省交付给云真人,在他眼里,这不是什么权力,而是负担啊! 要是云真人推脱,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劝说他。 云逍放下密信,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之中。 他的神色看似平静,实则内心却是在不住地起伏荡漾。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年了。 头三年,本打算当一个过客。 不曾想机缘巧合,遇到了崇祯。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大明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历史走向也彻底改变。 可自己只想在幕后当个导演,没想要走到台前当演员啊! 这次崇祯皇帝的意图很简单,就是借自己的手,解决江南的一系列问题。 并借此机会,将自己跟大明绑在一起。 权力,谁不喜欢? 哪个男人,又不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况且云逍早就立下志向,要改变大明乃至大汉一族的命运。 没有权力,又能做成什么事情? 如今大权在握,再去推辞的话,未免太过矫情。 江南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有皇帝力挺,手中有权、有兵、有钱,再加上历史知识和经验。 如今又有了谋逆案这个绝佳的借口,江南士绅……弹指间灰飞烟灭! 云逍心中主意已定,睁开眼睛。 正要开口的时候,瞥见王承恩脸上的急切、紧张。 这个老王,可不是什么老实人……云逍又想到上次的事情,意识到万万不能表现的太急切了。 说一千道一万,崇祯是个皇帝。 因为受到大明亡国的威胁,这才不得不依仗自己。 此时在崇祯眼里,自己是白月光和朱砂痣。 以后呢? 等到以后,白月光和朱砂痣,终久会变成白米粒和蚊子血。 并且一旦向江南士绅开刀,就等于跟大明的整个官僚体系为敌。 若是崇祯这里再靠不住,那可就完犊子了。 得矜持点,欲迎还拒……不,保持世外高人风范,人设万万不能崩。 一念及此。 云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举步来到甲板上。 王承恩心中一沉,赶忙跟了出来。 云逍凭栏远眺,看向茫茫湖面。 沉默许久,这才面露难色,缓缓开口: “我贫道本是方外之人,不应沾染凡尘因果。” “在幕后出谋划策倒是无妨,可一旦接受浙直总督的这个位子,不仅要应对各种明枪暗箭,还沾染了因果,有损道行啊!” 果然不出所料……王承恩大急,就要出声相劝。 云逍摆摆手,看向西山岛。 此时临近正午,岛上升起袅袅炊烟,一群孩童在湖边戏耍,还有十来个村妇在洗衣服,一幅安宁祥和的景象。 云逍发出一声轻笑,朗声说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为了这天下苍生,贫道又何惜个人荣辱,计较什么因果?” 王承恩大喜。 接着又反复念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肃然起敬。 第327章 让假侄儿变成真侄儿 当天,云逍离开西山岛,前往南京。 江南地区,苏州最富庶,南京却是政治、文化中心。 接下来就要对江南士绅动手,自然是要坐镇南京。 另外柳如是去了南京这么久,这马上要到中秋了……云真人才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念想,主要是操心花魁选拔的事情。 这次花魁选拔,关系到为灾民筹集五十万两银子,由不得云逍不重视。 至于西山岛,云逍已经有了大致的构想。 接下来需要从京城那边调集大批人手,制定一个详细的规划,然后先把水泥厂办起来。 让云逍有些头疼的是,以后主持西山岛的人选。 未来的西山岛主,不仅要有能力,还要对自己足够忠心才行。 云逍一直没怎么培植自己的力量,这方面属于短板。 云逍乘坐的船只一靠岸,王承恩立即安排人,以飞奴向京城传信。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中秋。 由于国库、内帑有了银子,崇祯今年也难得大方,在后宫操办了一回。 后妃们齐聚一堂,喜气洋洋地过了一次中秋节。 家宴过后,便是祭月、赏月、吃月饼。 崇祯尝了一口田贵妃亲手做的月饼,忽然又放下,轻叹了一声。 田贵妃紧张地问道:“不好吃吗?” “每逢佳节倍思亲,陛下这是在挂念着叔父呢!” 周皇后最是了解崇祯的心思,一语就道出他为什么而叹息。 崇祯接过话头,叹道:“叔父为国事奔波,时值中秋佳节,却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江南,朕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啊。” 还有句心里话没往出说。 也不知道这次的敕封和委任,叔父会不会答应。 要是叔父推辞的话,证明他心中还有顾虑,上次皇嫂的事情,他还没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崇祯下意识地看了张嫣一眼。 这次中秋家宴,他想到皇嫂孤单单的一个人,特意将她也请了过来。 张嫣察觉到崇祯的目光,不由得一怔:关我什么事? 随即想到,那天在仁寿宫中发生的事情。 张嫣的耳根不禁有些发烫,忙低下头来,捧起一杯渴水(果汁),默默地喝着。 正说话间。 一名太监匆匆而来:“陛下,有江南的消息。” “呈来。” 崇祯将飞奴传来的消息,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振奋之色,随即又是满脸敬意、感慨。 周皇后好奇地问道:“江南那边,有消息了?” 崇祯挥挥手,只留下周皇后、张嫣以及袁、田二位贵妃,让其他嫔妃全部退下。 “叔父已经答应出任浙直总督!” 崇祯满脸笑容,满腹心事尽消。 周皇后等人闻言也都是喜笑颜开。 虽说后宫不能干政,可身为皇帝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不操心国家大事? 天启皇帝之死,江南士绅脱不了干系。 上次崇祯被投毒,其中也有江南士绅的影子,田贵妃的父亲被人利用,连田贵妃都险些搭了进去。 再加上京城闹出那么大的风波。 因此后妃们甚至江南弊端之严重,对江南士绅也是深恶痛绝。 如今好了,叔父亲自坐镇江南,江南士绅的问题,从此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崇祯念着云逍的‘新诗’,又是一阵感叹:“叔父的胸怀、品性,堪称世间楷模,让朕既是敬佩,又是觉得愧对于他啊!” 后妃们无不肃然起敬。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张嫣细细品味这句话,一时竟是有些痴了。 她的神色,被袁贵妃看在眼里,不由得在心中一阵叹息:“懿安皇后与叔父简直是绝配,奈何礼法不容,委实太可惜了……” 这时周皇后出声道:“叔父的侄儿,快到京城了吧?” 云昊来京城的事情,崇祯对周皇后提过一次,其他几位却是不清楚。 听到周皇后这么一问,全都以怪异的眼神看着崇祯。 真侄儿回来了,陛下这假侄儿,肯定是不怎么香了,难怪陛下这么忧心。 “云昊已经到天津卫了,就这几天就会抵达京城。”崇祯摇头苦笑,“你们帮朕合计合计,朕该如何待这云昊?” 后妃们面面相觑。 周皇后蹙眉道:“陛下是打算通过云昊,来拉近与叔父的关系。对云昊无论是封官,还是赏赐,都无法让叔父动心。其他还有什么,能打动叔父?” “那还不容易,让叔父变成一家人不就行了?” 袁贵妃拍着手巴掌笑道,说完看了张嫣一眼。 张嫣一阵困惑,又关我什么事? 崇祯当然明白袁贵妃的用意,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皇嫂变婶娘,那成什么体统,置皇家威严于何地? 要是传扬出去,还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袁贵妃抿嘴一笑,接着说道:“臣妾的意思是说,陛下跟那云昊成了兄弟,叔父不就成了自家人了吗?” 崇祯一愣,随即摆手说道:“那岂不成了儿戏?胡闹!” 一直没有作声的张嫣,忽然开口道:“袁贵妃的主意,陛下倒是可以考虑。” 崇祯诧异地看过去。 向来老成持重的皇嫂,怎么也不稳重了? “云逍子视权位与钱财如粪土,却极是看重亲情。因此唯一能够打动他的,也只有亲情。” “陛下的身份被识破之后,‘叔侄’情分虽然没断,却也淡了很多。随着云昊的出现,以后与陛下之间的这份情意,恐怕会越来越淡。” 张嫣所说的,也正是崇祯所担心的。 “陛下以前能屈尊,冒充云逍子的侄儿,此时为什么不能以寻常身份,与那云昊结成兄弟?” “如此一来,假侄儿也就变成了真侄儿,云逍子只会感念陛下的诚挚之心,情义反倒会更进一步。” 张嫣的一番话,让崇祯陷入沉思,显然是动了心。 张嫣心中默默说道:“云逍子,这次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她久处深宫,又怎么不清楚,皇家的冷酷与无情? 云逍一旦接任浙直总督,就意味着与天下官员、士绅为敌。 等待他的将是数不清的明枪暗箭,令人防不胜防。 如果崇祯的这份信任不减,那倒也罢了,谁都动不得他。 万一以后受人挑拨,对云逍起了猜忌呢? 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不对权臣心生猜忌,最终的结果不言而喻。 这次借机让崇祯这假侄儿,变成真侄儿。 对于崇祯而言,大明的江山社稷有了倚靠。 对于云逍来说,将来也是多出了一张护身符。 可谓是两全其美! 第328章 秋风秋雨愁煞人 南京。 夫子庙,秦淮河畔。 南京乃至整个江南最为繁华之地。 时值中秋,原本应该是一年当中,秦淮河最为热闹的时候。 谁知天公不作美,淅沥沥小雨下个不停,不免让人扫兴。 再加上某些特殊原因,导致今年的中秋,远没有以前热闹。 紧挨着秦淮河,有一座精致的私家园林。 园中建筑小巧玲珑,园路曲径通幽,假山、树木,亭台楼阁、池塘小桥,细腻精美,具有明显江南风味。 因为园中有一小湖,宛如明镜,因此命名为镜园。 能在拥有这么一座私家园林,主人的身份,自然是非同小可。 这座园林,原本是魏国公的产业,后来半卖半送,给了现在的南京守备太监陈靖。 此时,园林大门前,汇聚了上百顶官轿,银顶的、锡顶的,齐刷刷地停放在道路一侧,场面蔚为壮观。 园林的廊道上,站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 南京城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包括六部九卿以及应天府的官员,还有南京城内的勋臣、头面士绅,几乎全都到齐了。 从园林前经过的游人,老远就被驱离。 这一幕,让人们诧异不已,这是来了什么天大的人物? 园林中靠近正门的一座水榭中,坐着十几人。 这些人,都是南京城中最顶尖的权贵、士绅,随便拉出一个来,跺跺脚,南京城都要抖三抖。 此时却是多数面带惶恐、紧张。 松江府的士绅,几乎被扒掉一层皮。 上百松江府举人、生员,进京告御状,结果全都被革除功名,为首的陈之遴等十几个生员,还被下狱问罪。 右副都御史陈祖苞,因谋逆下狱。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江南士绅的煞星,今天到达南京,并打算住在镜园。 这些南京城的权贵们,又怎能不惊惧万分? 昨天很多人听说他要来南京,甚至晚上彻夜未眠。 若是以前,云逍子来也就来了,权贵们还不怎么担心。 可如今不同了。 有消息从京城传来,皇帝委任云逍为浙直总督,节制七省军政,有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东南王啊! 云逍子又是个行事不讲规矩的人。 偏偏这些权贵没一个屁股是干净的,他们又怎能不怕? 因此权贵们哪有心思过中秋节,以至于整个南京,都少了几分节庆的气氛。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水榭中的权贵们愁眉不展。 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啊! “诸位也莫要太过担心!” 一名大腹便便的胖子笑着开口,打破了水榭中的沉静。 由于并非是官面的正式场合,因此在场的权贵都是身穿常服,单从衣着上看不出身份高低。 不过从座次上来看,明显是以此人为尊。 这人名为朱国弼,大明第八代保国公,现为南京留都守备。 论爵位,在整个江南之地,仅逊于魏国公徐弘基。 大明的南京守备,节制南京诸卫所,负责南京留守、防护事务。 除了守备太监,无人能节制。因此论权柄,此时的朱国弼比徐弘基还要重。 至于南京的六部九卿……纯粹都是摆设,除了提笼架鸟、摆弄花草,外加风花雪月,基本上就没事可干。 “云逍子虽说是世外仙人,如今却入了凡尘,总是要沾染人间烟火的。” “这次江南的士绅们,为云真人准备了足够的心意,该有的排场有了,银子、珍玩、扬州瘦马。” “伸手不打笑脸人,云真人定然不会太过为难大家伙儿的。” 朱国弼不在意地一笑,神情颇为轻松。 权贵们见状,全都松了一口气。 朱国弼看向身侧一名白白净净的中年人,客气地说道:“陈公公,你以为呢?” 这白净中年人,正是此间主人,南京守备太监陈靖。 南京是大明留都,因此皇帝对南京的守备极为重视,除了派公侯伯坐镇,还会派出一位守备太监,领下番官军守备南京。 郑和就曾经担任过南京守备太监。 守备太监的地位,比守备南京的武臣要高。 在公堂上的座次排序,守备太监据首席,而协同者为侯伯则上坐,都督则侧坐。 因此在南京,真正说话最算事的,不是魏国公徐弘基,也不是南京守备、保国共朱国弼,更不是应天府衙门,而是这个太监。 他是镜园的主人,加上朱国弼的爵位是国公,因此座次才以朱国弼为尊。 陈靖嘿嘿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谪仙到了凡尘,同样也是凡人,想必云真人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况且有厂督王公公跟着一起,以前咱家没少孝敬他老人家,总要买咱家一点薄面。 一名士绅说道:“那就有劳陈公公了。” 陈靖摆摆手,“咱们都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也只有齐心协力渡过这次难关,咱们往后才会有好日子过不是?” 朱国弼笑道:“陈公公说的极是。” 南京的守备太监和守备勋臣都这么说,让权贵们彻底安下心来,水榭内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站在后方的一名士绅忽然说道:“据我所知,云逍子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厂督王承恩在他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万一云逍子要一意孤行呢?” 水榭再次安静了下来。 “那,也只有让他知难而退了。” 一名正背对众人负手而立的男子开口。 这人面相儒雅,语气中透着强硬与倨傲,嘴角挂起一抹轻蔑的笑。 这话说的极是狂妄,水榭内众人神色齐变,却无人开口驳斥。 那是因为他姓王,太仓太原王氏的王。 太仓王氏源出于太原王氏,自东晋迁入太仓,族中人才辈出,起于营商,盛于仕途。 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是万历朝首辅王锡爵。 说话的这人,正是王锡爵之孙,此时王氏的当家人王时敏。 此人二十四岁就出任尚宝丞(管理皇帝玺印的官,后又升太常寺少卿官至太常寺少卿),后来称病辞官在家,隐居乡里潜心画作。 王时敏虽然并不热衷仕途,却毕竟是王家的当家人。 云逍主政江南,将要对江南士绅开刀,王家作为江南一等一的名门望族,将会首当其冲。 关系到家族的兴衰,王时敏此时已经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书法大家,而是有着狰狞獠牙的士绅豪强。 王时敏之所以对云逍抱有敌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曾师从董其昌。 “知难而退?”朱国弼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叹道:“就怕云真人不知轻重,不知进退啊!” 王时敏漠然一笑,“那可由不得人。” 正说话间,一名官员冒着大雨匆匆来到水榭外:“到了,云真人已经到了街口!” 众人无不肃然,慌忙起身,连伞都顾不得打,直奔大门而去。 第329章 兔子急了也要咬人 一支百余人的骑队,在街道上缓缓而行,马蹄踏在青石路面上,发出清脆而又整齐的声音。 马背的骑者都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然而这支队伍在行进间,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肃杀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马队来到镜园前停下。 众多权贵纷纷冒雨迎上去。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人物,此时全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却个个精神抖擞,连落在脸上的雨水都顾不得擦一下。 “拜见云真人、王公公!” 以朱国弼、陈靖为首,权贵们纷纷揖拜行礼。 这支骑队,正是从西山岛赶到南京的云逍一行。 “好大的排场,权力,真是个好东西!” 云逍看着齐刷刷行礼的权贵们,忍不住‘呵’了一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在地上铺上红地毯……后世的专家们到田里考察都有这东西。 差评! 王承恩在一旁笑道:“这还是云真人提前叮嘱过不得张扬的结果,若非如此,肯定是要出城三十里,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百姓夹道相迎。” “他们心里面,怕是恨不得那刀子杀了我吧。” 云逍一声嗤笑,也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从马背上跃下,径自朝园林中走去。 面子? 这些官员、士绅,从里到外都烂透了,云真人哪里来的面子给他们? “云真人鞍马劳顿,又淋了雨,需要歇息。” “陈靖留下,其他都请回吧,等圣旨到了,再召见诸位。” 王承恩朝众人挥挥手,大步跟上云逍的步伐。 陈靖弯着腰,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官员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愤懑之色。 大家伙而冒着雨,在这里辛苦等候这么久。 竟然连一句场面话都没有,就直接打发回去了。 目中无人! 一些官员、士绅低声咒骂起来。 “恃宠而骄,狂妄之极!” “热脸挨冷屁股,这么看不起咱们,本官还不伺候呢!” “看他这头强龙,如何在江南呼风唤雨!” …… 朱国弼脸色铁青,看着镜园一眼,冷哼一声,甩袖钻进官轿,然后起轿而去。 官员们也都纷纷离开。 园林大门前一下子变得冷清了下来。 士绅们相约来到园林对面的一座酒楼商议。 “云逍子,看来是铁了心要对咱们下手啊!” “那倒未必,我看他是想给江南的官员、士绅们一个下马威而已。” “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大家伙儿赶紧想办法吧!” …… 王时敏冷哼一声,制止了众人的议论,“天子委云逍子以重任,就是要对咱们江南士绅下手,诸位就不要再有什么侥幸了,思白老师(董其昌)就是咱们来日的下场。” 众人沉默下来,神情间都是忧心忡忡。 一人说道:“云逍子未必会对江南士绅赶尽杀绝,前几日,他不是让人联络咱们,有意拉咱们入伙,在江南建水泥厂和钱庄吗?” 几名士绅纷纷点头,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只不过因为松江府的事情闹的太大,又不清楚云逍的意图,因此不敢贸然答应。 一名士绅说道:“要不,咱们主动缴纳了拖欠的钱粮,把这遭应付过去?” 其他士绅颇为意动。 “昏聩!” 王时敏一声训斥。 此人文人气极重,太仓太原王氏又是势力极大,因此行事很是有些狂悖,不给人留情面。 “你们以为,云逍子仅仅只是催缴钱粮这一项?” “别的且不说,就拿海贸这一项来说,云逍子会放过这条财路?” 王时敏的这番话,顿时让众人的神色大变。 江南士绅财源滚滚,靠得可不是田产土地,也不是寻常的生意,而是海上走私。 土地只是士绅们的基本盘,海上贸易才是真正的财源。 整个东南地区向海外的贸易,形成了一个以十三家士绅豪族为主的庞大利益集团,他们才是东南的无冕之王。 这十三家豪族,每一家都有船队,每年向海外源源不断地输出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从中赚取数倍甚至是十数倍的暴利。 海外贸易,自然绕不开海盗、西洋人。 这也是为什么东林党、复社与西洋传教士密不可分的主要原因。 在场的这些士绅,正是东南十三家豪族的代表。 要是断了他们海贸这条财路,比挖了他们的祖坟还要严重,又怎么可能接受? “朝廷已经成立海贸公司,还能让咱们继续从海上捞银子?” 王时敏一声嗤笑,彻底击破了所有人心中的侥幸。 “都把刀子架到咱们的脖子上了,总不能任由他把脑袋砍掉吧?兔子急了,都还要咬人呢!” “只要咱们十几家联起手来,云逍子这所谓谪仙,又能如何?” “先给他上几道开胃菜,让他知道,咱们江南士绅也不是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王时敏一番话说完,众人连连点头。 云逍子固然不好惹。 可如今要断他们的财路,即使皇帝,也要跟他掰掰手腕子,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 云逍沐浴更衣后,来到花厅。 王承恩、方正化和陈靖早在这里等候,见他来了,赶忙站起身来。 陈靖露出谄媚的笑容,说道:“云真人驾临寒舍,小的万分荣幸,只是简陋了一些,望云真人莫要见怪。” “陈公公客气了。” 云逍的目光在花厅中奢华的陈设上掠过,笑了笑,“陈公公这里如果还算是简陋的话,陛下过的日子,怕是连叫花子都不如了。” 陈靖腿肚子直哆嗦,陪着笑说道:“云真人说笑了……” “你这狗东西,也配让云真人跟你说笑?”王承恩一声冷笑。 陈靖慌忙从怀里取出一份礼单,双手递向云逍。 云逍接过来,随意翻着看了几眼,呵呵一笑,“糖衣炮弹,呵!” 王承恩森然说道:“狗东西,好大的胆子,敢跟那些官员、士绅一起,来糊弄云真人和咱家!” “小的就是万岁爷放到南京的看门狗,云真人和厂公这次来江南代表的是万岁爷,小的哪里敢有那个狗胆,糊弄两位祖宗?” 陈靖再也支撑不住,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第330章 云真人被拒,高攀不起 “你倒是没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逍将礼单随手丢在一旁,神情漠然。 “南京的这帮官员士绅,就是挖大明墙角的蛀虫、窃贼,这些你应当十分清楚。” “而你这条皇帝的狗,却跟窃贼们打得火热,妄图拿银子来收买我。我看你这条狗,是被人用骨头给养肥了吧!” “云真人冤枉小的了!”陈靖磕头如捣蒜,“云真人初来乍到,南京的官员和士绅们按照老规矩,想要孝敬云真人,请小的出这个头,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啊!” 云逍哂然一笑,端起茶盏,悠悠地喝了起来。 陈靖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这位传说中的谪仙,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云逍放下茶杯,朝方正化说了声:“杀了!” 方正化站起身来,大步来到陈靖身前,抽出佩刀压在他的后颈上。 陈靖吓得屁滚尿流:“云真人饶命!” 云逍漠然说道:“你自己说说,有什么理由,让我不杀你?” 陈靖连忙说道:“小的这些年在南京,捞的银子全都购置成了宅子、铺子和田产,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十万两,全都献给云真人!” 云逍摇头一笑。 王承恩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云真人能点石成金,动动手指都不止你这点钱财。” 方正化的刀稍稍向下一压。 陈靖的脖子顿时流出鲜血来,吓得他哭出声来,“小的只是贪财,可对万岁爷忠心耿耿啊!” 见云逍依然面无表情,陈靖急忙接着说道:“小的在南京呆了两年,对南京的事情了如指掌,所以对云真人还有点用处。” 云逍这才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陈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磕着头说道:“小人的这条狗命,以后就是云真人的,您让小人咬谁,小人就去咬谁。” 云逍挥挥手,方正化收起刀,又坐了回去。 陈靖险些瘫在地上,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云逍说道:“你贪墨的银子,全都缴入内帑,算是你拿银子买自己的命。没意见吧?” 陈靖赶忙说道:“孝敬万岁爷,这才当奴才的本分,小的怎敢有什么异议?” 云逍道:“起来吧。” 陈靖称谢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垂手站到一旁。 接下来,云逍详细询问了南直隶的情况,陈靖自然是有问必答,没有问到的,也是竹筒倒豆子。 不知不觉到了掌灯时分。 云逍也问的差不多了,示意陈靖离开。 陈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王承恩又叮嘱道:“这些日子,云真人的行在就安顿在这园子里,你随时听候差遣,不得有一丝怠慢。去吧!” 陈靖大喜。 云真人能住在这里,那说明绝不会再追究什么。 要是办事得力,入了云真人的法眼,那以后还不平步青云? 他可是知道,王厂督能坐现在的位子,可全都是拜云真人所赐。 就是不知道云真人有什么喜好。 打死也不敢再送银子了,不知道喜不喜欢扬州瘦马? 等陈靖走了之后。 王承恩笑着说道:“云真人好手段,这番敲打下来,陈靖这狗东西再也不敢阳奉阴违了。” 云逍摇头一笑,对王承恩没水平的马屁不以为意。 要收拾江南士绅,总得要有几个得力的人手。 南京这边,保国公朱国弼跟士绅们穿一条裤子。 并且云逍知道,他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十几年后,建奴大军逼近南京,弘光帝任命朱国弼为南京留守。 朱国弼却跟赵之龙、忻城伯赵之龙、魏国公徐允爵等一帮勋臣,以及王铎、钱谦益等文官,带着马步兵二十万投降建奴。 不过这厮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投降之后,就被建奴软禁起来,向其索要万两黄金。 最后还是被名妓寇白门(时为朱国弼妾室)筹集银两,才将其救出。 如今的南京,掌握实权的除了陈靖、朱国弼,还有一个就是兵部尚书。 跟京城那边的兵部不同,由于南京兵部尚书因为还兼任守备参赞机务一职,因此位列六部之首。 此时的南京兵部尚书傅振商,倒是个知兵善谋的能臣,然而他跟张国维上任的时间差不多,此时并未掌握多少权力。 没有几个太监是不贪财的,陈靖的确是贪了点,不过此人能被司礼监外派到南京,可见其还是很有能力的。 并且王承恩特意在暗中调查过,此人是一条好狗,行事手段极为狠辣,又掌握兵权,正是用来咬江南士绅的不二人选。 不过在用之前,必须敲打一番,否则狗不仅不听话,甚至有可能反咬主人。 王承恩捡起礼单,随意翻看了一下,问道:“云真人,南京官员、士绅送的这些礼物,该如何处置?” 云逍说道:“给你家主人留着,他的日子过得也是紧巴,连个太监都不如,怪可怜的。” 天底下,也只有你敢说万岁爷可怜了……王承恩应承下来。 接着他笑道:“礼单上还有三个扬州瘦马,居然还是三胞胎,啧啧……云真人要不要留下?” 云逍看了王承恩一眼。 你一个太监,说到女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个表情? “送回去也是遭罪,那就留下吧,柳如是身边也需要人服侍。” 云逍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三个女子留下。 所谓扬州瘦马,并不是真的瘦马,而是自幼培养出来的雏儿,供有钱的变态们玩乐的。 此时在江南,尤其是扬州,养瘦马风靡一时。 云真人之所以收留三人,纯粹是一时善心大发,再加上要用人,才不会因为那是什么三胞胎。 王承恩点点头,随即又道:“柳姑娘今天恰好约了十几家知名青楼主事的,商量花魁选拔的事情,就在江南贡院边儿上的媚香楼。云真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去看看也好。” 云逍点点头,站起身来。 这时陈靖匆匆而来,“云真人,有个叫周本才的苏州府丝商求见,说是来向您复命的。”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这个周本才的儿子,曾拜张溥为师,后来张溥被抓,为了不受牵连,特意赶到京城去拍云逍的马屁,在水泥股份售卖会上豪掷千金。 云逍这次到苏州,就是住在周家。 云逍有意建水泥厂和银行,打算分化拉拢一批江南士绅。 由于身边没有合适的人可用,于是让周本才出面,此时正是回来复命的。 云逍出了园林,守在门口的周本才上前拜见。 “不必多礼。”云逍摆摆手,问道:“那些士绅有答复了?” 周本才说道:“之前一直没有答复,就在刚刚,十几家士绅全都派人找到小人,给出了答复,说是,说是……高攀不起。” 云逍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331章 敢问柳小姐,谪仙能力强否? “小人无能,把事情给办砸了!” 周本才满脸羞愧,就要给云逍下跪谢罪。 “此事与你无关。”云逍摆摆手,不在意地一笑,“士绅们,在拿这事跟我示威呢。” 王承恩在一旁冷森森地说道,“云真人给他们恩典,反倒以为这是在求他们,一群鼠目寸光、不知死活的东西!” “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罢了。” 云逍想到了一句经典台词,脑袋里浮现出一幅画面。 本来想尽量用温和一些的手段,拉着一批士绅从土财主转型到资本家,奈何人家根本不领情。 那就罢了! 还是老朱看得透,能用刀子解决的,绝不瞎逼逼。 现在看来,也只有用刀子来说话了! “事情先放一放,用不了几天,他们会求上门来的!” 云逍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有他们哭的时候。 此时正好雨停了,媚香楼相距镜园不远,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情。 云逍又不怎么喜欢坐轿,于是举步朝媚香楼走去。 王承恩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方正化带着十几名精心挑选出来的护卫前后保护着。 媚香楼。 秦淮两岸之地,素有六朝金粉之称。 浆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洗浊波。 秦淮青楼甲天下,而媚香楼,则是秦淮青楼的翘楚。 能坐落于贡院之畔,也足见媚香楼的背景之深。 媚香楼的后院。 杜大寒与三名护卫,如同门神一样肃立在门口。 这四人当中,有两人是云逍的护卫,另外两人是东厂的番役。 他们都清楚自己的职责重大,柳小姐安危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名声。 她本来就是出身青楼,这里又是是非之地,要是有什么不好的风评传出去,他们四个没法跟云真人交代。 柳如是正和一名女子并肩站在屋檐下,低声交谈着。 柳如是本就是人间绝色,跟她在一起的这女子,姿色竟是与她不相伯仲。 这女子,正是媚香楼的头牌李香君。 没错,正是那个因为《桃花扇》而名扬后世的那个李香君。 李香君其实并不姓李,而是姓吴,原本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是东林党人,由于牵涉到党争被魏忠贤下狱。 李香君七岁的时候,父母双亡,被江南名妓李贞丽收为义女,从此改姓为李,在媚香楼学习深造。 真的是学习深造,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按摩洗浴、躺式采耳…… 千万不要把此时的青楼,当做是后世那些场所。 后世的那些地方,业务单一、程序简单、直奔主题,技师的专业性太强。 你让技师唱歌、跳舞、吹笛弹琴,她会当场跟你翻脸:“客官请自重,小女子只卖身,不卖艺,你要找卖艺又卖身的,请去找戏子……” 此时到青楼来的客人,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文人雅士,干啥都要讲个情调。 因此凡是经过青楼正轨培训的小妹妹,无一不是色艺双绝,风情万种,德艺双馨。 而李香君正是绝色中的绝色。 论相貌,与柳如是各有千秋,只不过柳如是的才情,要略胜一筹。 二人低声交谈着。 柳如是的眼圈泛红,妆容也有些乱了,显然是刚刚哭过。 不过此时却是有说有笑,一副早已将事情忘怀的样子。 李香君问道:“你辛辛苦苦张罗了这么久的大事,今天本来是要敲定的,十几家青楼主事的突然间全都反悔了。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蹊跷吧?” “他们后面的人发话了,想跟小道士一个难堪而已。”柳如是轻哼了一声,不屑地一声冷笑。 “松江府的事情闹的太大了,那些老爷们怎么会善罢甘休?只可惜一场盛事,就这么泡汤了。” 李香君一声轻叹,满脸惋惜之色。 以她的容貌、才学,这次的花魁选拔,即使拿不到头筹,十二钗肯定有她一席之地。 事情本来已经谈妥了。 南直隶、浙江各地有名的青楼,主事人今天汇聚媚香楼,就是做最后的定盘。 谈的好好的,十几家青楼主事人被叫出去说了几句话,回来后全都变了卦。 显然是士绅们在幕后操纵,想要给‘小道士’一点颜色看看。 “泡汤?” 柳如是不在意地一笑,“你也太小看小道士的本事了,他想办的事情,就没有办不成的。走着瞧吧,事情到最后,那些幕后的士绅们,会跪着去求他的。” 李香君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反驳。 据她所知,云逍子的诗才冠绝天下,无愧于大明李太白、落红真人之称。 可他面对的,是整个江南士绅阶层啊! 即使真的是神仙,又能如何? 这些想法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会伤了姐妹的心。 柳如是无奈地摇摇头,喟然叹道:“连这点小事都没能办成,我也真是无用。” 李香君笑道:“能让名动江南的柳如是小姐如此在意,那云逍子,看来还真的有点本事。” “有点本事?” 柳如是抿嘴一笑,流露出心驰神往之色,“他何止有点本事啊,你所见过的那些个所谓的才子全都加起来,也不足其十之一二。” 又是一个坠入情网的可怜女人……李香君在心里一声叹息。 李香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凑到柳如是耳边,小声问道:“你的小道士,是否知你深浅,你又是否知他长短?” 柳如是面红耳赤,瞪着李香君:“你……下流!” 李香君吃吃一笑,又压低声音说道:“人们都说云逍子是谪仙,定是非比寻常。姐姐这身子骨能消受的住?” 柳如是冷笑道:“他这几天应该就要到南京了,要不,你亲身一试?” 李香君笑道:“那感情好。” 这时院子门口传来杜大寒的声音:“站住,做什么的?” 就见一个小厮站在门口,大声朝院子里说道:“前院有贵客来了,请香君姐姐去一趟,并且客人还指名道姓要如是小姐也去。” 杜大寒冷冷说道:“滚!” 小厮鄙夷地看了一眼杜大寒,冷笑道:“你知道外面的客人都是谁?” 一名护卫拔出刀,架在小厮的脖子上:“再敢啰嗦一句,砍了你的脑袋。回去告诉那些客人,再敢对柳小姐有丝毫不敬,让他们去东厂的厂狱里跟老鼠、蟑螂做伴!” 小厮抱头鼠窜。 第332章 天到底有多高,地到底有多厚 柳如是气得脸色铁青。 她以前在秦淮河,只是卖艺不卖身的歌姬。 由于才学出众,诗作情辞婉丽,书画也极负名气。 即使是张溥这种狂人,与她之间也是以友相待,不曾因她的身份,而有任何轻视。 如陈子龙之流追求她的江南才子,也都是试图以诗词才情来博得她的欢心,绝不敢视之为歌姬,更没有丝毫轻薄之举。 况且柳如是跟云逍的关系,天下皆知,世人都视她为云逍的女人。 这次来媚香楼,又是来谈事的,可不是来倚楼卖笑的。 此时竟然让她前去陪客。 那客人所说的陪客,可不是过去陪喝几杯酒的意思。 联系到之前花魁选拔泡汤的事情,不难看出,那客人是要羞辱于她,借此来让云逍难堪。 李香君劝慰道:“来媚香楼的客人,什么样的人都有,你也莫要为这样的人置气。” “置气?跟他们置个什么气?” “我是怕传扬出去,让我家道士心里生出什么膈应。” 柳如是摇摇头,勉强笑了笑。 这种是非之地,自然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柳如是向李香君告辞,径自朝媚香楼外走去,杜大寒等护卫紧随其后。 出了媚香楼。 就听到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这位小姐,贫道想邀你共赏明月,不知是否有此荣幸?” 柳如是扭头便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顿时整个人都快化了。 云逍正要开口,一眼看到柳如是发红的眼睛,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柳如是道:“跟香君妹妹说了一会儿体己的话,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就哭了。” 云逍哪里肯信,看向身后的杜大寒。 杜大寒上前,将花魁选拔的事情,以及有客人有意轻薄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云逍说了。 王承恩的神色大变,狠狠地盯了那两个护卫一眼。 柳如是摇头说道:“哪有说的那么严重?” 云逍淡淡地说道:“那就好。” 柳如是将话题转移开来,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云逍:“我也是没用,花魁选拔的事情没弄成,你罚我吧!” 这妖精……云逍心头突突一跳,随即看了一眼她那丰腴挺翘的地方,淡然说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定要重重罚你!” 说完,拉住柳如是的手,举步朝前走去。 柳如是心中欢喜不已,却没有留意到,云逍的另一只手,朝王承恩挥了挥。 王承恩借故留了下来,冷冷看着两个保护柳如是的东厂番子,“你们就是这样保护柳小姐的?” 二人直挺挺地跪下,任由发落。 杜大寒和另外一名护卫面红耳赤。 …… 媚香楼,别院。 院子里不时传出笑声与丝竹声。 面朝院子的厢房门敞开,一道垂下的纱帘用来遮挡蚊虫。 十几个客人在屋内饮酒笑谈,一群妍态各异的女子陪侍左右。 在场的都是南京乃至江南顶尖的权贵、官绅子弟。 前魏国公世子徐允爵,金陵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赫然都在其中。 不过坐于首位的,却是一名年龄只有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众人在言谈之间,都是以他为中心。 这锦衣少年名为朱方林,正是保国公世子。 这次来媚香楼,是朱方林做东,为刚从京城回来的徐允爵接风。 徐允爵也是倒霉,去了一趟京城,被关进厂狱一个月,连世子之位都混没了。 此时他明显感觉到,他人对待自己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了。 若是以前,全都围着他转,哪里又轮得到朱方林? 侯方域的心情也是十分低落,跟徐允爵一样,在那里喝着闷酒。 原因无他,他爹侯恂被崇祯逼着去河南,推行摊丁入亩,现在成了官场的工贼。 侯方域在圈子里也没有了以往的风光,甚至遭到排斥。 朱方林借着酒意,正在大放厥词。 “云逍子,好不嚣张!” “晌午的时候,我那没用的爹,带着全南京城的官员、士绅去迎云逍子,你们猜怎么着?” “人家竟然连眼皮子都不曾抬一眼,那派头,比皇帝还要威风!” …… 提到云逍子,除了几个不知死活的,没有人敢附会。 徐允爵和侯方域更是埋着头喝酒,不敢搭话。 “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朱方林一声嗤笑,“本世子今天就要让云逍子的女人来伺候,扫一扫他的颜面,看他能奈我何?” 这时,那前去叫人的小厮前来复命,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朱方林顿时感到脸上挂不住了,勃然大怒:“云逍子的奴才,也敢这般嚣张?” 徐允爵放下酒杯,幽幽说道:“不知天高地厚!” 朱方林一愣。 徐允爵接着说道:“我不是说小公爷,而是说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去招惹云逍子,这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 朱方林大怒。 侯方域接过话头,“小公爷,这话还真一点都没错。我多一句嘴,这几天你最好呆在保国公府里,哪儿都别去。” 朱方林怒极反笑,“你们两个,胆子都被云逍子给吓没了吧?本世子今天还真要试一试,天到底有多高,地到底有多厚!” 话刚落音。 纱帘被掀开,一群人涌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方正化。 “刚才是哪一个,让柳小姐过来作陪的?”方正化冷森森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 朱方林歪着脑袋,斜视方正化:“是本世子,如何?” 方正化大步上前,一脚踹开桌子,揪住朱方林的头发,直接往外拖拽而去。 整个媚香楼都炸开了锅。 保国公府上的家奴,以及媚香楼的护院,纷纷上前阻止。 方正化带来的勇卫营兵卒亮出兵器,再也无人敢上前。 方正化一口气将朱方林拖到大街上,用刀身拍打着朱方林的脸,冷笑道:“连万岁爷,都要给云真人十分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扫云真人的脸面?” 随即将刀架在朱方林的脖子上,森然说道。“在这儿跪着,让全南京城的人都看看,你有多大的脸面!” 第333章 今晚上偷瓜摘菜 此时雨已停歇,媚香楼又地处最为繁华地带,加之时值中秋佳节,街上游人如织。 朱方林被刀架在脖子上,跪在积水当中,这一幕顿时引来无数人围观。 南京城中的贵人多,况且权贵子弟也要讲究个体面,因此极少看到有人在夫子庙附近闹事的。 今天竟然闹出这么一出,简直是天大的奇观。 “你知道我是谁?” “我爹是朱国弼,南京守备、保国公,我是保国公世子!” “动了本世子,你们就等着被扒皮抽筋吧!” 朱方林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加上从小到大都是被娇生惯养,素来是横行跋扈惯了的。 此时他的性命被攥在别人手里,却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依然大声叫嚣不止。 四周的人群一片哗然。 对于寻常人而言,国公爷就是天一般的人物。 况且朱国弼,还不是一般的国公,而是节制南京诸卫所、手握兵权的勋臣,在南京城中只手遮天。 如今他的儿子,堂堂国公世子,竟然被人拿刀逼着当街下跪,简直是天大的奇闻! “不用你自报家门,咱家知道你是谁,别说是你爹朱国弼,就是哪个藩王来了,今天也都一个样。” “老老实实地跪着,等云真人什么时候发话了,也就放了你。不老实的话,那也只有让你吃苦头了!” 方正化对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纨绔,也是相当无语,还真的把自己的老爹,当成是南京城的皇帝了。 即使是万岁爷在云真人面前,也是以子侄自居。 “乖乖在这儿跪着,云真人什么时候发话了,什么时候再起身。” 方正化拿刀背拍了拍朱方林的脑袋。 谁知刚把刀挪开,朱方林站起身来拔腿就跑。 方正化挥挥手,两名兵卒冲过去,用刀背狠狠地砸在朱方林的膝盖上。 朱方林一头栽倒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吃了这样的苦头,这下子老实多了。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整个大街水泄不通。 没过多久,一大帮凶神恶煞一般的大汉,挥舞着棍棒驱散人群,将大街清理出一条道路。 一顶官轿来到现场,朱国弼从轿中下来。 看到儿子的惨状,朱国弼睚眦欲裂,怒声喝道:“拿下,统统给我拿下!” 随他前来的十几个家丁手持兵器上前。 四五十个身穿便装的勇卫营兵卒,从人群中出来,将家丁挡住。 方正化阴沉沉地说道:“攻击天子禁军,保国公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 “原来是方公公!” 朱国弼认出方正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脑子也瞬时清醒了下来。 “退下,全都退下!” 朱国弼赶忙挥手让家丁退下,举步来到方正化身前。 “不知道我朱方林怎么得罪了方公公,竟遭如此欺辱?” “他再怎么不成器,也是朝廷册封的保国公世子。方公公下这样的狠手,是不是该给本国公一个说法?” 朱国弼毕竟是一位国公,又手握重权,加之爱子被欺辱,面对方正化这御马监掌印太监,也是咄咄逼人,气势丝毫不弱。 方正化冷然一笑,“保国公何不问问你儿子,他做了什么好事?” 朱方林又嚣张起来,大声叫道:“我也就是想睡了云逍子的女人,给爹出口气,人都还没见着呢,就被他们抓了。杀了他们,把他们统统杀光!” 朱国弼神色大变。 没想到事情竟然牵扯到云逍子! 也就是回去发了几句牢骚,没想到儿子竟然闯下这样的滔天大祸! 朱国弼又惊又怒,大步上前,揪住朱方林的衣领,劈手就是两巴掌。 朱方林被打蒙了。 朱国弼朝方正化拱手说道:“小儿无知,本国公这就带回家去好生管教,如何?” 方正化冷冰冰地说道:“抱歉,公爷,没云真人发话,他今天就得跪在这里,哪里去不了。” 朱国弼大怒:“云逍子,这是准备有意打本国公的脸了?” “云真人就是要打国公爷的脸啊,国公爷怎么才知道?” 方正化露出愕然之色,随即冷笑道:“你儿子能扫云真人的脸,云真人为何要给你留脸?” 朱国弼气得脸色铁青,险些闭过气去,咬牙切齿地说道:“云逍子,欺人太甚!” 方正化呵呵一笑,“国公爷是个聪明人,云真人为什么这么做,你心中难道就没有一点底数?” 朱国弼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云逍子不是要打自己的脸,而是借机敲打自己,不要跟士绅们走的太近啊! 可自己与江南士绅已经是荣辱与共,又怎么可能撇的清? 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云逍子,走着瞧!” 朱国弼恨恨地说了一声,带着人匆匆而去。 朱方林看着自家老爹离去,感到天都塌了。 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堂堂保国公、南京守备,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这南京城怕是要彻底变天了。 …… 云逍带着柳如是,将夫子庙逛了个遍。 绕回到媚香楼时,看到街道上人山人海,柳如是诧异地问道:“这是在猜灯谜吗,怎么这么多的人?” 如今的中秋节,有走月的习俗。 皎洁的月光下,人们衣着华美,三五结伴,或游街市,或乏舟秦淮河,或登楼观赏月华,观潮、燃灯,猜灯谜、喝桂花酒、玩兔儿爷。 还有就是偷瓜摘菜(在中秋晚上“偷”上一些冬瓜或南瓜,在表面上描绘上婴儿的模样,送给多年不孕不育的夫妇,希望他们能早日生子。) 边上有人笑道:“哪是什么走月?听说保国公家的世子爷,因为调戏柳如是,结果被人弄到大街上罚跪呢。” 又有人跟着说道:“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个通天的人物,保国公亲自来了都不管用。” 云逍笑笑不语。 柳如是看向云逍,眼眸中波光粼粼,一时间两腿发软,恨不能现在就融到他的身上。 然后凑到云逍耳边,柔声说道:“今晚上,我去你房里偷瓜摘菜……” 第334章 兄弟情深?你们真会玩! 你这瓜正经吗……云逍看了柳如是一眼。 见这妖精春情荡漾的样子,云真人的心头,也不由得一阵荡漾。 要不要矜持……个屁啊! 贫道已经忍这女人很久了,今儿个不弄清楚她的深浅,枉为男人! 云逍抬头看了一眼被乌云遮盖的月亮……嗯,不是贫道的道心不够坚定,都是月亮惹的祸。 他的举动,却是让柳如是误会了,笑着说道:“你第一次来南京,今日又是中秋,我陪你泛舟秦淮,然后,然后……” 云逍只得强压已经快要窜到脑袋里的邪火,得道高人,总不能表现的太猴急。 二人来到河畔,租了一艘画舫,泛舟秦淮。 虽然天公不作美,没有皎月作伴,却丝毫不影响官宦富绅以及文人墨客们的兴致。 河岸两侧的青楼,笙歌不绝,河中画舫也是充塞于河道中,这如梦似幻的六朝金粉,连云逍都情不自禁地沉迷了。 二人站在船头,一边欣赏着美景,柳如是一边向云逍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享誉天下的秦淮,其实就指的是这段区域。 两岸那一座连着一座丝幛绮窗的河楼,每一座当中都有一位色艺双绝、艳压群芳的花娘和南曲(卖艺不卖身的歌妓)。 柳如是笑道:“你的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如今在秦淮广为传唱,你若是去哪一家,不光是不用花银子,反倒还会倒贴。要不要去试试?” 云逍瞪了这妖精一眼。 贫道是那种白嫖……不,贪恋女色的人? 柳如是抿嘴一笑,接着又恳求道:“你已经有好久不曾有新作了,今夜良辰美景,作一首好不好?” 坚决不再做文抄公……云逍不为所动,婉拒道:“我不会作诗,更不会填词。” 柳如是挽着云逍的胳膊撒着娇。 软、弹、大……云逍看向天空,这都中秋了,怎么还这么热? 这时从旁边经过的一艘画舫上,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这位小姐想要诗词?到我们画舫上来,咱们每人为你填词一首!” 画舫上有七八个身穿黑绸圆领的举子,年龄都是不大,个个都是满脸通红,看样子喝了不少酒。 这些显然是今年才中举的士子,因此认不得柳如是,加上喝了酒,见到绝色女人就开始飘了。 云逍皱了皱眉头。 柳如是挽紧了他的胳膊,生怕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举人激怒了他。 保国公世子朱方林,此时还在媚香楼前跪着呢! 倒不是怕事,而是怕影响到了兴致。 云逍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并未理睬那些举子。 没办法,也怪自家女人长得太漂亮,容易招惹是非。 谁知那帮举子,却是更加放肆了。 “这位小姐,跟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过来与我们同游,南直隶的解元公就在这里呢!” “龚鼎孳公子的文章、诗词冠绝天下,让他为你赋诗一首,保证让你名扬天下!” …… 王承恩带着一帮护卫,坐在另外一条画舫上跟在后面。 见到这一幕,王承恩顿时大怒,就要下令船工直接撞过去,给这帮不知死活的士子一点颜色看看。 谁知那群举人乘坐的画舫忽然加快了速度,与云逍的画舫拉开了距离。 倒不是这些举子怕惹事,而是画舫的船工怕他们惹来麻烦,赶紧驶离了这是非之地。 云逍自然不会无聊到去跟一帮醉鬼计较什么,柳如是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柳如是再向云逍索要诗词,云逍说没了心情给推脱掉。 柳如是对那帮该死的举子深恨之。 画舫驶出没多久,听到前方一阵喧闹声。 又是那帮喝醉酒的举子,画舫堵在一座河楼前的登岸码头,几人站在船头指着河楼破口大骂。 看样子是想到这座河楼中消遣,却被人捷足先登,河楼的人挡着不让进,结果激怒了他们。 这也是这些举子不懂秦淮河上的规矩,也不知道深浅。 加上新登科后春风得意,目空一切,又喝了不少酒,这才借着酒意撒泼。 柳如是蹙眉说道:“是眉兄的眉楼!” “眉兄?” 云逍一怔,难道秦淮河上还有男的出来混? 柳如是笑道:“是顾媚,字眉生,号横波。顾横波,你没听过她的名声?” 云逍恍然大悟。 秦淮八艳之一、大名鼎鼎的顾横波,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顾横波通晓文史,工于诗词,可谓是才貌双绝,有“南曲第一”之称。 正因为如此,顾横波广受风流名士们的青睐,以致眉楼门庭若市,几乎宴无虚日。 能够得到眉楼邀请的,被称之为“眉楼客”,成为一种江南的风雅标志。 从未得到她的邀请的,都不好意思自称是什么雅士。 江南诸多文宴,要是没有顾横波,逼格都会掉一大截。 顾横波是个男人性格,个性极为豪爽不羁,与柳如是十分相像。 因此时人以“眉兄”称之,而柳如是则是常自称为“弟”。 不过与柳如是相比,顾横波可就要任性而又愤世嫉俗多了。 黄道周自诩为:“目中有妓,心中无妓”。一次朋友将他灌醉,然后顾横波脱去衣服与他同枕共眠,试试他是否真有柳下惠的本事。 顾横波的豪放性情,可见一斑。 云逍问道:“顾横波与你关系很好?” 柳如是笑道:“亲如兄弟。” 你们真会玩儿……云逍朝船工说道:“撞过去!” 柳如是抿嘴一笑。 小道士,还真是霸道啊! 能被他霸上一辈子的道,那该有多好? 船工还在犹豫的时候,一名随船保护云逍的护卫丢了一块银子过去。 “客观,您坐稳了!” 船工笑眯眯地提醒了一声,然后就操控画舫着直接撞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拦腰撞在那艘画舫上。 那帮举人猝不及防,加上本来就喝醉了酒,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有两个倒霉鬼直接掉入河中。 船上的、岸上的人,纷纷下河,七手八脚地将落水的举子捞起来,这才没闹出人命来。 船上的举子指着云逍,一阵破口大骂。 第335章 秦淮河的白衣卿相 这些举子说的都是吴语方言,吴侬软语用来骂仗……软绵绵的,就像是一群娘们在骂街。 云逍见状,联系到后世某些娘炮明星,不由得感到好笑。 云真人当然不会跟这帮醉鬼们对骂,那样太掉逼格。 后面画舫上的王承恩见了却是大怒,这帮举子简直是不知死活。 王承恩准备过来收拾这些南直隶的举子时,一阵柔缓婉转的箫声从眉楼中传来。 这箫声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那帮举子听了,骂声顿时小了许多。 最后竟是全都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倾听。 附近粉楼、画舫也安静了下来,只有那袅袅箫声。 云逍倒是听不出什么好坏。 云真人不怎么喜欢听箫,也不曾吹……或是被吹。 这箫声,自然是出自眉楼主人顾横波。 有人在眉楼闹事,传扬出去,别人还以为顾横波连自家的场子都镇不住。 要是用强硬的手段平息事态,更显不出手段。 顾横波一曲化解一场风波,传出去反倒是一段佳话,的确是很有一手。 柳如是轻笑道:“眉兄的音律堪称天下一绝,要不要上去听听?不光是不用花银子,说不定眉兄还会倒贴自己哟!” 云逍冷哼一声。 你这妖精,就在作死的路上自我放飞吧! 王承恩在后面见二人有说有笑,挥挥手,画舫又不留痕迹第停了下来。 曲终。 一帮举子大声叫好。 就连那两个落水的也跟着鼓起掌来,浑然不顾全身湿漉漉的。 眉楼靠河的窗户打开,一张明艳、绝美的面容露了出来,正是名动秦淮的顾横波。 云逍眼睛一亮,顿时有了惊艳之感。 柳如是凑过来,吃吃笑道:“今晚妾身与眉兄侍寝,云真人觉得可好?” 那敢情好……云逍哼了一声,没有搭话。 作,你继续作,不要停! “多谢各位恩客捧场,横波多有怠慢,在这里向各位赔个不是。” 顾横波朝着那些举子拱手说道,语气虽然温婉,举止却是尽显豪放。 举子们受宠若惊,纷纷还礼。 其中一人大声说道:“在下合肥龚鼎孳,今日能听得横波小姐一曲,实乃三生有幸!” “原来是龚解元,幸会幸会!” 顾横波笑着颔首,随即却是并未理会他,眸光投向云逍与柳如是,笑道:“贤弟,别来无恙啊!” 柳如是拱手说道:“多日不见眉兄,甚是想念!” 顾横波抿嘴一笑,随即朝着云逍说道:“这位定是落红真人了吧?不知真人驾临,不曾远迎,横波着实该死!” 云逍一愣,看向柳如是。 柳如是强忍着笑,提醒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啊!” 云逍阴沉沉地说道:“所以,就叫落红真人?” 柳如是点头说道:“大明李太白、落红真人之名,此时已经传遍天下。” 贫道宝刀至今不曾展露锋芒,更不曾见红……云逍仰天长叹,无语凝噎。 顾横波接着说道:“请真人移步眉楼,横波虚席以待。” 举子中有人愤愤不平。 他们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顾横波只是出来露个脸。 凭什么主动邀请这小子? 几名举子正要鼓噪,龚鼎孳厉声喝道:“不想死的话,全都闭嘴!” 那几名醉的厉害的举子虽然不明觉厉,却都是不敢多言。 柳如是问道:“要不要去眉兄那里坐坐?” 云逍摆摆手,示意船工开船。 顾横波大失所望,幽怨地叹道:“我等风尘女子,果然是难入谪仙法眼。” 画舫驶出。 云逍忽然大声吟哦起来: “十二楼前生碧草。 珠箔当门,团扇迎风小。 赵瑟秦筝弹未了,洞房一夜乌啼晓。 忍把千金酬一笑……” 柳如是惊喜万分。 顾横波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这边。 众举子以及河中画舫、粉楼中看热闹的人们,全都竖起耳朵。 一时间,秦淮两岸竟是鸦雀无声。 “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锦字无凭南雁杳,美人家在长干道。” 云逍吟毕。 秦淮河及两岸响起轰然叫好声。 “忍把千金酬一笑……” 顾横波反复念着这句,一时泪眼婆娑。 无数花娘,此刻眼圈都红了。 忍把千金酬一笑……这首《蝶恋花》,是专门为她们这些青楼女子所作啊! 每个人都觉得,这首词直接说到了她们的心窝里。 一名举子向龚鼎孳问道:“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能随口作出这绝妙好词?” 龚鼎孳心有余悸地说道:“落红真人,除了纯阳真人云逍子,还能有谁?” 四周瞬时一片死寂。 当啷! 一个举子手里的酒壶跌落在地上,打破了寂静。 一人结结巴巴地问道:“跟云逍子一起的女子,是柳如是?” 龚鼎孳道:“自然是了。” 举子们想到刚才在媚香楼前,亲眼目睹朱方林当街下跪的一幕,顿时感到通体发凉。 堂堂国公世子,就因为让柳如是去作陪,就被禁军抓去当街下跪。 他们这些个举人,算个屁啊! 几人心中一阵阵后怕,刚才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啊! 龚鼎孳看向渐渐远去的画舫,心中一阵自惭形秽。 不愧是谪仙,与之相比,自己这点才情,简直就是个笑话。 其实他也是妄自菲薄了。 日后,他洽闻博学,诗文并工,成为清初词坛的主持者之一,时人把他与江南的钱谦益、吴伟业并称为“江左三大家”。 龚鼎孳更不会想到,之前由于场面噪杂,云逍没有听清他的名字。 要是弄清了龚鼎孳的身份,就会想到日后顾横波会下嫁于他,而他将来则是降了建奴,这次可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这时,顾横波拨动琴弦,唱出一曲《蝶恋花》,所唱的歌词正是刚才云逍子所做。 毫无悬念,这首《蝶恋花》,将会取代《人生若只如初见》,成为秦淮河乃至整个大明青楼的主打歌。 一曲唱罢,秦淮河中以及两岸,赞叹、叫好声此起彼伏。 顾横波翘首看向云逍乘坐的画舫,喃喃自语道:“不愧是李太白一般的谪仙,此等千年一出的人物,岂能让柳如是独占?” “云逍子,应当如同柳三变,成为秦淮河的白衣卿相!” 第336章 蓬门今始为君开 云逍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一首《蝶恋花》,闯了大祸。 他乘坐的画舫所到之处,如同帝王出巡。 遇到的画舫上,以及两岸粉楼中,花娘们纷纷敞开胸怀欢迎。 有出声盛情邀请的,有直白而又露骨表达爱慕的,还有自荐枕席的,甚至因为过于激动昏死过去的,都有好几位。 还有人将花束抛向云逍的画舫,更有甚者,脱下小衣、肚兜抛过来。 云逍颇为无奈,这个时代的女粉丝,可真是够大胆泼辣……只可惜,贫道不是好色之人。 “一群不知羞的浪蹄子!” 柳如是紧紧地抱着云逍的胳膊,生怕有人将她的小道士给抢走了一般。 她很清楚,从今天起,自己将自绝于秦淮河,成为所有花娘的公敌。 她的心中万分得意,却又后悔带着云逍游秦淮河。 云逍感到胳膊被顶的难受,笑道:“我又不会飞掉,不必抓的这么紧。” 柳如是反倒抱的更紧了,然后幽怨地说道:“才是第一次见顾横波,就给送了人家一首《蝶恋花》。到现在,还没给奴家写上一首呢!” 云逍道:“那首《赠柳如是》难道不是吗?” 柳如是道:“又不是你特意写给奴家的,怎么能算数?” 香气袭人,云真人迷醉了。 他在无奈地一声叹息,看来是要在文抄公的这条路上,一路狂奔到底了。 纳南大才子,对不住了……凭栏思索了片刻,云逍深深地看了柳如是一眼,说道:“送你一首《画堂春》吧!” 接着他朗声吟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柳如是口中低喃,随即潸然泪下,整个人快要融化在云逍身上。 云逍已经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道心?那是个什么东西? 画舫上自然有房间,有软床,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云真人怎么也干不出那种荒唐事。 也只能强忍着……不然还能怎样? 接下来,这对男女再无一丝兴致游玩下去,命画舫就近靠岸,然后直奔镜园而去。 …… 距离媚香楼不远处,有一座名为‘双成馆’的河楼,与其他河楼的喧嚣相比,这里显得幽静、素雅许多。 此间的主人,在秦淮河也是赫赫有名,姓董,名白,字小宛,又字青莲,别号青莲女史,字号均因仰慕李白而起。 她便是才色冠绝秦淮、有“针神曲圣”之称,在后世位列“古代六大美厨神”、“古代十大名厨”的董小宛。 董小宛因天姿巧慧,容貌娟妍,工书善画,精晓食谱茶经,因此到双成馆来的客人,都是一些雅客。 今天双成馆中来了一拨贵客。 董小宛亲自到下厨,为客人们准备美食,客人们则是在院中喝茶议事。 客人们的身份都是非同小可。 南直隶、浙江、福建等地豪族以及商帮的当家人,太仓太原王氏的王时敏,也在其中。 这些家族、商帮,几乎垄断着整个东南地区的盐、当、米、木材、药材、丝绸、瓷器、钱庄等行业。 甚至是大明的经济命脉,几乎都被他们攥着。 他们与士绅实为一体,比如富甲天下的汪、徐、钱、张江南四大家,其实就是士绅。 “仅仅只是让柳如是去作陪,竟让保国公世子当街下跪。云逍子,还真是不可一世啊!” “花魁选拔的事情泡汤了,水泥公司、钱庄的事情,没有咱们,云逍子寸步难行。他这是心里憋着一股火没处撒,找朱国弼出气呢!” “云逍子借题发挥,想敲打保国公朱国弼,却不曾想,他这么做,只会将朱国弼推到咱们这边。” …… “云逍子可不是善与之辈,此番被咱们坏了好事,又岂会善罢甘休?” “今天咱们聚在这里,就是要拿出一个章程来,如何应对云逍子下来的报复。” 江南四大家之一的汪氏家主汪太丰,将话题引入正题。 众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由于利益一致,十几家很快就达成了统一意见。 “要不要让刘大当家带人,到苏松走一遭?” 闽商会首的提议,让众人的神色都是大变。 与会者当中,有不少靠海外贸易走私发家的,自然知道闽商会首所说的‘刘大当家’的是谁。 这位刘大当家,名为刘香,是当年以郑芝龙为盟主的“十八芝”海盗之一。 这些年郑芝龙用各种手段,将其他海盗杀的杀,吞并的吞并,当年的十八芝,如今仅存他自己和刘香。 刘香的身后是佛郎机人,纵横大海多年,连郑芝龙都奈何不得他,一直到前几个月,才在澎湖被郑志龙击败,仓皇逃到广东沿海。 闽商会首的意思很明显,是打算引刘香袭击苏松,给云逍一个狠狠的教训。 “此计不可!” 王时敏立即提出反对意见。 王家就在苏州府太仓,海盗这要是进入苏松,王家肯定也会跟着受损。 其他南直隶的士绅、商帮,也纷纷反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这一招。 众人接着又商议了一会儿。 这时一名王家的仆役匆匆而来,递给王时敏一张薛涛笺。 “忍把千金酬一笑……” 王时敏念了几句,情不自禁地赞道:“云逍子,果然好才情,自弗不如也!只可惜,这般才情,竟然用来讨好青楼女子。” “我看这云逍子,最终也是柳三变的下场。” “能有柳三变的下场,就已经不错了,云逍子自绝于天下,这次又岂能善终?” 众人一阵哄笑。 双成馆后院厨房。 “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锦字无凭南雁杳,美人家在长干道……” 一名女子念着那首《蝶恋花》,念着念着,热泪顺着面颊流下。 正是董小宛。 旁边的一个小婢打趣道:“云逍子的这首词,说到小姐的心尖上了吧?” 董小宛捧着诗笺,放在心口,叹道:“若是能得云逍子赠词一首,此生无憾矣!哪怕,哪怕是把身子给了她,也是值得了。” “人家有柳如是,未必能瞧得上小姐。” 小婢笑嘻嘻地说道,“不过小姐要想得到云逍子赠词,眼下就有个天赐的机会,就是不知道小姐敢不敢了。” 第337章 老王,贫道前世跟你有仇? 董小宛诧异地问道:“什么机会?” “我刚才去前屋添水,在门外头听到,那帮客人正在算计云逍子呢!” 小婢将王时敏等人的盘算,一五一十地跟董小宛说了。 “引海盗袭扰苏松!” 董小宛顿时花容失色,手中的汤勺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董小宛就是出生于苏州人,以前家里开了一家苏绣绣庄,因活计做得精细,生意一直兴隆,因此家境十分富裕。 然而在她十三岁那年,父亲在暑天患上了暴痢,绣庄交给伙计经营。 不曾想那伙计与奸商、富绅勾结,大肆侵吞绣庄钱财,短短两年时间,就在外面欠下巨债。 伙计拍屁股走人,董家却要承担债务,天天被债主登门讨债。 董小宛当时已经十五岁,她的性情孤高自傲,不肯低三下四地向人借贷,而是来到南京秦淮河畔卖艺。 她不得不屈意卖笑,终日与名流、权贵虚与委蛇,但对奸商、富绅,内心却是极为憎恨。 此时这些士绅、富商,竟然不顾百姓死活,阴谋对付云逍且不说,还要引海盗洗劫苏松。 董小宛震惊之余,心中痛恨之极。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董小宛轻吟诗句,面露毅然之色,“这件事,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小婢提醒道:“你可别忘了,要是事情败露,前面的那些大人物弄死你,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云逍子曾说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与江南万千黎民的福祉相比,我的性命,又算什么?” 董小宛傲然说道,娇柔的身子,竟是透出几分豪迈英气。 小婢说道:“可千万记得,要向云逍子索要诗词啊!” 董小宛莞尔一笑。 …… 云逍与柳如是回到镜园,径自来到居住庭院。 来到卧房,柳如是为云逍宽衣时,惊讶地发现,某个道士一改平日里的风轻云淡,竟然,竟然……有些紧张! 柳如是轻笑道:“你莫非是初次?” 贫道以前也是有过的……云逍口干舌燥,淡淡说道:“贫道不是随便的人。” “奴家,奴家三生有幸……” 柳如是眼眸中秋波流转,接着羞红着脸说道:“其实,其实奴家也是不大懂……要不要让人,去买几本画册瞅瞅?” 云逍先是愕然,随即哑然失笑。 画册? 后世哪个男人的电脑里,没有几十g大片? 有那么多的老师演示,还需要用拿画册科普? “谪仙,无所不能!” 云逍傲然道……感谢那些无私奉献的老师们,“不会,贫道可以教你。” “奴家,奴家一定好好学。” 柳如是面带羞意,脸蛋微红,嘴唇轻咬着云逍的耳朵。 云逍的一只手勾住裙带…… 这时王承恩尖细的声音自外面响起:“云真人,在下把那三胞胎姐妹带来了,云真人是否看看?” 该死的老王,贫道难道前辈子挖了你的祖坟……云逍的手一僵。 柳如是吃吃笑道:“三胞胎啊,云真人好兴致,要不要,要不要奴家和她们一起……” 你以为贫道是牲口……云逍深吸一口气,淡然朝外面说道:“先安置到别处住下,明天让她们服侍柳小姐就是。” 老王,又给你记下一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小人这就去安排!” 王承恩忙应承下来,然后带人离开了庭院。 云逍的手刚要动。 柳如是忽然抓住他的手,“如此良辰美景,落红真人怎能没有诗词?” 云逍想了想,正色吟了一首词: “一个胖双郎, 就了个胖苏娘, 两口儿便似熊模样, 成就了风流喘豫章, 绣帷中一对儿鸳鸯象, 交肚皮厮撞……” 柳如是笑得浑身乱颤。 云逍接着又吟道: “衣褪半含羞 似芙蓉,怯素秋 重重湿作胭脂透 桃花渡头,红叶御沟 风流一段谁消受 粉痕流,乌云半亸,撩乱倩郎收……” 柳如是一声嘤咛。 说来也是奇怪,现在已是中秋,天气转凉,之前下了一场雨,此时又是夜晚,气温本是极低的。 随着云逍一首词吟出,屋内顿时变得燥热,热的连衣服,都已经成了累赘。 柳如是颤声道:“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诗圣的传世之作,着实妙不可言……云逍觉得自己已经得道成仙,连魂儿都飘了起来。 就在云逍应邀,准备做客的时候,王承恩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院中乍然响起:“云真人,有紧急要事禀报!” 半晌。 从屋内传出云逍那比腊月寒风还要冷几分的声音:“什么事?” 难道来的不凑巧……王承恩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赔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等云真人忙罢了再说。” “说!” 云逍的声音,似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一般。 王承恩硬着头皮说道:“有人刚才投书,密告东南士绅、富商的惊天阴谋。” “等等。” 不多久,云逍来到花厅中。 王承恩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中一阵忐忑,将密信双手奉上。 云逍从信封中取出信笺。 淡淡的清香弥漫来,字迹也是温婉而精致,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看了信中的内容,云逍面无表情,眸子中却是透着冰冷的杀意,问道:“信是谁写的?” 王承恩道:“投书者将书信裹着石块,丢进园中,惊动了护卫,等护卫出去查看,却不见了人影。” 随即他笑了笑,接着说道:“不过东厂早就查知,那些士绅、富商今天在双成馆中聚会,投书者是谁,不查自明。” 云逍眉梢一挑,“双成馆?” 王承恩答道:“双成馆的主人,正是董小宛。” “董小宛?” 云逍一怔,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位占尽江南芳华的奇女子的生平。 第338章 给皇帝提个醒,勿忘煤山歪脖子树 “冒辟疆这个渣男!” 想到董小宛最后的结局,云逍不由得一声叹息。 云逍在前一世,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就是虎皮肉。 虎皮肉,又称跑油肉,正是由董小宛所创,故名“董肉”。 后世的如皋生产的董糖,原名为“秦淮董糖”,制作人也是董小宛。 她可不仅是一位名厨,刺绣、诗情、书画更是一绝。 最令后世称道的,是董小宛的痴情以及气节。 后世有谣言,说董小宛就是董鄂妃,纯粹是扯淡。 董小宛死时已经28岁,那时候顺治才14岁,两个人怎么可能扯到一块儿? 董小宛崇尚气节,誓死不肯降清,何况满汉不通婚,又怎么可能入宫邀宠? 王承恩将‘冒辟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能让云真人记恨的人,那肯定是大奸大恶之辈。 管他是谁,先弄到厂狱去好生伺候。 “去把事情查清楚,如果投书者真的是董小宛,派人暗中保护,万万不能让她遭人报复。” 云逍沉吟片刻,吩咐王承恩:“另外,替她赎了身,她家里的事情也都帮她解决了。” 王承恩连忙点头应承下来,接着问道:“要不要现在就派人去双成馆,将那些个士绅、富商一网打尽?” 云逍摇头说道:“把东厂、锦衣卫的人撒出去,严密监视,但暂时不必动他们,让他们多活几天。” “按照密信当中所说,那些士绅、富商的盘算不可谓不大,不可谓不阴狠,要是万一掀起风浪来,可就难以收拾了。” 王承恩的担心不无道理。 就连云逍也颇为意外,这还没对江南的士绅下手呢,东南各地的豪族、商帮也掺和了进来。 可千万不要低估了他们联合在一起的力量。 大明的盐、米、丝绸、瓷器、钱庄等关乎民生的行业,以及海外走私贸易,全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等于是攥着大明的经济命脉。 并且他们还掌控着舆论,把持县、乡两级的行政,又跟海盗、佛朗机人勾连密切。 如此庞大的力量,即使是朝廷想动,也不敢动。 杀他们倒是简单,也就是一道圣旨的事情,可如此一来,大明的东南之地就会大乱,这是如今的大明万万不能承受的。 “这些豪族、富商,就是大明身上的毒疮,必须要从根子里剜掉,否则会让大明陷于病入膏肓之地。” 云逍可不是危言耸听。 事实上,在历史上,也正是江南士绅、富商扶植起来的东林党、复社,最终让大明患上绝症,直至一命呜呼。 王承恩委婉地提醒道:“就怕到时候会出大乱子,影响到云真人的声誉,甚至万岁爷那里……” 要是处置不当,引起东南动荡,可不仅只是一个声誉的问题。 从古至今,尤其是大明,有多少能臣、权臣,因为改革触碰到既得利益集团,黯然收场就已经算是不错的结局,身败名裂、罢官杀头的,更是不在少数。 云真人即使是皇帝的‘叔父’,最终皇帝也有可能被迫‘清君侧’。 “只要皇帝不三心二意,就不会有事,更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说到这里,云逍不由得想到薛国观这个倒霉鬼。 崇祯十四年的时候,崇祯在内忧外患之际,听取时任内阁首辅的薛国观的进言,强迫皇亲捐资助响。 武清侯李国瑞是崇祯曾祖母孝定李太后的亲族,拥有大片庄园田产,家资无数,因拒绝输饷,被崇祯逼死。 皇亲国戚们人人自危,便暗地和宫中嫔妃宦官相勾结,趁着五皇子生病,装神弄鬼,假造孝定太后(九莲菩萨)显灵,把这孩子活活吓死。 甚至还放言,要杀尽所有皇子。 这是权贵集团对崇祯的下的通牒:今日可以把黑手伸进皇宫吓杀皇子,难道明日,便不能弑君篡位? 崇祯帝痛失爱子,又遭恐吓,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恶气,不仅将李家的家产尽数归还,让李国瑞七岁儿子继承武清侯位。 薛国观这个首辅,也被崇祯杀掉,以此来平息皇亲国戚的怒火。 整个东南之地的豪绅、富商集团,可要比皇亲国戚要厉害多了。 云逍相信,如果到时候崇祯出现动摇,自己还真有可能跟薛国观一样的下场。 王承恩道:“万岁爷能对云真人委以重任,自然心坚如铁,云真人大可以放心。” “希望他不要忘了,煤山的那棵歪脖子树。” 云逍看了王承恩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王承恩一个激灵。 看来要不时的提醒万岁爷,时常让他保持警醒。 “太阳下面没什么新鲜事,东南的这些豪绅、富商们的手段,都是老套路了,翻不起几尺浪花。” “就怕他们不闹事,找不到借口。现在他们全都跳了出来,那就好办了,正好借此机会解决掉整个东南的士绅、富商,连海外贸易的事情,也一并解决掉。”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只要刀把子掌握在手里面,还真没把这些个士绅、富商放在眼里。 王承恩心中大定。 晋商、东林党,那是多大的势力,云真人还不是全都给解决了吗? 东南的这帮子蠹虫,再怎么有钱,手里终归是没兵没权,还能在云真人手里,还能翻腾出多大的浪花来? 云逍想了想,又问道:“今天来镜园迎候的官员、士绅当中,傅振商在不在?” 傅振商,正是南京兵部尚书,也是南京文官中唯一有实权的。 要掌握南直隶的兵权,一个守备太监陈靖当然还不够,少不了傅振商这个兵部尚书。 并且傅振商是个知兵善谋的能臣,不光是能打仗,还擅于治军。 天启年间,傅振商巡抚南赣,讨平豪族引发的叛乱。后来担任南京兵部尚书,整饬旧弊,令军队焕然一新,军政振兴,被称之为“江左长城”。 只可惜死于崇祯十三年,否则李自成兵临京城的时候,南方也不至于没有一兵一卒驰援。 云逍正是打算用傅振商,来整顿江南的兵政。 第339章 云逍子是青牛精变的神仙 “傅振商今日未来镜园,并非是有意怠慢,而是因为此前去卫所视察军务时,不慎染上疟疾,此时重病不起。” 王承恩以为云逍怪罪傅振商,他也知道傅振商这个人的能力和品性,于是说了几句好话。 云逍点点头,“明天早上去他府上看看。” 接着云逍又针对东南豪绅、富商们的阴谋,又是一番安排布置。 “先去查清楚这封信的来历,去吧!” 云逍拿起密信,递向王承恩。 王承恩正伸手去接,信件从云逍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王承恩俯着身子去拾取,忽然屁股上一痛,身体前倾,摔了个狗吃屎。 “这是怎么得罪云真人了,他竟然对我动手了!” 王承恩狼狈不堪,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被云真人踢一下,那是自己的荣幸。 可云真人是什么人,如果不是怒到极点,又怎么可能亲自动脚? 王承恩慌忙爬起身,准备向云逍谢罪。 云逍却举步朝后面走去,似乎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王承恩百思不得其解。 这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把云真人气成这个样子? 云昊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之前也没见他这么生气啊! 这时,一阵女子的笑声自卧房传来。 “老王,你这次是作了大死啊!” 王承恩顿时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门。 难怪之前送三胞胎前来,云真人都不曾露面。 原来是在屋里面干好事! 此时又来打扰云真人,他又怎能不怒? 也多亏云真人有涵养,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还不动刀子杀人? 王承恩懊悔不迭,忧心忡忡地走出花厅。 “这该如何是好?” 站在屋檐下,王承恩一时心乱如麻。 能得到云真人的信任,那是多不容易的事情? 这下子好了! 先是因为云昊的事情。 这次又连续两次坏了云真人的好事。 要是云真人稍微动一下心思,自己岂不是要万劫不复? 王承恩忧心如焚。 这时,一只蜘蛛顺着一根蛛丝从房檐上吊下来,从王承恩眼前滑下。 王承恩心中烦乱,挥袖将蜘蛛扫飞了出去,却一不小心,将手中的书信也丢出手去。 蜘蛛:我招谁惹谁了? 王承恩拾起书信,顿时眼睛一亮,怎么忘了董小宛? 云真人对董小宛这么上心,又是派人保护,又是替她赎身,解决她家里的事情。 那肯定是看上了人家啊! “王承恩啊,王承恩,你这脑子简直是被驴踢了,这种事情,还需要云真人亲自开口?” 王承恩越想越是有道理,心中愁云尽散,匆匆走出庭院。 看到守在门口的护卫,王承恩心中一动,吩咐道:“全都退后十丈,任何人前来,都不要惊扰云真人!” 说完,这才兴冲冲离开。 那只被王承恩欺负的蜘蛛,其实是一只十分勤劳的小蜘蛛。 之前因为下雨损坏了蛛网,它准备重新织一张网,谁知却被当成了发泄的对象。 小蜘蛛含着热泪,爬回到墙上。 这次它换个地方织网,从花厅改到卧房外。 这地方虫儿多,也不会有可恨的人类来打扰。 谁知小蜘蛛却是失算了。 刚刚爬到屋檐,开始辛勤的劳作时。 嘭! 房屋忽然一震。 发生了什么? 蜘蛛开始瑟瑟发抖,牢牢抓住蛛丝,在半空晃荡。 嘭嘭嘭! 房屋再次震动起来。 每震动一次,小蜘蛛都要向下滑落一截。 并且随着房屋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震动强度越来越高,苦苦支撑的小蜘蛛,最终还是跌落到地上。 这是一只勤劳且意志力十分强大的蜘蛛。 它毅然、决然地,再次顺着蛛丝朝上面爬去。 一次次滑落,又一次次地艰难攀升。 小半个时辰后,百折不挠的小蜘蛛几乎绝望。 这时震动终于停止了。 小蜘蛛精神大振,义无反顾地爬上房檐。 总算是可以安静地结网了! 然而让小蜘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只是安静了两刻钟,网才是织了小半,震动又一次开始了。 并且这次的震动,比第一次来的还要猛烈,还要狂暴。 小蜘蛛重复着之前的举动,一次次坠落,一次次攀爬,又一次次坠落。 倔强的小蜘蛛,决定杠上了。 然而残酷的现实,给它上了生动的一课。 一直到天亮,原因不明的震动前后发生了七次,时间最长竟然达到半个时辰。 小蜘蛛精疲力尽,百折不挠的意志也彻底崩溃,于是放弃了努力,珍爱生命,远离这座房屋。 …… 日出三竿。 云逍起了床,三胞胎姐妹前来侍奉。 三人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再怎么惊世骇俗的场面,她们一般都是不会流露出什么表情。 可是看到一片狼藉,姐妹三人都是狠狠地吃了一惊。 谪仙,竟是恐怖如斯! 她们对于大名鼎鼎的柳如是,感到万分同情,同时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而担心起来。 两姐妹服侍着云逍穿衣服,云逍倒也没有推辞,这年头,穿衣服都是个麻烦事。 另外一人跪下为云逍穿鞋时,被云逍阻止:“行了,我自己来。” 三人以为惹云逍生气了,吓得慌忙跪在地上。 “都起来吧,在我这儿没那么多的规矩。” 云逍挥手让三人起来,这才打量着她们。 见她们也就是十来岁的小孩子而已,看上去眉清目秀,颇有灵气,云逍在心中叹了一声。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等以后找到机会,一定要狠狠地杀一杀‘瘦马’这股歪风。 云逍温和地询问了三人一番,最后说道:“以后就留在小姐身边服侍,闲暇时跟着读读书,做事不用那么谨小慎微。” 接着又叮嘱了一些事情,这三胞胎是南京的官员和士绅送的,不得不防,一些规矩要说到前头。 等云逍走后,这三胞胎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 在服侍柳如是梳洗的时候,一个小丫头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向柳如是问道:“柳姐姐,云真人真的是神仙吗?” “他当然是神仙……是太上老君坐下的那头青牛变的。” 柳如是咬着贝齿,眼眸含波。 第340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云逍用过午饭,命人叫来王承恩,动身前去探视傅振商。 傅振商为官清廉,在南京并无私宅,平时住在官署后院中。 南京兵部官署距离镜园不远,云逍步行出门,方正化贴身保护,三百勇卫营精锐相随。 云逍倒是没有反对,关系到自身安全,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士绅权贵们连皇帝都敢下手,何况是他? 云逍一边走着,一边向王承恩问道:“昨天的事情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正是董小宛的笔迹。” 王承恩嘴上答着话,心里一阵得意。 还是老王英明,云真人果然是惦记着董小宛。 昨晚上没白忙乎,总算是可以将功补过了。 云逍叹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说的果然是没错。”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将她叫过来……问个话?” 真的就是问个话,还是做点别的什么……云逍一眼看穿白王承恩的心思,淡淡说道:“不用。” 这个老王,明明是个太监,怎么就老是热衷于这些事情? 王承恩讪讪一笑。 云真人什么都好,就是面皮薄。 “圣旨什么时候能到?” “快了,应该就在这两天。” 云逍点点头,没有圣旨,就拿不到权力,没法向士绅动手,暂时只能等着。 王承恩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云逍说道:“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王承恩陪着笑说道:“小人斗胆问一句,朱方林该如何处置?” 云逍一愣,愕然问道:“朱方林是谁?” 王承恩道:“就是朱国弼的那个混账儿子,这时候还跪在媚香楼外面呢!” 云逍哑然失笑。 昨晚上太忙了,还真的把这事给忘了。 “放了吧。” 云逍挥挥手,欺负一个纨绔,还真没多大意思。 “云真人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王承恩笑眯眯地奉承了一句。 就这么顺嘴一提,朱国弼孝敬的一万两银子,也就拿的心安理得了。 云逍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拿人的手软,等到了关键的时候,你可别手发软。” 王承恩心中一凛,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后脑。 接着心中后悔不迭,自己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在云真人面前打马虎眼。 他可是无所不知的谪仙啊! 王承恩正要解释,云逍摆摆手。 没有太监不贪银子的,老王自然也不例外。 水至清则无鱼,云逍也从来没指望过东厂的厂督能清正廉洁。 此时有意敲打王承恩,是给他提个醒,防止他被朱国弼的糖衣炮弹给腐化了。 云逍这次出行虽然没有什么仪仗,然而这么多的禁军护送,所到之处百姓纷纷回避。 来不及回避的,都退避到街边,战战兢兢地弯腰低头,不敢直视。 “云逍子,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一身朴素裙装的董小宛,在人群中看到经过的云逍,不由得一声轻叹。 昨天她亲笔写了一封信,让心腹婢女偷偷丢进镜园。 谁知结果却是石沉大海,云逍子肯定是把自己的信没当回事。 现在想想,自己也是太幼稚了,云逍子是何等人物,又怎么可能相信来路不明的消息? 等云逍走远,小婢说道:“小姐,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该不是想等着人家招去侍寝吧?” 董小宛俏脸一红,嗔了小婢一眼,“走吧。” 她知道昨天的举动十分冒险,万一走漏消息,将是死无葬身之地。 在那些富绅眼里,所谓的名妓就是玩物,正如婢女说的那样,捻死自己就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因此她打算回苏州老家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主仆二人来到码头。 正欲登船的时候,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从后面急匆匆追上来。 这女子正是双成馆的东家,名叫商怜月,当年也是名动秦淮的花魁。 如今年纪大了,自己开起了青楼,董小宛就是她手下的花娘,并且是签了卖身契的。 董小宛柳眉轻蹙,问道:“我最近有些乏了,家里又有事情,想回苏州去一趟。姐姐连这都不许吗?” 商怜月上前,亲热地拉着董小宛的双手,笑眯眯地说道:“妹妹误会了,姐姐这是来跟你道喜呢!” 董小宛愕然道:“什么喜事?” 商怜月从袖口取出一份契书,放到董小宛的手中,“妹妹真是好福分啊,有人帮你赎身了,从此你就是脱了笼子的鸟儿,天高任你飞了。” “有人替我赎身?” 董小宛如遭雷击,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婢接过契书一看,果然是董小宛的卖身契,欢喜地叫了起来。 董小宛难以置信地问道:“是谁帮我赎身?” “妹妹一声不吭地攀上了高枝,到现在还跟姐姐装糊涂?”商怜月半真半假地埋怨道。 董小宛就是一棵摇钱树,有人为她赎身,商怜月当然是不乐意了。 可对方的来头实在太大了,又是银子,又是刀子的,吓死个人了的。 不放人的话,恐怕这时候已经在大牢里呆着了,并且还没处伸冤去。 董小宛询问是谁为她赎身,商怜月怎么也不肯说……说了就会掉脑袋啊! 董小宛既是疑惑,又是担心。 那人替她赎身,肯定是有所图。 而她除了身子,还能有什么可图的? 她在入行之前,就跟商怜月商定,只卖艺,绝不卖身。 这次恐怕是难逃一劫了。 “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姐姐啊!” 商怜月抹着眼泪,倒也不全是因为银子,多少还是有一份香火情。 董小宛苦涩地一笑。 等待自己的恐怕不是什么飞黄腾达,而是一脚踏入火坑啊! 这时一艘客船靠上岸。 从船上下来七八个人,其中有一人躺在担架上,被人抬下船。 看到这些人,董小宛的神色顿时大变。 这些人她全都认识,都是董家在苏州的债主,躺在担架上的那人,正是害得董家绣庄债台高筑的那个伙计。 众人见到董小宛,纷纷朝这边走过来。 董小宛面如寒霜,冷冷说道:“董家欠的债,我会一力偿还,你们怎么还讨债讨到南京来了?” 第341章 老王种花,云真人得豆 “董小姐切莫误会,我等此番前来,并非讨债,而是给董小姐还钱而来。” 一名大腹便便的男子脸上堆起最为谄媚的笑容,语气也是极尽卑微。 董小宛惊讶地捂住樱唇。 接着她发现,这些人身上都是带着伤。 有的是鼻青脸肿,有的身上到处都是淤青,甚至一个断了胳膊。 那董家绣庄以前的店伙计最为凄惨,竟是双腿、双臂全都被打断。 每个人的眼眸中,都透着怎么也难以掩盖的恐惧,显然是惨遭过非人折磨。 董小宛还在发愣时。 为首的那个胖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奉上一沓银票和一张借据。 “小人这两年对董家做了黑心事,真是该死!” “这是从董家讹来的所有钱财,还有董家绣庄的借据。小人如数奉还给董小姐,请小姐给小人和一家老小一条生路吧!” 说着说着,胖子竟是连连磕头。 董小宛当然知道这胖子的来头,他在苏州城中开钱庄放高利贷,堪称是城中一霸。 这两年光是从她这里,连本带利就榨走了三千多两银子。 这苏州恶霸,此时竟然向她这个弱女子下跪,简直是咄咄怪事! 其他债主也都纷纷跟着跪下,奉上欠条和银子。 董小宛整个人都是懵的。 还是商怜月和小婢上前替她收下银子,将欠条撕得粉碎。 债主们见董小宛再无追究的意思,连忙告辞而去。 那黑心的店伙计躺在担架上不能动弹,连声哀求。 董小宛也是心软,只是让他将骗董家的钱财,如数退还也就罢了。 店伙计大喜。 然而董小宛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店伙计却怎么也不肯说,只说是良心发现,决定痛改前非。 困惑的董小宛,越发的困惑了。 等打发走所有人。 小婢笑嘻嘻向董小宛道贺:“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不仅逃脱牢笼,还洗清了债务。” 董小宛苦笑道:“还不知道那幕后之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哪里又是什么喜事?” 小婢提醒道:“小姐,你真是糊涂了,你昨天干了什么事,这么快就给忘了?” 董小宛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能够帮她赎身,又逼迫债主们退还钱财,那肯定是权势通天的大人物。 她平时结识的权贵,如过江之鲫,可那些人都是馋她的身子,哪里会为她做这些事。 即使想做,也没有这样的权势啊! 真相只有一个……云逍子! 因为昨天投书镜园,人家这是来报答自己呢! “谪仙行事,果然非比寻常,云逍子,谢谢了……”董小宛喃喃低语,一时心神激荡,难以自已。 小婢拉着董小宛的胳膊,径直朝着镜园的方向走去。 董小宛嗔道:“你做什么?” 小婢笑道:“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惠,光是嘴上谢谢就行了?至少也要以身相许才行吧?” 董小宛俏脸绯红,叱道:“胡说八道什么,我岂是那种轻贱的女人?” 小婢露出鄙夷之色,“昨是,甘愿拿身子换云逍子的一首词,今天怎么就反悔了?” 董小宛掐住小婢的腰,用力一扭,痛得小婢一声惨叫,松开了手。 董小宛迈着轻盈的步子,朝双成馆而去。 小婢追了上来,问道:“你又回去做什么?” 董小宛露出忸怩之色,说道:“受了云逍子的大恩,自然是要当面道谢,去见他,总得,总得要装扮一下的……” 小婢又是一阵鄙夷。 女人啊,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 南京兵部官署。 花厅中,尚书傅振商正与几名官员、医者商量事情。 傅振商一身洗得泛白的官袍,刚毅、清瘦的脸庞上,满是疲倦与忧虑。 一名官员安慰道:“有吴大医亲自诊治,尚书大人很快就会康复如初,又何必忧心?” “这次多亏吴大医,否则本官恐怕是难逃这一劫了。”傅振商朝坐在右手末位一名中年男子拱手称谢。 这男子年近五旬,头发花白,清瘦矮小,目光却是炯炯有神。 能够被尊为大医,那自然是当世医者当中,最为顶尖的名医。 “尚书大人客气了!” “大人吉人天相,即使没有草民,大人最终也会痊愈。” 吴大医连忙起身逊谢,显得极为谦卑。 “本官的病,太医院和吴大医精心调治,自然是无恙。” “然而如今南京京营,染疟疾者数百,死者近百。” “由于水灾刚过,城外江宁等地又发生了瘟疫,百姓中染病者不计其数。如之奈何?” 傅振商拍着太师椅扶手,忧心忡忡地一声叹息。 大明的军队糜烂,江南更甚。 整个江南之地的卫所,战斗力几乎为零,连以前最为精锐的南京京营,也是不堪一用。 傅振商前几天巡视京营,本打算整顿兵政,没想到自己染上了疟疾,险些丢了性命。 有了这样的亲身经历,他自然清楚疟疾的可怕。 更为可怕的是其他瘟疫,已经在城外蔓延。 这次强撑着病躯找来南京太医院的人,就是商议瘟疫的事情。 太医院的院判大人眼观鼻,鼻观心,惠民药局的医官们全都缄口不语。 他们当然明白傅振商的意图,无非是让太医院出面,医治染病的官兵、百姓,同时阻止瘟疫继续爆发。 那些个丘八、泥腿子,死就死了,那是他们命不好,哪里值得为他们耗神耗力又耗银子? 惠民药局、生药库的药材,要是都用在他们的身上,自己又怎么从中捞银子? 傅振商的脸色阴沉,双手攥住椅子扶手。 这些人的心思,他自然是十分清楚。 可他只是南京兵部尚书,并且还只是分管着兵政,兵权在守备和守备太监手里。 治病救人、控制瘟疫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管,自然没办法命令太医院。 吴大医忽然开口道:“草民听说,纯阳真人云逍子就在城中,可有此事?” 傅振商一怔,随即点头说道:“是有此事。” 吴大医说道:“据草民所知,云逍子乃谪仙降世,定有手段治病救人,根除瘟疫。尚书大人何不求助于他?” 第342章 瘟疫学鼻祖、大医吴又可 “云逍子?” 太医院的院判,自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 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道:“云逍子昨儿个一到南京,就忙着跟人争风吃醋、揽美游秦淮,哪里会操心瘟疫的事情?” 南京太医院的地位,虽然远不如北京太医院,却掌管着南直隶以及南方各省的药行、药材,油水可不是一般的厚实。 而药材生意,又跟士绅、富商脱不开关系。 这位姓章的院判,早就被药材商人养肥了,自身就是士绅的一员,自然跟云逍站在了对立面。 傅振商闻言眉头微蹙,叹了一口气。 云逍昨天到南京,先是冷落官员、士绅。 接着又因为一个名妓,将保国公朱国弼的儿子当街罚跪,然后又在秦淮河风花雪月。 这些事早就传遍了全城。 在有心人的暗中操弄下,云逍已经被描绘成专横跋扈、好色荒淫的权臣、弄臣。 别说是瘟疫的事情,别祸害江南百姓就已经是万幸了。 惠民药局的医官提领笑道:“听说那云逍子能使仙法,何不请他出手,施展仙法诛杀了瘟神,瘟疫自然会无药自除。” 太医院的官吏们一阵轻笑,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嘲弄之色。 吴大医面露怒意,大声说道:“张提领之言,谬矣!” 那姓张的医官提领皱了皱眉头,不悦地说道:“难道本官说错了?” “云逍子会不会仙法,草民不清楚,但他公开治疗鼠疫药方,以及预防鼠疫传播之法,却已经得到验证。” 吴大医说到这里,面露敬仰之色。 随后他提高了声音:“云逍子,功在当代,恩泽千秋,理应受我辈医者敬仰,岂能对他不敬?” 在五月间的时候,山西就发生了一起鼠疫。 由于云逍早就提醒了崇祯,不仅准备了治疗鼠疫的药材,还严格执行了防疫的措施。 因此这次鼠疫很快就被扑灭,仅有三人丧生。 这件事早就在《大明日报》上披露过,因此天下医者皆知,只不过相信的却是极少。 而这位吴大医,正是瘟疫方面的顶尖权威,并且他前不久还跟太医毕荩臣有过一次交流。 因此他对云逍提出的预防瘟疫之法深信不疑,对云逍更是发自内心的钦佩。 也正因为如此,此时他才不顾身份,驳斥惠民药局的官员,为云逍辩解。 章院判冷哼一声,沉声说道:“吴有性,因为你医术高超,这才尊你一声大医。你怎敢如此放肆,对上官无礼?” “够了!” 傅振商忍无可忍,重重地一拍椅子扶手。 就在这时,官署当值官吏匆匆前来:“尚书大人,云逍子已经到了官署之外!” 傅振商神色大变,沉声问道:“云逍子到兵部官署来做什么?” 那官吏答道:“下官不知,东厂厂督王承恩跟在一起,另外还带着两百勇卫营禁军。” 傅振商的心沉入到谷底。 云逍子昨天让南京的官员、士绅难堪,紧接着又收拾了朱国弼的儿子朱方林。 此时竟然带兵来到兵部官署,难道是来收拾自己的? 太医院的官员们满脸义愤,心中却是一阵幸灾乐祸。 你在这里忧国忧民,人家这就上门来找茬,也真是可悲、可叹! “走,随本官去迎云逍子真人!” 傅振商站起身来,整理衣冠,昂首朝外面走去。 他是心中无愧,即使被拿下,也是无所畏惧。 刚出花厅不久,云逍大步走来,王承恩与方正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傅振商长身一揖,朗声说道:“下官南京兵部尚书傅振商,拜见大真人、昌平伯!” 章院判等人在后面纷纷跟着行礼。 “尚书大人重病在身,切莫多礼!” 云逍上前双手托起傅振商。 傅振商接着又向王承恩和方正化见礼,被王承恩摆手阻止:“傅大人不必客气,云真人听说你病了,特意带咱家前来探视。” 傅振商等人都是一阵意外。 来到花厅,云逍在首位上一坐下,就询问傅振商的病情。 当他听说傅振商的疟疾,被吴大医治愈,不由得一阵惊异。 在这年头,疟疾可不是那么好治的。 这种疾病很难治愈,而且死亡率比较高,如果耽误了治疗,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云逍问道:“敢问这位大医,高姓大名?” 吴大医恭恭敬敬地答道:“草民吴有性,字又可,苏州府吴江人氏。” “原来是吴大医!” 云逍站起身来,行了一个道揖。 这位,可是世界瘟疫学的鼻祖啊! 世界上第一个认识病毒的大牛,最终却死于气节。 云逍前世家传中医,自然是知道吴又可这位‘瘟疫鼻祖’。 电影《大明劫》中的主角之一,正是这个吴又可,另一个就是孙传庭。 崇祯在位十几年,几乎年年爆发瘟疫。 从崇祯十四年开始,疫病从北方逐渐扩散到长江流域。 南直隶、浙江等地瘟疫流行,死亡率之高令人谈之色变,死者不计其数。 崇祯十七年春,吴江再次瘟疫大流行。 这场瘟疫持续了一个多月,患者口中不时喷血,后不久毙命,吴江城几乎变成一座死城。 吴又可不顾自身安危,为百姓治病。他参考古今医案,结合自身的经验,总结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救治办法,写成《瘟疫论》一书。 《瘟疫论》中诸多方法,都为后世的诸多疫病防治指明了方向,奠定了基础。 吴又可研创的‘原饮秋’,被称之为治疗瘟疫之仙方,不知救活了多少江南人的性命。 二十一世纪之初席卷全球的那场瘟疫中,由于用西药治疗会有严重的后遗症,即使治愈,最终也把人给治废了。 当时的国医大师邓铁涛,用吴又可的‘原饮秋’来治疗,创造了四个零奇迹:零转院、零死亡、零感染、零后遗症。 中医在那一年,成为世界冠军(邓老的原话),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云逍曾亲身经历过那场瘟疫,自然是印象极为深刻。 西方世界为了压制九州文化,想尽千方百计消灭中医。 很多数典忘祖的不肖子孙被忽悠瘸了,连祖宗都不要了,竟然给中医冠以‘伪科学’的帽子。 可笑,而又极其可悲! 第344章 跟王厂公踢一场皮球,赢了有奖励 吴又可提出的理论指出,瘟疫是因为空气中存在的一种“疬气”,导致人感人所至。 后世的人都知道,他所说的“疬气”,其实就是病毒。 在明末这个年代,就能提出这一点,可见其医学造诣之深。 吴又可创立”温疫“学说的时候,西方世界的医学处于什么水平? 还在靠放血来治病呢! 吴又可的理论,足足领先西方直到近代才发现的疫病学说,足足有二百年之多。 那些吃饱饭就忘记祖宗的败类,敢说中医是伪科学? 可惜的是,建奴大军进入江南时,吴又可因为拒绝剃发而被残杀,他的妻子携子投河殉情。 尤其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螨清的温病学家,由于吴又可反抗螨清而被杀,因此将《瘟疫论》视作是歪理邪说。 这些被奴化的医者们,反而返回中医传统思维方法中,使吴氏“疬气”说未能得到充分发展,停滞了三百年之久。 对于吴又可这种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大医,云逍自然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吴又可慌忙还礼,“云真人折煞草民了!” 王承恩见状,上前拉着吴又可在他的座位上坐下。 吴又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王承恩朝章院判挥挥手。 别说是这南京太医院的院判,区区六品芝麻官,就是内阁辅臣,他也不用客气什么。 章院判赶忙起身,坐到了吴又可之前坐的末座上。 他的心头暗恨,脸上却是堆满了笑容。 傅振商见云逍如此礼敬一个医者,不由得暗自啧啧称奇。 对云逍的印象,也随之大为改观。 见机不可失,傅振商将京营和江宁的疟疾、瘟疫,顺势向云逍详细说了。 云逍眉头一皱,说道:“傅大人是兵部尚书,怎么操心地方上的事情?” 傅振商的心一沉。 在大明官场上,手伸的太长,那可是大忌。 云逍神色一冷,接着看向那帮太医院的官员,漠然说道:“应天府知府、南京太医院是做什么吃的?” “瘟疫一旦传播开来,关系到多少人的生死,为什么应天府衙门、太医院却不为所动,反倒要让兵部出头?” 大明如今的地方医疗卫生,归地方官府和太医院及下属机构管理。 由于应天府十分特殊,张国维这个应天巡抚,其实是管不到这里的。 因此云逍才会有此一问。 章院判和惠民药局、生药库的官员们哪里还能坐得住,纷纷起身,惶恐不安地站在那里。 之前他们在背后嘲讽云逍,然而真正云逍当面,却全都变成了草鸡。 章院判硬着头皮说道:“应天府衙门那里,下官不大清楚,太医院这边,没有北京太医院的官文,下官也不敢擅自做主。” 云逍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小小的六品官,皮球倒是踢得不错,差不多跟后世的国足有的一比了。 云逍前世经历过两次大的瘟疫,自然是知道,抗疫如救火的道理,万万耽搁不得。 他也懒得跟这院判纠缠,直接看了一眼王承恩。 这院判不是喜欢踢皮球吗? 跟王厂公踢一场,赢了有奖励哦! 王承恩当即会意,说道:“等京城那边有消息过来,瘟疫还能控制的住?太医院领头,赶紧想办法解决了这次瘟疫。” 章院判一阵迟疑:“这……” 王承恩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怎么,咱家这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还指挥不动你这小小的南京太医院了?” 大明的太医院,洪武年的时候是归礼部管的。 那时候的太医院以及下属的惠民药局、生药库,不仅是为皇室服务,还辐射到地方州县,负责地方军民的医疗。 遇到疫病流行,惠民药局还会免费向百姓发放药物。 不得不说,老朱是真心体恤老百姓。 到后来,随着大明皇权高度集中,太医院也逐渐收归内廷管理。 加上庙堂越来越腐败,太医院的性质也随之改变,变成了专门为皇室以及权贵服务。 而南京太医院以及地方上的惠民药局、生药库,也全都变成了摆设,成了为官员、士绅服务的机构。 普通的军士、百姓生了病或是受伤,要么自己花钱去请郎中看,要么就是硬扛,扛过去了是命大,抗不过去只能自认倒霉。 从体制上来看,王承恩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厂督,还真的是太医院的正管。 章院判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惠民药局和生药库中,存药也是不多,无法救治寻常军士、百姓!” 按照大明相关律令,惠民药局和生药库,一个是专门为军士和百姓、工匠治病的,一个是存储药材的机构。 尤其是近年来瘟疫频发,因此朝廷明令地方储备药材,这跟粮食储备以防备灾荒是一个道理。 可如今的惠民药局和生药库,早就被官吏、商人勾结,上下其手给掏空了,哪里拿得出药材来? “一帮蠹虫!” 王承恩大怒,傅振商也是满脸怒意。 吴又可一声叹息,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云逍冷声说道:“东厂去查一查,弄清楚储备的药材去了哪里,朝廷每年拨的银子,又去了哪里。” 王承恩答道:“云真人放心,吞掉药材的老鼠,一个都跑不掉。” “云真人此举,有违纲纪,下官不服!” 章院判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梗着脖子大声说道。 云逍朝王承恩吩咐道:“惠民药局和生药库没有药材,这位院判大人难辞其咎,先拿下了,再好生查一查他。” 王承恩嘿嘿一笑,“云真人放心,保证将他查个底朝天。” 章院判腿肚子发软,一下子瘫在地上。 其他人也都胆战心惊,纷纷跪地求饶。 云逍看向这帮蛀虫,冷冷说道:“没有了药材,人总有吧?” 太医院的吏目慌忙答道:“有,有的。” 大明在府州县广泛设立有医学(医生学堂),专门培养医生,习读医书,修合药饵,医治官吏及一应军民、狱囚人等疾病。 医士、医生这些称谓,最初就是医学中的医者等级。 南京太医院的人能贪墨药材,却不可能将医学都给吞掉,此时各州府县的医学,依然正常运转。 第345章 先斩后奏,斩立决! (我是传说中的第5章) “派人去苏州给范景文范大人传话,以钦差的名义,传谕南直隶、浙江各州府县!” 云逍想了想,随即向王承恩说道。 如今委任他为浙直总督的圣旨还没到,没办法直接发号施令,也只能借助范景文这个钦差的名义。 范景文此时跟张国维正在苏州府,处置灾后的事情。 “传谕应天府各县,全力做好瘟疫防控事宜,救治百姓!” “东厂、锦衣卫,派人到州、府、县盯,全都紧了!” “因官吏、医官疏漏,导致百姓、军士死亡,或因玩忽职守,致使瘟疫传播蔓延者……无需奏报朝廷,斩立决!” 云逍清冷的声音在花厅中回荡,听者无不骇然。 大明的死刑审查制度相当严格,官府要想处死一个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个人犯了死罪,地方官判决死刑后,需要奏报刑部,如果刑部复核无异议,方可行刑。 要是刑部发现疑点,提出质疑,就会驳回去重审。 地方官如果在二审的时候坚持原判,刑部不认可这个判决,就会把材料移交大理寺审核,最后呈给皇帝核准。 如果皇帝也没有反对意见,才会对罪犯执行死刑。 斩立决,顾名思义,也就是立即处死, 这一般都是忤逆、造反等重罪,影响极其恶劣。 但即使罪犯再十恶不赦,也不是不经流程,直接处死的。 要先交由经刑部审罪,然后再由都察院进行参核,再送给大理寺审允。 三个部门都没有意见后,由皇帝最后核准。皇帝朱批了,才会对罪犯立即执行死刑。 云逍竟然要先斩后奏,不经程序,直接对渎职官员斩立决,这种事在大明两百多年的历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 傅振商反应过来,立即劝阻道:“云真人关心军民安危,让下官佩服万分,可先斩后奏,不免会引起非议,不如改为罢官待审。” “傅大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咱大明的官员,会有几人会在乎百姓的死活?”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次若是不用重典,致使瘟疫肆意蔓延,不知道会有多少军民丧命。” “官员的命是命,大明军士和百姓的命,同样也是命啊!” 云逍重重地一声叹息。 以后世的医疗水平,对瘟疫都是谈之色变。 在如今这个年代,不管是哪一种传染病,一旦传播开来,死亡人数将是数以万计。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除了张国维、范景文、傅振商等极少数官员,以大明官吏的尿性,不把刀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哪个会尽心尽力地去为百姓做事情? 另外云逍还有一层用意,借此机会,震慑江南官吏! 很快就要对士绅集团动刀子了,到时候官员们的屁股坐到哪一边,首先得仔细考虑一下自己的项上人头。 傅振商默然,站起身朝云逍拱手,然后不再相劝。 吴又可怔怔地看着云逍,一时间,这未及弱冠的年轻道士,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炫目的光环。 云逍看向太医院的一干官员。 几人跪在地上,体若筛糠。 云逍问道:“太医院的吏目是谁?” 南京太医院设官院判一人,吏目一人。所属惠民药局、生药库,各大使一人。 院判之下,就是吏目。 吏目身子一颤,“下官就是。” “从今天起,南京太医院,由你来主持!” “你领着太医院,调派官吏、医生,全力救治百姓、军士,扑灭应天府内的瘟疫!” 本以为自己这次债解难逃的吏目,顿时又惊又喜,慌忙说道:“下官遵命!” “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防疫事宜。做得好了,到时候只要退了贪墨的银子,一切罪责既往不咎。” “胆敢阳奉阴违、敷衍塞责,误了防疫大事,脑袋和银子一样都保不住!” 云逍也没想把惠民药局和生药库的官吏给一网打尽,毕竟现在需要人做事情。 几人如闻天籁,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云逍挥挥手,几人纷纷起身,垂手站在一旁。 王承恩叫来两名东厂番子,直接将章院判架了出去。 傅振商的心中震撼而又感慨万千。 好一个杀伐果断的云逍子! 好一个爱护百姓、军士的谪仙人! 好一个士绅、官员的煞星,百姓的福星! 吴又可颤声道:“无数军民因云真人,而得以活命,草民感激万分!草民自问医术还过得去,云真人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自然少不了吴大医出力。” 云逍自然不会放过这位瘟疫鼻祖。 早就想好了,吴又可的角色就是指导专家,负责制定防疫方案,然后监督落实。 等这次应天府的瘟疫过后……自然是要拉到自己身边,西山岛上的医学实验室,还没有一个名医。 傅振商想到一个难题,问道:“太医院拿不出药材,这该如何是好?” “高价从民间购买,然后到其他地方调集。” 云逍也很无奈,他也不是神仙,变不出药材来。 “云真人的医术,天下无人能及,如何治疗疟疾以及其他瘟疫,还望不吝赐教!” 吴又可出声道,满脸渴求之色。 “瘟疫,类别不同,治疗手段各不相同,不过防控之法却是大同小异,以前在《大明日报》上刊载过。” “先说说南京京营中的疟疾,这个倒是好治。” 云逍的话一出口,傅振商摇头苦笑。 要是疟疾那么好治,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不治身亡了。 傅振商若不是身份尊贵,又请来了吴又可,否则能不能撑到现在都很难说。 吴又可目光一闪,追问道:“请云真人明示!” 云逍笑了笑,“葛洪的《肘后方》,吴大医难道忘了?” “云真人说的是《肘后方》上所说,用青蒿治疗疟疾?” “千百年来,无数医者反复验证过,草民也曾试过,用青蒿,根本治不了疟疾啊!” 吴又可大失所望。 “《肘后方》所记载的青蒿,其实是黄花蒿。青蒿无法治疗疟疾,然而黄花蒿治疗疟疾,却是有奇效!” 不好意思,又被我装到了……云逍自信地一笑,笃定地说道。 第345章 给江南百姓的大礼 “黄花蒿?” 包括吴又可在内,所有懂医的都是一脸懵逼。 《肘后方》,也就是西晋葛洪所著的《肘后备急方》。 这是每个医者必读的医书,就跟读书人必读的《论语》一样。 《肘后方》中有一句:“青蒿一握,以水二生渍,绞取汁,尽服之”。 这就是治疗疟疾的药方。 可问题是,没求鸟用啊! 千百年来,无数的医者尝试用青蒿来治疗疟疾。 结果却是没任何药效,因此人们都认为是葛洪弄错了。 至于云逍所说的黄花蒿……那是个什么鬼? 很多医者甚至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是拿来治病了。 看到众人的神色,云逍摇头一笑。 别说是现在的医者,就是后世绝大多数人,都傻傻地以为青蒿素是从青蒿中提取的。 事实是,疟疾克星青蒿素,却不是从青蒿中提取的,你说神奇不神奇? 其实这是植物学名称,和药用名称不统一,所导致的一个混乱。 中药‘青蒿’,和植物学命名的青蒿,完全是两回事。 植物学上叫“青蒿”的植物,反而不含青蒿素,而中药上所说的‘青蒿’指的是黄花蒿。 屠呦呦从《肘后备急方》中获得灵感,带领研究团队提取青蒿素,因此获得大奖。 因为‘青蒿素’这个名字,绝大多数人都误以为,青蒿素是从青蒿中提炼出来的。 为此屠呦呦还专门写文章予以澄清,青蒿素来源于黄花蒿,准确的说,青蒿素应该叫‘黄花蒿素’才对。 葛洪的方子里提到到的治疗疟疾的方子,指的不是植物学上的‘青蒿’,而是药材‘青蒿’。 由于青蒿和黄花蒿长的太像了,就跟双胞胎兄弟一样,寻常人很难分辨,以至于把二者弄混。 这一误会,造成了九州医学上千年大乌龙。 就连李时珍都被误导,以至于《本草纲目》也出现错误。 甚至到后来为了‘青蒿素’这个名字,学界还出现过‘青黄之争’。 最终还是按照中药的用药习惯,将中药青蒿抗疟成分定为青蒿素,而不是黄花蒿素。 “《肘后备急方》中提到的青蒿,并非是我们常见的青蒿,而是黄花蒿,绝对错不了。” “太医院立即安排人,采集黄花蒿,按照《肘后方》所说的方子,为京营染病军士医治。” 云逍立即安排太医院的吏目去办。 吏目愁眉苦脸地说道:“下官从未见过黄花蒿,不知该去何处采集?又如何跟青蒿分别开来?” “黄花蒿和青蒿单从外观上看,很难分辨。” “不过要想区分二者,倒也简单,黄花蒿生在向阳之地,叶子在手中搓一搓,会有臭味,而没有气味的则是青蒿。” “黄花蒿可是个好东西,不仅能治疟疾,对于大肚子病也有一定的疗效,还有解热作用。” 云逍一番耐心的解释。 吴又可‘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颤声问道:“云真人,此言当真?” 傅振商以及太医院的人,也都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困扰江南上千年的疾病主要有两种。 一种是疟疾。 另外一种就是大肚子病(吸血虫病,此时尚不知道致病原因)。 数千年以来,因为这两种病,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尤其是大肚子病,让人闻风丧胆! 这种病的疫区主要分布在江南,以鄱阳湖、洞庭湖、太湖周围的湖区最为多见。 患了这种病,很多人开始日渐消瘦,瘦到皮包骨头,但是肚子却一天天的长大,就像个孕妇一般。 患者慢慢的就会丧失劳动力,最后在无药可医中绝望而又凄惨地死去。 最为恐怖的是,这病不仅传染,而且人畜共生。 只要村里一个人得病,很快就会传染一片,甚至危及全村。 在九州传播最厉害的时候,遍及12个省市的350个县,患者过千万人,受威胁人数超过一亿。 “人死无人抬,家家哭声哀,屋倒田地荒,亲戚不往来”。 甚至有千户村庄,最后存活的只有两人。 在场的所有人,提到大肚子病,就是一阵不寒而栗。 若是黄花蒿真的能够治疗这两种病,那简直就是江南百姓的福音。 那不是什么药材,而是仙草! “黄花蒿治疗疟疾有奇效,治疗大肚子病的效果,虽然没有那么立竿见影,但也有一定的效果。” “并且我有办法解决这一千年顽疾,即使无法根绝,也可以让其不再肆虐江南,祸害江南百姓。” “这就当做我为江南百姓送上的一份大礼吧!” 云逍的语气极其笃定。 扑通! 吴又可以及太医院的官员们,纷纷下跪。 “云真人功德无量啊!” “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我等医者,代江南百姓叩谢云真人!” …… 傅振商眼圈泛红,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王承恩会心地一笑。 任何顽疾,到了云真人这里,都不过是土鸡瓦狗。 江南百姓有福了,同样也是大明的福运。 只要云真人的法子得到证实,必定会尽收江南人心。 士绅、富商们,又能如何? “此事稍后再说,先治疗京营的军士以及染疟疾的百姓要紧。” 云逍上前扶起吴又可,“另外还要尽快查清江宁等地的瘟疫是什么病,疫区有哪些,然后再做出相应对策。” 吏目当即带着太医院的人匆匆而去。 吴又可急于知道黄花蒿的效果,也跟着火急火燎的去了。 云逍见傅振商一副心急难耐的样子,知道他担心京营的军士,笑道:“傅大人想去,那便去吧,贫道也该回去了!” 傅振商大喜:“多谢云真人体谅!” 云逍离开兵部官署,返回镜园。 再次见到柳如是,顿时有了惊艳之感。 经过雨露滋润的柳如是,显得更为明艳动人……也就是走路的姿态有些不太雅观。 云逍得意地一笑……妖精,你也有今日! “青牛精!” 柳如是低低说了一句,然后低眉顺眼地说道:“夫君日夜操劳,着实辛苦,今天特意让人准备了几个小菜,奴家陪夫君小酌几杯。” 云逍一阵狐疑。 怎么有点阴谋的气味? 第346章 贫道喜欢吃董肉,却不吃董小宛的肉 吃晚饭时,云逍惊讶地发现,竟然有自己前世最喜欢吃的虎皮肉。 皮呈皱纹状,油亮光滑,纹似虎皮,光是这菜肴的色相,就让人食指大动。 云逍尝了一口。 肥而不腻,香甜可口,软烂醇香。 味道竟是比后世吃的,还要胜过无数倍。 “你怎么知道我……” 云逍正开口询问,猛地醒悟过来。 柳如是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前世的喜好。 而此时虎皮肉这道菜,尚未在江南流传开来。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做这道菜的人,正是虎皮肉的发明者。 虎皮肉,又叫‘董肉’。 正是以发明者董小宛命名,与‘东坡肉’是一个意思。 云逍眉头大皱,放下筷子,“你把董小宛,请到镜园来了?” 柳如是大为惊奇。 不愧是青牛精……谪仙! 尝了一道菜,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这不是未卜先知,又是什么? 本打算把他给灌醉了,然后……然后让董小宛变成妹妹。 女人,属于占有欲极强的生物。 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吃独食。 可这个‘青牛精’,一个人实在是吃不下啊! 人常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可在这青牛精面前,再肥沃的田地,也招架不住轮番深耕细作。 董小宛来了,正好可以为自己分担。 中午的时候,董小宛就来镜园了。 说是前来答谢‘青牛精’的。 真正是个什么心思,柳大才女又怎么可能看不透? 小道士就是《西游记》里的唐僧,秦淮河的浪蹄子们,都垂涎三尺呢! 不过董小宛跟其他浪蹄子不一样。 不仅色艺双全,性情孤傲,跟自己的关系也是极好。 并且一手的好刺绣、茶饭……吕祖宫的那个丫头,做的饭是人吃的吗? 肥水不流外人田,索性让她分享唐僧肉。 没想到竟然被唐僧……青牛精,不,小道士给识破了。 不得不说,谪仙就是谪仙,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小宛妹妹是自己来的,可不是我请来的。”柳如是忙撇清自己。 小道士看上去人畜无害,可一旦动怒,那可不是小事情,小心肝儿都忍不住发颤。 云逍诧异地道:“自己来镜园的?” “你又是给她赎身,又是让人去敲打董家的债主,把坑董家的黑心伙计手脚都打断了。这么大的恩情,人家还不上门来道谢?” 柳如是幽怨地看了云逍一眼。 昨晚上还在吃着碗里呢,就安排锅里的。 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云逍一阵错愕,随即醒悟过来。 王承恩,你他娘的,还真的是个人才! 董小宛投书密告,本打算暗中帮她一把。 没想到王承恩居然把事情搞这么大,董小宛哪有不明白的? 人家还以为云真人有什么非分之想,估计魂都快吓没了。 极度怀疑老王是故意这么做的,可惜抓不到证据。 “董小宛人在哪里?” 云逍决定将董小宛找来,好生解释一下。 云真人可不是欺男霸女的人,更没有将她占为己有的想法……倒是闪过那样的念头。 只要是正常男人,尤其是后世那些喜欢看网文的帅逼读者,哪个不想独占秦淮八艳? (先别否认,捂着胸口想清楚了再说) 可云真人的道心又是何等坚定? 顶多也只是偶尔想想罢了,才不会跟那些色批读者一样,不光会想,还会付之行动……只可惜没机会。 云逍的话一落音,一名女子走了进来,朝着他款款一福:“奴家董白,见过云真人。” 董小宛一身水蓝色的衣裙,纤眉细目,身材娇小,气质澄澈空灵、清雅脱俗。 站在那里,就跟空谷幽兰一般,不染一丝烟火之气,透着几分孤傲,让人不忍亵渎。 却又给人一种温婉动人之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一番。 有点想吃董肉了……云逍定住心神,淡淡说道:“坐下说话。” 董小宛在柳如是身旁坐下,澄澈的眼睛看着云逍。 好一个俊俏的谪仙人! 李太白年轻之时,论相貌,也是不如他吧! 董小宛心中泛起波澜。 她的名字、字号,都与李白有关,可见她对李白仰慕到了什么地步。 李白肯定是见不到了。 可眼前这位同样是谪仙。 论才学,有大明李太白之称。 况且他对自己又有大恩。 若是找到这样的归宿…… 董小宛的心头开始变得火热。 秦淮河上的女子,可不是被礼教束缚的寻常女人。 她们置身欢场,早就看透了男女之事。 一旦发现自己喜欢的男子,就会毫不犹豫,哪怕是飞蛾扑火,也是在所不惜。 柳如是如此,董小宛同样也是如此。 “云真人大恩大德,董白无以为报。”董小宛开口道,声音温婉、清冷。 “你将士绅、富商之阴谋悉数告知于贫道,贫道替你赎身、处理家事,不过是回报。”云逍摆摆手,“报答之类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顿了顿,指着桌上的虎皮肉,笑道:“要说是报答,我已经收到了,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尝到董小姐亲手做的‘董肉’。” 话虽然说的客气,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意思很简单,贫道已经吃了‘董肉’,却不会吃做肉的人。 柳如是无奈地看了云逍一眼。 人家不光是要做‘董肉’给你吃,还要让你吃‘董小宛的肉’啊! “云真人太客气了。”董小宛瞬时心静似水,浅浅一笑,说道:“既如此,奴家就不打扰了。” 说完就起身朝外面走去。 柳如是问道:“小宛妹妹准备去哪里?” 董小宛幽幽说道:“金陵太过喧嚣,我打算回苏州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住下,与翠竹绿水相伴一生,倒也快活。” 柳如是道:“云真人替你赎身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江南,那些富绅不难联想到你投书的事情,又岂会放过你?” 董小宛一怔,顿时愣在那里。 云逍的眉头紧皱,这一点倒是疏忽了。 柳如是一声哀叹:“可怜董家妹妹,正是大好年华,更是才艺无双,要是落在富绅手中,恐怕是生不如死,下场比那街头的流莺还要凄惨……” 第347章 小宛妹妹,救我! 云逍瞪了一眼过去。 别的女人,都是见不得自家男人沾别的女人。 你倒好,反倒给贫道拉女人! 看怎么拾掇你! 可如何安置董小宛,的确是个麻烦事。 云逍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董小宛,心顿时软了……云真人哪里都很硬,可就是心有点软。 “若是不嫌镜园喧闹的话,董小姐何不暂住于此地,等贫道诛杀了那些魑魅魍魉,江南清静了,到时候再离开不迟。” 云真人这也是担心董小宛的安危。 总不能因为自己,让这苦命的女人陷入水火之中。 才不是馋人家的身子! 绝对不是! 大事成矣……柳如是抿嘴一笑,上前拉住董小宛,低声劝说了几句。 他一点诚意都没有……董小宛摇摇头,“如是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我的父亲还在苏州,常年卧榻在床,需要人照顾。” 她是个孤傲的性子,知道云逍对她无意,她自然不会继续纠缠不清。 柳如是继续劝道:“把伯父接到镜园来就是,云真人可是天下少有的神医,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董小宛犹豫了一下,看向云逍。 云逍点头道:“送过来让贫道看看,另外吴中名医吴又可也在南京,不过不敢保证能百分百治好。” 董小宛展颜一笑,“奴家先谢过云真人了。” 云逍心中一声叹息。 董小宛在镜园住下,以后自己想撇清都难了。 贫道真的只是喜欢吃‘董肉’,不是要吃董小宛的肉啊! 等吃过晚饭。 云逍让人将董小宛安顿下来。 镜园中有很多独立的庭院,环境也是极为清幽,安顿个把人自然不是难事。 云逍将柳如是叫到房中。 然后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夫君,奴家错了,奴家认罚。” 柳如是楚楚可怜,一副任君惩罚的样子。 云逍冷冷说道:“说吧,怎么罚你?” “夫君想怎么罚,奴家都认了。”柳如是咬牙说道,像是要等着赴汤蹈火一般。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 一只蜘蛛正在房檐下织网,没错,正是那只意志坚定、辛勤的小蜘蛛。 早上的时候,它被迫逃离这里。 换了好几个地方,结网苦等猎物,谁知却是一无所获。 为了生计,小蜘蛛只得又返了回来,今晚上应该是可以安静地织网了。 谁知蛛网刚结到一半,房屋再次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小蜘蛛大惊,死死地趴在蜘蛛网上,随着蛛网一起动荡起伏。 过了小半个时辰。 小蜘蛛再也无法撑下去,眼看就要从蛛网上坠落。 这时从屋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呼救声:“小宛妹妹,救我,救救我!” 声音响彻镜园。 然后……一切风平浪静。 小蜘蛛热泪盈眶,这下子,终于可以安心织网了。 相距不远的一座独立小院中。 董小宛因为心中有事,于是在院中独坐赏月。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柳如是的求救声清晰可闻。 “柳隐,你要死啊!” 董小宛面红耳赤,感到有一股热流在腹中涌动,忍不住并拢了双腿。 …… 南京外廓城。 位于麒麟城附近,有一座兵营。 这里便是南京京营的大教场兵营。 这儿曾是卫戍都城的京营驻兵重地,曾经驻扎着五万大明精锐。 然而南京承平日久,既无边患,也不靠海,军备松弛。 随着岁月流逝,到此时军队人数已经大为缩减,人数仅有一万二千,并且多数是老弱病残。 “老稚疲癃居什之九,徒手寄操居什之二。”这就是南京京营的写照。 这两句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南京城里十分之九的明军,是老弱病残,其中还有十分之二,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就是来混日子的。 兵营由于年久失修,变得破败不堪。 大教场兵营的东南角,有一片临时搭建的营帐。 营地里散发着浓烈的恶臭,痛苦的呻吟、惨叫声,不断从营帐中传出。 鬼路过这里,都要绕道而行。 这里的军士,都是最近染上疟疾被送到这里等死的,最终能熬过来的,不会超过一成。 从前几天发现疟疾患者到现在,已经死了一百多人。 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就连军士自己都认命了。 如今这年头,军户是贱籍,军士的命一文不值。 染上疟疾只能怪自己倒霉,死也就死了。 可此时,营帐里却是灯火通明。 来自太医院、应天府医学的十几名医者,在为军士诊治、用药。 还有几十名健壮军汉在收拾营帐内外的秽物,泼洒石灰。 距离营帐不远处,十几名将官聚在一起,捂着口鼻,一个个惊恐万状,生怕被瘟神给盯上了一般。 一名把总愤愤地说道:“一些个贱命的军汉而已,死也就死了,再补充一批也就是了。上面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居然要给他们治病,这是银子多了没处花吧?” 一名坐司官附和道:“治就治吧,偏偏还要咱们在这里守着,啥时候好了,啥时候才能走。这染上了瘴气(这时候对疟疾的称呼),人还能活?” 其他将官也跟着议论纷纷。 “尚书大人也染上了瘴气,现在不正坐在中军大营里面吗?” “那是有神医给他治病,命又够硬,那些个粗鄙军汉能比?” “听太医院的医官说,这次是云真人拿出了一个仙方,可以药到病除。仙方真的有那么神?” “那云逍子该不会真的是神仙吧?” …… “都给老子闭嘴!” 坐营官一声呵斥,顿时安静了下来。 坐营官看向中军大营,烦躁地跺跺脚,冷笑道:“云逍子让人给军士们治病,这是在收买人心呢。” “等治好了这些个军士,收了军心,到时候就会让傅振商替代国公爷,掌握兵权,咱们的好日子可就要到头了。” 南京的京营,真正掌握兵权的是保国公朱国弼。 陈靖这个守备太监,只收银子,基本不过问军中的事情。 自从傅振商担任南京兵部尚书后,就开始整顿兵政,只是由于受到重重掣肘,因此成效不大。 可如今来了个云逍子,跟朱国弼不对路,他要是给傅振商撑腰,到时候将官们可就没法继续喝兵血了。 听坐营官这么一说,将官们全都炸毛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云逍子这么做,哪怕他真的是神仙,也绝不会答应。 “咋呼个啥?” 坐营官摆摆手,“国公爷能让云逍子胡来?他发话了,这次要给云逍子一点颜色瞅瞅,先给你们透点风,心里有个准备。” 第348章 尽收军心,愿为云逍子利刃 中军大营。 傅振商正独坐帐中,在想着事情。 他混迹官场多年,能力、见识都是不凡。 今天云逍前去官署探视,又怎么看不透他的意图? 皇帝对云逍子委以重任,其用意就是解决江南积弊。 云逍子要面对的,是江南庞大的士绅集团,手头上仅仅只有三千勇卫营,显然是远远不够。 他昨天敲打朱国弼,今天就亲自登门,自然是想笼络自己这个兵部尚书,进而掌握南直隶的兵权。 包括让太医院的医官为京营军士治病,也未尝没有收买军心的意思在里面。 “云逍子,你未免小觑本官了!” “你若是真心造福江南军民,即使为你手中利刃,斩杀那些祸国殃民的魑魅魍魉,那又如何?” 傅振商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尚书大人,傅大人……” 太医院的吏目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如何?” 傅振商猛地站起身。 由于大病初愈,又没休息好,一阵头晕目眩,又重新坐了回去。 “有效了,有奇效!” “下官按照《肘后方》上所说,以黄花蒿泡酒绞汁,然后给染病者服用。” “染病军士一千多人,下午边上喝下的,到此时,已经有大半人停止了打摆子,甚至有小部分已经恢复神智,能够进食了。” 吏目眉飞色舞,吐沫星子乱飞。 傅振商惊喜万分,不顾身体虚弱,直奔隔离染病军士的营房而去。 进入营房中,果然如吏目所说,几乎所有军士都有了明显的好转,也就是程度不一而已。 傅振商兴奋地连声赞叹:“仙草,这黄花蒿,果然是仙草!” 吴又可也是激动不已,感慨万千:“这种克制疟疾的仙草,就记载在《肘后方》上,千百年来的医者,无人不知,却无一人知晓竟会是平平无奇的黄花蒿。云逍子,真谪仙也!” 傅振商振奋击掌而道:“有了治疗疟疾之法,以后我大明百姓再也不受疟疾之苦。云逍子,功莫大焉!” 吴又可叹道:“再加上一个鼠疫,云逍子,堪称是医中圣者,功盖千古!” 正说话间,十几名病情恢复较好的军士,挣扎着跪在地上,纷纷叩头,感激涕零。 大明武人地位低下,普通军士连百姓都不如,命贱如狗。 这些染上疟疾的军士,自从被送到这里,根本就没指望活着离开,也早就人命。 然而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这些活生生的人?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傅振商竟然让人给他们治病,并且还给治好了! 这些军士如何能不感恩戴德? “让太医院给你们治病的,是纯阳真人、昌平伯云逍子,救你们的法子,也是云真人给的。” “你们要谢的人,应当是云逍子才对!” 傅振商朗声说道,营房内安静了下来。 寂静了片刻。 一名军士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位大人说的都是真的?那样的大人物,会把咱们这些丘八当人看?” “你们为何不是人?” 傅振商神情肃然,郑重地说道:“云真人昨天亲口对本官说,官员的命是命,大明军士和百姓的命,同样也是命!” 这番话,如同惊雷一般,震得所有军士瞠目结舌。 片刻后,也不知是谁率先哭了起来,接着所有军士无不落泪,甚至有人嚎啕大哭起来。 “本官顺便说说,云真人对咱们大明将士的厚爱。” “京城中建的忠烈祠,你们应当都听说过吧?正是云真人向陛下提议,并亲手建造而成!” “以后但凡是为大明战死的将士,都可以进入忠烈祠受祭,享受大明香火!” “还有前些日子,为大家补齐了拖欠数年的军饷,银子是云真人查抄晋商所得,也是云真人向陛下提议,发放拖欠军饷。” 傅振商的话一落音,众军士又是一片哗然,很多人纷纷跪地磕头,脑袋磕的咚咚作响。 不少原本重病无法起身的军士,也挣扎着趴在地上叩头。 傅振商大声道:“云真人此次来江南,有用得着你们的时候,好好养病,等病好了,为云真人效力!” “愿为云真人效死!” “小的这条命,以后就是云真人的了!” 众军士轰然应诺。 跟在傅振商后面的京营将官们,心中无不哀叹。 等这里的消息传开,京营的军心,将尽归云逍子。 保国公的兵权,恐怕是保不住了。 而他们的好日子,也从此到头了。 傅振商微微一笑:“云逍子,既然你要以我为刀,那我就将这把刀,磨得锋利,在江南杀出个朗朗乾坤!” …… 第二天早晨。 傅振商、吴又可、应天府的官员,以及太医院的医官,齐聚镜园。 再次相见,傅振商等人在云逍的面前,多了几分发自心底的敬畏,且敬多畏少。 听说黄花蒿有奇效,云逍暗自松了一口气。 感谢葛洪,感谢屠奶奶! 另外江宁等地的瘟疫,也摸清了。 通过症状可以判断,瘟疫主要是疟疾、霍乱,这是水灾之后最容易发生的瘟疫。 云逍又松了一口气。 这两样传染病,以现有的条件都可以治疗。 黄花蒿治疟疾,大蒜水就可以治霍乱,严重的病人可以用大蒜素。 黄花蒿不是什么贵重药材,大蒜素这东西也很容易制出来。 最重要的还是防控。 瘟疫防控,云逍自然是轻车熟路。 除了‘保护易感染人群、切断传播途径、管理传染源’三环节,另外云逍还重点强调了四点。 饮用水源保护、饮食卫生、环境消毒、杀虫。 应天府的官员和太医院的医官们虽然不明觉厉,却都老老实实地牢记在心中,也不敢多嘴询问。 吴又可却是忍不住问道:“云真人讲到的这些,可有依据?” “任何瘟疫,都必须传染的源头,以及传播的途径。” “瘟疫的传染源,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极其微小的虫子,比如疟疾、大肚子病,这一类又叫寄生虫病。” “而另一类,则是更为微小的生物,这一类占了大多数,鼠疫、霍乱、伤寒等等,都是属于此类。” 众人就跟听天书一般,虽然不明白云逍在说什么,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吴又可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云真人,又是从何得知?” 云逍说道:帅气逼人的读者们都不愿投票催更,贫道坚决不说。 第349章 假节钺,南皇帝? 吴又可之所以会如此激动,倒也不难理解。 他此时的瘟疫理论,还尚未形成。 只是总结出,瘟疫非风非寒,非暑非湿,非六淫之邪外侵,而是空气中存在的一种“疬气”感人所至。 这一想法,与千古相传的医学理论完全相悖,一旦提出来,必定是惊世骇俗。 而吴又可又找不出有力的佐证,因此迟迟不敢公开。 若是真的如云逍所说,瘟疫是由肉眼无法看到的小虫子和微生物造成的,那就证明他的思路完全正确。 云逍笑了笑,“贫道,可以看到啊!”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能够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这难道也是谪仙的法术? 云逍向王承恩问道:“方以智那边,弄的怎么样了?” 王承恩答道:“已经成功了,也就是外观不够美观,方以智正让工匠打磨。” “让他多造几台出来,然后直接从苏州送过来,不用搞得那么精美,能用即可。” 云逍吩咐了几句,然后朝众人说道:“过些时日,吴大医以及诸位,都可以亲眼看到那些用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不过那些更小的微生物,暂时却是无法看到。” 吴又可难以置信地颤声道:“难道,难道那是仙器?” “雕虫小技而已!”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然后说道:“等江宁等地的瘟疫得到控制,贫道会召集七省医官来南京,共同见证一番。” 吴又可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从古至今,医生面临的最大难题是什么? 确诊! 不仅是大明,古往今来的医者,必须要有扎实的功底,还需要名师指点,然后多年的行医经验。 这样才能通过望闻问切,得到诊断结果。 然而这其中的误差实在是太大了,甚至很多名医,都会经常出现错误的诊断。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医者在给患者看病时,靠的是直觉,甚至是瞎蒙。 不过多少还能靠点谱,比起西方此时的医学(草菅人命),要高明不知道多少倍。 有了这件‘仙器’,将彻底颠覆以往单靠望闻问切的历史,给医学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 尤其是对于瘟疫,只要通过‘仙器’找到传染源头,再怎么厉害的瘟疫,终究都能够制伏。 身为一名医者,并且是一名有抱负的医者,吴又可意识到这‘仙器’的重要性,又怎能不激动万分? 接下来,云逍又重申了防疫的注意事项,特别强调了一番要求。 快要结束的时候。 方正化火急火燎地前来,大声说道:“圣旨到了,云真人快快准备接旨!” 云逍去了后堂,在柳如是的帮助下,换上伯爵公服。 这一身行头,他还从来没穿过,主要是穿着太累。 为了表示对皇权的尊重,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穿上。 穿戴整齐之后,整个人顿时多出了几分威严。 “这可比螨清的僵尸服,要帅气多了!” 云逍心中一阵庆幸。 多亏穿越到大明,这要是穿越到螨清,留着金钱鼠辫,穿着僵尸官服,光是想想都是让人不寒而栗。 云逍来到中堂,傅振商等人都整理官袍,毕恭毕敬地在他身后肃立。 吴又可是白身,没资格接旨,早早地回避。 不多久。 十几个锦衣卫开道,一个身穿绯红官袍的中年官员昂首阔步而来,身后跟着四名太监。 这传旨的官员,云逍虽然不认得,跟他却有些交集,正是内阁大臣薛国观。 “有旨意,云逍子,听旨!” 薛国观看向云逍,一张刻板的死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陛下说了,云真人不必跪接。” 皇帝侄儿有心了,没白心疼……云逍子躬身低头,其余众人纷纷下跪,三呼万岁。 薛国观大声宣旨,圣旨的内容,与之前的飞奴传书大致相同。 敕封云逍子为大真人,封号……十二字的封号,太长了,连云逍都记不住。 赐尚方宝剑,假节钺,替天巡行浙直,节制南直隶、浙江、山东、福建、广东、广西、江西七省,总理军政等一应事务。 授临机专断之权,官员、勋贵、将佐,无论品级、爵位高低,皆有先斩后奏之权。 …… 听到‘假节钺’一词,众人无不骇然。 “假节钺”,在三国、两晋时期,代表皇帝的出行。 凡持节使臣,就代表着皇帝亲临,象征皇帝与国家,可行使相应的权力。 武将“假节钺(或假黄钺)”的话,在战时状态就不必左请示、右汇报,可以直接斩杀军中触犯军令的将士。 从晋朝开始,“假节钺”成为级别最高的君王授权方式。 拥有了“假节钺”的权力,不但可以随意斩杀触犯军令的士卒,还可以代替君主出征,并拥有斩杀节将的权力。 持节都督镇守一方,也是后来割据地方的‘节度使’之前身。 可大明自立国以来,就从来没有一个皇帝赋予臣子“假节钺”的权力了啊! 光是尚方宝剑还不够,又赐予“假节钺”之权,皇帝这是生怕云逍子的权力不够大啊! 圣旨中,还有一道让人无比震惊的旨意。 浙直总督府,暂设南京皇宫之内。 朝廷虽然迁到北京,可南京的皇宫依然还在,并且一应俱全。 让外臣进驻皇宫,这可是大大的逾制了啊! 陛下莫非是打算让云逍子成为南皇帝? “云大真人,恭喜了啊!” 薛国观宣旨完毕,笑眯眯地开口。 “云逍子,谢陛下天恩!” 云逍拱手长揖,然后上前接过圣旨。 将圣旨握在手中,云逍感到肩上陡然一沉,心潮荡漾不定。 从此刻起,手握大明半壁江山。 然而同时也肩挑着大明的兴衰,担子,无比沉重。 王承恩、傅振商等官员,纷纷上前道贺,每个人的眼里都透着发自心底的敬畏。 云逍微微点头,神情古井不波,依然跟以往那样风轻云淡。 “传谕南京六部,浙直各府五品以上官员,以及各卫所主官,于十日后到皇城中府议事。” 云逍向王承恩吩咐道。 王承恩躬身领命。 众人心中一凛,十天后,南直隶、浙江,将会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无数人将会在这场大浪中,折戟沉沙,甚至粉身碎骨。 第350章 叔父这倒霉的侄儿啊! 京城,皇宫。 散朝后,崇祯来到翊坤宫。 今天准备与袁贵妃一起微服出宫,去办一件大事。 云昊,终于入京了! 崇祯这次出宫,要与云昊来一次‘巧遇’。 自己这个假侄儿,能否成为真侄儿,就看今天的表现了。 崇祯换上常服,作富家公子打扮。 而袁贵妃则是女扮男装,装扮成他的书童。 准备动身时,老天忽然变了脸,好端端的,竟然下起了雹子。 大大小小的雹子,打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叮叮当当’作响。 崇祯只得留在翊坤宫,等冰雹过去。 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而来,呈上一份来自江南的密报。 “叔父竟然担心朕会三心二意,刻意暗示王承恩,提醒朕不要忘了煤山的歪脖子树。” 崇祯看了一眼,哑然失笑。 “叔父身在江南,又将要干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袁贵妃笑着说道,心说‘伴君如伴虎’,叔父做的没错。 崇祯摇头一笑,继续看下去,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 袁贵妃诧异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崇祯笑道:“叔父终于将柳如是收入房中,江南名妓董小宛,也与叔父住在了一起。朕是万万不曾想到啊,叔父也会坠入了温柔乡!” 袁贵妃跟着笑道:“谪仙与名妓,从此我大明将多出一段风流佳话。” “哪里是什么风流佳话啊!” 崇祯收敛笑容,目光投向宫殿之外,一声长叹。 “叔父向来不好女色,此番去江南,却连收二女。他这是肩负重担,借此来开解重压。” “此时圣旨应当已经到了南京,接下来,叔父将要面对一场惊涛骇浪啊!” “叔父本身在红尘之外,如今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被朕生生拖入俗世纷争。朕每每想到这些,都是深感愧疚。” 袁贵妃劝慰道:“晋商的势力何等庞大,还有西洋传教士、东林党,甚至敢于谋害天子,结果却如何?在叔父运筹帷幄之下,全都灰飞烟灭。江南士绅以及豪族,又岂能奈何到他?” 崇祯点点头,深以为然。 这场冰雹来得快,去的也快。 就在说话间,外面的冰雹停了。 崇祯与袁贵妃同乘一轿,出了皇宫。 谁知没走多远,就有锦衣卫匆匆来报。 云昊,出事了! 就在刚刚,云昊前脚刚从永定门入城,天上就下起了冰雹。 猝不及防之下,被七八个核桃大小的冰雹砸中了脑袋。 头破血流且不说,还被砸的鼻青脸肿。 好在性命无忧,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崇祯和袁贵妃目瞪口呆。 愣了半晌。 崇祯幽幽说道:“叔父这……倒霉的侄儿啊!” 云昊在江南的倒霉事,他自然是听说过。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倒霉到这等地步。 现在自然是不便去见他,只能等他伤好了再说。 崇祯安排人去给云昊医治,然后跟袁贵妃打道回宫。 …… 时间过得飞快。 一晃就是九天的时间过去。 这几天云逍一直住在镜园中,哪儿也没去。 身份不一样了,再去秦淮河浪……体察民情,也不是那么回事,毕竟要讲究一个体统。 好在有柳如是相伴,又有董小宛这美女厨子伺候饮食,没事时携美在镜园中走走,日子倒也过得不那么无聊。 不过有一件事情,让云真人极为郁闷。 每天晚上,柳如是都会习惯性的求救于董小宛。 以至于第二天见到人家,都有些惭愧……云真人偶尔也会幻想一下的。 明天就是召集南直隶和浙江官员议事的日子,肯定少不了一场交锋,因此晚上云逍早早睡下。 然而今夜有人却是注定无眠。 已是夜深。 保国公府中,朱国弼依然在见客。 客人名为阮大钺,也是曾经风云一时的人物。 他是东林党人高攀龙的弟子,曾经为东林党立下大功,因此名列东林骨干,在《东林点将录》中绰号‘没遮拦’。 后来阮大钺却又投靠魏忠贤,当上了太常少卿。 魏忠贤倒台之后,阮大钺被罢官。 他不甘就此退圈,试图与东林党讲和。 这厮也是倒霉,好不容易通过张溥,搭上了周延儒这条线,取得了东林党的原谅。 结果……东林党、复社全都没了。 就连周延儒和张溥,也成了阶下囚。 如今阮大钺靠写戏文为生,由于曲词工丽,文采绚烂,情节热闹,因此他写的戏在江南风靡一时。 可阮大钺痴迷权势,又岂会甘心当一辈子的苦逼作者? 这次云逍下江南,让他找到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此时阮大钺的身份,是东南士绅、富商的幕宾,暗中为他们出谋划策,奔走联络。 阮大钺坚信这次押对了宝。 云逍子妄图以一人之力,与天下为敌,岂有不败之理? 阮大钺此时出现在保国公府,正是肩负着重要使命,来说服朱国弼。 “据在下所知,守备太监陈靖、兵部尚书傅振商,已经完全投靠云逍子。” “并且这些日子,傅振商在军中大肆为云逍子发声,收买人心,并在陈靖的配合下,整顿兵政,清除异己。” “等云逍子掌握兵权之后,公爷以为,他会放过你?” 阮大钺侃侃而谈,分析的头头是道。 朱国弼沉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本国公又如何不知?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一旦败露,本国公将万劫不复,怎能小心谨慎?” “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明日云逍子召集江南官员、将帅议事,公爷明天不动手,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只能任由其宰割。” “言尽于此,国公爷好自为之,在下告辞!” 阮大钺长身而起,大步朝外面走去。 朱国弼双手用力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来,沉声说道:“罢了,本国公已经被云逍子逼上了绝路,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阮大钺大喜,“公爷英明!” 朱国弼冷哼一声,接着说道:“不过丑话说到前头,士绅、富商们可别把让本国公当傻子,去做那出头鸟,他们却躲在后面看戏。” “公爷大可不必有此担心,关系到江南乃至东南七省士绅、商贾的福祉,他们又怎会置身事外?” 阮大钺信誓旦旦地保证。 朱国弼阴沉沉地说道:“云逍子,你羞辱我儿,我忍忍也就罢了。可你想拿走我手中的权柄,那休怪我无情了!” 第351章 总督上任,震慑百官 崇祯三年。 八月二十七,卯时。 天边刚刚破晓,晨风席席。 云逍在王承恩、薛国观的陪同下,走进南京紫禁城。 站在昔日大明国门正阳门前,看着重重宫阙,云逍一时感慨万千。 南京紫禁城,是此时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宫殿建筑群,被称为“世界第一宫殿”。 这是九州古往今来,宫殿建筑的集大成者,是遵循礼制秩序的典范。 北京紫禁城就是以此为蓝本,大明以及螨清的官式建筑,都是以此作为母本。 只可惜,这座“世界第一宫殿”,随着大明王朝的毁灭,最终毁于一旦。 建奴入主天下,南京紫禁城被八旗驻防,成为满族聚居区,人称"满城",昔日大明皇城,惨遭建奴蹂躏。 到后来,康麻子的"圣手"再次伸向南京紫禁城,为了建造普陀山法雨禅寺,大笔一挥,拆除琉璃瓦12万张。 等到了太平天国时期,洪天王为了建宫殿,将南京紫禁城肢解的支离破碎,到处断壁残垣。 云逍在后世曾经游览过这里,看到的只有一座故宫遗址公园。 此时来到这里,怎么也难以把这无比辉煌的紫禁城,与前世所看到的联系在一起。 “大明山河永在,日月之心永存,因为,我来了!” 云逍深吸一口气,将澎湃的心潮压下,昂首走进正阳门。 崇祯虽然在圣旨上说,浙直总督官署可以暂设皇宫之中,云逍却还没有飘到把这话当真的地步。 要是真的搬到奉天殿(俗称金銮殿)去办公,即使崇祯心里没想法,也会被百官喷成筛子。 甚至会引起很多人生出异想,云真人是不是打算在江南另立朝廷? 因此云逍就住在镜园,这次召集官员议事,则是放在内禁垣(宫城)之外的中府。 临近辰时。 南京六部、九卿,以及南直浙五品以上官员,直浙兵防、各卫所主官,共计三百余人,齐聚中府。 众人依品秩依次站立。 官员们心里都清楚,自今天开始,直浙之地将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这场风波针对士绅而来,在场的每个人,都将不可避免地被波及到。 大殿里静悄悄的,气氛显得沉闷而又压抑。 很多官员不时地看向前方那个空位置,心中惶恐而又紧张万分。 那位,比皇帝还要可怕啊! 毕竟皇帝行事,还要遵循礼制,讲究个体统。 而这位,却是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更不会顾忌什么官场规矩,也不会在乎你是个什么身份。 更要命的是,这位是传说中能够未卜先知、且多智近妖的谪仙! 却也有不少官员,神情淡定,面带冷笑。 谪仙又如何? 这次面对的,是直浙乃至整个东南的士绅、富商! 如此庞大的利益集团,把控着大明的经济命脉,影响着大明的方方面面。 你还能把他们全都给杀光了不成? 这些日子,士绅、富商们早在暗中活动。 只要云逍子敢摊牌,他们就会如同洪荒猛兽一般亮出狰狞獠牙,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薛国观、王承恩站在两侧之首。 薛国观此次来南京,不光是为了传旨,同时也是崇祯特意派来的一员大将。 一位内阁大臣,一位秉笔太监、东厂提督,代表着外朝和内廷,同时也表面的皇帝的决心。 此时二人都是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王承恩清楚云真人的手段,更是知道他与万岁爷的关系,自然是淡定的很。 并且这次东厂又来大活了,只要江南的事情办成了,他这个厂督也将名留青史。 老王此刻心里激动着呢! 至于薛国观……这是个能干事、也敢于干事的直臣。 他迫切地想要施展一腔抱负,为大明革除积弊,拯救国家于危难。 历史上,他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建议崇祯向皇亲摊派饷银,由此可见他是个秉性。 只可惜最后被崇祯当成替罪羊给杀了。 这次云逍在江南对士绅下手,正合薛国观之意,并且云逍的行事风格,也很对他的胃口。 为了能来南京,他跟温体仁差点在内阁会议上打了起来。 居于薛国观之下的保国公朱国弼,神情也是异常平静。 然而当他看向中央的空位时,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云逍子,看你这次该如何收场!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等待的时候,云逍自后堂走出,方正化跟在身后,手捧着一柄尚方宝剑。 云逍一身公服,头戴七梁伯爵冠,不见了往日的出尘飘逸,却多出了如山一般的威严,让众人无不凛然屏息。 云逍来到桌案后,从容落座。 “浙直总督到,众官拜见!” 方正化大声说道,声音震得人耳朵一阵嗡嗡作响。 众人当中,有爵位或是二品以上者,向右迈出两步,朝着云逍行两拜礼。 而二品以下者,则是行跪拜之礼。 大明的官员的礼节繁琐,依品级等次,凡拜揖序立、行走回避、尊卑上下,森然各有仪节。 云逍的爵位只是伯爵,然而此时替天巡行,又有浙直总督的身份,因此被视作亲王一类,可以坐受众人之礼。 二品以上官员需要居右行两拜礼,二品以下,则是需要跪拜,禀事则跪。 礼毕。 云逍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这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前些日子京城中发生的事情,诸位想必都很清楚。贫道奉圣命巡行江南,其目的,诸位想必也都心知肚明。” “总之就是一件事,有人谋害了先帝,又蓄意谋害当今天子,而幕后真凶,就在这江南之地!” “贫道此行江南,是要为陛下揪出这些乱臣贼子,还江南朗朗乾坤!” 清冷的声音传出,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云逍子,这是定调子了啊! 不提什么拖欠钱粮。 也不提江南士绅的种种劣迹。 而是直接搬出谋逆大案。 牵扯到谋害天子的案子当中,那还不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谁敢说个‘不’字,等待他的,就是九族消消乐。 云逍简短的开场白,瞬时扑面了很多人心中不切实际的念想,无不凛然而惊。 第352章 兵变! 王承恩看了一眼云逍,又扫了一眼众人,暗自里‘嘿嘿’一笑。 云真人就是万岁爷祭出的伏魔剑。 这次非把江南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全都给杀的干干净净不可! 朱国弼心中一声冷笑。 凭借一个谋逆大案,就想剥夺了江南士绅的福祉,从他们身上刮下一层肉。 陛下和云逍子,未免太过天真! 今天这一关,看你怎么过! “陛下曾当众痛数江南士绅七宗罪,如今贫道替天巡行江南,首先,从清缴钱粮赋税开始……” 开场白过后,云逍将话引入正题。 螨清为了打压江南士绅,借助‘哭庙案’杀了一批,接着是‘奏销案’,把江南士绅的底裤都给扒了干净。 如今有了‘谋逆案’,比起‘哭庙案’这个借口,可要实在多了。 云逍的话还没说完,大殿内又是一阵骚动。 绝大多数人都是震骇万分,有人当即就要开口反驳。 清缴钱粮赋税,跟谋逆有什么关联? 这分明是有意拿江南士绅开刀! 就在这时,殿外值守的一名锦衣卫匆匆入殿,向云逍大声禀报:“兵部官署轮值堂官前来报信,十万火急!” 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傅振商心里‘咯噔’一声。 出事了,出大事了! 云逍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淡然说道:“让他进来。” 兵部官署轮值的堂官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声叫道:“大事不好,不好了,兵变,大教场、小校场以及神机营,全都哗变了!” 轰! 如同在油桶里丢下一根火把,大殿中一片哗然。 紧接着众人一阵大乱,有几名官员吓得六神无主,拔腿就朝殿外跑去。 方正化厉声喝道:“肃静!锦衣卫何在!” 大批锦衣卫冲进宫殿,场面这才迅速稳定下来。 “这就咱大明的官员?” 云逍在座位上岿然不动,嘲弄道:“听到一点风声,就吓得落荒而逃,这要是建奴或是窝寇来了,那岂不是要吓尿裤子?” 众人无不面红耳赤,纷纷低下头来。 云逍接着漠然开口:“刚才逃出去的几个,一律革职!” 众多官员莫不骇然。 刚才仓皇逃出大殿的一共有五人,其中有一人,竟是南京户部的左侍郎。 这侍郎听了云逍的话,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我乃朝廷正三品命官,仅仅只是因为一点小过,就要被革职。云逍子,你未免太嚣张了!” 云逍淡淡说道:“拿下,下狱!” 那侍郎呆了一下,随即叫嚷道:“云逍子,你骄横跋扈,藐视朝廷,你就是魏忠贤,不,魏阉当年都不曾有你这般嚣张……” 云逍又道:“抄家!” 那侍郎的叫嚣声,顿时戛然而止。 再说一句,就是要杀头了啊! 两名锦衣卫上前,摘去这侍郎的官帽,然后直接架着拖出大殿。 大殿里一片寂静,官员们无不心惊胆战。 王承恩摇头一笑。 南京的官儿,舒坦日子过惯了,还不知道云真人的手段呢! 别说是你一个南京户部的侍郎,就是内阁辅臣,云真人一句话,说革职就革职,说杀头就杀头了。 应天巡抚张国维开口说道:“京营士兵哗变,请云真人立即派兵平叛,以免事态扩大!” 傅振商跟着说道:“下官愿意亲自前去,平息兵乱。” 就在这时,再次有急报送来。 军士们冲出营地,在外廓城内外四处劫掠,且有大批军士朝内城而来。 殿内众人再次神色大变,有很多人吓得脸色苍白,腿肚子不停地哆嗦着。 朱国弼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冷笑。 也有一部分官员,隐隐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反倒冷静了下来。 这里还在议事,突然就闹起了兵变,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是有人在故意向云逍子示威,不,不能称之为示威,而是要在他接手浙直总督、发号施令之日,就要直接掀翻他。 兵变,可不是小事。 大明的历史上,有多少军中名将,因为手下的军士哗变,而被罢官,甚至是掉脑袋? 况且这里是留都南京。 要是事态无法控制,导致南京出现大乱,哪个能承担这样的责任? 云逍子这浙直总督,也担待不起。 张国维、范景文等官员,神色都是十分凝重。 今天的兵变,显然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其目的不言而喻。 要想化解这场风波,难啊! 范景文正要开口,王承恩朝他摇摇头,然后看了一眼云逍。 见云逍依然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丝毫看不到一丝惊慌。 范景文等人心中大定。 有这位在这里坐镇,还有平息不了的风浪? 你看看人家老薛,稳的跟老狗一样,显然是知道云真人的能耐。 自己与人家相比,还是差了点火候啊! 傅振商正要站出来,云逍摆摆手,向报信的兵部官员问道:“军士们为什么要哗变?” 那兵部官员看了一眼傅振商,然后硬着头皮答道:“据逃到兵部报信的将官称,因为傅尚书整顿兵政,清退老弱,军士们没有了活路,这才闹腾起来,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傅振商神色大变,随即站出来,向着云逍跪下,摘下官帽放在一旁。 事情十分明朗。 有人要扳倒云真人,这才找了这样的理由,鼓动军士哗变。 云真人万万不能倒下,这个罪责,只能自己一力承担了。 “不是让军士们没有了活路,而是让某些人,没办法再喝兵血了吧?” “傅大人,兵变一事,与你无关,请起!” 云逍双手虚抬。 傅振商跪地不起:“请云真人斩振商,以我之首级,平息兵变!” 王承恩、薛国观等人无不动容。 想到南京的官员当中,竟然还有这么一位有担当的。 这头犟驴……云逍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去理睬傅振商,看向众官:“诸位有什么好办法,立即平息兵变?” 众人瞬时化作了一座座雕塑,无人应答。 很多人暗自在心中冷笑,刚才不是威风八面吗? 又是要追查逆党,又是清剿钱粮,户部侍郎说下狱就下狱了。 现在怎么就无计可施了? 这次,看你如何渡过这一劫! 第353章 斩杀罪魁祸首?这主意好啊! 上方桥。 这里距离大教场不远,过了这座桥,顺着秦淮河而上,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抵达皇城。 桥头有一座三层酒楼,站在最高处,能够将桥另一头一览无遗。 此时。 阮大钺、王时敏等人,正凭栏眺望。 看到桥的另一边,一片大乱,大批乱兵四处劫掠,百姓仓皇逃窜,哭嚎声清晰可闻。 阮大钺捋着稀疏的胡须,笑道:“保国公总算是不负众望,在这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了。” 旁边一人皱眉说道:“先生谋划并一力促成的这次兵变,果真能置云逍子于死地?” “云逍子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平息这场兵变,势必会引发全城大乱。” “若是皇陵再被乱兵惊扰,当今天子即使再怎么宠信他,也不得不杀他以谢天下!” “这场兵变,就是对云逍子的致命一击!” 阮大钺智珠在握,就差一把羽扇了。 王时敏点点头,“若是真能如此,先生将有大功于江南,我等定会鼎力助先生复出,数年之后,位列中枢,甚至是位列元辅,也不无可能。” 阮大钺闻言大喜,接着看向桥那边的骚乱,说道:“看来火还不够大,还得再烧烧!” …… 皇宫中府。 云逍见无人答话,随即看向守备太监陈靖,“陈公公身为守备太监,应该有办法平息兵乱吧?” 陈靖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他本以为云逍会将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不曾想云逍却将目光投向保国公朱国弼:“保国公是南京守备,对京营的情况最为熟悉,想必有法子迅速平息兵变,还请教贫道。” 你也有求于本国公的时候……朱国弼诚惶诚恐,“卑职鲁钝,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法子,迅速平息这场兵变。” 很多官员一阵幸灾乐祸。 因为一个歌姬,将保国公世子当街罚跪,那时候是何等的不可一世? 现在怎么就求到人家头上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古人诚不我欺! 云逍笑了笑,眼神却是冷了几分,“贫道以为,保国公一定有办法,这种时候又怎能藏私?” 朱国弼眉头紧锁,想了片刻,答道:“如今之计,也只有给军士们一个交代,如此才能平息他们的怨气。” 云逍继续问道:“什么交代?” 朱国弼看了一眼傅振商,咬牙道:“斩杀罪魁祸首,以谢京营将士!” 云逍抚掌说道:“斩杀罪魁祸首,以谢京营将士……这倒是个好办法,贫道……采纳了!” 大殿内又是一阵骚动。 万万没有想到,云逍子竟然采用了舍车保帅的办法。 然而杀了傅振商,真的能平息兵变? 薛国观、王承恩等人,也都是一阵意外,不解地看向云逍。 云逍拍了一下手掌,朗声说道:“来人,取下保国公首级,传首全城!” 跪在地上的傅振商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云逍。 啥? 取下保国公首级,传首全城?! 官员们目瞪口呆,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云逍子,竟然要杀保国公朱国弼?! 如今大明勋贵,远远不如开国时期那么威风。 然而勋贵毕竟是勋贵,哪怕是罪恶滔天,只要不谋反,皇帝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成祖之后,极少有勋贵被杀的。 而朱国弼不是一般的勋贵,他不仅是国公,还手握兵权,代表朝廷坐镇南京。 就这么说杀就杀了? 要杀的人,不应该是傅振商吗? 朱国弼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云真人莫非是在说笑?” 云逍漠然说道:“你觉得,贫道像是在说笑?又或是以为,贫道的话,就是个笑话?” 朱国弼脸色铁青,昂首说道:“你即使是浙直总督,又哪里来的权力杀一位国公?又有什么理由,来杀本国公?” “临机专断,无论品级、爵位高低,皆有斩后奏之权!假节钺,可斩杀节将!” “贫道,为何杀不得你?” “莫非你以为,陛下的圣旨是一纸空文,或者是你这位国公,大到连圣旨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云逍睨视朱国弼,满脸嘲弄之色。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至于杀你的理由……与东林党密谋,谋害天子,这个罪名够不够取你的脑袋?” 朱国弼险些当场喷血,怒喝道:“你血口喷人!证据何在?” 云逍哂然一笑,“证据?等杀了你,贫道自会向陛下呈送证据,至于你,是看不到了。” 众人张大嘴巴,瞠目结舌。 随便把谋害天子的罪名,安在一位国公的头上,然后就直接把人给杀了。 即使是皇帝,哪怕是那些昏君、暴君,也做不出这事吧? 这下连薛国观都看不下去了,咳嗽了几声,朝云逍连连使眼色。 有权杀朱国弼,这没错。 可是杀了他,该怎么善后? 谁知云逍却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直接喝令锦衣卫,将朱国弼拖出去斩首。 “云逍子,你无法无天,陛下不会饶过你,天下人也不会饶过你!” “你如此专权跋扈,你才是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朱国弼愤怒地咆哮着,一直被拖出宫殿,这才清静了下来。 片刻后。 锦衣卫将朱国弼血淋淋的人头,送至殿内。 官员们见了,无不心惊肉跳,那些个胆小的,险些当场尿了裤子。 薛国观、张国维、范景文等人的脸色十分难看。 外面还在闹兵变,这里又杀了朱国弼,这下子该如何收场? 抱歉,是你主动送人头……云逍瞥了一眼首级,速即朝傅振商说道:“拿着首级,去闹事的军士当中走一圈,然后将大教场、小教场以及神机营的主将悉数拿下。” 然后朝方正化说道:“你领一千勇卫营,陪傅尚书走一趟!” “领命!” 傅振商顿时醒悟过来,看云逍的眼神中,尽是敬佩之色。 随即拿着朱国弼的首级,大步走出宫殿。 方正化也跟着领命而去。 “诸位稍作等待,等外面安静了,咱们再继续商议。” 云逍朝众人摆摆手,端起身前桌案的茶盏,好整以暇地品尝起来。 第354章 给云逍子的致命一击? 傅振商与方正化出了皇宫。 方正化点了一千兵马,听凭傅振商调派。 傅振商抽出五百人,每百人为一队,前往京营乱兵扩散区域。 禁军领命而去。 傅振商和方正化则是带着剩下的五百勇卫营军士,直奔大教场军营而去。 轰隆隆! 一队队勇卫营铁骑奔腾而过。 “保国公叛乱,已被斩首!” “放下兵器,即刻回营,违者,杀无赦!” “敢有继续劫掠者,就地格杀!” …… 此时乱军已经过了上方桥,四处流窜,大肆抢夺财物。 听到勇卫营军士的呼喊,乱军无不惊愕,随即惊慌起来。 一群来自大教场军营的乱兵,纷纷放下兵器。 领头的把总喝道:“别听他们鬼扯,在南京城,谁敢杀公爷?咱们人多,怕他个鸟,抢他娘的!” 这些乱兵也都抢红了眼,见领头的这么说,想都没有,纷纷又拿起兵器。 嗖嗖嗖! 一波箭矢飞射而来,十几名乱兵倒地身亡。 接着一支百人禁军队伍风驰电掣一般冲过来,将剩下的乱兵冲的七零八落。 那名把总被奔驰的战马撞飞出数丈远,当场毙命。 “朱国弼首级在此!” “速速放下兵器回营,否则以叛乱论处,他们就是下场!” 为首的勇卫营将官高举一支长枪,枪头挑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 周围的乱兵中,有一名千总见过朱国弼,看到首级,惊叫道:“真的是保国公的首级!” 说完便丢下兵器,朝着大教场军营方向拔腿狂奔而去。 其他乱兵见状,也都将手中兵器以及抢夺的财物丢弃,撒丫子就跑。 这样的一幕幕,在内城与外廓城中陆续上演。 上方桥边的酒楼上。 阮大钺、王时敏等人亲眼目睹这一幕幕,无不瞠目结舌。 半晌。 阮大钺难以置信地说道:“云逍子竟然杀了朱国弼,他怎么敢杀朱国弼?” 一名士绅说道:“云逍子又是如何知道,朱国弼就是兵变主谋,莫非,莫非他真的能够未卜先知?” 几名士绅面色苍白,脸上尽是惊悸、惶遽之色。 王时敏冷哼一声,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有什么仙神,又哪有什么未卜先知之人?” 接着无奈地叹道:“朱国弼被杀,这场兵乱,已经难成气候!” 一名士绅不客气地指责阮大钺:“你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这次兵变,是对云逍子的致命一击,结果如何?” 阮大钺面红耳赤,一时无言为自己分辩。 “这次怪不得阮先生。” 王时敏摇摇头,接着手掌拍击窗台,恨声说道:“擒贼先擒王,拔本塞源,杀伐果断,云逍子若是为将,必定是一代名将!” 一名士绅忧心忡忡地说道:“朱国弼被杀,不仅兵变无果,云逍子还借机震慑浙直官员,从此令行禁止。咱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啊!” 几名士绅都是面露忧色。 王时敏冷哼一声,“事情才是刚刚开始,咱们手里可不是仅有朱国弼这一步棋可走。走着瞧!” …… 傅振商和方正化带着五百勇卫营军士,来到大教场大营。 大明军队糜烂,南军的战斗力更是几乎等于零。 五十来个窝寇能一路打到南京,在城下耀武扬威,城中数万兵马竟是无人敢出城应战。 南京京营的战斗力,由此可见一斑。 那还是嘉靖年间的事情,如今的南京京营更是不堪一击。 况且此时遇到的,是百里抽一、装备精良的勇卫营。 京营的乱兵哪里有一丝抵抗的勇气? 再加上上次为军士治疗疟疾的事情,以及傅振商有意宣扬,云逍在京营军士中有着崇高的威望。 这次的兵变,不过是受将官的挑唆鼓动,自然不会有人真的为他们卖命。 傅振商打出云逍的旗号,所到之处,乱兵无不弃械拜伏。 勇卫营很快就占据大营,并将大教场的坐营官等一干将官,全部抓获。 接着傅振商留下一百人坐镇大教场,去往小校场、神机营,如法炮制。 不到一个时辰。 三大营全部被勇卫营掌控, 千总以上的将官全部被抓,叛乱的军士也都迅速归营。 也有少部分顽固分子,被勇卫营当场斩杀。 就这样,一场兵变迅速被平定。 傅振商命人对京营将官进行拷问,拿到朱国弼发动兵变的铁证,这样事情才算是圆满完结。 在等口供的时候,方正化忍不住心中好奇,向傅振商问道:“尚书大人,咱家怎么也想不通,杀了朱国弼,怎么就这么快平息了这场兵变?” 这倒也不怪东方不败的脑子不好使。 京营的军士哗变,找的借口是傅振商整顿兵政引起的。 按理说,他的脑袋才最管用啊! 怎么云真人反倒砍了朱国弼的脑袋,并且还真的这么管用。 傅振商反问:“方公公以为,这场兵变是冲着谁,又是在幕后鼓动起来的?” 方正化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兵变是冲着云真人而来,幕后操纵者是朱国弼!” “正是如此!” “云真人一眼就看透真相,这才当机立断,直接找了个借口,杀了朱国弼。” “兵变的军士,不过是受各营将官挑唆,如今杀了朱国弼,群龙无首,不乖乖束手就擒,难道还真的敢起兵造反?” 傅振商一番解释。 方正化拍了拍脑门,总算是给整明白了。 “古往今来的兵变,都是以派兵弹压为主,安抚为辅。” “然而这里是留都南京,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动庙堂,震动朝野。无论是强力弹压或是安抚,都会给人造成攻讦云真人的口实。” “云真人洞烛机先,当机立断,直接诛杀元凶,快刀斩乱麻迅速平定兵变。即使上奏朝廷,朝野上下对云真人只有赞誉,绝不会有任何非议。” “本官曾听说,有人拿多智近妖的诸葛亮来形容云真人,此番亲身经历,亲眼见证,才知道传言不虚!” “有人说本官知兵善谋,与云真人相比,如萤光之于皓月!能受云真人差遣,何其幸甚?” 傅振商赞不绝口,满脸敬服。 第355章 逼反朱国弼?细思极恐! 皇宫,中府。 云逍将薛国观、张国维等人请到后堂,一边喝茶一边慢慢等着。 至于其他官员,自然不会有这样的待遇……在外面晾着吧。 等云逍等人一离开大殿,官员们三五成群地凑到一块儿,议论纷纷起来。 这次的事情闹的太大了,官员们早就憋坏了,尤其是六部九卿的官老爷们。 南京六部九卿虽然都是闲职,平日里除了斗鸡遛狗、风花雪月,基本上就没正事可干。 可他们的品秩却都在那儿放着,跟北京的六部九卿并没有什么区别,可都是二三品的大员。 一再被云逍冷落,这些高官们心里自然是不怎么舒坦。 因此聚到一块儿后,说话也不怎么客气,也不用跟其他地方官一样有太多的顾忌。 “保国公,多好的一个人啊,前几天还跟他在一块儿,在秦淮河上听寇白门唱曲儿,还是他请的客。谁知今天人就没了,唉!” 吏部尚书连连感慨,满脸惋惜。 也不知道是惋惜朱国弼之死,还是惋惜以后没法白嫖了。 “堂堂国公爷啊,说杀就给杀了,跟当年的太祖、成祖也差不多了。” “太祖和成祖杀人,也要找个由头,可这位倒好,随随便便给安了一个罪名,就直接把人给‘咔嚓’了。” “不知道这大明江山,如今是姓朱,还是姓云?” “杀人倒是容易,看这位给陛下,给京城的那些勋贵们怎么交代!” 六部九卿的官员越说越是大胆。 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云逍子还能长久的了? 等过了今天,云逍子就得灰溜溜地滚蛋,甚至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他们该养花的养花,该玩鸟的玩鸟。 “咱们还是别瞎操这个心了,外面还乱着呢,万一乱兵打进来了咋办!” “指望京营的那帮乌合之众,能打得过勇卫营?等着吧,很快就被杀的血流成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安稳下来,本官还跟人约好斗鸡,赌注都押了。” …… 其他地方官员,多半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松江府知府叶正德被孤立,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 之前在松江府,被云逍逼着对士绅们下手,因此喜获封号‘叶扒皮’。 这次云逍总督东南七省,叶正德本以为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到了。 来南京的时候,甚至跟那位罗师爷喝了庆贺酒。 没想到竟然闹起了兵变,云逍子又一怒之下杀了保国公朱国弼。 完了,云逍子药丸,自己也跟着药丸。 …… 后堂中。 云逍一边品尝着点心,一边喝着香茗。 点心是董小宛亲手做的,茶是比黄金还要贵的苏州天池茶,好不惬意。 薛国观等人哪有心思喝茶? “云真人杀了保国公,这该如何跟陛下交代?京里的勋贵要是闹起来,那又该如何是好?” 张国维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还有几分埋怨。 云真人到底是年轻啊,太冒失了! 兵变这种事,光是杀人就能平息的? “抚台大人多虑了。” 王承恩在一旁笑道:“一个国公而已,杀也就杀了。福王这亲王,想算计云真人,结果被降爵为镇国将军。区区一个国公,又算什么?” 除了知道内幕的薛国观之外,其他人都是神色大变。 福王被降爵的事情,他们自然是知道。 却还是第一次听说,福王竟然是因为云逍,才被皇帝降爵。 那可是陛下的亲叔父啊! 云逍子到底是给陛下施了什么法术,竟然对他信任到如此地步? 王承恩接着嘿嘿一笑,“至于京里的勋贵……朱纯臣死了,也不见勋贵们有什么多余话,杀了朱国弼,哪个勋贵敢多放一个屁?” 张国维等人再次骇然。 这时才明白,云逍为什么如此肆无忌惮地杀人。 只要他不举兵造反,怎么弄皇帝都不会在意,还有不肆无忌惮的? 薛国观皱着眉头说道:“京里倒是不用担心,关键是如何平息兵变?朱国弼的脑袋,真的就能让南京的局面稳下来?” 王承恩笑道:“各位大人还真是糊涂了,到现在都还没看出,这场兵变的主谋就是朱国弼?” 薛国观等人愣了一下,随即骇然变色。 在场的哪有一个笨人? 只是事出突然,再加上朱国弼的身份,怎么也不会把兵变跟他联系在一起。 被王承恩这么一提醒,再仔细想想,也就醒悟过来。 因为欠饷等问题,大明各处发生哗变的事情,并不少见。 驻守南京的大教场、小教场以及神机营,任何一营发生兵变,都不怎么稀奇。 然而这次,却是三大营同时发生兵变。 这要是没有大人物在暗中操纵,又怎么可能? 掌握南直隶兵权的有三人:守备勋臣朱国弼,守备太监陈靖,兵部尚书傅振商。 陈靖是个死贪财的,傅振商调任不久,也只有朱国弼,牢牢掌握着兵权。 幕后指使者不是他,还能是谁? 薛国观等人纷纷看向云逍。 原来云真人早就算到,朱国弼就是兵变的幕后主使。 直接杀了朱国弼,兵变自然也就随之平息下来。 这一手擒贼先擒王,着实高明! 薛国观接着联想到,云逍埋坑算计朱纯臣和光时亨的事情,失声道:“莫非,莫非云真人那天有意惩治朱国弼之子,就是为了逼迫朱国弼兵变,然后趁机将其铲除……” 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闭上嘴巴。 其他人仔细想想,顿时一阵不寒而栗。 原来云真人早就要杀朱国弼,那天罚跪朱方林,也不是什么争风吃醋,而是有意激怒朱国弼。 接着又让傅振商整顿兵政,从朱国弼手中夺取兵权,逼迫朱国弼铤而走险。 细思极恐! 如此可怕的算计! 朱国弼,死的一点都不冤。 脑补真可怕……云逍摇头一笑。 一开始就想杀掉朱国弼这个投降建奴的汉奸是真的,想要夺取兵权,也是真的。 可真的没有料到,这厮胆大包天,竟然操弄着三大营兵变啊! 云逍的神态,落在众人眼里,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第356章 明党新成员 “诸位是否以为,贫道行事随性而为,想算计谁,就算计谁,想杀谁,就杀谁?” 云逍笑着看向几人。 几人的心思,自己还不清楚? 有必要统一一下思想认识了。 毕竟江南的事情要靠他们。 大明日不落,也都要靠这样的一些忠臣、能臣。 你就是啊……薛国观正要解释。 云逍摆摆手,又问道: “几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有的官员,贫道礼敬有加,并极力向陛下推荐。” “而有的人,不论是什么身份,也不论是否有才干,贫道却处心积虑地算计,甚至杀之而后快?” 几人仔细想想,都是神色一变,然后困惑地看向云逍。 他们几人当中,薛国观得到云逍的恩惠最大……虽然也就是在崇祯那里提了一嘴。 范景文、张国维倒是不曾受过什么恩惠,云逍对他们却一直极为敬重。 温体仁、孙承宗、孙传庭、卢象升……这些人不能说是平步青云吧,起码也是一步登天。 而如朱纯臣、钱龙锡、周延儒之流,云逍却是狠辣而又无情。 的确是很奇怪。 云逍却没有为他们解惑,继续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贫道与江南士绅无冤无仇,却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以铁腕手段整治他们?” 薛国观问道:“为何?” 云逍正要开口,忽然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站起身来,径自朝后面走去……云真人茶水喝多了,要去方便一下。 走到门口的时候,云逍扭身对王承恩说道:“老王,你跟他们说道说道。” 王承恩明白云逍的用意,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开口:“实话与几位说了吧,云真人能够推演天机、洞悉未来。” 薛国观几人都是满脸荒诞之色。 虽然坊间早有这样的传闻,可传闻归传闻,话从王承恩嘴里说出来,却完全不同了。 那就意味着,云逍子所谓的推演天机、洞悉未来,是得到皇帝认可的。 王承恩从遵化大捷说起,一直说到天启皇帝被害一案。 薛国观等满心不可思议,却不得不笃信无疑。 别的不说。 天启皇帝驾崩四年,他的死因早就盖棺定论。 云逍子要不是有推演天机的能力,又如何能揭穿这旷古未有的惊天阴谋,追查出真凶? 成功为云真人立起人设,王承恩接着说道:“当初云真人还不知道陛下身份,曾当着陛下与咱家的面,推演大明未来,你们可知结果如何?” 几人顿时紧张起来,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 王承恩一声长叹,将十四年后,大明亡国、九州沉沦的一幕幕惨剧,悉数道来。 当然了,他陪崇祯自缢于煤山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说的。 当然不是怕暴露与崇祯吊友的关系,而是为了维护崇祯的威严。 薛国观脸色惨白,身体不住颤抖。 范景文面如死灰,嘴唇不住地哆嗦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张国维双膝跪地,朝北连连叩首,失声痛哭起来。 论学识、智慧,这三位属于是大明最顶尖的一小撮。 他们又如何不知道,如今的大明已经风雨飘摇,大厦将倾? 因此云逍预测到大明会亡国,他们虽然难以接受,却不得不相信。 然而九州衣冠断绝,汉人沦为异族奴才,被当做牲口一般屠戮,这样的结果,让他们万万无法接受,一时竟情绪失控。 “几位现在该明白了,为何云真人对我等如此器重,却对朱国弼之流深恶痛绝,除之而后快?” “那是因为,我们都是大明的忠臣,而云真人所痛恨者,都是国之蠹虫、国奸,不杀,我大明就会亡国啊!” 王承恩先是一阵自得,随即语气变得森冷,杀气凌然。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 “如今有云真人只手挽天,大明已经有了大的起色。然而江南是大明赋税之地,江南的问题一日不解决,大明就有亡国之危!” “云真人为了江山社稷,这才决定以铁腕整治江南,为大明根绝祸患。” “苟利于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绉之。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云真人这是以诗言心,以诗明志啊!” 三人肃然起敬。 薛国观霍地起身,沉声说道:“我等受陛下隆恩,食朝廷俸禄,国家存亡之际,又岂能明哲保身?” “我等自当追随云真人,救亡图存,以身报国!” 范景文、张国维同时开口,表明心迹。 “几位大人稍安勿躁。” “有云真人在,江南的事情都是小事,云真人的眼光,可不只是局限于区区江南之地。” 王承恩摆摆手。 “云真人不只是要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还要为大明开辟一条从未有过的万世之路!” “云真人曾向万岁爷许诺,助我大明成为‘日不落’,将我大明的日月龙旗,遍插阳光普照之处!” “到那时候,万岁爷就是万古一帝,而我等追随万岁爷和云真人,日后将名垂青史!” 寥寥几句,让薛国观几人震撼万分,随即热血沸腾,满怀豪情。 王承恩接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据咱家所知,元辅温体仁、英.国公张维贤、兵部尚书李邦华,奉云真人为圣人,彼此视为同路,结为‘明党’。三位若是有志,何不与他们一路同行?” “本官愿意!” “荣幸之至!” “老夫当仁不让!” …… 正说话间,云逍从后面回来。 看到几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不由得一阵诧异。 难道裤子拉链没拉……云逍低头看了一眼,这才想到如今没那玩意儿。 云逍看了王承恩一眼,这货该不会又主动给自己加戏,乱说了一通吧? 王承恩在心里‘嘿嘿’一笑。 这次为云真人拉了三个强有力的助手,并且还是死心塌地的那种,可比董小宛重要多了。 云真人若是知道,必定会对咱家另眼相看吧? 云逍正准备询问,锦衣卫匆匆来报:傅振商和方正化回来复命。 于是云逍压下心中疑惑,重回到殿中。 第357章 大明官员的发家致富经 “大教场、小教场、神机营三营哗变军士,已经全部归营,逾期未归者计362人,悉数被斩杀!” “此次兵变,五百余户百姓、商铺遭劫,财物损失无数,一百余人受伤,却无死亡。” “下官已经命人安抚百姓,此时全城人心大定,商铺重新开门,一切恢复如常。” 傅振商的禀报,让薛国观等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兵变并不可怕,京营的熊样,还真的能造反不成? 怕的就是百姓大量伤亡,南京大乱,要是皇陵被破坏,那就更不得了。 现在好了,一切风平浪静。 云真人,简直是神了! 其他官员的心情,就不怎么舒畅了。 “三大营千总以上将官,五名负隅顽抗者被就地正法,其余全部抓获。” “通过讯问得知,他们鼓动军士哗变,幕后指使者,正是保国公朱国弼!” 傅振商的声音一落,殿内一片哗然。 操弄军队哗变,跟谋逆造反同罪。 国公造反,这可是自成祖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洪武朝勋贵造反,是需要商榷的。 傅振商把将官们的口供呈上。 云逍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让众人传阅。 将官们的口供,这可是实锤,可不是之前云逍随口所说的罪名。 众多官员无不胆战心惊。 堂堂国公造反,这本已经是惊世骇俗的事情。 兵变才是刚刚开始,云逍子就直接把朱国弼这个幕后主使给杀了。 就跟歹徒没有经过女人同意,试图强行入门,凶器刚亮出来,就被‘咔嚓’一下砍掉了脑袋。 这不是未卜先知,又是什么? 一场震动天下的兵变,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化解了。 谪仙,恐怖如斯! 以后谁还敢在云逍子面前耍什么花招? 云逍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一声轻叹,向朱国弼发出诚挚谢意。 江南的地方官,要么是被士绅、富商们养肥了的,要么就是慑于他们的势力,不敢有任何作为。 各项政令落实,必须通过地方官员,然而要想让他们出死力,又谈何容易? 云逍本来还打算用一些非常手段,再好好敲打他们。 现在好了,朱国弼的人头,就是他们干事情的不竭动力。 朱国弼,真是一个好人啊! 云逍用手指敲了几下桌案,大殿内迅速安静下来。 “东厂立即查抄保国公府,查抄所得财物,足额补偿百姓的损失,然后全部上缴国库。” “三大营善后事宜,傅尚书全权处置。” 王承恩和傅振商欣然领命。 “这次兵变,足以看出南军糜烂,已经到了非整顿不可的地步。” “由南京兵部负责,着手整顿浙直各处兵政。各兵防、各卫所,通力配合,违者……军法处置!” 云逍冷哼一声,看向那些武官。 傅振商振奋地大声说道:“下官定不负朝廷,不负云真人所望!” 武官们虽然在心里直骂娘,却都纷纷开口应承下来。 所谓整顿兵政,实际上就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啊! 可朱国弼的尸体还在外面放着呢,哪个敢说个不字试试看? 钱财虽好,要有命花才行。 “接下来,该说正事了。” 云逍看向那些地方官,目光似乎将所有人的内心都看透。 众人心中凛然,纷纷低头。 “贫道尚未入世时,就听说咱大明的官员生财有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贫道入世以后,发现还是低估了你们,十万雪花银又算什么?” 云逍笑吟吟地说道。 官员们无不神色大变。 有人想要替自己辩解,可嘴唇动了动,还是闭上嘴巴。 “从你们中举开始,就会有下户人家,央亲傍眷,求荐书,求面托,要投做家人。有那中户人家,情愿将自己的地土,自己的房屋,献与你们。原本一个‘儒素之家’,一下子田地、房屋、仆役、丫鬟,什么都有了,瞬时成为富户。” “等你们做了官,光是火耗和羡余,就让你们肥的流油。” “像江南这种富庶大州大县,钱粮数额越是巨大,火耗与羡余就越多,你们所获越多。” 官员们的脑袋快要钻到裤裆里。 (大明州县在征收实物赋税时,会在正赋定额的基础上增征附加额,以保证在运输、储存过程中的出现损耗的情况下仍然保持足额,是为羡余。 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赋税一律折银征收,地方官府需将百姓上交的碎银熔化铸为银锭上缴国库,熔铸时会产生一定的损耗,所以征收时就增征附加额,是为火耗。 刚开始征收时,火耗与羡余比例尚小,但越往后比例越大,远远大于实际损耗,多余的部分便归州县官及上司支配……水了188字,哈哈,爽快!) “然而你们依然不知足,上下其手,大肆贪污!” “就拿粮草储备来说吧,朝廷每年拨付各州县大笔银子,从数万到数千不等,用于储备平辽、民乱、赈灾粮草。” “而你们中的多半人,将这些银子中饱私囊,将朝廷定额的粮草,翻倍摊牌给百姓,甚至动用刑法,无偿征收。” “你们落了实惠,却苦了百姓,毁了朝廷声誉。” 云逍的声音越发冰冷,一些官员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你们巧立名目,大肆搜刮百姓,通过节庆、生日、红事、白事等活动收取属吏、富户们的礼金。” “要遇着个歪憋刻薄的东西,端午,中秋,重阳,冬至,年节,元宵,孩儿生日,娘满月,按着数儿收礼。” “更为甚者,你们与士绅沆瀣一气,巧取豪夺,盘剥乡里,唯利是图、鱼肉百姓、无恶不作!” “贫道现在就从你们当中,拖出去十个全都杀掉,绝对不会有一个是冤枉的!” 扑通! 有一名官员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其他官员都是两股颤颤,汗流浃背。 薛国观等人骇然看向云逍,随即自嘲地笑了笑。 云真人这个道士,知道官场上的这些门道,不是很正常吗? “今上命贫道巡行江南,自然要治一治这些顽疾!” 云逍冷哼一声,自桌案后站起身来。 扑通,扑通! 接二连三有人昏倒过去。 第358章 风暴起 “国公,贫道杀的,贪官污吏,贫道也杀的!” 云逍一改平时的风轻云淡,变得杀气腾腾。 众多地方官员感到山一般的压力扑面而来,纷纷下跪伏地。 张国维轻咳了一声,开口道:“云真人所列举之事,句句事实。然而这也是多年以来的积弊,甚至已经成了通例,还望云真人能体谅地方官的难处,这次网开一面。” 地方官们纷纷向张国维投以感激的目光,只觉得这位平时刚正无私到令人生厌的巡抚大人,此时就如同再生父母一样。 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干臣……云逍心中赞了一声。 要靠这些官员对付士绅,又怎么可能真的把他们全都给杀光了? 贪官污吏的确是需要整治,不过那是后一步的事情,现在要集中力量对付士绅、富商。 刚才那番话,只不过是借机给他们上一个紧箍咒,免得下来跟士绅、富商们沆瀣一气,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云逍沉吟片刻,最后挥挥手,说道:“也罢,既然张抚台替你们求情了,贫道这次也就网开一面。” “以往的事情,除了不赦之罪,贫道都既往不咎。” “然而从今日起,若是还不收敛不收手,管你是打老虎,还是苍蝇,一律依祖制,剥皮实草!” 地方官们如闻天籁,纷纷叩首称谢。 “先别谢的太早!” “接下来的各项政令,都要不打折扣地完成,否则新账旧账跟你们一起算!” “都起来吧!” 地方官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站起身。 “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钱粮奏销!” “各州县回去后,将钱粮征收的实数,报南京户部奏闻。户部核实后,返还各州县予以清缴。” 南京户部尚书一阵错愕。 我的职责就是斗鸡遛狗,怎么还有我的事情? 云逍接着说道:“不论士绅地主所欠钱粮多少,在下达催征命令之后,如若仍未完成所需数额,皆押送南京刑部,严加惩罚。” “士绅一律革黜功名,责四十板,枷号三个月。无功名者,从重治罪!” “另外,除拖欠赋税的士绅外,如有悬挂绅士牌匾,倚势不缴清拖欠钱粮的兄弟、亲戚、宗族等一律与士绅一样押送刑部。” “无论士绅是否拖欠赋税,如有士绅故纵其兄弟、亲戚、宗族人员悬挂绅士牌匾,一律押送刑部。” 云逍这么安排,可不是故意扩大打击面。 此时江南地区悬挂绅士牌匾的人,其目的无不是为了寻求士绅的庇护,以此拖欠朝廷赋税。 不连同这些人一起收拾了,清缴钱粮赋税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南京刑部尚书一脸茫然,怎么也有我的事情? 地方官员们脑瓜子里一阵阵‘嗡嗡’作响。 天神爷! 云逍子这不仅是针对士绅,连士绅的亲族都不放过啊! 不过也有心细的,发现了一个漏洞。 云逍子并未提及官府以及官吏拖欠钱粮的事情。 不,这不是什么漏洞,而是他有意为之,目的就是集中精力对付士绅。 简直是滴水不漏,高明啊! 云逍看向薛国观,“有劳薛阁老牵这个头!” 薛国观满口答应:“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有请范大人统领南京都察院,王厂督领东厂,锦衣卫配合,前往各地督办。” 范景文与王承恩大声领命。 “州府县各级官府通力配合,全力清缴。” “将催征钱粮积弊,纳入地方官员的考核,任务如期完成,官员加官进爵,未完成者,不仅予以追责,还将彻查以前的种种不法之事!” 地方官们一阵骚动。 这是把刀子驾到脖子上了,不干也得干啊! 也有一些官员兴奋起来。 其实很多地方官,对于士绅也是苦不堪言,不信去问问被士绅赶走的那位县令? 如今终于有了收拾士绅的机会,并且干好了还能升官,那还不大干而特干? 云逍随即说道:“各地兵防、卫所,随时听后调令,弹压敢于聚众闹事、煽动民变者!” 武官们纷纷应诺。 “六部九卿也都别闲着,担起朝廷赋予你们的职责。” “干好了,贫道向陛下为你们请功,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干不好,甚至是拖后腿者,贫道就不得不怀疑,你们在江南待久了,是不是被逆党收买了,或者直接就是逆党中的一员。” 南京的六部九卿,虽说是个摆设,却是一个完备的朝廷。 云逍自然不会让他们闲着,给他们一个干事的机会。 六部九卿的官员们闻言,有的愁眉苦脸,有的却是兴奋异常。 如果有机会,谁愿意到南京来养老? 现在东山再起的机会就在眼前,此时不抓住,更待何时? 对于云逍的承诺,无人质疑什么。 何乔远的事情,南京的官员哪个不清楚? 当初何乔远才是南京工部的侍郎,并且年事已高,眼看就要告老还乡了。 不正是因为得到他的举荐,这才一步登天,成了海事总督? 干了! 很多南京的官员像是打了鸡血,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啥,斗鸡、遛狗,秦淮河的歌姬? 与权力相比,这些算什么? 况且不玩花草、鸡犬,不去秦淮河喝花酒听曲儿,还要不了命。 这要是把差事办砸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官再大,能比得过朱国弼? 薛国观见云逍安排的如此周密,不由得暗暗点头。 浙直的官员们,头上悬着一把剑,前面又有胡萝卜诱惑,哪有不效死力的? 如此一来,大明在江南几乎处于停止状态的国家机器,终于轰隆运转起来。 从即刻起,一场针对江南士绅的风暴,彻底爆发了出来。 一切安排停当,云逍将薛国观等人留下,继续商议一些细节。 一直到下午边上,这才离开南京皇宫,回到镜园。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官员去办,云真人另有重任。 才不是耕地……云真人要静坐钓鱼台,等着士绅和富商们出手。 …… 当天下午,政令通过邸报、《大明日报》明发。 消息如同一股旋风,迅速传遍南直隶、浙江各地。 江南各地一片大哗。 第359章 未雨绸缪,江右商帮 随着南直隶4州14府以及浙江清缴拖欠钱粮赋税全面铺开,浙直之地哀鸿遍野。 各地各级官府,这次展现出从未有过的强硬。 各州府的知州、知府直接对县令说:“完不成任务,本官丢官帽、丢脑袋,你们一样也保不住帽子和脑袋。” 县令回去对官吏、衙役说:“本官的帽子和脑袋被摘之前,先扒了你们一身官衣,打烂你们的屁股,然后送到南京刑部论罪。” 官府上下一旦拧成一股绳,全都发起狠来,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士绅们,直接就变成了纸老虎。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常用的招数,统统不管用了。 告状? 从县、府到巡抚衙门,一直到南直隶,各级官员都被朱国弼的脑袋给镇住了。 哪个敢给士绅们撑腰试试看? 南京都察院那帮人,以前闲得蛋疼,现在为了立功,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 况且还有东厂、锦衣卫,他们可比都察院的御史老爷要狠多了。 并且他们只听云真人一个人的,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品秩,敢有托请、包庇的,不经任何程序直接就动手抓人。 告御状? 一百多个松江府的士子,还有陈祖苞、陈之遴父子是个什么下场? 江南籍的京官早就带信给家中,一再叮嘱,不得延误国课。 以前拖着拖着,就把该交的赋税给拖没了。 如今拖一拖,能把官位甚至是脑袋都拖没了。 没办法,交吧! 在官府的强力征收下,很多士绅不得不咬着牙,将历年来拖欠的钱粮赋税缴清。 当然也有一部分相当头铁的。 倒不是交不起,而是要捍卫自己的权力。 ‘我有权拖欠国家赋税钱粮,也有权维护自己的权力’,这就是他们的理由。 这些还都只是表面上的。 还有人在操控着更大的暗流,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苏州。 一艘不起眼的客船缓缓停靠在码头上,从船上下来十几个人。 走在前面的三名年轻而又俊俏的男子,让很多人为之侧目。 有几个官宦之家的公子哥走上前去,想要跟三人攀谈,然后在邀约着一起畅谈人生,却被凶神恶煞一般的护卫赶到一旁。 这三人,正是云逍和男扮女装的柳如是、董小宛。 苏州是大明最为富庶的地方,也是钱粮赋税的重中之重,当然了,士绅拖欠、抗粮也是最为严重。 如果苏州的局面打不开,其他地方也就举步维艰。 因此云逍专程来到一趟苏州。 另外显微镜、热气球也造的差不多了,顺带过来看一看。 董小宛正好要回苏州老家探望病重的父亲,于是也跟着一起。 至于柳如是……苏州可不是什么善地,要是青牛精被哪个浪蹄子勾走了怎么办?青牛精劳力再好,也不能耕太多的田不是? “云真人一路劳顿!” 在码头等候的王承恩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然后他压低声音:“江右商帮的唐会首到了,云真人什么时候见他?” 云逍点点头:“现在就去见一见。” 时人习惯性地将长江两岸划分江左江右。 所谓江左,也称江东,是指长江下游左岸地区,即南直隶大部、浙江等地,也就是狭义上的江南地区。 江右则是指湖南、湖北和江西。 江右商帮,就是以江西商人为主的商帮。 江右商帮与其他商帮有所不同。 他们有着独树一帜的商业文化,十分注重贾德,认为诚信乃经商之本,无信而不立,无德而不盛。 此时的江右商帮势力极大,连徽商、洞庭商帮、闽商以及晋商等商帮,都是望尘莫及,位列十大商帮之首。 云逍约见江右商帮的会首,自然是有要紧事。 王承恩带着云逍一行,离开码头,来到官道旁的一座长亭。 一名四十来岁的精瘦男子,早在亭外等候,见到云逍后忙下跪行礼:“草民唐麟祥,叩见督宪大人!” “不必多礼,起来吧,进来说话。” 云逍虽然极为反感大明繁琐的礼节,却并未刻意阻止,挥挥手,径自走入亭中。 王承恩和唐麟祥跟着来到亭内。 云逍与王承恩坐着,唐麟祥毕恭毕敬地垂手站在一旁。 云逍开门见山地问道:“怎么,让江右商帮调集百万石粮食,有难度?” 浙直士绅、富商对抗官府,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哄抬粮价,迫使官府妥协。 江南的土地超过八成,都掌握在士绅、地主豪强手中,土地中的产出,自然也是握在他们手里。 再加上富商联手,自然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操控粮食价格。 平时一两银子一石的粮价,能哄抬到三两,甚至是五两一石。 民以食为天。 一旦粮价暴涨,就会引起巨大的动荡,甚至引发民变。 并且江南的粮食供应北方,南方的粮价一旦被哄抬起来,整个大明的百姓都要跟着饿肚子。 江南士绅经常用这一手来威胁官府,并且屡试不爽。 这次云逍对士绅开刀,他们没理由不用这一招。 并且士绅、富商在双成馆密商,用于对付云逍的招数中,就有以粮价威逼官府的算计。 此时正是夏粮耗尽,而秋粮还没有上市的时节,士绅要是拿粮食做文章,那就相当要命了。 因此云逍早就开始未雨绸缪。 要应对江南的粮价,只能从湖广、江西调集粮食,这就绕不开江右商帮。 因此云逍早就让王承恩派人同江右商帮接触。 今天唐麟祥前来拜见,正是为了这件事。 唐麟祥陪着笑说道:“督宪大人明鉴,一次调集百万石粮食,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王承恩冷哼一声,就要发作。 云真人安排江右商帮做事,这是给你们天大的脸面。 居然还敢推三阻四? 云逍摆摆手,笑道:“不是难度大,而是条件不够,对吧?” 唐麟祥心中一凛,就要开口解释。 云逍直接打断他的话,淡淡地说道:“我只给你一个承诺!” “日后江西的货物,向南可以直通八闽,向北可以直达崇明,然后可以跟其他商船一样,与海外进行贸易。” “只要江右商帮老老实实纳税,规规矩矩地做生意,途中就不会受官府盘剥,大明水师也会保护商船不受海盗劫掠。” “这个承诺,能否让江右商帮克服一切困难,调集一百万石粮食到江南了吧?” 唐麟祥的呼吸急促起来,急声问道:“云真人所言当真?” 第360章 云真人教做生意,只赚不亏 也不怪这江右商帮的唐会首不够淡定,给的条件太高,太优厚了啊! 江西处于大明腹地,以丘陵地形为主,多盆地和谷地,温度适宜,盛产各种农作物,一直有‘鱼米之乡’之称。 江西以潘阳湖为中心,水路发达,水运便利,始终处于交通中心,因此商贸也是极为发达。 大明有六大行业:盐、当、米、木材、药材和花布,江右商帮在六大行业都有所涉及,其中药材行业,更是几乎被他们垄断。 景德镇的瓷器举世闻名,而江右商帮则是景德镇瓷器最大的贩卖商。 然而因为江西的地理位置,导致江右商人有个相当致命的天然缺陷。 江右商帮的货物运输,沿信江往北,由鄱阳湖连通长江水运网,向南可到达闽江水系上源的崇安,再走水路通八闽。 然而北有徽商、浙商、洞庭商帮等,向南则是有闽商,到了人家的地盘上,江右商帮势力再怎么强,也斗不过人家。 这就导致江右商帮的商路受到局限,贩运货物赚的也多半是辛苦钱,利润的大头被其他人捞去。 尤其是最赚钱的海贸这一块肥肉,此时完全被闽商和江南的商帮垄断。 就拿景德镇瓷器而言,江右商帮倒运到闽商或是江南商人手里,能赚个两三成的利润就捅破天了。 而闽商、江南商人组织商船,通过走私运往海外,却能够赚取十倍、甚至是数十倍的暴利。 直接进行海贸? 且不说有没有路子,也不说沿途被官府盘剥的问题,光是海上的海盗,就能让你血本无归,试试就让你逝世。 以前的江右商帮,以信闻名,货达天下,风光无限,这个缺陷还不明显。 然而现在的时代却是不同了啊! 一旦朝廷开海形成规模,对于江右商帮将会形成巨大的冲击,甚至是灭顶之灾。 事实上,在两百多年后,螨清被白皮的大炮轰开国门,广州、上海开放通商口岸,导致江右商帮一落千丈。 更为不幸的是,后来的南北铁路运输主干线绕开了江西,导致江右商帮,甚至是整个江西都走向了衰败。 由于云逍的原因,大明主动打开国门,将这个历史提前了两百年。 商人的嗅觉最为敏感,江右商帮面临的困境,唐麟祥又怎能不知? 此时云逍的一个承诺,意味着江右商帮也能够从海贸中分得一杯羹。 这可是关系到江右商帮的兴衰存亡,唐麟祥又怎能不激动? 别说是一百万石粮食,就是一百万颗人头,也要想办法凑出来。 云逍淡然一笑,问道:“现在没困难了?” 唐麟祥拍着胸脯说道:“半个月之内,若是不能调集一百万石粮食,督宪大人直接取走草民的项上人头!” 王承恩不由得在心里一声赞叹:云真人,简直是神了! 用暴力手段强行逼迫江右商帮,筹集一百万石粮食运到江南,倒不是办不到。 可那么做的后遗症太大了。 看看人家云真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江右商帮豁出命也要把事情办成。 而付出的代价什么? 海外贸易,目的就是为了用大明的货物,去赚东洋、西洋人的银子。 江南、福建、广东的商人能赚,江西人为什么不能赚? 江右商帮的声誉,可比卖国卖祖宗的晋商,以及黑心的江南商人可要好多了。 并且还能就此拉动整个江西、湖广的贸易,有了贸易,朝廷也就有了赋税。 另外通过扶植江右商帮参与海贸,制衡东南沿海的的海商。 可谓是一举数得! 谪仙的脑袋,就是跟寻常人不一样啊! “那样就好。” 云逍站起身来,举步又走。 唐麟祥忽然说道:“督宪大人且留步。” 云逍问道:“难道你怕我出尔反尔?” 唐麟祥担心自己反悔,倒也十分正常。 不担心才不正常。 大明朝廷太不要脸了,跟朝廷做买卖,不仅是盈亏的问题,而是要时刻担心脑袋保的保不住的问题。 商人们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天启年间,有一个徽商叫吴养春,靠木材、盐业富甲一方。 这人算是个义商,先后给朝廷捐了六十多万两银子,用于赈灾及备窝军饷。 后来那场莫名其妙的天启大爆炸,皇宫宫殿毁坏无数,吴家又出了三十万两给皇帝修房子。 结果如何? 吴家不仅没落到什么好,反倒成了朝廷眼中的肥肉。 天启皇帝先是以贩卖私盐、盗卖黄山木植等罪名,直接让吴家交钱。 交多少,六十万两银子。 这还没算完。 后来干脆连借口都不要了,直接以违抗圣旨的罪名,将吴家抄家,几乎满门死绝。 在吴养春家破人亡之后,朝廷还不罢休,继续被追赃。 吴家人都没了,怎么追? 于是这笔“脏银”就被分摊到了当地百姓身上。 这样的朝廷,商人们怎么敢相信? 这也是为什么大明没有几个爱国商人,这样的朝廷,实在是让商人们不敢爱啊! 王承恩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怎么,你连云真人也不信?” 唐麟祥陪着笑说道:“草民谁都不信,也不敢不相信督宪大人,您可是下凡的神仙啊!” 云逍笑了笑,“那你有什么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 “每到新粮上市前后,南直隶的粮价就起伏不定,青黄不接的时候,粮价暴涨,而新粮出来的时候,粮价就会暴跌。” “此时正逢粮荒时节,在湖广购买粮食,价钱偏高,运到南直隶来又要花费人工、运费。” “万一要是拖到新粮上市还卖不出去,到时候可就要亏到本里面去了。” 云逍点点头表示理解,商人图利,唐麟祥的担心不无道理。 一百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一旦涌入南直隶,就会导致粮价暴跌。 等到秋粮出来,这些粮食也就变成了陈粮,价钱会跌的更厉害。 如此一来,江右商帮的损失可就大了,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的盈亏,以江右商帮的财力,也会伤筋动骨。 云逍说道:“这点你尽管放心,保证你们直赚不亏就是。到时候如果真的亏了,亏多少,我就给你们补偿多少。” 要的就是这句话……唐麟祥松了一口气,亏损在十万两银子以内,自己一个人担了就是,可万一亏太多,就没法回去交代了。 有了云真人的保证,那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云真人说是只会赚不会亏,那肯定跑不了,他赚钱的手段,沈万三都得给他提鞋。 云逍想了想,又道:“我倒是有个赚钱的法子,江右商帮可以试一试。” 唐麟祥又惊又喜,忙道:“请督宪大人赐教!” 第361章 哭庙 云逍说道:“就拿米粮生意来说,米业应当是江右商帮最大的生意,我说的可对?” 唐麟祥躬身应道:“督宪大人明察秋毫!” 江南的苏松,原本是鱼米之乡。 由于丝绸业有着巨大的利润,在利益驱动下,老百姓很早就开始弃稻种桑。 苏州之所以成为大明首富之地,是因为商业和手工业,与田赋没有任何关系。 到如今,苏松这曾经的天下粮仓,反倒缺粮,百姓所需的粮食,大半是各个商帮从湖广贩运而来。 南京同样如此。 南京由于人口众多,对粮食的需求量也就更大。 “受季节影响,粮食价格波动极大,新粮上市的时候,大量粮食涌入江南,供大于求,就会导致粮价暴跌,商人经常赚不到什么钱,甚至亏本的都有。” “而到缺粮的季节,粮价又开始暴涨。于是商人们抓住商机,囤积粮食,等到粮价涨起来的时候再抛售。” “我说的可对?” 云逍又问道,唐麟祥连连点头,这些都是粮商的基操。 “然而如此一来,却带来巨大的风险。” “粮食存储需要耗费银钱,囤粮也会占用大笔的本钱。” “另外还有一个巨大的风险,谁也无法预测来年粮价高低,万一粮价没能涨起来,那可就要亏到本里面去了。” 唐麟祥呆呆地看着云逍。 你是个道士啊,怎么知道这么多? 王承恩看到唐麟祥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这天底下有什么是云真人不知道的? 大惊小怪! 云逍笑道:“我教给你一个法子,不光是米粮买卖,其他生意都可以尝试。” “你可以在新粮上市的时候,跟买家们提前达成远期的买卖协议,由买家缴纳一部分定金,等到缺粮的季节,再交割粮食。” “只需要把粮价定的稍低一些,买家们自然是乐意之至。” “如此一来,就不用承担风险,更不用担心本钱被占用,还能提前收回一部分资金” 唐麟祥愣了半晌,然后猛地一拍大腿:“我这猪脑子,怎么就没想到这办法?” 王承恩笑道:“与云真人相比,咱大明所有的商贾,都是猪脑子,不光你一个。” 云逍微微一笑。 这叫现货远期交易。 有了这个,距离期货市场也就不远了。 送给江西商帮,也能推动大明的商业。 当然也不算是白送。 现在已经对江南士绅动手,士绅与富商一损俱损,富商们肯定也会坐不住。 拉拢江西商帮,正是利用他们,来打压其他商帮。 唐麟祥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感激地说道:“督宪大人不光给江右商帮指明了一条生路,还教了这么一个赚钱的法子,江右商帮感激不尽,以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以后有用得着你们江右商帮的时候,到时候绝不会亏了你们就是!” 云逍点点头,举步走出长亭。 等云逍上了马车,唐麟祥才反应过来,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疼的他龇牙咧嘴。 不是做梦! 发达了,江右商帮,以后发达了! …… 云逍一行乘坐马车,进入苏州城中。 来到苏州,自然是住在丝绸商人周本才的私人园林中。 途径闹市时,忽然看到大批百姓纷纷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王承恩命人去问了一下。 原来是有苏州士子,去文庙哭庙了。 云逍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难道要在大明,搞一次‘哭庙案’? 所谓哭庙,就是到寺庙、祠堂等供奉场所哭祭。 而苏州的哭庙却是与众不同。 由于苏州经济发达,人文荟萃,来自殷实之家、中产阶级的士子成为一股重要的社会监察力量。 当官府有不法之事不当之举,士子们就会聚集文庙,作《卷堂文》,向孔圣人哭诉。 然后召集民众,向上级官府申告。 大明言路开放,士子们又是极为特殊的一个群体,因此人多势众的“哭庙”申告,往往能令官府不敢小视而采纳。 然而演变到现在,哭庙已经成了士子要挟官府的一个重要手段。 “建奴能杀得,我也一样也杀得!” 云逍一声冷笑,心中已经有了杀机。 顺治十八年,苏州士子为了维护自身利益,来了个抗粮哭庙。 在大明屡试不爽的招数,到建奴这里却不管用了。 包括写《哭庙文》的金圣叹在内,为首的十八人,全部被处以极刑。 这下子江南的士绅们彻底消停了,不哭也不闹了。 云逍立即前往文庙。 此时文庙前,汇聚了上千的民众。 文庙之中,聚集了三十来个士子,不过好戏还没有上演。 王承恩命手下的人,在文庙对面的一座茶楼中,清出一个雅间。 云逍带着柳如是、董小宛,来到雅间中,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对面文庙中演戏。 随着时间推移,赶到文庙的士子越来越多,前来围观的民众也是人山人海。 好戏终于上演了。 众多士子朝着孔圣像跪拜之后,一起走出文庙。 为首的一名士子,捧着写好的《哭庙文》,当众摇头晃脑地大声宣读起来。 “崇祯三年九月初七,江南生员为浙直总督云逍子,胆大包天,欺世灭祖,公然破千百年来之规矩,置圣朝仁政于不顾…… 潜赴常平乏,伙同张国维、祝向荣等,鼠窝狗盗,偷卖公粮。罪行发指,民情沸腾。 读书之人,食国家之廪气,当以四维八德为仪范。不料竟出衣冠禽兽,如云逍子之辈,生员愧色,宗师无光,遂往文庙以哭之……” 云逍听到这里,不由得哑然失笑,“我是道士,不是读书人啊!这种狗屁文章,孔圣人要是听到了,还不气得要踢翻棺材板?” 说你这青牛精是衣冠禽兽,倒也没错啊……柳如是抿嘴一笑。 “领头的那个士子名为申维久,是万历朝首辅申时行之孙,素有才名,为人也是极为豪爽。” 董小宛介绍着那读《哭庙文》的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该不会杀他吧?” 第362章 骂名滚滚来?我不是雍正! 云逍淡淡问道:“难道杀不得?” 董小宛道:“他们都是士子,大明将来就要靠他们啊!” “大明的将来,靠他们?” 云逍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满面寒霜。 “江南这边,富庶升平,莺歌燕舞。” “江南士绅穷奢极欲,以文锦被厕床,白金饰溺器,声伎优乐,美食园林、斗鸡赌牌,品茶、玩戏班子……” “一餐要吃上数百甚至是数千两银子,一天的花费,超过中产之家的全部家资。” 董小宛和柳如是默然,云逍所说的都是实情。 “你知道,如今北面是个什么状况吗?” “且不说普通百姓,就说边军。” “朝廷财政困窘,拿不出饷银。士兵们无以生存,只能卖儿鬻女、典妻乞讨,或与将主为奴来活命。” “打仗要自制弓矢枪刀,他们不得不拿钱借债或是典当,大冬天穿着单衣,甚至连鞋袜都没有。” (卢象升奏折原文:今逋饷愈多,饥寒逼体,向之拿钱借债,勉制弓矢枪刀,依然典卖矣。多兵摆列武场,金风如箭,馁而病、僵而仆者纷纷见告矣。每点一兵,有单衣者,有无绔者,有少鞋袜者,臣见之不觉潸然泪下。) “而他们饿着肚子,顶着寒风,还要拿着刀枪,为国御敌,抛头颅,洒热血。” 二女神情凄然、愤懑。 “大明的将来靠他们?” 云逍又是一声冷笑,指着纹面前的那帮士子。 “让他们写道德文章,提笔就是洋洋万言,忧国忧民之情,让人怆然泪下。” “背地里,却是男盗女娼,疯狂吸食民脂民膏。” “这次不过是让他们缴纳应该缴的钱粮赋税,他们就闹成这个样子,大明的将来,靠他们?” “靠他们,大明哪里还有将来?不出二十年,就会亡国亡种!” 董小宛脸色苍白,忙站起身来施礼道歉:“奴家鼠目寸光,真人见谅。” 云逍摆摆手,“我只是气愤这些士子,与你无关。” 柳如是看了一眼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此一来,恐怕你的骂名将随之滚滚而来。” “骂名?” 云逍想到螨清的那位冷面君王,不由得笑了。 雍正以铁腕手段整治官僚、士绅,为螨清续命三百年。 然而身后却是骂名滚滚而来。 什么杀父篡位、逼死娘亲,流放同胞兄弟,好色成性一天翻几次牌子,忠奸不明,任用酷吏田文静残害忠良,狡兔死走狗烹杀年羹尧…… 一个皇帝,都被骂成这个样子,何况自己这个道士? “我不是雍正,我是谪仙!” “该杀的人,我要杀,恶名,绝不会背!”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接着看到文庙前正慷慨激昂的申维久,眸子里的杀意快要溢出来。 这时,人群外围一阵骚动。 就见苏州知府祝向荣带着几十个衙役,驱散人群,来到文庙前。 不等祝向荣开口,申维久指着他,厉声呵斥:“你这狗官,还有脸到文庙来?” “盘剥乡绅,残害百姓的狗官!” “跪下,向孔圣跪下谢罪!” “扒了他身上的官皮,让他在孔圣面前忏悔!” …… 众多士子纷纷开口斥责,声势浩大,群情沸腾。 士子们本来就人多势众,再加上围观的民众,人数有数千。 祝向荣才是带着三十来个衙役,哪里能镇得住场面? 况且为首的是申维久。 申家是苏州吴县簪缨世族,申维久的祖父是前朝首辅申时行,他的父亲申用嘉,此时担任贵州按察使副使。 其他士子,也都是背后有靠山的。 祝向荣能当上苏州知府,没有士绅的支持肯定是不可能。 此时又哪里敢动手? 他这次带人前来,本来是想当个和事佬,劝退这些士子,免得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 没想到士子们根本不给他一点情面,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指着鼻子骂,当场下不来台。 士子们见祝向荣威严尽失,越发的嚣张起来,甚至有几人说着说着,就上前去撕扯他的官袍。 衙役们慌忙上前去维护,却怎么也不敢向士子们动手。 “没用的东西,朝廷的脸面都被丢光了!” 云逍冷哼一声,立即招来王承恩。 “东厂的人去一趟,依律严惩!胆敢违抗者,就地斩杀!” 柳如是和董小宛神色大变。 这时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小道士,可不仅只是才华横溢的大明李太白、落红真人。 他还是一怒之下,就能让人头滚滚落地的浙直总督。 王承恩立即安排下去。 文庙前此时已是一片大乱。 混乱中祝向荣的官帽被打掉,被踩得稀烂,一身官袍也被扯的七零八落。 这时,从街道两头冲出百十个身穿褐衫、头戴尖顶帽的东厂番子,和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从两头冲入人群。 看热闹的民众顿时作鸟兽散。 东厂番子和锦衣卫冲到文庙前,出手就将几名士子撂倒。 申维久也是张狂惯了,竟拔出随身佩剑,向一名东厂番子刺去。 结果被一群东厂番役、锦衣卫一拥而上,当场乱刀砍死。 这下子,文庙内外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多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申维久。 杀人了,竟然真的敢杀人! 这位可是前首辅的孙子,现任贵州按察使副使的儿子啊! 说杀就杀了? 王法呢? “全部拿下,敢有拒捕者,就地正法!” 领头的东厂番役挥挥手。 后面的人如狼似虎一般冲上去,将士子们挨个捆绑起来。 然后将被绑成粽子的士子,直接丢到文庙前。 领头的东厂番役朝目瞪口呆的祝向荣冷冷说道:“云真人说了,将这些士子,一律革除功名,打四十板子,枷号三个月。” 祝向荣结结巴巴地说道:“那,申家那边怎么办?” “申维久煽动士子对抗官府,攻击朝廷命官,因拒捕被杀,罪有应得。” “云真人说,申家要是想告御状,随意,不过要把拖欠的钱粮先缴清了,否则申家主事的该罢官的罢官,该受刑的受刑!” “云真人还说了,将上书弹劾贵州按察使副使申用嘉,他的官位,保不住了!” 第363章 让云逍子身败名裂 “我还是不够心狠手辣啊!” 云逍看了一眼对面的文庙,无奈地摇摇头。 站在统治者的角度,自然是要将这些闹事的士子全都杀的干干净净。 然而站在历史的角度,却绝对不能这么做。 杀的太狠了,把民族骨气都杀没了,变成螨清时期的奴才。 这绝非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况且这些士子,不过是出头鸟罢了。 把他们全都杀光了,也不会让幕后的士绅们伤筋动骨。 杀一个申维久,依律惩处这些士子,足以达到震慑的效果。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无趣。” 云逍站起身来,带着柳如是和董小宛离开了茶楼。 一百多名士子,被戴上四十斤中的木枷,手脚都戴上镣铐,在文庙前一字排开。 这场面,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引来无数民众围观。 看到这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士子,其中多数是出身苏州名门望族,此时完全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昂,斯文扫地,百姓们心中痛快不已。 申维久的首级,被悬挂到苏州城门头示众,也很快成了苏州城一大景观。 第二天。 邸报、《大明日报》,将处置结果公之于众。 除了士子们受惩,苏州知府祝向荣也因处置不力,被就地罢免。 松江知府叶正德,调任苏州知府。 苏州震动,江南震动! 嘉定,县衙大堂。 堂中一男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公案后的县令破口大骂: “庞昌胤,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索馈苛征到皇后娘娘的头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无锡被一帮生员驱逐,跟丧家之犬一样,到嘉定来反倒威风了。” “谁给你这窝囊狗官的胆子?” …… 县令脸色铁青,双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这才没气得当场倒下。 这县令名为庞昌胤,正是在崇祯元年,被无锡生员“驱逐”出境的那位倒霉县令。 堂堂朝廷命官,被一帮生员驱逐,事后仅是革去了为首五六人的功名。 而庞昌胤这位受害者,反倒被调任到嘉定。 此时的嘉定,远没有无锡富庶,这等于是被贬了。 这件事,也就成了庞昌胤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奇耻大辱。 这次庞昌胤终于等来了机会,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将憋在心里三年的怨气发泄出去。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又捅了大篓子。 堂下这个姓秦的男子,是嘉定的一名富户,虽然不是士绅,却也在催收逋欠钱粮的名单之上。 谁知这位秦大户听到风声,提前将名下田产寄冒在周家的名下。 这个周家,正是国丈周奎的家。 周奎虽然死了,可周家依然是皇亲国戚,并且皇后娘娘还在呢。 秦大户被带到公堂上,仗着周家的权势,竟是连县令都不放在眼里。 庞昌胤一忍再忍。 秦大户依然大骂不休。 庞昌胤想到在无锡受到的种种屈辱,忍无可忍,读书人的牛脾气彻底爆发了。 “催缴逋欠,乃是浙直总督谕令,本官奉上命行事。” “即使是周家,逋欠的钱粮也要一并缴清,何况是你这刁民?” “你竟敢咆哮公堂,藐视朝廷法度,辱骂朝廷命官,简直是无法无天!” “来人,重则三十大板,枷号示众三月!” 老实人一旦发起狠,比谁都狠。 庞昌胤当即命差役将秦大户拖出去,重重地打了三十大板。 然后戴上八十斤的重枷,弄到衙门外示众。 由于板子打的太狠,枷又太重,秦大户当天就一命呜呼。 庞昌胤破罐子破摔,索性豁出去了,接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命差役前往周家催收钱粮。 反正到这地步了,大不了这破官不做了! 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又哪里会把小小的县令放在眼里? 差役们去周家,自然是无功而返。 不过事情还是迅速传开了,引起巨大的轰动。 第二天,一道官文发到嘉定。 庞昌胤本以为是罢官的官文,摘下官帽,准备躺平等死。 谁知却不是罢官,而是升官。 升庞昌胤为苏州府同知,离任前,清缴周家拖欠钱粮赋税,依律惩处抗粮者。 庞昌胤满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可看到官文上鲜红的浙直总督大印,怎么都不可能是假的。 庞昌胤手捧官文,朝着北方跪地,嚎啕大哭起来。 当日,庞昌胤亲领差役前往周家,将周家的主事人、周奎之弟捉拿到县衙。 同样是三十大板,外加枷号三个月伺候。 与此同时,太仓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三百多生员受人挑唆,冲击太仓县衙,县令差点被活活打死。 驻扎在太仓的太仓卫直接出动兵马弹压,现场抓获一百多生员,其余的也陆续归案。 这下子事情闹大了。 太仓上报到苏州府,苏州府又星夜呈报南京。 南京三法司很快就做出批复。 为首者十五人,斩立决! 其余参与者,依律革除功名,打三十板子,枷号三个月,然后全部流放琼州,遇赦不赦! 两件事被《大明日报》披露出来,江南沸腾,士绅一日三惊。 接下来,江南各州府县,催收逋欠钱粮的事情出奇的顺利,再无任何阻碍。 太仓,太原王氏。 “妖道云逍子,丧心病狂,无法无天,不除此獠,江南永无宁日!” 王时敏送走一批前来哭诉的族人后,抓起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这次被抓、被杀的生员当中,有好几个是王家的人。他的亲侄子,也被当众斩首。 幕宾阮大钺说道:“如今的江南,如同烈火烹油,是时候出手了。” 王时敏冷静下来,冷冷说道:“这次可别跟上次兵变那样,事情没办法,反倒被云逍子拿来大做文章。” 阮大钺笑道:“这次非同上次,如今江南士绅无不人人自危,如果粮价暴涨,百姓必定会怨声载道,民怨沸腾,云逍子即使真的是神仙,也无计可施。” “那就去办吧,也该让云逍子知道,江南士绅可不是任由他拿捏的软柿子。” “不仅如此,还要让士绅和百姓都要发出声音,让云逍子身败名裂,看他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王时敏弹了一下溅在华贵衣袍上的茶水,阴沉沉地说道。 第364章 跟云真人斗法? 江南之地,暗流涌动。 云逍此时却在苏州府吴县乡下,坐在徐正明家的院子里。 柳如是和董小宛轮流摆弄着一件新奇的器具,不时地发出一声声尖叫。 正在跟徐正明和方以智说话的云逍,朝二人看了一眼。 两个小女人此时的样子,像极了后世第一次……上生理卫生课的女生。 主要是这件器具举世无双,古往今来都不曾有过。 玩具名为……显微镜! 这个时空的第一台显微镜,有一尺半高,主体用黄铜打造,看上去很是有些笨拙。 不过却很实用,与云逍上高中做实验用的显微镜差别不大。 十倍目镜和三十倍物镜配合,能够放大三百倍。 两个女人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东西,将其视作仙器,玩的不亦乐乎。 方以智一阵心惊胆战,生怕她们玩坏了,这可是老师极为看重的大宝贝啊! 可这两个女人现在十有八九都是‘师母’,方以智也不好劝阻,只能任由二人折腾。 云逍收回目光,向徐正明问道:“热气球试验过了?如何?” “专门到西山岛去试验过了五次,次次成功,也就是有一次绳子脱落,飞离西山,坠入湖中,差点被淹死……不过这与热气球无关。” 徐正明连连点头,满脸狂热、亢奋。 幸好没把你淹死……云逍点点头:“很好,不过以后你不能亲自坐上去试验。” 徐正明无奈地答应下来,然后急切地问道:“何时能当众展示?” 他一辈子痴迷于做飞车,梦想着能翱翔天际,现在终于能飞了,自然要好好显摆一番。 “瞅个适当的时机吧。” 热气球和显微镜,再加上个化肥,一旦公之于众,必定是惊世骇俗。 因此云逍打算借助这三样东西,好好地做一做文章。 方以智紧张地问道:“师尊,如今显微镜已经造出来了,是否,是否能把子弟这‘记名’二字去掉?” 云逍盯着他,郑重地说道:“成为我的弟子,将肩负推广科学的重担,面对的是重重荆棘,甚至是粉身碎骨。你可考虑清楚了?” “弟子心意已决,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义无反顾!” 方以智斩钉截铁地说道,跪下向云逍行拜师礼。 云逍坦然受了。 就这样,多了一位开山大弟子。 方以智又来到柳如是和董小宛身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弟子方以智,拜见柳师母、董师母。” “乖徒弟……免礼,快快免礼!” 柳如是如同吃了蜂蜜一样,见云逍没有出声阻止,更是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这一声‘师母’,意味着自己的地位稳了。 正妻自然是不指望了,妾室肯定是跑不掉。 并且她以前与方以智相熟,如今凭空高出一辈,这感觉可不是一般的舒服。 董小宛面红耳赤,偷偷看了一眼云逍,云逍却并没有纠正方以智,她不由得满心欢喜,羞怯地低下头。 徐正明见状,也动起了心思。 这时王承恩匆匆而来,“士绅和富商频繁密会,恐怕要有大动作!” “要是没有任何动作,反倒让我失望了。”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就是不知道是煽动织工罢工,还是哄抬粮价,又或者是勾结海盗袭击苏松?” 王承恩道:“具体有什么动作,暂时却没能查到。” 云逍想了想,笃定地说道:“粮价,必定是哄抬粮价。” 士绅和富商的招数也就那么多。 煽动织工罢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光是苏州府,就有织工二十万,当中牵扯到的人和利益太多,士绅的势力再大,也很难煽动织工罢工。 再说一旦闹腾起来,最终受损的还是富商,他们也不会答应士绅们这么做。 至于勾结海盗……不到图穷匕见、你死我活的地步,士绅们没那个胆魄这么做。 最简单、见效最快的,也只有哄抬粮价这一招了。 听云逍这么说,王承恩不禁笑了起来:“江右商帮早就准备好了,就等这边的消息呢!” “这次估计跟上次的兵变一样,轻而易举就平息了,无趣的很。” 云逍摇头笑了笑,对手太弱,实在没成就感啊! 王承恩也跟着无奈地摇摇头。 在云真人身边,就是这点不好。 天大的事情,云真人谈笑间,樯橹他就灰飞烟灭了! 好事倒是好事,可如此一来,就没其他人表现的机会了啊! …… 三日后。 南京、苏州、杭州等地的百姓,早上去粮店买粮的时候,发现今天的米价,竟然比昨日要高出一倍有余。 逛遍全城的粮店,都是这个价。 家里还有余粮的也就罢了,没有余粮的只能咬牙买了。 粮米价格,关系到民生,更是关系到江南安定。 市面上的米价暴涨,顿时引起坐镇南京的薛国观的注意。 各地官员也意识到出大事了,纷纷将事情呈报南京户部。 薛国观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措施,第二天的粮价再次暴涨。 平日里,一石米要一两一钱银子,两天下来,价格竟然暴涨到三两六一石。 各地的粮商趁机大肆囤粮。 从外地运粮进入南直隶的粮船,也遭到水匪的袭击,沿途还遭到各种阻碍。 运入南直隶的粮食锐减,一投入市面,很快就被哄抢一空。 薛国观急忙带领南京户部的人,匆匆赶到苏州找云逍商议。 云逍住在苏州丝绸商人周本才的私人园林中,薛国观等人到苏州时,他才刚刚起床。 等他洗漱毕,这才接见几人,然后不急不躁地听了几人的诉说。 “各地粮价暴涨,民怨沸腾,再不及时平抑粮价,肯定是会出大乱子的啊!” 薛国观因为着急,嘴角起了几个大泡,见云逍风轻云淡的样子,急的他直跺脚。 张国维说道:“如今苏州城内,各种谣言甚嚣尘上,百姓无不惊慌。南直隶、浙江各地,想必也是如此。” 范景文杀气腾腾地说道:“那些士绅这是拿全江南百姓的肚子,跟云真人斗法呢,着实该杀!” 王承恩一声嗤笑,不屑地说道:“跟云真人斗法?他们也配?” 云逍淡淡地说道:“走,去街市上看看!” 第365章 粮价太高?不,得帮它涨! 云逍一行微服出行,来到街市上。 来到一家米店前。 店铺前围满了买粮的百姓,纷纷斥责店家。 “往常一斗米才卖一百二十文,现在竟然要四百五十文,这店家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即使是灾荒之年,米价也没有这么离谱啊!” “官府为什么不管管这些黑心的商家?” “官府正忙着捞银子呢,哪里会管咱们的死活?” …… 粮店的伙计站出来,大声叫嚷道:“都往后退退啊,不买就别耽搁做生意!” 一名百姓叫道:“这么贵的米,跟金子做的一般,怎么吃的起?” “贵?” 店伙计一声冷笑,“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米价啊,它一天一个样,等到了明天,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百姓们一阵哗然。 有人怒骂道:“这些天杀的商家,老天爷怎么就不劈死他们!” 店伙计一脸冤屈地说道:“你们可别怪咱们这些卖粮的,要怪,就怪那些当官的。” 有人问道:“这是为什么?” 店伙计‘嘿嘿’一笑,“那我可不敢说,弄不好要掉脑袋的,前几天,申家的少爷不是在文庙被砍了脑袋,至今还挂在城门头上的吗?” 百姓们恍然大悟,纷纷咒骂起来。 云逍等人在人群后目睹这一幕,王承恩大怒,示意后面的东厂番子去封了这家米店。 云逍摆摆手,王承恩这才作罢。 薛国观冷哼一声:“哄抬粮价,然后把脏水泼到官府身上,江南士绅枉顾百姓死活,藐视国法,看来不用重典是不行了。” 云逍笑了笑,说道:“一斗米才是六百五十文,还不算贵。” 薛国观等人愕然看向他。 王承恩笑着说道:“云真人早有准备,诸位大人瞎操个什么心?” 薛国观难以置信地说道:“果真如此?” “诸位早上都还没吃吧?” “那里有一家灌汤包,贫道前几天吃过,味道很是不错,去尝一尝,贫道做东。” 云逍盛情邀请,然后径自朝不远处的一家早点摊子走去。 几人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带着满心的疑惑随着云逍而去。 这家摊子不大,只有三张矮脚方桌,卖的早点倒是十分丰富,除了灌汤包,还有油端子、豆腐脑、白粥、鸭血粉丝等等,品种倒是齐全。 这时候已经快过吃早点的时间,摊位上没有其他客人。 云逍等人随意找个桌子坐下,张国维前去点餐。 摊主陪着笑解释道:“几位客官,今儿个的吃食,可比往常要贵许多。可不是我赚黑心钱,这米面的价钱一天一个样,我也不能做赔本买卖不是?” 薛国观等人听了,心里沉甸甸的。 等摊主上了一大桌吃食,退回去忙乎去之后,王承恩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笑道:“几位大人趁热吃吧,不用再为粮价的事情操心了,云真人早就准备了一百万石的粮食,随时能运到江南。” 几人顿时大吃一惊。 一百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也不是说能调集就能调集的。 况且在江南调集粮食,别人不说,张国维这个应天巡抚不可能不知道。 王承恩笑着将云逍安排江右商帮,提前准备一百石粮食,应对江南士绅、富商哄抬粮价的事情,对几人一五一十地说了。 薛国观等人目瞪口呆。 半晌,范景文叹道:“云真人这未卜先知的本事,舍仙人其谁?” “一百万石粮食,用来平抑粮价,绰绰有余,江南无忧矣!” 薛国观抚掌大笑,心中再也没有半分担忧。 “这一百万石粮食,可不光只是用来平抑粮价。” 云逍冷然一笑。 然后向王承恩吩咐道:“安排人到各地,超过现在市价一倍的价钱,高价收购米粮。” 薛国观等人面面相觑。 如今的粮价,已经翻了好几倍,将近五两银子一石。 这要是再高出个一倍,那不是要将近十两银子一石? 云逍没有给几人解惑,继续说道:“等粮价炒起来,再让江右商帮秘密运粮入江南。” “等粮食到了江南,别急着卖,交给各地官府,由官府出面,向百姓们限人平价出售,造成官府也拿不出多少粮食的假象。” “再让人暗中投个十几万石到市场上,让那些黑心粮商高价吞下去。” “这时候官府再出面,将剩下的粮食低价敞开抛售,让江南粮商囤积的粮食,全都烂在他们手里面。” “顺便跟海防道的水师说一声,将沿途的牛鬼蛇神,借此机会全都清理干净了,尤其是洞庭商帮,要狠狠敲打一下。” 听了云逍的吩咐,薛国观等人心底莫名其妙地冒起一股寒意,情不自禁地一个寒噤,浑身的汗毛炸裂。 他显然是早就推算到了,江南士绅会有这一手,提前准备足够的粮食,就等江南士绅和富商把粮价哄抬起来。 他生怕粮价被哄抬的不够高,还专门在暗中添上一把火。 黑心的粮商们只要有利可图,再高的价也会疯狂囤积。 等大批的粮食投入到市场上,粮价肯定会一落千丈,粮商们手里的粮食想脱手,可就千难万难了。 更要命的是,秋粮也马上就要上市了,到时候粮价又会再次暴跌。 那些黑心粮商手里的陈粮,也就更加不值钱了。 这一来一去,还不活活地亏死? 云真人这手段,简直是太狠毒了! 范景文叹道:“云真人这一手,简直是要了那些黑心粮商的命啊!粮商幕后的士绅们,这次也要赔到本里去了。” 薛国观笑道:“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哈哈……” “还不止这些!” 张国维一阵叹服,“由官府出面平价售粮,会为官府赢来巨大的声望,这可是用银子都买不到的啊!” 王承恩‘嘿嘿’笑道:“那帮士绅和富商想合起伙来跟云真人斗法,作大死呢!” 正说话间,摊位上又陆续来了两桌客人,几人也就不再说话,专心吃早点。 “这一笼包子,比以往贵了这么多,这让人怎么活啊!” “等着吧,再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月,非饿死人不可!” “这眼瞅着秋粮就要出来了,怎么会突然间粮价暴涨起来了?” 隔壁桌客人的议论,不住地传过来。 “这几天粮价疯了一样的涨,你们知道为啥?” 一名客人的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连云逍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第366章 哄抬粮价加舆论攻击,有点长进 那客人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听人说啊,北方又遭灾了,辽东那边跟着吃紧,西北的民乱也是闹得更加厉害了。” 一人不解地问道:“北方的事情,关咱们江南什么事?又跟粮价飞涨有什么关系?”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北方乱成那个样子,哪里来的钱粮?朝廷专门派云逍子来江南,就是搜刮粮食到北方去的。” “湖广的粮食全都调到北方去了,咱们不饿肚子谁饿肚子?” “这段时间,官府变着法子逼士绅们缴纳钱粮,不正是为了填北方的窟窿?” 那客人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其他食客全都愤怒起来。 一人叹道:“不是眼瞅着咱大明,渐渐有了新气象,怎么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那客人压低了声音:“这不是朝廷又出了个魏忠贤吗?” 有人附和道:“我还听说,那云逍子是妖怪变得,这次专门祸害咱南人来了。” 边上又有人跟着说道:“我听江西那边过来的人说,连张了,正是因为皇帝被妖人蛊惑了,老天爷动怒了,这才降灾给大明,今年连咱们南方都跟着遭灾。” …… 王承恩拍案而起,指着那帮食客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这里造谣中伤朝廷!” 食客们全都吓得不敢作声,吃完早点就匆匆结账离开。 王承恩朝不远处跟着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几名身着百姓服饰的东厂番子尾随那名造谣的食客而去。 几人吃完早点,云逍会了账,然后离开早点摊。 东厂的人回来跟王承恩回话,“刚才抓了那造谣的人,问清楚了,他是收了钱,专门在城内四处散布谣言,并且还不止他一个。” 薛国观等人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千万不要低估这些坊间的流言。 轻飘飘的几句留言,就能够挑动民意,尤其是在这粮价暴涨的时候,杀伤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张国维提醒道:“定是士绅在幕后操纵,煽动民意,不可不防!” 王承恩杀气腾腾地说道:“咱家立即让人去查,揪出幕后指使者,砍几颗脑袋,看他们还敢不敢造谣!” “谣言就跟瘟疫一般,一旦散布开来,又怎么止的住?” 云逍摆摆手。 随即饶有兴趣地笑道:“士绅们这次总算有点长进,哄抬粮价,再加上个舆论攻击,倒也不是那么无趣了!” 见他不在意的样子,薛国观正色说道:“即使过几日粮价平抑下来,谣言却是早就传遍江南,事关云真人的声誉,绝不能大意。” 这时代的人最为看重的就是名节,甚至把名节看得比性命都还要重要。 可不像后世,为了权力、金钱,别说是名声,连碧莲都可以不要,甚至什么都可以拿出来卖,包括身体。 在大明,名声还能够转化成为切实的利益。 比如海瑞,顶着一个“海青天”的名声,把嘉靖皇帝骂得狗血淋头,却不敢杀他。 这时候的当官的,即使一时被罢官,只要有名声在,很快就能起复。 如张溥这样,因为名气大,以举人的身份,就能够在政坛呼风唤雨,甚至左右朝堂政治风向。 名声一旦坏了,也就等于宣告政治生命的死亡。 “贫道准备解决江南重重积弊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士绅们骂的准备。” 云逍摇头一笑。 断了人家的财路,如同挖了人家的祖坟。 还不能让人骂几句泄愤? 顿了顿,云逍又淡然说道:“能为大明解决顽疾,即使千夫所指,遗臭万年,那,又如何?” 语气平淡,却是掷地有声。 自有一种舍我其谁、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油然而生。 他的心里却是一声冷笑。 遗臭万年? 不存在的的啊! 贫道是来自后世的谪仙,操弄舆论,比士绅们玩的更溜! 一番话,薛国观等人无不肃然起敬。 薛国观、张国维、范景文三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一声赞叹:“不愧是圣人降世,我辈楷模也!” 王承恩道:“可就这么放任士绅们造谣,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云逍淡然一笑,“不急,先从肉体上打垮他们,然后再从精神上摧残。” …… 接下来数日。 南京、苏州、杭州等地,忽然有人高价购入粮食,甚至开出十两银子一石的天价。 各地粮价应声暴涨。 民怨也随着粮价一起沸腾起来,多地出现打砸抢劫粮店的事情。 士绅、富商们一边大肆囤积粮食,一边趁机关闭粮店,散布各种谣言。 官府开始开仓,以平价出售粮食,却无异于杯水车薪。 整个江南之地,如同巨大的火药桶,一点即燃。 弹劾云逍的奏章,如同雪片一般飞往京城。 因为催缴钱粮被整得灰头灰脸的士绅们,再次扬眉吐气起来。 洞庭商帮的会首,甚至在酒后口吐狂言:“要想让江南的粮价降下来,倒也简单,让云逍子来求我啊!” 云逍收到密报后,淡然一笑:“那,贫道便求求他试试看?” 第二天,上百艘江右商帮的运粮船,在海防道水师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驶入江南 途中有水匪试图拦截,被水师剿灭,也有当地的商帮试图阻挠,全都被直接抓起来丢进大牢。 粮船顺利地分赴各地,将粮食交付给当地官府。 官府以一两银子一石的平价,向百姓公开出售,不过对每家每户都进行了限量。 此举如同在沸腾的大锅里泼下了一瓢凉水,各地迅速安定下来。 士绅和富商们却并不惊慌。 官府限量出售,就足以说明手里的粮食并不多,又能坚持几天? 况且现在正是缺粮的季节,短时间内,又能从湖广调集多少粮食过来? 士绅们一面派人严厉警告江右商帮,一面继续囤积粮食,以至于短短时间,士绅、富商们用于存储粮食的仓库爆满。 囤着囤着,发现有些不对劲,市面上的粮食,怎么越来越多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江右商帮大批运粮船队,浩浩荡荡地驶入江南,运抵南京、苏州等地。 第367章 跟云逍子讲和?荒谬! 南京,江东门。 这里的水路四通八达,是南京商业和交通要地,也是大宗商品货物的重要集散地。 在江东门外,有一处滩涂,名为白鹭洲。 因为李白的一首《登金陵凤凰台》,当中有一句‘二水中分白鹭洲’,而名扬天下,成为南京四十八景之一。 不过自从大明立国以来,这里就成了魏国公私有之地。 也不知道是哪一代魏国公开始,把白鹭洲改建成了仓库码头,商家只要缴纳一笔费用,就可以将货物在这里存放、周转。 由于货物进城要课税,城门税、船料商税,生丝还要缴纳丝税,商人们为了避税,纷纷将货物放到白鹭洲来交易。 这里是魏国公的地盘,加上商人的货物没有进城,官府也无可奈何。 如此一来,商人可以少交税,魏国公可以白捞一笔,两全其美。 唯独就是朝廷,收不到一文钱的赋税……大明就是这么穷下来的。 对于大明的权贵、富商而言,这些都是基操,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在白鹭洲临江的地方有一座望江亭,在亭中能够把江面上的景物一览无遗。 此时,十几个来自江南乃至东南各地的头面士绅、富商,聚在望江亭中议事。 “如今粮价暴涨,民意鼎沸,云逍子,末日将至矣!” “官府放粮平抑粮价,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就会撑不住了,到时候民乱四起,皇帝除了诛杀云逍子以谢江南百姓,还能有什么办法来平息民愤!” “江南,是江南人的江南,哪能容一个道士肆意妄为?” …… 士绅、富商们谈笑风生,好不快意。 阮大钺端坐其中,神色淡然,心中却是得意万分。 气运不佳的自己,前半辈子接连押错了两次宝,这次总算是押对了。 在自己的运筹帷幄之下,云逍子此时已经快到了穷途末路。 等江南一乱,大明国本动摇,皇帝即使再怎么宠信云逍子,最终也只能杀之来稳定人心。 东林党、张溥都奈何不得的云逍子,如今,却惨败在自己的手中。 从此自己必将名扬天下,在江南,一呼百应! 日后在仕途上,还愁不能平步青云? 一名富商朝一个身穿绸衫的儒雅男子笑道:“席会首,这次洞庭商帮,怕是要赚得钵满盆盈吧?” 这儒雅男子,正是洞庭商帮的会首席本桢。 洞庭东山席氏,是苏州著名的世家大族,也是洞庭商帮主力军。 席氏和翁氏、许氏等东山商人家族联手,使小小的洞庭商帮,发展到如今,已经能和财力雄厚的徽商并驾齐驱。 民间流传着“钻天洞庭遍地徽”的说法。 意思就是洞庭商帮善于削尖脑袋去钻营,精明能干,无物不营,无地不去。 这次的粮价暴涨,其实就是由士绅们谋划,以席氏为首的洞庭商帮具体实施的。 “如果不是为了江南除掉一大害,席某又怎么会去赚这个昧良心的银子,让江南百姓饿肚子?” 席本桢一阵摇头叹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周围的士绅、商贾纷纷盛赞,心中却满是鄙夷。 有人估算了一下,这场风波下来,洞庭商帮至少要赚三十万两银子。 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无耻! 当然了,其他士绅、商贾,也都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只等出手后大赚上一笔。 也就是没有洞庭商帮那样财大气粗,赚的没人家多而已。 席本桢想到即将有大笔的银子到手,心头不由得一阵火热。 随即看到坐在他身旁的一名士绅,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诧异地问道:“华大人这是为何事忧心?” 这位士绅,来自赫赫有名的无锡华氏,名为华允诚(《唐伯虎点秋香》中的华太师的孙子,后世的数学大师华罗庚就是他的后人)。 华允诚也是东林党人,年初的时候因为弹劾温体仁,被夺俸半年,随后辞官回乡。 无锡华氏,在嘉靖年间号称是‘天下第一首富’,财力可见一斑。 近年虽说有所衰落,却依然是江南最有钱的豪族之一。 “诸位不免太过乐观,我以为,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了。” “去岁末,奴酋皇太极领十万大军奇袭大明,被云逍子一计退敌。” “晋商以及他们的后台,如韩爌、王德化,还有周延儒、钱谦益之流,有哪一个是善与之辈?最终结果如何?” “那云逍子,在京城被奉为谪仙,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 “这次的风波闹得这么大,云逍子却始终不曾见有任何动作,甚至不曾让官府强迫粮商降低粮价,事情未免太过蹊跷。” 华允诚的一番话不无道理,让凉亭内一时间冷了场。 “况且,再这样下去,江南就要饿死人了,我等都是南人,又于心何忍?” 华允诚这些话倒不是假仁假义。 无锡华氏的财力,天下闻名,善行义举也是世人皆知。 华氏拿出千亩良田,在无锡建华氏义庄,专门供养华氏族人中的老弱病残,受灾时赈济灾民。 还设有义塾,免费供养族人读书。 阮大钺问道:“那以华大人之见呢?” 华允诚说道:“现在趁着事情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让各地粮商降价出售粮米,然后主动与云逍子讲和,双方各退一步,不至于都没了退路,百姓也不再饱受其苦。” “华大人以为,事到如今,云逍子会放过咱们?” “云逍子与士绅,早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况且我们此时胜券在握,却主动与他讲和,简直是荒谬!” 王时敏因为亲侄子被杀,族人被抓,因此深恨云逍,哪里会听得进华允诚的话? 众人跟着一阵笑。 无锡华氏能有这样的当家人,也难怪一代不如一代。 华允诚一声叹息,越发担心起来。 “华大人何必杞人忧天,云逍子绝对挺不过三天……” 阮大钺笑着劝说华允诚,说着说着,他忽然直勾勾地看着江面,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就见数百艘运粮船沿江而上,樯橹如林,船帆如云,遮蔽了江面,朝着江东门驶来。 所有人全都猛地站起身来。 “江右商帮的粮船!”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粮船到南京?” “粮船上挂的是浙直总督的旗号……这是云逍子调来的!” …… 第368章 摊牌,粮商跳江 “慌什么!” “说不定是云逍子故弄玄虚,用空船来安抚民心。” 王时敏厉声呵斥。 众多士绅和富商一听,觉得极有道理,这才安静下来。 “是真是假,派人去打探一番就是了。” 席本桢立即派人进城去打探消息。 派出的人还没离开白鹭洲,一名洞庭商帮的商贾匆匆而来。 “席会首,大事休矣!” 那商贾一声哀嚎,将一张《大明日报》递给席本桢。 席本桢打开报纸,看了头版头条,眼前一黑,随即一跟头栽倒在地上。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来,掐了好一会儿人中,这才将他弄醒。 阮大钺拾起报纸,仔细看了一遍,一声哀叹:“大事休矣!” 今天的《大明日报》头版头条,刊载了浙直总督官署发布的一则告示。 内容倒是不多。 鉴于粮价暴涨,浙直总督自湖广征调一百万石米粮,当日分发南直隶、浙江各地。 由官府出面,直接向百姓出售,不再限量。 至于价钱,着实有些离谱……八钱银子一石。 告示上还说,由于江南各地粮商,故意哄抬粮价,因此严令各州府县衙门彻查。 在此期间,所有销售米粮的粮店不得进行买卖。 简短的告示,如同一道惊雷,劈的众人目瞪口呆。 半晌,士绅和富商们才回过神来,凉亭内顿时炸开了锅。 “假的,一定是假消息!” “云逍子总不可能真的是神仙,能凭空变出一百万石粮食出来?” “竟然比平时粮价还要低出两钱,怎么可能?这还不把官府给亏死?” …… 华允诚幽幽一声叹息,说道:“都别争了,《大明日报》上的告示,多半是真的。” “事情还不明摆着吗?” “咱们这次,被云逍子当猴子一样耍了啊!” 席本桢一声哀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苍老了十岁。 众人依然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席本桢向那报信的商贾问道:“这《大明日报》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商贾答道:“前后不到一个时辰。” 席本桢说道:“据我所知,《大明日报》是头天晚上就刊印好了的。也就是说,这告示昨天就拟好了,江右商帮的粮船一到,报纸就公之于众。云逍子,这是早有预谋啊!” 一人说道:“这也说明不了告示中说的是真的吧?” “现在事情还不明朗吗?” “征调一百万石粮食,哪有那么容易?云逍子显然早在粮价暴涨之前,就开始在湖广征调粮食!” “以云逍子手里掌握的权力,从湖广征调粮食又算什么?加上有江右商帮这帮舔屁股的出力,筹集一百万石又有什么难的?” 席本桢的一番话,如同一通冰水从众人头上浇下来,顿时通体冰凉。 一人难以置信地问道:“云逍子,又是如何知道咱们会哄抬粮价的?莫非咱们当中出了内贼?” 众人纷纷看向华允诚。 “你们以为是华家,向云逍子告密?” 华允诚苦笑,随即满脸敬畏地说道:“云逍子有未卜先知之能,以前以为只是讹传,现在看来,十成十是真的。算出咱们的举动,又算什么?” 众人无不悚然而惊,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直冲后脑。 席本桢又是一声长叹,幽幽说道:“前几天,有人突然以十两银子一石的天价收购粮食,将粮价再次抬高一大截,当时我就觉着有些蹊跷。现在总算是弄明白了,这些都是云逍子的毒计啊!” 一名士绅还是不明白:“云逍子哄抬粮价,对他有什么好处?” “对他没有什么好处,可却坑死了咱们啊!” “你们忘了,再后来市面上突然间多出一大批粮食来,咱们根本想都没想,直接高价吞下,搭进去一笔银子。现在粮食不值钱了,咱们还不亏死?除了云逍子,还能是谁?” 士绅、富商们额头冒出冷汗。 将粮价哄抬到天价,然后又暗中放出一大批,从中大发横财。 这简直就是绝户计啊! 众人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群猴子,被耍的团团转,却还在沾沾自喜,等醒悟过来为时已晚。 “最狠的还不是这个。” 席本桢苦涩地一笑,“现在粮价暴跌,云逍子又下令官府,让各地粮商不得向外出售粮食,咱们高价收来粮食,就会烂在手里面。” “这秋粮马上就要上市了,咱们手上的粮食,要么低价出售,要么就会烂在仓库里。云逍子,这是把咱们的退路全都给堵死了啊!” 凉亭中一片死寂。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可凉亭中的士绅、富商,却感觉如同置身于冰窟中,浑身一阵阵发凉。 现在不是考虑跟云逍子斗法输赢的问题了,而是自己的损失了。 阮大钺脸色苍白,手足冰凉,心头忍不住一阵阵颤栗。 本以为这次可以致云逍子于死地,到头来,竟然被云逍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原来跳梁小丑就是自己,真是可悲、可笑! 这时又有人匆匆前来报信。 江右商帮的粮船,这次向南京一次运了十万石粮食,运到之后,直接拉到街市上,以八钱银子一石的低价公开出售。 如今全城都轰动了。 城中的所有粮店都接到官府的通知,在查清哄抬粮价的原委之前,一律不准开门。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化作了乌有。 众人惶惶不可终日。 这时忽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有人惊呼道:“王常生跳江了!” 众人纷纷探头看去,见一个人在江中冒了几头,随后便沉入江中不见了踪影。 这个王常生,是江南一带的大粮商,这次囤积的粮食最多,损失自然也是最大。 他也是太贪了,前几天甚至去借贷,用于高价收购粮食。 如今粮食不值钱了,自然是血本无归,除了跳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路可以走。 士绅、富商们在心里仔细算了算自己的亏损,很多人也跟着有了跟王常生一样跳江的念头。 第369章 我还有三计,可让云逍子身败名裂 “不就是损失点银子吗?” “区区一点银子,洞庭商帮还受得住!” “哼,云逍子,这事还不算完!” 席本桢冷哼一声,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可众人都是知道,这位席会首,此时怕是心头在滴血呢! 这次为了囤粮,洞庭商帮投的银子最多,席家自然也是不少。 算下来,光是席家,前后就要亏上十万两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即使是财大气粗的席家,也会伤及元气。 损失这么多的银子,席家倒是勉强能够受得住。 然而席本桢的决策出了这么大的失误,给洞庭商帮造成巨大损失,席氏以后想要继续执掌洞庭商帮,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就连席本桢这个会首,位子自然也是保不住了,他心里又怎么可能像表面上那样坦然? 要是真的不怕,刚才也不会因为报纸上的告示,而吓昏死过去了。 华允诚提醒道:“席会首,云逍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此人向来睚眦必报,你那日酒后当众声称,让云逍子去求你,他又岂能善罢甘休?” 席本桢的脸色一白,却依然强撑着:“我就不信,云逍子还能因为一句酒话,还能把我怎么着!” 话刚落音。 一人跌跌撞撞地朝凉亭跑过来。 这人正是席家的一名管事,席本桢见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心中顿时一沉:“出了什么事?” 那管事答道:“洞庭会馆和咱们席府,被,被官府查封了!” 凉亭内一片哗然。 席本桢猛地起身:“为什么?官府怎敢无缘无故地查封商帮和咱们席家?” 那管事哭丧着脸答道:“官差说,洞庭商帮与水匪勾结,被海防道的水师抓了现行,主使者正是老爷你,完了,咱们席家这次全完了啊!” “云逍子,你如此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算什么大德高道……” 席本桢恨声说道,话还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地倒下。 等再次被救醒过来,面如金纸,连魂魄都丢了一般。 王时敏说道:“好一个心狠手辣的云逍子,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其他士绅、富商惊恐之余,纷纷跟着大骂起来。 华允诚心中一声叹息。 这次联起手来哄抬粮价,想要置云逍子于死地。 人家怎么就不能赶尽杀绝了? 罢了! 华家这次虽然也是损失惨重,不过以华家的财力,还伤不了筋,动不了骨。 以后再也不跟这些人掺和了。 再继续下去,只怕等待华家的,将是灭顶之灾。 自己可是亲眼目睹,晋商八大家被杀头的场面,云逍子可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 况且跟谪仙斗,怎么可能斗的过? 他不是要搞钱庄、建水泥厂吗? 索性去跟他服个软,投钱到他的钱庄和水泥厂里面去。 说不定华家从此转了运,以后还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跟华允诚抱一样心思的士绅,可不在少数。 云逍子无非想剥夺江南士绅的特权,为朝廷捞银子,给他便是! 总比丢了性命要强多了。 众人各怀心思,起身离开白鹭洲,来到码头上。 这时大批官船靠岸,从船上下来百十个兵丁,领头是三个东厂番役。 士绅和富商们大惊失色。 “官兵来白鹭洲做什么?” “这里是魏国公的私人之地,他们难道还敢在这里撒野?” “该不会是来抓咱们的吧?” …… 徐家在白鹭洲上的管事匆匆赶来,指着众多兵丁厉声大喝:“你们好大的胆子,谁准许你们到这里来的?领头的是谁,滚出来说话!” “东厂廉政司,高宇顺,奉命查案!” 为首的一名东厂番役亮出腰牌。 徐家管事的气焰顿时弱了下去,问道:“敢问这位公公,查的是什么案子?” 高宇顺冷冷地说道:“不法商贾利用白鹭洲囤积粮食,哄抬粮价,奉浙直总督钧命,查封白鹭洲所有仓库!” 徐家管事冷笑道:“这里是魏国公的私地,公公也敢查封?” “保国公的脑袋,云真人都砍得,魏国公的地盘,就查不得?” 高宇顺阴恻恻地一笑,“实话跟你说了吧,魏国公利用白鹭洲,大肆逃避国课。这次不光是查封仓库,还要追索魏国公这些钱透漏的课税,交不出来的话,以后这白鹭洲就要收归官府了!” 一旁的士绅、富商们听了这话,全都惊呆了。 魏国公府利用白鹭洲,大发横财,一年下来收入不下十万两银子,逃避的课税更是难以计算。 前后的历史足有一百五十年。 这要是让魏国公全都补上,那得多少银子? 云逍子这是搂草打兔子,连魏国公都跟着一块收拾了啊! 众人哪里还敢停留,匆忙回到船上。 华允诚等士绅,借口回去善后,谢绝王时敏的邀请,乘坐各自的船只离开白鹭洲。 王时敏知道这些人,是被云逍子的手段给弄怕了不想继续再掺和下去了。 他虽然十分恼怒,却也勉强不得。 七八个士绅、富商来到王家的船上。 刚一坐定,一名富商就直接指着阮大钺的鼻子大骂: “上次你信誓旦旦地说,保国公的兵变能成,结果他的脑袋弄没了。” “这次你也要置云逍子于死地,反倒逼死了王常生,席家也要没了。” “我看你,就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 一名士绅跟着冷笑道:“赵括好歹还能统帅几十万大军,这位可好,也就是会写个戏文。” “云逍子能够未卜先知,我即使是诸葛亮复生,又能奈之如何?” “况且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急个什么?” 阮大钺面色阴沉,气势却是丝毫不弱。 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怂,不管怎样都要强撑着,否则日后在江南再无立足之地。 王时敏朝其他人摆摆手,向阮大钺问道:“你还有什么……妙计?” “利用民意,搞臭云逍子!” 阮大钺早就想好了应付士绅和富商的办法,因此丝毫不慌。 “前些日子,也就是让人散布谣言,效果极为显著。” “接下来,我还有三计,可让云逍子身败名裂,灰溜溜地滚出江南!” 阮大钺竖起三根手指,昂然说道。 第370章 风波平,流言起 《大明日报》上的消息,各地的百姓听了,刚开始多半是不信的。 八钱银子一石米,在弘治年间倒是有过这个价格。 可自弘治以后,就没有低过一两一石的。 如今市面上的米,更是八两银子一石都买不到。 现在突然降的这么厉害,谁敢相信? 可接下来数日,由官府出面组织,直接向百姓不限量出售粮米。 米价,就是八钱一石。 百姓们无不雀跃,自此人心大定。 而那些粮商却是欲哭无泪,甚至跟王常生那样跳江投河的,也是不在少数。 随着百姓买到了低价粮,各地迅速归于平静。 士绅和富商们,却是惶惶不可终日。 先是席氏被查抄,罪名是勾结水匪,劫掠商船,并且有实锤,洗都洗不清。 洞庭商帮倒是没被查抄,却被重罚十万两白银。 还有一件震动江南的大事。 浙直总督官署以向不法粮商提供庇护为由,查封了魏国公的私地白鹭洲。 然后又以为商贾隐漏课税为由,向魏国公追索课税。 数目有点大。 从弘治年间开始,魏国公就在白鹭洲设码头,为商贾中转货物开始算起,前后一百五七年的时间。 所有脱逃的课税,算算有多少? 南京户部算了一笔账,竟然高达一千五百多万两! 这是一百多年来,帮商贾逃避的课税。 魏国公府真正从商贾手中赚的银子,自然没有这么多。 可偏偏全都算到魏国公府头上。 魏国公府日进斗金,可开销也大,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子? 把国公府以及名下的产业卖了,差不多能凑出这么多的银子。 据说魏国公徐弘基听到消息后,气得当场吐血,连夜派人送奏折前往京师。 这件事传开之后,士绅们全都老实了,缴纳课税变得积极踊跃起来。 就连那些顶尖的世族豪绅,这次吃了大亏,也全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就此忍气吞声,任由官府宰割了。 接下来数日,秋雨绵绵。 薛国观、范景文以及南京户部的马尚书,一行冒雨到南京附近的州县微服私访。 看到各地全都趋于稳定,士绅们争先恐后地缴纳往年拖欠的钱粮赋税,薛国观等人赞叹不已。 “一场狂风暴雨,就这么被云真人轻描淡写地化解了,顺带让士绅和富商们吃了一次大亏。” “云真人这手段,本官都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了。” 薛国观赞不绝口。 范景文笑道:“还顺带惩治了魏国公,江东门以后再也不会有脱逃课税的事情了,朝廷又堵上了一个赋税漏洞。谪仙之能,我辈凡夫俗子,也只能是望而兴叹了!” 马尚书好奇地问道:“不知道向魏国公追索那么多的银子,陛下会不会答应。” 薛国观和范景文相视一笑。 皇帝陛下以前穷得叮当响,想银子都想疯了。 查抄了晋商和河南缙绅之后,国库虽说充实了一些,可哪个皇帝会嫌银子多? 魏国公是大明一等一的勋贵,皇帝不好直接向他下手,免得激起勋贵们的强烈反弹。 现在被云逍子揪住了小辫子,给皇帝了再好不过的借口,他又怎么会错过? 马尚书一阵感叹。 他这南京户部尚书,以前没少跟魏国公徐弘基在一起厮混。 如今魏国公倒了大霉,有心想说几句好话都不敢。 不过与保国公朱国弼相比,魏国公算是不错的了。 好歹爵位、脑袋都还在不是? 马尚书接着不解地问道:“往常的米价是一两银子一石,云真人这次让江右商帮出售的粮米,为什么只要八钱银子?一百万石啊,这要少收入多少银子?” “云真人早有考虑,这可不是银子的问题。” 薛国观面露敬佩之色,向马尚书一番解释。 这次江右商帮在江南销售的一百万石粮食,官府不收一文课税。 再加上前些日子,暗中高价抛售了一批粮食,江右商帮大赚了一笔。 因此云逍让江右商帮,以八钱银子一石的低价出售给百姓,不仅不亏,反倒还赚了不少。 前些日子粮价暴涨,百姓也跟着受损。降下来的这二钱,正是用以补贴百姓。 范景文说道:“用云真人的话来说,这叫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云真人仁德,古之圣贤不及啊!” “云真人高风亮节,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马尚书脸上赞叹,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撒了出去,简直是太败家了。 同时这位马尚书心里,也是暗自庆幸不已。 前几天,粮价暴涨,各地出现骚乱,南直隶很多官员坐不住了,在士绅的鼓动下,向京城上书弹劾云逍子。 也有人试图说服马尚书,他想到云逍的狠辣手段,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是无比的英明。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打骂、哭喊声,将几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一名泼皮无赖,正在殴打一名孩童。 这孩童挎着一个布包,里面装满了《大明日报》,看来是一个报童。 薛国观大怒,上前去厉声呵斥。 那泼皮见薛国观这边人多,放开那报童,骂咧咧地而去。 薛国观上前扶起报童,一番询问之后,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原来这几天,经常有报童被殴打,报纸也被付之一炬。 甚至本县的报纸分销点,前天还被烧过一次。 薛国观和范景文对视一眼,意识到事情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如今的《大明日报》,已经成了朝廷的喉舌,掌控舆论、引导民意,渐渐有了替代士绅的趋势。 此时有人对报纸分销点和报童下手,用意不言自明。 再联想到前些日子污蔑云真人的谣言,二人都有些担心起来。 “去查一查,看其他地方是什么状况。” 薛国观立即吩咐下去,然后一行打道回南京。 出了县城,薛国观坐在马车中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有童谣从田间传来。 薛国观听了几句,顿时一个激灵,瞬时睡意全无。 “天雨绵,民起怨,江南地,事必变。” “掐一掐,算一算,谪仙只有一月半。” …… 薛国观的脑海中,立即浮现了历史上几首著名的童谣。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 第371章 云真人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薛国观回到南京,立即让人展开调查。 事情比他预料中的还要严重。 南直隶、浙江各地,《大明日报》的发行全部受阻。 各地的报纸分销点,受到不同程度的骚扰、冲击。 卖报的报童被地痞威胁、殴打的事情时有发生,以至于无人敢上街卖报。 这还都不算什么。 大明的识字率不高,富庶的江南要稍好一些,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因此《大明日报》即使到了百姓手里,百姓也没办法不懂。 为此官府特意花钱,聘请了大量家境贫困的读书人,在街头、茶馆、酒楼等人流密集处,为百姓读报。 然而最近几天,各地聘请读报的读书人,纷纷甩手不干了。 经调查才知道,这些受聘的读书人,无一不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威胁。 《大明日报》的发行量锐减,也就彻底失去了喉舌的作用。 更为棘手的是在城市、乡野流传的童谣。 如果以为童谣就是懵懂无知的孩童随口传唱的儿歌,那就未免太天真了。 童谣谶纬,九州历史上从来没有断绝过。 几乎每逢局势动荡,或是朝代更迭,都会出现这种可以“未卜先知”的政治童谣。 童谣的创作者,当然是成年人。 只不过是借助孩童之口来散播,用来引导舆论,蛊惑百姓,成为给时局造势的政治斗争工具。 借助这种方式构陷政敌或是反抗统治,敌人在明我在暗,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舆论效果。 并且还没办法查出,谁也不会去追查一个年幼无知的孩子,更难以追溯其源头。 在这信息闭塞又十分迷信的时代,这种看似作用不大的童谣,却有着巨大的政治杀伤力。 历朝历代的皇帝,没人敢轻视童谣,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严令封锁。 薛国观立即下令各地官府,严查《大明日报》发行受阻和童谣传播事件。 然后带着南京礼部尚书,再次前往苏州去见云逍。 在码头上,恰巧遇上兵部尚书傅振商,磕头也是前往苏州找云逍议事的。 于是一行同乘一船,直奔苏州而去。 来到周氏私家园林,碰到正带着柳如是和董小宛出门的云逍。 前几日,云逍特意去董小宛家里,为董父看病。 董小宛家里以前开了一家绣庄,生意十分红火,后来因为父亲生病,生意交给伙计打理。 结果被伙计勾结富商坑骗,欠下巨债,董小宛的母亲气得病不起,不久去世,父亲从此常年卧病在床。 云逍曾答应过为董小宛父亲看病,自然不会食言。 董父主要是心脏上有病,云逍诊断是心瘅,也就是心内膜炎。 这病很麻烦,至少云逍现在没法治,只能用大蒜素延缓病情。 等再过几年,等弄出青霉素,治这病就简单了。 董小宛为了感谢云逍,今天特意邀请他和柳如是一起去看戏。 据说是戏曲名家阮大铖的新作,如今在苏州极为火爆,各大戏楼、酒楼争相演出。 大明的娱乐活动匮乏,云真人想k歌都没地方,又不能常去秦淮河,于是就答应了董小宛的邀请。 刚出门,就遇到薛国观等人。 薛国观正要说事情,云逍摆摆手:“去得月楼,一边听戏喝茶,一边说事情。” 薛国观见云逍风轻云淡的样子,心中莫名安定下来,于是跟着一起前往得月楼。 得月楼位于半塘桥和普济桥之间,同虎丘隔河相望,山水交融,景色极为优美。 得月楼创建于嘉靖年间,到此时盛极一时,蜚声吴中。 后来螨清那位‘十全败家子’皇帝下江南的时候,在得月楼用膳,因其菜味道极为鲜美,赐名“天下第一食府”。 一直到后世得月楼都还在,不过是移址迁建的,云逍还曾经去过一次。 如今南戏盛行,江南风气奢靡,民众“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 因此在各大酒楼,都有戏班子定期演出,文人墨客也养成了到酒楼中饮酒观戏的习惯,这也成了士绅、文人日常交际应酬的重要方式。 云逍等人来到得月楼,进入董小宛定的包间。 包间位于二楼,一面通透,可以一边饮酒,一边观看天井院中戏台上的演出。 由于是董小宛做东,加上她和柳如是的身份有些特殊,因此二人并未避席。 宴席采用的分桌而坐,柳如是和董小宛与云逍同桌,分坐在两侧。 薛国观等人艳羡不已,能独占‘秦淮八艳’之二,除了云真人,这天底下也没谁了。 若是云真人愿意,八艳全占,估计也不是什么问题。 酒菜上来后,戏还没开演,薛国观趁机将事情对云逍说了。 “贫道居然有了跟董卓一样的待遇,倒也有些意思。” 云逍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国观神色凝重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云真人万万不可大意。” 云逍摇了摇头,“童谣和民间流言,这个倒是好解决,《大明日报》发行的事情,却是有些难办。” 云逍早就谋划好了,过几天当众露几手‘仙法’。 化肥、显微镜、热气球,在这个时代,哪一样不算是仙法? 到时候有了‘仙人’之名,什么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可《大明日报》的问题,却很难解决了。 百姓的识字率太低,并且在江南,士绅把持着教育权、舆论控制权。 这也是数千年以来,皇权不下乡,甚至是不下县的根源。 老百姓不识字,云逍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 薛国观闻言,不禁一阵失望,想不到云真人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南京礼部尚书忽然说道:“下官倒是有一个法子,给士绅们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们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云逍问道:“这位大人……贵姓?” 云真人真是健忘,之前介绍过的……礼部尚书满脸谄媚,笑着说道:“下官王铎,字觉斯,平阳府洪洞县人氏,现为南京礼部尚书。” “王铎?” 云逍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玩味的神色。 王铎,知道。 后来跟朱国弼、钱谦益等人一起,开城门投降建奴的汉奸啊! 第372章 正确使用方法 王铎此人极有才学,尤其擅长书法,号称自唐代怀素之后的草书第一人,与董其昌齐名,有“南董北王”之称。 后世的大书法家启功评价王铎的书法:‘觉斯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王铎的作品,尤其受到倭人的追捧,称他的书法胜过王羲之,尊其为真正的“书圣”。 然而这人的人品,跟董其昌是一丘之貉。 董其昌还只是私德有问题。 而王铎却是大义有亏,膝盖软,跟钱谦益的水太凉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铎看到云逍的神色,心中‘咯噔’一声。 难道以前在哪里得罪过云真人? 云逍淡然问道:“王尚书有什么妙计,说来听听?” 王铎精神一振,“江南士绅藐视朝廷,无法无天,大可以拿祖制来反制。” 云逍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仔细说说。” 王铎越发振奋,眉飞色舞地说道:“太祖出身布衣,崇尚简朴,对官员、百姓的衣食住行,都有严格限定。” “而如今江南之地,奢靡之风盛行,士绅、富商违背祖制的地方,无处不在。” 云逍点点头。 王铎说的一点都没错。 朱元璋开局一个碗,深知百姓疾苦,因此对权贵的奢靡深恶痛绝。 大明立国之后,老朱就开始狠杀蒙元遗留下来的崇尚享乐、奢靡腐败的歪风邪气。 在衣食住行方面,都制定了严苛的规定,任何人不得逾规。 就拿吃来说。 在餐具的选用、摆放、吃什么、怎么吃,都做了详细的规定。 公侯以及一品二品官员,酒注要用金的,其他餐具用银的。 三品到六品的官员,酒注要用银的,酒盏用金的。 六品到九品官,除了酒注和酒盏用银的,其他餐具都是瓷的。 所摆放的餐具,代表着使用的人的品秩,一旦用错,那么恭喜你,成犯罪分子了! 你说老朱贴心不贴心? 可到了现在,谁还会把这个当回事? 王铎继续侃侃而谈:“衣、食、行这三样,江南从上至下无不违制,从这上面抓士绅、富商的把柄,做不出什么文章。然而在‘住’上,却是大有文章可做!” 按照祖制,大明对官员、百姓的住房有着极其严格的等级制度。 王府不能擅自装饰装修,不能加盖,甚至外墙的颜色、房屋内部的装饰装修风格、房间的数量,都有着详细的规定。 违者,轻的定一个违制,重的直接给扣一个僭越的大帽子,削藩夺爵都有可能。 官员的居所,同样也根据品级不同,有着严格的限定。 一品二品官员家里的厅堂,规定有五间九架,三品到五品官的厅堂五间七架。 至于百姓的房屋,限制更为严格,不能超过三间五架,不允许有任何色彩装饰。 然而如今的江南,哪个士绅、富商,住宅中不是雕梁画栋,又有几个没有私家园林? 果然是大有文章可做! 薛国观目光一闪,“王尚书的意思是,从住宅入手,借祖制来打击士绅和富商,迫使他们不得不收敛?” “正是!” “此举不仅可以打击富绅,还可以狠杀江南的奢靡之风,彰显朝廷威严!” 王铎说罢,有些紧张地看向云逍。 人才,这他娘的真是个人才……云逍点点头,淡然说道:“也算是另辟蹊径了,此计可行!” 王铎顿时大喜。 绞尽脑汁想要抱上云真人这棵参天大树,可自己只是个礼部尚书,这次的清缴钱粮赋税上使不上力气。 于是这些天从礼制上入手,终于想出这么一个歹毒……妙计。 此时时机又是正好看,如果这个法子能替云真人解围,云真人一高兴,以后也就不用继续在南京坐冷板凳了。 云逍接着说道:“那就有劳王尚书,由南京礼部牵头,制定出一个章程来,凡是逾制的士绅、富商,居所一律没收充公!” “啊!” 王铎目瞪口呆,整个人都麻了。 自己只是出谋划策,没想到要出头啊! 整个南直隶、浙江,有多少士绅、富商,有几个的居所是不逾制的? 这要是全部没收充公,士绅、富商们还不急红眼,跟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拼命? 薛国观劝说道:“全部没收充公,有些过了,不如对超过礼制的居所,予以重罚。如此一来,朝廷又有了一大笔进账,也敲打了士绅和富商,同时狠杀了江南的奢靡之风。” 云逍点点头,“那就按薛阁老的意思去办,礼部拟定章程,然后颁布实行。” “王大人办成这件事,陛下必定会龙颜大悦,贫道也会为你请功。” 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王铎,云逍递上了一根胡萝卜。 把他当做是对付江南士绅的刀子,这才是汉.奸的正确使用方法。 完美! 这把刀落下,非得从士绅和富商身上割下一层肉不可。 又有大笔银子进账了! 王铎权衡利弊,最后心一横,站起身拱手说道:“为大明江山社稷,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倒是想辞,可辞不掉啊! 索性豁出去大干一场,搏得一个锦绣前程,说不定能够借这件功劳入阁。 至于江南的士绅和富商……关系到自家的前程富贵,还管他们做什么? 云逍又看向傅振商,问道:“傅大人,兵政上有什么紧急事情?” 傅振商这些日子,正在全力整顿兵政,此时前来苏州,显然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傅振商正要答话,下方的戏台上,已经开演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先看戏,稍后再向云真人禀报。” 傅振商也不想扫了云逍的兴致,将话题转移开来。 几人的注意力放到戏台上。 看了一会儿,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这出戏叫《斩妖记》,说的是宋徽宗时期的事情。 主角名叫林灵素,身份是个道士,历史上确有其人。 宋徽宗十分宠信这道士,认为他是仙人,有通天彻地之能,钦赐其道职,对他言听计从。 林灵素麾下有弟子两万人,出行与宰相、太子争路,人称“道家两府”。 宋朝的“两府”指的是东府宰相、西府枢密使。林灵素的地位能与宰相、枢密使相提并论,可见其权势熏天。 而戏文中,将林灵素描述成一个蛇妖修炼成精,下凡来蛊惑徽宗皇帝,最终导致‘靖康之变’。 第373章 贫道绝非小肚鸡肠之人 这出《斩妖记》,写的是宋徽宗和林灵素。 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宋徽宗就是崇祯皇帝,至于林灵素这个妖道,除了云大真人,还有有谁? “阮大铖,竟敢诽谤君上,污蔑云真人,其罪当诛!” 王铎第一个反应过来,大骂阮大铖。 倒不全是为了舔云逍,而是他与阮大铖的私交甚笃。 这时候不撇清自己,岂不是要引火烧身? 死道友不死贫道,先卖了阮大钺再说。 柳如是和董小宛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眸中尽是担忧之色。 她们混迹风月场,还不明白这出戏有多大的杀伤力? 不出数日,云逍子的‘妖道’之名,就会传遍江南。 再加上现在已经四处流传的谣言,以及传唱开来的童谣。 这是舆论斗争,虽然看不见刀光剑影,却是绝不亚于战场厮杀,直接就是杀人不见血。 小道士这次很难斗得过江南士绅了。 “阮大钺写的这出戏,显然是受士绅指使,与那些童谣如出一辙。” “任由这么传扬下去,不仅有损云真人的声誉,又置陛下的威严于何地?” “抓了阮大铖,严禁戏班子演出这出《斩妖记》!” 薛国观大怒,当即就要命人,去抓了阮大铖和戏班子的人。 “一出戏而已,不必那么认真。贫道又不是什么小肚鸡肠,怎会为难一个写戏文的,和一帮戏子?” 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 傅振商力劝:“云真人切莫大意,真人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却难当唇枪舌剑!” 云逍笑了笑,叫来方正化。 “派人去一趟玄妙观,请住持来看戏。” “另外再派人去一趟龙虎山,把这出戏说给张天师听听。” 方正化领命而去。 薛国观一愣,随即抚掌大笑道:“妙,云真人如此处置,真是妙不可言!” 王铎跟着大拍马屁:“云真人这是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阮大钺这次,怕是要万劫不复了!” 傅振商和两个女人不解地看着几人。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王铎笑着一番解释。 林灵素可不是一般的道士。 他借助徽宗的宠信,大肆打压佛教,建议宋徽宗开展“夷夏之辩”。 甚至建议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尊者,和尚为德士,全部留发顶冠执简。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毒。 以前佛道之争,只是借皇权打压佛门。 林灵素倒好,直接就把佛门改成了道门,和尚变道士。 《西游记》中强迫和尚扮成道士的情节,正是来源于此。 关键是,宋徽宗还真的采纳了,下诏改佛为大觉金仙,易服饰,称姓氏,不久又改女冠为女道,尼为女德。 为了改佛为道甚至杖杀京师僧侣七人。 正因为林灵素,道教才在宋朝把佛门打的彻底没脾气,险些被灭教。 因此林灵素在道门中的地位极高,甚至与吕洞宾比肩。 由于林灵素得罪的人太多,所以后来史书上称他为‘妖道’。 其实他除了忽悠宋徽宗满朝都是神仙,以及灭佛这两大劣迹之外,并未有过其他恶行。 恰恰相反,林灵素利用权势,救过苏轼、黄庭坚等忠臣,打压过蔡京、童贯等奸臣。 并且林灵素还多次警告宋徽宗,将有大祸临头,建议迁都避祸。 宋徽宗本来已经动心了,却因为太子和满朝文武极力反对,才不得不作罢。 如果真的采纳了林灵素的建议,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靖康之变了。 不得不说,这个林灵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如今阮大钺拿林灵素这个‘妖道’,来讽刺云逍,倒也十分贴切。 可他却忘了一点,林灵素可是道门的‘神仙’啊! 这样贬低林灵素,不论是全真教,还是正一道,又怎么会跟他善罢甘休? 再说了。 即使道门不跟阮大铖较真,云真人发话了,张天师和全真道的人,又怎么会坐视不理? 云真人现在可是大真人,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道门兴盛,全指望他了。 这时候不借机会拍他的马屁,更待何时? 道门信众遍布天下,江南信奉道门的人不下千万。 玄妙观是江南香火最盛的道观,代表的是全真,再加上个张天师,一声号令,阮大铖以后还能有好日过? 众人光是想想,都是一阵不寒而栗,情不自禁地开始为阮大铖默哀。 把整个道门都发动了来对付阮大铖,就这还叫不为难人家……柳如是看了一眼云逍,抿嘴一笑。 这青牛精,可真是睚眦必报,惹不得呢! 云逍接着看了一会儿戏,不由得大失所望。 随便从后世抓几个扑街作者,写的都比这要精彩是被。 等一出戏唱完,观众们连声叫好。 云逍摇头一笑,这帮观众没文化,不该叫好的瞎叫! 就在这时,一群道士冲进得月楼,个个手中拿着剑,凶神恶煞一般,直冲戏台上而去。 戏子们正登台谢幕,看到这帮道士,全都大惊失色。 道士们不由分说,直接将戏台上的道具、乐器全都砸了个稀烂。 “以后再敢演这出戏,羞辱我道门神仙,直接打断你们的腿,扭送官府!” “走,找阮大铖那狗贼去!” 为首的道士威胁了戏班子的班主几句,然后大手一挥,匆匆离开了得月楼。 “怎么给忘了,林灵素是道门的神仙啊!” “险些被阮大铖给害死,撤了,把这出戏撤了,给再多的银子也不能演了。” 戏班班主赶忙吩咐戏子们,收拾行头仓皇而去。 满楼的客人,无不目瞪口呆。 …… 苏州城的街巷,有很多以花草为名,这里多半是烟花之地。 苏州府衙门的北面不远处,有一条街,名为花街,有一条巷子,叫做柳巷。 这里跟金陵的秦淮河一样闻名天下,事实上,‘花街柳巷’这个词,也正是由此得来。 此时在一座勾栏中,正在上演着阮大铖的新戏《斩妖记》,不时引起观者的声声叫好。 阮大钺坐在腰棚中,两名绝色歌姬陪侍左右,依翠偎红,好不快意。 这出《斩妖记》一出,不仅让他红的发紫,各大戏院、青楼争相邀请,连士绅和富商们也对他刮目相看。 阮大家这几日,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终日流连花街,乐不思蜀。 第374章 没别的事,也就是断了士绅的根基 阮大铖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书童(娈童)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声叫道:“老爷,快逃!” 阮大铖一怔。 就在这时,十几个道士打头,后面跟着不计其数的百姓,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所有的客人全都愣住了,戏台上的戏子们全都停了下来。 “阮大铖在哪里,滚出来!” “写戏文编排林灵素真人,到底是何居心?” “污辱我道门神仙,贫道与你不死不休!” …… 阮大铖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闯下了大祸。 只是一心想把云逍子搞臭,却忘记了他另外一个身份,大真人! 也忽略了林灵素这个妖道,在道门中的地位。 看到怒火冲天的道士和信众,阮大铖一阵头皮发麻。 他的反应倒是不慢,趁乱逃到一个后面,找了一间妓女的衣服换上,然后混出勾栏,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 得月楼。 云逍几人吃完饭,然后喝茶消食。 云逍这才向傅振商问道:“兵政上遇到什么事情,傅大人但讲无妨。” 傅振商面露难色,道出遇到的难题。 “本不该来劳烦云真人,可事情着实棘手,不得不求教于真人。” “依照云真人钧令,下官开始整顿京营级南直隶、浙江各卫所的兵政,核查兵员,清退老弱。” “然而如今兵户的土地,几乎全被侵占,这些老弱兵卒被清退之后,全家人的生计也就没了着落。” “此事着实难以解决,不知云真人可有良策?” 听到这件事,薛国观的脑袋就大了一圈。 不光是江南,整个大明的兵政改革,都面临着这个问题。 谁都知道大明的军队烂透了,尤其是南军,堂堂正规军,连民兵都不如。 自从万历朝以来,也有很多能臣试图改革兵政。 可最终都是无疾而终,到头来只能是缝缝补补。 究其根源,无非是牵扯到很多利益,另外就是没钱。 要整顿兵政,就要裁撤那些不堪一用的羸弱兵卒。 问题是,将他们裁撤了,他们的生计该怎么解决? 随着土地兼并,卫所的军户早就没有了属于自己的耕地,跟军奴也没什么分别。 以前还能靠着军饷来续命。 虽说被层层盘剥后,到手的也没多少,却多少也是生计来源。 一旦被裁撤,仅有的生计来源也都断了,一家人该怎么活命? 如果放任不管,他们就会化作流民四处逃窜,甚至沦为盗匪、流寇,最终酿成大患。 这事情的确是相当棘手。 云逍想了想,提出了几条对策。 “西山岛正需要大批百姓,可以将裁撤的一部分军户安置到那里。” “一些想学手艺或是做工的,官府再拿出钱粮对他们进行培训,以后进入工场劳作挣钱养家。” 西山岛面积广阔,并且现在尚未开发,完全可以安置十万百姓。 如今江南的手工业、商业发达,远甚于农业,还可以将一部分军户转化成手工业者。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大明在江南一带的军队,一共有二十多万。 这些都是军户,算上他们的家属,这个数字就相当惊人了。 九成以上的兵卒,都要裁撤下来,光靠西山岛和做工,当然无法安置这么多的人口。 “剩下的……我自有办法安置。” 云逍目光一闪,神情间多出了几分凌厉。 他的办法很简单,从士绅和地主豪强手中,拿回被兼并的土地。 当然不会是强夺,云真人又不是强盗。 再说了,强盗抢东西,也是要讲究策略的。 等催缴钱粮的事情尘埃落定,接下来,就是摊丁入亩、摊役入亩。 一套组合拳下来,土地也就成了士绅和地主的累赘。 他们抛售都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继续攥在手里? 到时候官府出面低价收购,作为官田承包给军户们耕种。 如此一来,完全能够将裁撤的兵卒全部安置。 当然了,安置这么多人,需要花的银子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过如今银子根本不是问题。 这次催缴拖欠的钱粮赋税,折合成实物,不下千万石。 再加上王铎的妙计,以祖制的名义,从士绅和富商身上刮下一层油,用来安置裁撤兵卒绰绰有余,甚至还有大量结余上交国库。 “原来云真人早有筹谋,是下官多虑了。” 傅振商心中的担忧尽解。 王铎正要借机送上彩虹屁,云逍忽然想到了什么,朝他摆摆手。 然后微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敲打着茶几,陷入沉思之中。 其他人知道他在思索极为重要的事情,全都凝神屏息,不敢惊扰到他。 许久。 云逍停止思考,眼眸中有着异彩闪动。 他直接对傅振商说道:“从裁撤的兵卒中,挑选出一批本分老实的,以前立过功的优先,我有大用。” 傅振商好奇问道:“云真人要这些人做什么?” 云逍轻描淡写地说道:“没别的事,也就是彻底断绝士绅的根基,为大明解决掉这一顽疾。” 所有人都是一震。 薛国观身子前倾,急声道:“请云真人详说。” “暂时保密。” 云逍一如既往地卖起了关子。 薛国观等人心痒难耐。 云逍笃定地说道:“事情办成了,就再也不用担心士绅脱逃钱粮赋税,还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皇权不下乡的问题。” 轰! 薛国观猛地站起来,险些撞翻了身前的桌案。 傅振商、王铎满面骇然,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士绅隐漏钱粮,这是大明的积弊,不过经过这次整治之后,士绅们想必应该会老实一段时间。 催缴钱粮是关系朝廷赋税的大事。 而解决‘皇权不下乡’的事情,这可就惊世骇俗了。 自秦汉以来,除了收税、徭役等必须落实到底层百姓身上的权力以外,其他权力很难直接落实到乡以下。而是让位给士绅、宗族、地主,这就是所谓‘皇权不下乡’。 帝王不是不想一杆子到底管到乡一级,而是他们没有能力管到这一级别。 这是因为九州实在太大了,皇权根本难以渗透到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所以只能在大局和细节之中选择了前者。 第375章 天大地大,无容身之处 云逍并未解释如何解决‘皇权不下乡’的问题。 薛国观却是知道,既然云真人说了,那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皇权不下乡,这可是从古至今,都难以解决的千古难题啊! 若是被云真人一朝解决,单凭这一件政绩,就足以彪炳史册。 自己要是参与其中……薛国观想着想着,不由得兴奋起来。 接下来云逍不再说正事,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得月楼。 当晚。 云逍就寝于柳如是房中。 骤雨初歇,柳如是如无骨鱼一般,瘫软在床上。 云逍惬意地靠在床头,心中一声感慨……这时候,要是有一支华子就完美了。 坐了一会儿,他感到脑袋出奇的清醒,于是开始筹划着,下来该如何收拾士绅和富商的事情。 夺回舆论掌控权,这是第一步。 这才是向士绅们催缴拖欠的赋税钱粮而已。 他们先是哄抬粮价,接着是围堵《大明日报》,然后又是童谣、戏文。 这就是大明时期的网暴啊! 云逍当年也是键盘侠出身,又怎么可能不在乎? 云真人不发威,还真当是泥菩萨? 先收拾几个幕后指使阮大铖的士绅。 罪名? 诽谤圣上,污蔑道门高道,挑起宗教纷争。 这样的罪名,够抄家了吧? 阮大铖不是喜欢写戏文吗? 让他到地下面,给阎王爷码字去! 收拾几个造谣的,然后再展示几个‘仙法’,正‘仙人’之名。 第二步,就该是对士绅和富商们雷霆一击了。 催缴拖欠的钱粮,那是他们该交的。 接下来不该交的,也要让他们吐出来。 以住宅逾制为由,刮他们一层油……这还多亏了王铎这个机灵鬼。 然后是摊丁入亩、摊役入亩,夺了士绅们的特权,迫使他们不得不交出土地。 第三步,就是解决‘皇权不下乡’,以及打破士绅们的教育垄断。 同时加上商业、工业、金融等全方位打压、分化。 这一系列打击下来,江南士绅这一顽疾,将再也无法对大明朝廷构成威胁。 攘外必先安内,解决了江南,内部的问题也就基本解决的差不多了。 随后就可以放手解决建奴、蒙古,再之后就是向外扩张、扩张…… 一番深思熟虑。 云逍心情舒畅,一声狞笑:“江南士绅们,狂风暴雨将至,你们准备好了吗?” 柳如是听到‘狂风暴雨’,顿时吓得身体蜷缩成一团,哀求道:“奴家再也受不得狂风暴雨了,相公就饶过奴家吧,要不把小宛叫过来……” 不提董小宛便罢。 一提这个,云逍当即就不困了……雄姿勃发,又掀起了一场风暴。 …… 阮大铖那日扮做花娘,仓皇逃出花街柳巷。 他也意识到,这次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哪里还敢继续在苏州逗留? 那些士绅和富商,肯定是靠不住,说不定会迫于道门压力,把自己交出去顶缸。 思来想去。 阮大铖最后想到了一个去处,直奔浙江严州,投靠至交好友马士英。 马士英与阮大铖是同科进士,关系莫逆,此时任严州知府。 (历史上,阮大铖帮助周延儒复出,要求他举荐自己,遭到东林党反对,最后阮大铖退而求其次,提出起用好友马士英。 马士英当时正带罪流放,起复后对阮大铖感激涕零,因此在弘光朝时当首辅后,竭尽全力帮助阮大铖复出。 南明朝廷亡,马士英以身殉国,却被东林党污蔑为降清后被杀。 而阮大铖却降清,为表示忠心,带病随建奴大军南征福建,病亡,由于天气炎热,尸体溃烂,被建奴弃尸。) 好友前来,马士英盛情招待。 谁知到了第三天,马士英再次设宴款待后,交给阮大铖五千两银子。 阮大铖心中一沉,问道:“瑶草,这是何意?” “家母是道门虔诚信徒,听说集之兄写戏文嘲弄道门神仙林灵素,因此大怒。” “父母之命,不敢不从,还望集之兄见谅。这些银子,是我为官多年积攒,当做盘缠赠予集之兄。” 马士英十分委婉地下达了逐客令。 阮大铖心中雪亮,冷笑道:“你是怕了云逍子,担心我牵累到你,影响你升官发财,又何必找这样的借口?” “既然集之兄把话说开了,那我也就不再遮掩,有几句话赠予集之兄。” 马士英叹了一声,然后一番语重心长的劝说。 “集之兄久居江南,如何不知道,江南士绅乃大明之毒瘤?” “别的且不说,他们扶植东林党、复社,搅得朝野鸡犬不宁,以至于大明国力每况日下,如今已是大厦将倾。” “云逍子主政江南,以大决心、大魄力革除积弊,正是江南百姓,乃至大明江山社稷希望所在。” “集之兄为了一己之私,替江南士绅、富商奔走,于国于民何益?到最后,不仅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反倒会身败名裂。” “集之兄,就此收手吧!” 阮大铖连声冷笑,“不过是怕我影响了你的前程,却偏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马瑶草,往日错看你了!” “我马士英虽然也贪图高官厚禄,也贪银子,可总还分得清大是大非,明白国家大义与个人荣辱孰轻孰重,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 “言尽于此,集之兄,好自为之!” 马士英向阮大铖拱拱手,然后拂袖进入后堂。 “马士英,你我从此割袍断义!” 阮大铖大怒,拂袖欲走,想了想,抓起桌上的银票揣进怀里,这才大步而去。 来到江边。 阮大铖一时茫然无措,感到天大地大,却无处他的容身之处。 想到前半生,先是依附东林党,然后又投靠阉党,最终落了个罢官的下场。 没想到这次,又下错了注,沦落到被好友抛弃、无处容身的地步,阮大铖不由得怆然泪下。 郁闷了许久,他租了一条小船,向徽州而去。 浙直肯定是不能继续呆下去了,只能去往其他地方避风头。 船驶到江心。 阮大铖回看江岸,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戾气。 “云逍子如今已经是身败名裂,迟早会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 “等我东山再起之日,定要让马士英这等瞧我不起的人,永世不得翻身!” 话音刚落。 身后传来船夫充满嘲讽的声音:“就凭你这跳梁小丑?” 第376章 懵逼的张天师 阮大铖骇然转身。 那船夫冷笑道:“你又算个什么玩意儿,顶多也就是恶心一下云真人,还妄想让云真人身败名裂?还指望东山再起?” “你,你是云逍子的走狗?” 阮大铖大惊失色。 “老子不过是一游侠,也为东厂做事情。连老子这种屠狗之辈,也知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亏你饱读诗书,却跟权贵们搅和在一起,一门心思祸害老百姓。” “云真人懒得理睬你这跳梁小丑,你还真的以为不敢动你了?到阎王爷那儿,写你的戏文去吧!” 船夫言毕,一竹篙将阮大铖打落到江中。 阮大铖奋力挣扎,大声呼救。 船夫一边用竹篙猛击他的脑袋,一边高呼:“落水了,有人投江自尽了!” 等附近的船只驶过来救人的时候,哪里还能找得到阮大铖的身影? 阮大铖的死讯,迅速传遍江南。 戏曲名家阮大铖,因新戏《斩妖记》污辱道门高道,为道门所不容,最终羞愤投江自尽。 也有传言,说是阮大铖写传奇编排神仙,遭到了惩罚,这才溺毙于江中。 闻者无不叹息。 不过这纯粹是阮大铖自己作的,又能怪得了谁? 紧接着,苏州、松江等地五家士绅,被官府抄家。 罪名是伙同阮大铖,诽谤今上,污蔑道门高道,挑起宗教纷争。 士绅们无不惶惶不可终日。 云逍子,在遭受流言攻讦之后,终于露出了狰狞獠牙! 士绅们也不是铁板一块,终究还是有人怕了。 各种谣言顿时弱了下来,《大明日报》也开始正常发行,一些读书人迫于生计,又开始重操旧业充当读报人。 正当士绅们拭目以待,等着云逍子下一步的打击的时候。 《大明日报》上公开了一则消息,再次震惊江南。 九月十五,苏州玄妙观举行法会。 浙直总督、大真人云逍子,与张天师联袂登台,当众传经布道,并展示仙法! 这件事立即成了江南各地,街头巷尾乃至乡野热议的话题,不计其数的道门信众赶往苏州。 《大明日报》公布消息的第二天,又有一则震撼的消息,在读书人当中传开。 同声社、慎交社、遥通社、惊隐社等江南十几家文社,于九月十五在苏州虎丘召开文会,广邀南直、山左、江右、山西、湖南、福建、浙江各地名士、文人参加。 江南的读书人喜欢结社盟誓,大大小小的文社几十家,常大举文会。 复社就曾经在南京举行过大型文会,参会者达到数千人,盛况空前。 十几家文社同时聚在一起举行文会,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次文会举办的时间,与云逍子、张天师的法会在同一天,并且也是放在虎丘,其用意就不言而喻了。 这是要跟云逍子唱对台戏啊! 因此消息一经传出,立即轰动江南,万众瞩目。 …… 周氏园林。 云逍一身道袍,端坐于花厅中。 今天龙虎山的张天师要来,他特意换上久违的道袍,早早地在这里等候。 都是大真人,因此得给人家一个面子,况且这次请人家过来,是让他出力的。 正等候间,王承恩匆匆而至。 “江南的文社,要在虎丘举行文会?” 云逍听了王承恩禀报,不由得一阵错愕,随即哑然失笑。 很显然,士绅们已经意识他的意图,这才在幕后操控组织了这次文会,打算跟他唱一出对台戏。 “这些个读书人,简直是不知死活,东林书院、复社都被查封了,他们还敢跳出来,就不怕杀头吗?” “干脆直接取缔了这些文社,抓了领头的!” 王承恩前几天才带人查抄了几家士绅,这时候杀气依然重着呢。 云逍摇头一笑,“查封这些文社倒是简单,不过是一纸官文的事情,然而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人以为贫道怕了他们?” 其实从内心而言,云逍倒是十分欣赏大明的这种言路开放的风气。 不像后来的螨清,大兴文字狱,民间连句真话都不敢说,更别说是攻击朝政了。 像这样时间久了,民众也就被驯化成听话的奴才,对于整个民族而言没有半分好处。 然而大明的文社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性质,如同复社那样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 这就要不得,这股歪风,得杀! “既然士绅们依然不甘心,那就借着这次机会,让他们彻底死心,顺便杀一杀结社这股歪风邪气!” 云逍不在意地挥挥手。 没有反派,装逼打脸都不够爽。 一个人演戏能有啥意思,有对台戏,这才更加有趣。 就在二人说话的工夫,张天师的法驾已经进入苏州城。 张天师高坐于八抬敞轿上,身穿七星鹤氅,头戴紫金冠,怀中抱着一柄桃木剑。 法驾后面跟着三百名年轻弟子,全都穿着蓝色道袍,手持旌旗仪仗,浩浩荡荡,威风八面,如同君王出巡。 道路两旁,无数信众箪食壶浆,头顶香炉,跪伏于地上。 不过这些虔诚的信众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高高在上的张天师,此时脑袋都是蒙的。 他在龙虎山接到云逍的信,立即就动身前来苏州。 对于阮大钺的新戏,张天师倒是没怎么当回事,可云大真人被人攻击,那可是天大的事情,自然是不能怠慢。 谁知人还在半道上,就听到了云逍要举行法会的事情。 当众展示仙法?! 装神弄鬼……不,画符念咒、祈禳斋醮,为人驱鬼降妖、祈福禳灾,这是正一道的老本行。 可是这仙法,天师也不会啊! 这不是让自己当众献丑吗? 这一路上,张天师都在心里犯嘀咕。 这是哪里得罪了云大真人,故意挖了这么一个坑来埋自己? 天师法驾来到周氏园林。 云逍亲自到大门口相迎,算是给足了张天师的面子。 张天师的心里这才安定了不少。 然而在与云逍交谈许久,离开园林的时候,懵逼的张天师更加懵逼了。 云真人,居然要跟自己一起当众炼丹? 炼丹,自然是正一道的拿手绝活。 可要炼制能够增加土地肥力、催生作物的仙丹,这哪儿会啊! 虽说云真人给了个炼丹的仙方,连炼丹需要的材料,用什么样的炼丹炉,炼丹的步骤,都说的一清二楚。 可这样炼出来的东西,真的有那么神奇? 张天师有着强烈的预感,正一道一千五百年的金字招牌,这次要砸在自己手里了。 第377章 法会、文会,相映成趣 随着临近九月十五,来自各地的道士、道门信众,以及士绅、文人墨客,云集苏州城。 天下第一富都苏州城,变得越发热闹起来。 副作用是,城中人满为患,很多人甚至不得不露天睡在大街上。 一边是法会,一边是文会,一方是权倾东南的浙直总督、大真人,另一方则是代表着江南士绅。 不等法会和文会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 苏州城中读书人与道门信众之间的冲突,不时发生。 知府衙门的差役忙的焦头烂额,最后不得不调兵入城,维持城内的秩序。 人们纷纷猜测,法会与文会之间的较量,谁会占据上风。 眼看就要到九月十五。 这天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金秋季节,连日风和日丽。 谁知就在九月十三这天,突然天降大雨,并且雷电交加。 九月间打雷,可是相当少见。 ‘九月雷动十月露,来年丰收保不住’。 意思就是说,九月份出现打雷的天气,来年的粮食丰收也就基本无望了。 因此九月雷,代表着不祥之兆。 光是打雷,这还不算什么。 偏偏一道雷电,落在玄妙观内,将主殿的一角毁坏。 在如今这年头,被雷电劈可不是小事。 雷电代表着上天的意志,被雷电劈中,意味着天老爷不满意了,降下了天罚。 雷电劈在玄妙观……这就有意思了。 一时间,各种谣言四起。 无非是某个妖道,因为要在玄妙观传经布道,触怒了上苍,老天爷发脾气了。 谣言越传越广,并且越传越离谱。 甚至有人说,当时云逍子正在玄妙观,被一道天雷劈中,当场就化作了一条青色大蟒。 玄妙观和张天师都出来辟谣,然而收效却是甚微。 别说是寻常百姓,就连很多信众,心里都开始泛起了嘀咕。 云逍收到消息时,正在与柳如是和董小宛一起吃饭。 听到王承恩禀报的坊间传言,云逍久久不语。 董小宛劝慰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妖怪,切莫被这些流言扰了心境。” 柳如是看了一眼董小宛,微微摇了摇头。 你哪里知道,这家伙的确是妖怪变的。 不过却是太上老君坐下的青牛精,而不是什么蛇精啊! 迟早你就会领会这青牛精的厉害! 至于担心……这家伙哪里会为这点小事担心? 王承恩道:“云真人,要不把时间稍稍往后推一推?” “法会如期举行。” 云逍收回思绪,不在意地笑了笑。 担心? 一道雷电,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今正逢小冰河时期,天气无常,九月份打雷又算什么。 玄妙观的主殿极为高大,被雷电劈还不正常? 刚才失神,自然不是在担心什么,而是在感慨。 真心不想装的啊! 可偏偏为什么老是让自己勉为其难? 看看外面的天色,接下来几天,十有八九还会继续打雷下雨。 到时候装个大……不,施展个超级仙法! 吃完饭,云逍立即叫来开山大弟子方以智,一番吩咐下去。 方以智先是一脸懵逼。 云逍一番解释后,他更加懵逼了,然后懵懵懂懂地离开。 …… 九月十五。 苏州城中,万人空巷。 玄妙观内外,都是人山人海。 虽然讲法的地点放在道观后面的山房外,却依然不影响信众的热情。 当然了,看热闹的也不在少数。 不光是冲着‘仙法’而来的,还有很多人都想一睹云逍子的真容,看他到底妖在哪里。 玄妙观山房外的场地,只能容纳两百多人。能够进入这里的,自然都是有身份的。 王承恩、薛国观等大佬不消说,南京六部九卿、应天府的官员,悉数到齐。 还有来自各地的道门高士,也有不少饱学大儒……某个没有道德底线的狗作者,到现在《道德经释义》才是出了一个上部,被很多人惦记着呢。 这次讲的经文,自然是《道德经释义》的后续部分,因此吸引了很多大儒前来。 让人十分意外的是,杨宗周、文震孟等人,居然没有去参加虎丘的文会,反倒是出现在这里。 无论是官员,还是儒道、信众,都是一身正装,并且临来前都沐浴焚香,以示郑重。 山房中。 云逍盘腿坐在蒲团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天塌了也不会眨一下眼皮。 柳如是和董小宛都是身着道袍,作女黄冠装扮……纯粹是云真人讲法需要,才不是什么道姑情结。 另一位大真人,却远没有云逍这么淡定。 关键是张天师的心里面没谱啊! 炼丹就炼丹吧,反正是跟云真人一块儿。 因此张天师刚开始心中也不怎么慌。 可云真人却临时变卦,他只负责讲经。 当众炼丹的事情,由张天师独自完成,云逍只在边上看着。 张天师又怎么不慌? “云真人,这仙方果真能行?” “贫道法力浅薄,在丹道上造诣不高,不如还是由云真人亲自出手……” 在被云逍拒绝了数次之后,张天师彻底死心。 也罢! 云真人要真的坑自己,难道还能躲得掉?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豁出去了! 时辰已到。 云逍与张天师并肩走出山房。 一时间,万众瞩目。 …… 虎丘。 春秋时,吴王阖闾曾在此建行宫。阖闾死后,他儿子夫差将其葬在此地。 三天后一只白虎出现在山头,从此这里就叫虎丘。 东晋时候,司徒王珣及其弟司空王珉舍宅为寺,虎丘从此成为苏州的文脉中心。 历朝文人到苏州,必到虎丘,留下诗文。 白居易更是开挖“七里山塘河”,联通虎丘和苏州城,方便人们往来。 到了大明时期,苏州成为天下文化中心。 每年三月三上巳节,文人们会在虎丘聚会,畅谈诗文绘画,效仿东晋王羲之的兰亭雅集,举办虎丘雅集。 今日,汇聚虎丘的文人之多,远胜于今年的上巳节。 只不过与玄妙观的庄重、肃穆相比,虎丘却多出了浓重的脂粉气。 文人聚会,自然少不了美人相伴,否则哪里来的灵感激情? 不光是美人,还有相当一部分文人带着年少俊俏的娈童……此乃江南的新风尚,切莫大惊小怪。 两场性质完全不同的聚会,场面也是截然不同,倒也相映成趣。 第378章 张天师的大型社死现场 玄妙观。 云逍登上法坛,两名女黄冠侍立身后。 “贫道今日,就为诸位说一说《道德真经》……” 云逍从容不迫,侃侃而谈。 早上半天是他传经布道的时间。 云真人讲的经文,自然是《道德经释义》。 黄元吉的《道德经释义》,一共有六十三章,十一万字。 足够云真人吃一辈子的了。 在场的道士,都是对《道德经》研究极深的高道。 至于大儒和官员们,都是饱读诗书,自然听得懂《道德经》解本中的不朽真言。 众人都是受益匪浅,听得如醉如痴。 为了照顾外面的信众,云逍每讲一句,都会有玄妙观的道士向外面传话,然后大声向信众们重讲一遍。 这信众虽说多半听不懂高深的经文,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的震惊与敬仰之情。 至于那些纯粹是来看热闹的人,则是大失所望。 说好了要展示仙法的呢? 枯燥的经文有个什么意思? 渐渐地,很多人耐不住烦躁,纷纷离开玄妙观。 到了下午的时候,重头戏终于开始了。 张天师带着两名道童,踏上法坛。 天师要展示仙法了! 玄妙观内外,一时寂静无声。 法坛下,众人无不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张天师。 “蒙云大真人厚爱,赐贫道一仙方!” “用此方炼制出来的仙丹,名为‘化肥’!” 张天师不急不躁地开口。 到底是家传的天赋,哪怕是心里慌的要尿裤子,也绝不会在脸上表露出分毫。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一名老道问道:“敢问天师,这‘化肥’,又是何等仙丹,贫道为何从未听说过?听起来,似乎并非是内服之丹?”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张天师神色平静,淡淡地说道:“化肥之‘化’者,乃变易、演化之意,肥,自然是肥沃的意思。” “化肥,顾名思义,乃是仙境种植仙粮所用的肥料,能够让田地肥沃,从而让粮食产量倍增,的确不是内服的丹药。” 不愧是天师,真能忽悠……坐在台下的云逍,嘴角抽了抽。 台下顿时一阵轰动。 道士们都是一脸懵逼。 天底下竟然还有不是给人吃的,而是用来肥地的丹药? 困惑归困惑,却没人敢提出质疑。 开玩笑,人家张家,可是从五斗米教的时候就开始炼丹的老字号。 谁敢质疑龙虎山的炼丹技术? 薛国观等官员纷纷站起身来。 民以食为天,从古至今,农业都是国家之根本。 王朝兴衰,从根源上来讲,都是因为百姓没饭吃,从而引发一系列的社会矛盾,最终导致王朝覆灭。 因此粮食的产量,成了关系江山社稷安危的重要问题。 可要想让粮食增产,又是何其困难的事情? 如今的大明,由于连年天灾,粮食奇缺,每天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 如果真的如同张的那样,能让土地变得肥沃,产量倍增,大明又怎会有亡国之危? 一旁的王象晋咳嗽了一声,低声说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这仙方是云真人拿出来的,又岂能有假?”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要是你们知道,有一种叫做‘杂交水稻’的东西,亩产高达千斤,你们还不得给吓死? 想到这里,王象晋心中又是一阵火热:“真是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搞出杂交水稻啊!” 众人纷纷落座。 张天师继续硬着头皮往下忽悠。 “贫道拿到这个仙方之后,不敢怠慢,经过累日试炼,终于有所成。” “今天向诸位当场展示,还望诸位道友、施主指教。” “抬炼丹炉上来!” 张天师大手一挥,然后看了台下的云逍一眼,眼眸深处尽是幽怨之色。 云逍闭上眼睛,面上古井不波。 原因无他,接下来的过程……挺尴尬的,有点担心张天师当场社死。 在一道道目光注视下,几名道士抬着一些东西上了法坛。 山房前的空地上,顿时鸦雀无声。 煤炉、大陶瓷缸,谁家的炼丹炉长这样儿? 还有黑乎乎的焦煤,绿莹莹的东西,又是个什么鬼? 龙虎山就用这东西来炼丹? 张天师面色不改,依然风轻云淡,然而心中却是充斥着强烈的羞耻感。 他身后的两名道童,显然修行的功力不够,羞的恨不得把脑袋钻进两腿之间。 这哪里是什么展示仙法? 分明就是张天师的大型社死现场! 云逍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只是他的眼睛,却闭得更紧了,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云真人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笑的,除非是实在忍不住了。 让张天师炼制的仙丹……不,化肥,其实是后世最为常用的氮肥。 身为理工狗,当然知道怎么制取氮肥。 要想获得氮,手段无外乎两种。 一是合成氨。 那是后世得到氮肥最有效的方式。 特点就是原料便宜,用氮气和氢气就可以。 但难点在于,合成氨需要高温高压过程,现有条件根本难以解决。 而且需要催化剂,没有系统的狗主角,是怎么都搞不定这些东西的。 跳过! 二是煤炭炼焦。 由于煤本身含有一定的含氮杂环,在炼焦过程中,这些氮元素会以氨气的形态释放出来,混合在焦炉煤气之中。 实际上在人类没有搞出合成氨的年代,有大智慧的九州人,就是通过这种方法得到少量氮肥的。 这就是如今能够得到氨气,最简便的方法。 至于生产设备……也不是问题。 土法炼焦并不困难,只要把焦炭堆积起来,然后用土一盖,点把火就行了。 后世的大炼钢铁,这种炼焦技术广泛存在于北方农村。 当然这不太环保,不过现在也没人管环评和安评,更不会有人来罚云真人的款。 有了氨气,还没法弄成氮肥。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吸收介质,把氨气吸收下来,然后做成氮肥。 吸收介质无非就是酸,常见的就是硫酸、盐酸和硝酸。 这年头,要想制出盐酸和硝酸,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最容易获得的是硫酸。 用铅室法获得硫酸,显然是不现实。 不过也不要紧,还有技术含量更低的方法。 那就是对硫酸盐形成的矿物,直接进行干馏,就能得到浓硫酸。 东汉时期的炼丹术士就玩过,没一点科技含量。 只需要找到绿矾或者胆矾的矿石,然后架起一口锅直接烧就可以了。 凑巧的是,无论是焦煤,还是绿矾,西山岛上都有。 第379章 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至于制化肥的容器,倒是有一些特殊的要求。 硫酸具有强腐蚀性,铁锅肯定是不行的,得弄个陶瓷水缸。 干馏绿矾,也就得到了浓硫酸,再往里头兑点水,就变成了稀硫酸。 然后弄根管子,把炼焦的煤气通到水缸里就行了。 氨气与稀硫酸接触,就会生成硫酸铵,最后就得到硫酸铵的溶液。 硫酸铵溶液就可以直接当化肥使用。 如果想运输方便,点把火,或者用阳光把水蒸干,这样就能得到固体硫酸铵了。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做起来也容易。 不过这种方法制造化肥,根本无法量产。 增加土地的肥力,以及其他让粮食增产的方法,云逍有其他更简单、更实惠的办法。 这次只不过是借机为自己正名,同时为以后推广化学打基础。 之所以让张天师出头,是因为他的名气大。 再加上云真人高风亮节,不想出这个风头……才不是因为有损谪仙威名。 看到台上已经开始忙碌的张天师,云逍在心里默默说道:“张道友,再忍一忍,开局越是压的厉害,将来的装逼效果也就越好。” 众目睽睽之下,张天师开炼了。 操作的步骤,都是按照云逍事先说的,丝毫都不差。 只是张天师给自己加了不少戏,又是掐诀,又是念咒的,甚至连三昧真火都用上了。 一番操作下来,硬生生地给制作化肥的过程增添了几分玄幻色彩。 这一点,连云逍都不得不服,论表演,人家的确很专业。 只不过任凭张天师怎么加戏,也难以掩盖焦煤燃烧散发的呛人浓烟。 现场的人无不捂住口鼻,连云逍也不例外。 也真是难为张天师了,被熏得险些闭气,却不得不时刻保持天师的防范。 云逍心中十分庆幸,自己没有亲自操刀,实属明智之举。 众人面面相觑,这真的是在炼丹,而不是工匠在劳作? 最终,在张天师的不懈努力下,炼丹大功告成……其实只要是个人,基本都能成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炼出的‘仙丹’,品相不敢恭维。 好吧,其实就是一堆渣,并且那气味也是相当的感人。 张天师终于撑不住了,脸色变得铁青,龙虎山的金字招牌,终久还是砸在自己手里了。 炼丹失败了? 现场响起噪杂的声音。 薛国观赶忙站起来打圆场:“毕竟是仙丹,哪有一次就能炼成的?张天师大可不必如此气馁,再试几次肯定能成。” 还要试……张天师身形一晃。 再试几次,说不定就直接交代在这里了。 众多官员、道士,也都纷纷开口劝慰。 当然了,很多人在暗地里,险些把肚子都快笑破了。 消息传到外面,众多信众和看热闹的百姓全都大失所望,说什么怪话的都有。 “谁说失败了?” 云逍忽然开口,笃定地说道:“大巧不工,这就是能肥沃土地,使粮食增产的化肥!” 这下子连官员和道士们都没法往下圆了。 不行就别硬撑啊,这样会闹笑话的,谁家的丹药长成这个样,何况还是仙丹? 王承恩大声说道:“云真人说成了,那肯定是成了,鸹噪什么?” 迫于厂公的淫威,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刘宗周却不吃这一套,抓了一把‘仙丹’,看了看,从未见过如此长相的丹药,又闻了闻,十分刺鼻。 刘宗周眉头大皱,质问云逍:“这就是能让粮食增产的‘仙丹’?” 云逍淡然说道:“正是!” 刘宗周毫不留情一同驳斥。 “荒谬!” “本以为你真的有什么仙方,能够让粮食产量倍增,造福天下百姓,这才满怀希望前来观看。” “谁知你却哗众取宠,在大庭广众之下,以江湖骗子的招数来公然愚弄天下!” “真以为天下人都是愚昧无知,会受你蒙骗?” 这番话,众人深以为然。 这东西要是‘仙丹’,随便弄个刚入门的小道士来,每天都能炼好几十斤。 这不是日鬼弄棒槌,哄鬼吗? 张天师的内心开始崩塌,毁了,一千多年的声誉,就此毁于一旦。 “有用或是没用,试过便知!” 云逍淡然一笑,举步朝玄妙观的后花园走去。 众人见他如此笃定,反倒有些疑惑起来,纷纷跟着前往。 玄妙观占地面积极大,后花园中,原本种着一块一亩多地的菊花,是苏州城中的一大景致。 却被云逍前几天让人给清理了,翻整出来当做是试验田,中间用一道篱笆墙成两半。 当着众人的面,云逍命人将张天师刚才炼制出来的‘仙丹’,撒在篱笆墙的一边,另一边则是分毫未动。 然后云逍让人现场播种,一共种了三样种子,分别是玉米、花生、韭菜。 这三样出芽破土的时间最短,也就是七八天的时间,很快就能看到效果。 花生早在一百年前就传入大明,此时十分常见,韭菜就更不必说了。 玉米此时在江南很少有种植,这次种的是王象晋带来的种子,为了推广新作物,特意借此机会打广告。 播种完毕。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试验田。 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很多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神奇的一幕: 撒有仙丹的土地上,绿芽迅速破土而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接着便是开花、结果,最后便是收获了。 看了许久,那块土地没有任何变化……有变化才是怪事。 文震孟笑道:“云真人,这仙丹的效果,果真是非同凡响啊!” 其他儒生跟着一阵笑。 他这次来玄妙观,还真不是来砸场子的。 这些饱学大儒,虽然迂腐了一些,却也知道农业是国之根本,自然也清楚,能够让粮食增产的‘仙丹’,意味着什么。 因此满怀希望前来。 结果就这……几人都有了智商被羞辱的感觉,自然是一肚子的火气。 被这么嘲弄,张天师就像是被当众扇了一耳光。 薛国观等人想要辩驳,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 “谁说这化肥,能让种子播种之后,就立即开花结果?” 云逍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刘宗周、文震孟等人。 第380章 妖道在玄妙观出大丑了! 一名道士说道:“既然是仙丹,不应该是种子种下之后,就立即能够开花结果的吗?” 云逍问道:“你曾经见过这样的仙丹?” 道士讪讪道:“那,那倒不曾,如此仙法,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轻易见到?” 王象晋笑着说道:“张天师以云真人的仙方炼制出来的化肥,只是增加土地肥力,让作物产量倍增,却不是如同仙法一样,让作物迅速开花结果。” 云逍曾经对王象晋说过化肥的事情,因此他知道所谓‘仙丹’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真的有这样的仙丹,那还要百姓种地做什么?直接把种子丢在地里,撒上仙丹,然后就准备收获粮食就是了。” “即便是太上老君炼制的金丹,也不会有如此奇效。再说了,假使真有这样的仙丹,炼制的成本必定是无比高昂,又怎么可能普及天下,让百姓受惠?” 王象晋是当世农业方面的顶尖专业,他的话自然是有绝对的权威。 众人听了,仔细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 王象晋说的的确是没错,自己还是太心急了。 要是真的有这样的奇效的话,那不叫什么仙丹,而是妖术。 刘宗周向云逍问道:“你确定这化肥真的如你所说,能够让粮食增产?” 云逍淡然一笑,“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王象晋想到与云逍打赌的王徵,不由得为刘宗周捏着一把汗。 刘宗周断然说道:“我辈儒者,你又是方外之人,岂能做这等意气之争?” 那还说个屁啊……云逍顿时失去了跟这老顽固继续说下去的兴趣,举步朝外面走去。 刘宗周还不肯罢休,继续追问:“何时才能看到化肥是否有效?” 王象晋一番解释:“刚下种下去的三样种子,少则七天,多则十天方能出芽,到时候就可以看出是否有效。如果有耐心的话,等到三样作物成熟,就知道产量如何了。” 众人将信将疑。 云逍让方正化调来一队勇卫营军士,时刻守在试验田旁,防止遭人破坏。 为了让人心服口服,允许任何人随时前来观看。 众人渐渐散去。 刘宗周、文震孟等老顽固,却是执意住在道观中,几人轮流盯着试验田,防止有人在背后作弊。 事情迅速传遍全城。 有人拭目以待,更多的人却是认定,云逍子和张天师合起伙来招摇撞骗。 很多人来到玄妙观参观试验田。 云逍事先给玄妙观打了招呼,只要不去破坏试验田,任由百姓随意进出。 看到平平无奇的试验田,与自己预想当中的大相径庭,参观者无不大失所望,越发断定是被骗了。 虎丘。 云岩寺中,群英荟萃,盛况空前。 来自各地的文人们谈古论今,吟诗诵赋,好一派盛会景象。 正高谈阔论间。 一名士子匆匆而至,大声叫道:“诸位,妖道在玄妙观出大丑了!”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士子将玄妙观中发生的事情,向众人详细道来,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这就是妖道要展示的仙法?” “这等江湖人的路数,也只好拿来哄骗朝堂那那些昏聩无能之辈,又怎能骗的了天下人?” “从今日起,妖道必将身败名裂,为天下人唾弃!” “当浮三大白,诸位同饮!” …… 众人举杯轰饮。 有人当场即兴作诗一首,极尽嘲讽挖苦,将文会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人群后方,一名男子独坐树下,正自斟自饮。 这男子四十出头,身穿举人袍服,面容削瘦,皮肤黝黑,不像是举子,反倒更像是一个在田间劳作的农夫。 一名与他相貌相若、却要年长一些的长髯男子走过来,“长庚,如此盛会,你怎么一言不发,反倒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盛会?” 表字‘长庚’的举子一声嗤笑,环顾四周,满脸不屑:“一场热闹非凡,却不过是闹剧一场罢了。” 长髯男子不解地道:“长庚何出此言?” 长庚冷笑道:“这些文人雅士们汇聚于虎丘,除了风花雪月、抨击朝政,坐在这里空谈以外,做了些什么有益国家百姓的事情?” 长髯男子默然。 “反观被他们称之为‘妖道’的云逍子,却是在极力地做一些惠及苍生的大事情。” “别的且不说,他创造的水泥,堪称土木工程之神物。我曾在山东,见过用水泥修建的堤坝,可谓是固若金汤,洪水冲击百年也会巍然屹立。” “单是这一件,就是功在当代,造福千秋的大功德。他在北方推广蜂窝煤,以及高产作物,同样也是惠及万千黎民。” “这次炼制化肥即使失败,却也不失为一次有益民生的尝试,况且现在还不能断定就一定会失败。” 长庚指了指恣意狂欢的人群,嘲讽道:“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嘲笑云逍子?” “长庚所言,的确如此。” 长髯男子点点头,“你不是正在撰写《天工开物》吗,为何不去向云逍子请求,将炼制化肥的秘方收录其中。” 长庚叹道:“云逍子乃是浙直总督,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子,想见他,又谈何容易?” 长髯男子笑着说道:“我有一友人,名为李信,河南杞县人氏,过几日就会来苏州。他曾应云逍子之邀去京城相见,却因故未能成行,这次到苏州正是准备拜会云逍子,到时候为兄请他带你一起便是。” 长庚顿时大喜:“有劳兄长了!” …… 张天师回到居所后就闭门不出,对外宣称是炼丹过于劳累,需要闭关休息。 养气功夫已经炉火纯青的天师,当天晚上也是彻夜不眠。 接下来数日,云逍继续在玄妙观讲经,张天师都借故身体不适推脱掉。 不是不给云真人面子,实在是没脸见人啊! 化肥的事情,让法会失去了噱头,加上张天师没来,导致前来听讲的信众和百姓一天比一天少。 不过云逍讲的《道德经释义》,却是货真价实的真经,官员、道士们依然天天到场。 刘宗周等大儒住在道观,每天除了听云逍讲经,同时也不忘时刻盯着试验田。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法会的第七天。 刘宗周跟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没有洗漱就直奔试验田。 第381章 古往今来最靓的崽 今天是个阴天。 这时候又还早,从远处看不出试验田中有什么异样。 刘宗周走近了,随意朝试验田看了一眼,然后习惯性地转身就走。 等他迈出脚步之后,却忽然猛地停住身形,然后扭头死死地盯着试验田。 不远处看护试验田的军士,见他举止怪异,也都纷纷朝试验田看去。 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试验田中的异常。 就见篱笆墙两侧的土地中,全都冒出了嫩芽。 然而一侧稀稀拉拉的,就像是初生婴儿的头发,如果不瞪大眼睛看,几乎难以发现。 刚破土的植物都这样,这很正常。 然而另一面,却是非常的不正常了。 篱笆墙另一侧地里的苗子,有将近一拃高,又肥又壮。 二者一对比,泾渭分明。 刘宗周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是化肥,化肥起作用了! 并且作用是如此的明显,如此的神奇! 刘宗周回过神,来到试验田边,不顾体统地趴在地上。 这边看看,又到另外一边看看。 “单是幼苗,就要茁壮数倍,用了化肥的粮食,产量必定也是数倍增加!” “仙丹,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仙丹!” 刘宗周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一株花生嫩苗,一时老泪纵横。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身为饱学鸿儒,刘宗周又怎能不知道粮食的重要? 他虽然迂腐了一些,好吧,是相当的迂腐,不过他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孔孟门徒,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毕生目标。 他曾经多次上疏,请崇祯革除弊政,以摆脱国家的危机。 只不过他的那套‘治国先修德治心’的理论,根本不被崇祯所接受,最后因为崇祯的一句‘腐儒’而辞官。 而大明如今最大的危机,就是粮食。 有了粮食,西北不会再有民乱,辽东的建奴鞑子,也不会构成威胁。 如今有了能够让粮食增产数倍的化肥,危机,将迎刃而解! “云逍子,真谪仙也!” 把云逍视作异端的刘宗周,此时彻底叹服。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文孟震等人,纷纷赶过来,然后呆若木鸡。 玄妙观中的道士也被惊动。 看到试验田中泾渭分明的景象,道士们以为神迹,纷纷下跪膜拜。 消息迅速传出道观,传遍全城,举城轰动。 张天师今天也起了个大早,准备前往玄妙观。 云真人这次邀请自己过来讲道,这么多天不曾露面,再不去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要是因此得罪了云真人,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道童服侍张天师洗漱毕,端着洗脸水出门。 却不防一名小道士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与道童撞了满怀。 道童手里的脸盆落在地上,里面的水溅了一地。 张天师威严地训斥道:“明月,为师一再教导,我等修道之人,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什么事情,慌里慌张的?” 那名叫明月的道士兴奋地叫道:“成了,成了!” 张天师不悦地说道:“什么成了?” 明月答道:“仙丹,师尊炼制的仙丹,出神迹了!” 然后将试验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张天师听完,‘腾’的一下,脚下就像踩了弹簧一般,大步朝外面走去。 却不料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积水,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在地上,幸好被道童伸手扶住。 张天师一把推开道童,健步如飞而去。 明月在后面大声叫道:“师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张天师反倒跑的更快了。 仙丹! 本天师亲手炼出了仙丹,从此龙虎山的声望,将更上一层楼。 这还怎么淡定? …… 虎丘。 与前几天热闹的场面相比,今天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 就连很多文人、士子都坐不住了,纷纷赶往玄妙观去看奇观。 更有不计其数的百姓闻讯而来,进入玄妙观中,瞻仰神迹。 看到试验田中神奇的一幕,百姓们焚香跪拜。 以至于玄妙观内的香烛断了货,不得不从街市上大量采购。 半亩地的花生、玉米、韭菜嫩苗,成了古往今来最靓的崽。 如果是其他的所谓‘神迹’,百姓们也就是图个新奇,怎么也不至于如此膜拜。 这可是能让粮食增产的仙丹啊! 勤劳的九州人,从古至今都有粮食情结。 粮食,就意味着一条条命。 能够让粮食产量翻倍的仙丹,意味着以后就不会再饿肚子,少受苦。 百姓们拜的不是什么‘神迹’,而是对好日子的企盼。 薛国观等官员匆匆而至,震撼之余,无不连声惊叹。 “化腐朽为神奇,不愧有‘化肥’之称。这天底下,除了谪仙,又有谁能有这等手段?” “有了这化肥,粮食产量倍增,哪怕是连年天灾,我大明也再无饿殍!” “云真人此举,造福万千黎民,功德无量啊!” …… 王承恩心中一声惊叹。 云真人本就是谪仙,拿出这样的仙方,倒也不以为奇。 化肥一出,哪个还敢说他是妖道? 流言也好,童谣也罢,全都不攻自破。 看看这些虔诚膜拜的百姓,哪个还会相信那些谣言? 云真人利用化肥,做了一篇锦绣文章,造出天大的势,这等操弄舆论的手段,简直是翻云覆雨。 也难怪前些日子,面对各种谣言,他都能安之若素。 要不是阮大铖不知死活,跳的太欢实,云真人甚至都懒得理睬他。 化肥都弄出这么大的声势,接下来再亮出热气球、显微镜,那还不被民众真的当做神仙了? 士绅们造的谣,也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杀人不见血的舆论攻击,就这么被云真人轻松地化解了。 以后云真人说什么,就是仙人的谕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士绅们被万夫所指。 从始至终,云真人甚至都没有动手,是张天师炼的丹。 …… 云逍早上没有去玄妙观,人太多了,去了被当成是猴子一样围观都是次要。 要是引发踩踏事故,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另外云逍还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一时脱不开身。 他在会见客人。 一共有两个客人,一个叫李信,另一个叫宋应星。 第382章 想要化肥和水泥秘方?全给你啊! 云逍在周氏园林,见到李信与宋应星。 “草民李信(宋应星),拜见督宪大人!” 二人恭恭敬敬地向云逍跪拜行礼。 他们的身份都是举人,不曾入仕的举人在拜见官员时,都要自称‘草民’,见五品以上官员须行跪拜之礼。 “二位不必多礼,请坐。” 云逍没有刻意做出什么礼贤下士的姿态。 倒不是托大,主要是怕把二人吓到。 二人起身落座,都是屁股在凳子上搭了一个边,显得极为拘谨。 倒也不怪二人,没见过世面。 眼前这位,可是权势熏天的浙直总督,挥手即可搅动天下风云的大真人,传说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谪仙。 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们的身份不过是举人,在这等级尊卑森严的年代,怎么可能不战战兢兢? “你就是李信?” 云逍好奇地打量着李信。 这位文武全才、好施尚义的李公子,后来投了李自成,改名为李岩,用了一首童谣,就为李自成招揽十几万大军。 只可惜,李自成归根到底只是个草莽,攻破京城之后就开始飘的忘乎所以。 若是听从李信的建议,严肃军纪,招抚吴三桂,建奴哪里会有那么轻松入主天下? 更为可悲的是,最终李自成还听信牛金星之谗,冤杀了李信。 李信露出惶恐之色,忙起身说道:“草民正是。” 早在河南推行摊丁入亩的时候,云逍就让东厂在河南寻找李信。 后来李信随着方以智这个《大明日报》副总编,到河南各地采访。 等忙的差不多的时候,云逍已经到了江南,李信由于遇到一些麻烦事,一直拖到现在才来到苏州。 云逍笑了笑,又问:“红娘子可好?” 李信骇然看向云逍。 其实他这次,是跑路来江南的。 前些日子,李信在返回杞县途中,遭遇了一伙盗匪,领头正是中州赫赫有名的女贼红娘子。 结果……李信不敌被俘。 好在红娘子没有杀他,反倒要他的身子……李公子被人家相中了。 李信自然是不从,后来瞅准机会逃回杞县。 不曾想红娘子竟然率领盗匪,公然攻打杞县。 幸好当时有一支白杆兵就在杞县附近,及时驰援,红娘子这才退走。 李信哪里还敢在杞县呆下去,一口气逃到了江南。 这事情,云逍子又是如何得知? 难道他果真跟传闻说的那样,能够洞晓天下事? 居然现在就跟红娘子勾搭上了……云逍看了李信一眼,自然不会去解释什么。 云逍的目光转向宋应星,正色问道:“《天工开物》写的怎么样了?” 大名鼎鼎的宋应星和《天工开物》,身为理工狗,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云逍却不清楚《天工开物》是哪一年出版的。 宋应星骇然问道:“督宪大人怎会知道,草民在撰写《天工开物》?” 他很早就开始撰写《天工开物》。 可由于他写的东西,在时人看来都是一些奇技淫巧,见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除了兄长宋应升之外,从未告诉过其他任何人。 云逍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真的能够未卜先知? 这这也未免太不科学了! 宋应星与李信不同,他属于那种极为严谨的科学家,对于鬼怪仙神之说,他是从来不信的。 对于云逍,宋应星自然是敬佩万分,然而对关于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却是不敢苟同。 没想到竟然被他一语道出《天工开物》的事情,简直是咄咄怪事。 云逍心中一叹,何止是听说过,还曾经拜读过! 宋应星呕心沥血写出《天工开物》这本旷世奇书,却生不逢时。 建奴入关,大明亡国,宋应星的兄长宋应升服毒殉国,而他隐居乡间,拒不出仕,贫困终老。 云逍心中默默地说道:“有我在,这个时空,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你和你的《天工开物》,必定会大放异彩,造福大明和我大汉一族!” 宋应星看了一眼云逍的神色,起身长身一揖到底,然后恳求道:“草民斗胆,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宪台大人允准。” 云逍一眼看透宋应星的心思,笑道:“说吧,是想要化肥,还是水泥的秘方?” 宋应星张大嘴巴。 不等他开口,云逍继续说道:“不仅是化肥和水泥,还有不计其数的秘方,以及这些秘方的根源、原理,我全都可以告知于你!” 宋应星瞠目结舌。 云逍淡然一笑。 决定了,这位以后就是化学的开山鼻祖,罗伯特·波义耳可以一边凉快去了。 后世的人因为宋应星写了《天工开物》这本书,都以为他不过是总结前人的经验,只是一个知识的搬运工。 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宋应星不仅是把几千年来出现过的农业、手工业的知识加以总结、概括,并使之系统化、条理化,然后著述成书。 他自身还是一个生物学家、化学家、物理家、哲学家。 生物学方面,他提出“土脉历时代而异,种性随水土而分”的见解,为人工培育新品种提出了理论根据。 在物理学方面,他研究了声音的发生和传播规律,并提出了声是气传播的概念。 在化学方面,宋应星的建树更大。 质量守恒,这一自然界基本定律知道吧? 后世公认的是科学家罗蒙诺索夫于1756年最早发现的,后由拉瓦锡在研究燃烧过程中确立下来。 然而宋应星在著述中,明确地指出了化学反应中各种物质成份相互作用的关系,以及化学反应前后各种物质成份之间的关系。 “质量守恒”的思想,在宋应星的著述中表述的一清二楚,虽然其认识程度不及罗蒙诺索夫那么深,但毕竟比他早了一百多年。 云逍只需要稍加引导,日后就是一位化学巨匠。 第383章 我,从路的另一头而来 “督宪大人,所言当真?” 宋应星骇然看向云逍,满脸难以置信,声音也是颤抖的厉害。 李信同样也是满脸匪夷所思。 是因为云逍的话实在是太惊人了。 李信在河南的时候,曾经去过南阳的水泥厂,见识过水泥的神奇。 同时他也清楚,水泥,可谓是一棵摇钱树,日进斗金都不足以形容。 制造水泥的秘方,又是何等的贵重? 至于化肥的秘方,能被称之为‘仙方’,那就更加不得了,其中蕴含的价值,由此带来的财富,根本难以想象。 云逍子竟然要将这两个秘方,甚至还有更多的秘方,连同秘方的原理,都要一并交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举子! “绝无虚言!” 云逍微微一笑,语气十分笃定。 我只是想做一个逍遥的道士啊! 推广科学、发展科技的重任,自然是要交给专业人士。 “敢问督宪大人,这,这又是为何?” 宋应星极为失礼地盯着云逍,眼神中充满了质疑。 倒不怪他太谨慎。 这就跟云逍前世的那些打工狗,整天过着‘996’的生活,一门心思想要发大财。 突然有一天,一个超级富翁对他说:你不用努力了,我把给你一千个亿,并且把赚钱的方法和路子全都一并给你。 但凡是没有十年脑血栓的人,都不会轻易答应,反而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为何?” 云逍一声轻笑。 这个问题,以前有很多人问过。 正要答话,王承恩带着一帮人前来。 薛国观、范景文、张国维,还有王象晋、王徵、方以智等人。 他们都是目睹玄妙观试验田中的‘神迹’之后,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与激动,前来寻找答案的。 李信与宋应星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大人物,慌忙站起身来。 正欲一一行礼时,云逍摆摆手:“都随意坐下吧,正好有些话,跟你们一并说了。” 众人也不讲究什么高低尊卑,找来凳子随意坐下,像一群乖巧的小学生一样,聚精会神地听云逍说话。 云逍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 不知不觉,自己的身边汇聚了这么大一帮人,凝聚在一起,就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吾道不孤,大明日不落有望矣! 云逍定了定神,向宋应星:“你撰写《天工开物》,除了个人喜好之外,还有什么原因?” 有这么多大人物在场,宋应星不得不谨慎,斟酌用词。 云逍却不等他回答,径自说道:“无非是让国富民强,挽救这岌岌可危的大明江山,使工农能获温饱,商人能有利可图,贫士有获得科举入仕的机会,各行各业都能各安其业。对吗?” 宋应星张大嘴巴,满脸震骇,瞬时间在心中涌起强烈的敬畏。 说的这些,都是自己心里所想,也是平生的志向。 他又是如何知道?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法……读心之术? 云逍淡然一笑。 他才不会说,自己看过宋应星写的一本名为《野议》的万言政论集。 那是宋应星在崇祯六年的时候写的,当中提出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期望社会由乱而治,使国家转危为安。 知道他的心里所想,难吗? 云逍接着又看向李信,问道:“你在杞县,拿出家里的粮食赈灾,并四处奔走,劝赈富绅,这又是为了什么?你无非是想救民于水火,为天下百姓,尽自身绵薄之力,如此方能无愧于心,也无愧于天。对吗?” “督宪大人,所言分毫不差!” 李信感动不已,有了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云逍看向众人,接着说道:“诸位不管身居何位,不论是信仰儒、道、佛,还是天主教,也不论持什么政见,然而你们的志向,却都是与他们两个大同小异。对吗?” 薛国观等人纷纷点头。 就连王徵这被天主教洗脑的铁脑壳,也郑重地颔首表示认同。 “我向皇帝建议,并极力促成皇帝剪除晋商,杀河南缙绅,灭西洋传教士,取缔东林党和复社,惩治江南士绅。所为何求?” “无非是为了大明的百姓,都能吃饱饭、穿暖衣,都能读书识字,不再蒙昧愚钝,人人活的有尊严,也为了我族,不受异族欺凌,永世屹立万族之巅……仅此而已!” “我与你们,其实都是同路人!” 云逍平静的话语,冲击着众人的内心,众人一时心潮涌动,几乎不能自已。 一句同路人,让他们陡然间觉得自己不再孤单,心中平添了巨大的勇气。 “而我,知道大明今后的路该往哪里走,可以为天下人指出一条明路。” “这条路荆棘丛生,需要更多的人一路同行,齐心协力。而你们,就是志同道合的人!诸位,愿否?” 云逍看着诸位,目光炯炯。 众人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际,就要脱口答应,王徵忽然问道:“你又如何知道,你指的路,一定是对的?万一是错的,我等生死都可以忽略不计,却将大明引向万劫不复,我等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薛国观等人纷纷看向云逍。 王徵问的没错啊,这路要是指错了,走进万丈深渊了怎么办? 王承恩笑了笑。 我们是凡人,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而云真人是谪仙,从天上能看到地下的路。 又怎么可能指错路? 前面的那么多事情,还不足以证明? 云逍沉吟片刻,朝守在外面的杜大寒和方正化喝道:“所有人退出十丈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二人立即带着护卫,退出距离花厅十丈以外,全都手持兵器,如临大敌一般。 花厅内。 “大明将来的路,我绝不会指错。”云逍看着众人,缓缓给出答案:“因为我,就是从路的另一头而来!” 屋内一片死寂。 众人虽然心里早有猜测,甚至是定论,此刻也是震撼之极。 王承恩心头颤栗,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承认了,云真人终于亲口承认了! 许久。 宋应星颤声问道:“你,你真的是……谪仙人?” 第384章 云逍子的狼子野心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云逍。 “何为谪仙?” “如果说,掌握飞天遁地、撒豆成兵的法术,这才是谪仙,那我,绝对不是。” “如果说知晓未来,掌握前人所没有的知识、技术,这样的人算作谪仙的话,那我就是了。” 云逍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然而众人心中,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知晓未来之事,掌握千人所未有的知识和技术,这不是谪仙是什么? 即使与传说中的谪仙有所不同,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传说中的谪仙人,除了神乎其神、玄之又玄的法术,却无法拥有这样的知识和技术啊! 从今后,再也不用装神弄鬼了……云逍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大定。 随即他朗声问道:“诸位,可愿意随我一起,为大明,为我大汉一族,走出一条万世之路?” “王承恩,愿追随云真人!” “薛国观,愿同行!” “范景文,愿同行!” …… 众人纷纷开口,神情亢奋,语气激昂。 唯独只有李信没有开口。 王承恩看着他,不悦地说道:“你莫非对云真人还有什么质疑?” “岂敢!” 李信慌忙答道。 随即又苦笑道:“草民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并无出众才学,怎敢与诸位比肩同行?” 原来李公子自卑了。 众人哑然失笑。 王承恩笑道:“你能被云真人看重,肯定有过人之处,又怎能这样妄自菲薄?” 真谦虚,你可是快递小哥的大功臣啊……云逍正色说道:“只要有心,都可以同行。” 李信抱拳肃声说道:“李信,愿同往!” 云逍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既如此,我们一路同行,一同打造一个大明日不落!” 众人轰然应诺。 薛国观忽然说道:“我等志同道合,以后何不以同志相称?” 其他人纷纷认可。 云逍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要不要弄一条船来,移到湖中开个会? 想到这里,云逍不敢再想下去。 弄不好招来404大神,一招大毁灭术,那就完犊子了。 方以智说道:“那我以后见了师尊,是称老师,还是同志?” 云逍同志……云逍漠然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还是称老师的好。” …… 就在云逍等人商谈着,图谋打造大明日不落的同时。 在虎丘下的一座私人园林中,一群江南士绅、名士,也举行了一场小型聚会。 “一个化肥,就将整个苏州城的百姓愚弄,无不将其视作神仙。云逍子,真是好手段啊!” “前些日我们暗中的诸多作为,还有这次的虎丘文会,竟全都白费功夫,着实可恨!” “化肥一出,云逍子将一呼百应,接下来他必定会趁势压榨我江南士绅,这该如何是好?” ……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士绅们个个都是面带忧色。 “事情恐怕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更是比你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一名身着儒服的中年男子忧心忡忡地说道,正是大儒文震孟。 同为当世大儒,文震孟与刘宗周、黄道周有所不同。 后二者更注重于钻研学术。 而文震孟是苏州吴县人氏,与江南士绅牵连极深,准确的说,他就是江南士绅的一份子。 江南士绅与东林党实为一体,文震孟也不例外。 他不仅是东林党人,与复社的张溥、张采关系非同一般。 正是由于这些原因,本来担任天子侍讲的文震孟,被崇祯罢官,由于崇祯欣赏他的学识和刚正的性格,并未治罪于他。 这次云逍与江南士绅斗法,文震孟不可避免地牵涉其中。 屁股决定脑袋,他的出身,让他不得不站在江南士绅的一边。 王时敏问道:“文起先生何出此言?” “玄妙观中的那块试验田,不仅被百姓视作神迹,就连刘宗周这等儒学大师,都为云逍所折服。” “照此下去,云逍子不仅会威胁江南士绅的利益,连儒学的地位,都要被其撼动啊!” 在场的士绅、名士,都是神色大变。 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学成为历代王朝必尊之学。 不过到现在,读书人信奉的儒学又有很大的分歧,一种是程朱理学,另外就是阳明心学。 文震孟的话,不免有些惊世骇俗。 一人说道:“区区一个妖术,就能撼动程朱、明阳学说?文起先生未免有些耸人听闻了吧?” “耸人听闻?” 文震孟摇头苦笑,“你们其实根本不了解云逍子此人。” “云逍子虽然是个道士,又极力剪除西洋天主教在大明的根基,其实他自己就是一个与徐光启一样的西法党。” “水泥、化肥,哪里是什么仙法?分明就是西法党所说的科学!” 众人仔细想想,还果真是这样。 “云逍子这次召开所谓的法会,不仅是要以仙法之名,来洗清种种流言,为自己正名,最主要的目的,却是推行所谓的‘科学’。” “如今在大明,崇信西法,鼓吹科学的可不在少数,如徐光启、王徵、方以智之流,如今都与云逍子同流合污。” “若是科学大行其道,无论是程朱理学,还是阳明心学,必将受到压制,这可是读书人的根基命脉所在啊!” 听了文震孟的一番话,众人一起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之前都只是一心想维护士绅、富商的利益。 哪里会想到,云逍子不仅是要他们的钱粮、特权,还要断绝他们的根基啊! “云逍子,果然是妖道,狼子野心,令人发指!” “我等孔孟门徒,岂能容异端邪说大行其道?” “绝不能让云逍子得逞!” …… 众人无不义愤填膺。 这时,一人一声轻笑,道:“我倒有一个法子,让云逍子的阴谋无法得逞。” 众人纷纷看去。 这人名为陈继儒,松江府华亭人氏,工于诗文、书画。 此人不仅是个名士,还是个隐士,曾多次被天启、崇祯下诏征用,却都被他以身体有病推辞掉。 文震孟精神一振:“仲醇先生,请讲!” “云逍子伙同张天师,以所谓‘仙法’愚弄百姓,以道门来推行科学,本就是个破绽。” “我们何不由此入手?然后因势利导,引发儒、道之争,让云逍子成为天下读书人只公敌。” “云逍子以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对抗天下?” 陈继儒侃侃而道,有理有据。 众人纷纷颔首。 王时敏拍案说道:“就依陈仲醇之言!” 第385章 舌战群儒?不,大型科普课 接下来,云逍准备将显微镜和热气球这个两个大招,当众放出来。 谁知到了下午的时候,有人送来一份请柬。 云逍看了请柬的内容,不由得笑了起来:“江南士绅,又玩出新花样了!” 以刘宗周为首,文震孟、陈继儒等名动当下的大儒、名士数十人联名邀请云逍,明天到虎丘传经布道。 这就有意思了。 虎丘是江南文脉所在,虎丘上有一座赫赫有名的名刹云岩寺,因此算是佛门的地盘。 此时江南的大儒、名士联名邀请云逍这个道士,前往佛门的地盘去传经布道,又怎么可能会安的有好心? 李信不解地问道:“江南士绅这是何意?” 云逍哂然一笑,将请柬随手丢在桌子上,“化肥的事情,让江南士绅彻底坐不住了,请动这么多的大儒、名士,来跟我斗法呢!” “老师这次定要小心,虎丘如同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方以智看到请柬上的一个个名字,神色凝重地提醒云逍。 这些人都是显赫一时,在天下读书人当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并且有很多是皓首穷经的饱学之士,辩论,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只要抓住云逍一点破绽,就能将他喷成筛子。 方以智出身名门,自然是清楚学术争斗的可怕之处。 就拿王阳明来说,他死之后心学分裂成七个流派,相互攻讦,争斗不休。 况且这次不是学术之争,而是道统之争,那可是要争个你死我活的。 “这帮子读书人,除了会耍嘴皮子工夫,还能做什么正事?” 王承恩冷笑,以他的脾气,直接拿刀子让这些不人事的文人直接闭嘴。 张国维苦笑道:“厂公切莫小觑文人的嘴皮子工夫,他们的一张嘴,能让一个人名留青史,同样也能让人遗臭万年。” 这话的确很有道理,最好的例子就是潘美、陈世美,还有玉树临风的武大郎。 薛国观眉头紧皱,摇头说道:“去,云真人会被群起而攻之,我们又帮不上什么忙,云真人只能孤军奋战。不去,他们肯定又要借此大做文章。着实难办啊!” 那帮文人相邀,云逍总不能真的跟他们辩论《道德经》。 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冲着化肥背后的‘科学’而来。 云逍所说的科学,至今还没有形成一个系统的理论出来,怎么跟无数人研究了上千年的儒学辩论? 论耍嘴皮子,儒家是绝对的专业家,他们随意来一句,就是引经据典,驳斥的你体无完肤。 众人看向云逍,这件事只能是他来拿主意了。 云逍淡然一笑,“虎丘,肯定是不去的。” 众人松了一口气。 只是心中却多少有些失望。 云真人终究还是选择了退让。 还以为他会跟以往一样,以一人之力,横扫牛鬼蛇神。 可这毕竟不现实。 云逍顿了顿,朝方以智说道:“给他们回信,就说我明日在玄妙观,不,玄妙观太小,就放在金泾湖畔传经布道,演示仙法,他们想听的话就去,想论道,我也奉陪。”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云真人不仅应战,还主动将受众面扩大了。 他哪里来的底气? 这一次,可是要面对无数张利口啊! “诸葛亮能舌战群儒,为什么我就不能?”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眼神中尽是轻蔑之色。 正嫌玄妙观的场面太小,又没有反派,冲突不够激烈,造成的影响也不够大。 士绅们主动把机会送上门来了,正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来。 云逍子舌战群儒……不存在的,也就是去给大明人上一堂大型科普课而已。 见云逍主意已定,众人也就不再相劝。 云真人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是有所依仗。 接着众人纷纷告辞,让云逍一个人安心备战。 云逍在书房中坐了许久,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理出了个大致的思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多出四百多年的知识和见识,都装在脑袋里面,根本不需要做太多的准备。 明天干就完了。 柳如是和董小宛也知道事关重大,都是为云逍捏着一把汗。 晚饭的时候,董小宛精心准备了几个拿手好菜,饭后还抚琴唱几首。 柳如是也是从未有过的乖巧温顺,极力配合,甚至都不喊救命了。 …… 金泾湖。 此湖位于苏州东北,传说夫差的女儿琼姬在此跳湖自尽,为了纪念她而称之为“琼姬湖”。 由于吴语发音中的“琼姬”和“金泾”的读音相近,因此渐渐被叫成金泾湖(后世叫金鸡湖)。 金泾湖北端,有一处狭小湖湾,因为形似月牙,因此被称之为月儿潭。 潭中有一座水榭,有回廊与岸边相连。 一大清早,月儿潭四周就陆续有人前来,等到辰时的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 江南之地稍有名望的文人墨客、富绅,几乎悉数到齐。 靠近水榭的潭边席地而坐的,更是享誉江南的大儒、名士。 刘宗周、文震孟、陈继儒……连许久不曾在人前露面的董其昌,竟然也来了。 很多文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显得十分兴奋。 也难怪,今天要是能辩倒云逍子,那可就一战成名,名扬天下。 前来围观的寻常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苏州的工商业极其发达,因此这些百姓当中,以商人小贩、手工业者居多。 他们当然是来看‘仙法’的。 说句老实话,玄妙观的神迹虽然神奇,可也就是长得壮实的作物、蔬菜,实在是没啥看头。 希望今天仙人能展示出炫丽、神异的仙法,至于文人们跟仙人辩论,他们却是没一丁点兴趣。 一直快要到巳时,云逍才姗姗而来。 就在他现身月儿潭的一刻,噪杂的场面,瞬时万籁无声。 云逍今天一袭青色道袍,穿着随意,举止从容,走动间宽大的道袍随风飘飘,说不出的飘逸,让人无不心仪。 他身后是两名俊俏的女黄冠,自然是柳如是和董小宛。 王承恩、薛国观等朝廷大员,以及方以智、宋应星等‘同志’跟在后面。 云逍和两名女黄冠来到水榭之中,其他随员则是留在了潭边。 云逍在水榭中事先准备好的矮几后坐下,正好面对刘宗周等人。 一场暗藏刀光剑影的争锋,就要拉开序幕。 第386章 所谓仙法,就是科技 月儿潭畔,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云逍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九品芝麻官》中,三婆与烈火奶奶干架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忍不住一声轻笑。 柳如是和董小宛一阵莞尔。 这家伙,这种时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这样的心境,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云逍的笑容被对面的刘宗周等人看在眼里,都是震怒不已。 好一个狂妄的云逍子,竟然如此藐视天下读书人! 一名文人霍地起身,就要开口打响第一炮。 忽然后方一名百姓大声叫道:“云仙长,《射雕英雄传》啥时候能出新的,我的头发都快等白了!” 接着有人跟着叫嚷起来: “对啊,以前天天都能看到新的,偶尔还有一天五章的时候,如今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未死速更!” “再不更新,我请人送菜刀!” 催更狗,着实可恨……云逍淡然一笑,“明日就更新,一天五章,可好?” 那人不依不饶地叫道:“该不会明日复明日吧?” 众人一阵哄笑。 月儿潭周围的紧张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刘宗周等人眉头大皱。 这是在论道啊,能严肃点吗? 一名士子大声说道:“如此庄重场合,却与贩夫走卒谈论低俗、荒唐之说,这难道就是云真人要讲的道?” 开战了!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这士子还真不是故意拿《射雕英雄传》,来贬低云逍。 天下读书人以修身、治国、平天下等实用为教,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 “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唯不使小说入流。 正统派文人,往往对小说这种东西不屑一顾。 因此许多小说家,甚至不愿意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写出来,有的假托别人写的,有的干脆捏造一个假名。 比如《金瓶梅》这深受后世男性读者追捧的科普读物,始终都没能弄清楚兰陵笑笑生是何方神圣。 云逍的《射雕英雄传》虽然火遍大江南北,正统的读书人,却是不屑一顾。 “你所谓的贩夫走卒,实际上却是你的衣食父母,你身上穿的,平时吃的,都是他们血汗所化的民脂民膏。你,有什么资格藐视他们?” 云逍轻飘飘地几句,就把这士子送到了百姓们的对立面。 接着他又漠然说道:“至于你所说的低俗、荒唐之说,却让屠狗之辈都知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胜过你们那些无病呻吟的风花雪月,十倍、百倍!” 那士子面红耳赤。 为了方便后方的百姓都能听到,张国维事先挑了一批嗓门大的差役,专门向他们传话。 百姓听了云逍这番话,无不轰然叫好。 陈继儒看了那多嘴的士子一眼,训斥道:“云真人是得道高人,诗词歌赋冠绝当世,就不要班门弄斧了,徒增人耻笑!” 那士子赶忙坐下。 其他想要出风头的文人们,也都不敢造次。 “敢问云真人,张天师以你给的秘方,当众炼制出的化肥,果真是仙丹?云真人果真掌握仙法?” 一名身穿白色道袍的青年站起身来,大声向水榭问道。 大明的文人喜欢穿道袍,因此穿道袍的,不一定就是道士。 柳如是低声向云逍介绍道:“陈子龙,松江府华亭人氏,工部侍郎陈所闻之子。” 还是你的追求者吧……云逍心中很是有些不悦,看向陈子龙,反问道:“何谓仙法?” 不等陈子龙回答,云逍又道:“若是大明有人拿着火枪、火炮,去往蛮荒时期,茹毛饮血的先民见了,会不会认为火枪、火炮就是仙法?” 陈子龙答道:“自然是会的。” “那以当今世人来看,翱翔于天际,或是以肉眼看到比微尘还要小的东西,算不算仙法?” “千里眼、顺风耳,算不算仙法?” “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算不算仙法?” 云逍接连发问。 陈子龙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些,自然都算仙法,非修道有成的大能所不能有。” “世人视火枪火炮为寻常之物,先民却视之位仙法。” “我们遇到超乎寻常,而又无法解释技术,同样也会视之为仙法。” “然而等有朝一日,化肥成为耕种必备的肥料,甚至人人都拥有千里眼、顺风耳,人人可以翱翔于天际,这些所谓的仙法,也都变得稀松平常,也就不再称之为仙法。” 四周一片哗然。 “人人都有千里眼、顺风耳,这怎么可能?” “老王,我要是就千里眼,直接使出仙法,就可以看到你家婆娘洗澡了。” “你在千里之外,还能听到到我跟你婆娘亲热的动静。” “老王,我与你交情莫逆,你娘的竟然跟我婆娘有一腿!” …… 云逍抬手虚按,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我刚才所说的这些仙法,名为‘科技’,这门学问,就叫‘科学’。” 陈子龙追问道:“云真人的意思是说,寻常人也可以学习‘科学’这门高深学问,掌握‘科技’这门仙法?” “正是!” “只要不是傻子、白痴,都可以学习科学,掌握科技。”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柳如是。 怎么感觉这个陈子龙,像是特意安排的托儿? 柳如是抿嘴轻笑,低声说道:“你那宝贝徒弟,昨晚上出去会友了。” 原来是友军……云逍看向潭边的方以智,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一番话,让众人再次哗然。 陈子龙接着又问道:“我等想要拜在云真人门下,学习科学,不知是否能有这个荣幸?” 云逍颔首说道:“我们可以相互学习,相互交流。我所知道的,都可以倾囊相授。” 轰! 月儿潭边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顿时炸了。 刚开始这场面就失控了,众多大儒、名士有些坐不住了。 一名中年儒生站起来大声呵斥:“肃静!”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云真人乃是道门大德高道,此时却鼓吹什么科学,难道是要背叛道门?你所说的这些,又岂不是离经叛道?” 那中年儒生抓住云逍的漏洞,朝着水榭大声问道。 第387章 圣人出,高山仰止 柳如是在一旁介绍道:“杨汝成,华亭名士。” 云逍点了点头。 对这个杨汝成,倒是有点印象。 此人后来当了礼部侍郎,明亡时,跟着张缙彦等人一起投了李自成。 为了巴结李自成,将自己的小妾都送了出去。 李自成兵败,他又带着一家人投奔南明,结果被‘咔嚓’了。 云逍道:“科学,你懂吗?” 杨汝成道:“所谓科学,不就是泰西之学吗?堂堂上邦天国血脉,却宣扬夷狄之学,岂不荒谬?况且真人还是道士,此时鼓吹科学,不是离经叛道又是什么?” 众多文人听了,纷纷露出嘲弄之色。 此时的明国人,可不是后世,非九州苗裔,一律都是夷狄,在这些夷狄面前,有着发自骨子里的骄傲。 一个道士,宣扬夷狄的学问,的确是不合时宜。 云逍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杨汝成,“你仅凭自己的臆想,就断言科学就是泰西之学,还自鸣得意,与井底之蛙何异?” 杨汝成冷笑,问道:“那请教云真人,何谓科学?与泰西之学,又有和分别?” “也罢,今天既然是论道,那我就当众论一论科学之道。” 云逍借此机会,开始了大明第一场科普宣传。 “科学,研究的是天地自然、社稷民生,乃至个人心理、思维等之规律,简而言之,科学就是研究‘道’的学问。” 接着他用时人能够理解的语言,从科学的定义,到科学的分类,再到科学遵循原则、精神等等,向众人娓娓道来。 事实上,他说的这些,读书人并不是不能接受。 恰恰相反,有相当一部分读书人,对此有着浓厚的兴趣。 原因很简单,儒学发展到现在,彻底走进了死胡同,读书人急需一条全新的道路。 九州儒学,是从汉儒的理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汉儒认为,世间最根本的法则,是所谓的‘理’。 只要领悟出这个‘理’,就可以成圣,明白世间万事万物。 一千多年来,不计其数的读书人,为了探寻这个‘理’,皓首穷经,锲而不舍。 结果无异于水中捞月。 直到有一天,有两个人对读书人们说,‘今日格一物,明日又格一物,豁然贯通,终知天理。’这两个人,一个名叫朱熹,另外一个叫程颐于是乎,读书人似乎找到了登天之路一般,时时格,天天格,年年格。 最终……连个毛都没能格出来。 到后来,有一个叫王阳明的,格了七日七夜的竹子,差点把自己给格死。 王阳明意识到,朱程所指出的路,根本走不通。 最后王阳明提出了自己的理论:心即理,致良知,知行合一,就可以事事物物皆得其‘理’。 读书人如获至宝,从理学的沉重枷锁,得到了解脱。 王阳明的心学,有个致命的漏洞。 既然一切活动都是“本心”的活动,而“本心”又是天理,天理的核心又是纲常,因而每个人只需要谨守自身,就能够实现“存天理”的目的。 至于其他的,什么国家也好,社会也罢,都与自己无关,一切都变得可有可无。 空谈心性,整天坐而论道不干实事,怎么能“治国平天下”? 久而久之,问题就大了。 自嘉靖朝以来,“坐而论道,独处感悟”成为了大明士人的风尚。 士风彻底陷入了玄虚缥缈,家国情怀不复见于士人之中。 在封建王朝,士人一旦没了社会责任感,王朝基本上可以宣布凉凉了。 大明如今,正是走到了这一步。 大明后期的空谈之风,江南士绅只顾私利,却枉顾国家,多半是由心学而起。 因此大明亡国后,以身殉国的大多数信奉理学的,投降建奴的却多半是心学。 然而理学家们‘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都亡国了,还有个卵用? 后来的黄宗羲认为王阳明的心学毁灭了大明,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 很多有识之士也意识到儒学的困境和大明所处的现实,却苦于找不到良方,重新陷入迷茫之中。 这也是张溥、张采建立的‘复社’,提出‘古学复兴’的口号,立即一呼百应的原因。 而西洋传教士进入大明,短短时间能忽悠徐光启等一大批官员、士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此大明的士大夫当中,崇尚所谓‘泰西之学’的并不在少数。 只是此时所谓的‘泰西之学’,还处于抄袭、改造九州文明的阶段,甚至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消化、完善、提升。 哪里有云逍所宣讲的这样系统? 这可是经过数百年,无数巨匠们添砖加瓦,才构筑的一个完备而又严密的摩天大厦啊! 懂科学的,如宋应星、王徵、方以智等人,听得如醉如痴。 不懂的,如刘宗周、文震孟等大儒、名士,此时心中也是震撼之计,仿佛有一扇大门被打开,一个全新而又浩瀚庞大的世界,向他们露出了一个轮廓。 还有很多读书人,像是在黑暗之中行走的行者,突然有一道亮光,劈开了四周的黑暗。 云逍此时宣扬的‘科学’,即使无法为天下读书人指出一条金光大道,也是一套全新的学说理论。 单凭这一点,众多读书人即使心中不服,却也把云逍当成了开宗立派的大儒相待。 云逍虽然只是说了一个大致的框架,却也讲了将近两个时辰,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云逍感到口干舌燥,清了一下嗓子,正要继续讲下去,董小宛捧着一个茶盏送到他的身前。 “谢了。” 云逍接过茶盏,从容不迫地喝着茶水。 月儿潭四周,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声赞叹、惊诧之音。 云逍所宣扬的学说,给读书人带来强烈的冲击,心中震撼而又惊奇不已。 这些心高气傲的读书人,今天本来是要对云逍口诛笔伐,此时却被完全折服。 即使刘宗周这种被程朱理学完全洗脑的腐儒,还有无数王阳明的心学忠实拥趸,此时也不得不在心中一声赞叹。 云逍子,真谪仙人也! 要知道,程朱理学,也是经过数百年来,无数人加以补充,才有了今天宏大的理论体系,就这还漏洞百出,自相矛盾的地方甚多。 云逍子所宣扬的‘科学’,以前闻所未闻,却是如此严密而又宏大,即使朱熹、程颐在世,也是望尘莫及。 这样的智慧,又哪里是凡人可以有的? 薛国观、范景文等人,心中震撼而又振奋不已:圣人,云真人果然是圣人降世! 一时间,水榭中那略微有些单薄的身影,在众人心目中陡然变得高大巍峨,宛如高峰,需要人仰视! 第388章 被阉割的男人,还算是男人? 云逍喝完茶,吃了几块点心,然后将话题重新转回到杨汝成最初的问题上:“现在你是否还坚持认为,我所说的科学,就是泰西之学?” “类似,只是有些类似而已。” 杨汝成感到巨大的压力,说话也不是那么利落。 方以智大声说道:“我师尊所说的科学,乃是骄阳皓月,泰西之学,不过是萤火之光,何来类似之说?” 很多读书人深以为然。 云逍开口道:“方密之,你也错了。” 方以智忙躬身受教:“弟子鲁钝,请师尊教诲。” “所谓泰西之学,一部分是蒙元时期,自九州流传至欧逻巴,另一部分,则是西洋传教士剽窃自我大明。” “然后他们加以系统整理、归纳,改头换面,就成了所谓的泰西之学。” “我所说之科学,根源是九州数千年的智慧,准确的说,是从《永乐大典》中汲取、提炼而来,根正苗红的九州智慧。” “这位口口声声说我鼓吹夷狄学说,岂不可笑?” 云逍反驳之后,又列举了几个数学、几何上的例子,又将王徵的重力、浮力等学说,当众予以阐述,作为这番言论的佐证。 杨汝成再次无言以对。 众人不由得一阵惊叹,无不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骄傲与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至于你说我背叛道门,离经叛道,更是无稽之谈!” 云逍继续驳斥杨汝成,为科学正名。 “《道德经》云:道生万物。何解?” “意思就是说,一切事物都是由‘道’而生,它们都有自己的规律和本性。” “世人应该认识到一切事物的本质,去探索它们的规律,从而更好地适应和利用它们。” 云逍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随即反问杨汝成:“科学,说白了,就是研究‘道’的学问,我鼓吹科学,正是弘扬道门学说,又怎能是背叛道门,又如何是离经叛道?” “并且道门的炼丹术,其实就是科学之化学前身,火药、化肥、水泥,都属于此类学问。风堪舆之术,就是科学之地理学,古往今来的道士都兼修医术,这就是科学之医学……” 云逍这么解释,倒也不是牵强附会。 事实上,科学和道学,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科学,就是认识某种事物的变化规律,并运用这些规律去实现改造世界的目的。 所谓的‘道’,就是指事物变化发展的规律。道学就是研究这种规律,从而实现利天下的目标。 看看,是不是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百姓蒙昧,以为道士就是捉鬼画符的。 加上道门走着走偏了,不断地给自己身上添加玄之又玄的神秘色彩,最终衍变成了宗教。 别说是不是牵强附会,即使云逍硬是将科学将道学上靠,如今云逍就是诠释《道德经》的当世第一人,哪个又能从这上面辩的过他? 前来听道的道士们恍然大悟,接着无不振奋起来。 原来所谓的科学,就是道门的道学,科技就是仙法! 还以为云真人真的脱离道门,自立门户呢! 这妖道说的好有道理……杨汝成被驳斥的再也无话可说。 王时敏一看风向完全不对,连忙朝那些大儒使眼色。 陈继儒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无论你说的天花乱坠,你所谓的科学,非圣人之学,就是歪理邪说!” 薛国观等人不禁为云逍捏着一把汗。 孔孟学说统治九州一千多年,不仅是人的思想,纲常、伦理甚至是皇权的合法性,统统都是建立在此基础之上。 单是‘歪理邪说’这一条,就足以将科学一棒子打死。 就等着你们用这招……云逍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你说非圣人之学,就是歪理邪说?” 陈继儒斩钉截铁地说道:“正是如此!” 云逍挥手拂袖道袍上的灰尘,然后缓缓说道:“照你这么说,无论是程朱理学,还是阳明心学,都是歪理邪说,都要予以禁绝才对!” 轰! 月儿潭畔,一片哗然。 云逍的一席话,如同捅了马蜂窝,不,挖了在场读书人的老祖坟一样,全都炸锅了,纷纷厉声叱责。 王时敏、董其昌等士绅全都得意地笑了。 云逍子,这可是你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 否定程朱理学和阳明心学,就等于自绝于天下,你的科学即使真的是能让人飞天遁地,大明也绝无生根发芽的土壤。 柳如是和董小宛连连向云逍使眼色。 云逍却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淡定自若地端着茶盏,悠悠地喝了起来。 等周围安静下来,云逍这才不急不躁地问道:“孔圣主张内圣外王,内有圣人之德,外施王者之政。我说的可对?” 陈继儒点头说道:“正是。” 孔子虽然没有直接提出“内圣外王”的说法,他的思想核心,正是让人内修道德,外立功业。 云逍又问:“那我再问你,程朱理学和阳明心学,是属于‘内圣’,还是‘外王’?” 陈继儒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属于‘内圣’之学。” 无论是程朱理学,还是阳明心学,都强调的是道德休养。 云逍哂然一笑,“孔圣人强调内圣外王,程朱理学和阳明心学却唯独强调一个内圣,这难道就是真正的圣人之学?” 不等陈继儒回答,云逍站起身来,沉声说道:“这是阉割圣人之学,被阉割过后的圣学,还是真正的圣学?就如同男人被阉割之后,他还算是完整的男人吗?” 王承恩、方正化、高宇顺等人,受到一万点伤害。 刘宗周、文震孟等大儒,神色大变,陈继儒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很多读书人无不骇然,仿佛看到了今世儒学当中的巨大漏洞。 “孔圣人的内圣外王,是真正的经世致用之学,二者密不可分。” “被阉割之后的圣学,危害更胜于那些歪理邪说十倍、百倍!” 云逍声色俱厉,掷地有声。 刘宗周等大儒张张嘴巴,想要反驳。 可怎么也找不出论据来反击云逍,一时全都缄口无言。 第389章 唇枪舌剑,无与争锋 云逍环视四周,向众人问道:“你们可知道,自北宋初年到现在,为何没有了远迈汉唐的丰功伟绩,也没有了汉唐时期的名臣辈出?” 众人的好奇心被提了起来。 还真是这么回事,为什么? 陈子龙大声问道:“难道也是因为圣人之学,被割裂的缘故?” “正是!” 云逍击掌而道。 “我刚才说过,圣人的‘内圣外王’,缺一不可。” “自汉至北宋之初,儒学占据主导地位的,始终是荀子‘外王’之学。” “外王之学,不重修德,推崇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外王之业。” “因此汉朝才涌现出了一大批能臣干吏,甚至是酷吏,而大唐则是出现了行事不择手段的治国能臣,这才成就了汉唐的鼎盛繁荣,铸造汉唐雄风!” “然而也正是由于只重外王,忽略内圣,导致汉唐时期道德沦丧,才有了脏唐臭汉,最终也因此迅速从巅峰衰落。” 云逍侃侃而道,如同站在历史长河之畔,俯瞰王朝兴衰。 众人都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在场的读书人,多数精通历史,按照云逍所说,对照历史,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然而随着理学兴起,阉割了圣人之学,只剩下内圣,注重‘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这些内圣之业,全盘舍弃了外王。” “结果……呵呵!” 云逍露出嘲弄之色。 “评价士人、官员的标准,变成了道德与操守,而不是功业,满朝都是满嘴仁义道德的君子,真正经邦纬国的能臣却越来越少。” “这才有了弱宋!大明如今国事艰难,也正是这个原因!” 众多文人沉默了下来。 云逍所说的都是事实,没法反驳。 再怎么引经据典,总不绕不过孔圣这座大山。 ‘内圣外王’之说,虽然首见于《庄子》,却是儒家的基本盘,不管是汉儒,还是宋儒、明儒,都绕不过这个模式。 内圣是外王的基础和前提,而外王是内圣的延伸和必然结果。 片面地强调其中一个,都会存在致命的缺陷,带来严重的后果。 云逍所说的历史,就是再好不过的实证。 王时敏众人都被云逍的言论说动,顿时大急。 今天的目标,是要将云逍子一巴掌拍死,永世不得翻身。 怎么反倒为他搭台子,抨击理学、宣扬科学? 王时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提醒刘宗周等人。 文震孟会意,指着云逍厉声斥责: “自从南宋以来,程朱理学就是官方显学,朝廷以理学治天下,科举取士皆是以朱子文章。” “朱子门徒遍及天下,又岂能容你信口雌黄,肆意诋毁?” 辩不过,恼羞成怒了……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从南宋到现在,理学统治了思想领域400多年,就连阳明心学,也是从理学上发展而来的。 大棒子在理学门徒手里面,你敢说不行,就一棒子打死你! 文震孟的一番话果然起了作用,读书人纷纷开口斥责。 如今的读书人,早就被理学将脑袋洗了又洗,敢否定理学,哪怕你说的再有道理,那也是歪理邪说。 云逍自若地看着众人。 直到人群重新安静下来,他这才向潭边的一群年轻读书人问道:“你们为什么而读书?” 读书人们面面相觑。 那还用说,读书当然是为了升官发财啊! 只是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总得要点脸,又怎么说得出口? 云逍又道:“你们读书的目的,多半是为了科举做官。而做官的目的,则是为了实现治国平天下的志向。对吗?” 那帮年轻的读书人纷纷点头。 暗自里却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给留了点面子,没直接说出升官发财的话。 “然而理学,却是道德性命之学。你们寒窗苦读,学的都是如何修身养性,如何做人。” “等你们做官之后,难道就是用道德去处置政务,为国家排忧,为黎民解难,拿这个来治国平天下?” 云逍的一番话,让所有读书人都沉默了下来。 说的一点没错,读了一辈子的书,结果屁用都不管,想着都有些可笑而又可悲! 云逍一声嗤笑,“程朱理学,完全将圣人所说的‘立身治学’与‘建功立业’割裂。以至于满口道德文章,真正到了治国理政时,却全都变成了庙里的泥菩萨,完全是摆设,没几个有用的。” 身旁的柳如是和董小宛忍不住‘噗嗤’一笑。 薛国观、王承恩等人更是直接笑出声来。 云真人所说的,不正是如今官场的真实写照吗? 刘宗周等人脸色铁青。 文震孟正要开口反驳,云逍一声冷笑:“我说的不对吗?” “朱熹在世的时候,国家民族正处于危难之际。” “在朱熹之前,有岳飞、韩世忠、辛弃疾等精忠报国,之后有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 “请问你们的朱子,又做了些什么?” 文震孟张了张嘴巴,答不出话来。 朱熹在忙着做什么? 整天推广自己的‘正心诚意’,还真没干什么正事。 就连宋宁宗在听了朱熹的讲学之后,直接扔下一句:“朱熹所言,多不可用。” 这就是对理学的最准确评价。 云逍露出嘲讽之色,“朱子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不停地皇帝劝谏,要求皇帝身边的太监,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规矩。难道朱子的学问,并非是国家社稷而创,更非天下的读书人,而是专门为了给太监立规矩?” 很多人一阵哄笑。 王承恩、方正化、陈靖等太监,再次受到暴击。 云真人怎么老是跟太监过不去? 刘宗周、文震孟、陈继儒等人气得浑身乱颤。 太恶毒了! “孔圣主张‘仁者爱人’,理学却提出‘存天理,灭人欲’。” “圣人强调‘内圣外王’,理学却将其阉割,仅剩下内圣。” “圣人主张‘经世致用’,理学却只注重道德性命,空谈心性,完全忽略实务。” “我说理学才是背叛圣人,离经叛道,错在哪里?” 云逍目光凌厉,声如刀枪。 无论是理学大儒,还是心学拥趸,集体失声。 第390章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所谓诸葛亮舌战群儒,又怎及我家小道士万分之一?” 一旁的柳如是看着云逍,美眸中尽是痴迷之色。 董小宛看上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的云逍,不由得心旌摇曳。 人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奇男子! 哪怕是留在他身边,当一辈子的厨娘,也是死而无憾了。 方以智、宋应星等人,无不振奋。 从今天起,科学,必将扬名天下! 即使不能跟理学那样,成为官方显学,却也足以影响无数读书人。 江南的读书人当中,不乏像方以智、陈子龙这样的有识之士。 云逍的论述,给他们带来了强烈的冲击,颠覆了很多固有的观念。 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轰然打开。 刘宗周身后,站立着一名年仅二十的年轻儒生。 他看着水榭中的云逍,目光炯炯,口中喃喃低语:“此人乃当世圣人,可为我师!” 这年轻儒生,名为黄宗羲,字太冲,浙江余姚人氏,此时拜在刘宗周门下学习蕺山之学。 “你所鼓吹的科学,又与内圣外王有什么关系?” 文震孟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开口质问云逍。 本来十分颓丧的陈继儒、杨汝成等人,顿时精神一振。 问得好啊! 说了这么多,都是批判理学存在的问题。 可这跟你的科学,又有一文钱的关系? “内圣外王,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白了,就是经世致用。” “我之前说过,科学就是研究天地自然、社稷民生乃至人的学问,从中找到规律,用于实用。” “因此,科学,就是圣人所提倡的经世致用之学,也就是内圣外王中的外王之学!” 云逍朗声说道。 他从未有过,想要把儒学一棒子打死的想法。 首先是不现实。 儒学统治九州两千多年,早就融入到国家民族,乃至每个九州人的血脉之中。 要是提出推翻儒学,那可就真的成了过街老鼠,连崇祯都不能容他。 况且也不能将儒学一棒子打死。 后世有很多偏激的愤青,认为是儒家毒害了九州人,提倡灭儒。 可是他们却不曾想过,没有儒学,就没有九州文明,更不会有大汉一族。 自己要是灭儒,那才叫真正的数典忘祖。 儒学,其实是道德性命之学,是必不可少的。 科学的确是可以强国,却绝对不是万能的。 道德沦丧,礼崩乐坏,到了老人摔倒不敢扶的地步,科技再怎么强大,国力再怎么强盛,充其量也就是脏唐臭汉,更别什么远迈汉唐。 就拿后世的白皮国家而言。 他们的科技的确是强无敌,可没有道德打基础,归根结底,都是一群伪装成绅士的海盗。 云逍这番话,算是给科学定了性。 月儿潭四周,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原来科学并非是要取代儒学。 恰恰相反,是要弘扬儒学的‘经世致用’。 也并非是全盘否决理学,而是强调不去片面地追求修德养性,要内圣与外王兼修。 这下子就容易接受多了。 很多读书人,在不知不觉中不再去排斥这些理论。 “云真人之言,大谬!” 刘宗周缓缓起身,朗声开口。 这当世儒学大师,终于站了出来。 “大明今日之危难,根源在于人心。” “君上当先修德治心,慎独用贤,昭世教以正人心,崇儒重道,这才是为治的根本,才能救衰亡于万一。” “云真人所谓的科学,都是刑名之术,乃小道也,近于功利,解决不了大明顽疾。不修人心,反而依仗小道,必将成为国家之大害。” 刘宗周声音铿锵,正气凛然。 引起后方文人纷纷轰然叫好。 要想敲开这花岗岩脑袋,还真是难啊……云逍摇头一笑。 “敢问蕺山先生,你所谓的慎独,能让百姓吃饱饭、穿暖衣?” “能荡涤大明积弊,能让国库充盈?” “能内平流寇,外御建奴?能让大明国富民强?” 云逍如同连珠炮一般发问。 刘宗周振振有词:“只要人君修德治心,革除弊政……” “住口!” “大明已经危如累卵,你却大谈什么修德治心,全都是无用的空话、废话!” “平时袖手谈心性,等大明亡国,再去一死报君王,又有什么用处?” 云逍极不客气地一声厉喝。 刘宗周的陈腔滥调,拿来装点门面倒是不错。 可有几个人相信,又有几个人去践行? 因此云逍也懒得继续跟这腐儒,在这方面纠缠下去。 “你说科学是刑名之术,是小道。” “那我来告诉你,你的大道,除了空谈,没有半分用处。” “唯有科学,才能让国富民强,百姓衣食富足!” “也只有科学,才能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刘宗周还要反驳,云逍断然说道:“多说无益,今天就让你亲眼见识,科学的力量!” 言毕。 云逍朝方以智挥挥手:“端上来!”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方以智满脸兴奋,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木盒,走向水榭。 吴又可紧随其后。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木盒。 那是个什么东西,能够证明科学的力量? 难道是传说中的仙器? 方以智将木盒放在矮几上,打开后从中取出一台显微镜。 众人见了,无不大失所望。 后方的百姓更是一阵叹息。 看了半天斗嘴皮子,听得都快让人睡着了。 到最后,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还以为会拿出什么仙器来呢! “在下吴有性,字又可,吴县人氏。” 吴又可站出来,向潭边的人群拱手说道。 前面的文人们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只是一个医生罢了,医术再怎么高超,也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百姓们却是一阵轰动。 吴又可行医多年,不仅医术高超,被誉为神医,医德更是十分高尚,因此在民间拥有巨大的声望。 吴又可道:“众所周知,千百年来,我江南百姓,深受疟疾、大肚子病之害,苦不堪言。” 众人纷纷点头。 他说的都是实情。 疟疾和大肚子病,可谓是让江南人闻风丧胆。 “要想根治这两大恶疾,必须找到根源,然而历代医者都束手无策。” “前些日子,云真人以科学,造出这台显微镜。有了此物,就能够找到疟疾与大肚子病的根源,进而找到防范、医治之法。” “此物能给我江南百姓带来福音,活命无数,称之为神器,也不为过!” 吴又可的一番话,让人群轰动了起来。 第391章 显微镜,造福苍生的神器 一时间,这台小小的显微镜,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吴又可对方以智说道:“方公子,还是请你给大家伙儿介绍一下这神器。” 终于轮到我人前显圣了……方以智昂首站出来,大声说道:“鄙人方以智,桐城人氏,年方十九,尚未婚配,现为云真人门下大弟子……” 四周一片嘘声。 让你出来介绍显微镜。 在这儿显摆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你难道还能比神器还厉害? 方以智毫不在意,继续侃侃而谈: “这台显微镜,乃是家师呕心沥血设计,在下与徐正明师傅,经过一个多月不休不眠,这才打造出来。” “请诸位切记,有史以来第一台显微镜,乃是我方以智,亲手制造出来的!” 云逍很想一脚把这厮给踹到湖里去。 云真人呕心沥血设计? 这个……倒是可以有。 一个多月不休不眠,这太扯了! 你以为自己是神仙,不吹你会死啊! 云逍却不知道,此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对方以智艳羡、嫉恨交加。 这可是能够名留千古啊! 方以智接着说道:“何谓显微?取‘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之意也!显微镜,乃是根据科学之自然科学中的物理学中的光学原理制造出来。” 众人给绕迷糊了。 顿了顿,方以智傲然说道: “借助显微镜,可以将观察目标放大……三百倍!” “比灰尘还要小的东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明察秋毫,都不足以形容此物之神奇!” 轰! 人群顿时一片大哗。 “我的个天,放大三百倍,那该有多大?” “用来看我的头发,那不是比大树还要粗?” “那不成了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了?” “简直是瞎扯,这哪里是什么科学,分明就是神器!” …… “显微镜,已建奇功!” 吴又可大声说道,人群瞬时安静了下来。 吴又可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的激动,颤声说道:“在云真人指点下,在下利用显微镜,找到了导致疟疾和大肚子病的罪魁祸首!”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疟疾、大肚子病,江南民众饱受其害。 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这两种疾病。 尤其是大肚子病,全家、全村灭绝的事情,屡见不鲜。 现在竟然找到了罪魁祸首!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竖起了耳朵。 “这两样罪魁祸首,以肉眼无法看到,云真人称之为微生物。” “导致疟疾的元凶,名为疟原虫,寄生于蚊子的体内,人被蚊虫叮咬后,就会染上疟疾。” “而造成大肚子病的元凶,是一种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名为吸血虫。” “此虫寄生于钉螺之中,人接触到有钉螺活动的水域,或是病人的粪便,小虫子入体,就会染上大肚子病。” 吴又可由于过于兴奋,一张脸涨得通红。 人群再次变得噪杂起来。 “吴神医在说笑吧,疟疾和大肚子病,不是瘟神传播的吗?” “蚊子、钉螺也能传病?听起来就玄乎!” “这人该不会是云逍子专门找来,帮他哄骗咱们的吧?” …… 人群中,一名年逾七旬的老者大声叫道:“吴大医,你的话可有实证?” “原来是毓仁老先生!” 吴又可忙朝那老者拱手行礼。 然后他向云逍介绍道:“这位是陈实功陈老先生,南通人氏,当世神医……” 云逍一阵动容,起身朝那老者一揖:“云逍子,见过陈老先生!” 赫赫有名的手术专家、赛华佗陈实功,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的著述《外科正宗》,一直到后世,都是中医医生必读书目,被奉为中医外科手术圣典。 陈实功的外科手术,高明到什么地步? 除一般疮疡、疽、痈切开外,还有气管缝合术、鼻息肉摘除术、下颌骨脱臼正复术、落耳再植术、截肢术…… 就问牛不牛掰? 陈实功还创造发明了与上述手术有关的多种医疗器械。 如今的西方世界,还在靠放血治病,而大明的外科手术,就达到了如此高的水平。 后世那些说中医是伪科学的东西,脸伸出来试试看? 陈实功不仅医德高尚,而且乐善好施。 他替贫苦的百姓看病,除了治病送药外,甚至还会倒贴钱。穷人死了,他还施棺购地埋葬死者。 他在家乡开设养济院,救灾赈饥,修路建桥,置义田,造义宅,建祠祀贤……种种义举数不胜数。 “云真人折煞老夫了!”陈实功连忙还礼,“敢问云真人,吴大医所言当真?” 云逍邀请道:“陈老先生过来一看,便知真伪!” 陈实功欣然答应。 他虽然已经七十多岁,却依然精神矍铄,健步如飞。 来到水榭上,陈实功再次追问:“吴大医所言当真?” “眼见为实,陈老先生何不亲眼看一看?” 云逍笑了笑,挥手让方以智开始操作。 方以智戴上一副手套,拿起提前准备好的钉螺切片,放在载物台上,然后调整焦距。 陈实功正要凑上去看,却被吴又可阻止:“按云真人的要求,务必要做好防护。” 方以智找来胶手套……不是橡胶,而是用杜仲皮熬制而成的胶,与橡胶极为相似,性能也相差无几。 陈实功依言戴上手套,然后把眼睛凑到显微镜的目镜上。 刚刚看了一眼。 陈实功猛地向后一缩,一个踉跄。 幸好方以智眼疾手快将他扶住,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众人全都好奇起来。 陈实功到底看到了什么,竟然把他给吓成这个样子。 陈实功定了定神,再次贴到目镜上。 看了一会儿,他颤声问道:“这便是导致大肚子病的吸血虫?” 云逍答道:“正是。” 陈实功离开显微镜,脸上满是惊悸与兴奋,“模样竟是如此邪恶,如同那传说中的苗疆蛊虫一般。” 吴又可从盒子中,取出两个透明的玻璃瓶。 每个瓶子里面,都装着数只吸血虫的成虫,看上去极为恶心,让人毛骨悚然。 “这一瓶当中的成虫,是我自患有大肚子病的牛体内找到的。” “另外一瓶,则是我将钉螺中发现的幼虫,培养将近一个月得来。” “二者一模一样,因此可以证实,导致大肚子病的罪魁祸首,正是这来自钉螺之中的吸血虫!” 吴又可向陈实功一番介绍。 “神器,造福苍生的神器……” 陈实功抚摸着显微镜,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第392章 民心尽归云逍子 “至于疟疾,由于蚊子不易捕捉,因此暂时不曾试验。不过在京营中,按照云真人所授之法,通过灭杀蚊虫、填塞沟渠、清除污水,的确是可以杜绝疟疾。” “并且云真人还找到了治疗疟疾的良药,疟疾,已经不再是江南大患。” “大肚子病的致病根源也被找到,因此可以通过阻断源头,就可以有效预防此病,治疗病症的良药,迟早也会找到。” 吴又可本来是个寡言之人,此时却是变成了话痨,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人群中再次一阵轰动。 两位神医同时出面证实,人们哪里还敢有任何质疑? 很多士子、百姓,纷纷自告奋勇,要上来亲眼一观。 云逍让人选出十几人来,不光有寻常百姓,还有士绅、富商,挨个来到水榭,借助显微镜观察吸血虫幼虫。 亲眼目睹吸血虫幼虫放大三百倍后,那邪恶狰狞的样子,无不惊骇之极,同时对显微镜感到万分新奇,直呼‘神器’。 陈实功看了一眼吴又可,后者当即会意,二人将双手高举过头,向云逍一揖到底:“云真人,请受我一拜!” “二位大医的大礼,云逍子万不能受!” 云逍赶忙上前,托住二人的胳膊。 在别人面前装装逼,有益于身心健康。 在这两位大医面前装,那可是要折寿的。 云真人的好日子才是刚刚开始,万万不能早夭了! “根除江南两大恶疾,活人无数,云真人功德无量。” “同时云真人创出这显微镜,为我九州医学,开辟崭新天地,造福千秋万代。” “我与又可代表天下医者与百姓,向云真人致谢,这一礼,云真人受得!” 陈实功一再坚持,云逍只得受了二人一礼。 礼毕,云逍趁机拉人头:“我打算在西山岛上建立一座医学实验室,以后还会开办医学院,想请陈老先生和吴大医,共同主持,还望二位莫要推辞!” “老夫幸甚之至!” “不光是我们二人,我们将召集天下名医,同为大明医学尽绵薄之力!” 陈实功和吴又可欣然答应。 云逍顿时大喜,等医学实验室和医学院建起来,不出十年,大明的医学水平将会有一次质的飞跃。 瘟疫,这导致大明亡国的祸根之一,再也无法造成任何威胁。 方以智朝着人群大声说道:“各位听到没有?家师打算以科学来研究医学,开办医学院,培养更多的医生。不光是疟疾、大肚子病,有朝一日,咱们大明的穷苦百姓,病了人人都有医可治!” 杨汝成正要开口质疑,杨宗周叹道:“这是造福苍生的大德,就不要再多言了。” 此时这位大儒的内心,已经万念俱灰。 到现在,继续跟云逍子辩论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祸害江南百姓数千年、夺走无数人性命的两大恶疾,自古以来的医者无不束手无策,连点门路都摸不着。 云逍子仅仅是用科学造出来一个显微镜,就让医者轻松找到根除的办法。 由此足以证明科学的力量。 还有那化肥、水泥……连刘宗周这花岗岩脑袋,内心的信念也开始出现动摇。 自己毕生研究的学问,真的是错了! 文震孟等人,都是满脸沮丧,那些年轻读书人们却是兴奋莫名。 以前醉心于风花雪月,过着奢靡的日子,那是因为没事可做啊! 看看人家的科学,不光是一门堪比理学的大学问,居然还这么神奇,这可比玩美女有意思多了。 众多百姓兀自不敢相信,疟疾和大肚子病,竟然一下子能治了! 更为离奇的是,病了人人有医治! 哇! 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旁边的人一番询问,这才弄清原委。 此人是吴县一个叫关庙村的人,前年村子里闹大肚子病,他一家七口人现在仅存他一人,整个村子五百多人,连他一起也只有五十九人存活。 “爹,娘,孩儿他娘,还有我那三个苦命的孩儿啊!” 男子越哭越是伤心,闻者无不落泪。 苏州城中的手工业者,多数是附近州县的农民,由于失去土地,或是家乡遭灾,这才进城务工。 这男子的遭遇,他们即使没有经历过,也曾经见过。 心酸之余,人们无不振奋、惊喜,同时心中充满了感激。 让人谈虎色变、闻风丧胆的疟疾和大肚子病,忽然间不用再怕了。 这一切,全都是拜云逍子所赐啊! “云真人,你就是活神仙,我给你磕头了!” “我回去后一定为你立长生牌,天天为你祈求福寿!” “我不是个人,我是牲口啊,之前竟然跟着别人一起编排云真人的不是!” …… 刚开始是几个人下跪,到最后,除了那些读书人、士绅,几乎所有百姓全都面向水榭,虔诚跪拜。 目睹这一幕,王时敏心中一声悲叹。 从今日起,民心,尽归云逍子! 任何谣言,都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 大民心不可违,大势已去,江南士绅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只有引颈待戮了。 “都起来吧,我最是厌烦跪来跪去!” 云逍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百姓们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来。 “我并非是什么神仙,科技也不是仙法,显微镜也并不是神器,这是科学的力量。” 如此难得的机会,云逍自然不忘推销一番。 人们一阵哄笑。 “你不是神仙?我们眼睛又不瞎,还能骗的了我们?” “对对对,我们明白,天机不可泄露,你不是神仙,你是谪仙下凡。” “以后改个名就成了!” …… 云逍一阵无语。 是不是有点宣扬过了? 难道要在大明弄一个全民修仙运动? 陈子龙身旁的三十来岁的男子,朝着云逍拱手大声说道:“学生斗胆,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云真人。” 柳如是继续充当介绍员:“夏允彝,华亭人氏,曾和陈子龙、徐孚远等组建几社。” “请讲!” 云逍点点头,心中一阵感慨。 又是一位名留青史的英雄人物啊! 第393章 科学创造奇迹 夏允彝,字彝仲,号瑗公,松江府华亭人。 明亡后,夏允彝抗清失败,从容自投松塘而死。 他的文学造诣和民族气节,和陈子龙齐名,世称“陈、夏”。 夏允彝有个神童儿子,名叫夏完淳。 他随同父亲一起抗清,兵败为清兵所俘。 洪承畴因其年幼,欲为开脱,夏完淳痛骂不止,从容就义,年仅十七岁。 这是明末最为悲壮的一对父子。 云逍在心中默默说道:“有我在,大明再也不会有这种悲剧出现!” 夏允彝大声问道:“云真人之前说,人人都可以有千里眼、顺风耳,人人都可以翱翔天际,甚至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此言当真?” 众人看向云逍,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云逍笃定地说道:“以我大明人的智慧,只要信奉科学,刚才说的这些,都能够成真!” 人群沸腾起来。 薛国观、范景文等人想到昨天云逍所说的那些话,心中一阵感慨。 云真人从路的那一头而来。 他所说的这些,在世人看来匪夷所思,如同仙法。 在那边,定是极为平常的事物吧! 云逍接着说道:“不过,有的可以很快实现,有的,我们在有生之年也无法看到,需要数代甚至是十几代人的不懈努力,方有可能实现。” 夏允彝继续追问:“请问云真人,哪些是现在可以实现的?” 云逍笑了笑,“比如,可以让消息瞬息传递到万里之外,再比如……翱翔于天际!” “消息瞬间传递万里之外,这怎么可能?飞奴传书也不可能这么快!” “人真的能飞天?那不是成仙人了?” “云真人,给我们当场展示一个!” …… 是时候放大招了,给世人一个永世难以磨灭的印象……云逍朝王承恩挥挥手。 王承恩立即朝后面的东厂番役吩咐了一句。 一名东厂番役取出一个烟花,点燃后冲天而起,在空中爆炸开来,声音传遍八方。 众人纷纷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 谁知一直看的脖子都酸了,却连根毛都没有。 难道被云真人放鸽子了? 云逍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然后看向坐在潭边的董其昌,露出似笑非笑之色:“董老大人,董家的二十万两银子,准备好了吗?” 董其昌想到儿子董祖京之前与云逍打的赌,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 董家都被你整的快要家破人亡了,你还记得这个? 二十万两白银啊! 把他这把老骨头卖了,也卖不到这么多的银子啊! 今天本来是专门从松江府赶过来,看着妖道是如何身败名裂、千夫所指的。 哪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早知道会这样,打死也不会来这里啊! …… 虎丘。 虎丘塔前。 徐正明、徐庆父子俩,带着七八个工匠,正在围着一个巨大的圆球忙碌着。 等一切准备停当。 徐正明死死地看着天空,由于过于紧张,不住地搓着双手。 徐庆笑道:“爹,咱们在西山岛都飞过好几次了,怕个什么?” “你懂什么?” 徐正明一通训斥。 然后拍拍大圆球,叹道:“云真人对咱们父子俩如此器重,把这名留青史的机会给了咱们,要是出了纰漏,咱们的死活都无关紧要,坏了云真人的大事,死一百次都不够!” 这个红黄蓝三色大圆球,正是今天云逍准备的大招……热气球是也! 热气球以竹篦为龙骨,内外蒙着两层丝绸。 丝绸从内到外,全都涂抹着厚厚的一层特制胶水,让丝绸变得密不透风,不仅密闭性极好,质地十分坚韧。 以大明如今的条件,做出这样一个热气球,并没有任何难度。 鳌山灯工艺了解一个? 早在北宋的时候,就能够制造出体型高大、工艺繁复的鳌山灯。 等到了大明,鳌山灯工艺更为纯熟,甚至能做出十几丈高的巨灯。 制作热气球,比制作鳌山灯可要简单多了。 最大的问题,反倒不是热气球,而是燃料的问题。 在云逍的指点下,徐正明反复试验,最终选用了鲸鱼油。 鲸鱼油不仅耐烧,即使是狂风吹打,也很难将灯芯熄灭。 鲸鱼油被装在一个铜制的密封罐子里,数根手臂粗细的灯芯延伸到外面。 这样可以避免灯油泼洒,引发火灾。 经过数次试验,安全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特殊情况除外。 嘭! 一道烟花在空中炸开。 “快快,点火!” 徐正明忙让人点燃灯芯。 随着热气涌入热气球,原本干瘪的气球迅速鼓胀起来,然后漂浮起来。 徐正明父子迅速进入吊篮中。 等热气充满整个气球内部,徐正明命下方的人解开绳子。 热气球缓缓升起,载着二人朝着金泾湖方向飘去。 两人昨天就开始测过风向,这才选择在虎丘上升空,方向肯定不会有问题。 …… 月儿潭中。 人们不时地朝天空张望,始终不见有什么异常。 难道是被云真人耍了? 又或者云真人的仙法突然不灵了? “装神弄鬼……” 杨汝成一声嗤笑,就要开口嘲讽。 这时,一片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天空,整个天都顿时阴暗了下来。 “这是要下雨了?” 杨汝成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目瞪口呆。 很多人也都纷纷抬头看天,随即集体石化。 就见一个巨大的三色气球,从天空缓缓飘过,连太阳都被遮挡。 “那,那是什么东西?” “孔明灯?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孔明灯啊!” “快看,上面有人!” “飞天了,人竟然真的飞天了!” …… 月儿潭边的人群一阵轰动。 夏允彝、陈子龙等人骇然看向云逍。 人竟然真的可以如同鸟儿一般,在天空翱翔!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刘宗周、文震孟等人,脑袋里一片空白。 再怎么顽固的思想理念,此刻也被这飞天的热气球,给击得粉碎。 这时,从热气球的吊篮上垂下一个巨大的条幅,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人们定睛仔细辨认,才认出写的是什么。 科学创造奇迹! 第394章 热气球没用? 天空中。 徐家父子站在吊篮中俯瞰金泾湖。 看到月儿潭边震惊高呼的人群,徐正明感慨万千,一时心神激荡,泪流满面。 两个多月之前,他还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木匠,为了造飞车,十几年来受尽嘲讽,家中生计几乎断绝。 现如今,生计早就不用操心。 自己不仅实现了飞天的梦想,还成为万众瞩目的人物。 今日之后,天下谁人不知徐正明? 徐正明这个名字,还将载入青史,为后人敬仰。 此时徐正明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徐正明抹了一把泪,大声说道:“庆儿,记牢了,是谁给了咱们父子俩今日,一辈子都不要忘记,徐家的子孙后代也都不能忘!” 徐庆重重地点头:“孩儿记下了!” “云真人对咱们徐家这么大的恩德,咱们也没啥能报答他,也只能尽力帮他做点事。” “搞飞机!” “下来咱们爷俩,就专心把云真人说的飞机给搞出来。” “即便是在咱们手上搞不出来,那就让后人搞,子子孙孙,世世代代搞,总有一天能搞出飞机来!” 徐正明重重地一巴掌砸在吊篮上,满脸决然。 徐庆兴奋地说道:“不用等到子孙后代,等爹死了,孩儿就一定能搞飞机……” “孽子!” 徐正明有了将这孽子丢下去的冲动。 …… 月儿潭畔。 随着热气球飘向远处,人们才从无尽的震惊中会醒过来。 云逍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一笑。 要的就是这种震撼效果! 科学问世的第一炮,打响了! 接下来,该是轮到自己表演了。 “诸位,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云逍朗声说道。 “我族自古以来,都有飞天之梦!女娲补天、嫦娥奔月、牛郎织女等神话,便是明证。” “不仅有梦想,我族先辈更是前赴后继,大胆付诸于实践,进行过无数次尝试。” “直至今日,人类终于可以离开地面,畅游于天际。” “今日,虽然只是飞行了一小段,却是人类跨出的一大步!” 人们轰然叫好。 云逍也是感慨万千。 在被螨清奴役之前,九州人从来都不缺想象力,也从来不乏创新精神,更不乏实践和冒险精神。 却由于独尊儒术,先进的科技、机械、工艺,都被视作刑名之术、奇技淫巧。 发明家、工匠地位低微,成为社会的最底层。 这些推动着文明前进的人和物,反倒不受重视,也得不到统治者的推广。 以前全世界都处于蒙昧甚至是蛮荒时期,还显现不出什么差距。 然而正是被九州弃之如敝屣的智慧,却被白皮视作珍宝。 借助九州数千年积累的智慧,白皮们迅速摆脱蒙昧,促成了工业文明的崛起。 一直等到亡国亡种的危急时刻,九州人才被打醒,开始奋起直追。 每次想到这些,云逍都是痛心疾首。 现在好了! 从今日起,科学之道将声扬天下。 迟早会有一天,科学会如同儒学一样,融入整个民族的血脉当中,让九州始终处于万族之巅。 想着滚滚钢铁洪流,席卷各大洲,巨舰驰骋各大洋,云逍心潮澎湃。 “好一个蛊惑人心的妖道!” 王时敏、杨汝成等文人、士绅,见众多年轻读书人都是满脸狂热,情不自禁地一阵不寒而栗。 年轻一辈受到蛊惑,长此以往,天下将再无士绅立足之地! 王时敏站起身,大声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请云真人解惑。” 云逍神游天外,充耳不闻。 王时敏连说了几遍,他都是毫无反应,不由得大怒。 “师尊,师尊!” 方以智的声音,将云逍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云逍见四周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定了定神,淡然问道:“何事?” 方以智答道:“太仓王时敏在向师尊问话。” 云逍看向潭边的的王时敏,不由得摇头一笑。 后世的网文中,总有一些反派跳出来秀智商,然后被主角狠狠打脸,以此来凸显主角。 现实中,也不例外啊! 云逍漠然道:“有什么不解,问吧。” “刚才那巨大飞球,的确称得上是惊世骇俗。” “然而此物除了新奇,引人注目之外,还有何用?” 王时敏就差没把‘哗众取宠’这个词说出来了。 众人听了,都是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热气球能载人上天,的确是很新奇,令人震撼。 可有个卵用? 云逍淡然一笑,端起茶几上的茶盏,看了一眼,朝身旁的董小宛说道:“冷了。” 董小宛俏脸一红,刚才只顾得看热闹了,忘了伺候大爷了。 云逍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坐久了,身子都有些僵硬了。 王时敏见云逍如此轻视自己,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云逍来到栏杆前站定,问道:“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走、不跑,却反倒要爬?” 王时敏心中恼怒不已,冷声答道:“人年幼时,皆是如此!” “原来如此。” 云逍哂然一笑,“我还以为你天赋异禀,生下来就能走能跑呢!” 众人一阵哄笑。 王时敏的脸色变得铁青。 “先民茹毛饮血,经过数千年的发展,才有了如今的锦衣玉食。最初以石头为工具,逐渐发展为青铜,再到铁器。” “神农尝百草以来,经过先辈们不断尝试,才有了如今各种粮食作物、瓜果蔬菜,才有了美味佳肴。” “凡事凡物,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发展过程,人是如此,任何事物也是如此,这也是一种‘道’。” “人在婴儿时期,不能走、不能跑,总不能说婴儿没用,然后一棒子打死吧?” 云逍的一番话,让众人深以为然。 王时敏张张嘴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云逍用指指脑袋,“诸位可以试想一下,此时的热气球只能载四五个人,飞行数十里,再过百年、千年以后呢?” 夏允彝兴奋地说道:“莫非发展到将来,真的能够上九天揽月?” 云逍颔首说道:“等千百年后,绝非难事。” 哗然惊叹之音,如潮水一般轰然而起。 第395章 云真人有圣人之姿 受到云逍的启发,人们被禁锢的花岗岩脑袋被撬开,展开了无限想象。 只不过,一千个人幻想出一千种画面。 “月亮之上,是否真的有嫦娥?” 方以智问道,很显然,他想到了嫦娥姐姐。 云逍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莫不是想当猪悟能?” 柳如是和董小宛一愣,随即笑得浑身乱颤,众人也跟着一阵哄笑。 方以智满脸哀怨,自己是大师兄,不是二师兄啊! 刘宗周一声长叹,随即站起身,艰难地朝外面走去。 科学与理学的首次交锋,理学可谓是一败涂地,连他自己,内心都出现了动摇。 因此刘宗周等人的心情都很沮丧。 不过千万别低估了他们的顽固,也别小看他们的战斗力。 此番回去,定要重整旗鼓,一举将科学封杀! 薛国观、范景文等人看着他们,不禁有些忧心。 他们自身就是自幼受儒学熏陶、教育,哪能不明白儒学力量的庞大? 接下来,科学和儒学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激烈的碰撞。 科学要想杀出重围,要走的路不仅艰辛,还很漫长! 这时,云逍忽然说道:“蕺山先生,且留步!” 刘宗周停下脚步。 众人纷纷看向云逍。 难道他要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 刘宗周沉声说道:“云真人这是打算趁热打铁,继续羞辱老夫,然后一举覆灭理学?” 众多读书人露出不忿之色。 再怎么说,刘宗周都是当世大儒,真正的道德君子。 皇帝都亲口赞扬刘宗周为‘千秋间气,一代完人’,天下读书人更是将其奉为‘麒麟凤凰,学者泰山北斗’。 今天的辩论,科学大获全胜。 此时还继续咄咄逼人,那就有些过了。 云逍一声轻笑,开口道:“蕺山先生误会了,我素来敬重先生的人品、学问,更不曾有过覆灭理学的想法。” 刘宗周一怔,问道:“那又是何意?” 云逍正色道:“我留下先生,是想与先生共谋救亡图存、匡扶社稷之大计!” 刘宗周等大儒愣在那里。 众人也都是困惑不解,全都懵了。 都把人家给批的一无是处,满头是包。 现在反倒要共谋大计? 刘宗周道:“云真人何意,请明示!” “先生上疏当今陛下说,‘世道之祸,酿于人心,而人心之恶,以不学而进。’。” “先生又称,学术不明、人心不正、带来的是世道随之沦丧,整个国家的生机严重减弱,这是大明最严重的危机。” “先生所说的这些,我深为赞同。” 云逍这番话倒不是假话,而是由心而发。 刘宗周主张通过后期的学习,去除内心的邪念,这一点云逍却不敢苟同。 指望用道德教化,去改变一个人的品性? 云真人还是觉得,用嘴巴,远没有用刀子有效。 “果真如此?” 刘宗周藏在衣袖中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本来已经对自己的信仰和学问,产生了动摇。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竟然得到了云逍子的首肯! “我大张旗鼓宣扬科学,并非是要推翻儒学,也不是全盘否定理学。恰恰相反,我是要弘扬儒学。” “科学是经世致用之学,理学是道德性命之学,二者并存,相辅相成。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大明摆脱危困,国富民强。” “二者缺其一,大明难以摆脱覆灭之危。” “蕺山先生,以为如何?” 云逍神色、语气都是十分诚恳。 理学门徒遍及天下,掌控着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大明人的脑袋。 科学刚问世,就跟人家死磕,二十年的脑血栓也不会去干这样的事情。 况且从汉儒以来,儒学就是皇权的理论根基。 真正干起来,即使是崇祯,也绝对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再说了,大明如今奄奄一息,在来一场思想领域的内斗,最终结果只能是亡的更快。 暂时打不过,又投鼠忌器,再加上云逍也没想过要跟理学开战,那就讲和,联合敌人,成为自己的助力。 刘宗周是天下读书人的精神领袖,搞定了他,一切都不是问题。 刘宗周陷入沉思当中。 从内心来讲,他极其反对这样的‘刑名之术’。 历史上,大明亡国后,刘宗周总结崇祯亡国的原因有四条,其中第一条就是‘治术坏于刑名’。 然而他亲眼目睹了科学的力量,化肥、显微镜、热气球,让他不得不承认,如今大明要想摆脱困境,不得不依靠科学的力量。 况且云逍所说的内圣与外王病重,这番理论也让刘宗周深为触动。 因此对于云逍的提议,不得不认真思考。 薛国观眼看刘宗周这老顽固被说动,不由得一声赞叹:“云真人,果然是圣人也!” 张国维连连颔首:“本官还真担心,云真人推行科学,会极力主张灭儒,最终不免会两败俱伤。现在看来,本官还是小看了云真人啊!” 王承恩笑呵呵地说道:“圣人的手段,又岂是我辈所能揣摩?” 云逍见刘宗周已经动心,继续趁热打铁: “先生说,‘人心日下,士习日险’,我深以为然。” “因此我有一个想法,请先生主持,为天下官员、士绅、读书人、商人乃至民众立下一个道德准则规范。” “官有官德,士绅有士德,商有商德……天下人若是能依照道德准则来行事,何愁人心不正,纲纪不振?” 说到这里,云逍不禁想起指那个啥为那个啥。 一番话,让很多真正的道德君子无不精神大振,甚至有人忍不住击掌叫好。 刘宗周目光炯炯,盯着云逍:“果真如此?”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向道祖发誓!” “可!” 刘宗周欣然应承下来。 云逍所说的这种社会状态,不正是自己毕生追求的吗? 他有当今天子支持,又有科学这个利器,有他极力推动,未必不能达到这种理想的社会状态。 “云真人有圣人之姿,大明有云真人,社稷之幸,苍生之幸!” 刘宗周朝着水榭长身一揖,然后飘然而去。 我儿有大帝之姿……云逍嘴角抽了一下,随即会心一笑,心情大悦。 第396章 秋后算账,江南三大害 王时敏等士绅目瞪口呆。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浓眉大眼的刘宗周,竟然也跟妖道同流合污了! 你可是我们搬来的靠山啊! 就这样跟敌人厮混到一块儿,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愣了半晌。 王时敏一声长叹:“罢了,大势所趋,我们还是不要去做那螳臂当车的事情了!” 士绅们一阵悲叹,心情都是无比沉重。 专门设计了这场辩论大会,本打算从大义的高度,来压制云逍子。 哪能想到,最终竟然成了科学推广大会。 连刘宗周这大儒都‘叛变’了。 百姓们也全都被蛊惑了。 就连大批的读书人,都被云逍子鼓吹的‘科学’所打动。 现在士绅失去了大义。 云逍子手中又握有权力和刀子。 士绅们除了引颈待戮这条路之外,还能咋办? 董其昌看着愁眉苦脸的士绅,忍不住想要骂娘。 董家几乎被这妖道抄没,现在反倒还欠着他一笔赌债。 该哭的人是我好不好? 一名富商看到王时敏等人已经准备退缩,一声冷笑:“一群没骨头的东西!江南士绅怕了这妖道,我闽商,却是不怕!” 此人名为李国助,提到这个名字,也许知道的人不多。 然而提到他的父亲李旦,但凡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旦,是大明后期继汪直之后的又一位海上霸主。被西洋人尊称为“captainchina”(china船长)。 就连郑芝龙,都是李旦的义子。 李旦乃是福建人,趁隆庆开海之后的开放政策,成为了海上商人,随后拉起自己的队伍,以小日子岛和小琉球为根基,亦商亦盗。 其商船遍布南亚、东南亚和东亚海,势力之大,不弱于当然的海贼王汪直。 天启四年,大明水师与荷兰战舰在澎湖大战,正是李旦从中调停,最终让荷兰人撤出澎湖。 李旦死后,李国助就全盘接掌了他的家业,如今名为闽商之首,实则却是把持大明东南地区海上走私的巨头之一。 士绅们连连被云逍挫败,已经萌生退意,可李国助等富商,却是无所顾忌。 毕竟士绅的根基在陆地上,而这些靠海上走私的富商,根基却在海上,自然是不惧云逍这个浙直总督。 士绅、读书人们正要离开。 云逍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一声冷笑。 摆了这么大的阵仗,输了就想拍屁股走人? 云真人的心胸,可不怎么开阔。 况且这些士绅、生员,跟刘宗周等大儒还不同,他们就是大明身上的毒瘤。 云逍忽然开口道:“董老大人,且留步!” 董其昌停下脚步,硬着头皮问道:“云真人有何指教?” 云逍问道:“我与董祖京有过赌约,并且签下了文书,如今他输了,那笔二十万两银子的赌债,什么时候给我?” 董其昌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咬牙说道:“犬子与你的赌约,老夫认了,可赌约明明是十万两,何曾有二十万?” 云逍露出诧异之色,“当时我将一张十万两银子的会票,当众押在董祖京的手里,再加上他输的,不正好是二十万吗?” 董其昌道:“犬子被水匪掳去,会票也被毁掉,这事你早就知道。那十万两银子,以云真人的身份,自然是能够从钱庄中兑取,现在却向董家逼要,未免欺人太甚!” “我为什么要出面,向钱庄要钱?难道我的面子,就不值钱?” “半个月内,我要拿到二十万两银子,否则,后果自负!” 云逍淡然一笑,从容坐回远处。 落水狗不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况且董其昌只是个引子,整个士绅阶层才是目标。 “云逍子,你仗势欺人,魏忠贤的下场,就是你的来日!” 董其昌指着云逍,一阵咬牙切齿。 上次董家被勇卫营洗劫,他就一病不起,这次来苏州也是抱病前来,本打算看云逍狼狈收场,顺便赖掉赌债。 此时急火攻心,顿时一口气不顺,两眼一翻,当场昏厥了过去。 董其昌在江南声名远播,并且为人十分圆滑,故交、弟子遍地。 众多士绅、读书人目睹他竟然被整成这个样子,云逍依然不肯罢休。 一个个都是兔死狐悲,满心怨愤。 就连很多云逍的拥趸,也都觉得云逍做的太绝了。 “你们是否觉得,我太过冷酷无情?” “二十万两银子虽多,以董老大人的身家,却还不至于让他倾家荡产,衣食无靠!” “可那些受董其昌盘剥、欺凌的百姓,倾家荡产的有之,卖儿鬻女也有之,甚至走投无路寻短见的,也不在少数。” “你们对这些百姓,可曾有一丝怜悯?” 云逍看出众人的心思,发出一声冷笑。 很多人纷纷羞愧地低下头。 薛国观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云真人这是要挟大胜之威,趁机敲打江南的士绅和士子,董其昌,只不过是特意挑出来的榜样。” 王承恩‘嘿嘿’一笑,“云真人还是心善,苦口婆心地劝告他们,若是依咱家的性子,哪个不老实,直接抓了便是!” 薛国观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死太监,就知道简单粗暴。 人家云真人,这叫技巧,是一门艺术,懂? 云逍接着漠然说道:“借此机会,给诸位一些忠告,等事到临头,勿谓言之不预!” 众多士绅、士子都是心中一凛。 “我早就听闻,江南有‘三大害’。” “天子委我以重任,总督浙直,我就要为大明,也江南百姓,除掉这三害!” 云逍‘呵’了一声,眸子里已经有了杀机。 “其害一,胥吏!” “胥吏把持词讼,压榨百姓,肆无忌惮的掠夺民众,连官府也无法管控,不得不除。” “其害二,士绅!” “欺压百姓,煽动舆论,把持言路,朝廷地方行政……江南士绅七宗罪,陛下曾当众阐明,我就不再赘述。” “这次为了置我于死地,又是童谣,又是戏文、文会……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云逍‘啧啧’赞道,士绅们一阵阵心惊胆战。 好在云逍并未当场追究什么,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些读书人。 “其害三,生员!” 第397章 管杀还要管埋? 生员,俗称秀才。 他们属于士绅的最底层,却又有别于士绅。 他们的特权、地位,远没有举人、官绅那么高,然而数量极为庞大,危害也是极大。 此时江南的生员,实际上真正并没有在府、州、县学读书。 他们整天干的事情可多了,哪有时间去学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本事? 云逍冷冰冰的目光,从众多读书人身上掠过,漠然开口: “天下之出入公门,干扰阻挠官府行政,是你们!” “倚势身份,横行乡里者,是你们!” “与胥史沆瀣一气,甚有身自为胥史的,是你们!” “官府但凡稍有不如意的,则群起而哄者,是你们!” “把持官府之阴事,包揽词讼,是你们!” “稍微对你们略施薄惩,你们就说是杀士、坑儒!” 众多读书人感觉像是所有的阴私,全都被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无不冷汗淋漓。 后方的百姓,齐声叫好。 “说的好!” “我们可被这些牲口给祸害坏了!” “云神仙,替老天爷收了这帮祸害吧!” …… 张国维叹道:“江南三大害,也只有云真人能看的如此透彻,也只有他能当众说出来。” 薛国观冷哼一声,“三害不除,江南永无宁日!” 王承恩活动了一下手腕,笑道:“咱家可是最喜欢为民除害了,嘿嘿……” 张国维摇头说道:“两百多年下来形成的积弊,又哪有那么容易好解决?” 薛国观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张国维说的是大实话。 胥史、士绅、生员,是大明基层的根基。 如今却变成了三大害,不除,大明这棵大树迟早会枯亡。 动手吧,又会伤及大明的根本。 难啊! “你们,就如同这吸血虫一般,贪婪吸食民脂民膏,腐蚀我大明根基!” 云逍站起身来,抓起显微镜旁一个装有吸血虫成虫的玻璃瓶,声色俱厉。 众多士绅、生员,感到庞大的压力扑面而来,无不两腿打颤,一阵阵心惊肉跳。 “除掉你们这三大害,才能政通人和,百姓才有个活路,江南才会有朗朗乾坤!” “朝廷、官府动不得你们,我来,朝廷和官府不敢杀人,我来杀!” “即使背负一个杀士坑儒的千古骂名,那又如何?” 云逍杀气腾腾地说道,随即将手中的玻璃瓶狠狠地扔出,落在王时敏等士绅身前。 扑通!扑通! 很多生员再也无法承受,直接跪在地上。 士绅们虽然没有生员们那么不堪,却个个面红耳赤,羞愤难当。 后方的那些小民,何曾见过这些人如此狼狈,无不大呼痛快。 柳如是和董小宛看着云逍,满目都是痴迷与崇敬之色。 小道士,威武! 这才是真男人,真豪杰! 李信的性情豪放,云逍的一番话,正是对他的胃口,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剑柄,想要拔剑杀个痛快。 “今天是科学问世之日,因此我不想杀人。” “回去好好读一读圣贤书,看看圣人是怎么说的,以后该怎么做人!” “从即日起,还不知收敛,自有重典严惩。再跟之前那般,妄图对抗官府政令,我不介意,在江南杀个血流成河!” 云逍冷哼一声,丢下杀气腾腾的话语,大袖一挥,朝水榭外走去。 众多士绅、生员,如蒙大赦,全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下来还是回去洗干净了,等着被云逍子从身上刮上一层肉来吧! 这位,可真的是敢杀人的啊! 云逍走到潭边,这时一名举子忽然大声说道:“云真人且留步,容草民说几句话!” 云逍眉头一皱,举目看去,见是夏允彝,点点头:“请讲。” “谢云真人!” 夏允彝大喜。 他斟酌了一下,然后朗声说道:“江南士绅、举子、生员,之所以会成为云真人所说的‘三大害’,其实另有原因。” “哦?” 云逍顿时来了兴趣,“有什么原因?” 夏允彝苦笑道:“江南的生员,实在是太多了!” 云逍一愣,随即醒悟了过来。 薛国观、范景文等朝廷大佬,以及很多有识之士,也都明白夏允彝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大明一改宋元之风,多数书院转向科举,私学与科举并为一途,使得文风大盛。” “如今我大明,平均每县有生员、举子三百左右,而江南繁剧大县,往往在千人以上,可谓人文荟萃。” “然而读书人多了,也成为了一大祸患!” 夏允彝侃侃而道,显然是做足了功课。 众人一阵骚动。 “不是读书人越多越好吗,怎么多了,反倒成了祸患?” “脑袋不够用了,有谁能解释一下,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像有点道理,可就是说不出道理在哪里。” …… 云逍摇头一笑,叹道:“狼多肉少,人才过剩!” 夏允彝的话,不无道理。 江南经济居全国首位。 经济的发展,城镇的繁荣,为文化的发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且不说家境富饶的官僚、地主。 即使仅有‘薄田十余亩的力耕之家’,也都竭尽全力要让自己的子孙入泮读书,冀望他们跳跃龙门。 生员举子众多,本来是文化繁荣、国家有望的象征。 约占全国人口千分之五的生员,也应该是一种极可贵的人才资源。 然而恰恰相反,江南的生员、举子以及士绅,反倒成了公害。 如今的人,读书的目的是什么? 做官! 传统社会官僚政治体制和思想文化观念,生员们只能走科举当官这一条路。 然而整个大明,光是生员,就有五十万之多啊! 哪有那么多的官位,给他们去做? 于是乎,大明就出现了一个奇葩现象。 人才过剩! 人才济济,成了"人才挤挤"。 大量生员屡被摈斥于仕途之外,除了祸害地方,还有什么事情可做? 夏允彝向云逍躬身一拜,大声说道:“云真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恳请真人,为江南士子指一条出路!” 云逍笑了笑。 这个夏允彝,还真是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不光要管杀,还要自己管埋啊! 第398章 董肉,我之最爱也 夏允彝的一番话,引起了众多生员、举子的强烈共鸣。 其实大明的读书人,自幼受孔孟之道熏陶,潜意识里都有一个道德规范。 奈何现实,他太残酷了啊! 十年寒窗,读书为什么? 说冠冕堂皇一点,是齐家治国平天下。 说句实在的,无非就是图个功名富贵。 然而最终能够金榜题名中进士做官的,又能有几人? 拿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都不为过。 读书人身份尊贵,中不了进士当不了官,又不愿意自降身份,去做工、务农、经商。 那也只能利用自己的知识,去走歪门邪道,祸害寻常百姓。 这就是如今江南士子的真实处境。 薛国观思索良久,最后摇头苦笑:“这举子所言都是实情,却无解,难办啊!” 即使是皇帝,也不可能凭空变出那么多的官位来,安置这么多的生员、举子。 让他们改行?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理念早就根深蒂固。 让读书人去从事其他行当,那还不如杀了他们。 张国维也跟着连连摇头。 他在地方为官多年,当然知道士绅、生员的害处。 读书人的毕生精力,都消耗在毫无意义的举业文章上。 这就跟做生意一样,都有一个‘子母相权’的心理,我投资了,就要连本带利捞回来。 生员、举子们当不了官,也只能想尽千方百计去捞钱。 在利益的驱使下,圣贤书上学到的东西,早就被抛到爪哇国去了。 这也是大明吏治败坏,贪官越来越多的原因。 要想改变这一现状,除了一手用重典惩治,一手用教化在思想上约束,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 然而无论是重典也好,还是教化,都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王承恩笑道:“有云真人在,你们瞎操个什么心?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云真人?” 薛国观等人又是一阵苦笑。 这位王厂督,对云真人的崇信,已经到了迷信的地步。 云真人即便是圣人,也有难解的事情啊! 要是圣人能够无所不能,孔子当年游说列国的时候,也不会颠簸流离,惶惶如丧家之犬了。 众人全都眼巴巴地看着云逍。 云逍站在那里,沉吟片刻,朝夏允彝说道:“此事,正好来验证一下科学的力量,就用科学的方法,来解决生员过多的问题。” 夏允彝一愣,“科学?以科学能解决这一难题?” 众多读书人都是错愕不已。 科学不就是制造显微镜、化肥、热气球之类的神器的吗? 还能拿来解决政务? “水泥、化肥,显微镜、热气球,都属于自然科学,只是科学的一部分。” “用科学同样可以解决社稷民生,江南生员过多的问题,正是属于社稷民生,为何不能解决?” “你若是有兴趣的话,邀上几位志同道合的,三天后到我的居所,我来教你们如何运用科学,来解决这样的难题。” 云逍对夏允彝说道。 想来云真人也是可怜。 其他穿越者,虎躯一震,天崩地裂,什么事都迎刃而解。 轮到自己,屁事却这么多……连个金手指都没有。 好在云真人不光长得帅,同样也是才华横溢,这点事还难不住他。 等这一波操作下来,又会斩获一大批科学门徒。 顺带还解决了江南生员的问题。 一个石头干掉两只鸟,完美! 夏允闻言,彝顿时大喜。 众多读书人一阵议论纷纷,一个个满心都是好奇、期待。 云逍一行离开月儿潭。 上了马车,云逍的屁股一落座,整个人都快要瘫了。 从早上说到到现在,表面上看从容不迫、风轻云淡,可真的是累啊! 即便是生产队的驴……不,后世的苦逼作者,都没这么累,生产队的驴最起码没人寄刀片。 柳如是和董小宛也跟着上了马车。 看到云逍疲惫地靠在那里,柳如是一阵莫名心疼。 正要上前去,却又停住,朝董小宛使了个眼色。 董小宛当即会意,红着脸坐到云逍的身旁。 有些生硬地将云逍的身子放到自己的腿上,然后用一双柔荑,有些笨拙地帮他按摩着脑袋。 这小女人做的一手好菜,绣的一手好花红,却不是个按摩的料。 按了一会儿,云逍忍不住说道:“好了,不用再按了。” 董小宛小心地问道:“我按的没有柳姐姐的好吗?” “那倒不是。”云逍幽幽说道,“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变成了虎皮肉。” 这是实话,感觉脑袋躺在砧板上……小女人太紧张,腿太硬,手法也像是在切猪肉。 柳如是一阵“咯咯”乱笑。 “那晚上给你做虎皮肉。” 董小宛俏脸通红,轻声说道。 “董肉,我之最爱……” 云逍嘟囔了一句,不久鼾声响起。 董小宛的脸,红的更加厉害了。 …… 回到周氏园林,董小宛精心准备了一桌菜,还有一坛江南有名的三白酒。 云真人今天也是累坏了。 喝了十几小杯,就进入到贤者模式,被柳如是搀扶回房,然后倒头就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之中,云逍做了个梦。 梦境中,他走在一条小路上。 这条小路,以前显然是无人走过,云逍也感到很陌生。 道路泥泞、湿滑,一步一滑,走的十分艰难。 不过云逍还是锲而不舍地行走着。 渐渐地,道路越发泥泞,却也随之变得通顺。 云逍想到了后世网络上流行的一个词。 润! 与此同时。 柳如是卧房中。 小女人舒舒服服地躺在蚕丝被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人替我分担了。” 接着又想到青牛精白天累坏了,晚上又这样操劳,会不会累坏了? 随后却又想到青牛精的可怕,她又情不自禁地替姐妹担心起来。 就这样,柳如是开始患得患失。 董小宛房外的屋檐下,有一张蜘蛛网。 一只大蜘蛛,正趴在剧烈动荡起伏的蛛网上瑟瑟发抖着。 没错! 就是那只小蜘蛛,如今它已经长大成人了。 此时的经历,勾起了它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恐惧。 自己都搬家了,又过了这么久,怎么又来了? 这日子也是没法过了! 第399章 神仙镇妖魔 第二天。 苏州城,乌鹊桥。 一名年轻的读书人,正手捧着一张《大明日报》,摇头晃脑地大声地读着。 旁边围着一大群百姓,竖着耳朵听着。 自《大明日报》在江南发行以来,这一幕在苏州城很常见。 前些日子,由于读报人受到威胁,导致《大明日报》中断了几天,苏州街头没有了这一幕,反倒让人不适。 今天的报纸对昨天在金泾湖中发生的事情,进行了长篇累牍报道。 很多百姓其实昨天去过金泾湖,亲眼目睹整个过程。 此时依然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叫好鼓掌。 几名身穿道袍的男子途径这里,在人群外驻足。 其中两人,正是方以智和李信。 另外是还有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和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中年男子是方以智的至交好友,名为瞿式耜,苏州府常熟人氏。 此人曾师从钱谦益……水太凉号称文章冠绝天下、诗坛盟主,弟子遍及江南。 瞿式耜本来任户科给事中,由于受到钱谦益的牵连,加之他自身又是入了教的天主教徒,因此在年初的时候被罢官,现在居家读书著述。 那名年轻人,则是瞿式耜的学生,名叫张同敞。 方以智道:“起田兄,昨天云真人在金泾湖传道,展现科学之力量,现在你总该打消成见了吧?” 瞿式耜冷笑道:“哗众取宠罢了,正如刘宗周所言,都是刑名之术,小道耳。” 老师钱谦益下狱,自己又因此被罢官,瞿式耜自然而然地对云逍这个罪魁祸首,抱有极深的成见。 方以智曾多次跟他辩论过,却怎么也难以说服他。 李信被激怒了,“云真人推行的科学,才是解大明危困唯一良方,你却执迷不悟,简直是迂腐之极!” 方以智摇头苦笑。 他的这个好友,属于犟驴型的,一旦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张同敞对李信怒目而视,“休得对我老师无礼!” 这年轻人,出身可不简单,张居正的曾孙。 张居正死后被清算,直到明天启二年,明朝廷才给张居正平反。 张同敞此时还是白身,拜在瞿式耜门下,性情跟李信相仿,这一路上二人没少杠。 瞿式耜朝弟子摆摆手,说道:“云逍子所谓的科学,若是真的解决了夏允彝提出的难题,那我才相信这科学还有点用处。” 方以智趁机说道:“夏允彝、陈子龙等人相约,大后天会去拜会家师,起田兄何不一起见识一下科学的力量?” 瞿式耜道:“正有此意!” 李信冷笑道:“到时候,到时候就怕某人心服口不服!” 这时人群爆发出一阵埋怨,打断了几人的交谈。 “《射雕英雄传》呢?为什么没有?” “不是说好了连续更新五章的吗,为什么一章都没有?” “神仙竟然也会骗人,什么世道啊!” “这附近哪里有卖菜刀的,给神仙送过去!” …… 方以智等四人离开人群,来到一个早点摊子。 刚坐下,一名身穿皂衣的捕快来到早点摊子前,“来一碗鸭血粉丝,一笼包子!” 摊主心中直骂娘,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取了早点,放在捕快身前,“李爷,你慢用。” 捕快问道:“多少钱?” 摊主一愣,随即连忙赔笑说道:“李爷说笑了,你能在小人这里吃东西,那是给小人天大的脸面,哪敢问你要钱?” 不是不要钱,而是不敢要,要了之后,以后这早点摊就没办法开了啊! 捕快怒道:“吃东西不给钱,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摊主:这话说的,好像你啥时候给过钱似的! 谁知那姓李的捕快却掏出一把铜钱,丢在桌子上。 其他吃早点的客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胥吏吃东西,居然还给钱? 这可是天下奇闻! 摊主哪里敢收,连忙推辞。 那捕快说道:“你是打算让我掉脑袋是吧?让你收就收着,啰嗦什么?” 瞿式耜和张同敞大为困惑。 等捕快吃完早点,离开摊子,食客们一阵议论纷纷。 “官差居然掏钱吃东西?”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谁知道这是出了啥大事了吗?” 一名食客说道:“昨天金泾湖的事情,你们居然不知道?” 其他客人纷纷看向这人,方以智等人也都竖起耳朵。 一人问道:“昨天金泾湖的事情,哪个不知道?可这跟胥吏有啥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 那食客满脸得意,侃侃而道。 “云神仙将胥吏、士绅、生员,列为江南三大害,并亲口说了,要铁了心收拾他们,免得他们再祸害老百姓。” “云神仙的科学,不光是能呼风唤雨,让人变成千里眼、顺风耳,不出门就能知道哪些人干了什么事。” “那些士绅老爷们,云神仙都敢动手杀,申家公子的脑袋,如今还挂在城门头上呢,这些胥吏哪里还敢跟以前那般嚣张,肆意盘剥咱们这些平头百姓?”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然后议论纷纷起来。 摊主难以置信地喃喃说道:“老天爷,这真的是要变天了,咱们这些苦哈哈,也有不受欺负的一天?” “那可不是?” 那食客极为健谈,继续说个不停。 “你们去花街柳巷去瞅瞅,还有几个士绅、士子们敢去那里?” “苏州府学里面,十几年都不曾有生员去读书,现在你们去看看,一个不漏的全都去了。” “这还不算是离谱的。” 食客越说越是兴奋,吐沫星子乱飞。 “今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赶着马车拉着一车货,不小心冲撞了胡家老爷的轿子。” “这要是放在以往,我不光是一车货保不住,还得吃一顿鞭子。你们猜这次怎么着?” “胡家老家不光没找路数,反倒让家丁帮我把散落的货物,帮忙装上车。” 众人一阵惊叹。 那食客叹道:“如今咱们苏州城里,有神仙镇着妖魔鬼怪,都不敢出来祸害人了。” 客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方以智看着神色不定的瞿式耜,笑道:“起田兄,如何?” 瞿式耜淡淡说道:“不如何,江南的歪风,杀的了一时,杀不了一世,等云逍子一走,还是原来一个样。” 方以智呵呵一笑,“你能想得到,家师还想不到?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第400章 李香君?云真人绝不当马! 苏州府吴县,有一个叫做三汊的小村落。 五六个顽童,正光着屁股在一处沟塘中摸泥鳅。 一边摸着,一边唱着童谣。 “天雨绵,民起怨,江南地,事必变。” “掐一掐,算一算,谪仙只有一月半。” …… 这样的一幕,在江南十分常见。 顽童们传唱的的童谣,也早就已经传遍江南各地。 这些顽童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这些天也都一直这么唱着。 顽童们正玩得不亦乐乎。 从沟边突然响起一声晴天霹雳一般的怒喝:“别唱了,都给老子住口!” 顽童们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看着沟边一名农夫。 这农夫是其中一名顽童的父亲,村子里出了名的老实人。 今天怎么就变得跟凶神恶煞一样? 农夫指着顽童们喝道:“那里面有蛊虫,都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顽童们吓得屁滚尿流,慌忙从沟塘里爬出来。 “以后再也不能去这沟塘里耍了,听到没有?” 农夫指着沟塘,满脸惊恐,就像是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一名顽童问道:“爹,为啥不能去了?” “神仙说,这里面有蛊虫。” “蛊虫是个什么东西?” “神仙说了,那虫子叫吸血虫,只能用仙器才能看得到,钻到人的肚子里面,就会得大肚子病!” 提到大肚子病,几名顽童吓得脸色惨白,惊恐万状。 一名顽童结结巴巴地问道:“爹,娘的命不是瘟神给招走了,怎么成了虫子?” “神仙的话,还能有假?” “昨天两位神医亲自验证,村子里好多人都亲眼看到了,当然是真的了。” “还有,以后不准喝生水!” 农夫千叮咛,万嘱咐。 顽童们看了一眼沟塘,一阵不寒而栗,对农夫所说的‘神仙’,满心都是敬畏。 农夫又嘱咐道:“还有,那些个童谣,也都不能再唱了,一个字都不能再说。” 他儿子不解地问道:“爹,这童谣不是村子里的王秀才教的吗,之前你都说编的好,现在怎么就不让唱了?” “那是爹糊涂,不清楚这些童谣是啥意思,今儿个才知道,那是骂神仙的啊!” “这位神仙,可是专门下凡来救咱们穷人的。以后可千万别再唱了,会被天打雷劈的!” 顽童们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心中的敬畏又增添了几分。 这样的一幕幕,在江南各州县,各个村镇,先后上演着。 …… 随着金泾湖传道的事情,传遍江南各地,之前的种种流言、谣言,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逍的神仙之名,以及他推崇的仙法……神仙称那叫做‘科学’,变得家喻户晓。 关于预防疟疾、吸血虫病的有关方法,也在短短时间内妇孺皆知。 人们的生活习惯,也有了巨大的变化。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奇事。 阮大铖‘投江自尽’后,由于这时候讲究一个叶落归根,因此好友马士英特意安排家丁,租船护送他的灵柩前往怀宁(安徽)。 谁知船行驶到半途中,船家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上了一趟岸,回到船上后,死活不干了,让马家的家丁把灵柩卸到岸上去。 加钱? 加钱也不干,那不是钱的事情。 阮大铖编排戏文,辱骂神仙,被神仙派水鬼勾走了他的魂。 运送他的灵柩,这要是被神仙怪罪下来怎么办? 船家死活不答应继续运送灵柩,甚至威胁要将灵柩丢到水里,马家的家丁不得不忍气吞声,将灵柩就近卸到岸上。 上岸后,家丁找人帮忙运送灵柩,从陆路到怀宁。 谁知道一听说是阮大铖的灵柩,给再多的钱也没人干。 无奈之下,马家的家丁只得将阮大铖就地火化,装进坛子里送回到怀宁。 当然了,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也就是让人们多了一个饭后的谈资。 云真人即使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在意什么。 身在苏州的云真人,正生气着呢! 睡着觉,做着美梦,谁知道睁开眼睛一看,竟然被麻匪给……不,身边睡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事要是放在后世那些没底线的读者身上,估计嘴巴都会笑歪了。 可云真人又岂是那样的人? 看到楚楚可怜的董小宛,云逍又不能发火,反倒要再次抚慰……别想歪了,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很常规的抚慰。 至于柳如是……整个早上都没敢在云逍面前露头。 等待云逍的,还有更麻烦的事情。 不计其数的人,堵在园林大门口。 当然不是来示威的,给他们十个胆子,也没人敢堵浙直总督的门。 他们是来拜师的,口口声声说,要拜入科学门下,学习科学。 云逍哪能不明白他们的心思? 这些人当中,真正跟方以智、宋应星一样痴迷科学的没几个。 多数是看到了平步青云的机会,想借学科学之名,攀上云逍这棵参天大树。 另外还有一部分,则是出于好奇。 云逍自然是懒得理睬这些人,任由他们在门口守着。 下午的时候。 云逍正在园林的小湖边垂钓,柳如是来到湖边。 看到这妖精一副任君惩罚的样子,云逍肚子里窜起一股邪火,没好气地说道:“又打算给我介绍哪个女人?” 柳如是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次是李香君。” 云逍瞪了一眼过去。 就这么随口一问,她竟然真的又给弄了一位来了。 真当贫道是那种有特殊能力的马了? 怎么不把八艳全都聚齐了? 柳如是赶忙解释道:“李香君跟媚香楼的当家人李贞丽一块儿来的,说是有要事跟你相商。” 云逍一怔,随即一声冷笑:“是来商谈花魁选拔的事情?” 早在一个多月前,云逍就准备在秦淮河举行一次花魁选拔,赚上一笔银子用于赈灾。 柳如是原本跟南直、浙江各大青楼的当家人把事情都给谈妥了。 谁知道,由于士绅们从中作梗,导致事情泡汤了。 按照士绅们的说法,先给云逍上几道开胃菜。 后来云逍一直就没有再过问这件事,没想到这时候主动找上门来了。 第401章 现在想舔了?给你机会! “正是。” 柳如是点头说道:“这次她们后面的人发话了,打算全力支持花魁选拔的事情,就等你点头了。” “士绅们,现在才想到服软?” 云逍一声嗤笑。 先是兵变、哄抬粮价,接着又是又是童谣、戏文,昨天还专门搞了个文会唱对台戏。 搞一次花魁选拔,就想求放过? 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柳如是道:“那我这就去回绝她们。” “士绅们打算送银子赈灾,为什么不要?” 云逍摆摆手,“去告诉她们,花魁选拔的事情可以继续搞,不过条件要改一改,除去一应开销,赚到的所有银子,她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况且是用来赈灾的银子。 按照柳如是之前跟她们商量好的,等花魁选拔之后,赚到的银子,要分给她们三成,毕竟那些青楼也是出人出力。 不过现在想跟着赚钱……门儿都没有。 报酬? 让云真人白嫖,这该是多大的荣幸? 这样的报酬够不够高? 至于等花魁选拔,赚了银子之后……该怎么收拾士绅,还是怎么收拾。 “奴家明白了。” 柳如是之前为了花魁选拔的事情,也是憋了一肚子大火。 这次终于可以出口恶气,心里自然是畅快的很。 “你不去见见她们吗?” 柳如是一声娇笑。 然后谆谆善诱:“李香君的艳名,在秦淮河无人不知,李贞丽今年也才是二十出头,前几年也是红极一时的花魁……” 不等她说完,云逍冷冷说了一句:“晚上到我房里,好好解释一下昨晚上是怎么回事。” “啊!” 柳如是的俏脸一白,然后怯怯地说道:“奴家,奴家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要不,我把小宛妹妹叫着一起?” 这主意不错……云逍满脸怒意,冷冷说道:“我是那种荒淫的人?” “人家知道错啦,晚上任你怎么惩罚都成!” 柳如是一阵轻笑,凑到云逍身前,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然后翩然而去。 云逍看着看着那婀娜的身影,无奈地一声叹息。 贫道是多么高尚纯洁的一个人啊,就这么被带坏了! …… 花厅中。 董小宛正在接待两名绝色女子,正是金陵媚香楼的李香君和李贞丽。 李香君跟董小宛说着话,语气里透着十二分小心,神情间透着讨好之意。 “她与柳如是,都是天生的富贵命啊!” 李贞丽看到董小宛的头发梳成牡丹髻,又见自家女儿的卑微,不由得在心里一声叹息。 秦淮河的花魁,相互之间的竞争相当激烈。 虽然不至于像《九品芝麻官》中那样,两个青楼的老板为了争夺客人公然骂仗,明争暗斗却肯定是少不了的。 董小宛是清倌人,跟李香君有所不同,论才艺和名气,比李香君还要大。 可李香君这媚香楼的当家花魁,也用不着对她太过客气。 可现如今,却是完全不同了啊! 董小宛和柳如是在秦淮河的名气不管再大,也跟李香君一样,不过是低贱的歌姬。 又有几个人,能把她们真正放在眼里? 可如今,她们却是登上了高枝的金凤凰。 别说是江南的权贵们,就是朝堂的宰相大人们,见了也得客气三分。 “可惜,错过了天赐良机啊!” 想到上次毁约,错过了与云逍攀上关系的机会,李贞丽心头一阵抽搐。 李贞丽虽然年纪大了……在秦淮河,过了十八岁,就已经算是色老珠黄,可毕竟是秦淮河有名的花魁,此时又是女人最艳丽的年纪。 凭着自己的手段,李贞丽自信,绝对要胜过柳如是和董小宛,伺候男人的本事,更是甩她们几条街。 因此在云逍子那里未必没有机会。 一想到那个年轻且俊俏的不像话的道士,并且手握七省军政大权,又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恐怖手段,哪怕是春风一度……李贞丽的脸开始发烫,两腿情不自禁地并拢。 只可惜,机会错过了,就不再有了。 如今反倒要过来舔人家……就这还不一定能舔的上,东南王、谪仙人,可不是任何人随随便便都能舔的。 这都是命啊! “希望我家香君有机会吧!” 李贞丽看了一眼董小宛,心中燃起一线希望。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柳如是来到花厅。 李贞丽和李香君忙站起身来。 寒暄了几句。 柳如是将话引入正题,露出为难之色:“上次媚香楼以及其他当家的突然间毁约,云真人很生气,他那里不太好说话啊!” 李贞丽的心一沉。 她这次来,可不单是为了花魁选拔而来的。 只不过是以这个为借口,帮后面的人试探云逍子的态度。 此时他的态度如此强硬,那些人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是越发的难过了。 “李当家的也是知道,云真人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哪里会缺那几十万两银子?” “他本打算以花魁选拔的事情,为百姓筹集赈灾钱粮,可上次事情泡汤了,让他失了颜面。” “这次云真人宁愿自家掏银子,也不打算再搞什么花魁选拔的事情了,传出去不免让人笑话,让人以为他还真的缺银子。” 柳如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李贞丽知道,她说的是大实话。 听说云逍子在京里搞了一次股票拍卖,就赚了好几百万两银子。 这次来江南,随随便便就敲了董其昌二十万两,还不算洗劫董家所得。 人家还真不是缺银子的人,反倒更在乎颜面。 那些个士绅和富商,也真是蠢啊,居然想到要扫他的脸? 这下可好了! 李贞丽恳求道:“还望柳姑娘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再想想办法,去跟云真人说说,哪怕是我们倒贴银子进去都成!” “这……” 柳如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说道:“也罢,那我再去试试。” 然后她出了花厅,在外面转了一圈,又返回来。 “云真人说了,既然你们那么有诚意,那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不过以前谈的条件……” 第402章 鞭辟入里,党争根源 李贞丽赶忙说道:“所有开销都算我们的,赚的银子,也一两都不收。” 柳如是道:“那成,就按这个章程来办。” 李贞丽顿时大喜,拉着柳如是,好一阵感恩戴德。 临走时,李贞丽提出让李香君留下来陪二人一段时间。 柳如是婉拒。 这哪里是要陪我们,分明是馋我家道士的身子! 虽说青牛精不怕田多,可也不能是块田就耕,要是心花了,自家的田给荒废了怎么办? 送走两个女人。 董小宛紧张地问道:“他,他没说什么其他的吧?” 柳如是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着说道:“他让咱们两个,晚上过去侍寝。” “啊!” 董小宛顿时一个哆嗦,花容失色。 柳如是又是一阵‘咯咯’直笑。 …… 时间一晃,到了三天后。 今天是云逍接见夏允彝等人的日子。 如何解决江南生员过多的问题,是关系国本的大事。 再加上好奇云逍所谓的‘科学’,如何解决这一难题,薛国观、范景文、张国维等人早早来到园林。 “江南生员数量众多,终日无所事事,为祸乡里。解决了这一难题,江南积弊可去大半!” 提到江南的生员,张国维颇为感慨。 云逍摇了摇头,说道:“生员,何止只是为害地方?江南的生员,还关系到大明的存亡啊!” 几人都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范景文不解地问道:“生员的问题虽大,却只是江南一地的事情。云真人此言,是否过了?” 云逍笃定地说道:“贫道所言,不仅不为过,反倒是说轻了。” 几人见他说的郑重,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薛国观拱手道:“还请云真人明示。” 云逍朝身后侍立的秘书说道:“将今天的谈话,以及等会儿与夏允彝等人交谈的过程,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一身道袍的柳大秘应承下来,前去书房取来笔墨纸砚。 接着云逍对王承恩说道:“稍后你加以整理,陈奏陛下。” 王承恩忙道:“是!” 薛国观等人还是第一次见云逍如此郑重其事地对待一件事。 几人不得不高度重视,同时也越发的好奇。 “学而优则仕!” “自从有科举以来,生员只有‘科举、仕途’这一条路可走。” “通往仕途的道路只有一条,人却越来越多,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终只能局促拥挤于一路。” “绝大多数人,在科举上蹉跎一生,甚至为害地方,成为三大害之一。” 说到这里,云逍一声叹息。 大明庞大的生员队伍,原本应该是一种极可贵的人才资源。 无数士子的睿智才识,结果被磨灭在毫无意义的八股举业上,对自己,对国家,毫无任何益处。 不仅如此,人才过剩,还成了蚕食国家根基的蛀虫,着实可叹。 云逍接着说道:“江南生员之害,还只是表象而已。还有更为严重的问题,隐藏在暗处!” 薛国观皱着眉头说道:“这点下官倒是不曾思虑过,还请云真人指教。” 张国维和范景文摇摇头。 何止是薛国观,朝中从来没有人考虑过这个问题。 云逍问道:“一场乡试入举,能有多少?” 薛国观答道:“无出百名以上。” 云逍又问:“会试呢?” “会试一场济济三榜,也大致在二三百左右。” “区区两三百人,对大明五十万生员,无异杯水车薪,难解久渴。这就势必造成科举方面的竞争异常激烈。” 薛国观想到自己踏上仕途经历的惨烈厮杀,不由得一阵心悸。 云逍又道:“更为严重的是,随着竞争愈演愈烈,发展到如今,科场的竞争已经不纯粹是个人间的命运之战,更是扩大到集团间的厮杀肉搏。” 薛国观等人恍然大悟,随即神色大变,脱口道:“党祸!” 这些人都是经历过从万历到天启,直到前两年的残酷党争,自然是记忆犹新。 只是他们怎么也不曾想到,党争的根源,竟然会是在这里。 “不错!” “江南士大夫结社之风极盛,他们所谓的‘以文会友’,都与科场角逐紧相攀援。” “结社,又演变成为结党,进而引发科道攻讦,内阁纷争,将整个庙堂搞得乌烟瘴气。” “这,就是大明亡国之根源啊!” 云逍一番分析,然后扼腕长叹。 谁都知道大明亡于党争。 可不知道的是,亡国的真正根源,却是科举和选官制度,已经不适应时代发展的需要。 因此造成士大夫之间的内讧,消耗了大明的国力,导致大明这座大厦轰然倒塌。 薛国观、张国维等人冷汗淋漓,王承恩也是脸色苍白。 柳如是骇然看着云逍。 小道士不仅能洞悉天下事,竟然还能够鞭辟入里,直指本质。 大明如今的朝政纷繁复杂,各种沉疴杂乱相生,即使是皇帝、辅臣,也很从中难理清头绪。 此时竟然被他一语道破天机。 不愧是我家小道士啊! 半晌。 “多谢云真人点拨,下官如醍醐灌顶!” 薛国观站起身来,拱手称谢。 张国维、范景文也都是又敬又服。 范景文叹道:“云真人若是为官,必定是千古名臣!” 云逍摇头一笑,哪里会把这话当真。 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知道? 自己不过是多出了几百年的知识,又站在历史的高度,这才能看得这么清楚。 后世网文看得多的帅逼读者,随便拉出一个来都能做到。 真的要是当官,分分钟就被人给玩死! 薛国观问道:“敢问云真人,何解?” 云逍说道:“等夏允彝等人来了,我再细说。” 薛国观等人只得耐着性子等下去。 不多久,杜大寒来报,方以智、李信,以及夏允彝、陈子龙等十余人来拜。 “来了这么多人?” 云逍颇为意外,“也好,正好给他们好好地上一课!” 来的都是江南士子当中的精英,大明政坛未来二十年,他们就是主角。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忽悠……不,推广科学,就从这些年轻人开始。 第403章 统计学,政治算数? 云逍将接见夏允彝等人的地点,放在园林中的一片竹林中。 来的有十几人,围坐成一圈。 凉风习习,边聊边品尝着瓜果、甜点,倒也十分惬意。 大明言路开放,江南士子又以敢言敢做而著称于世。 加之云逍有意营造宽松的气氛,因此众人面对云逍以及薛国观等重臣,在最开始短暂的拘谨、紧张之后,很快就放开了。 云逍淡然坐在那里,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 看着那一张张或稚嫩、或老成的脸,云逍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彪炳史册的名字,一时心潮起伏,感慨连连。 陈子龙、夏允彝,几社创始者,复社骨干,为国尽忠的抗清英雄。 瞿式耜、张同敞,拥立永历帝,据守桂林,屡次重创建奴。 后来,在永历帝以及守城将士不战而逃的情况下,师生二人宁死不逃,慷慨赴死。 瞿式耜留下千古名句:‘从容待死与城亡,千古忠臣自主张。三百年来恩泽久,头丝犹带满天香!’ 其弟子张同敞,张居正曾孙,临死前大声言道:“决哉此行!我死后当为厉鬼,为国杀虏击贼!” 大明的忠烈,何其多! 更让云逍最为惊讶的,还是那个有些老成的年轻人。 黄宗羲! 这位可是九州思想启蒙之父啊。 他也跑到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云逍看向夏允彝,忍不住问道:“你的儿子,叫夏完淳?”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以前上学的时候,云逍曾经在课本上学过夏完淳的《别云间》。 十四岁随父起兵抗清,十七岁英勇就义,云逍读到他的生平事迹,不由得热血上涌,对其敬佩万分,同时又酸楚欲绝。 此时见到夏允彝,这才有此一问。 夏允彝一怔,答道:“草民尚无子嗣,若是今后有子,就叫夏完淳,多谢真人赐名!” 云逍这才想起,夏完淳应该是明年才出生。 想了想,云逍说道:“等夏完淳明年出生后,抱来让我看看,等他到了读书的年纪,再送到我这里,我亲自教导,不知意下如何?” 夏允彝心中一阵骇然。 他的妻子前不久才有身孕,现在自然还不知道怀的是男是女。 云逍子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他又如何断定,会是一个儿子? 难不成,谪仙连这个都能推算? 为何要收自己尚未问世的儿子为弟子? 旁边的人纷纷以艳羡之色看向夏允彝。 能得到云真人赐名,又收为弟子,夏允彝那还没有问世的儿子,一辈子算是稳了。 王承恩将‘夏完淳’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此人尚未出世,就得到云真人如此器重,那肯定是相当了不得的人物。 “云真人厚爱,草民荣幸之至,怎敢不从?草民谢过云真人!” 夏允彝强压心中震撼,满口答应下来。 随即站起身拱手说道:“我等此次前来拜会,因江南生员一事而来,还望真人赐教。”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看向云逍。 用学问来解决社稷民生问题,这可是千古未有的奇事。 “科学,是经世致用之学,注重实事求是,讲究逻辑实证。” “科学的研究对象,也不仅是天地自然,社稷民生也是其中重要内容。” “这次我们就以江南生员问题为例,用科学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来见识科学的力量。” “这门科学,叫做政治算数,说更准确一点,叫做统计学。” 云逍先是一番介绍。 众人一脸迷惑,政治也能用算数来解决? 逻辑,统计学,又是个什么鬼? “这门学问,是通过搜索、整理、分析、描述数据等手段,以达到推断所测对象的本质,甚至预测对象未来的一门综合性科学。” 云逍说完,端起茶杯喝了起来,留给众人足够的时间去消化。 众人陷入沉思中。 黄宗羲率先出声:“云真人的意思,是通过对江南生员的情况,进行搜索、整理、分析、描述数据,由此来推断生员问题的本质,甚至可以预测由此引发的未来之事?” “正是!” 云逍投以赞许的目光。 不愧是大牛,一点就透。 王承恩骇然说道:“莫非这就是未卜先知之术?” “你那属于迷信,不属于科学范畴。” 云逍淡淡地说道,这个老王,与科学无缘,“这里所谓的预测未来,是指通过实证,来推测未来的发展趋势,却并非是未卜先知。” 王承恩讪讪一笑,心里却一阵嘀咕。 那还不是预测未来? 能预测未来,那不是仙法是什么? “利用统计学,也就是政治算数,不光是可以找到江南生员问题的本质,预测未来走向,还可以借此找到最佳的解决办法,做出最正确的决策。” “对于其他社稷民生问题,尤其是国家经济问题,同样可以用统计学来解决。” 云逍接着又是一番鼓吹。 “妙,妙不可言!” 薛国观首先想透了其中的门道,不禁抚掌大赞。 从古至今,朝廷制定政策,地方官员行政,都凭的是感觉和经验。 用算数来制定政策,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可以摒弃主观臆断造成的误判,并能够找到问题的根源本质。 因此可以做到有的放矢,得到的效果自然也是最佳, 在场的都是大明精英中的精英,立即明白了这个‘统计学’,也就是‘政治算数’的高明之处。 同时众人也是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科学! 实事求是,逻辑实证,比任何经验都要来的精准,也更有说服力,简直是绝了! 原本对科学持排斥态度的瞿式耜,此时也不得不叹服,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实在是太科学了! 方以智笑着低声问道:“起田兄,如何?” 瞿式耜道:“此法是否有效,等用过了再说。” 方以智笑了笑,你就继续嘴硬吧! “各位,这次就以科学的方法,弄清楚江南生员的问题所在,然后找出问题本质,推测未来走向,进而找到根治的办法。” 云逍接着又一番详细讲述,等众人都弄透彻了,然后开始分派任务。 第404章 统计学,经邦治世之学! 云逍将十几人,分成若干小组。 让他们分别去往南京六部、国子监、苏州府署等处,通过查阅案卷找数据、实地调查等方法,对江南生员的方方面面,进行全面系统的调查统计。 云逍一再强调,绝不能凭空臆想,或是推测、估算,而是要用实证来说话。 众人都是兴致勃勃,欣然接受分配给各自的任务,然后各自开始行动起来。 就连薛国观、张国维等人,也都忍不住想要亲自参与其中,却被云逍阻止,几人只得悻悻作罢。 “云真人既然已经知晓,江南生员问题带来的巨大祸患,也清楚问题之根源,却为何还要让他们去调查?” 对于云逍的安排,薛国观十分困惑。 云逍反问道:“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就必须从根源上着手。薛阁老仔细想想,导致生员过剩的问题,根源出在哪里?” 薛国观等人仔细想了想,随后神色全都变了。 “江南生员问题的根源,在于科举和选官制度!” “云真人的意思是,要革除科举,革新选官制度?” 薛国观满脸骇然,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育材造士,为国之本。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高度重视官吏选拔和管理。 科举制度起于隋唐,盛于宋,一直持续至今。 要想改变这一制度,谈何容易? 这等于是把一座大厦的根基给挖了重建一样。 别说是云真人,就是皇帝想动科举,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科举就是个雷池,触之即死。 如果真的这么做,自身会身败名裂且不说,还会导致国家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薛阁老误会了,我只是想革新科举和选官制度,却绝对没有想要全盘否定的意思。” 云逍当然没有想过,要把科举一棒子打死。 为国家抡才,科举本身,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出在科举的内容、形式,以及“苦读—应考—入仕”的士人读书做官的模式。 况且云逍现在,也没打算立即向科举动手。 只不过借江南生员的问题,来引起更多有识之士的关注,为以后的改革做准备。 “生员过剩,引发党祸,进而消耗国力,致使大明又亡国之危。” “这一点,我知你知,并对此深信不疑。可皇帝和朝中的大臣们不知道,生员以及士绅们不知道。” “只有让他们亲身参与,切身感受才最为强烈。同时调查出来的数字越详实,也越有说服力。” “如此一来,就能说服更多的人,一起合力推动解决问题。” 云逍当然清楚改革家是个什么下场,他可不想步商鞅、王安石的后尘。 这次在江南,光是一个催缴拖欠钱粮赋税,就让江南士绅们炸毛了。 这要是大张旗鼓地改革科举,要还不跟挖了天下读书人祖坟一样? 因此得徐徐图之。 首先要改变人们的价值观。 然后说服皇帝和朝中大臣,以及地方有识之士,一起来全力推动。 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同时宣传推广科学,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薛国观这才明白云逍的深意,叹道:“云真人老成谋国,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云逍笑了笑,另外还有一层用意,他并没有说,也永远不会说。 "富贵功名"的价值定向,驱使着天下读书人争名夺利。 就拿复社而言,虽然其中不乏真正的正人君子,然其整体的政治活动,几乎多是围绕着权力斗争而展开的。 如陈子龙、夏允彝之流,也都投身其中,却不知道因此给大明带来的危害。 直到明代亡国。再回顾往事,黄宗羲、顾炎武等有识之士这才醒悟,为之扼腕悲叹。 云逍煞费苦心,让夏允彝等人展开调查统计,也是为了扭转他们的价值观。 这些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才学、智慧都消耗在内耗上,岂不可惜? 将他们转化成为大明日不落的助力,这才是最佳的结果。 “云真人所说的政治算数,还不仅对解决江南生员问题有用。” “以后朝廷制定国策,地方官府施政,都可以通过此法,甚至还可以用于考核官员政绩。” “这统计学的作用,绝不亚于水泥、化肥、显微镜,堪称是经邦治世之学!” 张国维连声赞叹,一个统计学,为他施政为官打开了一道崭新的大门。 范景文笑道:“也多亏云真人没入朝为官,否则以云真人的才学,把我等衬托成一群庸官、昏官。” 几人一阵笑。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五天后。 各调查小组完成了任务,回来向云逍复命。 “宣德年间,天下生员三万二千余人,而至今,天下生员达到五十八万七千余人,其中浙直生员高达四十六万六千余人,十居其七。” “生员中举的比例,三十有一,举人中进士的比例,二十有一。” 除了生员的数字,还调查有生员目前从事的职业。 “拒查,仕进无门的生员,为谋生计,一成训蒙处馆(教书),半成入幕(师爷),习医、从商近二成,半成弃巾(成为山人或名士),一成包揽词讼(讼师),五成无所事事。” “近三年来,仅苏州一府之地,生员作奸犯科案例达三万八千余例,惩处两千三百余例。” …… 各个小组将调查来的数据,当众予以公布。 众人听了这些数字,无不触目惊心。 早就知道生员数量众多,没想到竟然多到这等地步。 也都知道江南生员祸害乡里,却没有想到,竟然祸害到这等地步。 真无愧于‘江南三大害’之称啊! 这些数字给众人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文字或是语言描述,要来得强烈,让众人无不心服口服。 同时对江南生员的问题,有了更为直观的认知。 瞿式耜心中一阵赞叹。 他在任户科给事中时,常风闻奏事,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此时亲身参与体验‘统计学’,这才意识到,以前自己捕风捉影,是何等的荒谬。 云逍子,堪称是旷世奇才! 第405章 有雷霆风暴,也有润物无声 “接下来,我们就依据调查结果,下面咱们就来推敲推敲,长此以往,生员问题造成的影响。” 云逍将话题引到第二步。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他们以调查到的各项数据展开激烈辩论,最终理出几条结论。 其一,庞大的生员队伍,给朝廷带来巨大的经济负担。 朝廷对生员免除徭役,另外还可免除家中两个男丁的徭役。 同时还享受免费住宿与廪食月米一石,其他鱼肉盐醋之类也由官给。 在一些条件优越的府学里,甚至还给每个生员,配备了两名供其驱使的仆役。 除此之外。 生员们无论是在府学中上课、考试,还是考取更高一级的功名,均有各种名目的补贴、赏银可拿。 就连外出会友做文章都有花红,赏银少者一二两,多者可达百两以上。 大明一共有五十多万生员,一年下来,朝廷要背负多大的财政负担? 众人大致的算了一下,估摸在百万两白银以上,至于免除的徭役还不算在内。 众人被这个数字给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现银还不到三百万两。 朝廷对生员的优抚,他们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些都是从太祖开始就有的惯例,早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现在看到如此庞大的数字,再跟大明如今困窘的财政一对比,那可就相当吓人了。 薛国观等人看到众人的神色,都是摇头一笑。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这些士子终日笑傲风月,哪里知道朝廷的艰难? 还是云真人高明啊! 一次调查,就让这些士子们有了一次最直观的感受,根本不用苦口婆心地跟他们解释。 生员的第二个问题,腐蚀大明根基。 生员的种种危害,通过调查得来的案件数目,就可见一斑。 长此以往,国家的根基势必会被严重腐蚀。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大明这座大厦原本就风雨飘摇,哪里经得住五十万生员这样腐蚀? 其三,人才浪费。 朝廷供养如此庞大的生员队伍,原本应该为国出力。 然而调查的结果显示,有一半的江南生员终日无所事事。 其他的一半,干正事的也不多,反倒是干扰行政、为害地方的居多。 朝廷等于是养了一群大爷,并且还是不干事,专搞事的那种。 得出这些结论,夏允彝等人都沉默了。 前些日子,云逍推动官府催收拖欠钱粮,针对生员、士绅进行严酷打压,甚至杀了人。 他们心里都是颇有微词……不,怨气满腹。 现在看来,云逍的做法不仅不是过了,反倒是太轻了。 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 云逍这才说道:“还有最为重要的一条,你们没有说到。” 众人一阵冥思苦想,却想不出那是什么。 陈子龙道:“草民鲁钝,请云真人明示!” 云逍道:“复社的事情,你们应当十分清楚。”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神色一变。 莫非云真人这是要……清算旧账? “复社广招门徒,每逢乡试、会试,凡是二张看中了门徒,他们都会通过种种形式予以举荐。但凡是二张举荐,基本都会被录取,‘十不失一’。” “因此江南生员、举子,以拜入张溥门下,加入复社为荣。我说的可对?” 陈子龙面露羞愧之色,“确有此事。” 云逍没有继续纠缠复社的问题,又问:“据我所知,直浙之地,各种文社不下三百个,可有此事?” 陈子龙老老实实地答道:“正是。” “这些文社,果真是以文会友?” “或者是跟复社一样,以文社为名,行结党营私之实,为自己谋取前程?” 云逍的话,让陈子龙、夏允彝无言以对。 如今的文社,谁还真的去谈论诗文? 除了议论国事,针砭时弊,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科场、仕途上相互援应。 一些志趣相投、命运与共的举子,除了在举业文章上共同切磋,“厚自濯磨”,还自发地用以文会友的形式结成联盟,共图举业。 这才是结社的目的。 云逍拍了拍椅子扶手,叹道:“这就是党争的祸源!”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无不骇然变色。 党争之惨烈,对国家危害之大,他们当然很清楚。 却怎么也无法把结社,跟党争联系在一起。 然而仔细想想,云逍说的分毫不差。 众多生员要想出人头地,就要参与激烈的科场角逐。 在这种角逐中,个人的力量变得极其渺小。 因此,士子们开始寻求靠山(组织),从一开始就踏上了互相依傍、党同伐异的党争之路。 只是多数文社成员,包括陈子龙、夏允彝这样的文社领袖们,并未自觉而已。 此时若不是云逍提醒,他们哪里知道,会有这样的恶果? 云逍看了众人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党争,乃亡国祸源,如今的大明,再也经不起内耗了啊!” 众人都是一震。 黄宗羲道:“云真人取缔东林书院、复社,莫非就是为了消除党争之源?” 云逍答道:“取缔东林书院、复社,主要原因是他们参与谋害先帝和今上,消除党争,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还有一句他没说。 不消灭东林党和复社,大明很快就会被他们折腾到亡国。 夏允彝满脸羞愧,站起身躬身说道:“草民回去后,就立即解散几社,从此再也不做结社之事。” 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声称退出文社。 云逍摆摆手:“结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结社的目的若是为了自己谋取私利,党同伐异,那就万万要不得。” 薛国观与范景文相视一笑。 江南结社成风的问题,看来也不再为患了。 云真人有雷霆风暴,也有润物无声,这手段简直是绝了。 瞿式耜心中一叹:看来以前还是错怪云逍子了! 东林书院、复社被取缔,大批东林党人、复社成员下狱。 瞿式耜这个东林党人,也因受牵连而被罢官。 因此他将云逍视作是魏忠贤一类人。 此时才明白,云逍并非是针对东林党,而是为了消除党争。 “云逍子,才是真正的一心谋国,我的心胸还是太狭窄了啊!” 不知不觉中,瞿式耜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406章 同路人越来越多了 “咱们来汇总一下!” “联系大明如今的形势,外有建奴,内有流寇,外加天灾,最终会得出什么结论?” 云逍拍拍手掌,向众人询问道。 十几人陷入沉思。 随后个个脸色苍白,后心阵阵发凉。 在场的都是有识之士,不是那种只知道读死书的蠢货。 将所有问题都联系在一起,可以看出如今的大明,可谓是内忧外患。 因此不难得出最后的结论。 亡国!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云逍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恢复,云逍顺势引入到下一个话题, “生员问题之严重,危害之大,我们已经有了结论。” “下面,咱们来找一找问题的本质是什么,然后从中找到解决的办法。” 众人发挥各自的才学,各抒己见,最终汇总成两条。 其一,生员数量众多,然而上升的渠道却只有一条。 能够中举的是少数,进而中进士做官的,更是寥寥无几。 这就注定了大量生员被摈斥于仕途之外,又皓首白发以待“金榜题名”,别无所事,虚度一生。 同时激烈的竞争,引发了党争。 其二,生员的知识面太窄,除了会读书,百无一用。 生员热衷科举,只识四书五经,其他以外的知识,统统都成了“杂学”而无人问津。 更为糟糕的是,如今的生员,别说什么君子六艺,就连四书五经都舍弃了。 那学啥? 专门钻研为应付考试而设的八股文范文。 这种东西,除了应付科考,其他的屁用没有。 以至于此时的读书人,一个个都学成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白痴。 就是这些废物,还死守着读书人的脸面,其他事情都不做,反而成了大明财政的累赘,侵蚀国家根基的蛀虫。 云逍继续引导话题:“最后,如何解决?” “我以为,解决办法有二!” 黄宗羲第一个站出来,朗声说道。 “其一,革新科举内容。” 此时的黄宗羲年仅二十,正是处于无所顾忌的年纪,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的人神色大变。 薛国观等人暗自颔首,此子见识非凡,将来必定非池中之物。 接着黄宗羲列举了唐宋的例子。 隋文帝首开科举之时,科举考试只有一科,就是“策问”。 “策”,就是对当世的政治、军事、文化、经济等时务问题阐述观点,作出评析或提出改革方略。 可见科举最初之目的,是为了选拔真正的经纶济世之才。 唐宋时期的科举考试,没有八股限制,考生可挥洒空间很大。 试题内容更是无所不包。 不仅考儒家典籍,还要考道家的经典,还要考诗词歌赋,而且还在一定程度上重视军事、法律、盐政、漕运等治国方略。 苏东坡正是以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阐述实务问题,获得主考官欧阳修的赏识,顺利考中进士。 正因为这个原因,唐宋时期的文学家很多出自朝堂。 张九龄、高适、岑参、白居易、王安石、苏轼等等,这些名人都可谓是“文能安邦,武能治国”的栋梁之才。 而反观大明,进士们却难有什么出众的才华。 云逍暗自点头,不愧是历史上的大牛,一下子就点中要害。 指挥棒,决定了一切。 要改革,首先就要改变指挥棒。 其实还有一点黄宗羲没有说到。 在世界的西方,波澜壮阔的文艺复兴运动正在拉开帷幕,人文思想、科学技术的发展一日千里。 而大明的科举制,用四书五经和八股文把书生的个性全部裁掉,剩下的只是框框里的“之乎者也”。 如此培养出来的“人才”,不仅是对读书人自身的损害,而其最深远的影响是为大汉一族的落后埋下了种子。 因此,科举的内容,必须改,并且还是大改。 黄宗羲接着说道:“其二,改变选官制度。” 这一点,黄宗羲倒是没有提出特别新颖的建议。 云逍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词语:公务员! 进而又想到了官府机构设置、基层政府设置等等…… 当然了,这些念头都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改变科举,至少要在三到五内,把科学的内容列入科举内容。 夏允彝等人见云逍对黄宗羲的大胆提议,并未提出反对,薛国观等朝廷大佬,反倒是饶有兴趣的样子,顿时精神大振,开始畅所欲言。 直到众人议论结束,云逍做了总结性发言,众人心中无不通透。 此时再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这才恍然醒悟,原来这就是科学中的政治算数! “诸位,以上便是以科学,来解决实务的一个范例。” “当然了,这只是提供了一个决策的思路和方向,能否将之变为现实,还需要付出艰辛努力。” 云逍站起身,沉声说道。 众人的心中陡然一沉,要想革新科举制度,又是何其困难?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漫漫长路必见曙光!” “我与在场的诸位大人,会向朝廷提出建议,并尽力推动。而如何宣传造势,引导舆论民意,则是要靠诸位。” “为天下万千读书人之未来,为重铸大明江山社稷牢固根基,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愿与诸位一同齐心协力,尔等愿否?” 云逍看向众人,目光炯炯,声音激昂。 众人一时热血沸腾,心中豪情顿生,纷纷起身。 就连瞿式耜,也是昂首跟从。 众人轰然应道:“我等,责无旁贷!” 薛国观、范景文等人相视一笑,同路人,越来越多了,对于大明而言,这是大好事。 云逍欣慰地一笑。 这些人,都是大明变革的种子,很快就能生根发芽,最终推动整个大明,产生天翻地覆的变革。 接着云逍心里又是一阵无奈苦笑。 人家穿越者,都是穿越过来装逼、享福的,为啥自己却是这么劳累? 这忽悠的工夫,都快跟元首有的一比了。 第407章 她为一个道士紧张? 接下来,云逍趁热打铁,开始传经布道……传科学之经,布科学之道。 这次的听众,除了夏允彝、陈子龙等人,还有那些守在园林门口想要拜师的读书人。 不论他们是真拜师,还是假拜师,云逍都是来者不拒。 毕竟多忽悠……教育一个,也就多出一份力量。 刚开始来的有百余人,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竟然来了七百多人。 云逍正要大力推行科学,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只是周氏园林无法容纳这么多人,只得将地点转移到虎丘塔前。 这里经常举行文会,场面足够大,虎丘塔前的空旷场地,容纳千人都不成问题。 云岩寺的和尚,显然是不大高兴。 一个道士,跑到佛门的地盘来讲道,这样礼貌吗? 可想到云逍的身份,云岩寺的和尚不满归不满,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反倒殷勤伺候。 唯恐惹怒了那个煞星,直接封了云岩寺事小,引发朝廷对整个佛门的打压,那云岩寺可就成佛门的千古罪人了。 云逍这次主要向众人灌输科学精神,以及科学的分类、科学研究的原则等宏观上的东西。 要是详细讲,没有个三五年的工夫,都没办法讲清。 况且饭要一口口吃,讲的太深了,没几个人能理解,反倒适得其反。 短短数天的培训,取得的效果是杠杠的,为众人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临终,云逍为每人发放了一本徐光启的《几何原本》。 没错,《几何原本》的原作者是徐光启。 所谓的欧几里得撰、利玛窦译、徐光启笔授……纯属扯淡。 (有兴趣的可以去网上搜一搜,证据很多,这里就不水字数了) 几何学是科学的基础。 云逍之所以推荐《几何原本》,不只是为了推广几何学,而是要给众人灌输推演逻辑思维。 儒家重归纳,却忽视推演。 因此九州文明最缺乏的就是推演,而这又是近代科学必不可少的。 最后,云逍在短期科学培训班闭幕会上,做了总结性发言。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大明,还有广阔的天地,还有浩瀚的汪洋,等着我们去开拓。” “这个世界,还有无穷无尽的奥秘,等着我们去发现、研究。” “诸位,崭新的世界,大门已经打开。我大明男儿,与其坐在那里空谈,为何不去这新的世界中去闯一闯?” 这一刻,云真人再次被元首附体。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第一期科学培训班落下帷幕。 薛国观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写成奏章,王承恩、范景文、张国维等人联名附议,然后送往京城。 …… 皇宫,慈宁宫。 今天是刘太妃的生辰。 崇祯特意带着后妃前来为她祝寿,懿安皇后张嫣也来了。 这位刘太妃,是万历皇帝的嫔妃刘氏。 朱由校继位后,刘氏被尊为宣懿太妃,居住在慈宁宫,掌管皇太后印玺。 刘太妃是个信道的人,性格宽厚,与世无争,清静无为,在朝廷和宫中素有威望。 崇祯还是信王的时候,在挑选王妃时,受到百般刁难。 最后在刘太妃的坚持下,才选中了现在的周皇后。 崇祯继兄位当皇帝,其中也有刘太妃的功劳。 因此崇祯和周皇后十分敬重刘太妃,待其如祖母。 以往哪怕是宫中用度再紧张,崇祯每年都会挤出银子,给刘太妃过寿。 今年崇祯有了银子,腰杆也直了,因此特意为刘太妃好好地操办了一回。 崇祯是个十分重亲情的人,这次又全都是一家人,因此宴会气氛十分融洽。 刘太妃喝了一口五味子渴水(一种饮料),向崇祯叹道:“也是难为皇帝了,宫中用度那么紧张,竟然还为我这老婆子大操大办,可万万不要有下次了。” 坐在刘太妃身边伺候的张嫣笑道:“太妃娘娘,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如今陛下可是有银子了,阔绰着呢!” 众多后妃忍不住一阵笑。 刘太妃诧异地问是怎么回事。 “咱们大明,如今出了一位谪仙,不光是内帑、国库充裕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很快也会有好日子过了。” 张嫣如数家珍,将种种云逍的事迹道来。 “咱大明还有这样的神仙人物?” 刘太妃顿时来了精神,“哪天让云真人进宫一趟,讲一讲道经,让本宫也沾沾仙气。” 提到入宫讲道经,张嫣不由得一阵紧张,俏脸开始发烫。 上次的事情,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一辈子都难以磨灭。 崇祯满口答应:“云真人此人在江南操劳国事,等过一时回京后,再请他入宫为太妃讲经。” 正说话时。 贴身内侍匆匆前来,呈给崇祯一道奏疏。 这种场合,寻常的奏章肯定是不会往这里送的,除非是两种情况。 一种情况是八百里加急。 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来自江南的紧急奏疏。 崇祯接过奏疏,当场仔细阅读起来。 众人见他如此郑重,都不敢出声惊扰到他,宫殿内一片寂静。 这份奏疏极长。 崇祯看了几眼,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单是催缴历年来拖欠的钱粮这一项,就有千万石粮米,叔……云真人这次,又立下大功了啊!” 后妃们听了,无不动容。 大明的后妃都是自民间选秀入宫的,因此都是知道民间疾苦的。 千万石粮米意味着什么,她们当然清楚。 意味着不再为辽东的钱粮发愁。 也意味着,北方遭灾的地方,有了粮食赈济灾民,西北的民乱也不会愈演愈烈。 张嫣正拿着一个玉皇李准备剥皮,听到崇祯的话,眼眸中闪过一抹异彩。 云逍子,真是大明的福星啊! 谁知崇祯看着看着,脸色阴沉似水,最后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江南士绅,着实该杀!” 牵扯到政务,其他人都不敢多问。 也只有张嫣无所顾忌,紧张地问道:“云逍子出事了?” 一旁的刘太妃看了她一眼,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异色。 她怎么会如此紧张一个道士? 难道有什么隐情? 第408章 生米做成熟饭,叔父哪里逃! “江南士绅为了抗粮,竟然联起手来哄抬粮价,江南的粮价竟然高达十两银子一石,简直是丧心病狂!” “还不仅如此!” “他们还大肆攻讦云逍子,甚至编出童谣在各地传唱,文人编排出戏文堂而皇之地上演。” 崇祯恨声说道。 “那云逍子岂不是声誉受损?那该如何是好?” 张嫣由于过于紧张,手中的玉皇李被捏破,汁水流了满手都是,她却浑然不觉。 刘太妃心中笃定,其中定有奸……不,隐情! “云逍子本是超然于世外的方外之人,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这才涉足凡尘俗务。” “没想到竟然遭此污蔑,朕心难安啊!” 崇祯一声长叹,满心愧疚。 周皇后提醒道:“陛下不是还没有看完奏疏吗?” 崇祯哑然失笑,随即继续往后看下去。 看了一会儿,崇祯眉头舒展开来,一阵大笑。 刘太妃好奇地说道:“江南士绅可不好惹,天下人的嘴巴都掌握在他们手里面呢,粮价的事情,还有那些流言蜚语,云逍子又是怎么化解的?” 众后妃全都好奇地看向崇祯。 “云逍子神机妙算,早就料定士绅会哄抬粮价,因此提前从湖广调集百万石粮米。” “士绅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些黑心的商贾,由于亏损过大,被逼的投江自尽!” 崇祯一阵大笑,心情无比畅快。 刘太妃赞道:“这个云逍子,该不会是能掐会算的诸葛亮转世的吧?” 张嫣问道:“那些流言蜚语呢?” “云逍子在苏州公开传经布道,拿出几样东西,然后推出科学,不光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所有谣言也随之不攻自破。” 崇祯笑着将奏折上的内容说了一遍。 化肥、显微镜、热气球、科学……后妃们就跟听天书一样。 刘太妃又是一阵惊叹:“能让粮食产量倍增的化肥,能治疟疾和大肚子病的显微镜,能飞上天的热气球……这云逍子,还真的是神仙呢!” 张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时才发现满手都是汁水,忙让人拿水来净手。 崇祯继续往下看奏章,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奏章后面所说的内容才是重中之重,正是关于江南生员问题的讨论,以及革新科举的建议。 关系到为国抡才、选拔官吏的大事,由不得崇祯不重视。 崇祯当即让太监传内阁入宫,坐了一会儿后,就匆匆离开慈宁宫。 后妃们也跟着纷纷离开。 张嫣正要告辞的时候,却被刘太妃留下。 文华殿。 崇祯将奏章让阁臣们传阅。 阁臣们看了奏章的内容,这才知道崇祯紧急传他们入宫的用意,全都神色凝重,一时却无人敢开口。 大明的科举制度,是太祖亲自定下的,又是关系重大,哪个敢随便乱说话? 崇祯开口打破了沉默:“薛国观、范景文等人陈奏之事,众卿以为如何?” 礼部尚书孔贞运率先开口:“臣以为,此事绝不可行!” 孔贞运是孔子第六十二代孙,原任吏部左侍郎,年初温体仁入阁当了首辅之后,他顶替了礼部尚书的空缺。 此人极有才干,政绩卓著,在任南京礼部侍郎时,为正民风,禁游女、毁淫祠,使南京靡丽之风为之一变。 礼部就是管科举的,他这个礼部尚书不开口,肯定是不行了。 孔贞运能力、品性、忠心都没问题,可就是太迂腐,并且还固执的要命。 革新科举这种触及祖制的事情,他当然要极力反对。 随后孔贞运慷慨陈词,从祖制说到革新科举带来的种种后患。 总之就是一句话,动了科举,大明就完了。 温体仁看了一眼崇祯,知道是该自己表演的时候了。 “薛国观等陈奏的生员问题,根源就是科举,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服。” “大宗伯以为,不改科举,又该如何解决江南,不,大明五十万生员问题?” “革新科举制度会不会动摇国本,暂且不知道。任由这样下去,大明的根基都要被毁之殆尽了啊!” 这封奏疏看似是薛国观等人递上来的,可谁都清楚幕后的人是谁。 首辅大人如今就抱着一个信念,凡是云真人说的,就一定没错,凡是云真人推动的事情,那就倾尽全力去支持。 准没错! 阁臣们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崇祯靠在龙椅上,闭着眼睛,看似在思索,脑海中却浮现出一棵歪脖子树,脑海中回荡着一首悲怆、凄凉的诗句: “景阳宫里悲凉事,何得如梦到今生? 君王社稷终今是,堕日煤山映血红。” 他的心立即变得坚定了起来,睁开眼睛,沉声说道:“不必再议了!” 阁臣们忙缄口不语。 “云逍子又如何不知道,革新科举,会招致非议?甚至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为了江山社稷,他却不顾自身名利,依然提出此事。” “这大明江山,是朕的!一个方外之人尚且不不惜身,朕又怎能退缩不前?” “科举,到了非革新不可的地步!不革新,大明就会亡国!” 一番话,让阁臣们无不骇然。 如孔贞运这种反对最为激烈的阁臣,也不得不打消念头。 崇祯接着说道:“至于如何革新,需要等云逍子回京之后详细商议,拿出一个稳妥的章程出来。” 温体仁奏道:“忠烈祠已经竣工,落成大典在即,另外兵政改革等事务,都需要得到云真人首肯。还请陛下及早传旨,让云真人早日返京。” 倒不是首辅大人想云真人了。 而是他不得不警惕,薛国观这才到江南几天,竟然搞出这么大的事情。 这要是在云真人身边待时间长了,自己的首辅位置还怎么稳的了? 崇祯想了想,说道:“等江南的事情告一段落,再让他返京吧!” 散了朝议。 崇祯跟袁贵妃微服出宫,直奔吕祖宫而去。 前几天,崇祯微服出宫体察民情的时候,‘巧遇’一个名为云昊的商人。 一番交谈下来,两个‘云昊’相互引为知己。 今天崇祯出宫,就是打算生米做成熟饭……与同名同姓的云昊,义结金兰! 这下子,‘叔父’想跑也跑不脱了! 第409章 银行?那还不是钱庄 苏州,周氏园林。 江南士绅、富商喜欢建园林,苏州作为大明首富之地,私家园林更是不计其数。 周氏园林,本是众多园林中很不起眼的一座。 然而如今这座园林,却成了苏州城乃至整个浙直地区,最让人瞩目的地方,宛如京城的皇宫。 此时,在园林外,有着无数双眼睛,正紧盯着园林大门口。 这些日子,江南的士绅、富商们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云逍子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 从他以往的行事风格来看,他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要是得罪了他,那么恭喜你……他绝对会十倍地报复回来。 看看保国公朱国弼的下场就知道了。 之前江南士绅、富商们,又是哄抬粮价,又是舆论攻击。 如果以为他在金泾湖当众斥骂几句,就会从此罢休,那未免就太天真了。 士绅、富商们现在已经打定主意,既然打不过,那就投降。 因此才有了媚香楼李贞丽主动登门,提出重启花魁选拔的事情。 好消息是,云逍子同意了。 不过富绅们都不敢大意,时刻盯着云逍子的下一步动向。 谁知这些天,他除了跟读书人们宣讲他的科学,并无其他任何异动。 这就让富绅们有些着慌了。 今天无锡华氏的华允诚前来园林求见,云逍子竟然破例接见。 富绅们自然是要高度关注。 富绅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在外面高度紧张,在园林花厅中的华允诚,却是如坐针毡。 其实在粮价风波结束之后,华允诚就曾试图登门拜访云逍,表示想要参股投资水泥厂和钱庄,以此来示好。 谁知被云逍拒绝。 这次前来周氏园林,华允诚原本并没有抱多大希望,谁知却被获准。 只是让华允诚所料不及的是,他在花厅等了半个时辰,依然不见云逍露面。 华允诚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这一次,华家怕是少不了要挨上一刀,甚至要被云逍子从身上刮下一层肉来。 华允诚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想到整个华家的命运,他又不不得留了下来。 伸头是一刀,顶多是被刮一层肉。 缩头也是一刀,不过这一刀肯定会更狠,说不定把整个华家都给刮没了。 早知如此,当初云逍子初到江南,拉富绅们入股做生意,那时候答应了该有多好? 没答应也没关系,可千不该万不该,华家竟然跟王时敏他们掺和到一起。 华允诚一时心乱如麻。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云逍绝没有故意怠慢他的意思。 之所以没来露面,是因为云真人,病了。 昨天下午开始,云逍就不停地喷嚏。 当时他以为是有人在背后咒骂自己……身在京城的某个皇帝表示,绝对不是他。 昨天晚上,云逍在董小宛那里就寝。 早上起来的时候开始流鼻涕,原本不是什么大毛病,于是华允诚求见的时候,也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谁知在换衣服的时候,柳如是见他病了,就开始数落董小宛,说她晚上不知道节制。 于是乎,云真人来了火气,狠狠地惩罚了她一顿……咳咳,都知道的,云真人的时间有点长,这才给耽搁了。 云逍神清气爽地走进花厅。 华允诚忙起身见礼,“草民见过督宪大人!” “不必客气,请坐,让华大人久等了。” 华允诚曾经当过兵部员外郎,因此云逍才称之为‘大人’。 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 云逍看着这位华太师的孙子,心中不由得突发奇想。 不知道眼前这位的老爹,是那对骨骼特异的低能兄弟中的哪一位,华文还是华武? 华允诚被看得头皮发麻,一阵心惊胆战。 云逍定了定神,开口问道:“贫道听说,上次江南粮价大起大落,让华家受损不小?” 果然兴师问罪来了……华允诚心头突突直跳,后心窜起一股寒意,赶忙站起身来,“草民此次前来,正是向督宪大人请罪的!” “华家迷途知返,贫道自然不会再追究什么,不必担心什么。” 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 他对无锡华家,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 当然不是因为华府有个秋香……唐伯虎点秋香的事情,纯粹是胡编的。 唐伯虎一生穷困潦倒,还有精力去玩这? 历史上倒是真的有个秋香,但她不是华府的丫鬟,而是金陵名妓,本名为林奴儿,号秋香。 因为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因此被称为“吴中女才子”。 秋香曾跟着唐伯虎的老师沈周学画,因此勉强算是唐伯虎的同门师妹。 只是秋香的年龄比唐伯虎大了20岁,唐伯虎16岁出道的时候,秋香已经是36岁的老女人了。 这要是能被唐伯虎看中,还专门卖身为奴,那才叫脑袋被门夹坏了。 云逍之所以对华家既往不咎,主要是华家,在无锡做了大量善事,算是良善士绅。 这个华允诚也是个很有气节的人,明亡后因为不肯剃发,被建奴所杀。 况且江南士绅的群体太过庞大,不可能全部都给杀了。 打压一部分,再拉一部分,这才是最合理的。 “督宪大人宽宏大量,华家感激不尽。” 华允诚拱手谢,看似轻松了不少,实则心中暗自苦笑。 先敲打一下,然后再名正言顺地捞银子,老套路了。 云逍引入正题:“华家有意投资钱庄和水泥厂?” 华允诚说道:“华家在江南各地,开有几家钱庄、当铺,因此有意投资钱庄生意。” 他当然知道水泥赚钱。 可问题是,江南地区根本就没有煤和烧水泥的矿石。 因此他断定所谓的水泥厂,多半是云逍用这个名目来圈钱的。 至于钱庄……多少还能看到一点赚钱的希望。 “也好。” 云逍点点头。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其实贫道准备开设的并非是钱庄,而是银行,与钱庄颇有不同。” 华允诚唯唯诺诺。 银行? 换了个好听的名字而已。 那还不是钱庄? 不过是想巧立名目,大肆捞银子罢了,都懂。 华家投上一笔银子进去,就当做是花钱消灾了。 第410章 花钱消灾?不,摇钱树! “关于这家银行的一些构想,贫道专门写了一个章程,你可以先拿回去琢磨琢磨,然后再决定投多少银子进去。” 云逍叫了一声秘书,去书房取资料。 这才想起秘书还躺在床上,只得自己起身去了书房一趟,取来厚厚的一沓文书。 这是云逍草拟的一份银行章程。 华允诚接过资料,却没有去翻看。 这东西还用去看吗? 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华允诚直接说道:“华家打算投三十万两银子进去,督宪大人觉得可否?” 云逍笑了笑,指了指他手中的资料,“你先别急着做决定,看看这个再说。” 华允诚陪着笑说道:“这个草民回去后再细看,不论如何,这三十万两银子是一定要投的。” 华家曾经也是富甲天下,名下开了多家钱庄,他还有不清楚的? 改了个名叫做银行,它还不是钱庄? 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再说了。 这三十万两银子,算是赎罪银,孝敬云逍子的。 根本就没指望赚钱,还用看吗? “三十万两,容贫道想想!” 云逍眉头一皱,开始思索起来。 华允诚心中一沉。 三十万两,还嫌少?! 他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该不会跟徽商吴养春那样,非要把华家弄得倾家荡产才甘心吧? 如今的华家,可不比华太师那时候了。 那时毕竟朝中有人照应着,没人敢动华家。 可如今却不同了。 华家没有人在朝中为官,以前的关系也就不大好使了。 这也是华家这些年每况日下的原因。 云逍子如今是不折不扣的东南之王,他要是真的想吞了华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是华家伙同其他将你富绅,主动招惹云逍子的。 云逍停止了思索,开口说道:“三十万两银子,贫道只能算你半成股,你看如何?” 三十万两,的确是一笔大数目。 可他要办的是银行,并且还打算办成整个大明最大的银行。 三十万两银子,给华家半成股,已经算是相当优厚的了。 华允诚连忙说道:“半成股,足够多了,多谢云真人厚爱。” 在江南,三十万两银子足够办一家规模大一点的钱庄了。 以华家在江南的声誉,肯定不少赚钱。 此时居然只算办成股,吃相不免有些难看。 不过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反正是花钱消灾,半成就半成,总比把整个华家都给搭进去要好得多。 “华大人回去后,找一些打理钱庄的管事,仔细琢磨琢磨。” “过些日子,贫道会从京里调人过来,跟华家的人一起筹办银行。” 云逍见华允诚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又是一番叮嘱。 其实早在水泥股份拍卖会之后,就寻思着要办银行了。 不然几百万两银子放在那儿长霉,不免太可惜。 因此他早就在京里物色合适的人选。 这样的人才可不怎么好找,也多亏查抄了晋商。 晋商的票号,在大明可是相当有名,并且已经有了银行的雏形。 晋商被查抄之后,票号的掌柜也全都被云逍给接收了。 这些人只需要稍加培训,就可以充当银行的管理人才。 “谨遵督宪大人安排!” 华允诚连忙应承下来,然后起身告辞。 出了周氏园林,华允诚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守在园林门口的富绅们,纷纷上前来打探消息。 听说华家花了三十万两,投资云逍子开办的钱庄,仅得到半成股。 富绅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云逍子,好大的胃口!” “那是三十万两啊,足以开一家大钱庄了!” “难怪他之前对江南士绅和富商下死手,原来是冲着银子而来的。” …… 华允诚的心头一阵阵抽搐。 一名士绅安慰道:“汝立兄,花三十万两,替华家度过这一劫,并且还攀上云逍子这棵大树,不亏!” 华允诚想想也是。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云逍子的合伙人。 有了这样的一座大靠山,至少华家可以少很多麻烦。 华允诚来到码头,上了华家的船。 一名管事迎了上来,问道:“东家,如何?” 这管事姓何,是华家的老人了,帮华家打理商议三十多年,很是精明能干。 “三十万两银子,换了钱庄半成股。” 华允诚摇头苦笑,然后将银行的资料交给何管事,让他好生琢磨。 开船后,华允诚越想越是郁闷,于是叫来随行的一名美妾。 男人烦躁的时候要干什么事情,男人都懂。 在美妾的帮助下,华允诚好不容易有了感觉。 正欲一展雄风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东家,喜事,大喜事!” 华允诚险些被闪了腰,可听到是何管事的声音,又听说有喜事,瞬时满腔怒火化作乌有。 美妾慌忙帮他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一见到华允诚,何管事就喜哄哄地说道:“东家,大喜啊,华家大喜,小人为你道喜了!” 华允诚一阵诧异,问道:“喜从何来?” 何管事扬起手中的文书,“华家这次就要飞黄腾达了,不出五年,华家必定会重现老太师当年辉煌,不,要远远超过当年!” 华允诚愣了一下,随即不悦地说道:“何管事,我一直对你敬重有加,你又何必如此嘲讽于我?” 何管事急道:“东家,你根本没弄明白,云逍子办的这个银行,它根本就不是什么钱庄,而是造银子的摇钱树啊!” 华允诚满脸不可置信。 “东家,你且听我为你细说。” 何管事翻着文书,向华允诚细细解说起来。 “东家应当明白,钱庄这种买卖,就是想法设法让人家的银子拿来,替咱们赚钱。” “能吸揽的银子越多,可以往出放的银子也就越多,钱庄也就赚的越多。” “你瞅瞅这银行的章程!” “以后整个浙直的官府银钱调度,乃至百姓向官府缴纳的钱粮,官府向官员、差役发放的俸禄,全部折算成银子,全部通过银行来存储、发放。” “东家你想想,单凭这一项,银行能吸揽多少银子?然后再拿这些银子进行周转,放给商贾收取利息,这又能赚多少银子?” 听到这里,华允诚‘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第411章 投银子买摇钱树 南直隶和浙江,是大明最为富庶的地方。 官府每年的银钱调度,这是多大的一笔数目? 再加上百姓向官府缴纳的钱粮,以及官府向官员、差役发放的俸禄,全都折算成银子,向银行缴纳或是由银行发放。 并且发放的不是现银,而是类似银票的银券。 银行从中运作,就可以将这些银子,当做自己的钱来操作,向商贾放贷,从中赚取利息。 想透其中的关节,华允诚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心头一阵狂跳。 淡定,一定要淡定! 华允诚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的兴奋与震惊,来回踱步,认真思索起来。 很快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官府又如何能答应钱庄,不,将银钱交由银行打理?” 何管事笑道:“东家,你也是糊涂了,云逍子现在是什么身份?” 华允诚一愣,随即拍了拍脑门,哑然失笑。 自己也是昏了头! 云逍子就是东南王,他一句话,浙直各地官府敢不听他的? 况且这么做,对于官府而言也是好处多多,又何乐而不为? 何管事继续说道:“刚才说的这些,还只是钱庄最常用手段,这银行,还有更高明的赚钱手段呢!” 华允诚:“还有?!” “比如,官府、商贾存储银子在银行,不仅不收取费用,反倒还要向他们支付一定的利息。” “单是这一项,不论是官府,还是商贾,哪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 “东家你想一想,如此一来,银行能吸揽多少银子?” 何管事又是一番点拨。 华允诚想了想,神色又是一变。 要知道,这年头存钱到钱庄里,存户是要缴纳费用的。 通常只有异地经常的商人,由于携带大量的现银极为不便,这才把现银放进钱庄,然后异地取银。 这也是钱庄赚钱的主要手段之一。 不过弊端也是十分明显,要花钱买服务! 除了不得已,哪个商贾,又愿意把银子放到钱庄里? 至于平头百姓,就更不会花这个冤枉钱,甚至不会跟钱庄打交道。 那些有钱的官绅之家,通常都是把银子熔炼成银冬瓜,放在地窖里。 如今把银子存到银行里,不仅不用交费用,反倒还给利息。 看似银行少了一笔收入。 可如此一来,将会吸引无数商人和百姓,将银子存入银行当中。 毕竟把大笔的银子放到家里,安全就是一个大问题。 放到银行里吃利息,钱生钱,他难道就不香吗? 银行因此能够吸揽海量的银子,再放贷出去,存钱和贷款的利息差能赚多少银子? 支付给存户的那点利息,又算什么? 华允诚叹道:“云逍子,这是要把天底下的银子,全都吸纳到他的手里啊!” “东家,你仔细算一算,一年下来,银行能赚多少银子?” “等银行开遍大明各地,就等于拿整个大明的银子,来替自己赚钱,这每年要赚多少银子?” “你三十万两银子买半成股,哪里是亏了?以后华家的荣华富贵,可是全靠这个了啊!” 何管事连连向华允诚道喜。 “云逍子竟然不是想要搜刮华家的银子,反倒是要给华家天大的好处?!” 华允诚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整个人都是飘的。 “东家,小人不得不说你几句。” “人家云逍子是何等人物?小人听说,他光是一个水泥股份,就赚了好几百万两银子,这赚银子的手段,跟点石成金没什么分别。” “再说了,人家又是什么身份?他要想谋夺华家的家产,还需要用这等见不得光的手段?” 何管事又是一番劝导。 华允诚一声赞叹:“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云逍子这心胸之广,格局之大,让人惭愧万分!” 何管事满脸敬服,连连叹道:“钱庄变银行,看似只是换了个名字,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效,云逍子若是投身商道,陶朱公、沈万三都得拜他为师。” “看我这猪脑子!” 华允诚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云逍子问我投多少银子,我竟怀疑他想盘剥华家,扣扣索索的投了三十万两,我真是蠢不可及!” 何管事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快快,船掉转头,回苏州!” “东家,你这是做什么?” “去见云逍子,华家砸锅卖铁,把银子全都投到银行里面去!” …… 华允诚再次来到周氏园林,又追投了五十万两银子。 华家当年是天下首富,这些年有些没落,因此盘了很多生意出去变现,否则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八十万两银子,云逍答应给华家一成的银行股份。 不好意思,机会错过了,涨价了。 华允诚的心头不住地滴血。 这一来一回,白白损失了二十万两啊! 可想到银行日后的前途,现在就是投银子买摇钱树,价钱再高也认了。 何况这是人家云逍子给华家的恩典,一般人想买银行的股份,都还买不到。 华允诚跟云逍谈妥意向,兴冲冲地离开。 周氏园林的主人周本才,也投了二十万两银子进去。 消息传开,江南商界顿时为之轰动,纷纷向华允诚和周本才打探消息。 知道银行的运作模式后,一些士绅和巨商大贾坐不住了,匆忙前往周氏园林拜见云逍。 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入得了云真人的法眼的。 最终云逍从中挑选了五家,声望比较好的士绅和商贾。 不过对待他们,可就没周本才、华允诚那么优厚。 毕竟周本才、华允诚是第一个主动靠上来的商人,众所周知,第一次通常是很值钱的。 云逍用了一半的股份,筹集到了近五百万两银子。 其实这么一大笔银子,他一个人都能拿得出来,上次卖股票赚的银子,还堆在京城里长霉呢! 可赚银子,绝不是云逍的初衷。 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把天底下的银子全都给赚光了。 云逍子筹办银行的事情,迅速传遍江南商界。 士绅、商贾无不震惊他的大手笔。 当然了,持质疑态度的也不在少数。 第412章 办银行?先问咱们答不答应! 银行还处于筹建阶段,甚至连名字都还没取,就在江南传的沸沸扬扬。 此时大明的金融业已经初具雏形。 六大行业,盐、当、米、木材、药材和花布,其中的‘当’,不只是指典当行业,还包括钱庄。 此时除了当铺、银号等具有一定金融性质的商铺,甚至还有专门从事营汇兑业务的票号。 规模比较大的几家,开遍全国各省。 云逍即将开办银行的消息一传开,首先坐不住的就是这些钱庄。 这一日,江南五大钱庄的主事人齐聚得月楼,商议应对之策。 “云逍子的手未免也太长了,竟然把手伸到咱们碗里面来抢食了。” “存银子不光不交钱,还要支付利息,这样一来,天底下的银子,不全都被吸到云逍子那里去了?” “为了揽存,他竟然连钱庄的行规都不讲了,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咱们了啊!” …… 五大钱庄的人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云逍子的身份摆在那里,手中有权且不说,他身后还站着皇帝,靠山比谁都大。 论资本,他的银子又比谁都多。 银行的运作模式,又远比钱庄高明。 这还怎么跟人家斗? 等银行真的办起来,天底下的钱庄哪里还有活路可走? 几人正忧心忡忡之际,当中一人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其他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有人问道:“于大掌柜的,你何故发笑?” 这人是‘通海银铺’的大掌柜,名为于东波。 通海银铺是直、浙、闽三地最大的一家钱庄。 幕后的东家,来头可是非同小可,正是以海外贸易为主,十三家士绅豪族、巨富组成的庞大利益集团。 通海银铺的分号遍及整个东南地区,可谓是财大气粗,根深叶茂。 于东波笑道:“各位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云逍子那个劳什子银行,肯定是办不成,你们这时候担心个什么?” “于大掌柜,此话怎讲?” 其他四家钱庄的掌柜无不精神大振。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云逍子弄出来的这个银行的章程,发现了几个致命的弱点。” “由此我断定,所谓的银行,根本就成不了什么气候,或者直接就是云逍子,拿来圈钱的由头。” 于东波语气笃定,自信满满。 一名掌柜催促道:“于大掌柜,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点给咱们几个说说。” “其一,官府银钱调度、官吏薪俸发放,以及百姓缴纳赋税,全都经过银行,光是这一条,就不可能行得通。” 于东波竖起一根手指,得意洋洋地说道。 见其他人依然不解,于东波提醒道:“你们仔细想想,要是真的这么弄,官府从上到下的官吏会答应?” 其他四家钱庄掌柜仔细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 一人朝于东波竖起大拇指,大笑道:“还是于大掌柜看得透彻,云逍子要是真的这么搞,银钱往来就没了火耗,官吏们上哪儿捞银子去?” 其他人跟着一阵笑,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起来。 所谓火耗,又称“耗羡”、“羡余”,是正税之外无定例可循的附加税,也是朝廷默许州县官在收税时加征银两。 地方各州县在收完赋税后,要把老百姓上交的碎银子,熔炼后再铸成银锭。 由于老百姓的的碎银子纯度质量不一,在熔炼铸锭的过程中会出现损耗。 因此,地方州县在收税的时就会以“火耗”为由,多向老百姓收一些赋税。 由于大明官吏的薪俸低的可怜,地方官员靠这点俸禄,生活难以维计。 于是就靠盘剥百姓来大发横财,其中加收火耗,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笔收入来源。 朝廷虽然很清楚这些,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吃苦的老百姓。 要是百姓缴纳赋税银子,直接通过银行,官府也就没了借口收取火耗银子,彻底失去了这笔来源。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云逍子这一手,等于是断了所有地方官吏、差役的收入来源。 他们还有不跟他拼命的道理? 好吧,你云逍子是浙直总督,手中有权,不敢明着跟你斗。 可朝廷的各项政令,总要通过地方官吏来实施吧? 斗不过你,我消极怠工总行吧? 你总不能拿着刀子,逼着人给你干活吧? 于东波得意地一笑,接着又竖起两根手指:“其二,就是银行以银券来支付。所谓的银券,不就是宝钞吗?咱大明的商贾、百姓又不是傻子,谁还会信这个?” 其他四家掌柜又是一阵大笑。 宝钞,完全是大明的一个笑话。 金融就是大明软肋,说句丢人的话,与蒙元相比都差远了。 说起来,这都是老朱造的孽。 洪武年间,有老朱镇着,宝钞的问题还不大。 等到了永乐年间,朱老四开启了疯狂印钞模式。 于是乎,宝钞的价值也就跟着一泻千里。 洪武末年的时候,一贯宝钞能兑换五百文铜钱。 到了朱老四上台,一贯宝钞变成了一百文。 等到了永乐末年,变成了十文钱。 大明军神去了一趟土木堡之后,宝钞完全变成了废纸,一百贯宝钞连一文铜钱都不值。 那时候把宝钞丢在大街上,百姓都懒得去理睬,拿回去擦屁股都嫌硬。 大明也正是因为宝钞,导致国家信用破产,没有商人愿意借钱给朝廷。 云逍子日鬼弄棒槌,居然把老百姓当成是傻子,打算用纸钞来糊弄人。 岂不是个笑话? 于东波举起三根手指,面露傲意,冷笑道:“还有这第三条,云逍子要是想断咱们的财路,先要问咱们答不答应!” “于大掌柜的这话说的没毛病!” “咱们三江源银号,后面可是盐商,云逍子敢断咱财路,咱就敢让大明所有人都吃不上盐!” “我们信昌号可是皇店,宫里面有人的!” “咱们只要联起手来,朝廷都得往后退,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云逍子,休想插手钱庄这一行!” …… 于东波摆摆手,说道:“我们通海号后面的人发话了,先不用去搭理云逍子,让他先蹦跶去,等事情闹大了,看他怎么收场。” 几人纷纷称善。 第413章 与民争利? 云逍筹办银行的事情,可不光是钱庄坐不住。 薛国观这个内阁大臣,以及张国维这个应天巡抚,同样也坐不住了。 云逍要办钱庄的想法,张国维当然还记得,当时他还提出,到时候要官府配合。 可万万没有想到,云真人办的这个,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钱庄啊! 二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约着王承恩、范景文这两个‘同志’,来到周氏园林见云逍。 “银行的事情,在坊间议论纷纷。” “云真人办的这个银行,果真是如传闻中的那样?” 张国维身为应天巡抚,自然是最为紧张,迫不及待地向云逍询问。 “坊间议论?” 云逍哂然一笑,“是不是说贫道想银子想疯了,变着法子捞银子,又或者说是贫道仗着权势,与民争利?” 张国维讪讪一笑。 坊间流言,还真是这么说的。 王承恩道:“云真人办银行,那自然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也是为了黎民百姓的福祉。” 咱能不无脑吹吗……薛国观等人心中一阵腹诽。 云真人为国为民,凭本事赚银子,这自然是无可厚非。 可银行的事情,牵连实在是太大了,弄不好会搞出大风波,最终不仅于国家无益,老百姓也会跟着遭殃的啊! 云逍朝王承恩点了点头,“不错,贫道办的这个银行,还真是为了朝廷和百姓。甚至说,关系到大明富国强民,甚至是千秋大业,也不为过!” 薛国观等人都是一震。 云真人说的这么重要,那肯定是真的。 可怎么都看不出来,钱庄会重要到这种地步啊! 王承恩一阵得意。 怎么样,咱家说的不错吧? 可云真人的银行,真的有这么重要? “那今金融的事情,老王把贫道说的整理一下,让陛下也了解一下。” 金融对国家经济至关重要,云逍觉得有必要给崇祯和大臣们上一课。 薛国观等人打起精神。 云逍也叫来秘书,现场做好记录。 “银行能够给大明带来诸多好处!” 云逍整理了一下语言,然后开讲:“首先,银行能够促进商业的繁荣。” 云逍所谓的银券,其实就是纸币。 只不过为了避开宝钞这个雷,才特意换了个名字。 他开办银行,首要目的就是为了推行纸币,最终取代金、银、铜币。 单从货币这一点来说,就对大明的经济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性。 后世的古装剧中,经常可以看到,剧中人拿铜钱或银子在店铺买东西。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方便快捷,爽利的很。 豪横一点的,直接‘啪’的一声,一沓银票打脸。 事实是,这样的剧情全特么的是扯淡。 不论是大明,还是其他朝代,市面上流通的铜钱,不管新旧、面值,还是轻重、大小都不一样。 这就导致钱币的实际价值,与面值完全不相符。 你拿十文旧铜钱,或者是小铜钱,有可能只能买到五文钱的东西。 铜钱还要稍好一些,银子则是更为复杂。 由于各地铸造的银锭,含银量各有不同,因此跨地交易必须重新换算。 这样的货币体系,不仅给商业发展造成掣肘,还会给造假者留出了巨大的操作空间。 有了纸币,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以纸币作为统一的交易货币,不仅方便携带,铜钱、银子的种种弊端,也全都可以被解决。 “前宋正是因为交子的出现,商人们交易时便不再使用沉重的银子和铜钱,这才有了空前的繁荣。” 张国维是个懂经济的人,看得比其他人还要透彻一些。 当然了,他也清楚纸币带来的危害,就要提出质疑。 云逍摆摆手:“你的顾虑,贫道自然清楚,且听贫道一项一项说完,再来为你解答。” 张国维不再发问,耐心地听下去。。 “其二,可以将天下闲散的银子,全都汇聚到一起。” “贫道以前说过,银子只有流通起来,才能算作是钱,而埋在地窖里,跟石头和泥巴并没有任何区别。” 这番话,让薛国观等人连连点头。 大明原本是极度缺银国。 自隆庆、万历以来,通过南方海外走私贸易,使全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全都流通到了大明。 于是白银取代铜钱,成为主要货币。 如今大明民间的有钱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这些有钱人,尤其是那些当官的,通常是把银子藏起来,全都变成了死钱。 如今银行通过支付利息的方式,吸引民间的白银,然后再放贷出去。 如此一来,死钱也就变成了活钱,因此会带来巨大的经济推动力。 范景文赞叹道:“这银行一出,就能把一潭死水搅成活水,妙啊!” 薛国观点点头,“如此一来,朝廷的赋税也就可以多了起来,国库也就不会再那么困窘了。” 云逍接着说道:“银行的第三点好处,解决‘火耗’这一顽疾!” 地方官员以火耗为名,大肆盘剥百姓。 百姓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一旦对他们的剥削超出承受极限,那他们也就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 可百姓缴纳赋税,就要产生火耗,朝廷即使想禁,也无从禁起。 从银行缴纳,就完全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 薛国观连连点头:“光是火耗这一项,就能让天下百姓的负担减轻一大截,银行,的确是可以造福百姓。” 云逍笑道:“造福百姓的可不只有火耗这一项,还有青苗法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银行也可以一并解决了。” “居然还有这等好处?” 薛国观等人精神一振,身子前倾。 所谓青苗法,是王安石变法的主要措施之一。 王安石执政后,规定凡州县各等民户,在每年夏秋两收前,可到当地官府借贷现钱或粮谷,以补助耕作。借户贫富搭配,十人为保,互相检查。 这项措施本是为了抑制兼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救济百姓。 这原本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但地方官府一通花式操作,让好事变成了恶事。 地方官员强行让百姓向官府借贷,而且随意提高利息。 加上官吏为了邀功,额外还有名目繁多的勒索,百姓苦不堪言。 这样,青苗法就变质为官府辗转放高利贷、收取利息的苛政。 一个小小的钱庄,不,银行,就能解决青苗法解决不了的问题? 第414章 假钞?贫道有办法啊! 云逍问道:“钱庄有放贷这项业务,你们应当都清楚吧?” 薛国观点头说道:“这个自然知道,可钱庄放贷,都是针对大商贾,这与小民何干?又与青苗法何干?” 张国维等人也都迷惑了。 “银行当然也放贷,不过放贷的对象不仅是那些大商贾,还针对官府,同时也针对普通百姓。” “银行可以低息贷款给寻常百姓,在青黄不接的季节,银行甚至可以贴息贷款给他们,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云逍一番解释。 张国维猛地站起身来,急声问道:“果真如此?” 云逍十分确定地说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正是贫道办银行的初衷。” “如此一来,百姓再也不用因灾、因病,被迫卖田,典当家业,甚至是卖儿鬻女!” “云真人,这是惠及天下黎民的大功德啊!” 张国维拱手相云逍一礼。 薛国观、范景文连声称赞。 事实上,很多百姓失去土地,甚至是卖身为奴,主要的原因就是在青黄不接的季节熬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借高利贷。 最终由于无法偿还,不得不卖田、卖身。 王安石推行青苗法,初衷是什么? 就是希望通过青苗法的施行,通过“理财”,在财政上的“开源”来解决现实中“积贫”困境。 并同时改善百姓生活,使其避免受兼并之苦以及高利贷的盘剥,达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初衷是好的,然而事实证明,这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王安石也因为青苗法的失败,而饱受世人诟病。 银行贷款给百姓,完全可以达到青苗法的理想效果。 因为这属于民间借贷,官府根本插不上手,自然也就没有了上下其手、盘剥百姓的机会。 百姓得到低息甚至是贴息贷款,就再也不用去借高利贷,借此顺利度过难关。 这不是利国利民,又是什么? 单凭这一项,这个银行就必须搞! 云逍笑了笑,接着说道:“银行的好处,还不止刚才说的这四点。” 薛国观愕然道:“还有?” “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现在说了为时过早,等以后有机会,贫道再与你们细说。” 云逍倒不是卖关子。 他办银行,最终目标是要建大明货币体系,进而主宰整个世界的经济。 不用发动战争,就能撸白皮们的羊毛,简直是爽到不能再爽的事情。 当然了。 构建以白银为基础的大明货币体系,需要建立在大明强大的国力的基础上。 这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现在银行还在筹建阶段,纸币还没有开始发行,说这个为时过早。 云逍接过贴心秘书递过来的茶盏,喝了几口,然后问道:“有什么疑惑,现在你们可以问了。” 张国维早就心急难耐了,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确保银行发行的银券,不会跟宝钞那样泛滥?” 云逍答道:“这个简单,发行银券之初,将银券与白银绑定,银行储备有多少银子,就发行多少银券。白银和银券,随时可以兑换,方便自由。” 没办法,老朱一个宝钞,把大明的金融和国家信誉全都给毁了。 现在只能给他擦屁股,一点一点地重新建立起来。 等纸币在民间建立起足够的信誉,逐步用纸币取代金、银、铜。 那时候只需要掌握一定数量的黄金或者是白银,当做压舱石,就无需一比一的比例去储备了。 张国维松了一口气。 要是跟成祖那样无节制的印钞,无异于强盗一样掠夺百姓。 如果真是那样,银行的作用再大再多,也没有办的必要。 有相应的储备银,随时可以兑换,这就有了足够的保证。 范景文接着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据我所知,前宋的交子,不仅设计复杂而又讲究的图案,当中还留有暗记,并且还需要亲笔押字,让他人难以伪造。” “交子,面对的是大宗交易的商贾,因此他们很容易就能辨别真伪,无从伪造。” “而银行发行的银券,面对的是天下百姓,大多数百姓连字都不识,又如何能辨别真伪?” “一旦假钞泛滥,不光苦了百姓,银行最终也难以开办下去。” 范景文提出的这个问题,可不是杞人忧天。 从秦朝的半两钱开始,假币的问题就从来没有断绝过。 在北宋末年,宋徽宗曾一次赦免十几万名制造假币的犯人,可见假币这一行猖獗到什么地步。 不光是铜钱。 北宋的交子、元朝的交钞以及大明的宝钞都有相应的假币。 为了防伪,这些纸币都采用专门的纸张、印鉴,以及复杂的图文设计。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制假者依旧大行其道。 大明洪武时期,江苏句容有一个名叫杨馒头的人。 这是个猛人,他组织造假团伙,让银匠负责制版,然后在生产纸马的人家进行印刷。 用这种方法伪造出的大明宝钞,可以以假乱真。 到如今,由于铜钱铸量不足,宝钞彻底崩溃,白银逐渐成为通用货币。 以为这样就没假币了? 那你就大错而特错了! 银子成了主要流通货币,随之而来的就是“伪银”横行。 伪银种类之多,造假手段之高超,令人眼花缭,叹为观止……这种造假的手段,从古至今都有,可不是后世的专利,不得不说九州人的智慧。 利用伪银购买商品或实行诈骗的案件,在明清时期屡屡发生。 以至市面上出现了不少教人分辨白银成色、识别伪银的专著,如冯琢珩的《辨银谱》、宁寿堂的《银谱》等。 连银子都能作假,甚至是《清明上河图》都能伪造出让名家打眼的赝品,况且是纸做的银券? 防伪手段不到位,光是造假就能把银行给造垮。 如今的防伪手段倒是不少,然而要是把银券搞的太复杂,老百姓根本就没办法辨别,又如何能够在民间流通? 这是根本无法克服的大难题。 “这个……倒也简单。” 云逍笑了笑,智珠在握,胸有成竹。 不好意思,又该贫道装……人前显圣了。 第415章 杜绝假钞,云真人有绝招 开玩笑! 要是没有纸币防伪的手段,云真人又怎么可能去开银行,发行钞票? 云逍对秘书低声吩咐了几句。 柳如是去了一趟书房,不多久就返转回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她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沓白纸,给薛国观等人每人分发了一张。 薛国观诧异地叫了起来:“这是什么纸张?竟然如此坚韧,又是如此光洁、挺括?” 其他几人也都大为新奇。 云逍说道:“折一折,揉一揉,再用力撕扯一下试试看。” 薛国观等人先是使劲折、揉。 纸张之上,竟然没有什么痕迹。 抖动时,纸张还发出清脆的声音。 接着又使出力气,用力去撕扯。 费了不少工夫,才将其撕开。 这样的纸张,闻所未闻,几人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纸张,还有更为神奇的地方!” 云逍又将一张纸,放到茶水里浸泡。 许久都不见跟寻常纸张一样变形、腐溃。 最后云逍又用火去焚烧。 纸张原本就是易燃之物,寻常纸张一点就燃。 可云逍拿出来的这些纸张,只是被烧焦、烧的冒烟,却不见明火。 明显不是什么易燃之物。 这就奇了! 云逍笑道:“光是这种经久耐用,耐折、不起毛、不断裂的印钞专用纸,那些造假者都做不出来,又如何能做出假币来?” 薛国观用手抚摸纸张,叹道:“单凭这手感,即使是眼盲之人也能感觉出真假,普通百姓一眼就能辨明。这样的纸张,哪里又该是凡间所有?” 王承恩用手指弹了一下纸张,笑道:“云真人该不会是在里面,施加了什么仙法吧?” 云逍笑笑不语。 当然不会把这样的绝密告诉其他人。 甚至连皇帝,都不会告诉。 这玩意儿,就是后世的印钞专用纸啊! 现在的造假者,又怎么可能造的出来? 其实造印钞纸,并非是什么黑科技,以大明现有的条件,造出来并不难。 早在云逍准备开银行的时候,就找来工匠,在西山岛秘密进行试验。 普通的纸张,主要成分是木质和草质纤维,而植物纤维主要由具有很多亲水基团的纤维素构成,所以纸张会吸水润胀,外形也会因此而发生变化。 云逍准备用来印钞的纸张,基本材料是短绒棉制作的棉纸,纤维较坚韧,浸水后也不易断裂。 并且棉浆中,还加入了少量石灰粉。 如此一来,纸张中的酸性物质就会被清除掉,纸张就不会褪色,并且十分坚韧。 这种纸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特别适合印刷,这是其他任何纸张都比不上的。 如果想进一步提高仿制的难度,其实也很简单。 就拿美刀来说,作为世界上的霸权货币,很早就开始开发特种钞纸。 美刀钞纸中,带有红色和绿色两种纤维植物,其原材料说起来也简单,实际上只是一些淘汰下来的纯棉布衣服,剔除掉白色纺织品,仅此而已。 云逍只要愿意,随意往里面添加其他材料,只要自己掌握配方,别人想要仿制就很难。 云逍接着说道:“不光是纸张,印刷银券所用的油墨,也是特制的。” 印钞用的油墨,可不是现在那种兑水的墨汁,而是油性墨。 这种墨不怕水,还具有光泽色彩,并且想要什么颜色,直接往里面添加什么颜料就行了。, 现在当然也不会有这种油墨,属于云真人剽……不,伟大发明创造。 光是纸张和油墨这两样,那些造假币的即使花上一百年,都琢磨不出其中的门道。 这让他们怎么仿制? 薛国观抚掌笑道:“云真人的手段,恐怕要让造假钱这一行,从此断绝传承了!” 几人一阵大笑。 云逍又道:“光是防伪还不够,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绝不能如同宝钞那样滥发!” 薛国观等人深以为然。 大明的宝钞是怎么玩完的? 就是朝廷把宝钞当成是提款机,肆无忌惮地滥发。 到最后一文不值且不说,还让国家信誉崩盘,到现在都没能恢复过来。 这也是云逍为什么建私人银行发行银券,而没有让朝廷直接插手的缘故。 以大明朝廷的尿性,那还不把钞票印的满天飞? 必须要把规矩立起来。 等朝廷上下都有了金融的意识之后,然后再放手,把印钞权还给朝廷。 没办法,谁让云真人能力强呢,事事都得他来操心。 云逍说道:“够流通兑换,高明的防伪,以及严格的监管,彻底断绝滥发,这才是银券能够被百姓接纳的三大基础,缺一不可!” 张国维叹道:“云真人考虑的如此周密,下官佩服。” 范景文又想到一个问题:“由于宝钞声名狼藉,如何让银券迅速在百姓中重建声誉,云真人可曾有过思量?” 云逍点点头,“这个贫道早有考虑,已经开始在做准备,不用担心什么。” 薛国观跟着说道:“没了火耗,地方官吏、差役少了一笔收入,到时候肯定会闹腾起来,这又该如何解决?” “杜绝官员、差役盘剥百姓,这是必须的,然而他们也要养家糊口,微薄的薪俸肯定是不行的。” “银行从百姓手中收取的碎银,要收取一定的火耗。到时候银行除开成本,剩下的火耗全都交给地方官府,用于贴补官吏和差役。” “不过这只是便宜之计,等日后纸币完全取代白银、铜钱,就收不到火耗。” “因此朝廷从现在开始,就要制定新的薪俸制度,贫道的建议是高薪养廉。” 薛国观连连点头,将这番话牢记在心头。 同时也在心中赞叹不已。 云真人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不愧是谪仙,不,圣人! 云逍看向几人,问道:“还有其他什么问题?” 薛国观、范景文、张国维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纰漏。 王承恩欲言又止。 云逍说道:“有什么顾虑,但讲无妨。” “云真人的银行一出,那些个钱庄可就没有什么生意了。” “这可是断人财路啊,他们如何能够善罢甘休?恐怕又会生出不少风波。” 王承恩忧心忡忡地说道。 其他人的神色也都变得凝重起来。 第416章 金融战?那便战就是! 薛国观等人都是明白人。 等银行开张,以后还有钱庄什么事? 王承恩其实是说轻了。 断了天下钱庄的生意,何止是会引起风波? 那将是一场滔天巨浪啊! “有哪些钱庄,后面又有哪些后台,说来听听!”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大明原本有六大钱庄,八大晋商被铲除后,晋商开办的银号,也就此衰落,被挤出顶级钱庄之列。” “剩下的五大钱庄,分别是通海银铺、三江源银号、信昌钱庄、昌隆票号以及万汇钱庄。” “通海银铺,是闽商以及江南参与海贸的士绅豪族开设。” “三江源银号,是扬州的盐商联手开办。” “昌隆、万汇的靠山,分别是漕运衙门和洞庭商帮。” 王承恩这个厂督也不是吃干饭的,对钱庄背后的靠山很清楚。 云逍问道:“还有一个信昌钱庄呢?他们背后的靠山,莫非有什么忌讳?” 王承恩讪讪一笑,压低声音说道:“信昌钱庄,是张家开的。” 云逍眉头一皱:“张家?哪个张家?” 王承恩道:“太康伯张家,懿安皇后的娘家人。” 云逍恍然大悟。 原来是张嫣的娘家人,难怪王承恩这样讳莫如深。 张嫣是先帝皇后,崇祯又对她极为敬重,牵扯到她的娘家人,的确是有些难办。 不过云逍倒是无所顾忌。 自己与张皇后的关系……算不上密切吧,起码也是肌肤相亲,不,有过救命之恩。 况且张嫣的个性严正,是个贤德的皇后。 真正与张家有了什么冲突,她也不会公私不分,站在娘家人那边。 王承恩接着神色凝重地说道:“以万岁爷对云真人的信赖,这些钱庄背后的靠山,倒也不用太顾忌什么。可他们一旦联合起来,可就相当难对付了。” 以王承恩的身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这些钱庄真的是不好惹。 别说是王承恩了,就连崇祯想要动钱庄,也都只是想想而已,绝不敢真的动手。 那是因为大明的钱庄,不是一般的牛啤。 那不是钱庄,而是能够与朝廷抗衡的金融帝国! 由于大明前期滥发宝钞,导致国家信誉崩盘,金融体系也被整的一团糟。 于是乎,民间的钱庄趁势崛起。 到了嘉靖时期,钱庄已经发展为一个可与朝廷抗衡的庞然大物。 嘉靖八年,由于私贩铜钱猖獗,朝廷下令禁止贩卖铜钱。 这一下可就断了钱庄的滚滚财路。 钱庄联合起来,给了朝廷一记响亮的耳光。 所有的钱庄私下相约,通过控制白银、铜钱价格,哄抬‘钱价’,以至于物价暴涨。 最后朝廷实在是没辙了,只能放开禁令。 等到了万历五年,大臣庞尚鹏(就是提出“一条鞭法”的那位),奏准设立钱铺。 从那以后,钱庄变成了合法的存在,并且越发的膨胀起来。 发展到现在,钱庄已经成为能够左右国家金融的庞然大物。 有些资本雄厚的钱庄,不仅铸造钱币,还利用其左右兑换的地位,呼风唤雨,长期操纵银两、铜钱的市价,从中大发横财。 现在云逍要断他们的财路,他们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原来如此!” 云逍以前还真不怎么了解大明的金融状况。 也就是知道大明的金融就是个渣,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渣到这种地步。 “这些钱庄,还真是不一般的嚣张啊!” 云逍‘呵’了一声,“看来贫道这银行,还非开不可了。” 王承恩正要开口相劝。 云逍摆摆手,断然说道:“金融,乃国家之经济命脉,岂能掌握在私人的手里,成为商人大发横财的工具?哪怕是火坑,这次也要给他踏平了!” 薛国观站起身来,“蹚火坑的事情,还是由本官来吧!” 张国维和范景文站起身来,异口同声地说道:“下官义不容辞!” 王承恩苦笑着说道:“云真人既然决定了,即使真的是火坑,咱家也要去蹚一蹚。”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云逍不在意地摇摇头,示意几人坐下。 “钱庄若是能顺应潮流,按照银行的模式来改进运作,对于大明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有钱一起赚,只要他们能守法经营,贫道自然不会去难为他们。” “若是这些钱庄不知天高地厚,还妄想着主宰大明的金融……” 说到这里,云逍的神色冷了下来,一声冷笑,“那贫道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家破人亡!” 比权势? 在整个东南地区,还能有谁比云真人大? 玩阴招? 东厂、锦衣卫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打金融战? 虽然云真人不是什么搞金融的专家,随便漏一点,就能打得那些钱庄满地找牙。 钱庄想战,那便战就是! 接下来,几人又继续商议了一些银行的细节。 最后王承恩问道:“这银行叫什么名字?” 云逍想了想,说道:“就叫……大明商业银行吧!” 按照他的构想,开办的第一家银行,是一家纯粹的商业银行。 发行货币,也只是暂时的。 等一切都成熟了,由朝廷成立央行,专门来管理整个国家的金融体系。 云逍从未想过,要把金融把控在自己或者是私人手里。 那样对自己,对大明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 筹办银行的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花魁选拔,也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前期的海选,云逍自然不会亲自参与其中,交给那些青楼来运作就是。 等到最终的决赛,选出十二金钗,再去露个面也就是了。 唯独让云逍头疼的就是,到时候,要给十二钗每人赋诗作词一首。 整整十二首啊! 接下来该剽……借鉴谁的呢? 主要是螨清的诗词根本不能打,能拿出手的太少了。 这要是穿越到唐朝之前,即使是一百零八金钗,云逍都不虚。 银行和花魁选拔的事情,不用云逍操心。 不过他也没闲着,去了一趟西山岛,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安排。 第417章 谣言?云真人有专治谣言的特效药 云逍前后在西山岛,整整盘桓了二十天的时间。 一直到十月十七这天,第二天就是银行开张的日子,他才离开西山岛,乘船返回苏州。 王承恩、薛国观等官员,以及华允诚、周本才等银行股东,早早地来到官船码头等候,柳如是也在其中。 这次云逍去西山,董小宛随行,柳如是由于忙花魁选拔的事情,因此没有跟着一起。 二十天未见面,柳如是心中甚是想念……啥,耕田?这和耕田有什么关系? 大黄船靠岸,云逍带着董小宛以及一干侍卫下了船。 柳如是一眼看出,‘青牛精’明显瘦了许多,也变黑了,当下就有些心痛。 她将董小宛拉到一旁,低声数落道:“你可真是厉害,竟然让他操劳成这个样子。” 董小宛的脸皮薄,顿时满脸通红,小声解释道:“哪有姐姐想的那么龌龊?这些天在西山岛,他跑遍了全岛,每天还要讲学,能不累吗?” 柳如是不满地嘟囔道:“王象晋、王徵那帮人干的好事,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使唤!” 董小宛瞪大眼睛看着她。 生产队的驴,是个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他是青牛精变的吗,怎么又变驴了? 薛国观等人纷纷上前同云逍见礼。 云逍察觉到,几人的神情间都带着忧色,华允诚等士绅、富商神色更为明显。 云逍诧异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承恩答道:“这几天,苏州城中谣言四起,都是关于银行的。” “哦?” 云逍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看来五大钱庄出招了,仅仅只是谣言,就没别的手段了?” 王承恩答道:“那倒不曾有。” 华允诚苦笑道:“如今城中都在谣传,说督宪大人打着开银行的旗号,拿宝钞换真金白银,然后运到京城去。光是这个谣言,就让商人、百姓对银行望而却步了。” 张国维说道:“要不,把开业的日子,往后推一推?” 薛国观摇头道:“推不得,本来就是谣言满天飞,这要是再推迟开业,岂不是坐实了谣言?” 范景文叹道:“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为什么就如此之难?” “无妨,过了今天,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即问道:“找一处酒楼吃个饭,有些饿了。” 薛国观等人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都是心中大定。 前些日子,关于云真人的谣言,在江南各地都传疯了,结果如何? 云真人既然这么淡定,那肯定是早有安排,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反倒是华允诚等人,依然是忧心忡忡。 他们几个,几乎是把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了。 这要是银行还没开张就胎死腹中,那损失可就大了,能不担心吗? 距离官船码头不远处,就是江西会馆。 会馆的前面是对外营业的饭馆,客人多数是南来北往的商贾,因此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云逍正想听听坊间是怎么议论的,于是径自来到会馆中。 一行人虽然都是身穿常服,但是人数众多,一看就是大富大贵,再加上柳如是和董小宛,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不过苏州城中的富贵人家多了去,因此饭馆中的客人也就是看了几眼,也就不再去关注他们。 云逍等人直接在大堂中占了三张桌子,然后坐下来边等着菜,边听客人们闲谈。 大明言路开放,即使是普通老百姓也是相当敢说,可不像是后来的螨清,吃饭的地方都要挂上一个‘莫谈国事’的帖子。 一桌行商装扮的客人,正在大声地议论着银行的事情。 “浙直总督云逍子,要在阊门那边开一家银行,这事听说了没有?” “这种稀罕事,哪能没听说过?” “听说往银行里存银子,不仅不交钱,反倒还给咱们利息。” “还有这样的好事?等银行开张了,我把家里的银子全都存到银行里去,光是吃利息,都能够一家子的开销了。” …… 演的好尴尬啊……云逍看了王承恩一眼。 王承恩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 华允诚低声说道:“谣言传的太厉害了,是草民特意安排人这么做的,总能起些作用。” 云逍摇头一笑。 找人演戏,也要找专业的吧? 这么蹩脚的演技,比后世那些只会瞪眼睛的戏子,演技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果不其然。 边上一桌客人开始反驳那些‘演员’。 “利息?那不过是钓鱼的饵料,等把咱们的银子骗到银行里,本钱都拿不回来,还指望利息?” “你们几个在那儿瞎吹,怕不是收了银行的银子,替银行说话的带笼子吧?” “所谓的银券,那不就是宝钞吗?换个名字就以为咱们不知道了?” “拿白花花的银子去换废纸,把咱们老百姓都当傻子呢,谁会去上这个当?” “云逍子是神仙,肯定不会干这事,多半是那些当官的干的好事。” …… 一伙不专业的群演狼狈而去。 华允诚等商人心情变得越发沉重。 谣言就像是瘟疫一样,一旦传播出去,就很难消除了。 并且这次的谣言直中要害。 大明人对宝钞深恶痛绝,造谣者把银券跟宝钞联系在一起,效果自然是出奇的好。 华允诚忧心忡忡地问道:“督宪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无妨,吃饭。”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夹起一块酒糟蚶,开始享用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哄闹声。 会馆中的客人纷纷朝外面看去,有好奇的专门跑出去打听消息。 片刻后,打探消息的人返回来,兴奋大声说道:“禁军,大批的禁军,还有水师的船,押着十几条大船。” 有人不解地问道:“难不成是有大人物来苏州了?” “不是什么大人物!” “从船上运下来的是货物,也不知道是啥东西,重的不得了,正装车准备进城呢,足足装了一百多辆大车!” …… 众人按捺不住好奇,纷纷出去看热闹。 云逍放下筷子,淡然一笑,“专治谣言的特效药来了!” 第418章 禁军护卫,车队运银 阊门,山塘街。 这里是苏州城,也是整个大明一等一繁华之地。 街市上店铺鳞次栉比,摊商云集,人头攒动。 山塘街上,新近开了一家商铺。 这家商铺的门脸,比寻常商铺要大三倍不止。 商铺尚未挂牌,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行当的。 但苏州城的人都知道,这里便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大明商业银行的总号。 在距离银行斜对面,有一座茶楼,从茶楼的二楼,可以将银行大门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在茶楼二楼的一个雅间中,五大钱庄的主事人,正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茶。 “谣言,还真是一个好东西啊!” 三江源银号的大掌柜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感慨。 一人跟着笑道:“这可是于大掌柜的妙计,不费吹灰之力,就凭着轻飘飘的几句谣言,就让云逍子的银行胎死腹中,高明,着实是高明啊!” 其他几人也跟着纷纷出声恭维。 “各位谬赞,于某可担不起。” 于东波说的十分谦逊,神情间却满是得意之色。 “这也是云逍子出了一记昏招,搞什么不好,偏偏要搞什么银券?” “银券跟宝钞有什么分别?咱大明的人,提起宝钞就发怵,谁会拿白花花的银子,去换没用的宝钞?” 于东波连连摇头。 “云逍子怎么也想不到,几百万两银子的大生意,竟然会被几句谣言搞得灰头灰脸,甚至连生意都给搞黄了。” “都说云逍子是谪仙下凡,能够神机妙算,看来也不过如此。” “其他的方面不敢说,在做买卖这一块,尤其是做钱庄生意,他也就是个刚破蒙的学童。” 几人一阵大笑。 “还以为这次,要跟云逍子好好地斗上一场,没想到这银行还没开张呢,就要黄了,真是有些无趣。” 信昌银号的大掌柜,看了一眼斜对面的银行,不屑地一声冷笑。 懿安皇后的娘家人,说话就是这么霸气。 于东波笑道:“这样也好,免得跟云逍子撕破脸,这道士要是发起狠来,一般人可受不住,和气生财,咱们也没必要跟他死磕。” 一人不解地说道:“我就奇怪了,云逍子既然有银子,又想涉足钱庄这一行,为啥不老老实实地做钱庄生意,偏偏搞什么银行?” 信昌号大掌柜笑道:“人家这是银子多了咬手,准备拿银子打水漂呢!” 几人又是一阵笑。 于东波摇头说道:“可笑那华家,当年也是咱大明响当当的首富,这次华允诚竟然跟着云逍子一起搞什么银行,非把华家的那点家底全都赔进去不可!” 三江源银号大掌柜笑道:“华家名下也有好几家钱庄,这次华家要是倒了,通海银铺不是正好吞了这些钱庄?” 于东波正要答话,看到街道上的人纷纷向街边避让,顿时打住话头,好奇地说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就见一名披甲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大批披坚执锐的官兵,护卫着一个车队,浩浩荡荡地朝这边驶来。 原本热闹非凡的山塘街,瞬时安静下来。 人们既是惊恐,又是好奇地打量着车队。 车队一共有一百多两大车,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货物,全都用铁皮箱子装着,压得车子摇摇欲坠,拉车的牲口看上去也是十分吃力。 “这是拉的什么货物?” “禁军,那是勇卫营的兵马!” “天子禁军怎么开始押解货物了?” “那些大车上拉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会那么沉,还有禁军护卫?” …… 茶楼中,五大钱庄的大掌柜们也停止了交谈,好奇地看向车队。 车队经过茶楼下方的时候,车轴忽然断裂,上面的几个铁皮箱子滚落到地上。 哗啦啦! 白花花的银锭子,到处翻滚,在阳光下泛着银灿灿的光泽,险些亮瞎了人的眼睛。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银子! 一百多车的银子! 这样的场景,给人造成的冲击实在是太强烈了。 领头的将官纵马回来,朝着赶车的车夫以及押车的兵卒大声呵斥: “怎么做事的?” “这些银子,都是银行的储备银!” “要是有个闪失,耽搁了明天银行开业,直接砍了你们的脑袋!” 车夫和兵卒赶忙上前收拾地上的银子。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惊叹声,倒吸凉气的声音,以及贪婪地吞咽口水的声音,汇成一片。 这一车估计拉的有五万两银子。 一百多车,该是多少银子? 苏州是大明最富庶的地方,有钱人自然是不少。 可再怎么有钱,也没有亲眼见过如此之多的银子。 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很快兵卒们将洒落的银子全部捡拾起来。 车队来到银行前。 在兵卒的监督下,民夫开始卸货,往银行中一箱箱搬运。 过程中,一个抬箱子的民夫不小心手一滑,箱子掉落在地上。 里面的东西又撒了一地。 银子,还是白花花的银子! 满街的人,再次看得目瞪口呆。 一直等所有车上银子全都被卸完,车队离开山塘街,人们这才从无比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哗然惊叹之音,如同潮水一般泛滥。 整条街都炸了! “天啦,一百多车,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能看到这么多的银子,足够我吹一辈子的了!” “老天爷,这银行还真的是有钱,该不是从哪儿挖了一座银山吧?” “何止是有钱?好几百万两呢,怕是朝廷的国库,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吧?” “刚才谁说云逍子开银行,是打算空手套白狼来着?” “这么多的银子,总该不会是假的吧?” …… 茶楼中。 于东波脸色泛白。 其他几个掌柜面面相觑,沉浸在强烈的震撼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说他们都是开钱庄的,见过的银子多了去。 可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啊! “云逍子,好手段,果然是好手段,不愧是连晋商都栽在他手里的谪仙啊!” 于东波手掌拍击窗台,沉声说道。 第419章 还演?云逍子无耻! 信昌号的掌柜还没看透,不解地问道:“于大掌柜,这是何意?”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刚才的那些,全都是云逍子演的戏啊!” “又是禁军大张旗鼓的开道,又是将银子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人们看到了,会怎么想?” 于东波没好气地说道。 其他掌柜都愣住了。 连他们亲眼目睹这么多的银子,都震惊成这个样子。 商贾和百姓们看到了,会怎么想? 云逍子故意弄出这样的一出戏,就是向苏州城的人表明了一个意思。 银行有的是银子,资本雄厚着呢! 有了这么多的银子储备,就等于是给人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等明天开张的时候,再来个现场银券与现银随时通兑,所有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等时间久了,人们也就完全接受了银券。 几个掌柜刚刚还在嘲笑,云逍子的银行还没等到开张就要黄了。 此时剧情反转的太快,让几人都是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云逍子竟然有这样的操作? 信昌号的掌柜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于东波沉思一会儿,冷笑道:“云逍子弄了这么一出,谣言肯定是没用了,那就见真招吧!” “银行不是要断了官吏们的火耗银子吗?让他们去闹!” “还有,银行不是发行银券吗?连朝廷的宝钞都能作假,何况是银券?” “等明天银券一出来,找一批作假的高手,在最快的时间内造出一批假银券来,即使弄不垮它,也要让银券跟当年的宝钞一样臭大街!” 于东波不愧是天下第一钱庄的大掌柜,很快就针对银行的两个漏洞,想出了应对之策。 “于大掌柜,妙计啊!” “云逍子即使是有再多的银子,也挡不住官吏们闹腾,挡不住假钞!” 其他钱庄掌柜纷纷盛赞。 于东波摇头说道:“我估摸着,云逍子肯定还有后手,最终还得靠咱们联起手来,跟嘉靖年间对付朝廷那样,来对付他,大家伙儿都回去跟后面的人知会一声,提前做好准备。” 几人纷纷点头称是。 …… 山塘街发生的事情,迅速传遍全城,速度比旋风还要快上几分。 短短时间内,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 主要是事情实在是太劲爆了! 江西会馆中,云逍也才是刚刚吃完饭,就听到客人们在议论这件事。 薛国观等人也是听得目瞪口呆。 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难怪了! 原来云真人早就准备了这样的一手,难怪之前他不慌不忙的。 华允诚、周本才等人,都是惊喜不已,然后向云逍敬献上彩虹屁。 “云真人这手段,简直是绝了!” “还是银子最管用啊,几百万两银子一亮出来,什么谣言都没了。” “我们全都焦头烂额,云真人轻飘飘的一下,就把难题给解决了,不得不佩服啊!” “云真人早就算定五大钱庄的招数,然后准备了这么一个妙招,简直是神机妙算!” …… 在各种马屁的轰炸下,云逍神情自若。 演戏,谁不会? 其实他哪里会算到,五大钱庄会造这样的谣言? 不过山塘街上演的好戏,却是他早就设计好了的,目的就是为了造势。 没想到不光是造了势,还顺带消除了谣言,也算是意外收获。 云逍想了想,又朝王承恩吩咐道:“去给方正化传话,晚上的时候,悄悄把银子运出城去。” “重新运出城?” 众人都是一愣,一脸迷惑地看着云逍。 云逍笑道:“明天清早,再光明正大的运回来,跟今天一样,让勇卫营护卫,路上再散落几次。”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云真人这次怕一次造势不够,还有来第二次啊! 薛国观捋着胡须,笑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云真人这是用了董卓带兵入洛阳的计谋啊!” 东汉末年,何进和司袁绍合谋招外兵进京诛杀宦官,密约董卓从河东郡调兵进入京城。 董卓只带了三千人马入京,担心自己的兵少难以威慑京城里的权贵。 于是让三千西凉兵白天进城,夜里再悄悄地返回城外的军营,之后白天再大张旗鼓地进城 这样给其他人造成,董卓兵马在不断开往京城的错觉,使得想图谋他的势力不敢乱动,而弱小的势力看到他的强大就会投靠他。 因此京城完全落入董卓的掌控之中。 “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接着又将王承恩叫到一旁,低声吩咐了一番。 既然要演戏,那当然要演全套的。 第二天清晨。 方正化带着勇卫营,再次押解着一百多辆大车,浩浩荡荡地驶往山塘街。 途经闹市的时候,先后有三辆车,因不堪重负坏掉了,银子撒的满地都是。 这么一波操作下来,又一次轰动了全城。 有钱,银行实在是太有钱了! 昨天运了五百多万两,今天又是这么多。 这两趟下来,往银行里运了一千万两银子。 这可是白花花的现银啊! 即使是把大明的国库,以及皇宫的内帑全都搬出来,也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与银行相比,苏州城的那些富商,还有那些钱庄,简直是弱爆了! 无形之中,大明商业银行成了‘有钱’的代名词。 啥,你说你是有钱人? 能比银行有钱吗? “无耻,无耻之极!” 通海银铺大掌柜于东波收到消息,气得破口大骂起来。 别人看不透,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云逍子在玩花招? 银行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拿出一千万两现银,来当做储备银。 演一次戏还不够,竟然连续演两次。 这是谪仙干的事情? 他却不知道,云逍安排的戏,可远远不止这两场。 辰时,大明商业银行的开业吉时。 山塘街上,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呀。 这里原本就是繁华之所,此时被前来看热闹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要不是有五百勇卫营的将士在现场维持秩序,多半是要闹出踩踏事故来。 第420章 开业大吉,胥吏闹事 银行开业的时候,云逍并没有现身。 主要是身份不允许。 才不是因为这些天在西山岛累坏了,想要睡个懒觉。 更不是因为什么小别胜新婚,一晚上深耕细作,早上起不了床。 云逍没有出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开业的隆重和热闹。 薛国观、范景文、张国维这些大佬,以及南京六部九卿的主官,全都到齐了。 这场面够不够隆重? 南直隶、浙江、福建等七省顶尖的士绅豪族、巨商大贾,全都来捧场。 这样的场面,谁敢说不隆重? 别说是苏州城,就是放眼整个大明,也从来都没有一家商铺开业时有这么隆重。 由于现场的人太多,很多头面人物连站到前排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跟百姓挤在一起。 于东波等五大钱庄的人,也混在众人当中。 他们当然不是来捧场的,而是准备了几份‘贺礼’送给银行。 到了吉时,在万众瞩目中,内阁辅臣薛国观和银行二股东华允诚,一起揭开覆盖在牌匾上的红绸。 ‘大明商业银行’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露了出来。 鞭炮齐鸣,锣鼓震天。 应天巡抚张国维站出来,发表了激情澎湃的演讲。 先是感谢,感谢银行对官府以及百姓的厚爱,并期待银行能够造福江南。 接着张国维宣布了几条政令。 一是大明商业银行,今后将是官银存储、调度指定银行。 以后的官府银钱储备、调度往来,一律通过银行来办理。 轰! 现场一片哗然。 人们虽然早就听说过传言,却一直不敢相信。 官府的银子,全都放到私人办的钱庄里,这是人们怎么都难以想象的。 此时张国维亲口道出,让很多商人和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 官府的银子都放在银行,并且从银行调度,老百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张国维接着宣布了第二条政令。 官吏、差役的薪俸发放,全部从银行发放。 等到将来,军队中将佐、兵卒的饷银,也是如此。 每人在银行设一个私人户头,月末直接将薪金打入账户。 至于是存在银行也好,或是支取,全凭个人自愿。 官吏、差役们倒是无所谓。 毕竟他们也不靠这点微薄的薪俸活命。 对于军队中的兵卒而言,那意义可就非同凡响了。 这就意味着,再也不会被层层克扣军饷了。 今天到场的军方大佬,一个个脸都绿了,这可是少了一大财源啊! 虽然没有最底层的军士到场,百姓当中却有一些军户家属。 听了张国维的话,他们意识到这一条给自己带来的好处,无不欣喜若狂,喜极而泣的也有之。 南京兵部尚书傅振商心中一声长叹:云真人,果真是圣人降世! 冒领、克扣军饷,这可是自古以来军队中难以避免的积弊。 现在好了,每个人在银行一个户头,还怎么冒名顶替? 这还让军官怎么克扣? 云真人随便开了一家银行,顺带就把这个积弊给解决了,除了圣人,还能有什么人有这等手段? 张国维接着宣布了第三条。 百姓、商家缴纳赋税,全部折算成税银,直接交给银行的官府专用户头,由银行开具票据,官府认可。 话一落音,人群一阵轰动,百姓们全都炸了。 “直接把税银交给银行,是不是说,以后再也不用受官差拿火耗来盘剥咱们了。” “胥吏可不是一般的心黑啊,每次交税银,都拿成色不足为借口克扣火耗,一两银子,五钱火耗都敢收啊!” …… 张国维挥挥手,人群安静下来。 一个小商贩大声问道:“把银子交给银行,还收不收火耗了吗?” 人们纷纷看向张国维。 要是银行跟官差那样,那跟以前有什么分别? 华允诚身旁的一名中年妇人站出来,“如果交现银,自然是要收一定的火耗,不过火耗不会超过半成。若是以银券缴纳,自然不存在火耗,也就不会收取任何费用。” 这个女人,是大明商业银行的大掌柜。 可千万不要以为是个女人,就因此小瞧她。 女人名叫高福丽,原本是晋商票号的大掌柜。 以晋商的精明,以八千两一年的天价薪金聘请她,能力可见一斑。 去年末,晋商倒台,高福丽一家子也跟着被下狱。 云逍看中她是个人才,稍加培养就是一个银行高管,于是发话免了她的罪。 高福丽的话,让人群再次一阵轰动。 所谓的半成,也就是百分之五。 胥吏收火耗,动不动就是三四成,这怎么敢比? 并且用银券交的话,根本就不用交火耗银子。 简直是太良心了! “难怪前些日子,云真人在金泾湖当众说,要为江南百姓‘除三害’,胥吏正是其中一大害。” “云真人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对咱们可是大恩德啊!” “云真人为什么没来,我想给他磕几个头!” …… 人群中,信昌号掌柜低声说道:“云逍子用这一手收取人心,这该如何是好?” 于东波冷哼一笑,“收买了百姓、商家的心,却得罪了官员、胥吏,他们能善罢甘休?等着吧,等会儿就有好戏看!” 不出于东波所料,在场的胥吏全都脸色铁青。 那些维持秩序的衙役们,全都愣在那里,像是天塌了一样。 当官的倒也罢了。 他们来钱的路子多,少了火耗银子,从其他地方补起来就是了。 可他们这些胥吏却是不同啊,大多数人都靠这个养家糊口呢! 没了火耗银子,这以后让人怎么活? “抚台大人,小人斗胆问一句,没有了火耗银子,咱们这个衙门里出死力的,以后还怎么活命?” 一名中年人在人群中大声问道,看他的穿着,应当是一名官府中的书吏。 张国维问道:“你是谁?” “小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苏州府署经书刘正隆,抚台大人不管是将小人下狱,还是直接杀了小人,小人都无话可说。” “但是为了一家老小的活路,以及江南数以万计胥吏的生计,该说的话,小人哪怕不要了这条命,还是要说来,让大家伙给评评理!” 那书吏昂首答道。 一番话,引来一声声叫好。 第421章 皇家公务人员 虽然同为三害,胥吏和士绅、生员可不同。 官府衙门的书吏简称“吏”,衙役简称“胥”,二者合称为“胥吏”。 胥吏是衙门里工作人员的主力军。 就拿现在的苏州吴江县为例,衙门里的朝廷命官也仅有知县、县丞等,一共十一人。 经书、散书等书吏,却达到一百多人,衙役人数有三百八十多人。 这还是朝廷给的定额编制,实际上胥吏总数更多。 胥吏负责文书档案,公牍传递,诉讼刑名,司法治安,输粮征税,戒备警卫…… 胥吏就是维持官府正常运转,社会有序稳定的主力军。 然而在大明,胥吏却是一个极其低贱卑微的群体。 大明的胥吏,不得参加科举考试,等于是上升的渠道被断绝。 甚至是子孙三代,都不能参加科举。 胥吏被禁止和官员联姻,在社会上也被瞧之不起。 在广东一些家族,谁做了书吏,谁就要被宗祠除名。 和书吏相比,衙役的地位更为低下。 皂吏、马快、步快、小马、禁卒、门子、弓兵、仵作、粮差及巡捕营等衙役,统统都被称作是贱役,和奴仆、娼优,丐户同列。 官府既要用胥吏,又轻贱胥吏,薪俸微薄,这就是大明体制的可笑之处。 胥吏们为了生计,也只能盘剥百姓,关键是老百姓好欺负。 现在要是取消了火耗,少了这笔主要收入,有谁还愿意去干这一行? 大不了甩手不干了,到时候官府靠谁去运转? 那名为刘正隆的胥吏这么一闹,在场的胥吏全都跟着附和。 生计的来源都断了,现在不闹腾,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原本是极为喜庆、喧闹的场面,瞬时变得寂静了下来。 前来观礼的官员、士绅、富商,心中都是一阵幸灾乐祸。 云逍子向士绅和生员开刀,这次又向胥吏下手,这下子碰到硬钉子了吧? 于东波面有得色。 刘正隆,正在他事先安排的。 开业送好礼,看着银行还怎么开下去! 薛国观和范景文却是相视一笑。 云真人早就算到,会有这么一出了。 面对这样一位能未卜先知的谪仙、圣人,钱庄的这些手段,完全都变成了笑话! “官府还要靠你们做事,又怎么可能不考虑你们的生计问题?” 张国维从容自若地淡然一笑,随即侃侃而道: “云真人决定,从银行收取的火耗银子中,除开留下必要的成本,其余全部返还给官府,再由官府当做津贴发放给你们。” “这可是清清白白的收入,不是违法乱纪收,盘剥百姓得来的昧良心钱!” 众多胥吏的情绪顿时缓和了下来。 虽然如此一来,收入肯定没以前那么多,可毕竟不是一刀切了,并且还是正当的收入,也不是不能接受。 于东波见状,赶忙朝刘正隆使了个眼色。 刘正隆当即会意,继续提出质疑:“以后要是百姓、商家缴纳税银全都用银券,也就没有火耗,那咱们岂不是什么都拿不到?抚台大人该不会是有意糊弄咱们吧?” 这话说的极有道理,胥吏们感觉自己被蒙骗,纷纷看向张国维。 “这一点,云真人也早有考虑。” 张国维笑着说道,“今天是银行开业的大好日子,不该谈论政务,既然你们问到,那本官也就提前给你们透点风。” “云真人很快就会向朝廷提议,将所有胥吏,无论是书吏,还是衙役,全部纳入朝廷体制范围内,称之为‘皇家公务人员’。” “以后你们跟官员一样,全都是吃皇粮的人了,不光是薪俸要增加数倍,往后的身份,也不再是贱役。” 这当然不是张国维信口一说。 前些日子,云逍跟薛国观等人谈论胥吏危害的时候,就提出一系列的革新措施。 既然要用胥吏,而又轻贱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只有胥吏的收入和地位提高了,才能加强朝廷对地方的管控,对胥吏的管理也能够得到进一步加强。 刘正隆满脸难以置信,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果真如此?” “张抚台乃是堂堂应天巡抚,又岂会当众说假话?” 薛国观站出来大声说道。 刘正隆接着问道:“要是朝廷没有答应云真人的提议呢?” 薛国观呵呵一笑,“云真人以前向朝廷的提议的事情,朝廷还从来没有不办的。本官乃内阁辅臣,说的话你们应该不会不信吧?” “叩谢抚台大人!” 刘正隆惊喜万分,当场向张国维下跪。 其他胥吏也都纷纷下跪叩谢。 张国维摆摆手,“都起来吧,要谢,你们该是谢云真人才对。以后勤勉做事,这样才对得起朝廷,对得起云真人。” 众多胥吏轰然应诺,一个个都是喜不自胜。 皇家公务人员,光是这个称谓,老牛啤了! 百姓们也都欣喜异常。 胥吏们的薪俸和地位提高了,虽说不可能一下子就改了性子,却总能少受一些盘剥。 薛国观目睹这一幕,心中一阵感慨。 胥吏之所以地位低下,这都是太祖定下的规矩。 牵扯到祖制,哪怕明明知道是弊端,可除了云真人,有谁敢去碰一下试试? 胥吏的地位和收入提升了,地方的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也只有云真人,才能给这死气沉沉的大明带来新气象。 于东波目瞪口呆。 其他几家钱庄的掌柜看着他。 信昌号的掌柜说道:“于大掌柜,你的妙计,似乎有些不怎么灵光啊!” 于东波嘴角抽了抽,冷冷说道:“走着瞧吧,好戏还在后面呢!” 银行大掌柜高福丽开始介绍银行的业务。 乍一听,似乎跟其他钱庄差不多,无非是存贷、兑换。 可高福丽的一番解释之后,所有人全都震惊了。 在银行存钱,活期随时可以支取,并且免任何费用! 定期存款,银行向储户支付利息! 定期时间越长,利息越高! 百姓们哗然起来。 “钱庄里存钱,居然可以不用交钱?存定期,反倒还给存钱的利息?”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该不会是说反了吧?” “不会是骗银子的吧?” “放屁,云真人是神仙,他开的银行,怎么可能骗人?” …… 第422章 云逍子,又开始演了! “这位大掌柜,把银子在银行里存成定期,果真不收钱,还要给利息?” 一名商家用浓重的江西口音,大声向高福丽询问。 “那是当然!” “定期一年,年息一厘,定期三年两厘,五年以上,年息三厘!” 高福丽一番耐心的介绍。 众多商家的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那江西商人听完,立即掉头就走。 他的同伴问道:“你这是上哪儿去?” “取银子,还能干啥?” 江西商人答道,然后大声嚷嚷起来: “这几年做生意,攒了三万两银子,放在家里不放心,带着又怕被盗匪给盯上,于是就存放在通海银铺。” “存了一年,你猜要了我多少银子?三万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收了我六百两的保管费啊!” 他说的是实情,把银子存放在钱庄,的确是这么收费的。 这番话顿时引起周围商人的共鸣。 “这要是多存上个几年,不是连本钱都给钱庄了?” “这些钱庄,也真是太黑了!” “咱们存银子要给他们交钱,他们拿着咱们的银子去放贷,又赚一次,这些钱庄何止是心黑,屁.眼儿都是黑的!” …… 人群中,五大钱庄的大掌柜,顿时察觉到风头有些不妙。 怎么刮着刮着,风刮到钱庄头上来了? “这些人,必定是云逍子特意安排的!”于东波醒悟过来,在心里直骂娘。 那云逍子,哪里像是个道士? 分明就是个戏子! 运送个银子,就连演了两场,现在又开始演了! 都说阮大铖编的戏文好,比起云逍子,连个屁都不算! 这时,那江西商人大声叫道:“把银子存在银行,不仅不收钱,反倒还要给我利息,那还把银子放在通海银铺干嘛?” 周围的人一听,纷纷点头。 的确是这么回事啊! 放在银行里,钱能生钱。 放到钱庄里,钱却越来越少。 谁都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一笔账,又怎么算不清? 于是在那江西商人的鼓动下,商人纷纷离开。 于东波等人顿时感到大事不妙。 要是富商们存在钱庄里的银子全都取走了,钱庄拿什么去放贷,又上哪儿去赚钱去? 万万没有想到啊! 云逍子竟然在银行开业这当口,开始反击钱庄。 并且还是相当致命的一击! 几人正心急如焚的时候。 那江西商人突然指着于东波,大声叫道:“这不是通海银铺的于大掌柜吗?” 于东波神色变了变。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人是受云逍子指使! 否则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人,他怎么可能认识自己? “走!” 于东波知道不宜再停留下去,转身欲走。 那江西商人上前一把抓住于东波,大声叫道:“于大掌柜,你这是往哪儿走?难不成想赖掉我那三万两银子?” 不等于东波解释,其他商人都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事情迅速传开,都说通海银铺没银子兑换,大掌柜要当众赖账了。 通海银铺是东南地区最大的钱庄,很多商人的银钱往来都是通过他们。 这么一闹,商人们哪里还顾得看热闹,纷纷赶往通海银铺在苏州城的分号。 其他钱庄也好不到哪儿去。 通海银铺都要赖账,何况是其他的? 银子放在钱庄不保险,可放在银行里却很安全啊。 人家可是储备了上千万的现银,财大气粗着呢! 再说了存在银行里还能吃利息,还放在钱庄里干什么? 场面有些失控,最后还是禁军出动,才将场面控制下来。 于东波等钱庄掌柜,被富商们‘押着’,离开了山塘街。 等风波平静下来。 华允诚大声说道:“今天银行开业,为了图个吉利,但凡是在银行存银超过一万两,定期一年的,都按照定期三年的利息来算。有意愿的,稍后可以去银行里办理。 ”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云真人之给了五百万两的份额,后面的就没有了,今天要存银子的,可要抓紧了。” 士绅和富商们全都坐不住了。 有人叫道:“可谁也没带那么多的现银啊!” 华允诚笑道:“可以先认存,过两天再办理存银手续也行。” 在场的有钱人可不在少数。 商人倒也罢了,他们的银子毕竟是要用来做生意周转的。 那些官员、士绅,多数是把银子藏在家里的银窖里。 与其放在那里长霉,为什么不存到银行里? 很多人心痒难耐,可人家银行现在还没开始办理业务,也只能忍着。 银行大掌柜高福丽接着又向众人解释了贷款。 商人做生意周转不过来,向钱庄借贷,这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其实现在的正规钱庄,贷款利息并不算太高,多半维持在20%到36%之间,朝廷是有明文规定的,超过这个点,就会受到重罚。 所谓的驴打滚、羊羔息、坐地抽,那是民间的高利贷,一般的钱庄是不会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 大明商业银行贷款的利率,也跟其他钱庄差不多。 这没啥好说的。 可当高福丽说到的两个惠民贷款项目,却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对于小本经营的小商家,银行推出了小额低息贷款。 针对寻常百姓,专门推出了青苗低息贷。 什么意思? 那些小商户,只要通过银行的审批,就可以获得一笔小额贷款,用于经营。 小额贷的利息,在五厘至一分之间。 至于青苗贷,顾名思义,就是在夏收和秋收之前,可以申请一笔小额贷款,以补助耕作。 青苗贷的利息比商户小额贷还要低,不超过五厘。 其实按照云逍最初的意思,青苗贷是不要利息的。 可考虑到刚开始,步子不能迈得太大,于是按照低息来收取。 不仅是寻常商家、百姓,就连官员、士绅们也全都愣住了。 新任苏州府同知庞昌胤结结巴巴地问道:“此言,当真?” 不等高福丽答话,张国维大声说道:“云真人说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成立大明商业银行的目的,就是为造福江南百姓,针对商户的小额低息贷,以及针对农户的青苗低息贷,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轰! 银行前的大街顿时沸腾了起来。 第423章 假钞一出,保证让银行声名扫地! 一个商户低息小额贷,一个青苗贷,给百姓们带来强烈的震撼与冲击,人群中响起一声声惊叹和议论声。 “这才是真正的良心商家啊!” “要是能拿到银行的小额贷款,我的作坊再添上几台织机,一年下来能多赚不少了。” “早头几年要是有这个青苗贷,我也不会去借高利贷,最后卖了田还账,到城里来给大户人家当牛做马了!” “云真人可真是活菩萨啊!” “什么活菩萨?我天天到庙里烧香还愿,香油钱也送了不少,菩萨啥时候显灵过,来过问咱们死活?” “云真人是道门的神仙下凡,可千万别拿佛门那些肥头大耳的和尚跟他老人家比!” …… 薛国观捋着胡须,笑着朝张国维说道:“有了银行贷款,张抚台这下子不用担心兴修水利没银子了吧?” 张国维也是心情大好,笑着说道:“那也要银行批贷款才行,我这个应天巡抚的面子,可不怎么管用。” 说完,他又是一声感叹,“我前些日子还在担心,这灾后重建的事情。云真人答应给前次水灾受灾的百姓享受青苗贷,这可是救了百姓的大急啊!” “云真人办的这个银行,可不光是救了百姓的急。” 范景文开口道,“针对小商户的小额贷,让南直隶不知道有多少小商户受益,这大明的膏腴之地,将会是肥肉贴膘,越发的富得流油啊!” “等这大明银行越做越大,惠及的可不仅只有江南,全天下的老百姓,都会受云真人的恩泽。” 薛国观连声赞叹。 云真人一出手,就是关系到社稷民生的大手笔。 办了一个银行,就带来这么多的好处,这种经国纬政、惠泽天下百姓的才学,除了圣人,还能有谁? 当然了,大明商业银行才是个开头,要真正达到惠及天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云真人已经指出了一条路,接下来只需要按照这个方向大步前行就是了。 这种昂首迈步在万世之路上的感觉,让薛国观为之振奋,更是对大明的将来充满了希望。 “光是小额贷和青苗贷,银行就要损失大笔盈利,恐怕也只有云真人这样的圣人,才能做得出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事情。” 张国维满脸敬服,感慨连连。 薛国观、范景文等人都跟着一阵附和。 他们却没有留意到,一旁的华允诚以及其他几名银行股东,都是满脸苦笑。 大明商业银行,他们占了一半的股份。 低息贷款给小商户和百姓,不光是云真人少赚了银子,他们也是一样啊! 当然了。 这些话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银行的事情,自然是云真人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他们这些股东哪里敢有多余的废话? 薛国观等人也绝不会想到,云逍要是听到他们的话,肯定也会矢口否认。 贫道绝非圣人,更不做圣母! 商户小额低息贷款和青苗贷,主要是为了打响银行的名声,为银券能够在民间流通铺路。 好吧,贫道也是想为寻常百姓做点事情。 大明最底层的百姓,确实是苦啊……反正损失的银子,又不是贫道一个人的。 开银行的本钱,云真人可是一两银子都没掏。 再说了,小额贷和青苗贷又不是不赚钱,只是少赚一点而已。 况且赚穷苦老百姓的钱有什么意思,赚那些有钱士绅、富商的银子难道就不香吗? 接下来,高福丽又简短地说了一下银行的发展规划。 由于银行刚开张,之前说的那些,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在整个江南实现的。 只能是以苏州为中心,向其他各地辐射。 大明商业银行规划,一年之内,把银行分号开到南直隶、浙江各州府,及大明各行省的省会。 三年内,银行分号开设到江南县一级。 开业仪式结束后,银行就开始承办业务。 由于人太多,光是来自各地的官员、富绅都快把银行挤满了,百姓们自然没法进去。 一通操作下来,效果十分明显。 第一天,银行存银高达一千二百万。 没错,一千二百万,现银! 可见江南的有钱人多到何等地步。 银券这种新生事物,也开始在市场流通,走入人们的生活。 之所以如此顺利,除了得益于银行针对百姓的惠民贷款,赢得了巨大的声誉,抵消了宝钞残留的负面影响。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一名江西的商人……又是江西商人,为这云真人特意教训了王承恩一顿,找演员为什么就瞅准江西人?江西人给你了多少银子? 这位赣商到银行里,到银行用三千两现银,兑换了等额的银券。 出门没多久,就听人说,这银券跟宝钞一个样,就是一堆纸。 赣商顿时急了,赶忙又返回银行,把银券兑换成银子。 三千两现银可不是小数目,一百八十多斤呢,赣商扛着出了银行。 谁知转过一条街,就被人给劫了,银子被抢走且不说,还挨了七八刀,幸运的是性命无忧。 赣商浑身是血,在大街上嚎啕大哭。 围观者议论纷纷,这要是换成银券,揣在怀里谁能知道他带着一笔巨款? 这件事第二天就刊登在《大明日报》上,成了一个绝佳的反面教材。 …… 银行的迅速崛起,钱庄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强烈冲击。 五大钱庄的掌柜们紧急聚会,商议应对之策。 “信昌号的存银,现在只剩下一成都不到,这还是维持了多年的老关系,我亲自出面说好话才留下来的。” “三江源稍强点,毕竟要顾忌盐商的面子,可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云逍子,这是完全不给咱们活路啊!” …… 钱庄的掌柜们个个忧心忡忡。 于东波强撑着说道:“慌什么,天还塌不了!” 这几天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头发都急白了不少。 信昌号掌柜说道:“于大掌柜,你前几是银券作假的事情,弄的怎么样了?” 于东波得意地说道:“找到行当里最顶尖的高手,今天就有消息了,等假钞一出来,就放到市面上去,保证让银行声名扫地!” 第424章 造假者的绝望 “银行发行的银券,怕是很难仿造吧?” 信昌号掌柜从衣袖里取出一沓纸钞,放在桌子上。 这些纸钞,正是大明商业银行发行的银券。 一钱面额的银券为橄榄绿色,半两为紫色,一两为蓝黑色,五两为棕色,十两为红色。 一共五种面额,颜色以及图案各不相同,色彩鲜艳,泛着光泽。 图案不仅精美、繁杂,还有‘大明商业’四个防伪水印。 这种水印藏在纸内,只有竖起来打光照才能发现。 且不说其图案、水印的防伪性能如何,反正老百姓也太懂这个。 然而光是凭着第一眼感官,以及触感,即使是寻常百姓,也很容易就能辨别。 信昌号掌柜说道:“于大掌柜,这银券可不是一般的手艺,你确定你请的人,能仿造的出来?” “这就大可以放心了,这次请的那位高手,曾经仿过《清明上河图》,拿去请董其昌鉴定,连董大家都被打眼了。” 于东波当然琢磨过银行发行的银券,心中也是没底,不过依然信誓旦旦地保证。 正说话间,于东海的随从来到房中,低声说道:“杨游手找大掌柜的。” 所谓‘游手’,就是专门造假售假的行当。 苏州是天下首富之地,造假高手也是云集。 他们能把假货做的真假难辨,拿纸做衣服,铜铅做成金银,土木做成香药,造假造的神乎其神。 别说是寻常人,当中的行家都有上当受骗的。 因此这些人又被百姓称为“白日贼”。 这位杨游手,正是通海银铺找的造假高手,并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让他到这儿来!” 于东波精神一振,这可是扳倒大明商业银行最后的手段了。 不多久,一个精瘦的男子被带到房间。 于东波迫不及待地问道:“杨游手,事情成了?” 杨游手取出一沓纸钞,递给于东波,苦着脸说道:“于大掌柜,小人已经尽力了。” 于东波接过纸钞。 一入手就觉得手感不对。 随即仔细一张张地仔细看了一会儿。 看完,于东波将假钞直接丢在桌子上,脸色阴沉下来。 可不光是手感不对。 纸钞没有真钞那种光泽。 用手一搓,就变得皱巴巴的,没多少韧性。 图案倒是仿的几乎一样,却没有‘大明商业’四个字的水印。 墨的色泽,跟纸钞上完全就不对路 更为过分的是,沾点水,居然还掉墨。 “杨游手,这就是你造的假钞?你不是说你经手的东西,比真的还真吗?” “你这即使是个瞎子,也能辨出真伪来,也叫真的比真的还要真?” 于东波气蒙了,眼神跟刀子似的。 杨游手连忙叫屈:“于大掌柜,你可以说我别的,可不能说我的手艺不行。实在是这银券造的实在是太高明了,小人连纸张、墨都仿造不出来,其他的就更没法子仿了。” 三江源的掌柜说道:“传闻云逍子会仙法,这银券上,该不是施了什么仙法吧?” “这世上哪有什么仙法?” 于东波却是不信这个邪,朝杨游手咬牙喝道:“继续去琢磨,银子不是问题,不就是几张纸的事情吗,我就不信,还有仿不出来的!” 杨游手连忙摆手:“于大掌柜,你还是找别人吧,以我的手艺,再琢磨个十年,也琢磨不出什么门道来,除非是从他们那儿拿到秘方!” 一名掌柜连连摇头:“这事我打探过,银行的银券是放在西山岛印的,有禁军守着呢,招惹这样的麻烦,那不是找死吗?” 屋内沉默了下来。 信昌号掌柜将假钞取过去,看了几眼后说道:“这银券上的图案,描的倒是挺像的,未必不能蒙骗百姓。” 杨游手苦笑道:“小人已经让人试过了,结果……结果被人识破,直接打了一顿,送衙门里去了。” 信昌号掌柜立即闭嘴。 苏州造假水平高,可民众的防范意识同样也不低。 这么假的假钞,只要不傻,很难蒙混过关。 “去吧!” 于东波朝杨游手挥挥手。 杨游手也不提钱的事情,朝他拱拱手,然后告辞而去。 几名掌柜看向于东波。 于东波苦涩地一笑,说道:“别看我,云逍子处处都走在前面,我也无计可施了。” 几名钱庄掌柜仔细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从始至终,人家云逍子根本就没出手,就轻飘飘地把钱庄的手段给破解了。 甚至钱庄都快要被挤垮了。 这难道就是神仙的手段? 信昌号掌柜迟疑了一下,说道:“要不,咱们也把钱庄改成银行?” 其他掌柜颇为动心。 看来是打不过人家,还不如跟风。 于东波断然说道:“那怎么能行?行有行规,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钱庄规矩,不能就这么坏了!” 信昌号掌柜道:“于大掌柜的意思是,来硬的?” 于东波冷哼一声,手掌在桌子上重重地一拍,“咱们斗不过云逍子,咱们后面的人呢?” 话音刚落。 从门外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那要看你们后面的人,长了几个脑袋,够不够砍的!” 于东波等人神色大变,霍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嘭! 房门被撞开,大批手持刀兵的壮汉冲了进来。 紧接着一名商人打扮的白净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杨游手被绑成粽子,被人押着跟在后面。 见到于东波,他立即大声叫道:“大人饶命啊,是通海银铺的于大掌柜让我造的假钞,真不是我想那么干的啊!” “敢问这位大人,是哪个衙门的?” 于东波的心沉入到谷底。 可毕竟是大明顶尖钱庄的大掌柜,见过不少大人物,这样的处境之下,依然还保持着冷静。 白净男子‘嘿嘿’一笑,说道:“咱家王承恩,替万岁爷看门的。” 于东波的脸色瞬时失去了血色。 几名钱庄的掌柜腿肚子开始打起了哆嗦,一人两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怎么就把这个魔王给引来了? “本来吧,屁大点的事情,还不值得咱家出面。” “可云真人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咱家也只有辛苦这一趟。” “各位大掌柜,跟咱家走一遭,一起喝个茶可好?” 王承恩笑眯眯地说道。 第425章 距离春天还远着 王承恩带着东厂的人,将五大钱庄的大掌柜一网打尽。 一拿到口供,就兴冲冲地来到周氏园林,向云逍邀功。 云逍看了口供,点点头:“很好,做的不错!” 他只是安排王承恩找人演戏,却并没有让他去查五大钱庄。 没想到王承恩竟然查出了伪造银券的事情,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这个老王越来越会来事了,也就是喜欢在云真人办正事的时候突然出现,就这毛病不好。 王承恩得了云逍的表扬,顿时兴奋的跟吃了蜜蜂屎似的,一张脸笑开了花。 云逍拿着口供,寻思着从这上面做一篇锦绣文章。 王承恩提议道:“借着这个罪名,是不是将五大钱庄全都给查封了?” “单凭伪造银券这一项,还不够给五大钱庄定太大的罪。” 云逍摇了摇头。 毕竟银券现在并非是朝廷发行,伪造银券,算不上什么大罪。 况且云逍也没打算,将五大钱庄全部打趴下了。 真的那样做,会引起金融行业剧烈动荡,整个大明都会跟着乱上一阵子。 这样的结果,绝非是他所想要的。 “那又该如何处置这些钱庄?” 王承恩一阵失望,厂督大人也是抄家抄上瘾了,有些日子没干这事了。 云逍想了想,心中有了决定,冷然说道:“把领头的通海银铺,给查封了!” 通海银铺以及后面的后台,一直小动作不断,云逍自然是知道的。 云真人不发威,还真当是病猫? 先借这次的机会,打掉通海银铺,断掉闽商以及海贸走私集团一臂。 顺带也震慑了其他钱庄。 “至于其他的钱庄,分而化之。” 云逍思索片刻,随即说道:“信昌和昌隆两家钱庄可以拉一拉,其他两家,敲打敲打也就是了。” 按照云逍的设想,是希望钱庄能够转型,发展成为银行。 信昌钱庄幕后的太康伯张家,是懿安皇后张嫣的娘家人。 她也算是自己人吧……帮助她娘家人的钱庄转型,也算是给了她一个面子。 至于另外一家昌隆钱庄,后台是漕运衙门。 来江南的时候,狠狠地敲打了漕运,现在给他们一把甜枣尝尝。 不过也不会白帮他们,总要支付一点指导费的吧? 拿点股份,这不过分吧? 云真人可不是贪图他们的钱财。 而是防止以后私人银行做大,绑架整个国家金融。 听了云逍的安排,王承恩满脸佩服,马屁如潮:“云真人宽宏大量,顾全大局……” “好了。” 云逍摆摆手。 就这马屁水平,也不知道是怎么得到崇祯宠信的。 “给你家主人写封信,就说大明商业银行里,有他一成半的股份。” “另外把银行的重要性也给他说说,让户部着手准备筹办大明央行,以及相关的规章,绝不能让私人钱庄要挟朝廷的事情再次发生。” 云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把信昌钱庄的事情,给懿安皇后也说说,免得她多心,以为我想图谋她娘家人。” “云真人想的真是周全,小人这就去办。” 王承恩欣然领命而去。 银行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云逍开始将大部分精力,放到花魁选拔的事情。 这事情关系到赈灾银子,加上柳如是也十分上心。 另外云逍也有心,把青楼朝娱乐业方向引导……啥,青楼跟娱乐业没啥关系? 后世的那个乌七八糟的圈子,跟现在的青楼能干净多少? …… 京师。 皇宫,慈庆宫。 懿安皇后送走父亲和兄长后,眉头紧锁。 父兄二人这次入宫来,正是为了信昌钱庄的事情。 二人说了一大通大明商业银行的不是。 什么与民争利,发行宝钞搜刮百姓等等。 张嫣当然是不信的,可心里却是有些犯嘀咕。 云逍子一个道士,怎么想到开钱庄? 他可是一点也不缺银子啊! 还有那个宝钞,她还不明白,那直接就是朝廷搜刮百姓的工具。 云逍子这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又把这个给捡了起来? “云逍子……” 张嫣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那张年轻而清隽无俦的脸庞,以及那日坦诚相待的一幕幕。 接着她的耳畔,又回响起刘太妃那的话。 张嫣不由得耳根子都红了。 刘太妃过寿那天,专门把她留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老太妃也是年纪大了,尽说一些胡话。 说什么宫里的女人命苦,张嫣的命更苦,年纪轻轻的就守了活寡。 然后又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云逍子身上引。 最后甚至十分露骨地说,民间的孀妇都可以再嫁,宫里的女人为什么不行? 话倒是大实话,如今大明南方的孀妇再嫁之风盛行。 张嫣是何等聪明的女人,当即就明白了刘太妃的意思。 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竟然想把自己跟云逍子往一块儿凑! 这怎么可能? 皇后再嫁,岂不是天下奇闻? 皇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张嫣当场就否决了刘太妃的‘好意’,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可为什么,最近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老是做一些古里古怪的梦? 虽说现在已经入冬,可距离春天还远着呢! 张嫣摸了摸了自己的脸,滚烫。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 慈庆宫的总管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娘娘,万岁爷那边派人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张嫣定了定神,恢复了平时的端庄,问道:“什么事?” 总管太监答道:“来人没说,不过皇后娘娘也在那里。” 张嫣心中一阵诧异,离开慈庆宫,来到养心殿西暖阁。 崇祯和周皇后正在说着话。 见张嫣到了,周皇后起身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的身边。 “王承恩让快马船从苏州送来一封信,有点事情跟皇嫂的娘家人有些关系,因此请皇嫂过来一趟。” 崇祯举起手中的一封信,笑着对张嫣说道。 张嫣心中‘咯噔’一声。 难道是娘家人,在江南做了什么法理难容的事情,被东厂抓住了把柄? 第426章 钱花多了,赚少了 “云逍子在苏州,办了一家大明商业银行,可解决了朝廷诸多的难题啊!” 崇祯心情极好,将银行的事情对两个女人细说了。 接着又开始细数银行的种种好处。 “一个银行,不仅聚拢了民间的钱财,盘活了银钱流通,还顺带解决了火耗、胥吏等棘手的事情,又还扶植了小商户,惠及了百姓。” “云逍子这简直就是神仙手段,化腐朽为神奇,任何事情到了他这里,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崇祯笑容满面,赞不绝口。 张嫣想到父兄的话,问道:“银行发行的银券,不就是宝钞吗?这万一要是跟当年的宝钞一样,岂不是苦了百姓?” “皇嫂多虑了。” 崇祯现学现卖,笑着一番解释。 张嫣听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这才弄清楚了银券和宝钞之间的区别。 “云逍子还提议朝廷建立央行,专门管理国家金融,甚至连银券的发行权,也一并交给央行。” “如此一来,朝廷就能够牢牢将金融掌控在手里,嘉靖八年发生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云逍子不光是有经世的才学,如此高洁的品性,古之圣贤也是万万不能及啊!” 崇祯连连感慨。 周皇后笑道:“陛下这么高兴,还因为人家白送给你一成半的银行股份呢!” “朕是那种贪财的皇帝?” 崇祯一阵呵呵,心情越发的愉悦起来。 叔又给了朕股份,这说明了什么? 并且王承恩在来信中还说了,云真人给云昊留的银行股份,也才是一成半。 叔父,压根儿就把朕当成了侄子!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当浮一大白! 张嫣有些紧张地问道:“银行的事情,怎么跟我娘家人有关?” 崇祯说道:“通海银铺纠集了几家钱庄,在背后做银行的手脚,其中就有信昌钱庄。” “我这就派人去说一声,直接散了这个钱庄。” 张嫣面露愠色。 信昌钱庄在背后搞人家,居然还来恶人先告状! 这下子可在皇帝面前失了颜面。 云逍子肯定知道,信昌钱庄是张家的人办的,他又该怎么想? “皇嫂莫要误会,云逍子可没有追究的意思。” 崇祯摆摆手。 接着一番解释:“王承恩在信中说,云逍子打算帮信昌改进一下经营模式,以后赚的银子肯定是只多不少。朕觉得这是好事,皇嫂以为如何?” 张嫣惊讶地张大嘴巴。 不是告状的? 反倒是给娘家人送好处的? 周皇后笑着说道:“云逍子这也是照顾自家人,姐姐可得记下这份情。” 自家人……张嫣心头一颤。 自己什么时候跟云逍子成自家人了? 张嫣压下心头的涟漪,答道:“请陛代我想云真人致谢。” 崇祯笑道:“等南京的花魁选拔过后,云逍子就会返京。刘太妃不是想听他讲经吗?到时候朕让他入宫来,皇嫂当面向他致谢就是。” “花魁选拔?” 张嫣柳眉轻蹙,问道:“云逍子怎么在江南搞这种事?” 周皇后解释道:“前些日子江南遭了水灾,朝廷和地方官府拿不出银子来赈济灾民,于是云逍子就筹划了这次花魁选拔,为灾民筹集善款。皇嫂可别误会云逍子,他做的可是大善事!” 张嫣顿时肃然起敬。 只是这心里面,怎么就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张嫣回到慈庆宫,越想对娘家人越是恼火,对某个道士越是觉得有些愧疚。 于是就让人出宫去,将父兄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并叮嘱他们,信昌钱庄以后怎么弄,一切都听云逍子的安排,不要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 南京,镜园。 一辆马车在镜园门口缓缓停下,从上面下来一男一女。 女的二十出头,俏丽、明艳,正是媚香楼的东家李贞丽。 男的一身锦袍,五十来岁,气度不凡。 这人名为寇章银,寇家是世娼之家,多年来,族里面出了不少名妓。 如今名动秦淮河的寇湄寇白门,就是出身寇家。 这次的花魁选拔,把江南各大青楼全都联系到了一起。 由于缺个领头的,于是各大青楼商议成立行会,并一致推举寇章银为行首。 此次李贞丽和寇章银来镜园,正是为了拜会云逍,请他决定花魁选拔的决赛。 “寇行首,决赛的章程都记清了吧?别等会儿见到云真人,闹出什么纰漏。” 李贞丽不放心地向寇章银问道。 也不怪她这么紧张。 这几日,云逍子办银行,五大钱庄试图挡道,结果如何? 通海银铺直接被查封,大掌柜于东海下了大狱。 信昌号和昌隆钱庄被银行的人接管,美其名曰说是改造升级,可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另外两家钱庄,被狠狠地罚了一笔银子,现在正停业整顿。 在大明呼风唤雨的五大钱庄,就这么被云逍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们这些青楼,在人家眼里又算什么,能不紧张吗? 寇章银自信满满地说道:“放心好了,这次的花魁选拔,保证是万无一失,云真人见了也会满意的。” 二人来到大门,向门房道明来意。 等了一会儿,被带到园子的后花园中。 一棵银杏树下,云逍坐在一张软椅上,正在口述着什么,柳如是在一旁奋笔疾书,董小宛则是在一边烹茶。 李贞丽和寇章银见礼之后,云逍让董小宛搬凳子过来让二人坐。 李贞丽忙拉住董小宛,“咱们两个站着就是,不劳烦董小姐了。” 云逍也不勉强,问道:“事情都筹备好了?” “正要向云真人禀报。” 寇章银忙回道,然后滔滔不绝地将前期选拔的经过,以及马上就要举行的十二金钗评比,向云逍道来。 云逍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开口。 “最终盘算下来,这次花魁选拔,能赚到十五到二十万两银子!” 寇章银一口气说完,神色颇为兴奋。 只是见云逍神情间并没期待中的赞赏,他又紧张起来。 李贞丽问道:“云真人,您看可有疏漏的地方?” 云逍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太大的疏漏,也就是钱花多了,赚少了!” 第427章 教你们怎么赚银子 寇章银和李贞丽相视苦笑。 这次花魁选拔的事情,一应开销都是行会出的,其实也就是十几家大青楼掏钱。 这些天,花银子跟流水一样。 邀请名士、才子、仕宦当评审,总要花银子吧? 搞选拔活动,总要得排场,租用场地要银子吧,雇用人员要花钱吧? 总不能干坐着,酒水、茶点都要花银子吧? 现在才是各地的初选,就已经花了两万多两银子出去。 等最终决赛的时候,估摸着得三万多两。 要不是这次花魁选拔,对各大青楼有莫大的好处,他们又怎么会倒贴银子进去? 这些支出,云真人可是一文钱都不掏的。 他居然还嫌花钱太多! 至于收入……十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打底,这还赚少了? 这些收入,大半是各个青楼出的报名费,也有不少花娘是金主掏的钱。 这笔银子最终全都归云真人,行会是一两银子也拿不到的。 就这还嫌少? 云真人的胃口,可真是不小啊! 李贞丽小心翼翼地问道:“云真人以为,赚多少银子才算合适?” 云逍淡淡地说道:“在这个数字上,再乘上个十,勉强凑活了。” 李贞丽和寇章银目瞪口呆。 乘上十,那就是一百多万啊! 这是花魁选拔,不是抢银子。 即使真的去抢,也抢不到这么多的银子啊……除非去苏州抢商业银行,那地方银子多。 就这,还凑活? 董小宛吃惊地捂住嘴巴。 柳如是却是莞尔一笑。 小道士有点石成金的手段,赚钱的本事大着呢! 一百多万两银子,很多吗? 云逍摇头一笑,“我给了你们一个金饭碗,你们却用去讨饭吃,真是让人失望。” 寇章银忙道:“小人愚钝,还请云真人示下。” “那就给你们说说,该怎么节省开支,怎么赚银子。” 云逍开始给二人传授生意经。 “先说说开销。” “就拿租借场地这一项来说吧,决赛地点放在哪里?要付多少银子?” 寇章银答道:“放在曲中,那里前门对武定桥,后门对沙库街,是仅次于夫子庙的繁华之地。租用场地、搭台子,差不多要花一万多两。” 云逍问道:“花魁选拔,是江南百年难有的盛世。放在曲中,对他们而言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李贞丽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花魁选拔放在曲中,不仅只是给他们带来巨大的人流,还给他们扬了名。 而他们也就是仅仅提供个场地罢了。 “给他们带来天大的好处,为什么不给你们银子,反倒要给他们?” 云逍问得二人都愣住了,稍加思索,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么大的南京城,难道就只有曲中可以举办花魁选拔?” “放话出去,就说江南花魁选拔,每三年搞一次,以后成为常例。第一次放在哪里,今后就定在那里。” “然后再去跟曲中的人说,倒找一万两银子,花魁决赛就放在他们那儿,否则就移到别处。” 李贞丽和寇章银入醍醐灌顶。 为什么秦淮河的名气那么大? 无非是这里有声名远播的花娘,吸引着不计其数的有钱人,到这里一掷千金。 正是青楼,成就了秦淮河的名声,而不是秦淮河有什么吸金的魔力。 而青楼则是全靠花魁来撑着。 花魁选拔,那可是整个江南的盛世,吸引着无数豪客到场。 决赛放在哪里,就会给那地方带来巨大的人气和名气。 并且还是每三年搞一次。 那举办决赛的地方,还不身价暴涨?以后还不寸土寸金? 只要放出风声,不知道有多少地方,倒贴钱求着、抢着来请。 哪里还会去要场地费用? 曲中的人气、名气都会受损,生意肯定也会跟着受到影响,没有了花魁,豪客们去他们那里喝凉风吗? 他们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寇章银拍拍脑袋,苦笑道:“瞧我这猪脑子,怎么尽想着给人家掏银子,怎么就没想到,咱们这个花魁选拔大会,如今可是个香饽饽啊!” 云逍说道:“不光是场地,大会上使用的一应物品,不光是不用掏钱,反倒让商家花钱。” “云真人的意思,奴家明白!” 李贞丽极为精明,立即就举一反三。 比如大会上需要的酒水。 谁为大会免费,不,花钱提供酒水。 就给他们冠以‘花魁选拔指定酒水’的名号,如此一来,这商家的名气,就会迅速传遍整个江南。 以后的生意,岂有不火爆的道理? 一个得了实惠,一个打了名气带动了生意,互惠互利,双赢! 云逍接着说道:“这还只是节省开支,真正赚钱的还在后面。” 还有更赚钱的路子? 李贞丽和寇章银都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聆听云逍的教导。 云逍正要开口,抬头便看到摇晃着的旖旎风光。 他将目光移到一旁,随手拿起茶盏。 贫道道心坚定,轻易是不会为女色所诱……要诱惑,你也别当着两个女人的面啊! 李贞丽露出羞涩之色,干嘛用手捂住胸口。 柳如是心中冷哼一声:“浪蹄子,我家道士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董小宛将茶盏捧起,放到云逍的手中,指尖在他的掌心挠了一下。 贫道这可怜的道心啊……云逍喝了口茶,接着侃侃而道: “花魁选拔要从哪里赚银子?” “可不是参赛花娘的报名费,而是要让那些个王孙公子、士绅富豪们掏银子,并且还是掏了银子,还笑呵呵的那种!” 李贞丽和寇章银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能进入决赛的花娘,背后都是大量的粉丝……拥趸,得设法让他们,大把的砸银子才对!” “把评审的规则稍微改一改,除了名士、才子、仕宦组成的评审团打分,另外加一个花榜排名。” “让花娘的金主们刷火箭……买花篮,一百两银子一个,谁送的花篮越多,在花榜上的排位就越高,支持的花娘得分就越高。” 说到这里,云逍笑了笑。 男人天生好面子,尤其是在欢场女人面前。 为了争夺榜一大哥,这些凯子们还不打出脑浆子? 第428章 青楼祖师爷? 几人都惊呆了。 居然还能这样操作? 仔细想想,几人都是满心的佩服。 江南混迹欢场的豪客,从来都是不差钱的主儿。 为了讨取女人的欢心,一掷千金的事情常有发生。 花魁选拔是江南盛世,到时候江南的仕宦、名流云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个愿意掉了面子? 到时候还有不抢着砸银子的道理? 对于豪客们的心理,云真人简直是摸的太透了。 连寇章银这世代娼门的当家人,以及李贞丽这媚香楼的老板,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董小宛看着云逍,心中困惑不已:他莫非以前常流连欢场? 柳如是朝她眨了几下眼睛:基操,不用惊奇! “豪客们的打赏,还只是赚的小钱而已!” 云逍看到几人的神色,摇头一笑。 后世那些妖艳贱货,隔着屏幕搔首弄姿,都能让凯子们神魂颠倒,死命地打赏。 这年代的青楼女子,无论是姿色,还是才艺,直接秒杀那些个妖艳贱货。 还有骗不到银子的道理? 大明的娱乐业,还有无限的潜力可发掘啊! “还有赚银子的门道?” 寇章银和李贞丽再次被惊到了。 “等场地定下来,把场地好好规划一番。” “如果是放在秦淮河,就把花台建在河中央,将观众区分岸上和水中两部分。” “岸上的观众,不收银子,水上坐船的则是要花银子买。” “花船不要弄太多,一百艘就差不多了,在大会之前拍卖出去,一千两银子租一艘船,越是靠前,价格就越高。” 一番话,让几人再次张大嘴巴。 这种隆重的场合,豪客们要的都是个面子。 哪个不想比别人更牛啤? 一千两银子,当然不是小数目。 可那些有钱的士绅、富商们的面子,又岂止一千两?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哪个愿意在岸上站着,太掉逼格了。 而自己坐在花船上,喝着酒,欣赏着台上的花魁,其他人却站着,这优越感就来了。 花一千两银子,买这么大的面子,那当然值了。 光是一艘花船,都要争破脑袋,这又是一大笔收入。 “在花台上再设置一个贵宾区,不光可以近距离欣赏花魁,还有茶水、糕点,外加美女伺候。” “另外,我到时候也会在花台上,只要花足够的银子,就能与我同桌。” 能与云真人同桌,这该是多大的脸面? 要是能借机拍上云真人的马屁,攀上这棵参天大树,那岂不是赚大了? 寇章银振奋击掌:“妙,云真人这法子简直是妙不可言!” 李贞丽说道:“贵宾区的一个位置,五千两银子都会抢着去买。跟云真人同桌,至少是三万两起步!” 寇章银敬服地说道:“花榜加上花船、贵宾区,一下子就能赚到好几十万两银子,云真人这赚银子的手段,跟点石成金也没什么分别了。” 云逍淡淡说道:“刚才说的这些,赚的都还只是小头而已。” 寇章银和李贞丽异口同声:“还有?!” 云逍说道:“广告费,才是赚银子的大头啊!” 接着他随意举了几个例子。 花台下方,立一圈牌子,商家可以将自己的商铺、商品名称写在上面,或是写上几句广告词。 大赛中途,插播广告……让主持人介绍商家的商品,或者是编排简短的戏文来推广商品。 热气球上挂条幅,从秦淮河上飞过。 能让商家一炮走红,商家还有不心甘情愿掏银子的道理? 另外还有代言费。 参赛花娘们的服装、水粉等用品,为商家代言。 …… 几人听得瞠目结舌。 竟然还可以这样玩儿? 云真人的花样,可真多! 云逍接着说道:“不光是花魁选拔可以这么操作,等大赛结束之后,你们可以成立娱乐公司,以广告费为主要营利目标,跟商业挂钩,还愁赚不到大钱?” 光靠皮肉生意,又能赚几个钱? 把青楼朝娱乐化方向引导,同时还能促进商业的发展。 经济发展了,官府也多了一条税源。 同时还丰富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文化娱乐生活。 多赢! “云真人这是给咱们娼门,指了一条金光大道啊!” 寇章银跪在地上,诚心实意地磕了三个头。 李贞丽也跟着跪下,感激地说道:“云真人大德,青楼行的人,定要为云真人立长生牌位!” 寇章银跟着说道:“青楼始祖为管仲祖师爷,云真人应当与他并列。” “这个还是免了吧。” 云逍想到青楼当中,供奉着自己的牌位,青楼女子天天上香……不由得一阵不寒而栗。 “拜谢云真人!” 寇章银和李贞丽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才起身。 云逍说道:“去吧,这次是首次尝试,可不要弄砸了。” “小人这就去安排!” “云真人放心,这次定会安排的滴水不漏,赚得盆盈钵满!” 二人当即向云逍告辞,兴冲冲地离开。 出了镜园,寇章银和李贞丽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尽是震惊与敬服。 “几个点子,何止赚百万银子?谪仙之能,竟是恐怖如斯!” “不光是赚银子的事情,还给天下青楼指出了一条赚银子的路子,要是运作的好了,这可是摇钱树啊!” “人世间,竟然还有这等人物!如此奇男子,若是能与他春风一度……真是羡慕柳隐和董白这两个小蹄子啊!” 李贞丽舔了一下红唇,眼神中尽是痴迷之色。 寇章银笑道:“李当家的,你可以试着把在下想象成云真人……” “你?”李贞丽一声嗤笑,“老娘的洗澡水都没你喝的!” 寇章银无语苦笑。 二人回到媚香楼,立即找来行会的其他人。 众人听了云逍的主意,一个个全都麻了,然后无不振奋起来。 然后开始分头行动起来。 有的联系商家,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商家心甘情愿地掏钱买广告。 有的前方仕宦、豪绅之家,说是邀请他们到场观看,却有意无意地挑拨其他们的好胜之心。 姑娘们则是使出浑身解数去说服金主。 或是楚楚可怜地哀求,或是撒娇卖萌,请恩客们到时候刷火箭冲榜……买花篮,冲花榜。 第429章 花魁选拔,万众瞩目 十一月初八。 大明首届江南花魁选拔大赛,在秦淮河隆重举行。 一大清早,人流就开始涌向武定桥。 这可是千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盛事。 不光是金陵人,来自苏杭等各地的游客如云。 各个街道全都被马车、轿子堵的水泄不通。 城中的差役个个都累成了狗,最后不得不从三大营调动兵马来维持秩序。 武定桥之右的河面上,搭建了一座巨大的花台。 花台有两层楼高,一亩大小的面积。 一盆盆鲜花,把整个花台装扮得花团锦簇,让人恍如到了百花争艳的春季,浑然忘了此时已经入冬。 花魁选拔,怎能没有鲜花? 其实温室栽培鲜花古已有之,可不是一些网文上描述的,主角用温室蔬菜、花卉,大装其逼。 温室栽培发展到现在,已经有大规模的温室养花,因此冬天有鲜花,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不过价钱高的离谱,光是搭建这座花台,就花费了一万多两银子。 花台下方,矗立着一块块巨大的木牌,环绕花台一周。 木牌上面,有的写着商铺的名称,也有写着商品的名称。 看上去显得十分古怪,却让人感到颇为新奇,以前可不曾有过这样的稀罕事。 木牌上的商家和商品,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名气自然也就随之传开了。 那些花了银子打广告的商家,都是暗自得意,一块木牌花五千两银子,确实是值了! 有些商人却是暗自后悔不迭。 早知道有这种打名气的机会,自己为什么就不掏银子,把自家的商铺名声打出去? 花台边上,摆放着一圈软椅、矮桌,每张桌子旁,都侍立着两名年轻俏丽的女子。 能坐在这里的,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当然了,得掏钱,最低八千两银子一位,高的过万甚至是数万,并且没身份的人还不一定买得到。 花台的边沿,立着七十二根用绸缎包裹着的柱子。 这叫花柱,入围决赛的花娘,一共有七十二位,每人一根。 看客们只要掏五两银子,就可以买上一朵银花,十两银子买一朵金花,一百两银子一个花篮,献给自己的梦中花娘。 花娘得到的花篮、金银花越多,得分就越高。 送的花篮价值最高的豪客,名字会出现在花柱之上。 一艘艘花船,从花台一直排列到岸边。 河岸两侧的酒楼、青楼,也都是坐满了宾客。 这些都是要掏银子的。 位于最前排的一艘花船,被炒到六千两一艘,最后面的也要两千五百两。 至于岸上的河楼,同样也不便宜,想进去的话,三百两一位,不讲价。 客人们在心里面骂着举办方心黑。 只是看到那些在岸上站着的人,他们的心中又是充满了得意,优越感油然而生。 辰时。 一顶顶插满鲜花的花轿,抬着一位位入围的花娘,堂而皇之地穿过大街,来到秦淮河,登上花台。 所到之处,引起一阵阵欢呼、尖叫。 花娘们纷纷向人群回敬,或是抛媚眼,或是飞吻。 气氛瞬时被推到了高潮。 在这种气氛的烘托下,一些年轻的脑袋充血,恨不能把自己的衣服拿去典当了,买上花篮或者是金花、银花,为自己心仪的花娘助上一臂之力。 七十二名花娘登上花台,在花台底层隔成的房间里候场。 花台上的贵宾们也陆续到场。 这些狗大户,都是名动江南的士绅、富豪,几千两银子,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洒洒水而已。 能够在万众瞩目之下,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可不是能用银子能衡量的。 并且每一桌都会有一位高官坐镇,薛国观、王承恩、张国维……都是手握重权的大佬。 能跟他们同桌,这银子可是花的老值了。 靠近最前方的一桌,摆放着五把椅子,也就是位置靠前了一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然而台上的其他豪绅、仕宦,看向这一桌的时候,目光中无不透着炽热。 首桌的客人也陆续到了。 魏国公徐弘基,太康伯张国纪,太仓王家的王时敏,闽商李国助。 李国助落座后,拍了拍椅子扶手,一声轻笑,“这一个座位,就要了五万两银子,云逍子还真是敛财有方啊!” 魏国公徐弘基笑着说道:“这银子花的倒也算是值当,诸位以为呢?” 其他三人都是面露苦笑。 五万两银子,对于这样的一些豪门而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与他们的目的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 太康伯张国纪在京城被懿安皇后派人训了一头包,这次是专程从京城赶过来的。 花五万两银子买个跟云逍同桌的机会,正是要向人家示好,信昌钱庄的死活,还在人家的手心攥着呢! 王时敏花这笔钱,也是要向云逍表明太仓王家的态度:打不过,投降! 至于李国助,同样另有目的。 魏国公徐弘基更憋屈。 现在儿子的世子之位没了,接着产业白鹭洲被查抄充公。 这次还不得不前来舔人家的屁股。 李国助环视四周,心中一阵惊叹:“都说闽商长袖善舞,可与云逍子相比,又算的了什么?一个花魁选拔下来,怕是要敛聚上百万两银子!” 随即他心中一声冷笑:“可他却偏偏跟我闽商过不去,难不成想把天底下的银子全都揽到一个人的手中?这次给你一个面子,若是还不知收敛……哼!” 这时台上的人纷纷站起身,看向一个方向。 七十二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花娘,从候场区出来,在花台下方列成两排。 喧闹的人群,渐渐寂静了下来。 就见一艘画舫,缓缓朝花台驶来。 一名年轻的男子伫立船首。 雪青色苏绣长袍随风飘舞,腰间扎着玉带,头戴白玉冠。 风度翩翩,出尘洒脱,不似凡间人物。 这一刻,无数自命风流的王孙公子、名士雅客,无不心生自惭形秽之感。 无数怀春少女,心儿都碎了。 没办法,云真人长得帅,又是谪仙人、权倾天下的东南王。 哪个男子不敬仰,哪个女子不仰慕? 第430章 生财有道云真人 跟在云逍后面的柳如是和董小宛,相视苦笑。 她们心中都是十分清楚,此时自己已经成了女人的公敌,生吃了她们的心思都有。 谁让她们捷足先登,啖了云真人的头汤呢? 随即二人又不约而同地昂首挺胸。 能拿下小道士,咱得意一下又怎么了? 至于画舫上的薛国观、张国维等人,则是自动被人们给忽略了。 在今天这种场合,官儿再大都没用,在人们眼里,都不过是一群糟老头子。 画舫靠上花台。 云逍移步下了船,来到花台上。 “拜见云公子!” 众多花娘同时躬身施礼,莺莺燕燕,场面无比壮观。 这种场合,云逍自然不便以浙直总督的身份亮相,大真人的身份也不太合适。 只能勉为其难地当一回公子。 花娘们早就彩排过,知道该怎么称呼。 花台上的富绅们也都纷纷行礼。 云逍点头示意,然后朝李贞丽说了几句。 李贞丽向花娘们大声说道:“云公子说,赠予每位花娘十个花篮。另外,恩客们打赏的银钱,一半归花娘,一半用于赈灾!” 花娘们欣喜万分,纷纷向云逍致谢。 周围的人群顿时一阵轰动。 十个花篮,就是一千两银子,七十二名花娘,那就是七万多两银子。 一出手,就是这样的大手笔。 不愧是拥有金手指的谪仙,简直是壕无人性! 这还不算什么。 恩客们打赏的银子,每一位花娘再少,也不会少到哪儿去。 七十二位花娘,加起来有多少? 往少的说,总得有二十万两银子吧? 直接给花娘一半,另一半用于赈灾。 这是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撒了出去? 有钱,实在是太有钱了! 那些原本准备砸银子的豪客们,劲头更足了。 自己打赏的银子,一半归自己捧的花娘,心里舒服啊! 另外一半捐给了受灾的百姓,这可是做善事,银子花的名正言顺。 云逍一行上了花台,各自落座。 薛国观等大佬,每人坐了一桌,每桌都有四五个凯子……富绅、仕宦相陪。 各人的身价也是不同。 薛国观是内阁辅臣,他的那一桌价钱仅次于云逍这边,一位要三万两银子。 捧张国维这位应天巡抚臭脚的,自然也不在少数,价位高达两万五。 最为郁闷的是王承恩,一个座位,竟然只卖出去八千两。 当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值钱。 而是东厂凶名在外,跟他坐一桌,实在是太瘆人了。 跟他坐一块,那叫花银子买罪受啊! 老王气得直哼哼,阴恻恻的目光在众多富绅身上乱瞟,看得人头发一阵阵发麻。 云逍来到首桌上坐下。 四人同云逍见礼,就连爵位比云逍高得多的魏国公徐弘基,也是恭谨无比。 “请坐。” 云逍和颜悦色地朝四人点点头。 对于掏银子的狗大户,自然是要客气一点。 四人纷纷落座,屁股只敢搭着椅子边儿。 就在人们以为,选拔大赛要开始的时候,天空忽然一暗。 人们纷纷抬头看天。 就见天空中,两个热气球一前一后朝着这边飞来。 在场的多数人都听说过这东西,亲眼见过的却是不多。 人群发出一声声惊呼。 第一个热气球从花台上方飘过,从吊篮上落下两条垂幅。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有国才有家,大明万万年! 第二个热气球飘过花台上方的时候,同样也落下两道垂幅。 科学创造未来! 科技创造财富! 这一幕,给所有人的内心都造成了强烈的冲击。 条幅上的文字,全都牢牢地印刻在脑海中,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云逍微微一笑。 爱国、爱科学教育,时刻不能放松啊! 人们还沉浸在强烈的震撼中,花台上鼓乐响起,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首先是评委登场。 一共有十八位评委,全都是享誉天下的风流名士、仕宦。 评委们向云逍等人施礼后,然后坐上了评委席。 云逍原本打算,让这些评委们背对着参赛花娘。 然后来个转身亮灯……可想到‘未曾开言先转腚’,最后还是作罢。 大赛的第一个环节,是七十二位入围花娘,挨个登场亮相。 每一位花娘,都有各自的拥趸,亮相之后引起一阵阵欢呼。 穿梭在贵宾区、花船以及河楼、岸上的花童,向观众们兜售花篮、金花和银花。 江南的有钱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次买十几个花篮的都不在少数。 有一个败家的,给自己捧的花娘,一次砸了一百个花篮,这可是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花上十两、五两银子,买下金银花的人数更多,累计起来也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亮相环节过后,花台边上的花柱边堆满了花篮,柱子上也插满了金花、银花。 榜一大哥的名字,则是被写在牌子上,矗立在花柱之上。 能够名列榜一的豪客们,自然是得意洋洋,没能拿到榜一的则是铆足了劲,誓要在下一环节夺得头筹。 亮相环节结束后,评委们会根据花娘们的相貌、气质进行打分。 花娘们全都退下花台,接下来就是才艺展示。 花娘展示的才艺,可不光只有吹拉弹唱,还有诗词歌赋。 众人正翘首以盼的时候,又有两个热气球自天空飞过。 插播广告时间! 第一个热气球上面,垂下两个条幅。 大明商业银行,老百姓的贴心钱袋子! 融通天下,商泽万家! 第二个热气球落下的条幅,却是另外一样物品的广告。 保元堂壮阳丸,好似太阳般温暖! 驱寒理咳除顽痰,强壮机能保气血! 所有人都看麻了。 花台上,魏国公徐弘基陪着笑说道:“云真人真是生财有道,热气球飞这么一趟,怕是又有好几千两银子进账吧?” 云逍淡淡地说道:“也不算太多,一个条幅也才是一万两而已。” 徐弘基、王时敏等人险些惊掉了下巴。 可是仔细想想,这些银子的确是花的很值。 从今天起,大明商业银行以及那个保元堂壮阳丸,将会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这以后的生意想不火爆都不成。 第431章 你要的活路,贫道给不了 “督宪大人有点石成金的仙法,随随便便就有数不尽的银钱滚滚而来。” 李国助笑容满面地恭维道。 随即站起身,向云逍拱手恳求道:“草民斗胆,草民等生活不易,下面又有一大帮人跟着讨饭吃,还望督宪大人高抬贵手,赏草民一口饭吃。” 他花了五万两银子,买一个座位,可不仅是向云逍示好,还为了跟云逍当面一谈的机会。 这也不能怪李国助狂妄。 他身体当中,流淌的就是海盗的血,加上今年才是二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 如今继承了父亲李旦的家业,不仅掌握着福建、江南与小日子之间的走私贸易,还是东南海贸走私集团的话事人之一。 由于大明水师不堪一击,在海上纵横的海盗,从来不把大明官府放在眼里。 云逍查抄了通海银铺,李国助忍了。 这次花魁选拔,他又亲自到场来花巨资捧场。 这已经是给足了云逍天大的面子。 如果云逍还要执意断绝走私这条路,那就太过了。 李国助当然有所依仗。 虽然之前大明水师在澎湖湾大败西班牙、荷兰舰队,可大明的沿海,如今并不安宁。 刘香依然纵横东南沿海,时刻威胁福建。 粤东山寇陈万据九连山为寨,钟凌秀据铜鼓嶂为巢,互相倚角,党徒数万,成群叛乱之状。 在李国助看来,大明的水师根本不足以收拾这样的烂摊子。 并且他跟郑芝龙有一份香火情。 加上李旦在福建及东南沿海的影响力极大,孙传庭在福建对他也是极力拉拢。 于是李国助有些飘,也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堂堂闽商会首,居然要贫道给活路,真是有些意思!” 云逍忍不住笑了。 李国助此人,他自然是知道的。 李旦之子,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有着密切的利益往来。 按照原有的历史,再过三年,也就是崇祯六年的九月十五,荷兰人与郑芝龙在料罗湾展开大战。 李国助与海盗刘香,为了同郑芝龙争夺海上霸主地位,配合荷兰人一起攻打福建沿海。 最终在料罗湾一战中,荷兰舰队险些全军覆没。 李国助和刘香见势不妙,仓皇撤出战斗,从此后盘踞小日子国,再也不敢涉足大明一步。 由于云逍的出现,郑芝龙、李魁奇在澎湖大捷。 而李国助之父李旦刚死不久,此时正在消化李旦留下的遗产。 因此他的身份还是商人,没有跟刘香一样参与这次海战。 就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海盗,居然堂而皇之地跑到南京来,不知死活地讨要什么活路。 云逍都被整无语了。 难道是梁静茹给了他勇气? “赚银子的机会,遍地都是。”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靠挖大明的墙角,盘剥小民赚来的脏银子,却是让人深为不齿。” “几位以为,贫道说的可有道理?” 云逍看向李国助、徐弘基等人,面露似笑非笑之色。 徐弘基陪着笑说道:“极是,极是,云真人说的极是!” 张国纪也连忙跟着说道:“云真人所言,实乃至理!” 王时敏与李国助却是沉默不语。 说的真是轻巧! 挖国家墙角,盘剥小民,这样来银子才快,才轻松啊! 云逍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摇头一笑。 反派们还是不死心啊! “贫道知道,你们花大笔的银子坐在这里,无非是想让贫道,对你们手下留情。” 云逍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轻轻摇晃着,叹道:“贫道也恳求你们,给大明留一条活路,给百姓们一口饭吃,可否?” 徐弘基和张国纪慌忙站起身来,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云逍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花台上的富绅、仕宦们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朝这里看过来。 “贫道可以给你们一个承诺,只要你们正正当当的做生意,从今往后,大家有银子一起赚,贫道甚至可以给你们指出发财的路子,也是未尝不可的事情。” “可依然跟往常一样,吸大明的血,食小民的脂膏,呵呵……” 说到这里,云逍冷然一笑:“国公,贫道杀过,官居一品的首辅、高官,贫道罢黜过,晋商这样的奸商,贫道也杀了不少,倒也不在意多杀一批。” “李会首所说的活路,贫道不仅给不了,还会断了这条路!” 周围的富绅、仕宦,闻言无不噤若寒蝉。 徐弘基、张国纪一阵不寒而栗。 王时敏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栗着。 李国助却是神色自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有国才有家,大明亡了,家族也好,个人也罢,有再多的银子、再多的田地,又有何用?” “各位若是觉得,贫道的话有几分道理,请满饮此杯。要是以为贫道在胡说八道,那便罢了!” 说完,云逍将酒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张国纪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喝了个干干净净。 徐弘基稍作迟疑,也端杯干了。 王时敏犹豫片刻之后,伸手拿起酒杯,一声长叹后,举杯满饮。 太仓王家,低头! “草民近日身体不适,不能饮酒,还望督宪大人海涵。” 李国助面露歉意,随即拱手道:“草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失礼之处,往督宪大人见谅。” 顿了顿,他笑着说道:“路是要靠自己走的,你说对吗,督宪大人?” 说完,他傲然一笑,昂首阔步朝花台下走去。 徐弘基、张国纪这等勋贵之家,背靠着皇室,云逍的威胁他们不敢不遵。 士绅的根基也在大明,根本没法跟云逍斗,不得不屈从。 而他李国助却是不同。 离了海贸走私,就等于断绝了他大部分的财源。 况且他的根基在海上,在某岛那边也有基业,离开了大明,照样当他的海上诸侯。 云逍放下酒杯,淡淡地说道:“丢到河里去!” 云真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装逼……自己除外。 王承恩朝花台边站着的东厂番役挥挥手。 几名番役上前去,抓住李国助的手脚,直接从花台上丢到秦淮河中。 第432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花台上众人目睹这一幕,顿时一片寂静。 李国助被丢入秦淮河中,水花四溅,水声轰隆。 画舫以及岸上的众人见了,顿时一片哗然。 云逍摇头一笑,开口道:“没想到这位李会首,居然是个痴情种子,向花魁求爱不成,竟然跳江明志!” 徐弘基反应极快,忙大声附和道:“堂堂闽商会首,气量竟是如此狭小,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当众投江,连名声、脸面都不要了,真是可叹!” 花台上的众人都是人精。 这种时候,自然是云真人怎么说,那就是怎么回事。 于是全都跟着大笑起来,一阵议论纷纷。 寇章银是个会来事的,让人去下方的画舫,以及河岸上去散布谣言……不,说明真相。 下面的人并未看清花台上发生了什么,听了事情真相竟然是这样,顿时一阵爆笑。 在秦淮河,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为了得到花魁的欢心,拿刀子割腕子、抹脖子的都有。 只是让人们感到意外的是,堂堂闽商会首,居然也干这事! 这也只能说明,这位花魁的魅力实在是太大。 小小的风波,不仅没有破坏气氛,反倒给增添了一个笑料。 花台到水面有两层楼高,却不至于摔死人,加之李国助水性极好,很快从河中游到岸边。 他湿漉漉地爬上岸,心中狂怒到极点。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云逍子竟然如此嚣张,如此肆无忌惮! 奇耻大辱! 正愤怒时,李国助察觉到气氛不对。 这才看到,无数道目光正在看着他,朝着他指指点点。 李国助越发的羞怒。 一群士子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兄台真乃我辈楷模,吾当效仿之!” “这位兄弟看上了哪位花魁?砸银子就是,何必想不开要投江?” “朋友,想开点,表子无情,戏子无义,鄙人也曾被伤过心,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走,促膝长谈去!” “兄弟,到底是哪位花魁,就能够让你如此痴迷?花了多少银子,得手没有?” …… 李国助这才明白,自己被泼了脏水。 可他只有一张嘴,又哪里解释的清楚? 一时羞愤欲死。 “云逍子,走着瞧!” 李国助恨恨地看了花台一眼,转身走入人群之中。 花台上。 云逍与徐弘基等人谈笑风生。 其他富绅、仕宦见状,也都安下心来,气氛又重新变得融洽起来。 王承恩叫来一名东厂番役,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个不知死活的闽商,竟然敢当众顶撞云真人,还翻天了不成? 云真人虽然没说,但是以他睚眦必报……不,嫉恶如仇的性格,既然出手了,就会将其一棒子打死。 不仅是李国助,整个闽商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区区一个海盗头子,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一个人物了。 花魁选拔继续举行。 接下来,花娘们使出浑身解数,拿出压箱底的功夫,尽情展示才艺。 高潮一波接着一波。 无论是花台上,还是下面的观众,全都陷入癫狂。 就连云逍,也都有些把持……始终保持着从容淡定,稳如老狗。 没办法,边上还站着两位呢,总要考虑一下人家的感受。 不得不说,如今的秦淮河歌姬,的确是色艺双全。 吹拉弹唱、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让后世那些所谓的大师,都望尘莫及,至于那些又鸟、马户,给这些花娘提鞋都不配。 很多豪客一掷千金,为自己心仪的花魁大把的砸银子。 花台边的花柱上,‘榜一大哥’的名字不断变换。 魏国公徐弘基这老不修的家伙,挥手就是五万两银子,打赏给一名花魁,因此也荣幸地成了一名花魁的榜一大哥。 等到了中午,决出三十六名花魁。 光是花篮、金花、银花打赏,就超过了一百万两银子。 这个结果,把云逍都吓了一跳。 连他都没有想到,大明的凯子竟然这么多,这么豪横! 接着云逍又是一阵肉痛。 早知如此,就不去装那个逼了。 一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以后去秦淮河大宝剑,花魁们应该会打折吧…… 其实云逍自己也清楚,要不是承诺把打赏的银子一半给花娘们,一半用于赈灾,打赏也绝对不会有这么多。 张国维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这一百万两银子,其中有一半是用来赈灾的。 再加上云逍承诺的五十万两,别说是赈灾,兴修水利的银子都有了。 那些参赛的花娘们,也都是惊喜万分。 这么多的银子,虽说分到每个人的头上,有的还不到一万两。 可她们辛苦一年下来,又能挣多少? 这可是云真人赏赐她们的! 云真人不仅给了她们扬名的机会,还给她们大把的银子。 不管是晋级的花娘,还是被淘汰的,都是对云逍满心感激……至于那些凯子,不,恩客们,那是他们下贱,谁理睬他们? 花娘们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来报答云真人的恩德。 只能用自己的才艺,吹拉弹唱一起上,去回馈云真人……可惜却没有机会。 有人已经决定,回去后就供奉云真人的长生牌位,每天早晚烧香,接客前也要烧香。 早上决出三十六强后,中午休息了一个时辰。 云逍在一座画舫中,美美地睡了一觉。 等睡醒之后。 王承恩前来复命:“小的把差事办砸了,让那个李国助给逃脱了!” 云逍眉头一皱,“他还能插上翅膀飞走了不成?” 王承恩满脸愧疚地说道:“李国助显然是早有安排,离开秦淮河后,就找了个替身坐船顺江而下,而他却是乔装打扮走陆路逃了。” “逃就逃了,无妨。”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闽商的势力遍布东南,跟江南士绅密不可分。 这次李国助又事先就做好了准备,而云逍又是临时起意要杀他,被他逃掉倒也正常。 再说了,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 “飞鸽传书孙传庭,抄了李国助在福建的老巢!” “让郑芝龙的水师也别闲着,去剿了李国助手下的海岛,顺带把沿海扫荡一圈!” 第433章 奴家蓬门永远为君开 下午的花魁选拔,是从三十六人当中选出十二金钗。 竞争越发激烈起来,花魁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等到下午边上,大明第一届江南十二金钗诞生了。 不出云逍所料,秦淮八艳,除了柳如是和董小宛之外,其余六人悉数入选。 另外六位金钗,被苏州、杭州等地的花魁夺得。 不过让云逍有些意外的是,当中并没有陈圆圆。 于是好奇地问了一下李贞丽。 李贞丽回复,秦淮河上并没有叫陈圆圆的歌姬。 云逍这才想起来,陈圆圆现在应该才是七八岁,不由得一阵哑然失笑。 等到晚上的时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整个花楼,各种形状的彩灯闪烁,绚丽的焰火不停燃放。 钟鼓琴瑟齐鸣,花娘们翩翩起舞,让观众们大饱眼福,享受了一次美妙无比的视听盛宴。 这都不是重头戏。 十二金钗轮流登台献艺,整个花魁选拔的高潮戏登场了。 首先上场的是顾横波,她弹了一首《山居吟》,绝妙的琴音立即将之前的激烈气氛,变得缓和了下来。 等表演毕,台上台下一片欢呼。 顾横波迈着莲步,径自来到云逍的座位前,款款一拜。 然后端起酒壶,为云逍满上,双手送上,柔声说道:“恳请落红真人,赐奴家恩典。” 落红真人……云逍的心头抽了抽,神情淡然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顾横波眨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云逍。 众人的目光也全都集中在云逍的身上。 云逍一阵愕然。 难道是要主动投怀送抱……这大庭广众之下,多不好意思……呸,云真人又岂是这样的人! 柳如是在一旁提醒道:“你答应过的,要为十二金钗赠送诗词的。” 云逍这才恍然大悟,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幸好前些日子在西山岛,做足了功课,不然落红真人……不,大明李太白的名号可就毁了。 “顾横波,横波……厉鹗,对不住了!” 云逍沉吟片刻,随即朝顾横波说道:“那就随兴作一手《眼儿媚·一寸横波惹春留》,送给顾小姐。” 顾横波又惊又喜:“奴家拜谢云公子!” 云逍酝酿了一下,高声吟诵道: “一寸横波惹春留,何止最宜秋。 妆残粉薄,矜严消尽,只有温柔。 当时底事匆匆去?悔不载扁舟。 分明记得,吹花小径,听雨高楼。” 声音一落,花台上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声声叫好。 随即就有人将这首传到花台下方,迅速在人群中传唱开来。 一声声喝彩,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奴家拜谢云公子!” “真人赐词之恩,奴家无以为报,愿自荐枕席,公子随时去往眉楼,奴家蓬门永远为君开!” 顾横波火辣辣的眼神盯着云逍。 云逍心头突突直跳。 这个顾横波,还真的是性情豪放不羁啊,连这样的话都敢当众说出来。 花台上一阵轰然叫好。 魏国公徐弘基大笑道:“寻常人以能得到眉楼邀宴为荣,云真人却能独占花径,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啊!” 花台上哀声一片。 唯独只有柳如是,神色不善地看着顾横波。 顾兄、柳弟,从此友尽! 这群色批……云逍神情淡然地说道:“我身边已经有了两位红颜知己,平生足矣!” 柳如是惊喜地看着云逍,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董小宛眼圈泛红,痴痴地看着云逍,这一刻仿佛世界中只剩下这个男人的存在。 “柳弟,董白妹妹,姐姐恨死你们了!” 顾横波幽怨地看了两个女人一眼,又朝云逍敛衽道个万福,“若有机会能与公子把酒言诗,横波平生无憾。” 云逍点点头,“改日吧!” 顾横波款款而去。 第二位金钗来自苏州,名叫景翩翩。 此女不仅容貌、气质出众,还擅长作诗,有“一字惊鸿”的美誉。 她当众做了一首《闺思》 萧吹静阁晚含情,片片飞花映日晴。 寥寂旧痕双对枕,短长歌曲几调筝。 桥垂绿柳侵眉淡,榻绕红云拂袖轻。 遥望四山青极目,销魂暗处乱啼莺。 此诗一出,引来满堂喝彩。 一些倾慕景翩翩的风流才子们,一个个更是如痴如狂,高声示爱的有之,流着泪呼喊她名字的也有之。 景翩翩来到云逍面前,向云逍深深一福,敬酒之后,一双清眸含情脉脉地看着云逍。 “景翩翩……” 云逍心中一声叹息。 他是知道这位景翩翩的。 她本是书香门第独生女,既知书达礼,可谓才貌双全。 后因父母相继去世孤苦无依,双亲丧事都无法办理,不幸为人所诱,沦为歌妓。 只是此女却是洁身自好,平日交往宾客皆为文人学士,除此概不接待。 她的诗,后来被钱谦益收录入《列朝诗集》,也被收入《九州历代诗词欣赏》,可见其真的是有才学的。 可她的命运却是十分凄惨,后来被富商骗娶为妾,因不堪大妇之虐待,自缢身亡,长眠濉溪河畔。 她葬身的地方,后来成了一个景点,云逍还曾经去旅游过。 当时还曾经感慨红颜薄命,没想到此时活生生的人当面。 此时景翩翩被选为江南十二金钗,今后的命运应该不会再是那么凄苦。 云逍看了景翩翩一眼,开始在脑袋中搜刮起来。 这时一阵清风吹来,掀动景翩翩的长裙,看上去如同月中仙子一般翩翩起舞。 云逍心中一动,说道:“一首《生查子》,赠予景小姐。” 随即朗声吟道:“东风不解愁,偷展湘裙衩。独夜背纱笼,影著纤腰画。爇尽水沉烟,露滴鸳鸯瓦。花骨冷宜香,小立樱桃下。” 纳南大才子的词,可不是盖的。 以至于众多文人骚客们都有些词穷,差不多就是一句‘卧槽走天下’。 景翩翩感觉痴痴看着云逍。 这位谪仙人,一首词直接说到人的心尖上了。 “若是,若是公子不嫌奴家蒲柳之姿,奴家,奴家愿为奴为婢……” 景翩翩远没有顾横波那么大胆,话没说完,就已经羞的抬不起头来。 第434章 天下事,少年心 云逍正要开口婉拒。 景翩翩却将手中锦帕塞到他的手中,然后羞红着脸,慌里慌张地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云逍一眼,眼眸中的春情,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云逍愕然无语。 下意识地嗅了一下锦帕。 香,清香扑鼻! 张国纪笑道:“在秦淮河,女子以锦帕相赠,意味着愿意以身相许,云真人,好艳福啊!” 云逍摇头一笑,这都算什么事啊! 老色批徐弘基在一旁笑道:“翩翩小姐才貌双全,并且冰清玉洁,平时除了一些名流文士,连她的面都见不到。此时她一颗芳心系于云真人一身,云真人何不今晚就梳笼了她?” “满园春色,我能采撷一两枝,就已经心满意足,又岂能满园独占?”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只是为何这心头,在砰砰乱跳? 柳如是和董小宛心都要化了。 徐弘基一阵惋惜:“翩翩小姐怕是要相思成疾,抑郁终生了!” 云逍想了想,朝王承恩招招手。 王承恩赶忙过来,低声问道:“云真人有何吩咐?” 云逍漠然说道:“派人去福建建宁县,找到一个名叫丁长发的富商……阉了!” 这个丁长发,就是骗取景翩翩,后来将其逼死的那个富商。 云真人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收了景翩翩的锦帕,肯定是要辜负人家的一片心,那只有帮她一个小忙。 丁长发现在显然还得逞,以后也不太可能有得手的机会。 可谁让云真人心里不舒服呢? “小人这就去安排。” 王承恩一个哆嗦,这个叫丁长发的,是怎么得罪了云真人,居然下这样的死手? 他看了一眼景翩翩的背影,随即会心地一笑,原来源头在这里。 接下来的十名金钗,容貌气质各有特色,或是清扬妩媚,或如神仙妃子,也有英气勃发。 至于才艺,更是让云逍大开眼界,音律、翰墨、丹青、诗词等等无不精湛,让人叹为观止。 多数十二金钗,云逍知道她们将来的命运。 除了顾横波、景翩翩,寇白门、卞玉京、李香君、郑妥娘、李十娘、龚之路、黄艳秋…… (很多名妓的年龄不对,莫较真) 这些绝世红颜,将来的命运没有几个是好的。 大明的灭亡,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时代的每一粒尘埃,落在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这话说的一点不虚。 “大明的国运,如今已经被我改变,她们的命运,必定也会随之改变。” 云逍想到因为自己,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不由得一阵感慨。 只可惜……算了,云真人还是化作护花的春泥。 这时,柳如是在旁边推了他一下。 云逍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前面站着一名金钗。 这位花魁身材高挑,秀发如瀑,容貌绝美,清扬妩媚。 八艳之一的寇湄寇白门是也! 接着云逍察觉到,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本以为跟景翩翩一样,寇白门也送了锦帕。 谁知手感有些不对,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 并且还带着一丝热气,显然是刚脱下来的。 这是个啥风俗? 云逍被整糊涂了。 想还回去,觉得有些不妥。 交给柳如是或是董小宛拿着,也是不大合适。 最后只得拿在手里。 寇白门向云逍抛了个媚眼,笑吟吟地说道:“多谢公子垂青!” 云逍定了定神,说道:“送给寇小姐一首诗吧。” 思索片刻,大声吟道:“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寇白门有‘女侠’之称。 云逍以鉴湖女侠的一首《对酒》相赠,倒也十分贴切。 这首诗虽然算不得上什么上上之作,却是豪气冲天,闻者无不热血沸腾。 花台上众人轰然叫好。 “云公子实乃白门知音!” 寇白门大喜,这首诗,实在是太对她的脾胃了。 她凑到云逍的耳边,吐气如兰:“公子收了奴家的礼物,可别负了奴家的心,奴家日日夜夜都等着公子。” 能不能不要这样直接,贫道很害羞的一个人,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云逍淡淡地说道:“来日方长。” “公子可不要太……长哦!” 寇白门吃吃一笑,然后移动莲步而去。 云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此处太凶险,女妖太多太凶残,还是早早收兵离场为好。 云逍信手拈来,十二位金钗,每人当场赋诗或是作词一首。 在场的文坛大佬、词坛巨擘,无不惊叹万分。 落红真人,大明李太白,绝非浪得虚名! 今后谁还敢说大明文坛无人? 他们哪里知道,云真人此时已经有了被榨干的感觉。 他在心中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作诗词了……关键是没存货了啊! 从此进入贤者时间。 十二金钗全都跟登科的举子一样兴奋。 有了江南十二金钗的名头,又有云逍子亲自赠送诗词,从今后可谓是一步登天,甚至有可能名留青史。 当然了。 有很多金钗,依然还不知足。 就如同女妖精看唐僧一样,眼巴巴地看着云逍,希望今晚上能被翻牌子。 柳如是和董小宛看着万众瞩目的十二金钗,心中都是感慨万千。 这十二个女人都是幸运者,而她们二人更是幸运者中的幸运者。 十二金钗眼巴巴想要得到的,她们已经得到。 按照程序,十二金钗接下来乘船游秦淮河,向观众们致谢。 花船所到之处,引来万人围观。 等她们一圈游下来,重新回到花台上,云逍已经离开。 金钗们无不怅然若失。 对于她们而言,那位奇男子就如同是天空中的皓月,看得到,却无法触摸。 李贞丽捧着一张薛涛笺,兴冲冲地朝十二金钗说道:“云真人还给你们留了一首《更漏子·本意》!” 十二金钗们都振奋起来。 “斜月横,疏星炯。不道秋宵真永。 声缓缓,滴泠泠。双眸未易扃。 霜叶坠,幽虫絮,薄酒何曾得醉? 天下事,少年心。分明点点深!” 忧国忧民之意,尽在词中。 众人无不肃然起敬。 云真人这是借词来表明心迹,他不是要辜负各位金钗,而是他心怀天下,儿女情长都只能抛之脑后。 第435章 别江南 首届江南花魁选拔大赛落下帷幕。 选拔出来的十二金钗,随着十二首诗词,以及各种风流雅事,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这次花魁选拔,不仅只是风花雪月,对于江南的影响是空前而又深远的。 就在大赛落幕后的第三天清晨。 云逍一行十几人,悄然离开镜园,准备乘船返回京城。 江南的事情,还远没有到解决的时候。 只是崇祯接连写信,对,是以侄儿的身份写信,而不是传旨,请云逍返京。 京城中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等云逍,加上侄儿云昊也在京城,必须回去一趟。 这几天,云逍将江南的事情做了详细的安排,倒也不用担心离开之后,会出什么乱子。 西山岛那边也做了周全的布置,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因此可以安心地离开。 来到秦淮河畔,准备登船的时候,忽然从岸上传来喧闹的声音。 “云真人请留步!” “云神仙的大恩大德呐,咱们一辈子都不会忘啊……” “云真人,喝了这杯饯行酒再走!” “云公子早去早回,奴家在金陵等着你!” …… 云逍愕然看去。 就见秦淮河两岸,以及码头上、桥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全都是最底层的百姓,有的拎着篮子,有的打着万民伞,有的高举香炉,朝着云逍跪拜。 “多谢相送!” “如此大礼,贫道万万受不起,请起!” 云逍心中暖流涌动,将手高举过头,朝着众人深深一揖。 “受得起,您是神仙,受得起!” “云真人为了我们这些小民做了那么多事,也只能给你磕头表表心意!” “云真人,您可早点回来啊,不然以后还有谁给咱们这小小百姓做主啊!” …… 云逍的鼻子一阵发酸。 这就是大明的百姓,稍微有那么一点恩德,他们就会感激不尽。 “各位的心意,云逍子领了,告辞!” 云逍朝着众人连连拱手,然后赶忙登上船。 再纠缠下去,今天恐怕是走不脱了。 云逍一行十几人乘坐一条船,朝着江东门方向驶去。 沿途所到之处,在两岸焚香膜拜的百姓随处可见。 向船只抛掷鲜花、锦帕甚至是肚兜的也不在少数……云真人在心中默默说道,这习惯不好,得改! 船来到江东门。 这里更加热闹了。 几乎是全城的官员、士绅、名流,全都汇聚在白鹭洲。 还有数以万计的百姓,在江的两岸相送。 更为夸张的是,在江东岸,有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朝着云逍的船不停挥手。 等站在船头的云逍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几名女子高高举起上面写有大字的木牌。 盼郎早日归! 云逍扶额长叹,竟然把广告牌用到这里了,这帮青楼女子,也真是天才! “我一定会回来的!” 云逍在心里暗自说道。 随即感到这话,怎么有些怪怪的。 船只没有在江东门停留,径自驶去。 薛国观、王承恩等人,以及方正化带领的勇卫营将士,一共乘坐三十多艘大船,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 “终于走了!” 王时敏等士绅目送船队离开,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像是从胸口移走了千钧大石。 这个压得整个江南都喘不过气来的瘟神,总算是离开了。 接下来该是啥样,还是啥样。 来自南京六部九卿的官员们,也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礼部尚书王铎看了看身边的同僚,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士绅、富商,心中一声冷笑。 以为云真人回京了,你们就可以继续跟以前那样逍遥快活了? 你们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等云真人在京里忙完了,再次返回江南的时候,有你们哭的时候。 且不说即将推行的摊丁入亩、摊役入亩,光是礼部这边,就给你们准备了一份大礼,保证从你们身上刮下一层肉。 就在云逍的船队离开不久。 一叶扁舟离开江东门,朝着西山岛方向驶去。 小船上,景翩翩一身儒生打扮,如同一支雨后翠竹。文静雅致。 她眺望着远去的船队,一双清眸中尽是痴迷之色。 “景小姐,你真的准备移居西山岛?” 景翩翩身旁的一名青年开口问道,正是东厂廉政司的高宇顺。 “东风不解愁,偷展湘裙衩。独夜背纱笼,影著纤腰画……” 景翩翩轻声吟道。 在花魁选拔结束的那天,一首《生查子》,就已经把她的魂儿都勾走了。 什么名声、富贵,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景翩翩险些把清白都丢了。 若不是那个能够未卜先知的道士,现在还指不定是个什么下场。 那晚结束后,为了景翩翩不得不应恩客邀请前去赴宴。 却不曾想,这次宴会竟然是一个局。 那个名为丁长发的福建商贾,平日里文质彬彬,也颇有才学的一人,竟然会在酒里下了药。 就在景翩翩以为,这次在劫难逃的时候,身边的这个青年出现了。 她获救了。 至于丁长发……听说被没收了作案工具,准备送到南京皇宫里当杂役。 更让景翩翩没有想到的是,这青年声称,云真人推算到她会有此劫,特意派自己前来救她的。 “在西山岛,总有机会能与你相见,即使是不能如同柳隐、董白那般,哪怕是看到你的影子,听到你的声音也好啊……” 景翩翩嫣然一笑,满心都是期待。 …… 云逍哪里会想到,自己随意吩咐王承恩的一句话,会彻底改变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同时也给自己引来了麻烦。 此时他正站在船头,仰望冉冉升起的朝阳,一时间心潮激荡。 于是乎,云真人诗兴大发,忍不住高声长吟起来: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鹰隼试翼,风尘翕张。 奇花初胎,矞矞皇皇。 干将发硎,有作其芒。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美哉我巍巍大明,与天不老! 壮哉我巍巍大明,与地无疆!” 第436章 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 云逍一行三十多艘船,顺着大运河向京城进发。 云逍本来计划,这次走海路回京。 可这一想法刚提出来,就遭到薛国观等人的坚决反对。 连一向对云逍言听计从的王承恩,这次也站到了对立面。 海路原本就比运河的危险系数要高。 再加上李国助此时逃亡在海上,说不定在等待机会报复。 这要是遭遇到了什么不测,哪怕是受到点惊吓,哪个又能担待的起? 云逍只得作罢,老老实实地走大运河。 从南京走运河到京城,最快也要十天时间。 好在如今漕运、海运并行,大运河的航运压力大减,不像往日那样拥挤,一路倒也十分顺畅。 有柳如是和董小宛相陪,云逍在途中也没闲着……别想歪了,云真人干的可是正事。 云逍利用闲暇的时间,开始编写科学教材。 从《初等数学》开始,然后是《初等物理》、《初等化学》。 万丈高楼平地起,云逍准备从最基本的理论开始,为科学这座大厦搭建基础。 当然了,云真人向来只喜欢动嘴,从来不动手的。 方以智、宋应星等人此时在西山岛,筹办物理、化学等实验室,王徵在琢磨蒸汽机,因此不曾随行。 动手笔录的事情,自然是交给柳大秘书和董二秘书。 也是为难两位秘书了。 且不说别的,光是从左边朝右边横着写的书写方式,就让二人极不习惯。 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就让二人头痛不已。 云逍解释说,这是科学符号。 至于那些阿拉伯数字……那叫云氏数字。 云真人发明的,叫云氏数字,一点毛病没有。 首先编写的是《初等数学》。 算术,乃君子六艺之一。 因此神州的算数之学,曾经取得了十分辉煌的成就。 在唐代,明算科是科举考试科目之一,凡明数造术、辨明术理者为通,全通者及第。 一直到五代的时候,科举取消了明算科,从此数学就日渐式微。 等到了大明,以八股取士,数学更是无人问津,以至于本朝的数学大家极少。 柳、董二女精通诗书,却对于算术一窍不通,物理、化学更是门外汉。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们对云逍的崇拜。 在她们看来,这完全是天书,也许只有神仙才能看得懂。 数日后。 船队快要到达济宁。 云逍座船之后的一条官船上,薛国观、王承恩、范景文等人,正站在船头议论着。 “自从进入运河之后,云真人就再也没有露面……到底是谪仙,让人叹为观止!” 薛国观看着前方的船,捋着胡须说道,眼神中满是艳羡之色。 王承恩笑道:“谪仙,自有过人之处!” 你这太监,怎么就知道的这么多……范景文心中一阵腹诽。 接着他露出忧虑之色:“柳、董二女相随,加上那三胞胎扬州瘦马,云真人尚且年轻,这身子骨……唉!” “人不风流枉少年,你我当年不也都是这样吗?” 薛国观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 随即却收敛笑容,眉头微蹙,“本官倒是有些担心,此次云真人返京,怕是又要有一场风浪啊!” “风浪?” 王承恩满脸不解。 随即呵呵一笑,“如今的朝堂上,哪个还敢掀起什么风浪来,不想活了吗?真以为万岁爷的刀不利吗?” 江南士绅阶层是何等的庞大? 被云真人一通操作下来,现在不是变得温顺乖巧多了? 如今在朝野上下,哪个还敢掀起什么风浪? 薛国观和范景文摇头苦笑。 正说话间,一条快马船靠了过来,正是东厂派往前方巡弋的前哨。 一名东厂番役上了官船,向王承恩禀报:“巡抚余大成领山东官员,以及衍圣公府掌书,在济宁码头恭候云真人。” 薛国观眉头一皱,说道:“云真人不是早就说过,此次回京沿途不得迎送的吗?” 那番役答道:“巡抚余大成声称,衍圣公特意派人前来济宁等候云真人,请云真人前往衍圣公府一趟,因此山东官员前来迎候,然后陪同前往。” “知道了。” 王承恩挥挥手,那番役立即退下。 王承恩疑惑地问道:“衍圣公邀请云真人去曲阜,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范景文苦笑道:“恐怕是来意不善啊!” 薛国观接着向王承恩一番解释。 云逍与刘宗周等大儒,在苏州金泾湖斗法,大儒们一败涂地。 刘宗周等人代表的是儒家的理学。 而心学的人,整日里空谈心性,只说不做,空谈什么心外无理、心外无物,自然不会跟科学产生什么冲突。 科学现在虽然尚未普及,却已经是名扬天下,这就触及到了儒学的根本。 等到科学真正崛起,将对儒学造成巨大的冲击。 山东孔家的一切荣耀,都是建立在儒学的基础上的。 云真人推行的科学,这是要直接挖孔家的屋基啊! 理学打不过,心学不能打。 衍圣公府此时出面,其用意不言自明。 王承恩这才明白,薛国观和范景文所说的‘风浪’,指的是什么。 这还没回京呢,风浪就已经来了。 薛国观等人登上云逍的座船。 云逍这些天也是操劳过度,此时正在房中休息。 被叫醒后,睡眼惺忪地来到客厅,与几人相会。 听了薛国观的诉说,云逍无奈地笑了笑。 科学的火苗才是刚刚点起来,这边就来扑火的了。 范景文提醒道:“衍圣公府相邀,来者不善,云真人切不可大意!” 云逍一声嗤笑,“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两头倒的墙头草,理睬他们做什么?” 薛国观和范景文相视苦笑,随即却又都是骇然。 二人熟读史书,自然知道衍圣公府是个什么德性。 自宋仁宗宝元年间衍圣公府开府后,孔府是金人来了投降金人、蒙古人来了投降蒙古人。 说其为墙头草,一点也不为过。 可如今的衍圣公孔衍植,只是六十四代啊! 并且衍圣公府做贰臣,也远没有二十五朝。 天机,云真人又透漏天机了! 第437章 华夏贵胄,不入‘世修降表\’的汉奸之家! 薛国观等人自然是不知道将来的历史。 在原有的历史上,再过十几年,孔家对李自成高呼“永昌皇帝万岁”。 建奴来了,孔家又第一个献上《初进表文》,极具谄媚的歌功颂德,并带头剃发异服,全然不顾山东多次遭建奴洗劫,齐鲁之地无数冤魂在建奴铁蹄下哭泣。 清末民初,孔家更是像狗一样,一面巴结慈禧,一边巴结洋人。 德国人进入山东,孔家把威廉二世的画像迎进了孔府。 袁世凯复辟,孔家帮其造势称“早日登极,以慰民望”。 鞭子军张勋复辟,又称”普天同庆”。 尤其可耻的是,37年抗战爆发后,末代衍圣公孔德成居然打出“江川珠泗源流合,况是同州岂异人”口号,被国人痛骂。 校长这次英明了一回,怕这厮投降小日子,于是把孔德成逮到重庆,免得又投降,丢了国人的脸面。 但校长这次仍然失算了。 留下来看守孔府大院的孔令煜,充分发挥祖先的优良传统,写下了《复兴东方文化击灭宿敌英美完成大东亚圣战》这样的“大作”来。 这无耻之徒声称:“友邦小日子……既著先鞭,我国当策后效,以与共存共荣。”、“适值参战朝廷之时,定能与友邦为一体”。 1943年,孔令煜又发电文恭贺大汉奸“还都三周年”,电文肉麻至极,难以细读。 在历史长河之中,孔家以一副奴颜媚骨,清晰阐明了什么叫做‘软骨头’、“墙头草”。 从古至今,软骨头、墙头草有不少。 但似孔子后人这般,能够连续向二十五朝俯首称臣,以至于延续七十二代者,可谓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历朝历代皇帝都是给予了孔氏家族以优待,而孔氏家族无一例外皆是偿还以背叛,可谓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孔氏”。 薛国观问道:“那该如何回复衍圣公?” 云逍思索片刻,漠然说道:“船过济宁的时候,不必停歇,直接北上。” 薛国观和范景文叹了一口气。 对于孔家,避而不见,是最好的办法了。 谁知云逍接着朝王承恩说道:“派人去把那个余大成,好好的申饬一番,再给孔家的人带句话。” 这个山东巡抚余大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人是袁崇焕的崇拜者,却没有袁督师半点能力。 历史上的明年,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叛变,占领山东多地。 身为巡抚的余大成,统领一省兵马,竟然被数百叛军击败。 吓破胆的余大成主张招抚,并严禁与叛军作战,被嘲笑为“白莲督院”。 云逍此时的身份是浙直总督,管辖的地方可不仅只有浙江和南直隶,还有山东、福建、广东、广西等地。 云逍离开江南时,曾传令沿途不得迎来送往。 这个余大成竟然置若罔闻,跟孔家的人混在一起。 也不知道他真的是猪脑子,还是藐视云逍这个浙直总督。 不管是哪个原因,他这个山东巡抚,也算是混到头了。 至于孔家……云逍可不是薛国观想象的那样,有意避而不见。 王承恩问道:“怎么对孔家的人说?” 云逍淡淡地说道:“就说,炎黄子孙,华.夏贵胄,神州苗裔,不入‘世修降表’的汉奸之家!” 薛国观和范景文目瞪口呆。 随即二人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说道:“万万不可!” 天下读书人奉孔孟之道为正统,曲阜孔家就代表的是孔圣。 不入‘世修降表’的汉奸之家! 云逍这么指着人家的鼻子骂,那天底下的读书人,还不全都炸锅了? 云逍笑问道:“贫道说的有错吗?” 薛国观苦笑道:“云真人说的倒也不错,只是,只是总得给圣人留点颜面。” “圣人颜面,早就被他的不肖子孙们给丢尽了,别人想留也留不了。” 云逍一声嗤笑,朝王承恩说道:“照办吧!” 说完,他起身离开客厅。 范景文还要相劝。 王承恩笑道:“范大人,云真人行事,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你真的以为他只是为了羞辱孔家?” 范景文一愣。 薛国观露出震骇之色,“莫非,莫非云真人这是要借机踩着衍圣公府,推广科学?” 范景文神色大变,“如此一来,势必会引起纷争,如今国家社稷刚有起色,吏治、兵政等革新在即,万万不能再起大的风波了啊!” 薛国观接着说道:“最关键是,陛下那里……” 他的话没有说透。 儒家思想,是皇权的理论根基。 历朝历代的皇帝,为维护皇权,必然尊孔,因此会重用孔家的后人,哪怕孔圣后人再怎么不堪。 衍圣公这个爵位,在宋代时相当于八品官,元代提升为三品,明初是一品文官,后又“班列文官之首”。 可见大明朝廷对孔家的优厚。 云逍此时打衍圣公的脸,无疑是对皇权的藐视。 皇帝那边会怎么看? “范大人多虑了!” “云真人行事,就跟国手下棋一般,向来是走一步,看十步,哪里是我等能够揣度的?” 王承恩不在意地一笑,当即安排人去传话。 薛国观和范景文心中稍定。 只是怎么也想不出,云逍会有什么什么办法,羞辱了孔家之后,又不引起任何风波。 …… 济宁。 官船码头。 山东五品以上官员,以及孔府一干人等,早早在码头等候。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份,运河边冷得要命,一阵风吹来,让人情不自禁地直打哆嗦。 众人冻得嘴脸乌青,无不在心中暗自咒骂着,只是无人敢骂出声来,甚至不敢在脸上流露出分毫。 “来了,来了!” 在众人的期盼中,远远地看到一支船队顺着运河浩浩荡荡驶来。 众人顿时打起精神,依照品秩站好。 “云逍子,这次看你还怎么狂!” “袁督师,你的在天之灵且看清楚了,看这妖道,是如何身败名裂的!” 巡抚余大成遥望官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衍圣公府掌书扶正官帽,昂首挺胸,神情倨傲。 第438章 云逍子的死期不远矣? 余大成是袁崇焕的铁杆粉丝。 袁崇焕死后,他曾写了一篇文章叫《剖肝录》。 文中对袁崇焕的所作所为极力辩解,甚至把袁崇焕比作是岳飞岳王爷。 在余大成眼里,云逍就是逼死袁崇焕的元凶,是残害忠良的国贼,与害死岳飞的秦桧无异。 恰好云逍此时身任浙直总督,是余大成的顶头上司。 云逍之前身在江南,无暇顾及南直隶、浙江之外的其他五省。 然而云逍在江南的施政,却让其他五省官员无不惶恐、震怖。 余大成更是如此,生怕云逍把火烧到山东……最关键是,屁股不干净啊! 于是余大成就想出了这么一个驱虎吞狼之计,挑唆衍圣公府与云逍冲突。 云逍推行的科学,势必会危及儒家地位,衍圣公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理。 孔家之所以墙头草、软骨头,是为了保全整个孔氏一族的荣华富贵。 此时云逍要挖了整个孔家的根基,衍圣公府自然不能继续软下去,十分难得地硬了一回。 这次本打算将云逍‘请’到曲阜孔府。 借孔圣以及全天下孔孟门徒,来压制云逍,让他所谓的‘科学’,成为一个笑柄。 “云逍子,等你一入孔府……” 余大成心中一声冷笑。 正思忖间,三十多条官船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地驶来。 却并未有丝毫向码头停靠的意思,径自从众人视线中驶过。 山东众多官吏无不目瞪口呆。 衍圣公府的人,一个个瞠目结舌。 这是个什么意思? 衍圣公府的人,无不脸色铁青。 余大成大失所望。 很显然,云逍子已经看透了孔府的用意。 谪仙之名,果然不虚,有些难缠啊! 这时一艘小船靠了岸。 一名高大威武的年轻太监,带着十几名军士登上码头。 众人见这太监身穿四品内廷宦官服饰,无不心中凛然。 以余大成为首,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咱家御马监方正化,传云真人钧命!” 年轻太监张嘴就是一口的山东话,让众人倍感亲切。 只是他的神情肃然,语气也是冷漠。 (方正化是山东人,此前作者有笔误,此处更正) 方正化问道:“衍圣公府来的是哪位?” “下官衍圣公府掌书!” 那衍圣公府掌书不卑不亢地答道。 孔府俨然就是一个小朝廷,内设各种官职,并且由朝廷命官担任。 衍圣公府掌书只是七品官,却掌管府内印信、文书,极有权柄。 不管是多大的官,见了圣人府内的人,都是官低一品。 因此这掌书虽说只是小小的七品,官威却是不小,面对方正化这御马监掌印太监,一点都不虚。 “云真人差咱家,给衍圣公带句话。” 方正化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炎黄子孙,华.夏贵胄,神州苗裔,不入‘世修降表’的汉奸之家! ”轰! 如同惊雷轰顶。 在场所有人无不瞠目结舌,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云逍子,竟然称衍圣公府,为汉奸之家! 那是天下第一家、圣人门第啊! 他怎么能,又怎么敢这么做? 那掌书面色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厉声喝道:“大胆云逍子,竟然羞辱圣人门第,他,他这是要自绝于天下吗?” “放肆,掌嘴!” 方正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挥挥手。 两名勇卫营军士冲上前来。 一人反剪抓住那衍圣公的掌书。 一人用一只手揪住头发,另一只手朝着脸上左右横抽。 十几个大嘴巴子下去,那掌书的脸被打成了猪头。 码头上的众人无不震骇,个个噤若寒蝉。 余大成先是一阵惊骇,随即心中却是一阵狂喜。 本来还盘算着,怎么挑拨衍圣公与云逍更大的冲突。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云逍子竟然张狂到如此地步,连衍圣公府都敢如此羞辱。 这不是要与天下读书人,要与皇权为敌吗? 云逍子的死期,不远矣! 方正化摆摆手,示意军士收手,然后看向余大成:“你就是山东巡抚余大成?” 余大成拱手道:“本官正是余大成,敢问公公,衍圣公好意邀请云真人前去做客,他为何这般羞辱圣人?” “云真人说的是衍圣公府,又何曾羞辱过圣人?挑拨到云真人与圣人对立,余大人还真是泼天的胆子!” 方正化是个直性子,却并不代表他蠢笨,一眼看出余大成的心思。 “不必多说了!” 余大成正要为自己辩解,方正化摆摆手,肃声说道:“来人,摘了他的官帽!” 余大成大惊:“你要做什么?” 方正化冷笑道:“云真人严令,沿途不得迎来送往,你却枉顾钧命,此时又妄图离间云真人与圣人,摘你的帽子都是轻的!” 众官无不骇然。 迎来送往,不是官场的老规矩吗? 明明是来拍马屁的,怎么就把帽子给摘了? 也有心思通透的官员,立即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衍圣公府设下鸿门宴,云真人是谪仙,又怎么可能看不透? 余大成跟孔府掺和在一起,这不是找死吗? 余大成又惊又怒:“本官是山东巡抚,朝廷二品命官,云逍子有什么权力罢免本官?” “云真人有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连国公爷都杀的,就罢免不得你这个巡抚?” 方正化一声冷笑,随即挥手让军士摘了余大成的官帽,扒了他的官袍。 众多山东官员莫不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方正化看向众官员:“哪位是左布政使徐从治徐大人?” 众官一阵骚动。 徐从治又要倒霉了! 一名三品官站出来,朗声说道:“本官便是。” “浙直总督钧令:以左布政使徐从治,暂领山东巡抚一职,望你勤勉做事,不负朝廷厚望。” 方正化和颜悦色地说道,然后取出一份官文交给徐从治,“恭喜徐大人了!” “下官,下官领命!” 徐从治接了官文,整个人都是懵的。 云真人的威名,他自然是知道的,可人家又哪会知道,自己这个山东左布政使? 自己又在什么时候,入了云真人的法眼? 第439章 打个赌,赢了让你翻身解放 徐从治是个能臣。 在桐城任六年县令,因清丈田亩、治理水患,稽查税额、严惩不法豪强,深受百姓拥戴。 这些政绩,云逍都是知道的。 并且云逍还知道,历史上明年发生的事情。 孔友德叛乱,徐从治临危受命,替代余大成担任巡抚。 他以文弱之躯挺身而出,亲自率领莱州军民镇守孤城,不幸被炮火击中身亡。 无论是能力,还是品性,徐从治正是山东巡抚的不二人选。 只是以云逍的职权,不能直接任命一位巡抚,这才让他暂领。 方正化拍拍徐从治的肩膀,“云真人说,山东就交给你了,大胆去做,他自会为你撑腰。” “下官必定鞠躬尽瘁,以报云真人知遇之恩。” 徐从治振奋不已。 他担任山东左布政使,由于生性耿直,好秉持公义,经常为民争利。 因此山东士绅恨之入骨,与余大成也矛盾重重。 云逍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徐从治从政风格极为相似,因此他对云逍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惜却没有机会与云逍相见。 这次能够得到云逍的器重,可以在山东大展拳脚,让他如何不振奋? 同时徐从治又是十分疑惑:“云真人又是如何知道下官?” “这天底下的人和事,还没有云真人不知道的。” 方正化笑道,目光从众官身上掠过,然后嘿嘿一笑:“都听好了,云真人说了,竭力配合徐大人施政,过些日子他会来山东走走看看,你们可别惹他老人家不高兴。” 众多山东官员无不凛然。 等方正化走后,众官纷纷上前,向徐从治道贺。 至于余大成,自然不会有人再去理会他。 孔府的人哪里还有脸留在这里,一个个阴沉着脸匆匆登船。 当中却有一人站在那里没动。 此人年近四十,长得獐头鼠目,相貌很多猥琐、丑陋。 他看向船队离开的方向,眼眸中充满了兴奋,以及对权势的渴求。 船上的人叫道:“孙之獬,你在做什么,还不赶快上船?” 此人名为孙之獬,山东省淄川人氏,天启年间进士。 魏忠贤当权时期,孙之獬攀附阉党,授检讨,迁侍读,着实风光了一阵子。 魏忠贤倒台后,崇祯皇帝下令毁掉由阉党编写的以排斥、诛杀异己为目的的《三朝要典》。 孙之獬抱着《三朝要典》到太庙痛哭,为士林所不齿,后被削籍罢官。 回到乡中,又为士绅所不容,于是跑到曲阜,在县衙充当了一个小小的幕僚。 整个曲阜就是孔家的天下,曲阜县令也一直由孔家族人担任。 孙之獬投靠孔家,本打算借着孔家为自己洗白,以备日后东山再起。 这次孔府派人前来迎接云逍,孙之獬想借机攀附高枝,自告奋勇随队前来。 没想到云逍没见到,反倒被其羞辱。 山东巡抚余大成,也被一句话直接给罢免了。 孙之獬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权势,滔天的权势! 同时孙之獬的内心蠢蠢欲动。 云逍子,比起魏忠贤当年,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半辈子的前程,就靠他了! 翻身解放的机会就在眼前,错过了这辈子就不会再有了。 这时船上孔府的人又在催促。 孙之獬摆手说道:“孙某另有要事,就不回曲阜了,告辞!” 说完,孙之獬大步离开码头。 然后他租了一辆马车,一路朝北狂奔而去。 …… 济宁发生的事情,迅速传播开来。 闻者无不震惊,随即哗然、愤然。 这么大的事情,王承恩当然也不敢大意,立即写下密信,让快马船飞报京城。 云逍却像是没事人一般,每天该干啥还是干啥。 官船顺着运河一路北上。 这天傍晚抵达德州,这里已经接近北直隶了。 连日乘船,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云逍决定夜宿德州,修整一晚上。 德州扒鸡天下闻名,到了德州,自然是要尝一尝这天下名吃。 上岸之后,找了名气最大的一家酒楼,云逍特意点了一份扒鸡。 谁知酒楼的老板却说,德州并无扒鸡这道菜。 云逍这才想起来,德州扒鸡是康麻子之后的事情,现在还没有扒鸡,只有烤鸡。 于是点了一份烤鸡,尝了尝,云逍大失所望。 这味道,比起前世吃的德州扒鸡差了太多,比起董小宛的手艺更是远远不如。 不过酒楼的鲁菜,味道却是不错,连‘厨神’董小宛尝了,也是赞不绝口。 鲁菜,被公认为八大菜系之首,这可不是吹出来的。 云逍喝了一口乌鱼蛋汤,心中忽然一动。 他笑着向董小宛说道:“有没有想过开酒楼,全大明最大最好的那种?” 董小宛眼睛一亮,随即却恢复常态,摇头说道:“能每日伺候相公饮食,奴家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们都是天底下少有的奇女子,我又怎能把你们当做是金丝雀一样养着?” “有什么才华,尽情施展出来,莫要辜负了这大好的一生。” 云逍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女人拴在自己身边。 一个是绝代奇女子,一个是一代美女厨神,整天绑在自己身边,会遭天谴的。 柳如是和董小宛满心感激,这辈子能委身于这样的男人,哪怕不要任何名分,也是值了。 董小宛迟疑道:“终日抛头露面,总是有些不妥。” “不用你抛头露面,只需要在幕后发号施令就行了。” “咱们就开一家,不,开一个‘厨神’连锁公司,开遍大江南北,并且独创一个菜系,碾压八大菜系。” 云逍描绘出一幅蓝图。 董小宛怦然心动,随即抿嘴笑道:“开一家就已经不错了,哪能开那么多家,并且还想力压八大菜系?” 云逍笑道:“本仙人自有秘诀,能让酒楼的生意火遍天下,让你在八大菜系之外,开辟一个‘董系’菜系。” 董小宛可谓是美食行家,哪里会相信云逍的话? 云逍想了想,笑吟吟地说道:“不如咱们打个赌?” 董小宛好奇地道:“赌什么?” 第440章 狗有狗的用处 “就赌厨艺!” “我们两个各做一个汤,请薛阁老他们来品尝,看谁做的口味最佳。” 云逍笑眯眯地说道。 小道士有奸计……柳如是从云逍的笑容的中看出了阴谋。 董小宛问道:“赌注是什么?” 云逍呵呵一笑:“我要是输了,你以后就可以翻身解放,要是赢了……” 董小宛捂住耳朵,雪白的颈子一下子变得通红,面目含春,娇羞不可方物。 柳如是笑道:“奴家也押注,押小宛赢。若是输了,跟小宛一样翻身解放,并且跟小宛一起!” 董小宛的性情孤傲、矜持,可没柳如是这么泼辣,听了这话,双手捂住脸。 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云逍一时浮想联翩。 就在这时,雅间门外传来敲门声。 接着王承恩的声音传来:“云真人,有事情禀报。” 又是这个死太监……云逍牙根直痒痒,问道:“什么事?” 王承恩道:“有一个叫孙之獬的求见,说是有关于孔家的事情,需要密报真人。” “孙之獬?” 云逍顿时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般,好心情瞬时化作乌有。 孙之獬这个人,他实在是太知道了。 从古至今,无耻之徒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要想把这些无耻之徒排列出个位次,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不过不管怎么排,这个孙之獬,都可以跻身千古无耻之徒前三之列。 这人无耻到什么程度,看看他干的无耻的事情就知道了。 孙之獬因为哭魏忠贤,最终被罢官。 攀附阉党,这倒没什么,毕竟当年舔魏忠贤的,又不是一个两个。 后来李自成攻破京城,孙之獬兴冲冲地去投靠。 建奴来了,孙之獬又投靠建奴,这也都不算出格。 当时建奴刚入关,为了避免遭到汉人抵抗,便通令天下,“天下臣民照旧束缚各从自便。” 意思是,汉人各自按照原有的装束习俗,可以不必剃发易服,更替了原来强制性剃发易服的命令。 于是建奴朝廷上出现了分为两班的局面。 满族大臣留着个金钱鼠辫子,穿着僵尸服站一边。 而降服的汉族大臣,则依旧着汉服站在另一边。 如此这般,竟实现了诡异的平衡,两族大臣共侍一主,倒也相安无事。 孙之獬为讨取主子欢心,却别出心裁,不但剃了发,留了辫,还改穿了满族官吏的服装。 谁知在上朝的时候,满班大臣瞧不起这种无耻之徒,说他是汉人,不许他入班。 汉班大臣同样也鄙视他,说他是满人打扮,也不要他站在一起。 徘徊于两班之间的孙之獬进退不得,狼狈万状,羞愤不已却不得言。 这无耻之徒一怒之下,便上疏提议,让朝廷之前颁布的剃发令加快执行。 多尔衮对孙之獬所言深以为然,于是采纳了这一提议,下令再次颁发“剃发令”,规定:“全国官民,京城内外限十日,直隶及各省地方以布文到日亦限十日,全部剃发。” 几千年来,汉人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观念,成年后是不剃发的。 “衣冠束发”,时汉人的外在标志。 建奴的剃发令,引起了汉人强烈的反抗。 后来的江阴八十一日,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根源就是反抗建奴的剃发令。 因为一个剃发令,被杀的汉人又何止千万? 罪魁祸首,正是这个孙之獬! 即使是以卖主求荣而闻名于史的吴三桂,也曾当面劝阻过多尔衮剃发令的实施。 可孙之獬这无耻之徒,为了舔建奴,却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 不过孙之獬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这无耻之徒后来衣锦还乡,恰好遇到义军攻城,破了淄川。 孙之獬被义军活捉,然后被五花大绑示众街市。 淄川百姓深恨之,在他身上遍刺针孔,插上毛发,然后将其斩首市曹,暴尸通衢。 如今孙之獬竟然主动找上门来告密! 云逍差点没忍住,直接让王承恩将他给剐了。 柳如是见他神色不对,低声问道:“怎么了?” “一条狗而已。” 云逍想了想,强压心头杀意,朝门外说道:“你去会会他,看他有什么用意。” 被这么恶心的苍蝇一打扰,云逍也没了胃口,当下就离开酒楼,回到码头上的驿馆。 第二天早上,王承恩前来回话。 原来是那孙之獬那天在码头,目睹方正化传话,辱骂孔府,他立即意识到云逍要打压孔府。 于是他搜罗了孔家在曲阜的斑斑劣迹,当做是罪证献给云逍,作为晋身的资本。 云逍随意翻看了一下孙之獬的告密信。 列举的罪证倒是不少,足够扳倒一位一品大员。 整个曲阜,就是孔家的天下,如同一个独立王国,孔家人行事自然是肆无忌惮,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王法。 要找他们的罪状,实在是太容易了。 然而朝廷向来对孔府优厚,这些罪状,对孔府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威胁。 “去问问孙之獬,有没有衍圣公孔衍植,目无君上以及僭越之举?” 云逍漫不经心地说道,语气中透着冷意,“再问问他,有没有衍圣公府与建奴暗通款曲的事情?” 王承恩一怔,随即骇然。 云真人这是要那个孙之獬,栽赃给衍圣公府啊! 难道云真人真的要铲除了衍圣公府? 云逍淡淡地说道:“我自有谋划,不必担心,先安排孙之獬准备好相关罪证。” 王承恩拍着胸脯说道:“云真人放心,小人保证办的妥妥的。” 干这个,东厂是行家啊! 没证据? 东厂给你提供啊! 王承恩问道:“那个孙之獬怎么安置?” 跟在云逍身边这么久,王承恩自然是清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得了云真人的法眼的。 那个孙之獬,一看就是小人一个,云真人怎么可能会器重他? 这次恐怕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了。 云逍说道:“狗有狗的用处,先留着吧。” 本来想用完孙之獬,直接就把他给弄死了。 可狗同样也有用处不是? 第441章 无他,炒作而已 云逍在驿馆中吃完早点。 准备离开的时候,从外面传来噪杂的声音。 薛国观、范景文、王承恩匆匆赶来。 “云真人,大事不好了!” 薛国观神色凝重,将一份抄帖交给云逍。 “《禁科学疏》?” 云逍看了抄帖的标题,微微一怔,随即露出玩味的笑容。 “这是衍圣公孔衍植写的弹劾奏章,他此时已经亲自前往京城面圣,并将奏章的内容,公布于天下,如今外面都传开了。” “德州一些不明真相的读书人,听说云真人在驿馆,把驿馆大门都给堵住了。” 范景文忧心忡忡地说道。 柳如是和董小宛顿时高度紧张起来。 “孔家的家传软骨头,总算是硬了一回,居然还知道绑架舆论了,有些长进。”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将抄帖的内容大致看了一遍。 文中先是痛斥云逍,藐视圣人、污辱圣人门第。 然后上纲上线,声称云逍鼓吹科学,妄图颠覆儒门正统,危及大明道统。 最后恳请皇帝严惩云逍子,将所谓的‘科学’列为异端邪说,予以禁止。 “陈词滥调,满纸都透着腐朽的味道,比起陈琳、骆宾王,差远了!” 云逍一声嗤笑,将抄帖随手丢在桌子上,起身说道:“走吧!” 薛国观急道:“外面那么多的士子,该如何是好?” 他的担心可不是多余的。 大明的读书人被惯坏了,稍有不如意就会蹬鼻子上脸,还打不得、骂不得。 孔衍植的奏疏一公开,云逍如今成了天下读书人的公敌。 等会儿出去要是发生一点冲突,甚至是杀几个士子,那还不要天塌地陷? “我曾对你们说过,推行科学的路上,遍地是荆棘。” “要是被一帮读书读坏了脑子的蠢货,就给吓得退缩不前,还谈什么披荆斩棘?” 云逍整理了一下衣袍,举步朝外面走去。 薛国观和范景文对视一眼,然后昂首挺胸跟在云逍后面。 王承恩朝方正化挥挥手。 “开门!” 方正化手握刀柄,沉声喝道。 驿馆的大门打开,外面噪杂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大门外,汇聚了五六十个儒生。 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就像是被人抄了家里的祖坟,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见到云逍等人出来,全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却。 云逍举步前行,步履从容而又坚定,似乎能够踏碎一切坎坷荆棘。 士子们纷纷向后退缩。 有几个想要张口斥骂,却感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眼前的这位,可是手握东南七省军政大权的浙直总督,无冕东南王! 他更是传说中,妙计败建奴十万大军,铲除晋商,查出谋害天启皇帝真凶,覆灭东林党……并且拥有‘仙法’的谪仙! 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士子们的内心除了敬畏、惊恐,哪里还有一丝勇气去斥责他? 旁边围观的百姓情不自禁地下跪,士子们也受到感染一般,纷纷跟着跪下。 目睹这一幕,走在后面的范景文低声说道:“此时我总算明白,为何云真人不去衍圣公府了。” 薛国观诧然道:“为何?” 范景文:“王不见王,圣不见圣!” 薛国观先是一阵愕然,随即深以为然。 …… 云逍一行从容离开驿馆,来到官船上。 “衍圣公这道奏疏,如同是一篇檄文,此文一出,必定会让天下读书人群情激昂,民意沸腾。” “云真人,你到底有什么谋划,赶紧给我们说说啊!” 薛国观是个急性子,见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云逍依然是风轻云淡,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范景文也跟着说道:“云真人再不说,我们可真的是要急出个好歹不可。” 云逍摇头一笑,然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炒作!” 薛国观等人都是一脸的茫然。 云逍问道:“若是在《大明日报》上,刊登狗咬人的新闻,看得人多吗?” 王承恩摇头道:“狗咬人有什么稀罕的?” 云逍又问:“若是人咬狗的消息呢?” “那自然是观者趋之若鹜……下官明白云真人的意思了!” 范景文恍然大悟。 “若是直接去推广科学,难以引起天下人的关注,肯定是举步维艰。” “云真人故意辱骂衍圣公府,就是引起天下沸腾,进而引发人们对科学的关注,可是这个道理?” 云逍颔首,孺子可教也! 大明积弊重重,如今已经到了大厦将倾、行将就木的地步。 之前的诸多努力,虽然成效显著,却顶多只能让大明苟延残喘,终究是治本却不治根。 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大明的问题,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天下人的思想。 改革,要从人的思想革命开始。 科学的思想,势必跟儒学,尤其是程朱理学发生激烈的冲突。 固化数千年的思想,要想改变,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单凭一个金泾湖辩论,驳倒几个大儒,还远远不够,必须给人们来一次大洗脑。 掀起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云真人即使真的是神仙下凡,也没这个本事。 炒作,这个云真人在行啊! 随随便便从后世那些帅逼读者当中拉一个出来,也都精通这个。 云逍原本并没有打算踩孔府。 可孔家的人这次主动跳出来了,那就正好借用这块垫脚石……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衍圣公府,更好的垫脚石了。 刘宗周、文震孟之类的大儒,分量哪有衍圣公府重? 先把话题炒热了。 然后再来一个大反转,那效果,肯定是杠杠的! “可,可到最后该如何收场?” 薛国观明白了云逍的用意,反倒更加担心起来。 借衍圣公府来炒作,肯定会是惊动天下。 可到最后收不了场,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云真人早有安排,薛阁老就不用担心了。” 王承恩心中雪亮。 原来云真人留下那个孙之獬,是这么个用意。 高,实在是高! 谁知云逍却是摇了摇头,“那只是其一,还留着一个杀手锏,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薛国观等人好奇心再次被勾了起来。 可是以云真人的性子,打死也是不会说的。 关键是那个法子太不科学,不能往出说。 第442章 左手写叔父,右手写著皇权 断章狗,着实可恨! 薛国观等人恨得压根直痒痒。 “衍圣公在奏疏中,言及道统,陛下那里……” 薛国观一语道出最核心的问题。 所有人的心情,陡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就跟皇权牢牢绑定在一起。 儒学一直是显学。 而皇权则是政治权力的核心,二者相互依存,互相影响。 在大明朝,皇权得到空前壮大。 皇帝利用通过“以礼杀人”的方式,将儒家思想改造成政治工具。 科学与儒学的冲突,也就等于向皇权发起挑战。 皇帝那里又会怎么看?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即使皇帝再怎么信赖云真人,可牵扯到皇权的根基,又怎么可能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就连王承恩,也是惶恐不安起来。 “无妨。” 云逍淡然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他当然清楚,自己现在的一切来源自什么。 是因为崇祯,在自挂东南枝的生命威胁,以及大明亡国的威胁之下,把他当成是救命的神仙(稻草)。 另外再加上一个‘大明日不落’的胡萝卜在前面诱着。 好吧,或许有一些‘叔侄’情分在里面。 等过些年,大明渡过了危机,威胁不在了呢? 到那时候,自己反倒成了皇权最大的威胁! 什么功劳、情分,什么神仙、科学,在权力面前,屁都不算一个。 历史上父子相残、兄弟阋墙,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例,还少吗? 皇帝,是从古至今最恐怖的生物。 况且历史上的崇祯,可是有名的刻薄寡恩。 因此云逍心中始终保持着警惕,从来不敢松懈。 大明日不落没搞成,先把自己给搞死了,那才叫天大的笑话! 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不仅是要给天下的读书人洗洗脑。 给崇祯那个榆木脑袋,也好好洗一洗。 把他忽悠……不,思想转化到跟自己一个频道,那以后就轻松多了。 “旅途漫漫,着实无趣!” “我之前与董小姐打了个赌,比试厨艺,还请几位做个见证!” 云逍拍拍手,笑着将话题引开。 众人见他如此轻松,心中的担心也就少了许多。 云逍与董小宛之间,一场关系到神州餐饮业发展的赌局,在大运河上展开。 与此同时。 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即将在京城皇宫建极殿居中向后的云台展开。 崇祯端坐于云台,群臣在前方肃立。 议到一个事情,相关官员上前跪答,看上去跟以往平台召对并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气氛出奇的压抑,让每个大臣都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臣们在开口之前,都是慎之又慎,生怕触碰到敏感的东西。 温体仁看了一眼神情平静的崇祯,不由得一阵苦笑。 云真人这次,又把天给捅破了啊! 当众辱骂衍圣公府为‘汉奸之家’,这不是捅破天了是什么? 衍圣公孔衍植还未到京,那道《禁科学疏》的内容,却已经传遍朝野。 事情上升到道统的高度,涉及皇权,陛下此时也是难办啊! 身为明党(云党)的领军人物,温体仁当然清楚,云真人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这次肯定又有大动作。 可也该提前透个气,这样好敲敲边鼓、打个掩护啊! 迟早会被云真人给活活吓死! 事情议的差不多了,随堂太监就要宣布结束。 礼部尚书孔贞运上前,朗声说道:“臣孔贞运,有本陈奏!” 温体仁的眼皮子跳了跳。 来了! 崇祯漠然说道:“奏来!” “臣,弹劾浙直总督、大真人云逍子!” 孔贞运的话,并未引起多大的波动。 这是大臣们预料之中的事情。 云逍子辱骂衍圣公府为‘汉奸之家’,身为孔圣后人,怎么也不可能继续当缩头乌龟。 孔贞运虽然属于南孔,云逍子骂的是北孔,可毕竟都是孔家的人。 况且他还是礼部尚书,管的就是礼制。 再加上之前云逍子提议革新科举,孔贞运是极力反对的。 此时他站出来,一点也不奇怪。 孔贞运侃侃而谈,所言与孔衍植的《禁科学疏》大同小异。 最具杀伤力的,就是‘颠覆道统、危及皇权’这一条。 “臣附议!” “臣附议!” …… 等孔贞运奏完,一些大臣纷纷开口。 人数约莫是在场大臣十分之一的样子。 如今的朝堂,可谓是真正的‘众正盈朝’……内阁首辅都是某个道士举荐的,其他六部九卿,也多半是受过他的恩惠。 弹劾云逍子? 屁股决定脑袋。 扳倒了他,自己以后还有好日子过? 况且在场的大臣中,不乏有识之士。 他们都很清楚,如今的大明,离不开云逍子。 再说了。 人家说的也没错,衍圣公府不正是‘世修降表之家’吗? 附议孔贞运的,多半是迂腐、顽固的圣人门徒,是冲着维护儒学而去的。 真正想借此事,扳倒云逍子的却是不多……以前倒是很多,只是被杀头的杀头,下狱的下狱,罢官的罢官,如今剩不了几个了。 大臣们都清楚,问题不在于大臣们的态度,而在于崇祯。 温体仁等人正要站出来辩解。 崇祯挥挥手:“此事等云逍子、衍圣公入京之后再议!” 说完,崇祯起身而去。 温体仁与张维贤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眸中尽是担忧之色。 皇帝不表态,可不是什么好事。 意味着他并不反对孔贞运的弹劾。 这要是以前,有人弹劾云逍子,早就是龙颜大怒了。 云真人这次干的事情,直接捅到陛下的心窝子里去了啊! 这该如何是好? 崇祯回到养心殿东暖阁,独自伫立良久。 最后摇头长叹,喃喃自语道:“叔父,你这次给朕,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啊!” 崇祯的确是很难。 从个人情感而言,当然是要支持叔父。 可站在天子的角度,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皇权根基被撼动。 左手写叔父,右手写著皇权,难啊! 这时身后传来周皇后的声音:“什么难题,让陛下如此为难?” 崇祯满心苦恼无处倾诉,于是将事情对周皇后一五一十地说了。 周皇后沉默片刻,说道:“陛下且稍等!”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东暖阁,丢下一脸错愕的崇祯。 过了许久。 内侍来报:“皇后娘娘带着皇子,以及田贵妃、袁贵妃,在外面求见!” 崇祯一怔,这是搞什么玄虚? 第443章 崇祯的态度,百官相迎! 周皇后身穿深青翟衣(皇后礼服),头戴凤冠,怀中抱着不到两岁的朱慈烺。 田贵妃和袁贵妃都是一身盛装,显得极为庄重。 崇祯给看迷糊了,问道:“皇后,二位爱妃,你们这是做什么?” 周皇后向崇祯屈膝欠身行礼,两位贵妃则是伏地跪下。 “后宫本不得干政,臣妾不懂得国家大事,也不懂得什么道统。” “然而臣妾却是清楚,云逍子关系皇明江山社稷存与亡,乃至陛下、臣妾及一家人的生与死。” “因此臣妾斗胆进言,望陛下三思!” 周皇后从未有过的郑重,言毕,抱着朱慈烺双膝跪地。 崇祯愣在那里,如遭五雷轰顶。 怀中的朱慈烺受不了这沉重的气氛,‘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外面的内侍、宫女慌忙赶来。 崇祯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厉喝:“出去,任何人不得靠近养心殿十丈以内,违者,直接杖毙!” 宫人们吓得仓皇退出东暖阁。 刺耳的哭声中,崇祯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曾经在睡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画卷。 残阳如血,浸染万里山河。 烈火熊熊,焚烧千重宫阙。 皇后、妃子自缢。 亲手砍杀自己的女儿后,披发掩面,自缢于煤山。 耳畔似乎又回响起云逍那充满悲怆的声音: “景阳宫里悲凉事,何得如梦到今生? 君王社稷终今是,堕日煤山映血红。” …… 崇祯如醍醐灌顶。 自己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 身家性命尚且不保,还谈什么道统? 此时自己还在犹豫什么道统,什么皇权根基,岂不是可笑之极? “腐儒误朕,若非皇后提醒,朕险些铸下大错!” 崇祯大步上前,双手扶起周皇后,然后朝两位贵妃挥挥手:“也都平身吧!” 周皇后和两位贵妃都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崇祯伸手从周皇后怀中接过朱慈烺,又看了一眼三个女人,心中倍感欣慰,同时又自责不已。 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开始飘了? 多亏皇后今天及时棒喝啊! 否则一时糊涂,真的做出对不住叔父的决定,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正感慨时。 崇祯感到身上一热,竟是被朱慈烺尿了一身。 崇祯笑骂道:“春哥儿这是在替叔爷惩罚朕呢!” 周皇后笑着从他手中接过朱慈烺。 崇祯埋怨道:“想劝谏朕,直接明言即是,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做什么,好像朕是昏君,听不得谏言似的?” 袁贵妃笑道:“皇后娘娘这是效仿长孙皇后劝谏唐太宗呢!” 崇祯恍然大悟,“唐太宗以魏征为镜,方有贞观之治,朕有叔父,大明定能远迈汉唐。” 田贵妃笑着说道:“叔父可比魏征要厉害多了,陛下也肯定能胜过李世民。” 这马屁拍的恰到好处,崇祯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是舒坦的,不禁放声大笑。 周皇后赶忙让宫女给朱慈烺换尿布。 崇祯叫来随堂太监,让其去查询云逍子什么时候能抵京。 不多久太监回来回话,云逍子预计三天后到达。 “传谕百官,三天后出城相迎!” 崇祯本来打算亲自去迎接的。 可想到那样做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只能退而求其次。 百官收到旨意,无不骇然。 早上的时候,皇帝的态度还不十分明朗。 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坚决了? 百官出城相迎,这可是大明两百多年历史上,都不曾有过的殊荣啊! 温体仁等人振奋不已。 孔贞运等大臣却是愤慨万分。 骂了衍圣公府,反倒让百官出城相迎,这让孔家以及天下孔孟弟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大臣们倒也不敢造次,顶多是上奏疏表达一下愤慨。 那些年轻的读书人却是不干了。 之前因为江南生员告御状的事情,国子监很多士子被剥夺了功名。 这次云逍骂了他们的老祖宗,哪里还能坐得住?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头可是铁的很,即使撞上南墙也不会回头。 于是国子监、翰林院的很多人,开始暗中串联,打算在云逍入城之时当面诘问。 …… 两天后。 云逍的船队即将抵达天津卫。 薛国观、范景文、王承恩三人,一人捧着一个大汤碗大快朵颐。 “鲜,太鲜了,如此美味,绝非人间所能有!” “这样的味道,老夫这辈子都忘不掉了,这以后要是吃不到了怎么办?” “云真人该不是在这汤里面,施了什么仙法吧?” …… 看到三人的吃相,董小宛深感挫败。 这次打赌,竟然是完败! 她亲自喝过云逍熬的汤,薛国观等人绝不是为了拍马屁才做出这个样子。 可明明都是一样的食材,差距会这么大呢? 云逍笑问道:“想学吗?” 董小宛的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云逍压低声音:“晚上履行赌约,我就告诉你其中秘诀!” 董小宛只得屈从于淫威之下。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诀,无非是在汤里加了味精而已。 穿越众的基本技能而已。 鲁菜,为什么会被公认为八大菜系之首? 那是因为,在没有味精的时代,只有鲁菜大厨能烧出鲜香美味的菜肴。 鲁菜的秘诀,就在于那锅精心熬煮的吊汤。 地道的鲁菜馆都有“一锅汤”的说法。 这种由鸡、牛、猪、海鲜等熬制出来的吊汤,让鲁菜在两千多年的岁月里,一直保持着“官府菜”的身份,地位凌驾于其余菜系之上。 可到了后世,鲁菜一败涂地……大厨们熬制的吊汤,远不如撒一把味精来得干净利落。 制作味精,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黑科技。 另外再来上耗油、鸡精……称霸餐饮业绝对不是梦! 正说笑间,方正化登上船,带来了京里的消息。 云逍听得一愣,“什么,皇帝让百官出城迎接我?” 薛国观等人又惊又喜,这才放下手中的汤碗。 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即使衍圣公府再怎么闹腾,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云逍心里却是泛起了嘀咕:“崇祯皇帝该不是把我当成是年羹尧了吧?” 第444章 辩论大会,记得带灯笼 京城护城河,官船码头。 以内阁首辅温体仁为首,文武百官依次而立。 站在首位的温体仁,正准备跟身侧的英.国公张维贤说话时,发现对方眼眸中透着忧虑。 温体仁诧异地问道:“国公爷这是在担心什么?” 张维贤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你说陛下这次让百官出迎云真人,会不会是……捧杀?” 温体仁神色一变。 随即他哑然失笑:“国公爷过虑了,陛下乃圣明之君,绝不会如此对待云真人。” 还有一句心里话他没说。 皇帝要是有这样的心机,大明何至于斯? 张维贤叹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礼部尚书孔贞运,昂首站立在二人身后。 此时他的心中一片决然。 今天哪怕是舍了官身,也要与云逍子理论个清楚。 百官后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有权贵子弟、士子生员,远处还有很多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众多权贵子弟当中,一人被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各种阿谀之词不断。 前方的大臣闻声看来,准备训斥上几句。 可见到被吹捧的对象,大臣们立即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位权贵子弟中的主角,正是云大真人的亲侄、云昊云大公子是也! 云昊今天的打扮很是出众:身裹貂裘斗篷,手里竟然还捧着个暖炉,还不停地打着喷嚏。 原因无他,云大公子感冒了。 至于感冒的原因……那可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回到京城的第一天,云昊就被冰雹砸破了脑袋。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时来运转了。 不仅是养伤期间没有发生倒霉的事情。 并且还结识了一位同名同姓的贵人,结拜为同姓兄弟。 前来讨好巴结的权贵子弟,也多了起来。 以前需要他仰视的贵公子,如今在他面前,却是卑躬屈膝。 说句不好听的,就跟狗一样。 云昊何曾经历过这个? 于是乎,就有些飘了。 权贵公子们聚在一起,谈论的话题除了花天酒地,那就是酒地花天。 什么演乐胡同、百顺胡同、胭脂胡同,秦淮花娘、扬州瘦马、西湖船娘,以及以前闻所未闻的十八般武艺。 光是听听,云昊的魂都飞了。 啥,韩蓉? 韩蓉是谁? 霉运? 本公子有神仙一样的叔父! 霉运算个啥? 就在前天,在英.国公的孙子怂恿下,云昊随着一大帮子权贵子弟去往李纱帽胡同。 一场花酒喝下来,云昊喝得二麻二麻的,于是出去在墙角方便。 墙角放着一个大水缸,里面装满了水,专门是用来防备走水的。 云昊正对着大水缸滋的痛快,酒劲上头,一个踉跄,结果一头栽进水缸里。 要不是被路过的小厮发现,差点被活活溺死。 云昊第二天醒来,悲愤欲死。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霉运一直常伴左右呢! 云昊特意请吕祖宫的道长林景和,给自己推算了一下运势。 林景文仔细一番推算后,说是等云真人回来之后,云昊就会时来运转。 并且还特意给云昊画了几张保平安的符,貔貅、狗牙、葫芦等零七八碎的东西弄了一大堆,让云昊全都戴着。 云昊依然不放心。 又特意跑到寺庙里,花了三百两银子,请了一尊高僧开过光的佛珠拴在手腕上。 否则的话,他今天是万万不敢出门的。 “叔父终于要回来了,我这倒霉的日子,也总算是熬到头了!” 云昊看向运河方向,心中这才踏实了不少。 权贵子弟们的阿谀之词,也变得悦耳动听起来。 聚集在另一侧的士子,看到这边的一幕,无不嗤之以鼻。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看云逍子那侄儿,是个什么德性,竟然被那些纨绔如此肆意吹捧!” “云逍子是个什么人,他的侄儿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 “来了,云真人的官船到了!” 三十多艘大黄船浩浩荡荡地驶来。 众人无不肃然,翘首看向船队。 官员们纷纷整理官帽官袍,生怕等会儿有什么失仪。 不多久,船队靠上官船码头,从为首的大黄船上下来一行人。 除了薛国观、范景文、王承恩以及随员,云逍并未现身。 薛国观来到人前,朗声说道:“云真人说,他是方外之人,百官相迎,他受之不起,因此在通州的时候就走旱路回京了。” 众人一阵骚动。 朝中文武百官,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竟然一声不吭就先入城了? 温体仁笑着朝张维贤说道:“国公爷,如何?” “云真人高风亮节,佩服,佩服!” 张维贤捋着胡须笑道,自己果然是多虑了。 自己能想到的,云真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不受百官迎奉,这是为了避嫌啊,免得有人拿这个大做文章。 云昊一阵大失所望。 带病等了这么久,竟然又白等了? 后面的士子们一阵骚动。 都准备好了,今天要以死卫道。 目标竟然不来了! 有人大声叫嚷道:“云逍子辱骂衍圣公府,正要跟他理论,他却不敢现身,难道是心虚不敢见人?” 温体仁正要出声训斥。 “云真人让本官给诸位带个话。” 薛国观高声答道:“云真人说,理,越辨越明。十一月十九,也就是大后天,他会前往文庙,与衍圣公当面辩论,有兴趣的可以去观看,也可以参与辩论。” 人群顿时轰的一声。 这是要跟衍圣公府乃至儒学,正面交锋了啊! 等人群安静下来。 薛国观又大声说道:“云真人说,就怕衍圣公自知理亏,无颜面对天下人,到时候不敢露面!” 众人再次一片哗然。 不仅辱骂衍圣公府,此时又挑衅衍圣公以及天下读书人! 猖狂,太猖狂了! 顿了顿,薛国观接着说道:“另外云真人还说,十一月十九那天,各位最好是带着灯笼火把。” 众人面面相觑。 辩论的时候带着灯笼火把? 难道是要挑灯夜战? 温体仁问道:“这是何意?” 薛国观苦笑道:“云真人临别时,就是这么吩咐下官的,却不知道是何用意。” 人们都是满心好奇,对三天后的辩论充满了期待。 第445章 侄儿云昊,拜见叔父 云逍一行自通州下船,乘坐马车入京。 百官出城相迎,听起来倒是很威风。 百官跪迎大胜而归的年羹尧,比这更牛逼。 结果如何? 捧杀,哪个都懂! 一行入城之后,云逍将柳如是和董小宛,还有那三胞胎,安顿在客栈。 带着一群女人去吕祖宫,显然是不太合适,总得给人家吕祖一个面子。 云逍盘算着,下来要在京城购置一套宅子,免得住在道观里,干什么都不方便。 云逍带着韩蓉以及杜大寒等护卫,径直来到吕祖宫。 在江南的时候,韩蓉一直呆在西山岛。 这段时间,侄儿媳妇儿也没闲着,云逍让她从百姓中挑选出数百精壮,组成保安队。 韩蓉担任保安队长,方正化还特意拍了几十个勇卫营的将官帮忙训练。 几个月下来,保安队已经有模有样。 韩蓉也被训练的越发强壮、威武,倒也颇有几分秦良玉的风采。 云昊在京城,这次云逍回京,自然也将她带着。 林景和带着一大帮道士出来相迎。 云逍问道:“云昊呢?” 至今都还没见到云昊,云逍心里颇为期待。 林景和反问:“大真人问的是哪个云昊?” “我那侄儿云昊,还能有几个?” 云逍愣了一下,“他从江南回京,不是一直住在吕祖宫吗?” “大真人说的是他啊!” 林景和答道,“他随同百官一起,前去迎接大真人了,大真人没有见到他?” 云逍点点头,不再多问什么,径自朝道观后面走去。 林景和接着说道:“大真人另一个侄儿云昊,一家人此时正在后面等候。” 云逍:??? 林景和提醒道:“以前的那个云昊公子啊!” 其实林道长也是十分迷惑啊! 云真人两个侄儿,都是叫做云昊。 且还经常在一起,关系莫逆,也是一桩奇事。 韩蓉在边上都听麻了。 两个云日天,这又是个什么状况? “都在外面候着!” 云逍反应过来,朝其他人挥挥手,独自朝后面走去。 走进居住的院子。 就见崇祯跟周皇后、田贵妃和袁贵妃,在配殿门口等候着,周皇后怀中还抱着朱慈烺。 这假侄儿,实在太嚣张,他就不怕被打假……云逍先是一阵错愕,陷入沉思中。 “叔父此去江南,辛苦了!” 崇祯躬身,向云逍行了一个晚辈的揖礼。 三名后妃向云逍行万福礼:“见过叔父!” “免了吧,进屋说话!” 云逍心中越发迷惑,摆摆手,走入配殿之中。 …… 就在云逍前脚进吕祖宫,云昊带着一帮子纨绔,后脚也跟着回到道观。 云昊脑袋里正构想着,等会儿见到神仙叔父,会是怎样的情景,突然从边上冲出一座大山。 紧接着被‘大山’拦腰抱住,充满惊喜的声音响起:“日天……昊哥哥,想死蓉儿了!” 云昊感到浑身骨头快要散架,脑袋里一片空白。 惊喜,实在是大惊喜! 这噩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后面的一帮权贵子弟,也全都目瞪口呆。 日天,昊哥哥,蓉儿……一帮纨绔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云昊回过神来,奋力挣扎,怒吼道:“成何体统,放开,放开我!” 郭蓉这才将他放在地上。 然后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兴奋地搓着手,就像是饿极了的狼,看到了一头肥嫩的小羊羔。 一名纨绔结结巴巴地问道:“云公子,这位是……” 不等云昊答话,韩蓉抢着答道:“我是昊哥哥的婆娘,云真人的侄媳,几位都是昊哥哥的朋友吧,你们该叫我嫂嫂……” 众纨绔瞠目结舌,随即满脸敬佩地看着云昊。 不愧是云真人的亲侄啊! 找个婆娘,都是这么有特色。 这要是一般的身子板,哪个能承受的了? 云昊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顿时羞愤欲死。 毁了,彻底毁了! 这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云昊恼羞成怒之下,什么都不顾了,指着韩蓉厉声喝道:“谁是你的相公?” 韩蓉道:“咱们是拜过堂的……” 云昊越发的气急败坏,“从现在开始,我休了你,滚,滚的越远越好!” 韩蓉呆呆地站在那里,难以置信地说道:“相公,你说什么?” “我说,我休了你,滚回太湖,当你的水匪去!” 云昊说完就甩袖而去。 来到道观后面,深吸一口气,然后露出满脸笑容,走入院子当中。 来到配殿中,云昊一眼就认出了云逍。 年轻,实在是太年轻了! 长相跟记忆中几年前的样子变化不大,可那神仙一般的气度,却是以前所没有的。 这真的是以前经常自己窝里放死老鼠、上茅厕的时候朝粪坑丢石头的那个小叔? 云逍也在大量云昊。 长得的确是人模狗样。 可这才是十一月,你穿个皮裘做什么? 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在不停地流鼻涕。 云逍再看看在一旁坐着的崇祯,心中一阵感叹。 真侄儿比假侄儿,差太多了……人生若只如初见,相见不如不见…… 也罢,侄儿本来就是个样,也不能有太高的期望值。 崇祯咳嗽了一声。 “侄云昊,拜见叔父!” 云昊反应过来,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磕了四个头,这是晚辈对长辈的大礼。 “起来吧!” 云逍上前将其扶起,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总算是见到侄儿了,还真是有些不大容易啊! 接着云逍发现,云昊一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佛珠,另一只手腕拴着狗牙。 云逍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等云昊脱了外面的大氅,云逍的脸都绿了。 他的前胸后背都贴着黄纸,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号的八卦镜,就差后背上没差一把桃木剑了。 云逍被整迷糊了。 眼前的这位,真的是侄儿云昊,不是招摇撞骗的游方道士? 云昊没有留意云逍的脸色,指着崇祯介绍道:“这位是侄儿的结义兄弟,也是巧了,他也是姓云名昊,比我大三个月……” 崇祯起身,拱手施礼:“侄儿云昊,见过叔父!” 云逍嘴巴张了张,半晌没能发出声来。 第446章 你要休妻?尝尝云家的家法! “侄媳,拜见叔父!” 周皇后以及两位贵妃,也跟着起身再次向云逍行礼。 这一拜,非比寻常! 以前是假侄儿,双方都心知肚明。 这一拜之后,假侄儿也就变成了真侄儿。 云逍的脑海中,瞬间闪现无数的念头。 《穿越大明,崇祯皇帝哭求认我为叔父》! 《陛下,我真不想给你当叔啊》! 《大明:家侄崇祯,打造大明日不落》! …… 这时,周皇后怀里的朱慈烺奶声奶气地说道:“春哥给叔爷磕头!” 罢了,反正已经当了这么久的假侄儿……云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开口道:“好,乖侄孙!” 崇祯顿时大喜。 这下子叔父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还是皇嫂出的好主意啊! 周皇后和两位贵妃也是欣喜不已。 叔父认了皇帝这个侄儿、太子这个侄孙,以后大明江山社稷稳了。 咱们这一家子的噩运,也从此不会再有了! 云昊得意地朝崇祯说道:“小弟早就说过,叔父一定会认下你这个侄儿的,现在如何?” 崇祯连忙道谢。 你可真行……云逍越看这个侄儿,越是不顺眼。 接着又见他浑身挂满辟邪之物,心头的火气噌噌往上直冒,问道:“你弄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叔父有所不知……” 云昊哭丧着脸,将所遭遇的倒霉事,全都一一道出。 就连之前去青楼差点溺死的事情,也随口说了出来。 “你竟然还去青楼?” 云逍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那是正经人去的地方?” 云昊说道:“叔父,侄儿今年已经二十了……” “二十了又怎么样?” “即使是八十岁,也不准去那种地方,败坏云家的门风!” 居然还敢顶嘴……云逍拿出长辈的威严,一通训斥。 云昊小声嘀咕道:“叔父才十七,在江南的时候不是天天逛秦淮河,还专门搞了一个花魁选拔,阅遍江南花魁……” 崇祯嘴角连连抽搐,将脑袋扭到一旁。 三位后妃忍俊不禁。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道貌岸然,不,道骨仙风的叔父,也会干这事。 云逍大怒。 叔啥时候天天逛秦淮河了? 什么时候阅遍江南花魁来着? 这是栽赃,这是嫉妒! 再说了,那能一样? 叔那是为了给失足妇女开光……呸,为了拯拯救青楼落难少女。 云逍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 崇祯跟后妃在边上看着,不好发作。 况且第一次见到亲侄儿,能忍则忍。 谁知没过多一会儿,韩蓉匆匆前来。 她是云真人的侄儿媳妇,护卫自然不会阻拦。 云逍见她双眼红肿,正要出口询问,云昊冷着脸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向云真人辞行的!” “多日来,蒙云真人照顾,蓉儿永世铭记在心!” 韩蓉朝云逍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就要离开。 “慢着。” 云逍脸色阴沉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云昊他,他把我给休了……” 韩蓉的话没说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休妻?” 云逍冷冷地看着云昊。 崇祯和后妃们看看韩蓉,又看看云昊,既是好奇,又是迷惑。 云昊振振有词:“叔父有所不知,这女子本是太湖上的水匪,侄儿被她掳去,强行拜堂成亲……” 云逍冷声打断云昊的话:“官兵围剿龟仙岛的时候,危急时刻,她挺身而出救了你?” 云昊解释道:“是有这么回事,可是……” “混账东西!” 云逍大怒,猛地一拍椅子扶手。 崇祯还从来没见过叔父发这么大的脾气,顿时吓了一跳。 三位后妃也是噤若寒蝉。 “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你们还一起经历过生死患难!” “如今有权有势了,就开始休妻了?” “好,好,真是好得很啊……” 云逍越说越怒。 四处瞅了瞅,起身抓起桌子上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朝云昊身上抽去。 云昊一边躲避,一边叫道:“叔父,你听我解释!” 竟然还敢躲……云逍越发恼怒,朝外面叫道:“杜大寒,滚进来!” 杜大寒匆忙而来。 云逍指着云昊说道:“把他摁住!” 杜大寒虽然只有一条手臂,却轻松将云昊拿下,然后摁在一条板凳上。 云逍拿起鸡毛掸子,狠狠地抽打在云昊的屁股上。 打了几下,觉得不怎么过瘾。 索性扒了云昊的裤子,露出光屁股,然后一顿猛抽。 “让你忘恩负义!” “让你见异思迁!” “让你败坏门风!” …… 云昊连声惨叫。 崇祯和后妃们看得目瞪口呆。 叔父这堂堂谪仙,竟然也干这事? 不过这样的叔父才算是有血有肉的凡人,也足以见得叔父重情重义。 云逍抽了十几下。 韩蓉见云昊的惨状,又有些心疼,上前劝阻:“叔父,云昊也是一时糊涂,你就饶了他这次吧!” 云逍丢了鸡毛掸子,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云昊的屁股被打得鲜血淋漓,内心更是处于崩溃状态。 本来以为叔父回来了,以后就不会再有霉运了。 没想到,霉运是没有了,可叔父他就是霉运啊! 怀疑叔父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在借机报复,可惜没有证据。 “韩蓉,他就交给你了。” “以后再敢说休妻的话,直接把两条腿打断。” “再敢跟那帮纨绔去青楼鬼混,三条腿都打断了!” 云逍余怒未消。 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千盼万盼的侄儿,竟然是这么一个货色。 你可以无能,但是绝不能忘恩负义。 好吧,韩蓉长得的确不是什么天姿国色,的确是有些委屈你了。 可人家也是个好姑娘……好吧,活该让你倒霉。 既然成了你的老婆,那就好好地对待人家一辈子。 韩蓉欣然领命:“蓉儿领命!” 然后直接拎着云昊,大步出了房屋。 崇祯不禁为结拜兄弟默哀。 云逍看了他一眼,漠然说道:“你也一样,要是做出什么忘恩负义的事情,同样家法伺候!” 崇祯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 因为性情的缘故,周皇后和田贵妃倒是还能忍得住,袁贵妃却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崇祯将话题转移开来,试探着问道:“叔父,那个,那个衍圣公府的事情……” 第447章 论皇帝是怎么被儒家忽悠瘸的 云逍喝了口茶,平复心情,然后开始忽悠……不,谆谆教诲。 “衍圣公府,世修降表的汉奸之家!” “叔这么说,可不是逞一时口快,而是有意为之,用意有二!” 崇祯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 周皇后和两位贵妃也都打起精神。 “第一,借衍圣公府,推行科学!” “大明如今积弊重重,唯有科学,才能挽救大明。” 崇祯点点头,深以为然。 科学就是银子,科学可以解决令人头疼的难题。 叔说的一点毛病也没有。 “推行科学,势必会触动儒学的统治地位。” “衍圣公府是圣人门第,也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却同时也是阻碍科学最大的绊脚石。” “在苏州金泾湖,我驳斥的刘宗周等大儒无话可说,衍圣公府肯定是坐不住了。” “这次他们主动跳出来,正好利用这块绊脚石,当成是推行科学的垫脚石!” 云逍说的十分直白,也没必要绕圈子。 周皇后忍不住问道:“可有些大臣说,如此一来会让天下与皇帝离心。” 她说的有些含蓄。 一千多年一来,儒家与皇权牢牢绑定在一起。 儒家的道统地位被撼动,肯定会危及皇权的法统地位。 “大侄媳,你错了,叔这么做,恰恰是为了维护皇权。” 云逍语出惊人。 崇祯和三位后妃面面相觑。 云逍反问:“大明立国之初,太祖废除自唐太宗时便通行的孔子‘天下通祀’,孔庙春秋释奠,只限定于曲阜。这是为何?” 不等崇祯答话,他又问道: “嘉靖九年,世宗皇帝下旨,对孔庙与祭孔进行改制,‘毁塑像,用木主’,‘祭器减杀’,‘从祀者一律削爵称’” “同时下旨:王者之名不宜伪称,王者之德不宜伪为,孔子不称王,改称至圣先师。” “这又是为什么?” 崇祯想了想,答道:“太祖当年废除孔子‘天下通祀’,是因太祖让时任衍圣公入京觐见,他却称病婉拒。” “因此太祖被激怒,对衍圣公予以惩戒。到了洪武十五年,太祖又下诏天下,恢复通祀孔子。” 这倒是史实。 洪武元年,老朱下令孔子第五十五代孙孔克坚,到南京觐见。 谁料这老兄牛气的很,竟然称病不去。 老朱被气蒙了,这才做出那样的决定,却并没有处罚孔克艰。 在洪武年间,敢对老朱这样放肆还活下来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至于世宗皇帝……” 崇祯讪讪一笑。 嘉靖皇帝忙着修道,什么荒唐事做不出来? “如果是寻常人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错。” “然而要是皇帝也这么认为,那就是大错而特错!” 云逍这次给崇祯留了点面子。 要是在以前,直接就是一顿批。 崇祯诧然问道:“还请叔父明示!” 云逍说道:“太祖和嘉靖皇帝,哪里会是世人想的那样简单?他们之所以打压衍圣公府,那是因为,儒家威胁到了皇权啊!” 崇祯一脸的困惑。 儒家推崇皇权至上,怎么会威胁到皇权? 还真是被儒家给忽悠瘸了啊……云逍摇头一笑,反问道:“你以为,皇帝真的是天下至尊,掌控着天下大权?” 崇祯愕然。 难道不是这样? “儒家对皇权的影响,不,甚至可以说是控制,几乎是无处不在!” “今天就好好跟你说说,儒家是如何来操纵皇权的!” 机会十分难得。 给崇祯那榆木疙瘩脑袋彻底洗个澡。 忽悠? 这叫正面引导,怎么能叫忽悠? “首先,儒家掌控着教育权,其中也包括皇帝。” “皇帝所接受的一切教育,被灌输的所有思想,全都是儒家想要给的。” “这点你是否认同?” 崇祯点点头。 叔父说的没错。 大明皇帝八、九岁进学。 跟寻常人不同,皇帝不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直接就学四书五经。 然后就是《性理大全》《大学衍义》这样的理学著作,以及《资治通鉴》这样的历史著作等等。 另外还有《皇明祖训》。 皇帝就学,分为日讲和经筵两种。 日讲是学习平常的知识,经筵是为皇帝讲授经传史鉴特设的讲席。 所学习的一切内容,全都是儒家的学问。 “皇帝一生居住在皇宫中,几乎接触不到百姓,更有甚者,有些皇帝就没有出过皇宫。” “他们所处的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那么他们的见闻,也就局限在宫室之内。” 崇祯苦笑。 大明的皇帝几乎都是一辈子呆在皇宫里。 如果不是去年偷偷出宫,机缘巧合之下遇到叔父,恐怕会跟囚徒一样被圈禁一辈子。 他也想出宫啊! 可以前只要有这样的想法,大臣们就会以各种理由劝谏。 “即便宫室有藏书万卷、官家私学,但是没有大千世界,也没有自然常识、社会经验。” “因此皇帝的见闻、教育,都直接受臣下影响,或者诱导。” “生长和教育环境对皇帝的限制,导致他们不得不对臣下产生依赖,甚至上可以说,是对臣下的仰仗。” “这样的皇帝,跟儒家控制的傀儡又有什么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有‘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荒唐言论,同时也是为什么,开国之君以后的第三代往下,皇帝便由平庸走向昏庸、无能的根本原因。” 云逍说到这里,不禁摇头一笑。 别说是古代的皇帝,就连后世的那位末代皇帝,都是如此。 这位封建王朝的末代皇帝,按道理说,不应该跟古代皇帝那样封闭吧? 可事实是,如果不是他看了老师所教之外的闲书,他甚至不知道北京城在神州的位置。 也不会知道,大米原来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他一直以为,每个老百姓吃饭时,都会有一桌子菜肴。 何止是皇帝? 后世的那些砖家叫兽们,经常语出惊人。 不是因为他们智商不够。 而是高高在上的他们,生活在自己封闭的圈子,哪里知道什么民间疾苦? 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单凭臆想,自然是让人觉得荒唐可笑。 云逍的一番话,让崇祯陷入沉思。 渐渐地,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脸色开始泛白。 第448章 孺子可教,洗脑成效显著 云逍不急不躁地喝着茶。 等崇祯消化的差不多了,云逍看向周皇后怀抱着的朱慈烺,郑重其事地说道:“春哥儿以后,可莫要跟囚徒一样,囚禁在那个天下第一大牢笼里面,自小被人愚弄,成了‘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 周皇后下意识地抱紧了朱慈烺。 崇祯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以后绝不让太子终日呆在深宫之中,要常到民间走动……不,干脆让他到民间去生活一段时日。 然后他看了云逍一眼,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决定了,等叔父下次去江南,就把春哥儿带着。 不仅可以能够体验民情,还能够拉近跟叔父之间的感情。 另外一方面,还可以跟着叔父一起学怎么治国。 一箭三雕! 云逍浑然不知,自己在教侄儿的时候,侄孙都给他安排上了。 他竖起两根手指,接着说道:“儒家操纵皇权的第二种方式,借‘天人感应’,愚君!” 崇祯眉头微蹙,疑惑地看着云逍。 云逍一番耐心的解释:“儒家将皇帝与神明,放在同一位置,神话君主的统治权利,将天下百姓对神明的敬畏,转移到了君主身上。” “这看似是在维护君权,实则却是儒家利用所谓的‘天人感应’,来制约皇帝的重要手段!” “所谓的天人感应,君主既能感应到上天,上天也能感受到君主,君主的为政之策如何,而上天对君主满意与否,则主要与天象有关。” “天象的解释权,却掌握在儒家手里,‘天命’被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进行诠释,以此来操纵君主,追求自己的利益,皇帝的利益甚至都要往后排。” 崇祯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天垂象,圣人则之。 历史上,官员利用天象挟制皇帝的事例,枚不胜举。 崇祯自己就经历过。 在崇祯登基当天,曾经出现一次异象。 那天本来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却没想到登基大典进行到一半时,天空中平白无故传来金枪鼓鸣的声音。 钦天监称:天鼓鸣,主兵戈,天下将乱,明祚将亡也。 大臣们纷纷进言,人主当除阉党,用良臣,施仁政。 后来才有了铲除魏忠贤,才有东林党‘众正盈朝’,以及免除商业税和矿税。 原来是被文官们给忽悠了啊! 崇祯想了想,疑惑地问道:“难道天人感应,所说的有误?” “不是有误,而是荒谬!”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崇祯以及后妃都是满脸的匪夷所思。 这直接颠覆了他们的观念。 崇祯还要追问,云逍摆摆手,“事实胜于雄辩,等到大后天,叔会用事实来证明,所谓的天人感应是个怎么回事,今天就不多讲了。” 事关重大,崇祯依然锲而不舍:“皇权天授,若是天人感应之说被推翻,那皇权天授又从何谈起,百姓又如何会继续尊奉天子?”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天人感应,就是皇权的理论根基。 这要是被推翻了,又如何让天下百姓相信,皇帝是天子? “问得好!” 云逍点点头,“等我把儒家操纵皇权的手段讲完,再答复你这个问题。” 崇祯不再作声。 “其三,儒家在事实上,掌控着整个国家!” “隋唐时期门阀势大,皇权为了削弱门阀势力,推行科举制,引寒门子弟进入官场,分门阀之权。” “门阀势力倒是被成功瓦解了,但儒家却借着科举得以扩张。并通过科举垄断了人才,将触手伸到了国家的方方面面。” “皇权想要有效的统治国家,就必须通过儒家子弟来实现。儒家借此来左右朝政,把持地方,按照他们的意志来行事。” “东林党,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崇祯苦笑。 叔父说的全对! “其四,儒家掌控皇帝的身后评价权。” “其五,儒家掌控着舆论,借此左右皇帝的言行。” …… 云逍抽丝剥茧,细数儒家制约甚至控制皇权的种种手段。 崇祯的脑袋越来越清晰,眼睛越来越明亮。 到最后,就像是被打通了奇经八脉,整个人豁然开朗。 “听叔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不,所谓圣贤书,越读越愚,听叔父之言,却如同醍醐灌顶!” 崇祯站起身来,振奋击掌。 周皇后和两位贵妃瞪大眼睛看着云逍。 这就是谪仙的见识和学问? 如同站在云巅,俯瞰世间万物,将一切看得清晰透彻。 难怪有传闻说,叔父不仅是谪仙,还是圣人降世! 云逍继续谆谆教诲:“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法家也好,儒家也罢,又或者是科学,都只是延续国祚、富国强民的工具。” “帝王只能牢牢掌控工具,切不可被工具所操纵,否则,轻则失去权柄,重则……亡国!” 崇祯大彻大悟,拱手深深一揖:“叔父的教诲,侄儿悟了。” 孺子可教,洗脑终于有效果了……云逍淡然一笑,“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可千万莫要再被人忽悠瘸了。” 崇祯的脸一阵发烫,心里跟着一阵惭愧。 叔父处心积虑地想要维护皇权,帮朕从文官手中夺回权力。 朕这次竟然听信孔贞运等腐儒的鬼话,对叔父心生猜疑,真是可笑之极! “现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推翻了‘天人感应’,该如何稳固皇权的理论基础。” “这也是叔这次有意羞辱衍圣公府,除了借机压制儒家、推行科学之外的另一层。” 云逍继续给崇祯洗脑。 崇祯打起精神,洗耳恭听。 云逍却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开启了启发引导式教学模式:“衍圣公府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其本质又是什么?” 崇祯诧异地问道:“衍圣公到如今才是六十四代……啊,我明白了!” 叔父的意思很明显,衍圣公府还会延续八代,至七十二代而终。 这是天机啊! 崇祯思索片刻,答道:“衍圣公府为了荣华富贵,这才做出这等有辱圣人声誉的事情。” 云逍说道:“你说的只是诱因,而非本质。” 第449章 这才叫真正的万世基业 “孔氏家族,延续至今已然两千多年。” “南宋时期,衍圣公同时领受着南宋、伪齐、金和蒙元的供养和爵位。” “大明立国之初,衍圣公孔克坚向元顺帝上疏献策,声称‘今勤王之兵颇众,与之决战,盗可平也’。” “与此同时,却又派儿子孔希学,代替自己去南京朝见太祖。” “这就是孔圣后人!” 云逍一声嗤笑,满脸鄙夷。 袁贵妃人忍不住骂道:“真是无耻之极!” 崇祯摇头苦笑。 这话也只敢在自家人面前说说。 要是传扬出去,那还得了? “从表象上来看,孔氏家族为了一族的荣华富贵,对于任何统治者,皆是谄媚姿态。” “但实质上的根源,是因为孔氏家族,轻国家、重家族,他们眼里只有家族,完全没有国家!” 云逍一语道出,孔家之所以会成为‘墙头草’的根源。 “无论是谁当皇帝,孔氏家族都可以唾手可得一份殊荣,因此对于王朝更迭,孔氏家族并不放在心上。” “即便是国恨当头,他们亦不会因为国家荣辱,而有丝毫的感觉,唯独能够让他们动摇的,只能是危及到家族生存之事。” “你说,衍圣公府与大明皇族,能是一条心?这样的家族,又怎能配得上天下第一家的荣耀?” 崇祯面露憎恨之色。 云逍接着说道:“不仅是孔家,大明的多数士绅之家,尤其是江南士绅,眼里只有家族,没有国家。” 如今这个时代,国家民族观念淡漠,甚至是压根儿都没有。 在那是世族豪门看来,天下是皇族的。 只要是不影响到家族的利益,亡国也好,改朝换代也罢,跟他们没多大的关系。 受家族利益大于国家利益这种观念的影响,晋商能做出卖国、卖祖宗的事情,也就不难理解了。 “现在叔就回答你之前的问题,推翻了‘天人感应’,君权走下神坛,该如何维护君权。” 云逍将话题引回到之前的问题。 “先说为什么要推翻‘天人感应’!” “如今时代不同了,随着时代的发展,‘天人感应’那一套,也只能愚弄无知百姓,却无法愚弄精英阶层。” “恰恰相反,那一套反倒成了精英阶层制约皇权的武器。” “另外,儒家愚民的做法,老百姓倒是听话了,却全都变得如同猪羊一般。有朝一日,虎狼一般的异族强大起来,等待我华.夏一族的将是灭顶之灾!” 从万历年间开始,南方就已经开始出现资本主义萌芽。 民众意识也渐渐觉醒,儒家的那一套,根本就适应不了时代的发展。 建奴的那一套,倒是简单而又实用。 直接打断汉人的脊梁骨,全天下人都成了他们的奴才。 结果却是给神州带来深重灾难,泱泱大国,被白皮轮番欺凌,最终险些被弹丸小国打得亡国亡种。 “要想强国,必须抛弃儒家愚民的那一套,开启民智。” “我华.夏一族,乃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一旦民智开启,世界又有谁人能及?” 云逍傲然一笑。 这可绝不是自大。 世界上又有哪个民族,能延续数千年? 这还不足以证明,华.夏一族的优秀? 顿了顿,云逍话锋一转:“然而如此一来,天人感应的理论,也就随之崩塌。那么拿什么来维系皇权?” 说到重点了,崇祯竖起耳朵。 “只有一个办法!” “将皇族、士族乃至天下百姓,与国家民族牢牢绑定在一起,兴衰荣辱与共。” “如此方能凝聚天下人心,让我大明以及华.夏一族,永远屹立于世界,傲立于万族之巅!” “这样的江山社稷,才叫真正的万世基业。又岂是靠缥缈虚无的天人感应,靠愚弄、奴役百姓,能够相提并论?” 云逍的声音变得慷慨激昂。 崇祯和后妃们情不自禁地热血沸腾。 “侄儿明白了!” “叔父这次打压衍圣公府,就是要借此告诫天下世家豪门,国家大于家族,国家民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叔父之前提议设置国歌。国旗,也同样是为了这一目的!” 崇祯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然后满心都敬佩。 古往今来所谓的圣君、名臣,充其量谋一国。 叔父谋的却是千秋万代啊!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国与家为一体,有国才有家!” “等这样的理念深入人心,人人都以国家为重,又何愁大明不强大,华.夏一族不兴盛?” 云逍感慨连连。 “叔父所言,胜过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乃至理真言!” “侄儿大彻大悟!” 崇祯站起身,向云逍再次深深一拜。 要不是顾忌自己皇帝的身份,差点都要跪下了。 洗脑成功……云逍心中一阵欣喜。 接着心里却又是一阵惭愧。 有些话他没敢说。 皇族是皇族,国家是国家。 刚才说的万世基业,那是华.夏民族的,却不是老朱家的。 一旦民众觉醒,对皇权可不是什么好事。 到时候要是皇族继续跟以往那样,把国家当成是自己的私产,后果不言而喻。 其实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皇族肯定不会甘心交出手中的权力。 最终皇族只有两个结局,要么灭亡,要么成为摆设。 这是大势所趋,谁也无法阻挡。 当然了,这是几百年后的事情,自然不用云逍去操心。 再说了,只要国家民族强大,云真人又怎么会去操心其他的? 至于这个侄儿……帮助大明摆脱亡国之危,至少为大明延续国祚一百年,还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云逍叮嘱道:“刚才说的这些,我知,你们知,万万不可外传!” 崇祯点点头。 今天交谈的内容,要是透漏出去,肯定是要引起惊涛骇浪。 到时候自己的皇位怕是都坐不稳了。 崇祯想了想,好奇地问道:“叔父羞辱衍圣公府,天下哗然,民意沸腾,想必早有对策,能否透漏一二?” 云逍道:“我已经让薛国观传话,十一月十九那天,在文庙与衍圣公孔衍植,以及儒门弟子辩论。” 崇祯神色一变:“叔父打算与天下的读书人辩论?” 周皇后忧心忡忡地说道:“天底下的读书人那么多,叔父却是一个人,又如何辩的过他们?”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靠辩论来赢他们?” 云逍一声轻笑,“我是要用科学,来好好给天下人上一堂课罢了。” 第450章 立南孔,除北孔 崇祯问道:“侄儿该做些什么?” 身为大明天子,崇祯当然知道,云逍此次面对的对手是何等的庞大。 庞大到,连征服四海的忽必烈都不得不屈尊,连太祖朱元璋也不得不做出违心的事情。 叔父以一人之力对抗儒家,其压力可想而知。 云逍想了想,说道:“倒是有两件事,需要你去做。” “叔父请讲!” 崇祯的精神一振。 云逍说道:“第一件事,召见孔贞运。” 崇祯皱眉说道:“叔父的意思是,向孔贞运施压?” 云逍摆摆手,“不,不是施压,而是安抚,顺便询问一下孔氏南宗的近况,顺便透漏出想要加封南宗的想法。” 南宋时期,北方落入金人手中。 当时曲阜的衍圣公孔端友,由于不愿意做亡国奴,于是背着孔子及夫人的楷木像,率族人离开山东曲阜,随着赵构南迁一路到达浙江衢州。 而孔端友的弟弟孔端操这一支,则负责留守曲阜老家,守护着孔林和孔庙。 后来南宋王朝见收复失地无望,这才不得不同意孔氏一族在衢州建孔庙。 从此以后,衢州的孔氏和曲阜的孔氏就一南一北,形成了南宗和北宗相对峙的局面。 礼部尚书孔贞运,则是属于南宗。 崇祯越发的困惑,不明白云逍的用意。 云逍接着说道:“第二件事,衍圣公孔衍植入京后,必定会入宫觐见,拒而不见就是了。” 崇祯稍加思忖,顿时醒悟过来,“叔父是打算以孔氏南宗,来制衡北宗?妙,此计妙不可言!” 南宋灭亡以后,丞相陆秀夫背着小皇帝在崖山跳海,数万军民跟随殉国,其中就有孔氏南宗大部分族人。 南宗少部分族人,背着楷木像躲进了深山老林。 蒙元一统天下后,忽必烈派人找到了这部分嫡系,想封南孔嫡系后人为衍圣公。 然而南孔后人却是铁骨铮铮,坚决不做蒙元的衍圣公,只要求保留家庙和祖宗的楷木像。 无奈之下,忽必烈只能把衍圣公的称号,给了山东的孔家旁系。 于是乎,旁系摇身一变,成了世人眼中的正宗。 直到大明正德年间,朱厚照准备重新册封南孔。 可当时衍圣公是北孔,怎么也不肯交出衍圣公的爵位。 朱厚照无奈,最后给南孔嫡系封了个五经博士的官,在衢州可以光明正大的祭祀孔子。 因此南孔,才是孔子的真正嫡系后人。 此时抚慰南孔,冷落北孔,就等于是给天下人释放出一个信号,皇帝打算扶植南孔,压制北孔。 孔贞运是礼部尚书,也是南孔的代表人物。 他到底是为南孔的未来,而放弃与云逍对敌。 还是选择与北孔站在一起? 受到冷落的衍圣公孔衍植,又会怎么想? 这么一抚一拒,就将对手分裂成两部分。 这一手,实在是高明之极! “不!” 云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沉声说道:“不是以南宗制衡北宗,最终是要恢复南宗嫡系身份,替代北宗,成为衍圣公!” 崇祯顿时骇然。 “北宗的这些软骨头,有什么资格享受衍圣公爵位,受天下读书人敬仰?” “世修降表之家,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天下人的表率?” “要想为世人树立国家民族观念,就从立南孔、削北孔开始!” 云逍提高了声音。 把南孔和北孔的所作所为一对比,就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金人来了,南孔南渡衢州,北孔修降表。 蒙古人来了,南孔跳海殉国,宁死不降异族。 北孔,继续修降表。 建奴入关,汉家江山易主。 南孔极力抗清,并为此付出惨重代价,后来被禁止祭祀孔子,只能观礼。 北孔呢? 继续修降表! 再到后来,小日子来了。 北孔继续修降表。 小日子占领衢州,想要抢夺孔子的楷木像。 南孔把楷木像藏了起来,弄了个假的放在外面糊弄小日子。 建国后,北孔最后一任衍圣公逃到了湾湾,南孔正则是留在了大陆。 五十年代的时候,北孔又开始耍不要脸了。 他们打着跟南孔一起祭祀祖先的旗号,把楷木像借了过去。 这两尊雕像,是子贡为报孔子教诲之恩,用楷木雕刻的孔子及亓官氏圆雕坐像。 其意义是何等的重大? 北孔借走之后,就直接藏了起来,不还了。 南孔只好打官司,一直打了大半个世纪都没结果。 北孔世修降表,享受着荣华富贵。 南孔铁骨铮铮,却反倒是屡遭苦难。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要为使天下人树立起国家民族的观念,推崇南宗,压制北宗,是再好不过的事例。 崇祯思索片刻,毅然说道:“叔父所言极是!” 云逍吩咐道:“这几天暂时不动孔衍植,留着我有用处,等辩论大会过后,再处置他以及北孔。” 崇祯奇道:叔父又有什么妙计? “我已经让王承恩去做了,他自会禀报于你。” 云逍摆摆手,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件事,要提前做好准备。十一月十九那天,早朝的时候,让内侍多准备一些灯笼。” 崇祯又是一脸迷惑。 周皇后和两位贵妃面面相觑。 云逍笑道:“给你一次装……显圣的机会,巳时三课的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慌张就是了。” 崇祯和后妃们都是满心的好奇。 崇祯更是期待万分,谁说皇帝不喜欢装,不,人前显圣? ……! 等崇祯离开不久。 陆续有很多大臣前来吕祖宫拜会。 云逍声称旅途劳顿,需要休息,一律不见客。 崇祯回到宫中,王承恩立即前来觐见。 他将在江南的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当面向崇祯禀报。 崇祯叹道:“叔父为国事操劳,朕心中难安啊!” 接着王承恩又将孙之獬密告孔衍植,以及云逍的安排,也全盘告知了崇祯。 他本来还有些担心,会不会有损云真人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形象。 谁知崇祯听了,却是连声赞叹:“叔父行事,素来不拘小节,不愧是为谪仙!” 王承恩心中一阵嘀咕。 栽赃衍圣公,这是正常人干的事情? 这要是别人,万岁爷怕是早就雷霆大怒了吧? 第451章 圣人苗裔,绝不屈从! 第二天清晨,崇祯宣召礼部尚书孔贞运。 孔贞运认定,皇帝这次宣召的目的,是为了云逍羞辱衍圣公府的事情。 “云逍子羞辱孔家,藐视天下读书人,我身为圣人嫡脉,哪怕舍弃这官位,也要召集天下读书人,弹劾云逍子!” “哪怕是皇帝相逼,我也绝不会退缩,圣人苗裔绝不屈从!” 孔贞运满心决然,来到文华殿。 行跪拜之礼后,垂手站在一旁,等待崇祯垂询。 崇祯问道:“孔卿是圣人第六十二代孙?” 孔贞运不卑不亢:“正是。” 崇祯说道:“据朕所知,孔卿之父孔闻敕,性端严,好善乐施,官授顺庆府邻水主簿,在任期间以德治民,法治以辅。辞官以后,民感其德,立祠祀之。可有此事?” 提及父亲,孔贞运神情肃然。 崇祯又道:“孔卿在南京礼部侍郎任上,为正民风,禁游女,毁淫祠,使南都靡丽之风为之一变,实乃国之良臣!” “陛下谬赞,臣惶恐!” 孔贞运露出惶恐之色。 他的心中越发坚信,皇帝这是打算来软的。 硬的不行,软的更不行! 这次定铁了心,也要弹劾云逍子! “朕今日阅读史料,看到第四十八世衍圣公孔端友,在国家危亡之际,带领孔氏族人南渡,开辟孔氏南宗一脉,使得儒风南渐。” “又读到孔氏南宗族人,宁死不为异族之奴的史料,朕心中甚是钦佩。” “孔氏南宗本是正宗嫡系,公忠体国,当为世人楷模!” 崇祯侃侃而道,满脸都是敬仰之色。 孔贞运依然不动声色。 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也没用! “云逍子曾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朕深以为然。” “孔氏北宗,先事宋,后事金,随后又事元,全然没有了儒家风骨,世人若是人人效仿,都只为了一己之私,谁来报效国家?” “世人若是都以孔氏南宗为标,何愁国家不兴盛?” 崇祯感慨连连。 孔贞运听着听着,心头开始怦怦直跳。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 谁知崇祯却摆摆手,说道:“朕也是一时感慨,这才召孔卿前来说道说道,并无他意。” 孔贞运心中一阵呵呵。 没事你专门找我来聊天? 皇帝真的有这么闲? 接着孔贞运提出弹劾云逍的事情。 “北宗以前的所作所为,云逍子说他们是‘世修降表的汉奸之家’,虽说言语有些粗鄙,却也算说的是事实。” 崇祯摇头一笑。 不等孔贞运反驳,他又接着说道:“并且据东厂奏报,孔氏北宗在曲阜无法无天,鱼肉百姓,如此作为,着实有辱圣人门楣。若是南宗……唉!” 孔贞运暗自握了握双拳。 陛下果然是在透漏口风,对孔氏北宗极为不满,打算重立南宗为正宗。 不对! 不是打算,而是已经准备开始对北宗动手了。 云逍子公然辱骂衍圣公府,不是什么无心之举,而是陛下授意! 今天陛下宣召自己入宫,当然不是聊天,而是在谈条件! 南宗只要支持陛下,坚定地站到他这一边来,他就会恢复南宗的嫡系正宗身份。 这是一笔交易! 孔贞运的心思飞快地转动。 南宗本来就是孔圣嫡系后人。 他们不争,却不代表不想恢复正宗,成为衍圣公! 如今天赐良机来了! 如果不抓住,恐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孔贞运心中先是一阵狂喜,接着又是一阵惭愧。 竟然没能理解陛下的意图,还险些误伤友军。 云逍子,实在对不住了啊! 什么? 孔氏后人,绝不屈从? 谁说的? 这是秉持公义,哪里又是屈从于皇权? “臣此前对云逍子有所误解,义愤之下,这才上书弹劾。臣现已知错,请陛下责罚!” 孔贞运满脸诚恳地说道。 崇祯和颜悦色地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了就好,朕又怎会责罚于你?” 接着崇祯又耐心地一番解释。 科学与儒学之间,并无任何冲突。 革新科举制度,也不是要废除科举。 更不是要废除儒学,只不过要变得更为经世致用。 所讲的,都是云逍在金泾湖讲道的时候所说的,如今早就传遍天下。 以前孔贞运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的。 此时却觉得崇祯说的极有道理,然后表示深为赞同,将极力推动科举革新的事情。 “孔卿无愧是为良臣,朕心甚慰!” 崇祯连连赞许,心里跟着一阵赞叹。 叔父,果然妙计! 北孔成了科学的绊脚石,加之其只顾私利,枉顾国家利益。 这样的家族,肯定是不能继续当这个‘天下第一家’。 可又不能跟对付晋商、西洋传教士那样,直接给铲除了。 而南宗的所作所为,堪称是天下典范,完全可以立起来当天下人的标杆。 扶植南宗,替代北宗,可谓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这次给了南宗天大的恩赏,他们又怎么会继续反对叔父,抵制科学? 顺带连科举革新的阻碍,也给解决了。 一举多得! 不得不说,叔父这算计,简直是绝了! …… 当天下午。 衍圣公孔衍植入京,直接入宫递牌子求见。 在宫门口等了许久。 一名内侍出来回话:“万岁爷说,衍圣公一路劳顿,后天又要与云逍子辩论,还是回衍圣公府(京城也有一座衍圣公府)歇息吧!” 大明自开国以来,除了太祖和世宗皇帝以外,历任皇帝都对衍圣公府尊崇有加。 衍圣公这一爵位,在宋朝的时候才是八品,蒙元的时候提到三品。 而到了大明,直接提到一品,并且还位列文官之首,足见大明皇室对衍圣公府的尊重。 如今衍圣公入宫觐见,竟然被拒了! 联想到云逍子羞辱衍圣公府的事情,就不难看出皇帝的态度了。 消息传出,朝野议论纷纷。 很显然,皇帝打算力挺云逍子。 接着孔衍植又听说了,孔贞运被皇帝召见的事情,顿时有些慌了。 皇帝难道是打算扶植南孔,打压北孔? 第452章 诬陷?证据确凿! 如果皇帝真的打算扶植南孔,以此来压制北孔,甚至是直接将衍圣公的爵位转给南孔,谁都说不出有什么不对。 主要是北孔的名声,太臭了……人们不敢说,却并不代表心里没有想法。 与北孔相比,南孔完全就是正义的化身。 况且人家本来就是嫡系。 只要皇帝还继续尊孔,管他是南孔,还是北孔? 孔衍植心急如火,顾不得一路劳顿,立即开始四处游说。 天底下的读书人,都是圣人弟子。 因此衍圣公府的名头,还是很好使的。 况且孔衍植还是文官之首、加太子太傅衔……虽然是虚衔,牌面大啊! 孔衍植连续两下来,获得了大量的支持。 不仅拉到了好几位重量级的大儒当帮手。 国子监、翰林院的儒生们,在孔衍植的鼓动下,无不摩拳擦掌。 还有很多官员也都明确表态,等到辩论大会的时候,会为衍圣公府站台。 孔衍植这才心中大定。 不管皇帝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在辩论大会上完胜云逍子,衍圣公府的危机也就随之解除了。 十一月十八。 下午的时候,温体仁、张维贤、薛国观等人联袂来到吕祖宫。 道观门口被数百名读书人围堵。 道观的围墙上,贴满了大字报……这正是某道士的发明创造。 人群前,一名翰林院庶吉士正在摇头晃脑地大声诵读着,不时引起人群高声叫好。 诵读的内容,正是孔衍植的《禁科学疏》。 目睹这一幕,温体仁等人不禁有些忧心。 在大明,一旦牵扯到读书人群体,就是十分头疼的事情。 何况云真人这次,等于是把读书人的老祖坟都给挖了,麻烦可不是一般的大。 温体仁等人绕到道观后门,进入道观中。 问了道观的林景和道长,这才知道云逍根本就不在道观中。 他昨天就离开了吕祖宫,出城去了吕祖观,说是带侄儿回去忆苦思甜了。 温体仁等人一阵错愕。 明天就是辩论大会,云真人还有心思回老家去? “走,去城外!” 薛国观举步欲走。 温体仁笑着劝阻:“不必了,明天的辩论大会,云真人必胜无疑!” 其他人都是不解。 温体仁说道:“云真人行事,如神龙矫变,莫可揣度。他既然如此淡定,那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我们又何必杞人忧天?” 几人深以为然,不再去寻云逍。 …… 京城西城,太仆寺街。 这里有一座坐北朝南的四进院落,正是衍圣公在京城的府第。 衍圣公凡遇进京朝贺,便在此居住,就如同是孔府的驻京办事处。 这两天,衍圣公府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一直到人定时分,孔衍植才送走最后一拨客人。 连续两天劳累,孔衍植虽然正值壮年,也累得跟生产队的驴一样。 如今心事已了,孔衍植彻底放松了,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让两名年轻貌美的俏丽女婢帮他按摩肩和腿。 “云逍子,哪怕你真的是谪仙降世,又岂是天下读书人之敌?” 孔衍植心中越想,越是得意。 蒙元时期,儒生的地位连娼妓都不如,却对衍圣公府礼敬有加,甚至将衍圣公的爵位从八品,一口气提到三品。 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想利用衍圣公府,来笼络天下人。 孔衍植袭封衍圣公,是在天启元年,后来又加太子太保衔,到了崇祯元年又加封为太子太傅。 可见大明皇族对衍圣公府的器重。 如今冒出一个云逍子,竟然妄图以科学取代儒学,公然辱骂衍圣公府为汉奸之家! 为了延续圣人苗裔,跪一下异族,这怎么能叫汉奸? 这叫能屈能伸! 明天就会见分晓了。 只能在辩论大会上,辩倒云逍子,皇帝自会认清他的真面目。 到时候读书人们再闹一闹,皇帝除了诛杀云逍子以谢天下,还能怎样? 南宗的那帮迂腐不知变通的榆木疙瘩,以后再慢慢收拾。 孔衍植想着想着,心情越发轻松。 按腿的婢女又恰好按到了腿根,于是乎,衍圣公有些上火了,抬手指了指。 婢女立即会意,解开孔衍植的衣袍,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咱家有要紧事跟衍圣公商议,不知道衍圣公方便不方便?” 孔衍植大怒:“外面何人?下面的人是怎么办事的,不经禀报,直接把客人就带来了?” 这时房门被推开,一名男子提着一个灯笼走了进来,朝孔衍植笑着说道:“咱家王承恩,见过衍圣公!” 孔衍植顿时骇然,一把推开婢女,猛地站起身来,却不防裤子溜到了腿根。 王承恩提起灯笼,仔细打量了几眼,啧啧叹道:“衍圣公果然是雄姿不凡,难怪妻妾成群还不知足,连儿媳妇都不放过……” 孔衍植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厉声喝道:“你这阉宦,怎敢擅闯衍圣公府,信口污蔑衍圣公?” 王承恩大剌剌地在孔衍植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灯笼放在地上,然后笑吟吟地说道:“是否污蔑衍圣公,看看这个便知。” 他将一封厚厚的书信,丢给孔衍植。 “出去!” 孔衍植朝两名婢女挥挥手。 然后取出里面的书信,借着灯光看了起来,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看完信,孔衍植强作镇定,冷笑道:“单凭一封告密信,就想定罪衍圣公?可笑之极!” “咱家让下面的人去曲阜仔仔细细地查一查,然后再奏报万岁爷,公布于天下,再说能不能定罪。” 王承恩嘿嘿一笑,翘起二郎腿,继续说道:“如果这都定不了衍圣公的罪,写这封告密信的孙之獬,还给咱家提供了充足的证据,足以证明衍圣公与建奴暗通款曲,这足够定衍圣公的罪了吧?” 孔衍植又惊又怒:“陛下这是成心要灭衍圣公府?他就不怕引起天怒人怨,民心离散?” 他当然不是什么笨人。 给王承恩十个胆子,也不敢栽赃衍圣公府。 幕后指使之人,除了当今皇帝,还能有谁? 第453章 辩论大会,云逍子蚍蜉撼树? “不不,衍圣公切莫误会,衍圣公府乃是圣人府第,万岁爷一直礼奉为圭臬,怎么可能会对衍圣公府不利?” “万岁爷要治罪的,是衍圣公你啊!” “衍圣公你,并非上任衍圣公嫡出,如今你触犯纲纪,万岁爷直接换个衍圣公,应当不会引起什么非议。” 王承恩笑着解释道。 孔衍植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震,问道:“陛下何故如此?” 王承恩人不知笑了,“衍圣公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吗?你不是已经上了一道《禁科学疏》吗?” 孔衍植总算是弄明白了。 可依然是满心的不可思议。 儒家是皇权的根基,皇帝竟然是为了推行科学,不惜打压衍圣公府。 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其实吧,云真人从未有过想以科学替代儒学的打算,况且一千多年的正统,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被取代的?” “大明如今内忧外患,正是要靠科学来延续国祚。可衍圣公却不知大体,云真人也只能出此下策。” “若是衍圣公还要一意孤行,不仅是你身败名裂,孔氏北宗,都有可能被南宗给取代了。” 王承恩悠悠说道。 “原来是云逍子,栽赃陷害于我!” 孔衍植一阵咬牙切齿,然后冷笑着问道:“云逍子想要什么?” 王承恩道:“云真人的条件十分简单,只需衍圣公收回《禁科学疏》,明几句软话,你还是继续当你的衍圣公,孔氏北宗依然享受荣华富贵。” “云逍子,自诩为谪仙,竟是卑鄙至斯!” 孔衍植冷哼一声,恨声说道:“他妄图以这等卑劣手段,来逼迫衍圣公府屈服,我绝不会屈从!” “看来云真人的好意了,衍圣公是无法领受了。那咱家也就不浪费口舌了,告辞!衍圣公就当咱家今天没来过。” 王承恩不在意地笑了笑,提起灯笼,起身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住脚步。 “对了,险些忘了告诉衍圣公一件事。” “你刚才看到的那封告密信,已经刊印在明天的《大明日报》上,一共印了十万份。” “不知道天下读书人看到后,会作何感想?” 说完,王承恩毫不迟疑地朝外面走去。 “且慢!” 孔衍植双手紧抓住椅子扶手,沉声问道:“我明天若是按照云逍子所说的去做了,他真的会就此罢休?” “云真人跟衍圣公无冤无仇,况且跟衍圣公过不去,不仅得不到什么好处,反倒会招来骂名,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以云真人的英明,又岂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王承恩信誓旦旦地说道。 云真人当然不会把衍圣公和北孔怎么样。 只不过以后,北孔可能要挪个窝。 等大明日后扩张到海外,请北孔族人去教化那些白皮或者是野猴子。 如此安排北孔,够周全吧? “一言为定!” 孔衍植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人的精气神。 没办法,把柄被人家捏着。 明天《大明日报》一旦公开,天下人可不管是真是假。 衍圣公府即使有一百张嘴,也没法洗清。 到时候皇帝在顺势扶植南孔,北孔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再说了。 老祖宗能降金、元,自己这次服个软,也算是传承了家风,又算个啥事? “那咱家就不打扰衍圣公了,您也早些歇息,明日还有大事要做。” 王承恩朝孔衍植拱拱手,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 京城,东城。 紧挨着国子监,有一座占地近四十亩的庞大建筑群。 主体建筑坐北朝南,三进院落,覆以黄色琉璃瓦,气势恢宏,庄严肃穆。 这里正是天下三大孔庙之一的京城孔庙,又称先师庙。 十一月十九这天清晨。 天刚亮,大量身穿儒袍的儒生,成群结队地进入孔庙,穿越先师门、大成门,来到大成殿前。 国子监的监生几乎倾巢出动,从持敬门直接进入孔庙当中。 大成殿是孔庙主建筑,当中供奉孔子神位。 这次的辩论大会,就放在大成殿前的空旷场地上。 众多儒生席地而坐,静静地等待着。 一个个都是神情庄重肃然,斗志昂扬,宛如即将上战场的战士。 在众人前方,摆放着两张桌案,地上放着两个蒲团。 这里就是科学与儒学交锋的战场。 距离约定的时间尚早。 衍圣公孔衍植以及大儒们,都还没有现身。 至于云逍子,更是不见踪影。 儒生们坐久了,终于有些耐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言谈之间,都是充满了愤慨和不屑。 竟然有人挑战儒学两千年的正统地位,就如同是撼树蚍蜉。 儒学经典,汗牛充栋。 所谓科学又是个什么东西? 况且论耍嘴皮子,有哪个能比得上儒家? 这次非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妖道,喷成筛子,让他万劫不复! 人群后方。 一棵苍翠古柏之下,二人比肩而坐。 其中一人,正是徐光启。 另外一名男子年近四十,满脸胡渣,看上去显得极为沧桑而又落魄。 中年男子说道:“云逍子不自量力,竟妄图以一人之力,挑战儒学正统地位,委实可笑!” “初阳,慎言!” “科学之未来,寄云逍子于一身,若是这次辩论败北,科学在大明再无出头之日!” 徐光启重重地一声叹息。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愤然说道:“若是真的那样,云逍子就是大明的罪人!” 此人名为孙元化,字初阳,号火东,嘉定人氏,师从徐光启,此前任山东右参议兼整饬宁前兵备。 孙元化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认为天主教能“补益王化,左右儒术,救正佛法”,大力邀请洋教士到家乡嘉定开教,遂使嘉定成为天主教活动中心之一。 他甚至在登州网罗西学人才,招募西士,组建一支有二十七名欧人的外籍军团。 也正是因为跟天主教走的太近,年初的时候受到牵连下狱。 多亏徐光启多方奔走营救,孙元化才得以无罪获释,九月份的时候被放出来。 第454章 二孔叛变 徐光启看了一眼孙元化,无奈地摇摇头。 他的这个弟子,可谓是一个奇才,在火炮铸造以及使用方面,在大明无人能及。 可孙元化属于技术性人才,在为官、为人之道上,跟他的才学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 并且他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坚信只有天主教才是大明的救星。 谁知云逍子却把‘救星’,给杀的干干净净。 不光是孙元化招募的那些西洋兵,还有嘉定的很多教徒,抓的抓,杀的杀。 哪怕是徐光启把西洋传教士对大明心怀不轨的证据,全都摆在他眼前,依然难以改变他的信念。 对于云逍子这个覆灭大明天主教的罪魁祸首,孙元化自然是心怀恨意。 “云逍子自绝于天下,这倒也罢了。” “可由此却拖累西法在大明传播,并且再也无法获取先进的火炮铸造技术,实乃我大明重大损失,着实让人痛心疾首!” 孙元化扼腕长叹。 徐光启摇头一笑,“终有一日,你会知道云逍子仙神一般的手段。” “老师如今也相信仙神?” 孙元化一声嗤笑,“今天这关他都难以应付,何谈以后?” 二人正议论间。 前方人群一阵骚动,坐在地上的儒生们纷纷起身。 就见一群人朝大成殿走来。 以衍圣公孔衍植为首,礼部尚书孔贞运紧随其后。 其他的都是名动一时的理学大家,黄道周、陆世仪、张履祥、孙奇逢等人都在其中。 众多儒生向孔衍植等人施礼。 孔衍植等人还礼后,在前排席地而坐。 眼看就要过辰时。 始终不见云逍出现,甚至连个随员都不曾到场。 “这次辩论大会,是云逍子主动提出来的,此时却迟迟不到,真是岂有此理!” “莫非是自知必输无疑,因此不敢露面了?” “好一个狂妄的云逍子,莫非将天下读书人都不放在眼里?” …… 皇宫。 右顺门内便殿中,正在举行早朝。 大臣们发现,皇帝今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心思根本就没放在朝政上。 大臣们当然知道,皇帝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也很好奇啊! 孔庙中的辩论大会,云逍子会以什么方式,来应对儒家的唇枪舌剑? 难道又跟苏州金泾湖那次一样,拿热气球、显微镜之类的仙法、仙器,来证明科学的神奇与强大? 这次以衍圣公为首的儒家,明显是要打嘴炮。 再怎么神奇的东西,也会被他们认定为刑名之术、奇技淫巧。 再怎么厉害的仙法、仙器,都能用利口给你废掉。 云逍子一张嘴,难道还能说得过上千张嘴? 大臣们还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在大殿内外,今天多出了很多内侍,手中提着宫灯。 这大白天的,拿着灯笼做什么? 有人想到了三天前在官船码头,云逍子让薛国观传的话,心中越发的好奇。 可是崇祯明显没有结束朝会的意思。 大臣们也只能强压足以能够杀死一只猫的好奇心。 就这样,今天的早朝,皇帝和大臣都明显不在状态,显得极为怪异。 …… 孔庙,大成殿前。 此时已经过了辰时,却依然不见云逍子的踪影。 于是有人前往吕祖宫打探消息。 过了许久,打探消息的人回来。 云逍子,根本就没在吕祖宫! 据道观的人说,他前天就离开了京城,去了城外。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感到被愚弄了,无不恼羞成怒。 “云逍子,竟然戏耍我们!” “先是辱骂圣人门第,这次又如此愚弄我等,真是岂有此理!” “去皇宫叩阙,奏请陛下诛杀这妖道!” …… 孙元化一声冷笑:“临阵脱逃,可笑之极!” 徐光启满脸的疑惑。 云真人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啊! 今天的举动,未免太离谱! 这时,孔衍植和孔贞运同时站起身来,举步朝前方走去。 孔贞运停下脚步,说道:“衍圣公,你先请!” 孔衍植道:“大宗伯先请!” 若是论辈分的话,孔贞运比孔衍植足足高了两辈。 他又是礼部尚书,衍圣公在他面前,也不得不礼敬三分。 孔贞运又谦逊了一下,然后举步来到正前方。 他清了一下嗓子,朗声说道:“诸位!” 人群迅速安静了下来,无不神情振奋。 云逍子虽然人没到,可并不代表孔家的反击会就此罢休。 “云逍子所提倡之科学,正是我儒学之经世致用之学,同归圣人学说,并非异端。” “国家鼎沸,黎民处于水火,我辈圣人弟子,应当为国分忧,为民解难,岂能坐而空谈,内耗不休?” “以大度兼容,则万物兼济。” “本官以为,儒学与科学并重,相辅相成,方能拯救国家于围困。” …… 孔贞运侃侃而谈。 下面众人全都愣住了。 你是孔家的人啊! 虽然是南孔,可也是圣人后裔。 云逍子直接辱骂衍圣公府为汉奸之家,把所有孔家的人都给骂进去了啊! 你居然在这里谈什么包容兼济?! 你在朝堂之上,不是当先弹劾云逍子的吗? 一直等孔贞运讲完,众人才反应过来,场上又是一片哗然。 很多人不顾孔贞运的身份,厉声斥责,甚至连孔氏叛徒之类的话都说了出来。 在众人讨伐的声浪之中,孔贞运神色自若。 只要南孔能够恢复正宗,个人荣辱又算什么? 孔衍植走上前去,大声咳嗽了一声。 噪杂的场面立即安静了下来。 孔衍植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心中一声叹息。 也罢! 为了延续北孔一门的荣耀,这次就不要脸一回吧! 沉默片刻后,孔衍植徐徐说道:“大宗伯所言……本公深以为然!” 众人再一次目瞪口呆。 很多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小声向旁边的人询问。 自己耳朵没出什么问题,而是衍圣公出了问题。 “董公仲舒,吸收道、法、阴阳家,程朱理学吸纳佛、道思想。为何就不能容纳科学?” “况且科学也是出自儒学,儒家为何就不能容之?” 孔衍植声音激昂,振振有词。 场上众人,化作了一尊尊泥塑。 南孔和北孔,全都叛变了?! 第455章 云真人说天会黑,地会动 孔衍植滔滔不绝地讲完。 大成殿前偌大的场地,上千人的场面,竟是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别说是那些国子监、翰林院的儒生。 就连黄道周等理学大家,也全都是满脸不可置信。 孔氏北宗和南宗,双双‘倒戈’了! 难道……云逍子对他们施展了什么仙法? 说好了,要借此次辩论大会,让云逍子万劫不复的呢? 我们都准备好了以身卫道。 你们两个领头的,却投敌了! 半晌。 一名儒生出声,打破了场上的寂静:“云逍子公然辱骂圣人门第,衍圣公乃圣人苗裔,岂能就此罢休?” “圣人云,以德服人。” “况且,云逍子的言语虽然过激,却并非完全失实,先祖事金、元等异族,的确愧对圣贤,令圣人蒙羞” “云逍子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有国才有家,衍圣公府身为圣人府第,应当为世人表率,凡事以国家为重!” …… 孔衍植滔滔不绝,振振有词。 很多儒生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地被打动。 说的真好啊! 看看,这才叫格局,这才是圣人后裔,无愧于天下第一家之称……不对啊,怎么跑偏了? 黄道周等人相视苦笑。 还准备撸起袖子,跟云逍子大干一场。 如今南孔北孔都‘倒戈’了,还辩个屁啊! 同时也有很多人看出其中的门道,不得不在心中一阵惊叹。 云逍子连个面都没露,更不曾动一下嘴皮子。 直接就赢了这场辩论。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谋于阴,成于阳,乃至不战,而屈人之兵!” 徐光启满脸兴奋,连声赞叹:“从此在大明推行科学,将再无任何阻碍!” 云逍这次如何赢得这场关系科学命运的辩论,老徐之前设想过数种方法。 却怎么也不曾料到,云逍竟然用了这种釜底抽薪的办法,轻而易举地就大获全胜。 衍圣公府此时公然力挺,以后推行科学,还有谁会站出来反对? 高,这手段实在是太高明了! 徐光启看着旁边的孙元化,笑着问道:“初阳,如何?” “不如何!” “云逍子的手段,与科学何干?不过是玩弄权术,迫使孔氏屈服罢了。” 孙元化面露不屑之色。 随即冷笑道:“本以为云逍子会以科学完胜儒学,没想到却以这种方式获胜。以权压人,如何让人信服?” “初阳,你若是继续如此冥顽,日后必酿大祸!” 徐光启眉头大皱,当即就开口训斥。 这时一名青衣少女,来到场前。 这少女眉清目秀,手里却提着一个灯笼,看上去十分古怪。 噪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少女脆生生地问道:“请问,哪位是衍圣公?” 孔衍植道:“本公便是。” “我是云真人的…厨娘。”少女笑吟吟地说道:“云真人让我来,给你和所有读书人带几句话。” 这少女,正是云真人身边前厨娘林梳儿……董小宛入京,她已经沦为厨房的二把手。 很多人都被激怒了。 裤子都脱了……都准备好了,要大干一场,结果你把孔家的人给策反了。 现在竟然派了个厨娘来。 这不是故意羞辱人吗? 太嚣张了! 云逍子,欺人太甚……孔衍植和颜悦色地说道:“云真人有何高论?” “云真人说,实干兴邦,空谈误国,他不愿与各位辩论。” “他说,事实胜于雄辩。接下来,他会用事实,来证明科学的强大力量!” 林梳儿清脆的声音一落下,顿时引起人群一阵骚动。 云逍子这是抽什么风? 自己不露面,却派了个小女子前来,展示科学的力量? 难道又有什么仙法? 后方的徐光启精神一振。 云真人又要放大招了! 上次在苏州金泾湖,云真人向世人展示了显微镜、热气球。 可惜自己无缘一见。 今天终于可以亲眼见证云真人的展示神迹……不,科学的力量! 孙元化也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林梳儿问道:“云真人让我来问,那天他叮嘱过,今天出门要带着灯笼或是火把,衍圣公和各位准备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 林梳儿看看天色,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有人答道:“马上巳时三刻。” 林梳儿小脸顿时露出慌乱之色,手忙脚乱的点燃灯笼,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孔贞运皱眉问道:“你要做什么?” 林梳儿忙招呼众人:“赶快坐下啊,云真人说,巳时三刻天会黑,地会动。” 众人都是一愣,接着一阵哄堂大笑。 “云逍子的意思是说,马上会有日食和地震?” “能够推算出日食,倒也不稀奇,预测地震,这又怎么可能?简直是胡说八道,哗众取宠!” 孙元化连声冷笑。 不仅是孙元化,所有人都是一阵冷嘲热讽。 其实,早在元朝以前,神州的天文水平就领先于世界,能够精准推算出日食和月食。 可到了明末,由于天体运行变化,使用日久的大统历误差已经很大,对日食的预报出现了明显的偏差。 加上万历、天启年间,以谢肇淛为代表的士大夫阶层,对预先推算日、月食大多持反对态度。 他们认为,对天的敬畏在于内心,人君应时刻秉承戒惧之心,时常反省,而对天象进行测算,天长日久必定生出怠惰之心,敬天的诚意也随之减弱。 正因为如此,华.夏天文反倒不如元朝明初,以至于多次推算日食和月食出现重大错误。 历史上西洋传教士借机大肆攻击华.夏天文、历法,引发了传统历法与西洋的大比拼。 因此云逍子说会有日食,倒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可推测出地震,那可就离大谱了! 从古至今,都没人能够精准预测地震……后世同样如此。 人们通常用《易经》中的阴阳学说,把地震原因归结于阴阳失衡,甚至认为天灾人祸都是人世间的帝王违背天意所遭受的惩罚。 黄道周厉声呵斥:“钦天监并不曾通报今日会有日食,至于预测地震,更是无稽之谈……” 话还未说完,天上的光线陡然一亮。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第456章 科学,竟是恐怖如斯! 天上的太阳,绽放出空前未有的强光,刺的人眼睛都难以睁开。 刹那之后,太阳又是陡然一暗。 月亮的黑影,从西侧开始侵入太阳。 这一幕,就如同一头怪兽在侵吞着太阳。 …… 皇宫。 右顺门内便殿中,朝政已经议的差不多了。 这时一名内侍匆匆来到崇祯身侧,低声说了几句。 崇祯一愣,随即露出震骇之色,接着又询问了一遍。 那内侍低声回答了一遍。 崇祯摆摆手,内侍躬身退下。 众臣见状,纷纷看向崇祯。 “无事,继续议。” 崇祯不在意地笑了笑。 的确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也就是叔父,让王承恩带话过来。 说是巳时三刻,先后会有地震和日食。 地震不大,只有4.5级……不明白有多厉害。 不过叔父仅仅只是提醒,并未吩咐提前做好防备,显然不会带来多大的危害。 叔父又怎么能够预测到,会有地震的发生? 好吧,叔父是谪仙,能够预测地震,这很合理。 至于日食,其实崇祯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是一旦有人拿来大做文章,可就不是小事了。 日者,人君之象。 昭昭大明,谶灭无光,奈何以阴侵阳,以卑凌尊。 男教不修,阳事不得,谪见於天,日为之蚀。 意思就是说,天子不施仁政,宫廷外的政事就存在问题,让上天看到,就会发生日食。 因此每次日食出现,都会有人借此做文章。 嘉靖二十一年,天空出现日全食,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严嵩声称,太阳象征帝王,日食代表奸佞当道,帝王的光芒被奸佞遮挡。 放眼整个明廷,能够遮挡皇帝的人,也就一个……首辅大臣夏言。 天象已经做出预警,如果不赶紧除掉奸佞,那么大明将会遭遇灾难。 嘉靖本来就信道,加上很不喜欢生性桀骜的夏言,听了严嵩这么一说,立即将其罢官,不久后就下狱问斩。 古往今来,每逢日月食出现的时候,朝廷就会举行“日月食救护”。 啥意思? 就是逢日、月食时,举行祈禳仪式。 大明立国一来,日、月食等天象十分常见。 太祖朱元璋为此制定了严格而规范的救护仪注。 每逢日月食,朝廷用高规格的礼乐仪式进行救护,佐以文武百官恭敬的救护礼节,终明一代基本没有作较大的变动。 只是到了如今,钦天监连日月食推算都无法做到精准,加上礼崩乐坏,因此很少搞这项活动。 这次钦天监没有提前推算到日食,崇祯自然是十分震怒。 况且地震和日食凑到一块,这可是古往今来极为罕见的事情。 这要是有人拿来做文章,崇祯这个大明天子可,就会处于极为被动的局面。 若是将地震和日食引到朝政上……崇祯一阵不寒而栗。 到时候是不是该斩杀温体仁,又或是叔父,以谢天下? 多亏叔父提前推算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好了。 地震和日食不仅不会成为大臣利用的把柄,还能够装……人前显圣。 叔父之所以现在才告诉自己,显然是怕自己露出破绽,那样就没什么效果了。 崇祯向一侧的随堂太监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随堂太监答道:“马上就到巳时三刻。” 崇祯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掌灯!” 大臣们全都愣住了。 大白天的,掌什么灯? 宫殿内的内侍,赶忙点燃宫灯。 崇祯接着朝众臣说道:“众卿席地而坐,不必拘泥礼节。” 大臣们面面相觑。 皇帝今天这是抽什么风? 然而皇帝这么吩咐了,大臣们怎敢不不遵从,纷纷席地而坐。 “其实并无什么大事!” “也就是稍后,会有天狗食日、地龙翻身而已。” 崇祯尽量表现的轻松、淡定。 大臣们都是一脸懵逼。 陛下今天是被什么邪物附体了吗,怎么跟个神棍一样? 就在这时。 宫殿内的光线陡然一亮,随即却暗淡下来。 天地间,一片黑暗。 内侍手中的宫灯散发出的光线,将宫殿照亮。 大臣们骇然看向淡定自若的崇祯,满心震骇、敬畏。 有些大臣很快就反应过来,心中一阵腹诽。 显然皇帝早就收到钦天监的报告,知道今天会有日食,因此有意在这里装呢! 能推算到日食,没啥好稀奇的。 就不信,你还真的能推算到地震?! …… 孔庙,大成殿前。 众人驻足仰望天空。 就见太阳逐渐化作了初五、初六的凹瘪月牙形。 随后太阳化作的黄球彻底消失了,变得全黑了,周围只有一丝白边。 这一幕,就像是有一头怪物,一口一口地将太阳吞掉。 温度急剧地下降,仿佛瞬间步入严冬。 狗疯狂而又凄厉地叫着,鸡鸭四处乱窜。 每个人心头,都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 “天狗食日!” “天狗吃太阳,天狗吃太阳了!” 很多百姓拿着锣鼓、盆子,朝着天空猛敲,试图吓走‘天狗’。 更有不计其数的人,跪地朝着太阳连连叩首。 大成殿前,众多儒生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人们看到林梳儿手中亮着的灯笼,眼眸中充满了敬畏。 林梳儿也是满心惊恐,哆嗦着大声叫嚷道:“马上地龙要翻身了,赶紧坐下啊!” 人们下意识的依言坐下。 “能推算出日食,又有何难?泰西天文历法,就可以轻易做到。” 孙元化却是不为所动,冷笑道:“推算地震,简直是……” 不等他将话说完。 轰! 地面一震剧烈的震动,所有建筑物都是陡然一阵摇晃。 孙元化措手不及,一个踉跄,脑袋撞在古柏上,撞得头破血流。 他却浑然不觉,满脸都是震骇和不可思议。 徐光启骇然道:“云逍子,莫非真的是谪仙?” 坐在地上的众人,感到身下一阵动荡之后,随即就平静了下来。 这次地震只有4.5级,震感并不强烈,并且来得快,去的也快。 然而给人们内心带来的冲击,却是如同12级大地震。 云逍子,不仅推算出了日食,还推算到了地震! 科学,竟是恐怖如斯! 第457章 天道无常?不,天道有常! 皇宫右顺门内便殿中,大臣们依照旨意坐在地上,倒也无人跌倒。 一个个却是被突如其来的日食和地震,给吓得魂飞魄散。 大殿内外的内侍、护卫,慌忙冲向崇祯,生怕他有个什么好歹。 “区区日食、地震罢了,慌什么?” 崇祯厉声呵斥,制止内侍和侍卫的举动。 大臣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时正襟危坐。 看到风轻云淡坐在那里的崇祯,众臣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陛下此时的表现,正是最好的诠释。 大明有这样的天子,中兴有望矣! 由于殿内光线昏暗,他们没有发现的是,端坐在那里的皇帝陛下,藏在袖子里的两手,以及双腿在抖个不停。 他们更不会知道,崇祯内心的震撼和惶恐,绝不比他们少。 “要不是叔父提前告知,朕此时恐怕已经乱了方寸,要是再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 崇祯越想越是后怕,也越是庆幸。 接下来,该是朕人前显圣了! 崇祯淡然开口:“朕已经提前告知众卿,会有地震和日食发生,尔等却为何还如此惊慌?” 一名大臣战战兢兢地说道:“天威之下,臣等怎能不惶恐?地震与日食同发,定是上苍震怒,欲降天罚于大明……” “荒谬!” 崇祯直接打断了这大臣的话。 然后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圣人曰:子不语怪力乱神。” “后圣荀子云: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地震也好,日月食也罢,在历朝历代都有出现。圣人早就道出,天下是否安定,社稷是否稳固,与上天无关。” “只要君王贤德,以仁政治天下,即使天地有异变,依然不会有任何灾祸。” “如同桀纣这般,即使没有任何异象出现,还是照样会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众多大臣心中顿时雪亮。 皇帝这是在给这次的地震和日食,定调子啊! 仿佛为了验证崇祯的话一般。 外面的天迅速亮了起来。 接着陆续有内侍来报,日食已经过去,一切恢复如常。 皇宫内也安定了下来。 刚才的地震,并未造成任何损失,更没有人员伤亡。 “陛下仁德,上天自会眷顾皇明。” “大明金瓯永固,江山万年!” 温体仁反应最快,第一个上前跪下,大声歌功颂德。 其他大臣也都回过神来,纷纷进言,将崇祯吹捧到了天上。 这也多亏朝堂上的那些喷子,之前全都被清理了。 否则早就有人借机大放厥词,哪有人敢去乱拍马屁? 地震和日食同时发生,天象与地变碰到一块儿了,这可不是小事情。 最起码,皇帝的一个罪己诏是少不了的。 不过这次的情况却又有所不同,即使有人开喷,也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天人感应? 皇帝提前都预知到了。 这不是老天爷提前通知了他吗? 还怎么来攻讦他? 一场巨大的危机,竟被皇帝轻描淡写地给化解了,顺带还树立了自己的威望。 大臣们满心敬畏,同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崇祯龙颜大悦,笑着说道:“众卿定是以为,朕事先收到上苍警示,这才提前知道了地震和日食的事情,可对?” 大臣们无不愕然。 难道不是? “今日会发生地震与日食,乃是云逍子以科学推算出来的,并非是朕受到上天的警示。” “科学不仅能够富国强民,竟然还能够预知天象、灾害。科学之神奇,连朕都不得不惊叹!” 崇祯连连感慨。 大臣们一阵骚动,议论纷纷起来。 “竟然是云逍子推算出来的!” “这果真是科学,而不是仙法?” “怎么感到有些玄乎呢?” …… 温体仁朝身侧的薛国观笑道:“如何?” 薛国观叹道:“难以置信,真是难以置信!下官鲁钝,科学力量之强大,完全超乎想象!云真人的手段,更是鬼神莫测!” 张维贤、李邦华等人都是喜形于色。 这下好了,推广科学之路,将是畅通无阻,再无任何阻碍! …… 孔庙大成殿前。 随着日食结束,儒生们也恢复了镇定。 林梳儿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现在你们见识到科学的厉害了吧?” 众人无人出声辩驳。 云逍子说的一点都没错。 事实胜于雄辩,还怎么辩? 能够预测地震啊! 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哪个又敢站出来辩驳? 林梳儿一阵得意。 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孔衍植:“我家真人还有一封信,请衍圣公当众诵读。” 孔衍植的脸都绿了。 今天就瞅准我一个人了是吧? 都已经当众向科学磕头了,你还想把我的这张脸,按在地上摩擦是不是? 孔衍植当然清楚,云逍子这是打算利用衍圣公府的巨大声望,来为科学造势。 可也不能一而再地踩着衍圣公府啊! 也罢,反正已经不要脸了,再不要脸一次也无妨……孔衍植接过信。 众人知道,这是云逍子开始反击了! 孔衍植取出信看了一眼,神色微微一变。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干咳了一声,大声将信的内容诵读出来。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这是荀子《天论》中的话。 意思是说,大自然的运行有其自身规律。 这个规律,不会因为三皇五帝尧的圣明,或者夏桀的暴虐而改变。 符合治理它的规律来适应它,就获得吉祥,用紊乱来适应它,就遭到凶灾。 “日食月食,地震海啸,大旱蝗灾,这只是正常的自然现象,只不过是少见而已,与上天意志、君王德行,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与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应’完全相悖。 然而却是后圣荀子的核心思想,谁也辩驳不得。 董仲舒总不能比后圣还要大吧? “天道无常?非也!” “科学,正是研究天道规律的大学问。” “我此番以科学推测地震与日食,足以证明,天道有常!” 孔衍植念到这里,人群一阵骚动。 云逍子,这是直接颠覆程朱理学的理论根基啊! 第458章 科学之幸,大明之幸 孔衍植接着大声诵读:“定会有人说,皇权天授,我所说的这些言论,会动摇皇权根基,会让世人以为,大明得天下并非天命。” 一些理学儒生连声冷笑。 你云逍子,居然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近两千年来,儒家与皇权早就融为一体。 科学再怎么厉害,想要替代儒学,成为当世显学,就必须先过皇权这一关。 动摇了皇权根基,看皇帝会不会砍了你的脑袋! “古往今来,得国最正者,唯我大明!” “太祖出身布衣,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因此,天下民心尽归皇明。” “得民心者得天下,大明得天下,是因为民心所向,因此皇权的根基,正是亿兆黎民百姓,而非虚无缥缈的天道!” 这番话引起很多人共鸣,人群中,很多人大声叫好。 大明的儒生,并非全都是崇信程朱理学的酸儒。 有信奉孟子学说的孟派,也有崇信荀子的荀派。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亚圣孟子说的。 而‘天道有常’,又是荀子的核心思想。 因此云逍的这番话,引起了孟派、荀派儒生的共鸣。 黄道周等理学大师,莫不无语苦笑。 云逍子这是直接‘天人感应’学说,直接踩在脚下了啊! 可却偏偏让人没法反驳。 谁敢说大明得国不正? 要不要试试皇帝的刀子利不利? 无论是荀子,还是孟子,更是他们能驳倒的。 再说了。 人家的科学,刚刚预测了地震和日食。 事实胜于雄辩! 怎么驳? 这一次,程朱理学一败涂地! 让人苦闷的是,敌人连面都没露一个,自己就败了。 “云真人说的太好了!” “此时我终于信了,科学才是真正的经世致用之学!” “寒窗十余载,所学皆是道德性命之学,除了科举,再无任何用处,哪有科学来的实在?” “科学才是真正能救大明的大学问,我心意已决,从明天开始拜入科学门下!” …… 看到很多儒生开始转向支持科学,孙元化叹道:“云逍子借助天象,一举扫平科学之阻碍,洗涤民众之头脑。不得不承认,这道士,的确不简单。” “何止是不简单?” “初阳,你不谙为官之道,不通权谋,自然是看不出云逍子的非凡手段。” 徐光启摇头一笑。 到现在,这个弟子还在煮熟的鸭子嘴硬。 孙元化道:“学生还是不明白,请老师点拨。” “这次的辩论大会,从始至终,就是云逍子的精心谋划啊!” “公然辱骂衍圣公府,引起天下沸腾,正是为了天下瞩目,借着衍圣公府为科学造势。” “孔氏北宗、南宗,突然临阵倒戈,让儒家猝不及防。这意外的翻转,就让辩论大会胜负已分,科学名分已定。” “紧接着又借助日食、地震,证实科学之力量,让天下人对科学笃信不疑,心生敬畏以及浓厚的兴趣。” “这一环套着一环,堪称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师宦海沉浮数十年,也不曾见过如此高明的手段。” “科学有云逍子,是科学之大幸,大明有云逍子,乃大明之大幸!” 徐光启赞不绝口。 孙元化沉默下来,半晌不语。 “初阳,你一直坚信,大明非天主不可救,为师此前也是同样的信念。” “然而天主教耶苏会狼子野心,图谋我大明,铁证如山,又哪里是什么救星?” “云逍子,才是我大明真正的救星啊!” “你若是继续对他持有成见,那可就是真的冥顽不灵,顽固不化了!” 徐光启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让孙元化陷入沉思。 …… 吕祖观。 云逍一身道袍,戴着一副墨镜,仰望着天空。 这一幕,说不出的……和谐。 这是他在江南的时候,让方以智找工匠精心打造的。 镜片是用水晶磨制而成,金丝镜框、镜腿。 云真人今天戴墨镜,是为了观察日食,才不是为了在女人面前装什么。 其实根本不需要他刻意去装什么。 从柳如是和董小宛眼神中,就知道此时两个女人满心都是崇拜。 这让云真人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预测日食、地震啊! 这不是神仙手段,又是什么? 她们哪里会知道,云真人这次之所以能精准预测,不是什么神仙手段,更不是什么科学。 即使到了后世,也没有任何手段,能提前预测到地震,何况是现在? 云真人作弊了! 历史知识也算是能力的一部分,因此倒也不算是作弊。 云逍恰好知道,崇祯三年的这一天同时发生日食、地震。 这在历史上可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并且因为这次的天象、灾害,直接引发了中西历法之争,这才诞生了后世的农历。 因此云逍对这件事的印象极为深刻。 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不加以利用,岂不是愧对穿越者的身份? 这么做很不科学。 可为了推广科学,给天下读书人洗洗脑,云真人也只有做出巨大牺牲了。 “孔庙和朝堂上,应该会很热闹吧!” 云逍笑了笑,摘下墨镜。 就在这时,突然从道观东南角落传来一声尖叫:“救命啊,快来人,救命……” 云逍听出是韩蓉的声音,顿时大吃一惊,拔腿就循声疾奔而去。 杜大寒等护卫速度更快。 等云逍赶到的时候,看到几个护卫正七手八脚地将一个人,从茅坑里扯出来。 能掉进茅坑的,除了倒霉侄儿,还能有谁? 在日食和地震发生之前,云逍曾叮嘱道观中的所有人,全都呆在空旷的场地里。 日食不会带来什么灾难,地震也只是有震感,也不会出什么事。 可偏偏就出事了。 云昊突然肚子疼,去了一趟茅厕。 正蹲坑的时候,日食、地震陆续发生。 云昊惊慌失措之下,掉进了茅坑中,直到刚才,才被韩蓉发现。 好在茅坑不深,并无性命之忧……可实在是太臭了啊! 云逍深深地看了侄儿一眼,心中一声长叹,然后默默地离开。 第459章 又是一个叛变投敌的 辩论大会的第二天。 《大明日报》头版头条,刊登名为《科学是打开真理大门的唯一钥匙》的文章。 作者:云逍子。 该文以极其通俗易懂,却又逻辑严密的语言,阐述了什么是科学。 并通过大量实证,阐明了利用科学,能够发现宇宙自然以及万物的运转规律,打开一扇扇真理的大门。 文章给读书人造成的冲击,比大海啸还要猛烈。 西汉的儒学提出,世上存在一个根本而又唯一的‘理’。 近两千年来,不计其数的读书人,皓首穷经,孜孜不倦,去寻找这个所谓的‘理’。 结果……自然是毛都找不到一根。 到了宋朝,程朱理学提出‘格物穷理’。 只要今日格一物,明日又格一物,最终就能豁然贯通,寻到这个‘理’。 读书人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格了数百年。 天天格,年年格……结果,自然是格不出一根毛来。 再后来。 一个名叫王守仁的,格了七天七夜的竹子,差点把自己给格死。 最后他幡然醒悟,对天下读书人说:你们别忙乎了,‘理’这个东西,就在每个人的心里面。 人们只需要为善去恶,凭着良知,知行合一,就足矣! 心学,让天下的读书人挣脱理学的桎梏。 然而心学却是明显是在避重就轻。 并没能告诉人们,该怎么去追求真理,最终让读书人成了夸夸其谈、百无一用的废物。 其实到了明末这个时代,哲学领域处于一个相当混乱的状态。 程朱理学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像刘宗周、黄道周这样的大儒,名气虽然大,却只是少数。 读书人尊敬他们,却并不意味着对禁锢头脑的理学有多少兴趣。 而心学发展到现在,已经完全沦为空谈之学。 此时,科学横空出世。 天下读书人看到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这时候自然不会有人能分得清,哲学和科学之间的区别。 科学告诉世人,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万法归一的‘理’。 而是有很多互不相通、互不干涉的道,去探索研究宇宙万物变化规律,也就是所谓的真理。 科学不追求唯一真理。 而是将宇宙自然、万事万物,细化分类成不同学科。 比如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以及社会、经济、医学等等学科。 通过对各个学科的研究和探索,解开一个个规律,形成知识体系。 全新的理论,当然不可能让所有人一下子完全接受。 却至少让天下读书人,摆脱理学这个死胡同,也不必跟心学那样空谈论道。 文章在读书人当中造成巨大的轰动,进而引发了激烈的思辨。 有质疑的,有骑墙看热闹的。 当然也不乏很多有识之士,仿佛看到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还有很多人,抱着学一些科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想法。 云逍趁热打铁,顺势将《初等数学》《初等物理》《初等化学》等书籍,公开刊印发行。 由于时间仓促,因此各印了五百本,免费发放出去。 书籍一问世,立即被哄抢一空。 很多人拿到书籍,看了几眼之后就傻眼了。 看不懂啊! 倒不是书中文字晦涩。 书中所有字全都认识。 并且那些稀奇古怪的科学符号和‘云氏数字’,书中也都有注释。 可没办法理解书中讲的是什么啊! 大明很多读书人,求知欲极强,越是不懂的东西,越是激起了他们的好胜心,继续拿着书埋头钻研起来。 国子监。 黄道周、张履祥、孙奇逢等理学大家,一起来到国子监,拜访祭酒李孙宸。 几人带着几本科学书籍。 他们也都仔细琢磨过,可最后全被打败了。 要是谈经论道,他们说上个七天七夜都不困。 然而科学书籍里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学识范围啊。 国子监祭酒李孙宸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迟迟没有现身。 黄道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朝其他人问道:“几位是否从云逍子的科学著述中,发现了什么破绽?” 张履祥、孙奇逢等人相顾苦笑。 张履祥说道:“老夫将三本书拿来,琢磨了一天一夜,却如同在看天书。” 其他几人纷纷开口。 他们跟张履祥一个样。 连看都看不懂,又怎么去驳斥人家? 黄道周无奈地说道:“大司成(国子监祭酒的别称)平生所学,涉猎颇广,尤其精通算学,想必应当能从这《初等数学》中,找出破绽。” 数学,也就是算学。 李孙宸对算学的研究极深,化学、物理之类的他看不懂,难道还不懂数学? 况且还是初等的! 只要能从中找到漏洞,就能借机驳倒所谓的科学,将儒学的威胁扼杀于萌芽状态。 等了许久。 李孙宸这才出现在花厅。 就见他蓬头垢面,眼睛里布满血丝,满脸憔悴、疲惫,只是眸子中却是有着异样的神采。 “大司成,你这是怎么了?” 黄道周等人大吃一惊。 李孙宸答道:“琢磨云逍子的《初等数学》,三天三夜不曾合眼。” 几人顿时骇然。 张履祥满心希冀地说道:“大司成可曾从中找到悖谬之处?” 李孙宸定了定神,徐徐说道:“天人之作,当中蕴含天下至理,老夫如同醍醐灌顶!” 黄道周等人瞠目结舌。 “术数,乃君子六艺之一。” “我曾师从大师程大位,学习术数,《九章术数》《周髀算经》《算学宝典》等著作均有涉猎。” “然而自前宋自科举中取消‘明算科’,术数便日渐式微,到本朝就已经很少有人研究。以至于很多术数难题,我难以解开。” “然而这三天来,我仔细研读《初等数学》,顿觉豁然开朗。我坚信,只要循着此书的理念继续修学下去,有朝一日,我也能如程大位那本,成为术数大家!” 李孙宸目光炯炯,仿佛发现了一座金山的乞丐。 黄道周心中一声叹息。 完了,又一个叛变投敌的! 张履祥怒声驳斥道:“不管怎么说,术数也不过是刑名之术,大司成怎么轻易被其蛊惑?” “刑名之术?” “你们,根本就不懂!” 李孙宸摇头一笑。 “此书中的学问,可以接受任何的质疑和辩驳,可谓是绝对真理!” “云逍子,即使不能称‘圣’,也能够称‘子’!” 李孙宸声音中充满了坚定,透着无比的亢奋。 黄道周等人骇然变色。 第460章 步步为营,赶尽杀绝 科学教材刊行不久,发生了一件轰动京城的大事情。 国子监祭酒李孙宸,拜在云逍子门下,学习科学中的数学。 国子监祭酒虽然官阶不高,只有从四品。 然而这个位置,却是十分特殊而又重要。 “天子理君道则宰相赞之,理师道则司成赞之。弼天子修理政教成化理者,惟宰相司成”。 在政教方面,宰相与司成相提并论。 可见国子监祭酒的职位之重。 国子祭酒直接影响到人才的培养,关系到国家的统治兴衰。 因此大明非常重视祭酒的选拔。 祭酒不仅要进士、翰林出身,还要才高八斗,学冠天下。 这还不够,还得长的仪表堂堂。 况且李孙宸还是个极其顽固的理学大家。 他此时竟公然‘投敌’! 人们联想到辩论大会那天,孔贞运和孔衍植‘倒戈’的事情。 不得不怀疑,大真人云逍子有操控人心的法术。 衍圣公唾面自干,为科学站台,本来就是对儒门的一次沉重打击。 此时李孙宸的‘叛变,’无疑是对理学乃至入门的又一次重创。 李孙宸拜师之后,在《大明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 文中,李孙宸大肆鼓吹科学,并将科学和儒学加以对比。 科学著述中的任何一句断言,都可以得到论证。 这是儒学所不具备的。 大明的读书人学习经文典籍,必须无条件服从程朱理学对圣学的诠释。 不管是对是错,也不管是否漏洞百出,甚至是自相矛盾,都不能有自己的见解。 否则就是离经叛道。 可读书人并非全都是不长脑子的榆木疙瘩,他们也有自己明辨是非的能力。 他们对圣人经文产生质疑的不在少数。 万历年间,泰州学派的一代宗师李贽,把孔孟之道、程朱理学,甚至是佛家道门,全都喷成筛子,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科学,并非是出自什么圣人经文。 而是从最基本,且显而易见的公理出发,经过一系列的推理和演算,一步步推导出普适的结论,最终构建出一个公理化的严密体系。 科学的论证过程,理性客观,可以接受任何的质疑和辩驳。 这不是真理是什么? 原本对科学一知半解,或只是停留在水泥、显微镜、热气球上的读书人,看了李孙宸的文章,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科学这样一门大学问! 受到李孙宸的影响,大批读书人投入到研究科学典籍大军当中。 可对于这些毫无基础的读书人而言,哪怕是初等的数学、物理、化学,学习起来也是相当吃力。 无奈之下,云逍和两位秘书不得不加班加点,熬夜苦战,编制出启蒙教材。 比如《数学入门》《物理初探》《自然小识》等等。 有了入门教材,学习科学可就容易多了。 加上朝廷中有消息传出来,日后的科举不光考八股文,还要考科学知识。 于是乎,科学教材被抢疯了。 就这样,在某个道士的操纵下,短短时间内掀起了一个学习科学的高潮。 虽说科学取代儒学成为显学,要走的路还很长,但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 衍圣公府。 辩论大会之后,孔衍植并没有离开京城。 他这个衍圣公来到京城,至今都没有见到皇帝的面。 这要是传扬出去,将是对孔家的一次沉重打击。 并且京城中,科学风愈演愈烈,越发对儒家不利。 他又怎能一走了之? “李孙宸,背叛儒门,无耻之极!” 孔衍植看到报纸上李孙宸的文章,气得将报纸撕得粉碎。 “云逍子步步为营,终有一日,会以科学取代儒学,到时候衍圣公府又会置于何地?” 以孔府数千年的庞大底蕴,孔衍植都感到无力对抗。 必须设法除掉云逍子,扼杀科学! 然而思来想去,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正烦躁时。 孔府知印匆匆而来。 见他神色惶急,孔衍植皱眉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知印答道:“有人敲登闻鼓,叩阙告御状!” 孔衍植一愣。 告御状,跟衍圣公府有毛线的关系? 知印又道:“孙之獬敲登闻鼓,状告衍圣公府,列举二十一条罪状,陛下……已经收了御状。” 孔衍植如遭雷击,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云逍子!” “这妖道,要对我衍圣公府赶尽杀绝!” “他曾经承诺过,辩论大会后,不再追究旧事,此时竟然言而无信!” “云逍子,你这无耻之徒,必遭天谴!” 孔衍植愤怒地咆哮起来。 事情再也明显不过,自己被云逍子给玩弄了。 玩弄过后,还要赶尽杀绝。 …… 孙之獬告御状的事情,再次震动朝野。 第二天早朝,崇祯宣召孙之獬和孔衍植。 孙之獬当堂陈述孔府罪状。 孔衍植予以矢口否认……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是咬死不认账了。 孔衍植也不是没有底气。 孙之獬这个被罢黜的官员,单凭他的一面之词,也妄图撼动衍圣公的地位? 谁知接着崇祯又宣召一个证人。 这人也是孔家的人,名为孔胤堂,第六十二代衍圣公孔贞干嫡孙。 他当堂指证孔衍植犯下的种种罪行,与孙之獬的控诉一般无二。 朝堂上一片哗然。 其实大臣们都是心知肚明。 孙之獬这种卑鄙小人,要不是有人撑腰,又怎么敢状告衍圣公? 又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朝堂上? 至于孔胤堂会出来作证,原因就更简单了。 上代衍圣公孔尚贤没有子嗣,衍圣公之位,本来应该在第孔贞干这一脉中挑选。 可最终却落在孔衍植这个支脉的头上,当中肯定少不了勾心斗角。 孔胤堂不在曲阜好好呆着,却跑到京城来,显然是想借此机会扳倒孔衍植,夺回衍圣公之位。 这背后没有人指使,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下子孔衍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崇祯震怒之下,当堂下令剥夺孔衍植的爵位以及虚衔,贬为庶民。 接着委任孙之獬为曲阜县令,彻查衍圣公府不法之事。 孙之獬欣喜若狂,激动的当堂痛哭流涕,把脑袋都磕破了。 崇祯又对南孔予以厚赐。 赐礼部尚书孔贞运一品服,加太子少保衔。 加封南孔族长孔闻德,特进光禄大夫(虚衔,正一品)。 至于孔胤堂……该干嘛干嘛去,没有任何封赏。 大臣们一个个心中雪亮。 陛下这是要扶植南孔替代北孔啊! 第461章 华夏文明没落腐朽? 海淀镇西北,米万钟的“勺园”的西邻,有一座花园式别墅,名为清华园。 清华园方圆十余里,引西山泉水汇入园中作为湖泊,前后重湖,一望漾渺,水面之大、占了整个儿园林的大半。 园内楼台亭榭一应俱全,登上楼台,就可以将西山秀色饱览无余。 园中还装点了许多从灵璧、太湖、锦川运来的各种奇石。 此外清华园内还有二十里柳堤,号称“牡丹以千计,芍药以万计”,有柳堤花海之誉。 其规模之大、景物之美,别说在北京,就是放眼全国也不多见。 故有“京师第一名园”之称,更有“若以水论,江淮以北,亦当第一”的说法。 这座园子的原主人,是隆庆皇帝的老丈人、万历皇帝的姥爷、武清侯李伟。 李伟死后,家族日渐败落,不复往日荣光,近日把清华园给卖了出去。 如今清华园的主人,正是大真人云逍子。 一座楼台中,云逍正与温体仁、张维贤、薛国观等人闲谈。 “自宋元以来,衍圣公府之尊荣无以复加。” “云真人挥手之间,衍圣公府就要化作过往云烟,却不曾引起多大的波澜。” “云真人的谋略、智计,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温体仁感慨万千,彩虹屁不断。 薛国观等人也都是面露钦佩、敬畏之色。 衍圣公孔衍植被夺爵的事情,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只要稍微长点脑子,就会知道这件事的幕后策划者是谁。 云真人,还真是好手段啊! 先是公然辱骂衍圣公府为‘世修降表的汉奸之家’,引发舆情沸腾。 接着又迫使孔衍植,在辩论大会上打自己的脸。 如今又赶尽杀绝,不光是孔衍植身败名裂,北孔也可能失去衍圣公的爵位。 而云真人又借此机会,将科学推到巅峰,受到无数儒生追捧。 这样的手段,让人如何不佩服,又如何不敬畏? 张国维看了一眼云逍年轻的脸,心中一阵感叹。 多亏云真人淡泊名利,要是他涉足朝堂,谁能与他争锋?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说道:“都是陛下圣明,贫道只不过是敲敲边鼓而已。” 这倒是大实话。 如果不是皇宫的那个侄儿,要想撼动衍圣公府,又谈何容易? 张维贤问道:“接下来,云真人是否打算,以科学取代儒学?” 温体仁等人纷纷看向云逍。 “取代?” 云逍摇头一笑。 “儒学与科学,其实并不冲突,更不应站在对立面!” “以儒学来教化天下,以科学来强国富民,二者相辅相成,相互促进,这才是最为理想的状态。” 云逍侃侃而谈,将自己的构想,向极为‘明党’成员详细道来。 温体仁等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是自幼受儒家教育,要是云逍真的打算灭儒,他们心里的那道坎还真难以过去。 接着几人又谈及忠烈祠大典的事情。 忠烈祠主体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完成,可由于后续的装饰,以及制定祭祀的礼仪等,加上云逍去了江南,因此一直拖到现在。 崇祯初步决定,将大典定在冬至这一天,各项筹备事宜已经基本完成。 “弄一个详细的方案,拿来我看看即可。” 云逍对那些繁琐的祭祀礼节十分头疼,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接着云逍看看天色,神色郑重地说道:“今天贫道要入宫一趟,几位要是有空的话……不,务必随贫道一起入宫。” 温体仁等人顿时肃然。 云真人轻易是不会入宫的,今天居然要进皇宫去,并且还如此郑重,那一定是天大的事情。 温体仁问道:“云真人可是入宫面圣?” 云逍摇摇头,神情严肃地说道:“并非面圣,而是朝圣!” 几人越发好奇。 皇宫中除了陛下,还有谁值得让云真人如此郑重? 云逍让几人先回去沐浴更衣,未时在午门前会合。 午饭过后,云逍沐浴之后,换上崭新的道袍,然后离开清华园。 刚出园子大门,碰到两个前来拜访的客人。 正是徐光启和孙元化。 “你就是孙元化?” 云逍好奇地打量着孙元化。 对于这个著名的火炮军事专家,他自然是知道的。 后世明末时期的网文中,但凡是有制造火炮的情节,就绝对少不了这个孙元化。 这人也是个大牛。 孙元化独立研究撰写了《几何用法》《几何体论》《泰西算要》《西学杂著》等一系列科学专著。 他还是明末最出色的火炮专家,还著有华.夏第一部炮学专著《西洋神机》。 孙承宗经略蓟辽,采用孙元化的建言,筑台制炮,孙元化也亲自参与宁远城的构建与防守。 努尔哈赤攻宁远,被大炮击伤,孙元化当居首功。 可惜孙元化只是一个技术人才,不适合当官。 如果不是因为有了遵化大捷,建奴铩羽而归,历史发生改变,孙元化接下来会就任登莱巡抚。 他收容皮岛叛兵孔友德等人,并对其信任有加,导致后来的吴桥兵变,登州失守,山东之地几乎糜烂。 后来朝廷不得不调关宁军,才迫使孔友德等从海路逃走,投降建奴,建奴因此有了制造火炮的能力。 孙元化造大炮抗击建奴,结果却成建奴向大明攻击的利器。 孙元化被俘,自杀未死,被叛军放归,次年被处死。 徐光启道明来意:“初阳研究云真人的科学著述,尤其是《初等数学》,沉迷其中难以自拔,数日不眠不休,以云真人为天人。因此拜托老夫,带他前来登门求教,失礼之处,云真人切莫见怪。” 云逍笑了笑。 他们哪里是来求教的? 分明是徐光启想找机会,把他的弟子推荐给云逍,希望得到重用。 不等云逍开口。 孙元化直视云逍,问道:“草民斗胆,有不解之处请教云真人。” 云逍点点头,“请讲。” “我大明国事艰难,华.夏文明也趋于没落腐朽,唯有西洋文明、科技,方能挽大厦于将倾。” “云真人极力推行西洋科学,却又尽灭西洋传教士,自断科学之路。草民深为不解,还请云真人解惑!” 孙元化目光炯炯,盯着云逍问道。 第462章 膜拜,《永乐大典》! “孙元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徐光启大惊失色,厉声呵斥。 孙元化这些天潜心钻研《初等数学》和《初等物理》,对云逍惊为天人。 徐光启本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心中执念,这才专门带他前来拜会云逍。 没想到一见面,他就开始质问云逍。 这要是激怒了云逍,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况且孙元化明显是钻进了牛角尖,没有半分道理。 云逍摇头一笑。 也难怪历史上的孙元化,会被孔友德蒙骗,最终搞得自己兵败被俘。 原来是一根筋! “西洋传教士充当西方殖民者的急先锋,妄图征服、奴役我大明,盗取我华.夏文明,甚至谋害大明皇帝。” “这样的邪恶宗教,贫道灭不得,这种披着传播福音外衣的传教士,贫道杀不得?” 云逍一声嗤笑。 这是看在对方是个难得的人才,这才说这些废话。 若是寻常人,铁证如山的事情,依然还执迷不悟,那只有用板子和刀子来唤醒他。 孙元化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云逍因为有事,懒得理睬这种顽固不化之徒,举步朝马车走去。 孙元化在后面叫道:“华.夏文明落后腐朽,长此以往,必定会被西方超越,我族将沦为世界低等。只有西方文明,才能拯救大明,拯救华.夏民族!” 云逍听到这话,停住脚步。 孙元化继续说道:“云真人灭天主教,断绝了西学传播之路,莫非打算以一己之力,在大明创造出科学文明?” “华.夏文明落后腐朽?” “只有西方文明,才能拯救大明,拯救华.夏民族?” 云逍忍不住放声大笑。 徐光启连忙赔礼:“老夫这弟子冥顽不灵,望云真人海涵!” “今天机会正好,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华.夏智慧,以及你所谓的西方文明,真面目又是什么!” “徐大人,还有这位孙初阳,可愿随贫道一起去看看?” 云逍向徐光启和孙元化发出邀请,二人自然是欣然应允。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来到午门之外。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也都是一身儒袍,早就在这里等候。 云逍事先让人跟崇祯打过招呼,因此崇祯命曹化淳陪同。 入了皇宫,来到位于左顺门东南的文渊阁。 文渊阁面对皇城砖墙黄瓦,共十间房,西五间为阁臣拟票场所,东边专藏典籍。 温体仁、徐光启等人都是一头雾水。 云真人如此郑重,带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云逍来到文渊阁东边,抬头看向‘文渊阁’牌匾,一时感慨不已。 文渊阁除收藏经史子集四部书外,还有明朝实录、宝训等。 这里全部藏书总计约5500种,43200余册。 藏书不仅数量丰富,而且质量极高,珍贵的宋版书居大半。 这些都是华.夏数千年智慧的结晶。 云逍带着几人,进入文渊阁,在一排排书架之间穿行。 此时的读书人,对于书籍有着天生的敬畏。 温体仁等人虽然不明白云逍的用意,然而看到数量如此之多的典籍书册,都是神情肃然。 一行来到文渊阁东边第二间房屋中。 一排排书架上,整齐地立插着一本本书籍。 每一本书都是高一尺五寸六分,宽九寸三分,开本宏大,极具仪和气魄。 书衣用多层宣纸硬裱,最外面有一层黄绢连脑包裹,显得格外庄重。 一共有一万多册开本宏阔的书籍摆在架上,占据大半个房间,如同一个小型图书馆,可谓是煌煌巨制。 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百科全书、华.夏民族无数先贤心血凝聚而成的瑰宝…… 《永乐大典》! 云逍在后世的时候,通过史书描述,就知道《永乐大典》的不凡。 此时亲眼目睹,心中震撼到极致,热血在体内沸腾起来。 《永乐大典》全书分为2.3万卷,分装为1.1万余册,辑录了上古到明初的书籍8000多种。 内容包括经、史、子、集,涉及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涵盖了中华民族数千年来的知识财富。 《永乐大典》成书后,被放在南京文渊阁的东阁。 大明移都北京,挑选了一部分放到了北京。 正统年间,南京文渊阁大火,原稿被付之一炬了。 嘉靖年间,北京皇宫中又失火,文渊阁的正本差点毁于大火 于是嘉靖皇帝就让人重抄了一份副本,放在皇史宬。 此时云逍所看到的,正是《永乐大典》的正本。 伫立片刻。 云逍稳住心绪,撩起道袍下摆,双膝跪地,朝着书架上的《永乐大典》虔诚膜拜。 后世人,可以不跪天地,不跪皇帝。 然后面对华.夏民族祖先们数千年的智慧,却是不得不跪! 温体仁等人见状,也都纷纷跟着跪在后面。 他们这时才明白,云真人所谓的‘朝圣’,原来是朝拜《永乐大典》。 云逍膜拜完毕,上前从书架上取出一本,用手摩挲着书籍,心中又是感慨万千。 每册《大典》约有50页,主要都是二卷一册,一卷一册或三卷一册。 书叶采用雪白、厚实的树皮纸,翻开书发出淡淡书香,十分讲究和美观。 “你说华.夏文明腐朽没落,只有西洋的文明才能拯救大明。” 云逍看向孙元化,一声冷笑。 随即提高了声音,朗声说道:“那贫道今天就告诉你,你所谓的西方文明,一切源头都在这里。甚至你信奉不疑的天主教,都是依靠我华.夏民族的文献,才得以不断完善!” 孙元化没有作声。 然而眼神中却充满了嘲弄,就差没开口说云逍是在胡说八道了。 徐光启正要训斥,云逍摆摆手,说道:“贫道今天,就让你心服口服!” “文明的传续,一定是有迹可循的,任何一种文化,科技的发展与变迁,一定有着可循的传承与历史脉络。” “世界上不存在突然诞生的文明,文化和技术,如果有,那一定是在扯谎、欺骗。” “贫道所说的这些,是否能让你信服?” 云逍向孙元化问道。 第463章 向西方学习乱伦,随地大小便? 孙元化点点头。 这个没办法驳斥。 任何事物,都有一个循序渐进,不断发展的过程。 文明、文化和技术更是如此。 像孙悟空那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就拥有了超乎寻常的能力,那只能存在于志怪小说当中。 “一粒种子,成长为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需要土壤、气候等必备的因素。” “文明、文化和技术的发展同样如此,需要大量的社会经济资源和人力资源,尤其是知识分子群体。” “白种人在一千多年前,只会手拿棍棒、石块,四处渔猎,茹毛饮血。” “五百多年前,欧罗巴还处于中世纪的黑暗岁月,自然灾害,饥荒以及常年不断的战争。” “并且欧罗巴的语言还相当原始,存在大量的语言隔阂。更为致命的是,在一百多年前,欧罗巴人尚未掌握能够表述知识的文字。” “请问,西方文明、文化和技术诞生的土壤、气候等等条件在哪里?” 在云逍的追问下,孙元化无言以对。 薛国观朝一旁的文渊阁书吏挥挥手,示意将云逍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 这些言论,以后有可能会被整理成《传习录》。 前有王阳明‘天桥传道’、‘山中论花’,今有云逍子‘文渊阁论道’,岂不美哉? “华.夏文明没落、腐朽?” 云逍又是一声冷笑。 “人之所以与禽兽有别,是因为人有天道伦理,而禽兽没有。” “不奉行天道伦理,就不配称之为人,与禽兽牲畜无异。” “孙初阳,你觉得贫道说的可有道理?” 云逍又向孙元化问道。 孙元化苦笑。 这不是废话吗? 云逍笑了笑,问道:“你加入天主教,那些耶苏会的传教士,是否告诉过你欧罗巴王室的事情?” 孙元化摇摇头。 “那贫道来告诉你!” “欧罗巴王室中,为了保持所谓的血脉纯正,表兄妹、叔侄成婚,甚至是亲兄妹、母子乱.伦的,比比皆是。” “王室中,崇尚鸡奸淫母,更是成为常态。王室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平民?” 云逍的一席话,让旁边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他们怎么也难以想象,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荒诞的事情。 颠覆了,三观都被彻底颠覆了! 孙元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西洋传教士当然不会把欧罗巴王室的丑事,告诉大明的信徒。 然而孙元化与传教士交往十分密切,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他很清楚,云逍说的分毫不差。 “西洋诸国,不仅人伦颠倒混乱,并且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也只有凶残的野兽,才会如此野蛮、残暴,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云逍又是一声冷笑。 不光是现在这个时期,一直到后世,白皮们依然奉行的是这一套。 丛林法则,从来都不属于人类文明,只属于野兽。 单从这一点而言,哪怕西方世界进入星辰大海,也还是一群没有进入文明的野蛮人。 后世的两次世界大战,以及不断的战争,其根源不正是白皮的兽性未泯、强盗习性吗? 云逍接着又问:“欧罗巴贵族,无论男女,都流行穿一种后跟极高的鞋子。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孙元化一愣,下意识地摇摇头。 正说着文明的事情,怎么又忽然说到鞋子上了? “跟你们讲一些西洋诸国宫廷的事情,就当做是听故事。” 云逍还没有开口,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欧罗巴的宫廷聚会,端庄优雅的贵妇、温文儒雅的绅士齐聚美轮美奂的宫殿中,年轻男女翩翩起舞,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 “孙初阳,你是否觉得他们很文明?” 孙元化点点头。 温体仁等人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幕幕美好的画面。 张维贤这老色批,甚至在心里寻思着,要不要设法弄几个白皮女人来尝尝鲜。 云逍说道:“你们肯定是不知道,在每一位优雅美丽的贵妇的蓬蓬裙下面,都藏着两名女仆。” 张维贤笑道:“云真人没有说错,是女仆,不是男仆?” 几人一阵大笑。 老色批……云逍笑道:“的确是女仆,她们每人拿着一个盆子,负责接住贵妇随时都会排泄的屎尿。” 几人目瞪口呆。 那正在记录的书吏,原本也是满脑子的浮想联翩。 听了这话,他顿时手一颤,笔尖上的墨汁掉落在纸面上。 温体仁难以置信地说道:“云真人这是在说笑吧?也只有牲口才会随地排泄,人哪里会做这等事情?” “说笑?”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云逍笑着继续说道。 “西洋有一强国,名为法蓝西,有两座著名的宫廷建筑,叫做凡尔赛宫和卢浮宫。” “上至国王,下至仆人,都可以在王宫里随地大小便。” “由于王宫里臭不可闻,实在无法住人,于是国王就想到了一个妙招,那就是轮流搬家,凡尔赛宫这边糟蹋的差不多了,就到卢浮宫去住。” “为了防止踩到地上的粪便,这位睿智的国王专门法明了高跟鞋,一经问世,风靡西洋诸国王室。” (没错,这就是高跟鞋的来历,各位读者大老爷,以后看到穿高跟鞋的女人,会联想到什么?哈哈哈……) 温体仁等人无不瞠目结舌。 云逍看到几人的神色,摇头苦笑。 还有屎墙,一辈子不洗澡,如厕物直接往大街泼,贵妇们头发里蛆虫乱跑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由于太恶心,就没有再讲下去。 “时至今日,欧罗巴人治病,你们可知道用什么方法?” “治百病需放血,一言不合就灌肠,头疼脑热就开颅,医生还将草药熬成的汁水给病人灌肠。” “此时的法蓝西人,甚至把灌肠从一种医疗手段变成了一项时尚潮流。法王路易总共灌肠212次,放血47次,而他的儿子路易十四更厉害,在位期间总共灌肠两千多次。” 云逍描述的画面太过唯美,让温体仁等人不寒而栗,菊花阵阵紧缩。 “西洋诸国人伦颠倒,崇尚无恶不作、烧杀劫掠、自私狭窄,而又愚昧落后。” “试问,他们连个人都不算,又哪来的所谓的文明?” “我大明,又从西洋学习什么文明?乱.伦,随地大小便,还是放血、灌肠来治病?” 云逍看向孙元化,满脸嘲讽。 第464章 西方传教士是一群大骗纸! “贫道之前说过,文明、文化和科技的发展,需要土壤、环境等因素,并且需要漫长的时间积累。” “欧逻巴所谓的文艺复兴,从最初到现在,也才是区区几百年的时间。并且以欧洲的生产力和传播条件,根本不可能有多么高级的文明。” “他们如何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发展出超越我华.夏的文明?这些所谓的文明,难道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在云逍的质问下,孙元化无言以对,只能强辩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欧逻巴的历史?又如何能让人信服,你所说的这些都是史实?” 温体仁说道:“云真人能够洞晓天下事,西洋人的事情,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 张维贤等人纷纷点头。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云真人是从‘路’的另一头而来。 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温体仁的说法,显然是无法让孙元化信服。 云逍向温体仁问道:“以前抓的那些西洋传教士,是否还有活口?” 温体仁答道:“多数已经伏法,汤若望、邓玉函等首恶却还留着,准备在忠烈祠大典上公开明正典刑,以慑宵小。” 云逍笑道:“让人去盘问他们,看看贫道刚才所说,可有半句假话?” 温体仁立即找人安排下去。 孙元化这下子不得不相信,云逍所说多半是真的。 否则他有必要,去找那些西洋传教士求证? 想了想,孙元化说道:“云真人这是在诡辩,我所说的文明,指的是科技文明。” 云逍忍不住笑了笑。 孙元化这明显是在狡辩了。 看来不拿出实锤,他脑袋里的一根筋是没办法扭转过来的。 云逍问道:“西洋传教士是否声称,欧逻巴的天文、数学、建筑、矿冶、航海、机械装置等等知识和技术,远胜于我大明?” 孙元化答道:“事实正是如此。” 云逍笑了笑,又问:“欧逻巴诸国,可有观测天文的场所,可有类似于钦天监的天文研究机构?” 孙元化答不出来,“这个,这个不曾听闻。” 云逍断然答道:“贫道来告诉你,他们没有!” 孙元化张了张嘴巴。 这一点,他根本无法反驳。 事实上,一直等到距今三十七年后(1667年),法蓝西才在巴黎建起欧逻巴第一座天文台。 四十五年后(1675年),英吉利才在格林威治建立该国第一座天文台。 “没有天文台,也就没有详实的天文观测数据,又哪里来的天文数据?” “天体运动,需要数十年,甚至是数百、数千年的周期,他们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天文数据?” 孙元化彻底闭嘴。 “那么问题来了!” “欧逻巴的天文历算知识,又是从何而来?你们所谓的西洋历法,又是拿什么来编制的?” “难道是掰着手指头,推算出来的?” “又是谁给汤若望等西洋传教士的胆子,敢说西洋历法胜过我大明?” 云逍一阵冷笑。 历史上的1582年(西历)的十月份,整整少了10天。 这10天到哪儿去了? 因为欧洲使用的儒略历极不严密,在这个历法中,一年有365天,闰年366天。 事实上,地球绕太阳公转的时间是365天6小时9分9.5秒。 按照儒略历测算,误差将会越来越大,因此不得不改历法。 美、加、英等国一直沿用这个儒略历,到1752年才改,小日子1872年改历。 结果,他们的历史少12天。 俄、希腊、土耳其20世纪才改历法,没了13天。 就这么荒谬到极点的历法,也敢跟华.夏历法叫板? 徐光启的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正是他极力推动,西洋传教士为朝廷编纂新历法。 骗纸! 没想到这些西洋传教士,竟然全都是一群大骗纸! 孙元化绞尽脑汁,都找不出一个词来辩解。 云逍又向徐光启问道:“西洋传教士是不是声称,西洋有一数学巨匠,名为欧几里得?” 徐光启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曾听说过。” 云逍一愣,接着又问:“阿基米德呢?” 徐光启再次摇头。 云逍想了想,随即哑然失笑。 后世但凡有小学文化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大牛。 云逍曾经在网上看过不少帖子,证据确凿地说这两个人并不存在,是西方伪史捏造出来的。 当时云逍还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嘲笑说这些话的人,领悟了棒子的精髓。 现在却是可以确定。 没有什么欧几里得,也没有什么阿基米德。 《几何原本》的原作者,此时就在眼前,徐光启。 阿基米德的浮力、杠杆等原理,则是来自王徵的《奇器图说》。 这个时间点上,白皮们还没来得及剽窃过去,这两个人物自然还没有‘诞生’。 (绝非作者杜撰,有兴趣可以去找一找,证据十分充分) 云逍走到书架旁,随手拿起一册《永乐大典》。 随手翻了一下,他面露笑容,拿着书籍来到桌案旁。 这卷书,是永乐大典卷之“一万六千三百四十三,十翰,算(字篇),算法十四”。 当中收录了“杨辉三角”的三角表图和文字描述。 云逍开始对徐光启和孙元化进行了现场教学。 他将图中的文字,用简单的数学符号进行替代,然后一边讲述,一边用笔在纸上演算。 徐、孙二人对精通数学,加之云逍由浅入深讲解,因此二人并不难理解。 “这叫二项式系数表!” “0,1,1,2,3,5,8,13……数列从第3项开始,每一项都等于前两项之和,无穷无尽的,可以永远保持增长……西洋人说,这叫斐波那契数列。” “这叫高尔夫球杆或曲棍球杆定理……这叫谢尔宾斯基三角形!” “组合数与集合,组合数恒等式,概率二项分布……” “现在你们应该清楚了,西洋所谓的数学,是从何而来的了?” 云逍讲完,随手将笔丢在桌子上,然后看着孙元化,眼神中充满嘲弄之色。 徐光启一声长叹,闭上眼睛。 孙元化面色苍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温体仁等人看得一头雾水。 云真人说的,比天书还要难懂啊! 薛国观问道:“敢问云真人,这是何意?” 云逍看了一眼徐光启,说道:“你来为几位解惑吧。” 第465章 谁挡科学发展之路,誓杀之! “此书当中,记载的是南宋数学大家杨辉的数学知识。” “云真人通过推演,得出一个结论……西方很多数学公式、定理,就是从此书而来。” “有的是生搬照抄,有的是改头换面,有的则是有所精进。” 徐光启一番解释,满脸苦涩。 一直以为,西方科学和科技远胜于大明。 也曾跟孙元化一样,以为只有西法才能拯救大明。 谁能想到所谓的西法,源头,不,多数是照搬华.夏的知识,只不过是改头换面,变成了西人的。 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云逍冷眼看着孙元化,漠然说道:“还需要我拿出更多的实证吗?” “草民,心服口服!” 孙元化面色惨然,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你刚才所讲的数学知识,有的极为高深,连西人都不曾达到如此高度,大明更是无人能有,你又是如何知道?” 徐光启叹道:“初阳,不必再问了,云真人是谪仙,我们穷毕生之力,也不及他所知之万一。” 云逍笑了笑。 老徐说的倒是大实话。 薛国观不解地问道:“既然我大明有如此高明的知识,为什么弃而不用,反倒去学习西人的?” 云逍说道:“要怪,也该怪太祖。” 温体仁等人都选择性地耳聋,什么都没听到。 “数学,是科学的基础,是其他科学研究的主要工具。” “华.夏的数学,经历了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和宋元三次大发展,达到世界之巅峰。然而到了大明,却日渐没落。” “究其原因,是因为太祖以八股取士,科举取消明算科,地方官学也不开设算学,因此学习数学的人越来越少。” “并且朝廷严禁民间天文研究,否则就会遭到遣戌。而数学和历算又密不可分,如此一来,数学也成为了无人问津,而又无法发展的一门学问。” 云逍一声叹息,心中痛惜不已。 经过元末明初的战乱,大量数学著作失传。 加上老朱推行的愚民政策,朝廷有意压制除儒学以外的学问。 官方汇刻的古书,涉及到数学的只有《周髀算经》和《数术记遗》。 《永乐大典》中记载的这些数学知识,也只是朱老四用来装点门面,寻常人哪里又能看得到? 两百多年下来,数学处于停滞,甚至是倒退。 宋元时期的增乘开方法,失传! 天元术也无法理解,更别说是解答! 高次方程组也都不会了,更无法理解前人所记载的分离系数法到底为何物! 前朝广泛运用的现代小数方法,在明代却倒退成,用增加小数名称的单位处理。 珠算倒是有了空前发展。 然而这只是商业数学,对数学学科的发展,没有任何作用。 归根结底,还是程朱理学的锅。 “这些,都是祖先的智慧,是能够强国富民的巨大财富!” “如今却尘封在这里,这是对祖先的亵渎,对后辈子孙的犯罪啊!” 云逍拍了拍《永乐大典》,神色沉重地说道。 温体仁等人这才明白,为什么云逍特意带他们来文渊阁。 “我们束之高阁,弃之如敝屣,西洋人却奉若珍宝。” “他们利用我们的智慧、知识,不出百年,就会迅速超越华.夏。” “欧逻巴信奉的,就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当一群强盗拥有了强大的武器,他们会干什么?” “他们会用船坚炮利,劫掠我们的财富,奴役我们的子孙,还将我们视作劣等民族!” 云逍重重地拍击桌案,神情间尽是悲愤之色。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知道云逍所说的都是将来发生过的事情,无不满脸愤慨。 “外来的和尚才会念经?” “我华.夏文明腐朽、没落?” 云逍看向孙元化,一声冷笑。 随即声色俱厉地训斥:“我看你已经被你所谓的‘天主’,给哄的连祖宗都忘了,已经成了洋奴!” 孙元化的脸上一阵青一直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徐光启张张嘴巴,本想替弟子求情,最终还是缄口不语。 “由于程朱理学禁锢,科学、科技不受重视,你们借助泰西之学,来对抗儒学,推行科学,其实算不上错。” “西洋人狼子野心,不仅妄图侵占我大明领土,还要窃取我华.夏智慧,若是连这些都不顾,与他们沆瀣一气,这就是数典忘祖,卖国卖祖宗!” 云逍又是一番痛斥。 徐光启和孙元化羞愧地低下头。 什么都瞒不过云真人! 以徐光启为首的西法党,极力帮助西洋传教士,在大明传教,宣扬泰西之学。 他们果真都是被天主教洗脑了? 肯定不是的。 科学在大明没有生存、成长的空间。 以洋制儒,曲线救国,这才是他们的算计。 历史上的中西历法之争,徐光启等人与西洋传教士联手,贬低、打压大明天文学。 他们果真一点都不知道,西洋传教士的阴谋? 只不过他们显然没有料到,他们的做法完全是与虎谋皮。 至于孙元化,他是脑袋里只有一根筋,完全被洗脑了。 “念你是个人才,又有报国之心,这才带你来这里,浪费这么多口舌。” “你若是还执迷不悟,一门心思给西洋人当奴才,我直接剐了你!” 云逍想到后世的那些洋奴,越发震怒。 徐光启朝孙元化厉声喝道:“还不跪下认错!” “草民,错了!” 孙元化跪伏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栗着。 “知错就好!” 云逍不再理睬孙元化,站起身来,目光从一排排书架上掠过。 许久。 云逍将目光转向温体仁等人,最后落在徐光启身上,沉声说道:“诸位,请铭记贫道的话!” 众人无不肃然,站直了身体。 “这些,都是我华.夏数千年来积累的智慧,也是当世最顶尖的学问、知识,没有之一!” “当中蕴含着强国富民的大智慧,也蕴藏着我炎黄一族的未来!” “若是弃之不用,我等将愧对祖先。若是被异族所用,将会成为奴役、压迫我们后辈子孙的利器,到时候我们将是炎黄一族的千古罪人!” “我们哪怕是用尽毕生之力,也要将这些智慧、知识挖掘、传播,并发扬光大。如此,方能无愧于天地、祖先,对得起后世子孙!”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随即他的神情变得冷厉,森然说道:“谁敢阻挡,誓杀之!” 第466章 操不完心的云真人 云逍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脑袋里存储的知识毕竟有限。 并且科学的发展进步,需要丰沃的土壤,以及一个循序渐进的漫长过程。 就如同是建造一座大厦,没有牢固的根基就直接拔高,绝对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华.夏几千年积累下来的知识、技术,就是最为牢固的基础。 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创设一个发展科学的良好环境。 另外就是当好引路人,使以后的科学少走弯路。 如此才能更稳,发展的更快更长远。 如今大明的科技水平虽然没落,却依然矗立在世界之巅,毕竟数千年积累的底蕴在那里。 也就是航海、造船、火器制造等方面,逊于西洋,却相差并不大。 只要不自缚手脚,跟以往那样,把这些知识和技术当成是刑名之术、奇技淫巧,甚至像建奴那样自废武功,一味地愚民,禁锢民智。 有崇祯的支持,这么多重臣极力推动,大明的科学必将蓬勃发展起来,并将一直引领全世界。 白皮即使再努力一千年,都是望尘莫及。 “我等谨记!” 温体仁等人神情凛然,肃声说道。 “善!” 云逍点点头,举步走出文渊阁。 温体仁见机会难得,向云逍发出邀请:“云真人难得来一趟,何不小坐片刻?” 文渊阁的西边,就是阁臣办公的地方。 云真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请他过去视察一番。 “到那边去坐坐,把科学的事情再谋划谋划。” 云逍举步朝制敕房走去。 阁臣办公之地,那是大明权力的中枢。 云逍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是非,自然不会到那里去。 制敕房是专门掌管制敕、诏书、诰命等机密文书的官署,地方不大,却十分重要。 温体仁进去将里面的官吏全都赶走,然后请云逍等人入内。 几人一直商谈到下午边上。 主要是由其他人讲,云逍只是从一旁引导。 最终理出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首先,安排专人,择录《永乐大典》中的天文地理、数学、机械、医术、农业等相关的典籍。 然后进行整理,印制成书,供人学习研究。 其二,革新科举制度。 要想发展科学,那就必须解决指挥棒的问题。 科举当然不能一下子全部取消,不过考试的内容,却必须进行全面革新。 除了八股文之外,还要增加科学的内容。 其三,革新教育制度。 一是筹办皇家科学院。 徐光启这半年一直在筹划这事情。 不过老徐的格局,还是太小了一些。 云逍又提出了很多改进意见。 二是国子监、地方官学,全部要增加科学的内容。 第三普及教育,建立全新的教育体制。 当然了,这是后一步的事情。 第四是筹办大学。 计划从明年开始,在京城和江南各办一所大学。 一所北大,一所南大。 …… 商议完毕,温体仁让人将会谈纪要整理出来,呈报给崇祯。 崇祯看完会议纪要,发出一声长叹:“叔父深谋远虑,这是位大明构筑万世之基啊!” 云逍出了皇宫,此时天色已晚,城门已经落锁,只得住到吕祖宫。 晚饭过后,云逍一个人孤零零的,想玩个游戏都没对象,感到颇为无趣。 准备歇息的时候,知客道人前来禀报,孙元化前来请罪跪在道观大门外,光着上身,背上绑着荆条。 “负荆请罪?” 云逍哑然失笑。 随即挥挥手,朝知客道人说道:“让他回去,明天早上来见我。” 等知客道人走后,云逍摇头苦笑。 孙元化是火炮专家,不仅是火炮制造,炮兵培训、运用,在整个大明无人能及。 这样的人才若是不用,不免太可惜。 今天之所以在他身上费那么多的心思,正是有用他发展炮兵的意图。 可想到这些事情又要自己操心,云真人就有些郁闷。 发展科学的事情,要劳驾自己,费心费力。 如今这大炮的事情,又要自己来操心。 为什么别的穿越者都是享福的命,而自己却是个鸡扒命? 炮的事情,自己自己并不怎么行啊! 郁闷了一阵子。 然后来到书房,开始绞尽脑汁,伏案疾书。 其实在这个时代,大明的铸炮技术,以及炮兵作战水平、理论,并不比西方低多少。 甚至在铸造大炮的技术上,还要略胜西洋一筹。 此时大明仿制的红夷大炮,论威力、精准度,与西方持平。 而西方此时铸炮技术,依然停留在铜铸上。 如今只有英吉利和西班牙掌握铁铸大炮技术。 但由于铁铸造水平较低,造炮的水平并不高。 而大明借助前人遗留的先进铸造经验,在能够仿制红夷大炮之后,就可以用铁来铸造红夷大炮。 铜铸大炮虽然比铁铸的更为轻巧,精准度也要略高,但是有个十分致命的弱点……造价高昂。 以西洋诸国的国力,还真没几个国家能承受的起。 在崇祯元年的时候,葡印总督禀告国王说,澳门总督找到“两位铸造高手”。 所谓的铸造高手,其实是两位明人铸铁匠人。 后来因为不习惯使用葡萄牙的铸铁,造炮事情也就作罢。 由此可见,大明的铁铸水平,此时已然居于世界顶尖的水平。 正因为这个原因,此时西洋诸国的陆军极度缺炮,上万人的军队,能配备二十门火炮,就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大炮的事情,云逍并不怎么在行。 不过却也知道,火炮以及炮兵发展的历史。 因此可以给孙元化一些指导性的意见,使大明的炮兵少走弯路,在短时间内发挥出作用。 所有男人都喜欢打……对大炮情有独钟,云真人自然也不例外。 光是想想,对着建奴大军万炮齐发,那场面该有多美? 由于这方面并非云逍的专长,所以绞尽脑汁在大脑中搜索,险些导致大脑宕机。 一直到鸡叫的时候,这才忙完睡觉。 一觉睡到日出三竿。 起床洗漱的时候,知客道人又来了:“那个孙元化,从昨晚上一直跪到现在,徐光启也来了,真人是否见见他们?” 第467章 《火炮铸造及炮兵建设纲要》 云逍愣住了。 在道观外跪了一晚上? 这个孙元化,还真是够执着啊! 云逍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吧,让厨房准备一碗姜汤,再弄一些吃的。” 不多久。 徐光启带着冻得嘴脸乌青的孙元化,来到道观后面。 云逍看了一眼孙元化,问道:“昨天不是让你回去,今天再来的吗?” 孙元化正要答话,却是接连几个喷嚏,鼻涕长流。 他昨天在道观外跪了一晚上。 要不是道观的人怕他冻死在外面,弄了一个火盆放在身边,非被冻出个好歹来。 “多有失礼,云真人勿怪。” 孙元化赶忙用手帕把自己收拾干净。 然后露出惭愧之色,说道:“草民昨天受云真人教诲,这才幡然醒悟。来向云真人谢罪,怎能没有诚意?” 云逍摇头一笑。 不容易啊,这一根筋,总算是想转了。 从此大明多出了一位铸炮和炮兵专家,这是大好事。 这时厨房的人送姜汤过来。 云逍先让孙元化喝了姜汤,又让人搬来火炉,让他在火炉边烤着。 孙元化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云真人,竟然如此礼贤下士,不由得心生感激。 徐光启悬着的一颗心,也可以彻底落定。 他还真担心云逍不会原谅孙元化,那他的这个弟子以后可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等孙元化浑身暖和了,厨房也把饭菜也准备好了。 正是到吃午饭的时候,云逍邀请二人一起用餐,“坐吧,边吃边聊。” 孙元化本要推辞。 徐光启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吃饭的时候,云逍随口问了孙元化,关于火炮铸造以及炮兵训练、战术的事情。 孙元化有问必答,并且毫不犹豫,足见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等吃完饭。 “二位先用茶,贫道去去就来。” 云逍跟二人说了一声,然后去了书房。 “初阳,机会难得,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向云真人当面提出,切莫错失良机。” 徐光启叮嘱道。 他当然清楚,云逍虽然不专权,却可以影响到皇帝的决定。 昨天云逍对孙元化严加训斥,今天却又如此礼待,显然有起用孙元化的意思。 只要孙元化尽力表现,不仅是前程远大,还可以尽展毕生才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孙元化面露得色,自信地说道:“老师尽管放心,弟子昨天跪了一晚上,心里早就盘算好了。” 徐光启点点头,又道:“戒骄戒躁,更不可能恃才而骄。” 孙元化道:“弟子明白。” 这时云逍从书房回到花厅。 他将一份文书递给孙元化:“看看这个,或许对你大有裨益。” “是。” 孙元化双手接过来,心中却颇是不以为然。 一个道士,也懂得火炮的事情? 火炮,可不是随便找个人来,就能玩儿的转的。 论火炮铸造和使用,放眼整个大明,还真找不出一个人能比得过他。 看到文书封面上的字迹,孙元化不由得一愣。 文字使用钢笔写的……云真人的鸡爪体毛笔字,实在是拿不出手。 于是在江南的时候,就让工匠精心制造了几支钢笔。 自然没有后世那么好用,可总比毛笔要好使,最为重要的是,写出来的字也不再那么难看,至少可以拿出来见人了。 “《火炮铸造及炮兵建设纲要》?” 看到文书的标题,孙元化又是眉头一皱。 云真人竟然真的是准备玩炮! 可千万别外行瞎指挥,这可是相当要命啊! 大明屡战屡败,多半原因就是不懂军事的文官、太监指挥武官,一番胡折腾下来,哪有不败的道理? 孙元化满心的担忧,硬着头皮翻页往下看。 “火炮,乃战争之神……” 开篇第一句话,就把孙元化给镇住了。 如今的大明,战争依然是以冷兵器为主。 火炮的作用主要是用于守城,用来攻城的战役几乎没有。 一直到后来建奴掌握铸炮技术,这才拿来攻打大明的城池,并且无往不利。 至于将火炮用于野战,那就更不可能了。 一门大炮重达数千斤,不可能有机会用于野战。 因此现在主宰战场的还是骑兵。 云逍开篇就称‘火炮是战争之神’,将火炮提到从未有过的高度,让孙元化震惊而又欣喜不已。 云真人很重视炮兵,这是大好事! 孙元化继续仔细阅读下去。 越是往下看,他越是震惊。 徐光启见状,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也凑了过去。 看了几眼之后,老徐的神色也为之大变。 这份纲要中,首先提出了三个设想。 一是组建炮兵学堂,专门培养炮兵。 二是开办专门的铸炮厂,研究、制造新式火炮。 三是成立炮兵兵种。 光是这三个设想,就可以看出,云逍将炮兵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别说是其他人,就连孙元化这火炮专家,都被云逍的眼光给惊到了,之前心中的质疑和不以为然,瞬时荡然无存。 孙元化难以置信地问道:“云真人提到的这些,当真?” 云逍没有答话,指着文书说道:“看完再说。” 接下来就是一些方向性的指导意见了。 一是提高火炮的精准度。 火炮的精准度,以往全靠炮兵的经验,再加上运气。 而《纲要》中明确指出,除了加强炮兵训练之外,要将几何学运用到炮术当中。 孙元化精通几何学,并且专门写了一本《几何用法》,说的就是如何将几何学运用于实际。 刚才还准备拿出来,让云真人刮目相看来着。 没想到,云真人竟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其二是提升火炮的射击速率。 《纲要》中讲了一种方法,能够将射击速率提高数倍。 “定装弹药包?!” 孙元化看了几眼,顿时一声惊呼,然后猛地站起身来。 徐光启极为不满。 都是四十岁的年纪了,还一惊一乍的,想吓死为师不是? “定装弹药包,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孙元化状若癫狂,一边拍打着脑袋,一边兴奋地叫嚷着。 第468章 大明火炮,将无敌于天下 徐光启好奇地从孙元化手上拿过文书。 看了一会儿,老徐也激动地叫了起来:“妙,云真人此法,妙不可言!” 定装弹药,是大炮发展史上的一次重大变革。 以往火炮发射的弹丸,与火药都是分开运输与装填的。 在发射前,使用长柄钥匙将散装火药装填到炮膛。 这样的操作,存在很多弊端。 首先,这种装填方法,会导致火药装填不够精确。 有时装的多有时装的少,装太多会导致炸膛,装少了又会导致射程和精准度不够。 并且火药量的不一致,什么几何算法都没用,射击的精准度自然也就高不到哪儿去。 在几千米的距离上,通常只能凭借运气加成,在开炮的时候说上一句……请随缘! 再有就是装填速度太慢,这就导致火炮的射速极低。 真正在战场上,重型火炮一天也开不了几炮。 而定装弹药却将彻底改变这一历史。 定装弹药是由一个弹药包组成,弹药包是一个装上了预先测量好的火药的袋子,并加上炮弹。 如此一来,使得装填火药量更为精确,使得每次炮弹获得的推力大致相同 这也使得几何学在炮术中的应用变得广泛,增加了射击精度。 并且装填火药包的出现,减少了装填火药的过程,使得射击速率提高数倍。 小小的一个装填火药包,却让火炮发展史跨越了一大步。 炮兵的攻击,也从粗放式,迈入到精准射击阶段。 并且定装火药的出现,还为后来的定装枪弹指明了一个方向。 后世的铜壳子弹、炮弹,都是从定装弹药包开始,不断发展而来的。 这当然不是云真人的创造发明。 而是瑞典人在三十年战争期间发明的,准确的说,明年才会出现在欧洲战场上。 现在拿来用到大明的火炮上,不算是剽窃吧? “不光是火炮的弹药,可以用这种法子来定装,火枪的弹药,同样也可以用此法。” 云逍继续启发孙元化。 虽然不大清楚枪炮制造,前世阅尽网文三千篇,纸壳子弹却还是知道一些的。 “火枪的弹药?” 孙元化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还没从火炮定装弹药带来的震惊中清醒,再次陷入更为强烈的震撼之中。 火枪的装填,原理跟火炮是一样的,同样也存在装填慢、火药量不易控制的问题。 用定装弹药,火枪的装弹问题不也跟着解决了? 徐光启仔细思索片刻,很快就想通了定装弹药对火炮和枪弹带来的巨大变革。 “如此一来,我大明枪炮的射速、精度,将会倍增,火器的威力也随之更大发挥。” 徐光启兴奋地击掌,“天纵奇才,云真人简直是天纵奇才!”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小小的定装弹药算什么? 再过几年,把击发式枪机、后装线膛枪炮给整出来,那才叫真正的牛逼。 有朝一日,再把马克沁重机枪造出来,等待建奴骑兵的将是灭顶之灾。 要实现这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需要一个系统工程。 必须等到能够使用动力机床制造武器,可以对火炮、枪支内膛进行精密加工。 能生产更标准化、精密化的各种枪炮配件,以及炮弹。 并且黑火药加工工艺水平,也必须有大幅度提高。 像后世很多网文小说当中,主角穿越古代,制造线膛枪炮、铜壳弹药,纯属扯淡。 基础条件不到位,什么都做不到。 云逍指了指《纲要》说道:“继续!” 孙元化和徐光启强压心头的震惊与欣喜,继续往下看。 没看一会儿。 孙元化再次被惊到了,刚刚坐下,又猛地站起来。 徐光启皱眉说道:“云真人面前,怎能如此失态?” 孙元化却是充耳不闻,直勾勾地盯着云逍,颤声问道:“云真人所说的这种砂型铸造法和内模水冷法,当真可行?” 云逍笃定地说道:“切实可行!” 孙元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仰天大笑道:“我大明火炮,将无敌于天下矣!” 徐光启对于火炮铸造,却并不怎么精通,好奇地问道:“初阳,这所谓的砂型铸造法和内模水冷法,有哪些好处?” “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啊!” 孙元化由于太过激动,说话都有些哆嗦。 这也怪不得他的定力不够。 只要是了解这个时代铸造方法,就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了。 眼下在欧洲大陆,都是使用泥型铸造法。 孙元化学习西洋铸炮,也是使用同样的方法。 这种方法简单来讲,就是在铸炮之前,先制作好泥模。 泥模包括一个圆柱形的形芯和一个外范,烘干后分段翻制出两开或多瓣的泥型。 经过精细的雕刻和反复的烘干后,将炮身的铸型装配好,再将熔化的铁水浇注入铸型,制成大炮。 这种铸炮方法好处极多。 炮管壁薄,重量轻,造价低廉……因此泥型铸造法,在此时已经是世界顶尖的铸炮技术。 要知道,时至今日,也只有英吉利等极少数国家,掌握铁铸大炮的方法。 然而泥型铸造法,有几个相当致命的缺陷。 由于使用泥膜制造,炮身经常会出现凹凸不平甚至凹坑。 再加上大明此时炼钢多使用煤炭,北方的煤炭含硫较高。 高温下,硫与金属在空气中发生化学反应,生成新的硫化物。 这就导致炼成的钢铁杂质较多,延展性较差,脆性较高。 因此铸造的铁炮,存在一个相当致命而又普遍的缺陷——炸膛! 另外就是要耗时太长。 光是制作可用的泥模,就需要很长时间。 因为泥模需要等其自然风干后才能浇铸,模越大等的时间越久。 短则一月以上,遇上天气不好,几个月都是很正常的。 所以,铸一门炮往往要几个月,甚至是半年时间。 可即便铸出来了,次品率也非常高。 因为外范和形芯用粘土制作而成,透气性差,里面很难真正的干透,往往是外干内湿。 在浇铸时,这些湿气就会蒸发形成潮气,使火炮膛内出现大量的蜂窝状孔洞,导致火炮发射时炸膛的风险大增。 孙元化在他所编著的《西法神机》一束中称:铸百得一,即为国手。 意思是说,铸造一百门火炮,有一门合格的,这样的工匠都能称之为国手。 由此可见,泥型铸造法的合格率低到什么程度。 “有了这砂型铸造法和内模水冷法,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啊!” 孙元化挥舞着拳头,激动的难以自已。 第469章 大炮开兮轰他娘 看到孙元化兴奋的样子,云逍摇头一笑。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又被自己给装到了。 其实在1850年以前的滑膛炮时代,铸炮技术一直都没有太大的发展。 在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时候,英吉利的船炮与螨清炮台的大炮对决。 二者的差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夸张,更不可能是什么降维打击。 英吉利军队也并非是影视剧中描写的那样,对螨清的火炮视同无物,嗤之以鼻。 恰恰相反。 他们反倒是颇为畏惧,惊呼螨清火炮“猛烈”“历害”等字句,在他们的记载中屡屡可见。 并称赞螨清的许多火炮“都是造得很好的”,尤其是铜质大炮。 当然了,这并不否认螨清铸造火炮的工艺,要比西方粗糙。 世界大炮发展,之所以迟滞两百多年,原因很简单。 钢材冶炼,达不到融化浇筑温度。 没有铸炮用的钢材,怎么提高铸炮水平? 另外也没有大型的机械加工设备,因此无法锻造钢材,也就不可能有锻铁炮。 这两百多年的时间,一直使用都是铁铸技术。 对,就是用铁水浇筑的方式。 一直到1870年后,工业规模炼钢法出现,钢的成本大幅度下降,这时候才开始使用锻造钢管。 钢铁工业,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发展起来的。 云逍这个理工狗,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弄出后世的炮钢。 材料受限,大炮的威力,只能取决于铸造工艺。 大明现在使用的泥型铸炮法,一直延续到螨清统治时期。 到道光年间,嘉兴县丞龚振麟以铁代土,先用泥型翻制铁范,再用铁范铸炮。 这种方法的好处很多。 泥模铸造法的模具都是泥做的,只能一次使用。 铁模却可以重复使用,最多可使用一百次,如此就省去了制模时间。 且铁模远比泥模光滑,制成大炮,拆去模具后,炮身自然也光滑干净,不需修饰。 因此铁模炮大大提高了铸炮效率。 后世很多穿越明末的小说,都喜欢用这个办法,以便能快速装备军队。 然而云真人这个理工狗却十分清楚,这个方法有个最致命的缺陷,根本就不可行。 铁模铸炮从泥模铸炮的一模一炮,变成了一模多炮,大大提高了铸炮效率,节约了成本。 但由于铁模导热快,铸件冷凝快,导致铸成的大炮都是白口铁。 白口铁性脆,在发射过程中会产生裂纹,甚至有可能会炸膛。 大明的铁矿石硫含量高,再使用铁模铸炮,无异是雪上加霜,铸成的大炮就更不堪用了。 在历史上,铁模铸造法也只是昙花一现。 根本不可能像网文中吹嘘的那样大行其道,甚至是超越西方。 于是云逍毫不犹豫就放弃了铁模铸造法。 而是选取西方后来采用,并一直延续到后世的砂型铸造法。 这种生产工艺则相对简单,生产周期也大幅减少,成品率更高。 即便到了后世,很多汽车零部件都会用到砂型铸造。 (具体操作就不讲了,有兴趣的可以去查一查,免得水字数) 至于内模水冷法,又叫罗德曼铸炮法,是老米南北战争时期一名叫罗德曼的军官发明的。 这种方法也十分简单。 采用中空的模型,并在其中导入冷却水,可使铁质炮管自内向外凝固。 用这种方法所铸的大炮,可以大幅加快铸炮速度,并降低废品率。 更重要的是,可以大幅提升炮管寿命,耐用程度可达到先前的五倍至数十倍。 因此可以将大炮铸造的超级大,老米的508mm巨型岸防炮了解一下? 砂型铸造法和内模水冷法,在后世依然广泛运用于工业,云逍即使不懂造炮,也知道这两种方法。 二者相结合,无疑是整个滑膛炮时代最高的铸炮工艺。 没有之一。 孙元化是造炮的大行家,自然清楚其中的好处。 他说‘大明的大炮无敌于天下’,绝非是夸大。 要知道,这可是两百多年后的工艺! “单是提高铸炮工艺,还远远不够,最为重要的还是炮制!” 云逍想到鸦片战争中,中英大炮对决的惨败,郑重地提醒孙元化。 中英鸦片战争时期,中英之战多数是英军战船与清军炮台之间的对垒,火炮搏杀是唯一的作战方式。 螨清之所以一败涂地,最重要的原因,是火炮手工化不敌标准化。 清军的火炮都是手工制作的,因此参差不齐。 就是同一类型的火炮,尺寸都有明显的偏差。 而且火炮的战术分工也不明确,严重影响火炮的精度和威力。 英军火炮制作已实行了标准化、制式化,适合陆战、海战、攻城战和山地战等战术用途,整体水平明显高于清军火炮。 英军火炮注重以用途配套,射程与杀伤力远近兼顾,所以射程、射速、射击精度、机动性等明显高于清军。 这些火炮技术与性能的差异,对战争胜负的影响是致命的。 因此云逍很清楚,单是发展造炮工艺,还是远远不够的。 只有走上标准化、制式化,这样才能走上真正的科学发展之路。 “谨记云真人教导!” 孙元化当然清楚,云逍所说的‘炮制’对炮兵发展的重要性。 其重要意义,甚至超过火炮铸造工艺。 此刻孙元化满心的傲气早就化作了乌有,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给你半年时间,招募工匠,筹建铸炮工厂,试制新式火炮。” “要钱,给你银子,要人,给你人!” “半年后,我要看到新式火炮,一年内要装备到蓟辽军队中。” “三年内,至少要造出千门大炮!” “能否做到?” 云逍盯着孙元化,沉声说道。 孙元化仔细想了想,断然说道:“三年千门大炮太少,至少……三千门!” 他粗略地计算了一下。 只要不缺银子、人手,以云逍给的铸炮方法,一年铸造千门大炮,的确不是什么问题。 “事成之后,我向陛下为你请功,青史之上也将有你之名!” 云逍长身而起。 想到上千门火炮洗地的场面,他也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忍不住想要吟诗一首。 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 第470章 文贵武贱是一种病,得治 接着云逍跟徐光启、孙元化二人,又进行了一番长谈。 光是造出大炮,还远远不够。 这年代的火炮太过笨重,除了用于城防和战船,极少用于攻城。 至于野战,根本不现实。 相关的战术更是一片空白。 要想充分发挥火炮‘战争之神’的威力,必须在野战中发挥威力。 这就需要加强火炮的机动性。 目前只能是尽量降低火炮的自重,铸造大量小口径火炮。 同时还要在转战能力上下功夫。 这需要以后在实战中不断总结提高,云逍也只能给出一个大致的方向。 一番交谈下来,孙元化心中的傲气全无。 原本盘算好的一些计划,也彻底放弃……与云真人讲的这些相比,自己的那些构想,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献丑? 按照云真人制定的发展方向来搞,不出十年,大明的火炮将远远超越西洋。 也难怪云真人根本就不把西洋的科技放在眼里。 “你回去后,根据这个《纲要》,写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到时候我会署名,陈奏陛下。” 云逍的话,让孙元化大喜。 “至于你的官职,陛下自会安排,就不要主政一方了,当好你的炮兵司令。” “抓好火炮制造,以及炮兵训练等事宜,确保能够迅速投入辽东战场和水师战船。” 云逍给孙元化吃了一记定心丸。 孙元化连忙称谢。 徐光启点点头,不愧是云真人,知人善任。 孙元化并不适合主政地方,火炮才是他的专长。 结束交谈。 徐光启和孙元化告辞而去。 云逍离开吕祖宫,乘坐马车前往清华园。 途径钟鼓楼,一队骑兵迎面而来。 只有十几骑,行进间铁蹄轰隆,自有一股杀伐之气。 马上的骑士衣甲虽然有些破旧,上面有刀箭留下的痕迹,却个个雄壮威武,凶悍勇猛。 这十几骑显然不是京营的军士,而是来自边军。 边军中也只有关宁军,才有这样的雄姿。 由于忠烈祠大典在即,朝廷诏令各边军、卫所的将帅们入京观礼。 因此在京中看到关宁军铁骑,不足为奇。 “好一支威武之师!” 云逍见了在心中暗赞了一声,让车夫和护卫靠边避让。 如今在大明,能够让云真人主动让道的,还真找不出几个。 可对于军人,却是个例外。 骑队从马车旁经过时,云逍留意到每个关宁军骑士的左胸位置,都佩戴着小小的椭圆牌子。 牌子有铜质的,有银质的,为首的那名青年军官,佩戴的是一枚金质的,上面镶着玉。 这椭圆牌子,叫做功牌,正是云逍提议,兵政革新后新推行的军功章。 功牌分为金银铜三类,评定十分严格,非战功不能获得。 尤其是金质功牌,必须是战功显赫之极的战将才能颁发。 那领头的军官才是二十来岁,身着绘彪青袍,是一名正六品千总,又佩戴金质功牌,足见其不简单。 云逍还看到,这些关宁军骑士的怀中,都抱着一个磁坛,一个个神情悲戚。 云逍推测,他们怀抱着的应该是袍泽的骨灰。 关宁军绝大多数人是蓟辽人氏,年初开始的兵政改革之后,兵部从京营中抽调了大批将士进入关宁军。 一是防止关宁军头做大,日后尾大不掉,另外也是为了磨练京营。 因此有不少京城籍的军士,在辽东战场上阵亡。 这时,自另一头来了一顶两人抬的铁皮顶小轿朝着这边走过来。 为首的关宁军千总喝令后方军士退到一旁,下马侧立。 大明有着严格而又完整的‘交通规则’。 《大明会典》中规定,下级要给上级领导从侧立到回避不同程度的让路。 一品二品遇公侯驸马,引马侧立。二品见一品,二品趋右让道而行。 三品遇公侯驸马,引马回避。遇一品,引马侧立;遇二品,趋右让道而行。 云逍眉头一皱,却没有作声。 官轿在关宁军骑士旁边停下,从中走下来一个身穿深蓝色袍子、头戴黑色幞头的文官。 关宁军骑士纷纷躬身行礼。 文官倨傲地看了十几名关宁军骑士一眼,然后向那年轻千总漠然问道:“你叫什么?” 那年轻将官恭恭敬敬地答道:“末将辽东前锋总兵帐下千总官曹变蛟!” 文官又问:“你们不在城外驻扎,擅自入城做什么?” 曹变蛟答道:“奉命前往兵部公干。” 文官冷哼一声,“见到本官的官轿,为何不跪?” 大明官场上的礼节十分繁琐。 这个文官是个七品官,千总却是六品,按照礼制,官品低的要向高的行行两拜礼。 这文官竟然让那关宁军千总跪拜,显然是逾礼了。 可在如今的大明,却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 云逍目睹这一幕,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朱元璋以武功立国,给原来一起打下大明江山的旧部封官加爵,所有武官封王封侯。 文官跟武官比起来可没那么幸运了。 老朱规定,文官最多只能封伯,只有武官才能封到王,公,侯。 刘基很牛吧,贡献一点都不必这些武将来的少,最终也只封了个“诚意伯”。 随着进入太平年代,没了内忧外患,武官开始无用武之地,全国进入偃武修文的状态,武将的权利渐渐转移到文官手中。 朝廷内有兵部,朝廷外有巡抚,皆为文官。 正统时期,又增设大量的督抚,职权大的吓人,民政、军务全都管。 最终地方总兵只落得领兵打仗的任务,作战方法与策略,全都由文官督抚来设定跟执行。 自嘉靖以后,武官完全被文官碾压。 逢年过节,地方武官得去到文官家里拜节送礼,对文官卑躬屈膝,一味谄媚,以图免于祸难。 连戚继光这种大牛,为了确保不被文官在背后捅刀子,好专心对付盗寇,也得想尽千方百计去拍文官的马屁。 一个国家的武将沦落到这种境地,实在是可悲。 文人不知兵却做统帅,武将受牵制却不能施展,国家的军事力量自然就败落,又怎能不亡国? “文贵武贱是一种病,必须要狠狠地治一治……嗯,曹变蛟?” 云逍眼睛一亮,看向那年轻将官。 第471章 在前方流血,到后方流泪 曹变蛟,可谓是明末第一猛将。 黑水峪之战、潼关之战,曹变蛟作为前锋,擒拿“闯王”高迎祥。 追杀李自成二十七昼夜,衣不解甲,兵不下马,穷追猛攻,硬生生把李自成的军队打散,最终只带着七个骑兵(一说18人)仓皇逃跑。 后来的松锦之战,曹变蛟同主帅洪承畴被困松山。 清军重兵包围,明军无法突围,清军强攻也失败,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曹变蛟率领数百精兵,趁夜偷袭清军大营,劈杀建奴猛将彰古力,在建奴大营中如入无人之境,建奴上三旗精锐也难挡其锋芒。 曹变蛟率兵连续突破了三道防线,杀至皇太极营帐前。 只可惜曹变蛟被箭矢所伤,加上没有后续援兵,否则真有可能杀了皇太极,日后整个历史都将被改写。 后来松山弹尽粮绝,城池陷落。曹变蛟等一百多位将士宁死不降,英勇就义。 八千多守军,也一起被杀,仅剩下洪承畴、祖大乐(祖大寿的堂弟)被押往盛京。 这个曹变蛟,就是大明版的赵子龙。 没想到竟然会这里遇到他,云逍顿时来了精神,也不急着回清华园了。 众关宁军骑士就欲朝那七品文官下跪。 在大明,武官向官阶低的文官行跪拜之礼,并非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那文官觉得理所当然,军士们也习以为常,四周围观的百姓也是司空见惯。 曹变蛟稍作犹豫,沉声说道:“这位大人,若是在平时,末将跪你也是理所应当。然而今天末将护送袍泽骨函,恕末将不能全礼!” “拿死人的骨头灰来搪塞本官?” 那文官一声冷笑,“本官就是见不得你们这等下贱军户张狂的样子,今天你们不跪也得跪,否则本官直接告到礼部去,到时候连你们的总兵祖大寿,也吃不了兜着走!” 曹变蛟心中一沉。 这文官明显是故意找茬的。 原因很简单,忠烈祠的事情,将武官的地位抬到从未有过的地位,文官们自然是不服。 若是这七品文官真的借题发挥,朝堂的那些高官们随便找个由头,都会给祖大寿乃至关宁军带来滔天大祸。 这可不是什么胆小怕事,而是有前车之鉴。 孙承宗第一次经略辽东的时候,按惯例点验诸军,将此事交于时任兵部职方司郎中的孙元化操办。 孙元化分派各随员到各营分点。 其中有一随员名为袁崇焕,时任兵部职方司经历,七品官。 他被分派到一营中去点验。 该营的坐营官是一名都指挥使佥事衔的参将,正三品,按照礼制,自然无需向一个七品官行跪拜大礼。 袁崇焕直接下令随行标营兵,将这参将推出去斩首。 随从还真的这么做了。 事情传开,山海关诸军一片哗然。 孙承宗急忙安抚诸军,不花银子抚恤了这个参将的家属,并安排这个参将的儿子袭了其父亲的职位,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事后,袁崇焕也就是被孙承宗训斥了几句,袁崇焕也仅仅只是表示“自己有错”。 袁某人后来留下一句名言:“杀一武夫,如屠一犬尔。” 袁崇焕如此肆意妄为,目无法纪,后来杀毛文龙,自然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由此也可见武将的地位卑微到何等地步。 曹变蛟此时身在关宁军中效力,又怎能不知道这个事情? 这次要是不跪,等事情闹大,个人荣辱都不算什么,要是祖大寿甚至整个关宁军受到牵连,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放下骨函,跪拜!” 曹变蛟不再犹豫,朝手下军士沉声喝道。 “且慢!”那文官冷笑着说道:“就抱着跪,本官受得起!” 曹变蛟的神色一变,伸手握住腰间刀柄。 其他军士都是满脸惊怒,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 “你,受不起!” 清冷的声音传来,云逍举步走了过来。 那文官喝道:“你是哪个道观的,胆敢管本官的闲事?直接让道录司取了你的道籍!” 云逍充耳不闻,目光落在曹变蛟胸前的金质功牌上,问道:“朝廷为何授你功牌?” 曹变蛟挺起胸膛,傲然说道:“我率百骑袭扰建奴,亲手斩杀女真鞑子八十六人,并生擒一名固山贝子,因此获金质功牌!” 云逍露出赞许之色。 猛,不愧是大明第一猛人! 那文官被无视,顿时大怒。 就要发作时,身旁的一名随员慌忙拉住他,凑到他的耳旁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这官儿顿时如遭雷击,僵在那里。 云逍又看了一眼装有骨函的瓷坛,问道:“他们因何而死?” 曹变蛟答道:“力战鞑子而亡!” 云逍向着十几名军士长身一揖。 曹变蛟慌忙还礼,“小道长切不可如此多礼!” 云逍郑重地说道:“你们是大明英雄,这些都是为国战死的英灵,值得贫道一拜。” “谢道长!” 曹变蛟心中一阵感动,可想到那文官……咦,他在做什么? 就见那文官跪在地上,屁股快要撅上天了,身体如同筛糠一般剧烈颤抖着。 云逍俯视文官,漠然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文官战战兢兢地答道:“下官,下官主客司主事杨文敏……” “一个七品官!”云逍‘嘿’了一声,冷冰冰地说道:“杨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杨文敏额头贴地,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曹变蛟等军士都是惊诧不已。 这年轻道士是谁,竟然把这文官吓成这个样子? “将士们在辽东,为国浴血奋战。回到京城,却还要受你这等羞辱,连战死忠烈的骨函,你都不放过。” “他们在前方为国流血,到了后方,还要让他们流泪。” “区区七品官,也敢口吐狂言,当得起大明英烈忠魂跪拜?” “你不是喜欢让人下跪吗?那就在这里跪个三天三夜,然后到辽东军中效力!” 云逍森冷的语气跟刀子一般。 杨文敏觉得自己必须抢救一下,硬着头皮说道:“下官,下官所做所为,并无触犯纲纪之处,云真人也无权处置下官。” “没有触犯纲纪?” 云逍被气笑了。 第472章 国之英雄不可辱! “朝廷颁发功牌,是为了褒奖国之功臣。他们胸前佩戴的,是朝廷赋予他们的无上荣耀!” “朝廷兴建忠烈祠,专为供奉祭祀忠烈英灵,冬至的大典上,陛下将会率百官祭拜,足见朝廷对此事的重视。” “你却让这些佩戴大明荣耀的功臣,以及陛下和百官祭拜的英灵跪拜你,谁给你的胆子?” “定你一个藐视陛下,藐视朝廷,不为过吧?” 云逍俯视杨文敏,语气越发的冷漠。 杨文敏哑口无言,整个人几乎快要瘫在地上,大冷的天,后心竟被汗水浸透。 他哪里又不知道朝廷对武将的重视? 正是因为这样,才引起很多文官的不满。 今天碰巧遇上这群军汉,他忍不住就想耍个威风,以后也就有了在同僚面前吹嘘的资本。 谁能想到,竟然碰到了这个煞星? 要是遇上别人,哪怕是内阁首辅,多少还跟你讲点道理。 眼前的这位,可不是一位喜欢讲道理的主儿啊! 国公爷说杀就杀了,何况是一个七品芝麻小官儿? 自己也就是想装个逼而已,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拖到边儿上去跪着,别在这里挡道!” 云逍挥挥手。 早就急不可耐的杜大寒等护卫,上前架着杨文敏,跪在街道边。 杨文敏心如死灰,没有任何想要反抗的念头。 一顶藐视皇帝、朝廷的大帽子扣下来,罢官都是轻的。 跪个三天三夜,总不至于要了命,至少官身还在。 云逍看了一眼曹变蛟等人,不由得想到了后世某国金雕特种部队,被逼向暴乱的民众下跪道歉的事情,心中一阵叹息。 金雕特种部队受到羞辱之后,选择投靠敌国。 而大明的这些将士,受到的羞辱又何至于此? 而曹文诏、曹变蛟之流,最终却都是以死效忠国家。 反倒是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文官,要么是水太凉,要么头皮痒。 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其不公? “忠烈流血又流泪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因为……有我在!” 想到这里,云逍一扫心中郁结。 然后看向四周看热闹的百姓,指着曹变蛟等人,朗声说道:“仔细看着他们!” 四周瞬时安静了下来。 “军人,国之干城,邦之柱石!” “正是由于有了他们,在辽东金戈铁马,抛头颅,洒热血,我们才有今天的安稳日子。” “我们此时轻贱他们,等外敌兵临城下的时候,谁来为我们御敌,谁来保护我们的妻儿老小?” “他们在抗击建奴的前线流血,到了后方,却又要让他们流泪,天理何存?” “望你们牢记,国之英雄,不可辱!” 云逍声色俱厉,铿锵激昂。 曹变蛟等人感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际,眼睛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人群中很多人面露羞愧之色。 刚才杨文敏羞辱这些军士的时候,他们又何尝不是在一旁看笑话? “这位道爷说的太在理!” “他们在辽东杀鞑子,回来了反倒还要被这般羞辱,那还算是个人吗?” “各位军爷,刚才多有轻视,还望见谅则个!” …… 曹变蛟等人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一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等人群散尽。 他们这才发现,那替他们出头的道士不见了踪影。 一名军士不解地问道:“刚才那道士是谁?他又为何如此维护我们这些粗鄙军汉?” “那文官称呼他为云真人,除了大真人云逍子,还能有谁?” 曹变蛟看向云逍马车驶去的方向,满脸崇敬之色。 “原来是他就是云神仙啊!” “他就是那个,向陛下提议建忠烈祠的云真人?” “不光是忠烈祠,咱们能足额领到饷银,也全都是拜这位神仙所赐!” “真是该死,竟然忘了给神仙磕几个响头!” “天啦,我们今儿个走了什么大运,竟然碰到了神仙!” …… 曹变蛟悠悠说道:“何止是咱们走了大运,咱整个大明的武人,都要走大运了!” 大明的百姓喜欢看热闹,也喜欢传热闹。 这里发生的事情,迅速传遍四九城。 …… 兵部官署。 孙承宗带着祖大寿等辽东将帅,同尚书李邦华商议完事情,从官署中出来。 “忠烈祠大典在即,回去都要约束好下面的骄兵悍将,切不可惹是生非,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孙承宗一边走着,一边叮嘱几人。 他的担心绝不是多余的。 忠烈祠的事情,虽然无人敢站出来反对,但是文官们心里都是憋着一口气。 文贵武贱,这是大明两百多年来的惯例。 如今却建了个忠烈祠,祭祀战死的将士。 文官们都不曾享受这样的待遇,那些粗鄙武夫又何德何能? 甚至包括孙承宗,心中也颇有一些微词。 这是多年来形成的固有观念,与个人品性没有任何关系。 文官们现在正要找机会发泄心中的不满。 这时候要是将士们闹出点事情,等于是将把柄交到他们的手里。 祖大寿等人纷纷应诺。 这点分寸,他们还是知道的。 尤其是祖大寿,由于受袁崇焕的牵连,朝中盯着他的人可不少,这时候更要小心一点,该装孙子的还是得装孙子。 途中遇到很多兵部的官员。 祖大寿等人惊讶地发现,这些平日里眼睛长在脑门上的文官,竟然一个个都是客气的要命。 几人以为是因为孙承宗跟着一起的缘故,因此并未多做他想。 出了官署,碰到兵部的周侍郎正从官轿中下来。 “下官见过孙阁老!” 孙承宗的身份非同小可,这位周侍郎自然不敢托大,匆忙上前来见礼。 祖大寿等人忙在一旁跪下还礼。 二品的总兵,跪拜正三品的侍郎,一点毛病也没有。 谁知那周侍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在祖大寿跪下之前将其一把扶住:“几位大帅切莫如此,折煞下官了!” 祖大寿等人越发惶恐,更是要跪下。 周侍郎越发惊慌,使劲拽住祖大寿的胳膊。 这一幕,说不出的怪诞。 孙承宗眉头大皱,问道:“周侍郎,关宁将士何曾得罪过你?” 周侍郎忙道:“不曾。” 孙承宗道:“那你这又是何故?” 周侍郎苦笑道:“下官可不想跪个三天三夜,然后被发配到辽东军中效力啊!” 孙承宗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第473章 高大上,却不接地气 周侍郎将钟鼓楼那边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孙承宗等人说了。 “云真人这,这……唉!” 孙承宗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奈苦笑。 云真人行事,也真是太随性了! 那个名为杨文敏的小官儿,也就是羞辱几个军汉而已。 在大明,这还叫个事情? 对他训斥一顿也就是了,又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这下子好了,肯定会引起所有文官的不满。 虽说没人敢弹劾云真人,怨言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种得罪整个文官集团的事情,也只有云真人做得出来。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提高武将的地位,的确是很有必要。 可要是把武将抬的太高,到最后难以控制,来个藩镇割据,或者是陈桥兵变该怎么办? 祖大寿和其他总兵心中从未有过的畅快。 云真人,干的漂亮啊! 辽东将士们,提着脑袋跟鞑子拼命。 却根本不被文官当人看,被糟践不说,还时常被文官在背后捅刀子。 今天总算是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哪天去云真人那里,好好地给他磕几个头。 周侍郎意味深长地说道:“孙阁老,长此以往,武人可就难以约束了,怕是要出大乱子啊!” “云真人行事自有分寸,岂容你在背后说三道四?” 孙承宗训斥了一句。 周侍郎讪讪一笑,不敢再多说什么。 孙承宗上了官轿,思忖良久,心里面总觉得不踏实,于是朝轿夫说道:“去皇宫!” 来到皇宫,见到崇祯。 孙承宗见心中的顾虑,向崇祯说了。 “朕早有思量,孙卿不必多虑。” 崇祯不在意地一笑。 孙承宗的心思,又怎么不清楚? 屁股决定脑袋。 孙承宗的能力和忠心都没话说,可他毕竟是文官。 提升武将的地位,势必会触及到文官的利益,他自然是要替文官集团发声。 孙承宗说的倒是不错。 历朝历代的皇帝,无不对武将大加提防,防止威胁到皇权。 前宋如此,大明更是如此。 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勋贵集团受到重创,文官集团趁势而起,逐渐凌驾于武人之上。 到如今,武人再也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可现在却是不同了啊! 此时国家正是需要军人效命的要紧时刻。 不给他们应有的地位和待遇,谁替朕守江山? 况且现在威胁皇权的,可不是武人。 恰恰相反,而是文官! 叔父说过的‘挑担子’理论,可谓是金玉良言。 没了魏忠贤,朝堂失去了平衡,朕被文官玩弄于股掌之间。 要不是天赐给朕一个叔父,朕被卖了还帮你们数钱。 叔父提议建忠烈祠,果真只是为了收取军心? 是要扶植武人,来制衡朝堂啊! 文武相互制衡,这才是大明中兴的基础。 此时不拿武人来压你们,朕又怎么挑得稳大明这副担子? 叔父行事,羚羊挂角,不着痕迹。 今天的举动,看似是一时义愤,实则却是大有深意。 这是在帮朕敲打文官呢! 叔父完全是站在大明江山社稷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而孙承宗却是站在文官的立场。 二者一比,高下立分! 见孙承宗依然忧心忡忡的样子,崇祯笑道:“孙卿既然不放心,明天就随朕一起去一趟清华园,跟云真人说说这事情,另外大典的事情也要请他参详。” …… 第二天早上,崇祯微服出宫,带着一帮重臣来到清华园中。 三胞胎姐妹为几人奉茶,然后离开了花厅。 孙承宗调笑道:“云真人此行江南,斩获颇丰啊!” 温体仁等人也跟着一阵笑。 崇祯没敢笑,这种场合可不讲什么君臣,而是辈分。 自己这个当侄儿的,拿女人来打趣叔父,总归不大好。 一群老色批……云逍心中一阵鄙夷。 贫道这是救人于水火,哪有你们想的那么龌龊? 笑罢。 温体仁将忠烈祠祭祀的章程交给云逍。 云逍仔细地看了一遍。 整个程序的规格,仅次于祭祀太庙,程序繁琐而又复杂。 在高度重视礼制的大明,这是相当必要的,越是复杂,越是显得隆重。 如果办的太简单,也就失去了意义。 李邦华问道:“云真人可有需要补充的内容?” 云逍稍加思忖,答道:“隆重倒是足够隆重,高大上,却不接地气。” 崇祯等人面面相觑。 “建忠烈祠,举行祭祀,是为了凝聚军心,同时向世人彰显对军人的重视,宣扬忠君爱国。” “祭祀所用的礼制固然隆重,可军人和百姓们却感受不到,只是觉得热闹而已,因此要加入几个环节,有军人和百姓参与其中。” 云逍建议加上几个环节。 升国旗、齐唱国歌的仪式,必不可少。 皇帝要对观礼的军人、百姓讲话……就是像元首的演讲一样,要将民众煽动起来。 邀请立功将士、忠烈家属现场观礼,并列于大臣之前,以显尊荣。 加一个军人抱灵位入忠烈祠的仪式,立功将士代表发言,将士集体宣誓。 等等。 崇祯颔首一笑。 叔父,从来都没有让朕失望过! 温体仁抚掌赞道:“如此一来,将士和百姓必定会对陛下和朝廷感恩戴德,人人以保家卫国为荣。妙,妙不可言!” 张维贤等人也跟着连连点头。 不得不佩服,云真人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并且把人心全都给摸得透透的。 可以预想的到,按照云真人说的这些操作下来,可远比古板、沉闷的祭祀,效果要好多了。 “云真人的妙招,必定能收到奇效,老夫深为钦佩,也极力赞同。” 孙承宗先是赞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可如此一来,就怕武人将来会日益骄横,朝廷难以驾驭。云真人可有良策?” “害怕宝剑伤了自己,就故意让宝剑生锈,甚至是毁了宝剑的锋芒,岂有这样的道理?” “宋朝就是这么做的,结果就有了靖康耻,最终陆秀夫背着幼主投海殉国。” “文官压制武将,是真的担心武将们造反,还是以此为借口,保住自己的权势?” 云逍一声冷笑。 孙承宗哑口无言。 云真人说话,还真是一针见血。 崇祯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煤山的那棵歪脖子槐树。 第474章 云真人谈兵政,搬个小板凳认真听讲 “今天正好无事,那就跟你们说一说兵政的事情。” 云逍觉得很有必要,给崇祯和几位重臣灌输一些后世的军队理念。 以前不管是李邦华在京营的兵政革新,还是孙承宗在辽东的军务部署,以及傅振商在南直隶的兵务整顿,都是头痛治头脚痛治脚、治本不治根的应急之举。 如今大明的局势,已经初步稳定。 建奴被断了晋商的供血,孙承宗、卢象升不断袭扰,让建奴顾此失彼,加上建奴内部又内斗不休,暂时还威胁不到大明的国本。 西北的民乱虽然尚未完全平定,跟历史上那样愈演愈烈,最终呈燎原之势,已经不可能再现。 因此可以着手大刀阔斧地改革兵政。 云真人虽然不懂兵政,可没吃过猪肉,却总见过猪走路。 后世军队建设的基本理念,却多少还是知道的。 此时给他们指出军队建设的大方向,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 “云真人且慢!” 不等云逍开口,李邦华忽然开口。 然后他让仆役找来纸笔,准备将云逍讲的东西记录下来。 云逍点点头,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总是能讨老师喜欢。 崇祯等人也都洗耳恭听。 “刚才说了,军队是国之利刃,万不可废!” “因为担心武将造反,而处处压制武将,甚至将其视作猪狗牛马,如同因噎废食,万万不可取!” “宋太祖杯酒释兵权,虽然避免了再有黄袍加身的事情发生,却也导致三百多年的弱宋!” “因为担心武将做大,默许甚至是指使文官陷害狄青、岳飞等名将,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更不能有!” 云逍算是给崇祯留了点情面,没有说老朱的事情。 他为了给孙子铺路,杀光了身经百战的名将,结果又如何? 孙承宗正要开口。 云逍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接着说道:“将领拥兵自重,导致藩镇割据,甚至威胁到皇权安危,自然是不得不防。” 崇祯身子前倾,问道:“可有两全之策?” 云逍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有!” 崇祯大喜。 孙承宗、李邦华是知兵的,见云逍说的如此果断,都是觉得不可思议。 既不能压制武将,又要防止武将拥兵自重,这本来就是相互矛盾的事情。 从古至今,哪里有什么两全之策? “为了保证宝剑不会伤到自己,通常会将宝剑收入剑鞘中,杀敌时宝剑才会出鞘。” “军队也是如此,必须要建立合理的军制,防止军队作乱。” 云逍的语气笃定而又透着自信。 后世的那些大国,为什么没有军队造反? 就是因为有合理的军制,让军队失去造反的可能。 比如那场轰动全世界的叛变。 那位国家副统帅、军队总指挥,真正的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可他叛逃时,连一个班的兵都带不走。 这就是军队组织架构在发挥作用,杜绝了军事政变的一切可能性。 “愿闻其详!” 崇祯显得十分急切。 没有哪个皇帝,不担心军队会威胁到皇权。 “只要牢牢把握四个原则,军队就绝对反不了。” 云逍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侃侃而谈。 “其一,以文制武。” 这一条倒不是什么秘诀。 从宋朝到大明,这一手玩的炉火纯青。 到了后世,同样也采取的是这种策略。 世界大国,军队的最高领袖都是国家元首,国防部长都是文官。 虽然有个别例外,但国防部是空架子,不负责军队的日常管理。 而在一些小国,为什么经常发生兵变? 就是因为这些国家搞反了,不是国家元首兼任军队领袖,而是军队领袖靠政变当上了国家元首,成了事实上的军政府。 “宋朝以及我朝,以文制武的总体思路是对的,却过犹不及,演变成了以文压武。” “文官为了谋求利益,肆意打压武将,最终导致军队不堪一击,甚至整个民族的尚武精神也被磨灭殆尽。” 崇祯听到这里,大有深意地看了孙承宗一眼。 孙承宗心中一阵苦笑,这还没打算为文官出头呢,都被陛下给惦记上了。 “人事决策权!” 云逍又道出第二条原则,“将官的升迁任免以及奖惩,必须牢牢抓在朝廷手中。” 接着又是一番详细解说。 军队之所以会不听朝廷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军队是将领的私产,军人是将领的私兵。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宋朝有岳家军,大明有戚家军。 称呼某一支军队的时候,往往直呼主帅的名字,例如马世龙部、祖大寿部。 这是因为,军队完全是以将领为核心组建而成的。 士兵招募,普通将官任免,都是由高级将官说了算。 这就导致将官、士兵只认将领,而不认皇帝和朝廷,形成一个个难以掌控的军头。 此时的大明,这种现象尤其严重。 真正到了国家危亡的紧急时刻,若是将领忠心耿耿倒还没什么,要是将领稍有一点私心,那后果就相当严重了。 后来决定大明存亡的松锦之战,大明之所以惨败,正是因为各个军头为了私利,无视洪承畴的军令各行其是,导致一败涂地。 再比如后来的吴三桂、左良玉。 清末的时候,袁大头在小站练兵,就天天给士兵们洗脑:“穿袁大帅的衣,吃袁大帅的饭,为袁大帅打仗!”。 等到辛亥革命爆发,朝廷下多少特使都没用,只有袁大头能够指挥的如臂使指。 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实在是不要太多。 而现代军队里,任何军官的任免都要层层审批,哪怕是连级兵力的调动,也需要高级别的批准。 而部队主官更是经常更换,也没有自己所辖部队的军官任免权(只有建议权)。 所以后世的军队,绝不可能成为将领的私产。 “不光是领军将帅,文官同样是如此!” 云逍看了一眼孙承宗。 孙承宗的头皮一阵发麻。 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怎么又被云真人给盯上了? 第475章 理想信念无敌 孙承宗当然清楚,云逍指的是什么。 当年袁崇焕还只是兵部七品官,却因为礼节上的争执,直接杀了三品参将。 事后孙承宗私自让那参将的儿子,顶替了父亲的职务。 这不是将军队视作私产,又是什么? 这种犯忌的事情,以后是万万不能再做了啊! 崇祯暗暗将这一条牢记在心中。 李邦华心中一阵赞叹:“云真人针砭兵政时弊,直指要害,我在京营中的那些手段与之一比,如同隔靴挠痒!” 他整顿兵营,无非是清理占役、虚冒等积弊,以及整训军士。 哪能有云真人这般高屋建瓴? “其三,财权。” 云逍又是一番解释。 军队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军队反叛的底气,主要是能掌握财权。 从古至今,都喜欢搞军政一体。 从最早的诸侯,到州牧太守、节度使,再到如今的巡抚总督,总是兼任着地方的军政长官。 既掌握军权,又掌握地方行政,更重要的是掌握财权,俨然独立王国。 而如今军队的后勤模式相对简单。 只要有口粮食,找几个铁匠能造武器,一支军队就差不多了。 因此只要掌控地方财权,军队造反很容易。 放在后世,你造个反试试看? 后世军队的后勤,是一个空前庞大复杂的系统。 各式装备需要举国协同配合,靠一个地方是无论如何搞不定的。 而更重要的是,后世军队跟地方行政完全脱离关系。 军事行政是完全绝缘的两条线,从根本上避免了军队和地方混为一体的传统。 说到这里,云逍忍不住笑了笑,“这次皇帝陛下委任我为浙直总督,总揽七省军政大权,可是犯了大忌啊!” 崇祯苦笑。 除了叔父,朕又怎么会将如此大权交于他人? 温体仁等人都不敢作声。 “最后一条,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条!” “只要这一条做好了,不仅不用担心军队造反,还可以将大明军队,打造成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 云逍的话,让崇祯等人惊异不已。 张维贤奇道:“云真人莫非有什么仙法,让军队忠心耿耿,还能刀枪不入?” 想屁吃呢……云逍淡淡地说道:“没有,以前没有,今后也更不会有这样的仙法。” 崇祯急不可耐地问道:“是什么法子?” 云逍反问:“蒙元当年横扫天下,铁骑所到之处,无不披靡。太祖当年靠一帮吃不饱饭的农民起事,却为何能推翻强大的暴元统治,夺得天下?” 崇祯想了想,答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太祖当年得了民心,自然战无不胜。” 云逍一阵呵呵。 说的真吉尔漂亮,却都是一些废话。 云逍看向几名大臣,问道:“当年的红巾军军歌,有谁知道?” 几人面面相觑。 温体仁道:“史书上并未记载,红巾军有什么军歌。” 网文害人不浅……云逍淡然说道:“我倒是记得,给各位唱来一听。” 崇祯等顿时来了兴致。 云真人唱歌,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云逍清了一下嗓子,高声唱了起来: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这首《红巾军军歌》,云逍以前在网上听过,也唱过,因此记得十分清楚。 现在看来,显然是后人的伪作。 云逍的嗓子……这个,不说也罢。 几人听在耳中,依然觉得荡气回肠,慷慨激烈,情不自禁地一阵热血沸腾。 张维贤恨不能这就提刀奔赴沙场,同鞑子厮杀个痛快淋漓。 云逍问道:“现在你们明白,太祖当年为何能够打败蒙元了?” 崇祯不假思索地答道:“太祖当年提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凝聚了军心,这才所向无敌。” “不错!” 云逍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说准确一点,就是理想信念!” “太祖成功为将士们,树立了坚定的理想信念,即使血染沙场,也是义无反顾!” “任何一支军队,一旦有了理想信念,必定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云逍不由自主地想到后世的军队。 从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华.夏军队和西方列强打仗,每战必败。 而且败的非常惨,自己全军覆没,别人却只是死几个人的那种惨败。 时隔一百年,在半岛之上,华.夏军队与世界第一强国交锋。 并且还是经历了二次大战洗礼,装备着世界上最先进武器的军队,还带着一大帮小弟。 最后硬是打得第一强国,不得不在停战书上签字。 百年时间,不,实际上只有短短二十多年的时间,曾经不堪一击的华.夏军队,又是怎么会发生如此巨大的蜕变? 真相只有一个,理想信念! 北伐的时候,革命军只有8.5万人,去讨伐80万装备精良的北洋军队。 短短半年时间,北伐军兵分三路,分别灭掉了两湖、江西以及福建的军阀。 这还是把行军的时间也算在内。 什么叫摧枯拉朽? 什么是碾压式的战斗? 其原因是什么,无非是理想信念。 后来校长带着60万大军,跟80万军阀联军展开中原大战。 装备更加先进了,军队人数更多了。 结果反倒差点打输了。 最后校长不得不拿出专长,使用政治手段,才勉强获得了面子上的胜利。 这又是为什么? 无非是校长把军队变成了自己的私产,军队不再为理想信念而战,而是为了钱而战。 为钱而战的军队,一旦出现伤亡,或是失去指挥官,就会一哄而散。 为信念而战,哪怕还剩最后几个人,依然能坚持战斗。 同样是校长的军队,在抗战的时候能用血肉之躯,去硬抗小日子的坦克。 同样也是因为有了信念。 云逍看向崇祯,谆谆善诱:“如今大明的军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理想信念,才能变成无敌于天下的强军?” 崇祯和大臣们陷入沉思中。 第476章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温体仁说道:“为陛下、朝廷效忠!” 马屁精……云逍‘呵’了一声。 如今的大明朝廷,早就烂透了。 老朱家的皇帝,也没有几个靠谱的。 指望将士们把效忠皇帝和朝廷,当做是理想信念? 日鬼弄棒槌,糊弄鬼呢! 张维贤等人都不敢做声。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敏感了。 弄不好会让陛下猜忌,还是闭嘴的好。 崇祯不解地问道:“叔…云真人,元辅所言有何不妥?” “不是不妥,而是大为不妥!” 云逍觉得很有必要,给崇祯和几个大臣洗洗脑。 “可以用忠君思想来控制军队,却绝不能当做是军人的理想信念。” “忠心,绝不等同于理想信念。忠心只能保证军队不会反叛,却无法激发军队的斗志!” “当一支军队为个人所有,兵为个人私产,就会让军队一切向钱看。当兵就是为了吃饷,军队是给皇帝个人打工的。” “到时候哪怕是皇帝,要想调动手下的军队,也得要用银子开路,喂饱了将领,再喂饱士兵,军队才愿意战斗,并且战斗意志也十分有限。” “这也是以往很多战争当中,将领必须通过重赏来激发士兵的血性,如果拿不出钱,就只能靠屠城的诱惑来激励军队,否则军队的战斗意愿就极其低落。” 云逍不怎么懂得治军打仗。 但他十分清楚,封建军队与后世现代军队之间的本质区别。 封建的军队,控制将领士兵的方法,还是采用封建领主的思想,整支军队上上下下,只听某一个人的。 因此所有当兵的都抱着一个理念,当兵是为了吃饷。 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就拿那一点饷银,犯不着把命都搭上。 在后世的讨逆战争中,鞭子军和的歪鼻将军数万军队,在京城周围混战十一天。 双方一共打了300多万发子弹。 这样的战况,是不是相当的激烈? 最后统计战亡人数,把全世界都给惊呆了。 共计死亡28人! 就这,因为死了20几个人,鞭子军全军覆没,大清又亡了一次。 是不是很有喜感? 300多万发子弹,打死28人,这让后来穷困潦倒、提倡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的无敌之师,又情何以堪? 究其原因,无非是当兵的把打仗当成是打工,放枪可以,拼命的不要。 以大明现在的状况,继续延续以往的军制、思想,只能是越发糜烂。 即使进行大刀阔斧的革新,最终还是会踏入以往的循环当中。 要革新,就必须从革新军队的思想,树立牢固的理想信念开始。 云逍身为穿越者,这是他的使命所在。 云逍敲了敲椅子扶手,“开动脑筋再想想,让军队树立什么样的理想信念,才能让将士们慷慨赴死,而无所畏惧?” 崇祯的脑海中,浮现出太祖朱元璋当年的《奉天讨元北伐檄文》。 在整个檄文中,并未提及一句,要天下人效忠于他,而是为民族、为天下百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崇祯又联想到,如今大明的内患外辱,心中很快就形成了结论。 “为中华,御外侮!” “为大明,击胡虏!” “为百姓,守安宁!” 崇祯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好!” “陛下圣明!” 温体仁、张维贤等人齐声叫好。 孙承宗也拍案叫绝。 “民族有了,国家有了,百姓也有了,大善!” 云逍赞许地看着崇祯。 终于忽悠……洗脑,不,教育成功了。 云真人倍感欣慰! 崇祯心中颇为得意。 朕也有很有才学的! 云逍说道:“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崇祯心中默念了几句,颔首道:“日后大明的军队,就以这八字治军!” 大臣们纷纷称善。 在这‘朕即天下’的时代,国家和皇帝、朝廷是一体的,崇祯和大臣们自然不会排斥。 并且这八个字,与儒家提倡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间并无冲突,反倒是延续和细化。 因此很容易被天下人接受,也容易被将士所接受。 “光是空喊口号,肯定是不行的。” “还需要向军人灌输国家民族的观念,让他们明白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以理想信念将他们凝聚在一起,这样的军队,即使战斗到最后一人,也绝不会崩溃!” 云逍继续给几人洗脑。 效果很明显,崇祯和大臣们纷纷点头。 “最重要的是,要让军人享受与职责相对等的地位和荣耀。” “保家卫国,士兵们连个家都没有,怎么去卫国?” “朝廷把他们当做是牛马一样使唤,他们又如何会认同这个国家?” 云逍的这番话,让崇祯深以为然。 孙承宗也算是被彻底说服。 接着云逍又谈了兵政改革的大致框架。 从军事领导体制、军队的组织体制与编制、后勤保障、兵役制度、军法体制等方面。 云逍不是内行,也只能说出一个大致的方向。 孙承宗、李邦华这两个行家,都是大开眼界,赞叹不已。 “其他体制,都可以一步一步来,但是有一件事,要立即着手安排。” “将政委……不,从文官当中遴选一批军政官,落实到军队的最底层!” 这一武装思想、克敌制胜的法宝,云真人自然不会忘记。 “军政官?” 崇祯等人面面相觑。 孙承宗眉头大皱,说道:“这与监军有何分别?” 为了确保皇权对军队的绝对控制,大明自永乐年间开始实行监军制度。 随后的历代皇帝,无不大力完善和强化监军制度,逐渐形成了庞大而又严密的宦官监军网络。 无论是镇守军,还是卫所军,或是京营军,宦官监军的势力无处不在,上至都督,下及把总,各级将领均处于监军的有效监管之下。 大明之所以皇帝能长期控制军队,未出现武将专军乱政的局面,监军制度是一个重要因素。 然而监军制度的弊端,也是十分明显。 第477章 打造无敌之师绝不是梦 过度压制和打压武将,通过监军制度,削弱和剥夺军队统帅的权力,怎么可能建立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这就跟把老虎的爪牙,全都给捆绑起来,又如何去与野兽厮杀? 大明中后期,倒是也出现了如戚继光、李如柏等名将。 但是与明初猛将如云相比,可就差远了。 究其根源,也正是监军制度的原因。 统兵作战的武将处处受限,不能像徐达、常遇春等名将那样,在战场上发挥自如,自然发挥不出才能。 将熊熊一窝,军队的战斗力自然会因此大打折扣。 更为要命的是还不是这个。 监军的文官、太监,对领军统帅指手画脚,外行指挥内行。 甚至是争权夺利,拖后腿、使绊子,在背后捅刀子,导致军队大败的事情屡见不鲜。 这样的现状,崇祯也许不大清楚,孙承宗却是心知肚明。 然而关系到军权归属的事情,哪个敢多嘴? 这种事,也只有云真人敢提,并且提了还能见效果。 可军政官又是个什么鬼? 崇祯等人诧异地看向云逍。 所谓的军政官,换了个马甲,他还是监军啊! 不是说不能继续压制、打压武将的吗? 怎么又提出这样的主意? “大明的监军制度,束缚了武将的手和脚,自然要不得。” 云逍十分肯定地说道。 在军队中,外行指挥内行,是大忌。 所以《孙子兵法》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可历史上的崇祯是个疑心重的皇帝,或是亲自插手,或是安排太监插手行军打仗的事情。 这才导致洪承畴在松锦大战中的惨败,以及卢象升的惨死。 因此大明的监军制度必须废掉。 但是领军的将帅失去监督和制约,却又万万不行,后来的吴三桂、左良玉,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我所说的军政官,与监军可是完全不同。” 云逍摇头一笑。 把政委和监军混为一谈,未免太小看伟人的大智慧了……政委制度虽然起源于大毛,真正发扬光大却是自伟人之手。 接着云逍一番耐心解释。 监军,只负责监督主帅,并插手军事决策。 而军政官,其职责却比监军要宽泛的多。 军队实行“双长官制”,主官分为两部分,军事主官与政治主官。 二者在级别上是平级的,但是职责各有侧重。 军事主官负责军事指挥,只要是作战的事情,都由他说了算。 军政官则是负责政治工作。 啥,不知道什么是政治工作? 管军人的思想、军纪、委任升迁、生活、训练等等。 一句话,军事主官负责下达军令。 只要是行军打仗方面的事情。部队要做什么,打谁,怎么打,都是军事主官说了算。 而军政官专管军政,主管军队建设的问题。 遇到打仗的时候,军政官必须服从军事主官的命令。 但是军政官有“一票否决权”。 军政官认为军事主官的命令有问题,可以直接冻结命令,并且将这件事上报。 如果上面认为军事主官的命令有错,就会对其进行处罚。 但是军政官如果胡乱动用自己的权力,也会受罚,所以不敢擅自使用否决权。 关于军队建设的所有事务,则是必须听军政官的。 尤其是人事以及军纪执行方面,军政官则是有着决定性的权力。 崇祯等人总算是听明白了。 然后几人陷入长久的沉思当中。 孙承宗、李邦华率先想透其中的妙处,不约而同地看向崇祯,眸子里满是振奋与激动之色。 “孙阁老,你来说说这个军政官制度,有何好处?” 崇祯对于军政是个外行,只觉得这个军政官制度很厉害……叔父提出来的,那肯定非同凡响。 可具体厉害在哪里,却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孙承宗是老军务了,接过话头侃侃而谈:“其一,军政官制度,能够确保军队忠于陛下和朝廷,彻底杜绝将帅谋反的可能性。” 崇祯点点头。 两个主官并立,一个管打仗,一个管建设。 一文一武,一前一后,相互制衡,哪一个想造反都不可能。 “其二,主官与军政官的职权分明,主官可以专心打仗,杜绝了以往外行指挥内行的事情的发生。” 这个更好理解。 打仗的事情全归武将,文官或是太监也就没了指手画脚的权力。 “其三,按照云真人所说,军政官主抓将士的思想,如此一来,军心就能拧成一股绳,战力自然是非比寻常。” “一个军政官制度,解决了古往今来的大难题,云真人,真乃旷世奇才!” 孙承宗赞不绝口。 绝了,这个军政官制度,简直是绝了! “事情还没那么简单。” 云逍毫不客气地泼了一瓢凉水。 “首先军政官选拔上,必须慎之又慎,不仅要忠君爱国,还得懂得军务。这就需要朝廷专门选拔、培训。” “其二,军政官要能够吃苦耐劳,与士兵同甘苦共患难,切不能跟以往的监军一样,到军中作威作福,否则还是走到以前的老路上。” “其三,相关的体制必须要跟上,否则很容易引起主官与军政官相互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 一番话,让崇祯等人连连点头。 云逍接着说道:“可以先练一支新军,将以上所说的种种举措予以试行,然后再逐步推行,切不可操之过急。” 崇祯手掌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沉声说道:“就照此来办,内阁、兵部先拿出一个章程,从各地抽调一万精锐组建新军,试行各项新政。” 温体仁、李邦华连忙应承下来。 “切记!” “军队改革,必须动真格的,分‘羹’而不动‘奶酪’的变革,打造不出一支无敌之师,所谓大明日不落,更是一句空谈!” 云逍看了崇祯和孙承宗,郑重地叮嘱道。 他实在是太清楚大明的军队了,一旦改革,就会触碰到无数人的利益。 要是皇帝不铁了心,最终再好的规划都会落空。 提到‘大明日不落’,崇祯当即就不困了,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说道:“破釜沉舟,在所不惜!” 孙承宗等人也都面露决然之色。 大明日不落啊,这是多大的诱惑? 第478章 国之英雄,理应礼敬 几人又就兵政的事情商谈了许久,见天色不早,崇祯和大臣们这才离去。 出了清华园,崇祯乘车先行回宫。 “云真人所学,无所不包,古之圣贤,望尘莫及啊!”温体仁回头看了一眼清华园,发出一声由衷赞叹。 “昨日云真人惩处那杨文敏,老夫还觉得,他行事过于随性。” “今日看来,却是老夫狭隘了。云真人高屋建瓴,心怀天下,我等只是谋事,而他谋的却是万世之基啊!” 孙承宗这个老狐狸,此刻也是心服口服。 张维贤与李邦华都是满脸振奋之色。 云真人所说的种种兵政革新举措,若是真正推行开来,大明军队恢复,不,超越立国之初的水平,绝非痴心妄想。 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诸位,云真人已经给咱们指了一条明路,该怎么走,就要看我等的了。” “做不好,我等愧对云真人,更是愧对陛下、朝廷。” “若是按照云真人所言去做,我等将开古往今来之先河,日后必定会在青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望我等共勉之!” 温体仁向其他人拱手说道。 孙承宗等人感到心头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浸淫官场多年早就心如止水的内心,此刻却是豪情满怀。 …… 数日后。 通州,潞河驿。 这里被称之为京门首驿,是一个很少见的水陆两用驿站。 由于冬至将近,奉旨入京参加忠烈祠祭祀大典的文武官员越来越多。 加上从通州到京城的运河几乎干涸,又结了冰,从南方来的官员只能在潞河驿下船,转旱路入京,因此驿站这些天都是人满为患。 今天驿站又迎来了一拨官员。 一共有十几人,此时天气异常寒冷,哈口气都成结成冰,这些官员多数都是衣衫单薄,显然是来自南方。 驿夫忙迎上前去。 不等驿夫开口,一名身穿五品武官官服的大汉,一边跺着脚,一边骂骂咧咧地吩咐道:“赶紧准备好上房,准备热水、火炉,娘的什么鬼天气,大爷都快被冻死了!” 驿夫赔着笑脸说道:“实在是抱歉,驿站里的客房都住满了,各位大人还是请去外面的客栈住宿吧!” 那大汉顿时大怒,一把揪住驿夫的衣领,“老子千里迢迢从福建赶到这里,天寒地冻的,你竟然要让老子去住客栈?” 旁边一名长相俊秀的青年男子喝道:“曰蟠,住手!” 这青年男子,正是威震大海的海贼王、大明福建水师参将郑芝龙。 朝廷要举行忠烈祠祭祀大典,郑芝龙奉命入京。 随行有郑芝龙的胞弟郑芝虎,以及儿子郑成功,阎应元也在其中。 “罢了,咱们还是出去住吧!” 阎应元在一旁劝解道。 澎湖海战之后,阎应元被朝廷调到孙传庭手下任职,担任布政使左参议,从四品。 他本来是从七品官,一下子提到从四品,可谓是一步登天,一下子升的这么快,连他自己都是迷糊的。 不过阎应元并未在福建布政司做事,而是常驻郑芝龙水师,除了沟通联络以外,自然也有监督郑芝龙的意思。 郑芝虎叫嚷道:“老子今天还非要住这里了,腾房,马上给老子腾房子!” 他本来就是海盗出身,无法无天惯了,被招安时间尚短,海盗习性不改。 本以为当了官,这次入京可以威风一次。 然而大明的武官地位卑微,况且他们都是海盗出身,自然被文官瞧之不起。 这一路上,一行不仅没有受到什么礼遇,反倒受了不少文官的窝囊气,要不是阎应元随行,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 郑芝虎的性情暴烈,本来就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在驿站再也按捺不住,彻底爆发了出来。 驿站的驿丞闻声匆匆赶来。 不管怎么解释,郑芝虎依然坚持要住驿站。 “驿站的正房里面,住着南京来的一位尚书大人,东、西配房中,一位是三品布政使,一位正四品知府大人。这位大人,你想赶走哪一位?” 驿丞也被惹毛了,对郑芝虎一阵冷嘲热讽。 郑芝虎彻底哑了火。 官大一级压死人,无论是哪一位,都把他们给压得死死的。 按照官场的规矩,郑芝龙这个三品参将,见了四品的知府还要下跪行礼。 “咱们走!” 郑芝龙阴沉着脸,转身就走。 众人跟着他一起朝街市上走去。 驿丞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在京畿这块地上,天上掉块砖都能砸死几个三品大员,一个三品参将也敢耀武扬威?” 郑芝虎等人大怒。 郑芝龙脸色铁青,加快步伐。 郑芝虎在一旁嘀咕道:“在大海上讨生活的时候,咱们是何等的威风,如今当了官,反倒是受不尽的窝囊气,还不如回去干咱们的老本行!” “闭嘴!” 郑芝龙厉声呵斥,心中却是气馁不已。 被朝廷招安之前,纵横四海,不折不扣的海上王。 如今受了招安,并且还为朝廷立下泼天大功,没想到处处低人一等,住个驿站都要受这样的鸟气。 投靠朝廷,难道是错了? 阎应元看到郑芝龙的神色,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寻思着用什么法子开导一二。 就在这时,一名官员小跑着从后面追上来,大声叫道:“请问可是郑芝龙郑将军,和阎应元阎参议?” 郑芝龙等人停住脚步。 阎应元答道:“本官正是阎应元,这位便是福建水师参将郑将军。” 那官员说道:“下官南京兵部郎中,奉尚书傅大人之命,请几位入住驿站。” 郑芝龙等人神情顿时肃然。 南京兵部尚书,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正二品大员,并且是手握兵权的实权人物。 并且尚书傅振商还深受云逍子器重,日后必定会位列庙堂。 郑芝龙诧异地问道:“驿站不是已经住满了吗?” 那官员答道:“尚书大人说,郑将军在澎湖与红夷、佛朗机一战,扬我大明国威,乃是国之英雄,理应礼敬。因此尚书大人决定为郑将军腾出驿站正房,请将军一行入住。” 郑芝龙等人全都呆愣在那里。 第479章 为国为民,死有何撼? 郑芝龙回过神来,连忙推辞道:“末将只是三品参将,又怎敢让尚书大人腾房?” 身为称雄碧波、纵横四海的霸主,郑芝龙可不是简单人物。 文官的嘴,就是哄人的鬼,听听也就是了,要是当真……五峰船主汪直是怎么死的? 那官员笑着说道:“郑将军何不去拜会尚书大人,亲自与他面谈?” 郑芝龙拱手道:“正要拜见尚书大人!” 这么好结交朝廷大员的机会,郑芝龙自然不会错过。 云逍子执掌东南七省军务,自然也包括郑芝龙的水师,算起来郑芝龙与傅振商都算是云真人的下官。 此时在这里相遇,不见面肯定是有些说不过去。 郑芝龙等人重回到驿站。 他带着阎应元、郑芝虎以及郑成功,前去拜见傅振商。 见礼之后,郑芝龙向傅振商介绍其他人。 阎应元正要上前参拜,傅振商上前双手将其扶住:“不必多礼,阎参议之名,本官早就如雷贯耳!” 阎应元一阵愕然。 自己以前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晋升福建布政司参议,也才是从四品,怎么也不到让一位正二品尚书如雷贯耳的地步。 傅振商笑道:“阎参议俘获佛郎机旗舰的显赫,本官早有耳闻,打心底极为钦佩,并且云真人也多次向本官提及,对阎参议赞不绝口。” 阎应元露出惊喜之色:“云真人也知道我阎应元?” 傅振商道:“那是自然,云真人对阎参议可不是一般的赞赏。” 阎应元大喜。 郑家兄弟都是艳羡不已。 傅振商看向郑成功:“这位想必便是陛下赐名,郑家少爷郑成功?” “我就是郑成功。” 郑成功答道,然后满脸期待地问道:“云真人知道我吗?” 郑芝龙赶忙呵斥:“福松,不得无礼!” 此时郑成功只有六岁,傅振商自然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礼节。 他笑着答道:“云真人不仅知道你,据本官所知,连你‘郑成功’这个名字,都是他向陛下提议,然后由陛下赐名。” 郑成功攥着拳头,兴奋的小脸通红,眼眸中异彩闪动。 郑芝龙也是大喜过望。 他将这个儿子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如今儿子竟然能够得到云真人如此看重,以后的前程肯定是稳了。 这时下面的人前来禀报,房屋已经腾出来了,请郑芝龙一行入住。 郑芝龙没想到,傅振商竟然当真是要腾房子,连忙推辞。 傅振商笑道:“本官在驿站已经歇息了半天,正准备赶路去京城。郑将军就不必谦让了!” 郑芝龙当然知道他这是托词,心中感动不已,同时越发困惑,“尚书大人如此礼待,末将惶恐。” 傅振商没有答话,从桌上拿起一份报纸,递给郑芝龙,“这是今天刚出的报纸,郑将军仔细看,本官先行一步了。” 郑芝龙等人将傅振商送出驿站。 回到房中,这才开始细看报纸。 郑芝龙拿到了头版,郑芝虎把刊载小说的那一张抢了去,阎应元和郑成功也各自拿了一张,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郑芝虎四处翻找,不见有《射雕英雄传》更新,不由得一阵埋怨。 云真人越来越不像话,这又是有好多天没更新了。 看来只有等到自己死之后,让儿子或者是孙子,把全本的《射雕英雄传》烧给自己。 郑芝龙翻看头版,看着看着,他霍地起身,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阎应元好奇地凑过去一看。 等他看完报纸上的内容,情不自禁地叫道:“好一个‘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头版上的文章,是以兵部的名义发表的。 文中先是阐述了军人的职责,和应当具有的理想信念。 洋洋洒洒,引经据典,最后浓缩成八个字——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单是这八个字,就让人热血为之沸腾。 文章中接着又提到,朝廷将陆续颁布政令、律法,保护军人的权益、地位,为军人排除后顾之忧,能够安心保家卫国。 文章最后指出,军人为国为民而战,理应受到国家、民众的尊崇。 无论是官员、民众,都应以尊重军人为荣,绝不可轻怠军人。 兵部就代表着朝廷,这篇文章,也就代表着朝廷的态度。 大明的武人地位低微,这种理念早就根深蒂固。 报纸上的内容,给郑芝龙和阎应元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 郑芝龙难以置信地说道:“这,这太阳该不会是从西边出来了?” 阎应元也兀自不敢相信。 这时郑成功忽然一声惊叫:“爹,你的名字,还有阎参议、二叔,都上报纸了!” 郑芝虎一把从侄儿手中抢过报纸,仔细看了起来。 这一版的内容,写的是今年以来的辉煌战绩。 其中有一篇,写的正是澎湖海战。 文章以十分直白的文字,将大战全过程描述出来,内容引人入胜,情节扣人心弦,将郑芝龙等人描绘成战神一般。 “我郑芝虎,竟然有一天上了报纸,成了大明的英雄,可比郭靖还要厉害,哈哈哈……” 郑芝虎放声大笑,笑得嘴巴快要咧到耳根上了。 “上个报纸而已,就把你兴奋成这个样子,你也就这点出息。” 郑芝龙不屑地一声冷笑,随即面露得色,洋洋得意地说道:“通篇都写的是我,你看我可有一丝得意?” 阎应元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捅刀:“郑将军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诸葛亮都要逊色几分,报纸所述,不及十分之一。” 郑芝龙顿时面红耳赤。 澎湖大战中,郑芝龙如同诸葛亮附体,算无遗策,让阎应元惊为天人,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谁知道后来真相大白。 这一切都是云真人早就计划好了的,而郑芝龙不过是执行者罢了。 这下子郑芝龙可就尴尬了。 这件事也就成了阎应元打击郑芝龙的利器,让郑芝龙深恨之。 郑芝龙连忙转移话题,用手指弹了弹报纸,叹道:“冲着朝廷的这份器重,咱豁出性命也值了!” 郑芝虎叫道:“能当人人称颂的英雄,谁还去当那人人痛恨的海盗?”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郑成功喃喃低语,清澈的眼眸中一片决然。 阎应元将三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一声赞叹。 毫无疑问,这又是云真人的大手笔。 简短的八个字,就会让无数无人为国慷慨赴死,这可比银子管用多了!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若是能为大汉一族,为国为民而死,死有何撼? 第480章 大明英雄永垂不朽!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冬至。 这天,京城中万人空巷。 承天门前,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新落成的忠烈祠,宏大雄威,肃穆庄严。 忠烈祠正前方,矗立着一块高近三丈的巨大石碑,上以红绸覆盖,看不到上面写着什么。 此时在石碑之下,一排排人整齐肃立。 掌礼官、掌祭官、奉爵官、乐队,在两侧神情肃穆地等待着。 站在最前排的,有一身戎装、胸前佩戴功牌的将士,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怀抱婴孩的妇人以及垂髫童子。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祭祀时的站位,可是大有讲究,万万是不能站错的。 上不得庙堂的将士和百姓,此时竟然站在前列,不免显得奇怪。 那些将士和百姓都是神情紧张、惶恐,生怕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自己掉脑袋都是小事,破坏了祭祀可是诛九族的大事。 这些百姓,都是战亡将士的家属。 而那些佩戴功牌的军人,自然是立过大功的军人。 在将士和百姓后面,以首辅温体仁为首,六部九卿的主官,以及宗亲、勋臣,全都身穿朝服,整齐地肃立。 看着前方的将士和百姓,不免有人腹诽,一些迂腐顽固一点的,甚至不住地在心里嘀咕着‘礼崩乐坏’。 百官之后,是来自九边、卫所的将士,衣甲鲜亮,列成整齐的方阵。 再往后,则是不计其数的百姓,每个人都是新奇万分。 神州自古以来注重祭祀,此时又是朝廷举办的祭祀,虽然人数众多,却无人喧哗。 在人群最后方,有一名年轻的道士负手而立,四周的人群被一群身穿常服的锦衣卫挡住。 道士看向前方的忠烈祠,神情间满是感慨。 这位玉树临风、俊朗飘逸的道士,正是云逍子云大真人。 此次大典,不仅对军队,对整个大明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作为幕后总导演,云真人自然要来看一看。 可他不想去抢崇祯的风头,因此站在人群后方观礼。 一队禁军开道,皇帝的銮驾到了。 一名太监高声叫道:“陛下、皇后娘娘驾到,臣民跪迎!” 黑压压的人群如麦浪一般跪伏于地。 云逍却并未跪拜,只是稍微颔首躬身……不是云真人对皇帝不敬,而是侄儿专门下过特旨,不论任何场合都无需行君臣之礼。 云逍一个人站在那里,如同鹤立鸡群,显得十分突兀。 銮驾上的崇祯远远地看到他,又看了看乌泱乌泱的人群。 崇祯发现多数百姓都穿着厚实的冬衣,将士们也都是衣甲鲜明,他的心中一阵感慨。 若不是一年前在吕祖观与叔父偶遇,如今大明必定是财政枯竭,军民疲敝,哪里又会有这等新气象? 崇祯与周皇后来到石碑前站定,司礼太监朗声说道:“臣民平身,起!”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忠烈祠祭祀大典,这才拉开的序幕。 大明的国家祭祀有着极其严格的礼制,按照原有程序,第一项仪节应当是迎神、奏乐。 而这次祭祀却做了修改,变成了迎忠烈神位,奏乐。 在低沉而又庄严、肃穆的乐声中,两列高大雄壮的大汉将军,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捧着忠烈神位,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入忠烈祠中。 有资格配享忠烈祠的忠烈,是自大明立国以来,在外御异族、内安民乱中阵亡的将士。 不过以遵化大捷为分界,以前历次战争中阵亡的忠烈,由于无法考证姓名,因此只有一个总的神位,走在最前方。 遵化大捷以后阵亡的将士,以及官员、百姓,则每一个人都是有名有姓。 以至于灵位上可以看到‘王二狗子’、‘张三’之类的贱名。 然而以崇祯和周皇后为首,百官以及军民,目送忠烈神位入祠,无不被这庄严神圣的一幕受到强烈的冲击。 没有人对那些显得有些可笑的名字,觉得有什么低贱,反倒满心的崇敬之意。 “那是我儿的神位!” “爹爹,那是我爹爹!” “夫君,你在天之灵能看到吗?” 应邀前来观礼的忠烈家属,看到自家亲人的神位,顿时泣不成声。 后方的百姓们也无不恻然,随即满心敬意。 接下来的第二个程序,就是揭幕。 崇祯与周皇后共同揭开覆盖在石碑上的巨幅红绸。 石碑之上,‘大明英雄永垂不朽’八个金灿灿的大字显现出来。 在场的将士看到这八个字,一股热血直冲脑际,眼睛瞬时变得模糊起来。 站在功臣当中的吴三桂,双眼变得通红,一时间,只觉得此时战死在疆场之上,也是千值万值了。 只恨在上次突袭蒙古部落的时候,仅仅只是失去一只耳朵,为什么没有捐躯沙场? 后方观礼的武将当中,郑芝龙、郑芝虎兄弟,此时心中所有私心、蝇营狗苟,全都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兄弟二人平生第一次,有了荣誉胜过性命的想法。 与吴三桂、郑家兄弟一般念头的将士,不计其数。 云逍目不转睛地盯着石碑上的大字,心中暗道:“大明忠烈们,你们必定会永垂不朽!” 祭祀的第三项程序,就是行礼拜忠烈英灵。 按照礼部制定的礼仪,崇祯与周皇后行揖礼,百官、将士以及民众行跪拜之礼,并且要跪拜两次。 可掌礼官宣布之后,崇祯和周皇后竟双双跪拜于地。 百官、将士们无不骇然。 要知道,皇帝是天子,也只有在祭天和祭祀太庙的时候,皇帝才会行跪拜之礼。 此时崇祯和周皇后的举动,显然是大大的逾礼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无人敢去指责他们。 众多将士强压心中震撼,含着泪向忠烈跪拜。 “这个侄儿,终于开窍了!” 云逍在后方见了,心中一声赞叹,随即也跟着拜伏于地。 身为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可以不跪皇帝,大明的忠烈却必须要跪。 没有他们,大汉一族还被暴元欺凌,没有他们,甚至异族铁蹄依然肆虐中原。 接下来的程序是进俎,由皇帝亲自摆好祭祀盘。 然后是祭酒。 崇祯洗手洗酒爵,上香,祭酒,祝官捧出祭祝文跪拜读。 祭酒仪式分成三次进行,第一次称初献,第二次称亚献,第三次称终献。 繁琐的仪式过后,就到了人们喜闻乐见的节目了。 杀虏,献祭! 第481章 被元首附体的崇祯皇帝 可惜遵化大捷中俘虏的多鞑子,以及晋商等汉奸,在年初的时候全都被杀光了。 以致于今天献祭的人不多,只有两百来人。 不过含金量却是极高。 一百多女真鞑子,这是辽东、皮岛的明军在一次次袭扰战中俘获的,其中还有一位固山贝子。 另外还有钱谦益、周延儒、霍维华、张溥等名动天下的东林党、复社成员。 这些人与西洋传教士暗中勾结,被划到汉奸之列,被拿来祭祀忠烈,倒也说得过去。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西洋传教士,龙华民、汤若望、邓玉函等耶苏会核心成员全都在列。 两百多人被拖到纪念碑前跪下,一时间万众寂静。 “万能的主啊,请原谅您的奴仆,邪恶的撒殚已经让他的信仰崩溃,甚至夺走了他的灵魂……” 汤若望跪在那里反复祷告着。 他的眼眸呆滞,口中不断地流着黏涎。 汤若望神父,竟是疯了! 这倒也不怪汤神父的信仰不够坚定。 而是某个道士太邪恶,手段太卑鄙,让天主最忠诚的奴仆,也意志崩溃,信仰崩塌。 龙华民依然倔强地昂起头。 这位在华耶苏会会长的意志倒也坚定,没有跟汤若望那样崩溃掉。 只是他此刻却是满心的绝望。 他绝望地看着天空,心中不住地向天主发出呼唤: “万能的主啊,您能看到吗?” “东方的巨龙已经苏醒,黄祸即将再次席卷西方,您的信徒将会被黄皮肤的东方人征服、奴役!” “无所不能的主啊,拯救您的奴仆,惩罚这些可怕的东方异教徒,杀死那个邪恶狡诈的撒殚吧!” …… 掌祭官高声叫道:“献祭,开始!” 两百多锦衣卫高高举起屠刀。 这时一人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来,朝着前方的人群大声叫嚷道:“妖道云逍子何在?” 正是前复社首领、大明第一狂生张溥。 “我不服!” “云逍子,站出来,让我看看你是否长了三头六臂……” 连妖道的面都不曾见过,就被打败了,张溥表示很不服气。 人群后方的云逍一声嗤笑。 就你屁话多! 一个目空一切的狂徒,到死都还这么多的废话。 锦衣卫上前按住张溥,用布塞住他的嘴巴。 跪在地上的钱谦益和周延儒,看到站在百官前列的温体仁,满心都是后悔与不甘。 他们也曾年少过,满腹经纶,才学过人。 他们也曾想建功立业,名留史册,光宗耀祖。 最终却身陷蝇营狗苟,如今落得身败名裂、身首异处的下场。 若是重新来过……一定要抱紧某个道士的大腿,誓死也不松手。 锦衣卫手起刀落。 两百多血淋淋的人头滚滚落地,鲜血喷薄而出。 有几股鲜血溅落在纪念碑上,给纪念碑平添了几分鲜艳的色彩。 百姓们轰然叫好。 华.夏人喜欢看热闹,尤其喜欢看砍脑袋,况且砍的是鞑子、红夷、汉奸的脑袋。 如果今天不是祭祀,人群早就冲了上去,将他们的尸体哄抢干净。 云逍在后方静静地看着,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大明这辆古老而又庞大的战车,已经重新焕发出盎然生机,车轮滚滚向前,势不可挡! 不论是那些迂腐顽固之辈,还是为了一己之私卖国卖祖宗的汉奸,又或是建奴、白皮,一切阻挡,都将被碾压的粉碎! 忠烈祠前的尸体和血迹很快被清扫干净。 祭祀继续下面的程序。 接下来的仪节是授军旗仪式。 其实,礼部早已将国旗、国歌制定出来,本来是要在今天举行隆重的升旗仪式。 然而在拿给云逍审核的时候,被他直接给否了。 曲调沉闷,歌词晦涩难懂,普通百姓怎么可能会唱? 至于国旗……不能说是不堪入目吧,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上面满是抽象、复杂的图案,龙、鼎、日月……礼部那帮猪脑子,恨不得把国旗当展板。 云逍提出了整改的意见,礼部的人只得推翻前面的方案,重新开始制定,国旗已经定型,只是国歌却始终没能拿出让人满意的。 因此这次忠烈祠祭祀也就没有升国旗、奏国歌的仪式,准备放到明春的大祭上。 兵部制定的军旗和军歌,倒是相对简洁的多,这主要是因为李邦华往云逍那里去的多。 对于兵部拿出的方案,云逍只是简单地修改了一下,也就正式定型,今天第一次展示在世人眼前。 在雄壮的钟鼓乐声中,崇祯郑重地将一面巨大的军旗,交给全身披挂的张维贤手中。 英.国公张维贤是勋贵之首,此时任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虽说五军都督府早就名存实亡,却至少是军方最高机构,由张维贤接军旗,合情合理。 满脸严肃、庄重的张维贤双手接过军旗,转身朝着众将士奋力挥舞。 这面军旗以蓝色为底色,代表青天,象征着我大汉民族光明磊落、崇高伟大的人格和志气。 旗帜正中央,是一个刀剑相交托起红日、黄月的图案。 日、月即为‘明’,刀剑寓意忠诚、守护与勇敢。 其实这面大明的军旗就是脱胎于国旗,只不过多出了刀剑图案而已。 众将士目不转睛地看着军旗,体内热血开始沸腾,强烈的认同感和自豪之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接下来是大明最高元首、三军统帅朱由检讲话。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站在大明的土地上……” 崇祯神采奕奕,声音铿锵,语言深入浅出,用语通俗直白,且极具煽动性。 再配合手势动作,以及激情澎湃极具感染力的声音,活脱脱的就是元首附体……好吧,某位道士就是以元首为模板,为崇祯改的稿子,设计的语气、语调、语速以及各种肢体语言。 刚开始,崇祯还有些不大自在……堂堂大明天子,这么搞真的是很尴尬啊! 讲着讲着,他就渐入佳境。 皇帝天生就有表演、演讲的天赋,况且此时崇祯也并非完全是演,而是真的有感而发。 百官、将士以及众多百姓,何曾见过这样的演讲? 就连最迂腐的老古董,也听得如醉如痴,情绪迅速被点燃,将士、百姓们更是热血沸腾,脸上尽是狂热。 第482章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崇祯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忠烈祠前回荡。 与此同时,他讲的每一句话,都通过大汉将军之口,一字不漏地传递给后方的百姓。 “要么,我们击败敌人,踩着他们的尸体,要么被敌人击败,尸体被踩在脚下。” “大明的将士们,希望你们将大明军队的战旗,插在敌人曾经胜利的地方,插上敌人的宗庙!” “大明社稷和黎民的安危,以及炎黄民族的命运,系于你们一身,即便失败,我们也要做最成功的失败者,彻底的消灭敌人,不做失败的成功者。” “哪怕是战死,朕,也会含笑去见列祖列宗,朕,可以昂首走到洪武大帝、永乐大帝的跟前!” “朕可以骄傲地对他们说:你们的子孙,没有给你丢脸,我们为大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我们是从来不屈服的炎黄子孙!” “我们为捍卫中华而战,我们为保家卫国而战!” “大明,万岁!华.夏民族,万岁!” ……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将士全都屈一膝,右拳捶胸,大声高呼。 每个人的脸上冲布满了狂热,每个人心中,都燃烧着高昂的斗志。 大臣们双膝跪地,山呼万岁。 后方的百姓也都纷纷跪地叩首,高呼万岁。 无数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声震九城,直冲霄汉。 崇祯的目光自沸腾的人群掠过,心中涌起一股平生未有的豪情。 自此,军心尽归于朕! 接着崇祯看到人群后方,正朝着他拱手长揖的云逍。 他双手高举过头,深深一拜。 这一拜,既是拜臣民,也是拜谢叔父。 崇祯演讲完毕。 臣民、将士们却久久不能平静。 燃,太燃了! 谁能想到,仅仅只是一次讲话,就能够点燃所有人。 大臣、将士们莫不以崇敬、狂热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的皇帝。 温体仁、张维贤等人却是心知肚明,心中狂赞不止。 云真人为陛下写的这篇稿子,胜过历史上任何檄文,胜似百万雄兵! 圣人之能,竟是恐怖如斯! 掌礼官走上前,高声叫道:“奏军乐,诸将士齐唱军歌,臣民肃立!” 高亢催人奋进的乐声响起,所有将士齐声高唱: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敌寇兮,保家卫国!” 这首军歌,正是以戚继光的《凯歌》,只不过改了几个字而已。 嘉靖四十一年,戚家军攻克横屿,诛杀窝寇数百,凯旋回师。 戚继光和全军将士一同赏月。 当时军中无酒,戚继光即兴口述《凯歌》一首,教全军将士一起唱歌,以歌代酒激励士气。 虽然算不得什么上上佳作,却是气势磅礴、慷慨激昂,并且易懂好记,朗朗上口,最是能激励人心,鼓舞士气。 再加上戚继光是大明军神一般的人物,他所作的这首《凯歌》,正是适合当做大明军队的军歌。 歌毕。 将士代表吴三桂上前发言。 吴三桂此时年仅十八岁,由于上次孤军深入草原,立下赫赫战功,已经名震三军,甚至有人称之为‘大明冠军侯’。 他原本是相貌堂堂,高额挺鼻,眉目清秀,兼具北雄南秀。 只可惜在大战中失去了一只眼睛,此时戴着个眼罩,破坏了清秀,却多出了军人的铁血与彪悍。(前面说他失去一只耳朵,系笔误) 吴三桂做了简单的发言之后,然后领着全体将士,朝着大明英雄纪念碑宣誓。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的口号如惊雷一般轰隆,响彻云霄。 将士们不曾平静下来的热血,再次沸腾起来。 云霄看着人前领誓的吴三桂,不禁有些恍惚。 由于自己的出现,千古第一大汉奸,此时成了少年英雄。 这一幕让云逍心生感慨,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能够少一些孙承宗、卢象升、孙传庭这样的悲壮英雄,少一些像吴三桂、洪承畴这样的大汉奸,这是大明之幸,民族之幸。 随着宣誓完毕,这次的忠烈祠祭祀也缓缓落下了帷幕。 只是祭祀所产生的巨大冲击,才是刚刚开始。 …… 第二天,清华园陆续迎来了一批批客人。 云逍本不想跟军方牵涉太深,免得引来猜疑。 奈何兵政革新势在必行,军队的很多事情不得不过问。 并且有些人不得不见,比如孙承宗、卢象升。 随着各种新政的推行,加上免除三饷等惠民政策,朝廷又有了大把的银子进行赈灾,西北地区的民乱此时呈平息之态,对大明已经构不成致命的威胁。 如今大明最大的威胁,依然是来自辽东和北方草原,尤其是辽东的建奴。 由于失去了晋商的供应,建奴极度缺粮和军用物资,云逍本来算定,今冬建奴肯定会故技重施,再来一次千里奔袭,入塞劫掠。 谁知这一次他却是失算了,建奴竟然一直按兵不动。 后来云逍才知道,以前埋下的伏笔奏效了。 一是卢象升驻节皮岛,不断袭扰建奴后方,牵制建奴不敢妄动。 毕竟建奴也就那么点家底,大明可以输一百次,而建奴输一次就会元气大伤,因此皇太极也不敢冒险。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原三边总督杨鹤之子杨嗣昌,因父亲‘被朝廷所杀’,一怒‘叛国投敌’,投靠建奴,为阿敏效力。 不得不说,这个杨嗣昌还真是个人才,玩阴谋诡计简直是超一流。 他投靠阿敏之后,很快就获得了信任。 有他为阿敏出谋划策,原本就难以服众的皇太极,越发受到掣肘,举步维艰。 皇太极即使有心再次偷袭大明,有阿敏在后面拖后腿,什么事都干不成。 杨嗣昌的事情,让孙承宗、卢象升再一次对云逍佩服的五体投地。 什么叫知人善任,这就是了! 云逍分析,皇太极接下来势必会想尽千方百计,拔掉皮岛这个钉子,消除后顾之忧。 因此云逍一再叮嘱卢象升小心提防。 并计划安排福建水师的李魁奇,率领一支水师前往辽东,供卢象升差遣。 等孙元化研制出新式大炮,也率先供应皮岛。 至于孙承宗,还是继续推行练兵、袭扰计划,在精兵没有练成之前,绝不轻易与建奴野战。 送走孙承宗和卢象升。 云逍刚歇上一口气,吴三桂前来拜见。 第483章 吴三桂的新安排 吴三桂前来清华园拜会云逍,说实话,他的内心是无比的紧张、忐忑。 他自幼便粗通弓马骑射,加上有个总兵的父亲,舅舅祖大寿同样也是总兵,因此以武举承父荫,先后授都指挥、守备,这可是绝大多数军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虽然吴三桂颇为自信,自以为有大将之才,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才华,有资格入云真人的法眼。 军中关于云真人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枚不胜举,在很多将领的心目中,云真人宛如神仙一般的人物。 凡是受到云真人提携的,无一不是飞黄腾达,远的不说,刘兴祚就是最好的例子。 正因如此,当初孙承宗欲派吴三桂袭扰蒙古部落,展开报复行动,并声称是云真人的主意。 吴三桂这才不顾父亲吴襄、舅父祖大寿的极力反对,率领八百家丁进入草原,转战千里,偷袭部落,立下大功。 虽然吴三桂为此损失了一只眼睛和三百家将,却依然对云逍充满了感激。 若不是云真人,他还要在军中熬资历,即使是做到了总兵,又哪里会有扬名天下的可能? 这次忠烈祠祭祀,他更是代表全军将士发言,这可是军人最大的荣耀,足够他炫耀一辈子的了。 今天吴三桂特意登门拜访,说是前来拜谢,实则是来拉近关系。 可想到云真人如今的权势,以及那鬼神莫测的能力,吴三桂就情不自禁地紧张万分。 他忐忑不安在地清华园大门前等了许久,前去通报的门房这才返回。 “武将军,云真人有请!” 门房的话,让吴三桂大喜。 “末将吴三桂,拜见云真人!” 吴三桂迈步走进花厅。 看到端坐在主位上的年轻道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在堂中跪下。 云逍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吴三桂。 致使大汉一族沉沦三百多年的罪魁祸首,此时竟然跪在自己的面前。 这种感觉,着实有些怪诞。 吴三桂没有听到云逍发话,心中越发惶恐,暗自揣测着云逍的心思。 许久,云逍淡然出声:“起来吧。” 吴三桂心中一松,从地上站起身,看向座位上的云逍。 年轻、俊俏的不像话,即使自己不失去一只眼睛,与之相比也是黯然失色。 眼眸深邃如渊,仿佛能够洞见世间万事万物……好吧,这都是心理作用。 这时云逍开口问道:“你此次来见我做什么?” “云真人的举荐之恩,末将一直铭记在心,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向真人致谢。” 吴三桂满脸诚恳,再次向云逍躬身一拜。 云逍露出似笑非笑之色,继续问道:“我举荐你率兵,深入草原偷袭蒙古部落,让你失去了一只眼睛,你不怪我,反倒还要感谢我?” 吴三桂昂然说道:“好男儿就该马革裹尸,血洒疆场,末将别说只是瞎了一只眼睛,就是战死沙场,又有何憾?” 可我当时,真的是想让你去送死啊……云逍抚掌赞道:“我大明军人若是人人都如你,何愁建奴不灭?” 吴三桂心中一阵欣喜,说道:“多谢真人夸赞。” “此次朝廷选中你,代表全军在忠烈祠祭祀上发言,这是无上荣耀,切莫辜负了这份荣耀,让大明军旗蒙羞。” 云逍此时已经彻底打消了想要杀吴三桂的念头,然而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 吴三桂心中一凛,连忙答道:“吴三桂誓死也绝不辜负陛下和朝廷信任,云真人的器重。” 云逍接着又询问上次偷袭蒙古部落的事情,吴三桂有问必答,言无不尽。 最后云逍沉吟了片刻,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吴三桂道:“听凭云真人吩咐!” “辽西,就不必回去了。” 云逍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 以祖大寿为首的祖氏家族,本来就是辽西首屈一指的军头世家。 再加上吴襄续弦娶了祖大寿的妹妹,如今祖、吴两家已经成了辽西军中的巨无霸。 要是再加上一个吴三桂,以后肯定会尾大不掉,必须加以分化。 此前兵部将京营调往辽东战场,就有这样的目的。 吴三桂不解地看向云逍。 如今辽东是抗击建奴的主战场,也只有在那里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不去那里,那去哪里? 云逍问道:“霍去病大破匈奴,李靖平定突厥的战绩,你可知道?” 吴三桂答道:“末将知晓。” 没有一个武将,不知道霍去病与李靖的战绩。 云逍又问:“匈奴、突厥兵强马壮,纵横大草原,二者尤其精通骑射,霍去病、李靖为何能以骑兵战胜之?” 吴三桂思索片刻,摇头说道:“末将愚钝,请云真人解惑。” 云逍微微一笑,缓缓说道:“闪击战!” 吴三桂想了想,恍然大悟。 无论是霍去病击匈奴,还是李靖灭突厥,都采用的是以骑兵的快速机动,发动突袭战胜敌人。 吴三桂明白了云逍的用意,呼吸急促起来,“云真人的意思是……” “建奴击败蒙古林丹汗,收服蒙古其他各部作为羽翼,这才拥有了攻打我大明的实力。” “如今建奴内斗不休,又被阻挡在宁锦以东。大明需要一支精锐骑兵,不断袭击蒙古,最终击垮、分化各部,迫使蒙古重新投向大明,剪除建奴羽翼。” “因此我准备建议朝廷,组建一支精锐骑兵,人数大约为三千人。你精通骑射,又有冠军侯之勇,完全可以担当这一大任!” 云逍道出自己的用意。 他其实早就有组建一支超高机动性的骑兵,进入草原对蒙古部落实施闪电战。 即使不将蒙古击溃,也要将其拖住,使其无法帮助辽东的建奴。 然后再通过政治手段,来分化、离间蒙古部落,斩断建奴的左膀右臂。 崭露头角的吴三桂,正是担任骑兵将领的合适人选。 这次当然不是有意让他去送死。 而是要他训练出一支纪律严明、士气高昂士气且科学合理的的近代骑兵。 建奴骑兵不是号称天下无敌吗? 见识一下什么是新式骑兵! 第484章 纪律加科学,骑兵强无敌 吴三桂在兴奋过后,迅速冷静下来,问道:“云真人的意思是,让末将新组建一支三千人的骑兵,深入草原与蒙古骑兵交锋?” 云逍淡然一笑,“正是!” “一支精锐骑兵,三年之内难有成效,况且蒙古、建奴精于骑射,正面交锋恐怕很难战而胜之!” 吴三桂面露苦色。 哪个军人,不想建立霍去病、李靖一样的不世功勋? 可那也要有实力才行啊! 从古至今,汉人都不擅骑射。 要想打造出一支精锐骑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重金打造的关宁铁骑,就已经是大明最精锐的骑兵,没有之一。 可与建奴野战,依然是败多胜少。 要想组建一支三千人的骑兵,即使抛开钱粮、战马、骑兵等主要因素,也绝非是短期内就能建功的。 “不,不需要三年,半年就足矣!” “也不需要每个骑兵都精通骑射,一样可以在正面交锋中,击败,不,完胜蒙古、建奴骑兵!” 云逍微微一笑,语气淡然,就像是在说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吴三桂张了张嘴巴,想要出口反驳,却又不敢。 云真人大概是从未见过骑兵交锋,不知道其中厉害。 半年就训练出一支骑兵,与蒙古和建奴骑兵正面交锋?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除非是云真人有仙法。 云逍十分笃定地说道:“只要你严格按照我说的去练兵,保证一千骑兵,碾压蒙古、建奴五千骑兵!” 吴三桂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 虽然自己不是什么骑兵专家。 更不曾指挥过骑兵。 可在前世,用键盘在网上跟人大战过啊! 后世的人对骑兵作战其实有很大的误解,以为近代骑兵作战,是靠火器或者是骑射。 其实不然。 事实上,骑兵的作战方式一直到近代,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近代的两支骑兵部队在交手陷入厮杀之后,会不约而同的撤退重组阵型,然后再发起冲击,依靠连续不断的冲击来击败敌军。 这种作战方式,与古代骑兵作战并没有多大区别。 一直到马克沁重机枪的出现,才终结了骑兵冲锋作战的方式。 然而近代骑兵在历次与传统骑兵的碰撞中,却都是以近乎碾压式的结果获得完胜。 国中哈士奇都知道吧? 他们曾经是传统的骑兵强国。 然而在18世纪与西欧国家的战争中,其强大的骑兵,反倒却成了最大的劣势。 在拥有同等武器的情况下看,精通骑射的土国骑兵,竟然屡屡被不擅骑术的西欧骑兵所击败,并且是惨败。 在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时候,英法联军与清军在通州附近的八里桥激战。 在这次战役中,英法骑兵曾跟螨清的蒙古骑兵,有过数次交锋。 第一次,3000蒙古骑兵和英近卫龙骑兵团300人遭遇。 近卫龙骑兵团主动向蒙古骑兵发起冲击,以极小的代价就将其击溃。 10:1,惨败! 第二次,西帕希骑兵遭遇大队蒙古骑兵,蒙古骑兵几乎全军覆没。 第三次,英印骑兵400人遭遇了2000蒙古骑兵。 英印骑兵以密集的阵型发动冲击,蒙古骑兵再次被击溃。 5:1,再次惨败,并且面对的英军还是以阿三为主的骑兵。 论个人骑术,蒙古骑兵远胜于英军。 并且双方骑兵使用的武器,主要都是马刀、长矛这些冷兵器。 曾经横扫世界的蒙古骑兵,却屡战屡败,一败涂地。 这就是近代骑兵与传统骑兵的实力对比。 因此云逍有十分的信心,在短期内组建出一支骑兵,碾压蒙古和建奴骑兵。 吴三桂难以置信地问道:“云真人所言当真?莫非,莫非是在兵马上施加仙法?” “仙法?” 云逍笑了笑,接着说道:“的确是有两个仙法,一个名为纪律,一个名为……科学!” 懵逼的吴三桂,更加懵逼了。 “那就跟你仔细说说。” 云逍决定给吴三桂上一课,“先说说‘纪律’,岳家军知道吧?” 吴三桂点点头。 历史上威名赫赫的岳家军,谁人不知? 云逍说道:“郾城大捷之后,岳王爷向朝廷写了一封《奏郾城捷状》,当中记录过大胜金兀术的过程,其中提到‘鏖战数十合’,这就是岳家军,能够战胜金国铁骑的原因。” 吴三桂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鏖战数十合’,说起来简单,实则却是道出了此战的艰辛,以及岳家军铁一般的纪律。 什么意思? ‘鏖战数十合’,是指双方骑兵不断撤离并重整阵型,之后再发起冲击进行交战。 正是因为岳家军有着铁一般的纪律,始终保持着整齐的阵型,最终击败当时堪称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金国骑兵。 骑兵作战,纪律的重要性,远远胜过高超的骑射技术。 事实上,岳家军不光是骑兵,其强大的战斗力都是来自于严明的军纪。 近代军队在纪律性上,普遍要高于古代军队。 这就是为什么近代骑兵,很少有人能在个人武艺上胜过古代骑兵。 但是近代骑兵以密集阵型发动的集团冲锋,却比任何一支古代骑兵都更加强大。 基本上没有哪支古代骑兵部队,可以抗住这种冲击。 “除了纪律之外,还必须有科学的组织结构,确保对骑兵行动的掌控。” 接着云逍又对吴三桂详细解说了近代骑兵的编制。 近代骑兵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军事组织结构上,相较于古代骑兵的巨大进步。 传统的骑兵作战,是以松散的骑兵进行冲锋,撕裂敌军的阵型。 而近代骑兵的作战方式,则是以密集而又组织严密、科学的阵型发起强力冲锋。 在影视剧中看到的,骑兵一窝蜂冲向敌军的场景,在近代骑兵部队是不可能存在的。 正是因为更加出色的组织方式,使得近代骑兵不仅冲击力更强,还可以在完成第一次冲锋后,以最快的速度重整队形,并发起下一轮冲击。 很多时候,传统骑兵在与近代骑兵的交锋中,在第一轮冲击中就会败下阵来。 之后被迅速重组的近代骑兵像链锯一样不断地撕扯己方防线,最终造成全军的崩溃。 吴三桂陷入沉思中,神色渐渐变得激动起来,朝着云逍单膝跪地:“末将愿遵从云真人安排,领大明铁骑,立不世之功!” 第485章 好好干,我看好你哟! “回去后,立即着手准备组建新式骑兵的事情,等开年后,就开始抽调骑兵开展训练。” “要人给人,要钱粮,给你钱粮,要战马,给你战马。半年后,你将带着这支骑兵进入草原,以战边练兵!” “能否做到?” 云逍紧盯着吴三桂。 这是对新式骑兵的一次尝试,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因此云逍不得不慎重。 新式骑兵碾压传统骑兵的诀窍,说起来其实很简单。 然而要真正做到,却又谈何容易? 领兵的主将,将是最关键的因素。 对于吴三桂的能力,云逍自然是放心的。 但是对于他的品性,却不得不有所保留。 吴三桂斩钉截铁地说道:“末将绝不辜负云真人厚爱,哪怕是肝脑涂地,也要在半年内练出一支铁骑!” “很好!” 云逍点点头。 接着又是一番悉心教导。 科学的组织结构,其实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 骑兵的编制,抓住三要素也就是了。 一是居前的领导层,由领导层来带动整支骑兵部队行动。 二是中队主体兵力要适中,规模太小或者规模太大都会影响骑兵的行动。 三是设立督察队,负责收拢、约束骑兵,不让士兵失去控制。 这样的骑兵组织结构,能够确保在发起密集阵列冲锋的时候,可以很好地控制住军队保持阵型,确保它在完成冲击后还能以较快的速度集结。 要想在冲锋中维持编制,就要靠严明的军纪。 云逍又一次特意提到了岳家军的纪律。 提到岳飞,人们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精忠报国’。 以至于忽略了他的勇武和谋略,以及超越时代的军事思想。 岳家军以步兵克骑兵,以骑兵碰骑兵,打出了无数个精彩的战例,可谓是百战百胜,从未有过败绩。 岳家军能正面抗衡骑兵冠绝天下的金军,而且能战而胜之,甚至具备直捣黄龙的能力。 论战绩,在华.夏名将榜上,绝对能够跻身前十。 岳飞最大的诀窍,就是铁一般的军纪。 岳家军有一个著名的口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他们不但这样说了,还实实在在地做到了。 别说是南宋,古往今来,岳家军的军纪都是最顶尖的,甚至连近现代军队都很难做到。 如何让士兵心甘情愿地服从军纪,这就有学问了。 慑于严刑、诱于财富,军中的传统做法,拿来用在新式骑兵身上,显然是行不通的。 像包括吴三桂在内的大明很多军头,以家丁为主要战斗力的方式来带兵,用来建设新式骑兵更不可行。 必须将理想信念和金钱利益结合,才能真正征服人心,让将士勇而无畏。 吴三桂将云逍的话牢牢记在心中,将岳家军当成了练兵的目标。 最后云逍又举了一个战例。 1853年,克里米亚英俄战争中。 英军由于命令传达错误,一支轻骑兵部队向着俄军严阵以待的炮兵阵地,发动了自杀式冲锋。 虽然明知是送死,英军轻骑兵在冲锋过程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退后,严格遵守着纪律,最终死伤惨重。 云逍说道:“当骑兵的勇气和纪律,练到这种地步,就可以天下无敌,希望你就以此为标准,去训练你的军士。” 吴三桂露出决然之色:“末将谨记!” “我相当看好你,相信你定能如霍去病、李靖那般,建立盖世功勋,彪炳史册!” 云逍站起身来,重重地拍了一下吴三桂的肩膀。 吴三桂体内热血沸腾,双眼赤红。 恨不能马上提枪跃马,与鞑子浴血厮杀,就此化作忠魂也无所畏惧,更是无憾。 …… 大安口关。 此处距离遵化城西北不到40里,建于明洪武年间。 大安口关是通往兴隆、承德的要道,也是防御关外蒙古部落的重要关隘。 去年底的时候,建奴的一支大军正是从这里攻破要塞,进入关内,兵锋直指遵化。 建奴大军撤退时,将关隘拆毁。 此时大安口关的城墙以及箭楼等建筑,都是今年新建的。 由于使用了水泥,新建的城墙比以往还要高出近一丈,箭楼、城楼等房屋,也比以前要坚固许多。 正值寒冬,凛冽的寒风几乎可以冻破石头。 一队明军士兵自城墙上巡弋,偶尔响起士兵的咳嗽声和衣甲摩擦碰撞的声音,给冬夜增添了几分肃杀。 士兵顺着城墙巡逻一趟后,回到关门上的城楼中。 房屋内烧着一大盆炭火,加上房屋四壁不透风,因此屋内暖烘烘的。 “外面没什么动静吧?” 一名正在火盆边烤火的千总官,朝回来的士兵问道。 领头的把总大咧咧地答道:“这种鬼天气,鞑子又怎么会来?” “小心一点没坏事!” 那千总官呵斥道,“去年谁能想到,建奴鞑子会从这里偷袭?鞑子摸上关的时候,三百多兄弟都还在睡觉,最后全都在睡梦中被抹了脖子。” 顿了顿,千总官又郑重地说道:“莫要忘了,咱们以前是丘八,现在却是大明的军人,替大明守国门,要是有一点闪失,咱们死也白死,不仅进不了忠烈祠,咱们家里人也得不到半分好处。” 把总和士兵们神色一变,再也不敢大意。 千总官这才神色稍霁,喝道:“还不滚过来烤火!” 一群人放下兵器,解下衣甲,凑到火盆边烤火。 把总看了一眼千总官左胸擦得锃亮的铜质功牌,露出艳羡之色。 千总官不露声色地摸了摸功牌,将胸膛挺的老高。 其实他能获得这块铜质功牌,全靠的是运气。 这位千总官叫何四牛,本是遵化城中的一名小旗。 去年建奴大军围困遵化城,孙承宗利用内奸,引诱建奴入城,然后设伏予以重创,豪格被当场射杀。 何四牛的运气爆棚,竟被他抢到了豪格的首级。 实行功牌制度之后,他被授予铜质功牌,还从小旗升到了千总。 这次忠烈祠祭祀大典上,何四牛还作为功臣应邀参加,昨天才从京城返回。 这两天,何千总的屁股都快翘上天了,走路的时候,胸脯挺的比女人还要高。 第486章 鞑子今年怎么不来了? “何总爷,再跟咱们说说忠烈祠祭祀的事情。” 那把总知道何四牛就好这口,于是十分凑趣地说道。 所有军士都竖起了耳朵。 提到这个,何四牛顿时不困了。 他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然后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那场面,简直是人山人海,人海人山……” “皇帝祭天、祭太庙,你们知道吧?你们知道个屁,你们只要晓得,这次忠烈祠祭祀,比祭天、祭太庙,稍微稍微低了一点而已。” “祭天、祭太庙,那是皇帝祭祀天老爷和以前的皇帝,可这次祭祀却是忠烈!” “什么样才算是忠烈?凡是为大明战死的,不管是咱们当兵的,还是那些当官儿的、平头百姓,神位全都供奉在忠烈祠里面,皇帝带百官祭祀!” “这叫国家香火,懂不?以前也只有天地、神仙,还有大明的皇帝死后,才能享受的到。” …… 把总难以置信地问道:“咱们这些丘八,也能享受神仙、皇帝一样的待遇?” “就你废求话多!” “老子亲眼看着的,连皇帝、皇后都下跪了,这还能有假?” “我在遵化时,住一间营房的张秃子,上次在遵化战死了,我亲眼看到他的灵位被送进忠烈祠。” 何四牛被质疑后十分不满,不客气地一顿训斥。 军士们露出震惊之色。 “香火是死人享受的,这还不算个啥,朝廷同样也没亏待活人!” “这次兵部专门派人,请我去参加大典,当时就站在皇帝、皇后的后面,边上除了立过军功的将士,还有忠烈的家属。” “刚才说的张秃子,他的婆娘也被请去了,怀里还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那女人的奶子可真大……可惜了。” “那些当官的,包括内阁首辅,还有咱们兵部的尚书,统统都乖乖地站在后面。” 何四牛越说越是得意。 众多军士无不流露出艳羡、嫉妒之色。 “像我这种立过功的,全都升官了。” “你们这个月的饷银,都领到手了吧,过年不愁家里没银子了。以前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好事情?” “那些忠烈的家属,更是不得了!” “朝廷不光是发300两的抚恤银,以后父母、妻儿的徭役、人头税之类的全都给免了。” 何四牛说到这里,连他自己都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 一名军士满脸向往之色,说道:“要是我上次战死了,那该有多好?” 边上的军士跟着一阵议论纷纷。 “早知道上次就不跑了!” “对啊,杀一个鞑子就赚了,被杀了还能进忠烈祠,家里人还能得这么多的好处。” “狗鞑子,今年怎么就不来了?” …… “都他妈的闭嘴!” 何四牛见话题跑偏了,对着士兵们就是一通厉喝。 “皇帝亲口说了,咱们是军人,职责是保家卫国!” “都死了,谁来保护咱的家,谁给大明守国门?” 那把总说道:“咱们这不是一心想着要报国吗?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搁以前,咱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家里人都挨饿受冻的,哪个愿意去卖命?” 何四牛点点头,“这还算是说了一句人话。” 一名军士不解地说道:“怎么就感觉,这天就忽然变了呢?” 其他人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以前朝廷哪里把咱们这些丘八当人看?” “莫不是老天爷开眼了吧!” …… “指望老天开眼?” 何四牛一声冷笑。 随即他面露崇敬之色,“朝廷给咱们的所有好处,都是神仙给咱们争来的!” 那把总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怎么没有?” “如今咱大明就有一位,大真人云逍子!” 何四牛提高了声音。 一名军士说道:“小的倒是听说过云真人,他真的是神仙?” “那还用说,他老人家比神仙还要神!” 何四牛十分笃定地说道。 “建奴鞑子那么厉害,去年在遵化怎么就吃了大败仗?” “是云真人在京城夜观天象,发现鞑子偷偷从咱们现在守的地方入关了,于是就赶紧跟皇帝说了。” “建奴鞑子从龙井关、洪山口以及咱们的大安口杀入关内,距离遵化远的也才是三四十里的路程,可为啥走了四五天?那是云真人用仙法,让鞑子迷糊了啊!” “等鞑子赶到遵化城,云真人早就让孙阁老,还有咱们的满大帅,带兵在遵化和三屯营等着呢,能不吃败仗?” 何四牛说的吐沫星子乱飞,军士们听得心驰神往。 “这还不算!” “云真人还算到晋商跟鞑子勾结,随意施了个仙法,一千多接应粮食的女真鞑子,全都窜稀窜的不能动,被满大帅抓了个正着,连野猪皮的儿子都被抓了。” 何四牛接着绘声绘色地说起,满桂抓获多铎及一千多建奴的事情。 引起众人一阵哄笑。 那把总问道:“何总爷这次去京城,就没见到云真人?” 何四牛得意洋洋地说道:“废话,我是功臣,肯定是见到云真人了。” 把总又问:“云真人长啥样?是不是跟《西游记》里的那些神仙一样能喷火,还能飞天遁地?” 众军士全都伸长了脖子。 何四牛侃侃而谈:“云真人当年跟洪武爷一起讨过饭,如今都快三百岁了,那胡子、头发白的就跟雪一样,眼睛都能放出金光来……” 正谈笑间。 从外面传来守夜军士的厉喝声:“什么人?站住,再敢靠近一步,就放箭了!” 何四牛顿时神色大变,抓起兵刃朝外面冲出去。 关头上燃起了火把,将关下照得通亮。 一个身穿蒙古服饰的汉子,高举着双手站在那里。 那汉子大声叫道:“关上的兄弟,我是锦衣卫的人,刺探到要紧军情,请开门让我进去!” 何四牛哪里肯信,喝道:“什么军情?” “蒙古扎鲁特部七千多鞑子,正朝这儿杀来,估摸着明天早上就到了。” “赶紧开门,我要将紧急军情禀报满桂总兵!” 那锦衣卫的话,让关上的守军顿时一阵骚动。 第487章 明军竟然还敢抵抗! 何四牛倒是谨慎,命士兵放下吊篮。 那汉子将锦衣卫腰牌放在里面,关上军士将篮子拉上去,查验无误后,又放下篮子,这才将他拉了上去。 何四牛问道:“锦衣卫的人,怎么跑到草原里去了?” 那锦衣卫冻得浑身僵硬,嘴脸乌青,对于何四牛的问话只是嘿嘿一笑,并未答话。 自从刘兴祚执掌锦衣卫以来,锦衣卫的职能开始发生变化,以刺探军情为主。 不光是蒙古各部落,辽东建奴那边,也派遣了大量的锦衣卫密探,另外也在暗中培养了不少细作。 何四牛把酒葫芦递给锦衣卫,问道:“你刚才说,有鞑子要来大安口?” 锦衣卫‘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喘着粗气说道:“蒙古扎鲁特部,七千多鞑子,全都是骑兵!” 四周瞬时一片寂静。 那锦衣卫心中不禁有些后悔,不该告诉他们这个军情。 他当然知道,大明的军队,尤其是蓟镇、宣府一带的边军是个什么德性。 平时祸害老百姓一个顶十个,等鞑子来了,跑的跟兔子还要快。 上次建奴入塞,三处重要关隘的守军,要么毫无防备地被杀,要么就是弃关而逃,逃不掉的就降了建奴。 如今鞑子又来了,大安口的这些兵将,肯定会撒丫子就跑。 可鞑子马上就要来了,不告诉他们实情显然也不行。 那锦衣卫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围的军士突然‘轰’的一下,就像是煮沸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刚才还在说,鞑子今年怎么不来了,没想到这就到了。” “咱们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兄弟们,天赐良机啊,抄家伙,杀鞑子过年!” …… 看着欣喜若狂的大安口关军士们,那锦衣卫目瞪口呆。 他们不应该是吓得惊慌失措,然后收拾东西跑路的吗? 一个个这么兴奋是几个意思? 鞑子的兵马,足有七千之多啊! 大安口的守军,连同民夫加起来,也才是七百来人。 敌人十倍于己,他们为什么不害怕? 难道……自己走错了地方,这是一群假明军? “兄弟,谢了!” 何四牛立即命令手下,给锦衣卫安排酒肉干粮以及马匹,连自己的羊皮袄子也送了出去。 “你见到满大帅后,就跟大帅说,大安口关交给我何四牛了,只有还有一个能喘气的,就绝不让鞑子入关一步。” “另外帮忙给大帅提个醒,要是咱们全都把命丢在这里,到时候可要给咱们算个忠烈,一定要进忠烈祠才行啊!” …… 懵逼的锦衣卫,更加懵逼了。 这次潜入草原刺探军情,也才是三个来月的时间。 大明这是出了什么事? 竟然还有当兵的不怕死,反倒主动想死的?! 何四牛让人敲响了警钟,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没人再去理会那锦衣卫,他只得带着满心的疑惑,骑马朝着关内飞驰而去。 第二天。 天还没亮,蒙古扎鲁特部的七千骑兵,顶着凛冽的寒风,来到大安口关五里之外。 “儿郎们,那里,就是明国的大安口关!” “该死的明国人,屠杀我们的族人,掠夺我们的牛羊,今天就是报仇雪恨的日子!” 扎鲁特部台吉(首领)色本举起马鞭,指着大安关口方向大声叫道。 说起这扎鲁特部的由来,不得不提一个人物,达延汗,他还有一个很奇特的称呼:蒙古小王子。 话说,达延汗6岁时便继承了汗位,16岁开始亲政,在他的带领下,逐步统一了漠南蒙古,因此被称为蒙古的中兴之主。 达延汗绝不仅仅满足于统一蒙古,他还重新恢复当年蒙元的疆土,于是便带着五万大军南下。 然而,非常不凑巧,达延汗碰到了大明的另一位战神……武宗朱厚照! 朱厚照同样带着五万士兵御驾亲征。 双方在应州打了五天五夜,战况异常惨烈,一共死了几十个人。 这就是大明历史上的应州大捷。 虽说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大捷,却挫败了达延汗南下的计划,没多久达延汗也死了。 达延汗死后,蒙古再次四分五裂。 一直到建奴崛起,将达延汗的子孙灭的只剩下扎鲁特与巴林二部。 前年的时候,扎鲁特部投降建奴。 去年年底,扎鲁特部随同建奴入侵关内,虽然没捞到什么好处,却也没有多大的损失。 谁知在二三月份的时候,吴三桂率领八百家丁,深入大草原偷袭蒙古部落。 扎鲁特部落受损最为严重,族人被杀六千多人,并且多数是妇孺老弱。 此次台吉色本亲自领兵前来大安口,正是为了复仇。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抢粮! 不光是扎鲁特部落,由于天气寒冷,牛羊被冻死无数,所有蒙古部落都缺粮。 “杀光明狗,报仇!” 周围的鞑子跟着一起齐声怒吼。 色本朝身边的一名蒙古汉子说道:“兀亥,你是扎鲁特第一勇士,我命你带上三百名勇士,偷偷爬上大安口关,打开关门。能做到吗?” “尊敬的台吉大人,你不该羞辱你的勇士!” 兀亥轻蔑地看向大安口关。 “明军,全都是胆小怯懦的猪羊,除了会逃跑,就是投降。马上就是汉人的年节了,那些明狗哪有心思守关?” “并且上次女真人临走的时候,将大安口关的城墙全都给拆了,根本无险可守。” “我只需带上三十个勇士,就能轻松拿下大安口关!” 兀亥的狂言,引来周围蒙古骑士一阵哄笑。 “去吧,我的勇士!” “天亮的时候,我要在大安口关上喝酒。” “然后扎鲁特的勇士们,将会杀入明国的腹地,杀光他们的男人,抢走他们的粮食、金银以及女人!” 色本一声令下,兀亥带着几十名蒙古骑兵飞驰而去。 然后色本传令下去,全体下马,朝着大安口关步行。 谁知没过多久,兀亥带着人又返了回来。 见他们都是垂头丧气的样子,色本大怒:“兀亥,你竟然不战而逃!” 兀亥哭丧着脸说道:“大安口关的城墙太高了,并且没有一丝缝隙,除非是变成蜘蛛才能爬上去!” 第488章 神仙有仙法,明军变虎狼? 色本带着大军来到大安口关下。 看到城墙,所有鞑子全都傻了眼。 城墙全都是以水泥坐浆,石头垒砌而成。 不仅比以前还要高出一人来高,更是坚固了不知道多少倍。 别说是这些只有弓箭的蒙古兵,就是把红夷大炮弄来,也要轰击许久才能将其轰垮。 并且石头之间,全都用水泥勾缝,浑然一体,连个抓手的地方都没有。 这怎么爬上去? “这么短的时间,明狗怎么重新修建了城墙,并且比以前还要高,还要坚固?” 色本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围的鞑子面面相觑,你问咱们,咱们问谁去? “我听说,明国出了一名会仙法的神仙,上次遵化大败,就是因为有这位神仙在幕后推算。” “明狗这么快就重修了大安口关,该不会是,是那位神仙施法了吧?” 一名小部落的首领小心翼翼地说道。 此时的蒙古人信奉藏.传佛教,对神灵十分敬畏,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心生畏惧。 一人说道:“不如,不如咱们退了吧!” 其他人也都纷纷提议撤退。 蒙古人最不擅长的就是攻城。 如今的大安口关已经成了天险一般,这要是攻下来,会死多少人? 况且明国在蓟镇、宣府一带布有重兵。 要是拖得时间久了,等援兵赶到,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再说了,神仙用仙法布置的关隘,怎么可能攻的破? “明狗的城墙,就把你们给吓破胆子吗?” “族人的血仇,就不报了吗?” “没有粮食,又有多少族人会被饿死?” 色本厉声训斥。 众人顿时闭嘴,再也不提撤退的事情。 色本神色稍霁,接着给众人打气:“城墙再怎么高大,再怎么坚固,也需要人来守。明狗全都是一群窝囊废,咱们只要一攻城,他们就会吓得逃跑,怕个什么?” 一番话发挥了作用,众人顿时振奋起来。 色本下令距城三里的地方扎营。 然后让人到附近寻找树木,打造攻城的器具。 蒙古人不仅不擅长攻城,更不擅长制造大型攻城器具。 可一些简单的云梯,却还是会做的。 不然,总不能骑着马冲上大安口关吧? 另外,他们还跟建奴学了一招克制明军的绝活儿。 楯车! 这正是建奴对付明军火器的法宝。 建奴以前也正是借助楯车,曾多次攻陷大明城池,破开大明军阵。 楯车成为胜负关键的战例,在建奴与大明的战争中不胜枚举。 为此,建奴甚至定下了“遇敌若无楯车,切勿出战”的军令。 并且还有将领,因为作战中未携带楯车而被治罪的事例。 建奴入主中原之后,为了让江山永固,出于保密的原因,在史籍中尽可能地抹去了曾在对大明战争中留下浓墨重彩痕迹的楯车。 因此后世人多数不知道,建奴军队使用楯车的事情。 以蒙古人的手艺,加上时间仓促,自然制造不出跟建奴那样的楯车。 他们宰杀了一千多头羊。 蒙古骑兵通常不带军粮,而是随军携带大量母羊,饿了渴了,就直接钻到羊腿下面咂上几口。 天气冷了,还能抱着羊取暖。 最关键的是,还能解决男人的一些问题……别笑,这是真事。 因此母羊不仅是蒙古兵的移动口粮、取暖器,还具有不可描述的特殊功能。 蒙古兵将羊剥了皮,造了几十架楯车。 所谓的楯车,也就是用数层羊皮绑在木头上,成为一个巨大的盾牌。 仓促间自然没办法造出车轮子,只能四五个人举着前进,用来抵挡明军的火器、箭矢。 火枪射出的铅弹,弓箭射出的箭矢,虽然不难穿透羊皮,威力却几乎被消耗殆尽,造不成杀伤。 等一切准备就绪。 扎鲁特部向大安口关发起了猛攻。 他们将战马留在后方,用楯车做掩护推进到城墙下面。 然后竖起简陋的云梯,向城墙上攻去。 楯车虽然做的粗糙,却还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阻挡了明军绝大多数火枪和弓箭,将伤亡降到最低。 只是攻城战,实在有些难为这些蒙古人。 云梯刚靠上去,要么被推倒,要么就是被檑木、滚石、开水伺候。 另外还有威力巨大的震天雷。 所谓震天雷,也是一种火器。 这玩意儿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制作起来也很容易。 将火药、火老鼠(钩型铁片)装在陶罐里,点燃引线后丢出去。 爆炸后产生的威力十分惊人,往往是一炸一大片。 只可惜守军的震天雷并不多,否则蒙古兵攻打大安口,纯粹是送死。 蒙古人的弓箭,也给城墙上的守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色本目睹不断有明军被射杀,不仅没有欢喜,神情反倒变得凝重起来。 大安口的明军,并没有他料想中的那样,只要一开始攻城就会吓得逃跑。 恰恰相反。 明军表现出来的勇猛,完全超乎色本的想象。 色本甚至亲眼看到,一个被射落到城墙下的明军,双腿跌断,重伤吐血。 而他却依然死死抱住一名蒙古勇士的腿,然后用牙齿狠狠撕咬起来,一直到斩掉他的头颅,都没有松口。 并且这并非是孤例。 这哪里还是以前那些贪生怕死的明军? 这分明是一群虎狼! 色本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难道明国的那位神仙,还对这些士兵施展了仙法? 第一次攻城,扎鲁特部损失了三百多人。 明军的战损也不小,却要比他们小的多,仅有六七十人。 色本不得不改变策略。 不再让族人去笨拙地爬梯子……蒙古人骑马是专长,爬梯子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这一次,蒙古兵造出了一个简单的攻城槌。 一部分人在后方以弓箭压制城墙上的明军。 另外派出三百勇士,抬着楯车、攻城槌,去轰击关门。 这一招果然奏效。 在蒙古人雨点一般的箭矢覆盖下,城楼上的守军根本无法露头。 丢下来的檑木、石头,又被楯车挡住,弹落到一旁。 并且蒙古人这次学聪明了,用楯车将头顶以及两侧全部严密地保护起来。 明军投落的震天雷,也难以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震天雷落在楯车上,会被弹开,然后滚落到两侧。 爆炸后,由于受到两侧楯车的阻挡,威力大减。 躲在里面的蒙古兵出现伤亡,立即有人从后方补上去。 轰轰轰! 在攻城槌一次次猛烈的冲击下,城门开始出现松动。 何四牛亲自到城门头上指挥作战,也无济于事。 眼看城门岌岌可危。 第489章 慷慨赴死,前赴后继 眼看城门就要被攻破。 何四牛大急之下,准备亲自带人下去堵住城门。 其实谁都知道,一旦城门被攻破,根本是守不住的。 大安口关只是一处关隘,并没有一般城池的瓮城。 一旦城门被攻破,蒙古骑兵就可以长驱直入。 关上守军连同民夫一起也才是七百来人,怎么可能守得住? “总爷,问你个事!” 一名身板瘦弱的军士忽然拉住何四牛。 何四牛大怒:“秀才,你没长眼睛是不是,这都火烧眉毛了,老子哪有工夫跟你废话?” “就问一句!” 那瘦弱军士没有松手,追问道:“何总爷,你说我要是战死了,我儿子以后能有资格考功名吗?” 这瘦弱军士姓张,其实并非是军籍,而是永平的一个秀才。 后来因为犯了事,被革去功名,发配到大安口关来当役夫。 由于他能舞文弄墨,因此被何四牛留在身边,充当军中的文书。 何四牛一脚踹开张秀才,骂道:“废话,忠烈的子女当然能考功名!” “那成!” 张秀才咧嘴一笑,从地上抱起两颗震天雷。 何四牛愣了一下,问道:“秀才,你要做什么?” 张秀才脱下衣服,将两颗震天雷绑住,吊在自己的脖子上。 然后他‘嘿嘿’一笑,“我下去,炸了狗日的鞑子!” 周围的人全都愣住了。 何四牛明白秀才的用意,想要劝阻,可嘴唇张了张,还是没有出声。 把总大声说道:“秀才,好样的,要是我没死的话,一定会照顾好你婆娘和儿子!” “滚你娘的!” 张秀才大骂了一句。 随即从边上的火炉中抄起一根冒着火苗的木柴,猫着腰来到城墙边。 “狗日的刘把子,便宜你了!” “对老子的婆娘和儿子好点,顺便告诉他们,老子窝囊了一辈子,今天就爷们儿一回!” 张秀才点燃手中的震天雷,朝着把总一声大笑,然后直接纵身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城墙上的将士无不双眸赤红。 张秀才身体还在半空,就身中数箭,重重地坠落在楯车上。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一块楯车的边缘,不让自己被弹飞出去。 轰轰! 两颗震天雷几乎同时爆炸。 下方的楯车顿时被炸的七零八落,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档。 “秀才,老子给你报仇!” 关上传来一声声怒吼。 接着十几颗震天雷从天而降。 爆炸声此起彼伏。 震天雷爆炸的威力其实并不大。 然而爆炸四处飞射的‘火老鼠’,杀伤力却是惊人。 攻打城门的蒙古兵被炸得七零八落,惨叫连连。 一百多人当即倒地不起,剩下的仓皇逃窜而去。 “后退者,斩!” “继续攻城!” 色本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所有逃跑的蒙古兵就地斩杀,然后全力攻城。 不破大安口关,就抢不到粮。 没有粮食,扎鲁特部近十万族人就会饿肚子,绝大多数老弱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与其这样,不如舍命一搏。 在色本的逼迫下,蒙古兵倾巢出动,再次发起猛攻。 关上的明军也杀红了眼。 主要是被张秀才的举动给刺激到了。 反正都是个死,为什么不死得畅快一些? 况且死了还能进忠烈祠,妻儿老小有朝廷照应。 不光是将士们。 民夫、杂役,只要是能动弹的,全都上了城墙。 如同张秀才那般慷慨赴死的一幕幕,先后在大安口关上演。 蒙古兵一波又一波如潮水一般的攻击,被守军打退。 一直坚持到黄昏时分,大安口关稳如磐石。 扎鲁特部终于撑不住了,丢下上千具尸体,向后方退走。 色本召集各部落的首领议事。 “已经死了八百多勇士,还有一千三百多人受伤,再拼下去,族里勇士都快拼没了!” “明军只需要再坚守两三天,大批援兵就会赶到,到时候咱们不仅抢不到粮食,想退回草原都不成了!” “大安口关上的明狗,比咱们的最勇敢的族人还要可怕,这一定是那位神仙对他们施展了仙法!” “台吉,撤吧!” 首领们被明军表现出来的勇猛给吓到了,纷纷奉劝色本。 色本也是焦头烂额。 本来只是想突袭大安口,在关内劫掠一番,然后就迅速撤回草原。 谁能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今的蒙古兵,早就不复成吉思汗当年的勇猛无敌。 可此时的明军,却堪比徐达、蓝玉手下的悍卒。 明国的那个神仙,难道真的是对明军施了法术? 去年年底来的时候,遇到的明军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啊! 色本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明军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一幕幕,情不自禁地一个寒颤。 可受了这么大的损失,就这样撤退,又如何能够甘心? 思索许久。 色本睁开眼睛,断然说道:“明日天亮之前,再做最后一次强攻!” 众部落头领只得领命。 只是色本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他的计划,远没有变化来得快。 午夜时分。 何四牛亲自率领一百多军士,杀入蒙古兵营地。 这已经是大安口关上,还能战斗的全部兵力,守城的只有伤兵和民夫。 蒙古兵毫无防备,甚至连岗哨都因为天气太冷,不知道躲到哪儿睡觉去了。 这也不能怪蒙古兵大意。 放在以前,若是说明军敢出关偷袭,那简直叫天大的笑话。 再加上此时的蒙古军队,军纪和战斗力早就不复往年。 况且扎鲁特部,又不是什么能征善战的部落。 何四牛轻松潜入营地,先是四处放火,然后开始大肆杀戮。 很多蒙古兵还在做着美梦,就被砍掉了脑袋。 被惊醒的人吓得仓皇逃命, 色本根本无法约束部下,又不知道夜里来了多少明军,只得跟着仓皇而逃。 等到天亮后,色本收拢部下。 七千多骑兵,此时只剩下四千多人。 并且很数人连战马都弄丢了。 这仗还怎么打? 色本看着手下的残兵败将,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不真实。 七千蒙古兵,大安口关的守军捅破天也不会超过一千。 偷袭不成,反倒被杀的溃不成军。 说出去,哪个会相信? 从今天起,扎鲁特部注定会成为草原的笑话。 第490章 叔父是大明财神爷 下午的时候,满桂亲率三千轻骑一路飞驰,增援大安口关。 “可千万别被鞑子攻进来才好!” 大安口关遥遥在望,满桂这身经百战的猛将,此时也是悬的老高,心中不住祈祷着老天保佑。 倒不是担心其他的。 才是七千蒙古.鞑子而已。 即使攻破了大安口关,到了关内,也翻腾不起多大的浪花。 可由此造成的影响,却不是满桂能够承受的。 忠烈祠祭祀大典刚刚结束,朝廷把军人的地位,提到从未有过的高度。 这次要是被鞑子攻入关内,不是在打朝廷的脸吗? 他这个总兵,也算是到头了。 因此在接到锦衣卫的紧急军情后,满桂不敢有丝毫迟疑,亲自带着轻骑全速驰援,还有两万兵马紧随其后。 距离大安口关越来越近。 一面军旗,高高飘扬在关头城楼上。 一阵歌声随风送来: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满桂高悬着的心终于轻轻放下。 紧接着他的心中满是困惑。 大安口关一共才是三百军士,算不得什么精锐。 又是如何将七千蒙古兵阻挡在关外的? 莫非锦衣卫的军情有误? 来到关上。 看到的景象让满桂大吃一惊。 经过战火洗礼的关隘,一片狼藉。 从城墙上下遍地的尸骸,可以看出战况的惨烈。 守军战死一百七十多人,活着的个个身上带伤。 四百多民夫、杂役,也死了两百多人。 通常情况下,明军战损超过十分之一,就会溃不成军,弃城而逃。 如今大安口守军死伤大半,竟然死守住了关隘,没有一个逃兵。 更为离谱的是,幸存下来的无论是守关将士,还是百姓,个个都是斗志昂扬。 满桂满心惊疑,仔细询问了战况。 然后又让人清查了战果。 满桂以及三千援兵,无不骇然。 随即无不肃然起敬! 此战,不光是守住了大安口关,让鞑子未能踏入关内一步。 还斩杀了一千一百多鞑子,俘虏两百多人。 奇迹,这简直就是奇迹! 在辽东,斩敌数百,都能称之为大捷。 如今七百军民,斩杀一千多敌军,这不是大捷又是什么? 满桂拍了拍浑身是伤的何四牛,半晌没说出话来。 接着满桂审讯了蒙古俘虏,了解扎鲁特部此次犯边的意图。 审讯毕。 一名扎鲁特部小部落的首领,突然叽里呱啦地叫嚷起来。 满桂就是蒙古人,自然是听得懂对方的话。 这部落首领问满桂,明军是不是真的有神仙保护,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勇猛? “正是!” 满桂不假思索地答道。 并非是搪塞这部落首领。 若不是云真人对军人的一系列举措,彻底激发了军人的斗志和血性。 大安口关的军民,怎么可能创造出这样的奇迹? 只不过云真人用的,不是什么仙法。 “大明武人的好光景,终于到了!” “杀尽敌寇兮,保家卫国……建功正当时,随我出关,剿灭扎鲁特部!” 满桂感到体内热血沸腾,只想痛痛快快地在沙场上征战一番。 于是亲自带领三千轻骑出关,追杀扎鲁特残部而去。 …… 皇宫,文华殿。 崇祯召集阁臣议事,气氛难得的喜庆。 原因很简单。 多年来让崇祯急白了头的事情,今年不再是什么问题了。 有银子了! 户部尚书奏报了今年的财税状况。 一年下来,国库竟然有240多万两银子的盈余。 这其中还不包括查抄晋商、河南缙绅所收获的数千万两银子。 也不包括江南催缴拖欠赋税,获得的一千万石米粮。 并且这还是免除三饷,以及包括忠烈祠、修缮蓟镇关防、赈灾等大型开支之后,得到盈余。 收入主要来自今年恢复的工商税、矿税。 光是皇家水泥公司,就缴纳了六十多万两银子。 大明商业银行虽然开业只有几个月,前后也缴纳了十多万两的税。 崇祯在这两家是有股份的,本可以一文钱不交。 可云逍称,要给天下商贾做依法纳税的榜样,坚持足额缴纳。 其实大明的商税并不高,才是三十税一而已。 海外贸易征收的市舶税,也是一项重要财源。 虽然今年刚开始,自福建至广东沿海暂时只开放了五处口岸,加之海盗依然猖獗,私贩(走私)猖狂。 可海贸依然有450多万两银子的进账。 另外财政收入猛涨,还有一个原因。 今年对官员、士绅整的太狠了,朝野上下的官员收敛了很多。 就拿江南道的茶税来说。 江南的茶叶贸易,每年高达上千万两白银。 以前江南道每年茶叶税有多少? 高的数百两,最低的一年,仅有二十三两! 其他各种杂七杂八的税收加起来,每年也才是十几万两而已。 银子哪儿去了? 要么被官员贪了,要么官员、富商联手偷税漏税。 这样的朝廷能不穷? 今年江南道单是茶税一项,就高达五十三万两之多。 为啥这么高? 因为某个道士坐镇江南,官员们不敢贪了,富商们也不敢偷税了。 听了户部尚书的奏报,崇祯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 办了那么多大事,国库竟然还有结余! 这在往年,敢想这样的好事? 还不光是国库,内帑也有银子了啊! 并且水泥公司、银行的分红,加起来还有十几万两。 这些可都是私房钱,可以藏着偷偷花的,以后微服出宫可以去青楼……呸,酒楼,体会一下一掷千金的感觉了。 后宫的嫔妃们,就凭香水这一项,拿的最少的嫔妃也有三千多两。 崇祯心中一声长叹:“叔父,真是朕的财神爷,不,大明的财神爷啊!” 正议论时。 轮值太监匆匆而入,呈上一份紧急军情。 “满桂八百里加急来报,蒙古扎鲁特部七千骑兵突袭大安口关!” 听了奏报,崇祯倒是没怎么惊慌。 如今的他可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区区七千蒙古兵,已经吓不到他了。 只是崇祯十分恼火,就这么点人也敢进犯大明,瞧不起谁呢! 不过该准备的还是准备,大安口关肯定是挡不住七千蒙古兵,要是被他们闯入关内大肆劫掠,那可不是什么小事。 崇祯忙召集张维贤以及兵部官员入宫商议。 谁知刚刚坐定,又有一份八百里加急呈报上来。 “大捷?” 崇祯看到军报上的内容,整个人都懵了。 第491章 加爵,陪叔父过个年 别说是崇祯,大臣们怎么也难以相信。 三百军士,外加四百多民夫、杂役,击退了七千蒙古骑兵? 不,不是击退,是大败。 斩首一千多,这就更加离谱了。 几十个鞑子,击溃六七千明军,这才正常的啊! 大明的军队要都是这样,建奴早就被灭十回八回的了。 还能在辽东攻城略地? “满桂也真是荒谬,怎么就送了这么一份军报来?” 崇祯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张维贤等人心中一沉。 满桂这次,恐怕是难逃责罚了。 这时刘兴祚请见,声称有紧急军情奏报。 崇祯立即召见。 锦衣卫带来的消息,比八百里加急要详细的多。 石锤了! 满桂没有欺君。 大安口关,的确是大捷了。 不仅是杀了一千多,还俘虏了两百多。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守军竟然夜袭成功,将蒙古兵击溃了。 锦衣卫不可能跟满桂合伙欺君。 况且还有两百多俘虏,谎报军情是不可能的事情。 崇祯放声大笑起来。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大明的军队,竟然也有如此长脸的时候! 七百军民,击败七千蒙古骑兵,这样的战绩,足以载入史册。 尤其是那个张秀才。 危急时刻,竟然抱着震天雷与敌军同归于尽,保住了城门。 这样的忠烈之士,必须大书而特书。 “岳飞曾说过,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如今我大明将士,面对强敌,却毅然慷慨赴死,前赴后继,最终击败强敌。重现太祖当年军威,不远矣!”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张维贤第一个站出来,大声向崇祯道贺。 文官们腹诽不已。 岳飞还有一句‘文臣不爱钱’为啥不说? 难道大明的文官就那么爱钱……好吧,文官的确是喜欢钱财,可那也是以前不是? 崇祯心情越发舒畅,又是一阵大笑。 张维贤趁机说道:“大安口将士、百姓,必须予以重奖,战死之人也需要加以抚恤。” 忠烈祠祭祀大典搞得太隆重了。 文官们虽然不说,心里肯定是极其不满,正等着找武人的茬儿。 这次大安口大捷,足以堵住文官的嘴,有功人员必须重赏。 “加倍抚恤、赏赐。” 崇祯大手一挥,反正不差那点银子,正好利用这次大捷,来振奋民心。 温体仁奏道:“臣以为,还有一人,更加应当封赏!” 崇祯诧异地问道:“何人?” 温体仁道:“云逍子!” 论揣摩皇帝的心思,温体仁可比张维贤要高明。 有功将士、百姓肯定是要重赏的。 可哪有封赏云真人,能更加讨取陛下的欢心? “臣附议!” “若非云真人提议建忠烈祠,凝聚军心,振奋军威,哪里会有大安口大捷?” 薛国观也跟着奏道。 崇祯闻言,果然大喜:“温、薛二位卿家所言甚是。” 可接着他却皱起了眉头,摇头说道:“云逍子是方外之人,不愿涉足朝堂。你们说,该如何封赏他?” 张国维也不甘落后,“既然官职上无法加封,可以在爵位上予以封赏。” 崇祯点点头,稍加思索之后,说道:“那就加封为世袭侯爵,礼部来拟定封号。” 大臣们心中一阵骇然。 大明的爵位,含金量可是相当高的。 明代是崇尚军功的时代,“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 因此有明一代,爵位十分有含金量,获得不易。 强如万历年间的内阁首辅张居正,生前已是三公之首的太师,也没能获得任何爵位。 每等爵位,均分为“世爵”和“流爵”。 “世爵”即世袭罔替,可以传给子孙后代。 “流爵”,即只有本人一代有爵位,无法传给子孙后代。 因此世爵比流爵更为显贵。 册封一名道士为侯爵,别说是大明,历朝历代都极为少见。 崇祯却依然有些不满意。 叔父对社稷有大功,单凭一个侯爵,还差了点意思。 况且给叔父加爵,他还不一定会高兴。 散了朝议后,崇祯回到后宫,跟皇后说起这件事。 周皇后笑道:“叔父高洁,不愿加官进爵,陛下就要在‘叔侄之情’上想办法。这不是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吗,咱们何不把叔父接到宫里来,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叔父是个不喜欢繁文缛节的人,到了宫里,反倒会不自在,不妥,十分不妥!” 崇祯直接否决了周皇后的建议。 思索良久。 崇祯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不如,朕出宫去,陪叔父过年!” 周皇后眼睛一亮,说道:“晚辈陪长辈过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也不能只有侄儿,侄媳妇也得去啊!” 皇后母仪天下,看似威风,可事实上连出宫一趟都不容易。 这次终于有了借口,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跟寻常人一样过年,光是想想就让人心驰神往。 崇祯哪能不明白周皇后的心思,笑道:“把田妃、袁妃都带着吧!” 周皇后大喜,立即让人去安排。 虽说是微服出宫,可过年总不能太冷清。 因此要提前安排布置一下。 谁知事情不知怎么,就传到刘太妃那里。 特意让人带话给崇祯。 前次崇祯答应过刘太妃,等云逍从江南回来后,让他入宫讲道经。 可云逍回京后,先是衍圣公的事情,接着又是忠烈祠祭祀,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没能成行。 于是刘太妃提出,也跟崇祯一起出宫,在清华园过年。 不光是她,还准备带着懿安皇后张嫣一起。 侄儿的长辈、嫂子,跟叔父一起过个年,这没毛病吧? 崇祯却是一阵犯难。 这可是大大的逾制。 要是被文官知道了,那还不闹翻天了? 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劝谏。 可崇祯接着又想到,自己经常带着后妃往宫外跑,不知道逾制了多少回。 刘太妃那么大的年纪了。 皇嫂孤零零的一个人,整天闷在宫里头。 为什么就不能出去透透气? 至于礼制……自从与叔父相识以来,大明天子逾制的事情干的还少吗? 早就放飞了! 于是崇祯答应了下来。 不过他一再叮嘱,消息不得外泄。 第492章 这就成侯爷了? 崇祯再次微服出宫。 自从忠烈祠祭祀大典之后,有好几天没见到叔父了,甚是想念。 正好去跟叔父说一声,一家人到清华园过年的事情,让他事先也好有个准备。 来到清华园。 云逍正在会客。 崇祯也不避忌什么,径自来到花厅。 “来了?坐吧!” 云逍自然不会把崇祯当成是外人,随意跟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继续跟客人说话。 客人一共有四人。 郑芝龙、阎应元、郑芝虎,以及郑成功。 郑芝龙等人入京后,就递牌子请见,可崇祯一直抽不出身来。 今天还是崇祯第一次见到他们。 郑芝龙是何等精明的人物? 虽然那天在大典上,远远地看到崇祯,未能看清面容。 然而崇祯的举止、气度,却一直铭记在心。 此时崇祯一身常服,依然没能瞒过郑芝龙的眼睛。 郑芝龙大惊失色,慌忙起身参拜。 云逍忽然开口道:“这是贫道的侄儿,名为云昊。” 郑芝龙一阵疑惑,难道是认错人了? 接着又将郑芝龙等人,向崇祯介绍了一遍。 崇祯只是朝几人点了点头。 大明天子,自然不用在臣子面前太客气,当然了,叔父另讲。 “你就是云昊兄弟?” 郑芝虎走上前去,十分热情地拉住崇祯的双手。 然后不露痕迹地将一沓银票,偷偷塞入崇祯的手里。 这家伙看似是个粗人,实则却是精明的很。 来的时候,郑芝龙一再叮嘱,要对云真人保持足够的尊重。 这时候给云真人的侄儿塞点银子看,很正常吧? 崇祯的表情僵硬,手里握着银票,不知道是该收下,还是退回去。 云逍自然不会说破,只是在那里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郑芝虎拍着崇祯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你是云真人的侄儿,就是我郑芝虎的兄弟,有什么事你吱一声,哥哥我一定两肋插刀,绝不含糊!” 云逍连连咳嗽……被茶水给呛到了。 郑芝龙等人今天前来,云逍抓住机会,跟他们谈了一下今后水师的发展方向。 顺带还给郑芝龙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 这货可不是个好东西,得经常敲打敲打。 好在此人是个聪明绝顶的。 如今大明已有中兴气象,他知道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况且他还有一个好儿子。 另外云逍还打算给这个海贼王,配备一个海军政委,戴上一个笼头。 至于大明未来海军的政委……云逍十分无语。 阎应元自见到云逍,竟然紧张的说话都不怎么利索。 云逍问一句,他结结巴巴地答一句,就跟小学生面对老师一个样。 云逍心里很是惭愧。 你才是我的偶像,该紧张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 至于站在郑芝龙身后的那个小屁孩……自从进屋之后,就一直瞪大眼睛看着云逍。 那好奇、崇拜的眼神,像极了后世的追星族,看到了自己的爱豆。 这让云逍再次感到十分无语。 小孩,你将来可是国姓爷、民族英雄啊! 不要这么崇拜贫道好不好? 郑芝龙越看,越觉得云真人的这个侄儿像当今皇帝。 可是见到崇祯对云逍恭敬的样子,却又怎么也不是大明天子能做的事情。 郑芝龙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准备告辞。 这时郑成功忽然站出来,径自来到云逍身前,直挺挺地跪下,大声说道:“弟子郑成功,愿拜在云真人门下,还望成全!” 云逍愣在那里。 郑芝龙也是一怔,随即大喜。 不愧是最疼爱的儿子! 这么点大的年纪,竟然知道抱大腿了! 见云逍还在犹豫,郑芝龙赶忙抱拳说道:“还望云真人不弃!” 云逍举目朝外面看了看。 还好,一切如常,并没有雷声响起。 不等云逍开口,郑芝龙直接朝郑成功喝道:“还不赶快给云真人奉茶!” 郑成功急忙起身,从桌上捧起茶盏,然后双膝跪地,将茶盏高举过头:“师尊,请茶!” 老天爷,你可千万别劈我……云逍接过茶盏,放在桌子上,淡淡地说道:“茶就不喝了。” 郑芝龙顿时大失所望。 郑成功瞬时眼圈都红了。 云逍笑着说道:“这茶你二叔刚才喝过了,因此我不喝。不过你这个弟子,我还是收下了。” 郑芝龙又惊又喜:“福松,赶紧磕头啊!” 郑成功更是欣喜若狂,连忙向云逍磕头。 云逍上前将他扶起来,又朝外看了看,依然没有雷声。 崇祯笑道:“恭喜叔父,收得如此佳徒!” 郑芝龙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云真人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论才学、权势,随便漏一点,都够儿子一辈子受用了。 云逍向郑成功问道:“跟为师说说,将来有什么志向?” 郑成功昂首挺胸,朗声说道:“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几人一阵大笑。 云逍摆摆手,“说具体点。” 郑成功想了想,坚定地说道:“率战舰,卫戍我大明海疆!” “还不够!” 云逍郑重地说道,“为师要你率领” 郑成功小脸通红,用稚嫩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谨遵师命,弟子长大后,一定率领大明无敌舰队,横扫大洋,征服四海!” 崇祯抚掌说道:“善!” 郑芝龙笑得越发灿烂了。 “会有那一天的!” 云逍重重地拍了拍郑成功的肩膀。 在原有的历史上,你虽然为国尽忠,却无力回天! 最后不得不退居湾岛,未能绽放出应有的光芒。 有我在,定会让你大放异彩,让世界瞩目,万世敬仰! 郑芝龙决定将郑成功留在云逍身边,请云逍教导,等过完年就送过来。 云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郑芝龙大喜,喜滋滋地带着三人离去。 崇祯这才将大安口大捷的事情,一五一十同云逍说了。 云逍也是意外而又惊喜不已。 没想到,一个忠烈祠,这么快就奏效了。 照这样下去,不出三年,大明就可以打造出一支无敌强军。 接着崇祯又说起,为云逍加爵的事情。 云逍陷入沉思中,久久没有开口。 这就成侯爷了? 第494章 叔,请闭上乌鸦嘴 崇祯一直观察着云逍的神色。 见他不喜不怒的表情,崇祯心中一声叹息。 果然不出所料! 视功名、钱财如粪土的叔父,又岂会将区区一个侯爵放在心上? 再高的爵位,都无法让他动心。 对于他而言,无数人趋之若鹜的,甚至是以命相搏的爵位,反倒是个累赘。 接着崇祯心中又是一阵愧疚。 叔父是谪仙,本是逍遥世外,无拘无束。 自己却因为私心,试图用功名将他羁绊在俗世。 实在是太功利了,愧对叔父啊! 云逍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崇祯。 “这次皇帝加封我一个侯爵,要是将来,大明远迈汉唐,成了称雄世界的日不落帝国,那又该封我什么?” 崇祯脱口而出:“封王,又如何?” 云逍摇头一笑。 要是把这话当真,那可就沙雕了。 历史上多少帝王,发迹之前口口声声‘苟富贵勿相忘’。 可真正坐了天下,最终有几个不是跟老朱一样? 权力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诱人了。 “你我叔侄一场,也是缘分。” “有朝一日缘分尽了,叔自会隐遁而去,消失在茫茫尘世中,绝不会让你为难的。” 云逍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崇祯感到一股血气直冲脑际,大声说道:“侄儿定不负叔父!” 云逍摆摆手,笑道:“侯爵就侯爵吧,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其实仔细回想,当个侯爷,其实也是不错。 崇祯顿时大喜。 接着他又说起,准备一家子到清华园来过年的事情。 云逍这下子被惊到了。 封个侯爵,对于崇祯而言,并算不得什么。 带着后妃出宫过年,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堪称是惊世骇俗。 这要是传扬出去,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看来侄儿这次真的是用心了,也是难为他了。 云逍不禁有些感动。 历史上的崇祯,对大臣寡恩薄情,可对待亲人却是没话说。 虽然不是个好皇帝,却是个很重亲情的性情中人。 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情。 云逍这次没有推辞,欣然答应了下来。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前三年,那种让人窒息的孤独感,常人无法想象,更是无人能够理解。 如今有人陪着过年,自然是不会拒绝。 崇祯见云逍没有推辞,又是一阵欢喜。 云逍想起一件事,问道:“马上就过年了,皇帝没打算来一次春节慰问之类的?” 崇祯:??? 春节慰问,是个什么鬼?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以前一再说,不会作秀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这个侄儿,怎么就一点不开窍呢? “皇帝带着大臣,拿着粮油之类的东西,到百姓家里、军营当中,嘘寒问暖。” “然后在《大明日报》上大肆宣扬一番,这样民心、军心不就有了?” 云逍一番谆谆诱导。 崇祯稍加思索,立即想通了其中的重大意义。 千万不要以为,这只是单纯的作秀。 即便是作秀,也是有相当重大的政治意义。 皇帝到百姓家里、军营中走一趟,最起码表明了朝廷爱民拥军的态度,进而引领朝野的风向。 另外还可以收拢民心、军心,博取一个仁德的名声。 可谓是投入小、回报高的买卖,相当值得去做。 “叔父果然是天纵奇才,随意一个想法,就关乎社稷的大事。” 崇祯心中一阵赞叹。 这可是大事,回去之后就立即安排。 二人正说着,云昊走了进来。 上次地震的时候,他掉进了茅坑,大病了一场。 要不是有云逍,十有八九会英年早逝。 最近终于调养好了,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大碍。 “见过叔父!” 云昊先是恭敬地向云逍见礼。 然后跟崇祯打招呼:“云兄,你也来啦!” “云昊兄弟,别来无恙!” 崇祯十分热情地回应。 自己这个侄儿的身份,全靠这位结义兄弟,自然不能怠慢。 云逍看了看崇祯,又看看云昊,心中一阵无语苦笑。 这他娘的……到底算哪门子事啊! 崇祯开口道:“为兄在官场上结识了不少人,云昊兄弟可有做官的想法?” 云逍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这个侄儿,显然不是什么做官的料子。 可他要真的是想做官,也不能挡了他的前程,万一真的是个人才呢? “我哪能做官?” 云昊倒是有自知之明,直接婉拒崇祯的好意。 然后他向云逍说道:“侄儿这些天想了又想,又跟蓉儿合计了一下,打算做点生意。” 云逍还没告诉他,水泥公司和银行有他股份的事情。 因此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身家百万两银子的巨富。 云逍决定继续瞒着。 以这个倒霉侄儿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银子,那还不上天? 云逍问道:“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前几天,侄儿遇到一位在西山做煤矿生意的商贾。” “他手头上有一些煤窑急着转让出去,价钱十分便宜,产煤也高,侄儿想接过来。” 云昊的神情十分兴奋,显然是已经打定主意。 云逍淡淡地问道:“需要多少银子?” 云昊说道:“大概,估摸着要五万两银子。” 他也知道五万两是个天大的数目,因此很是忐忑,也做好了被拒的心理准备。 云逍径直起身去了书房。 出来的时候,手中多出了一个存折。 “这里面有十万两银子,用你的名字开的户头,直接去银行支取就是。” 大明商业银行已经在京城开了分行,先开通了存储支取业务,因此十分方便。 不过纸币还没有在京城发行,云逍准备在江南积累足够的信誉之后,再慢慢铺开,反正也不急。 “十万两?我的?” 云昊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这就跟后世拿出十个亿,直接丢出去:拿去花吧! 连崇祯都吃了一惊,同时心里也有些得意。 叔父在朕跟前,可比这大方多了! 云昊接过存折,信誓旦旦地说道:“侄儿一定踏踏实实做生意,绝不会……” 云逍摆摆手,“等这十万两亏的差不多了,再来跟我说。” 云昊闭上嘴巴,满心幽怨。 叔,你能说点吉利的吗? 第494章 你啥时候当了皇帝? 云昊拿着存折,喜滋滋地离开。 云逍笑了笑,随即无奈地摇摇头。 侄儿想靠自己的能力去做生意,自然是件好事。 可做什么生意不好,偏偏要去做西山煤矿的生意,那不是送银子吗? 西山一带,自古煤炭资源丰富,辽代开始就有开采。 如今的西山煤,已经是京城居民的主要燃料来源。 云逍的煤球厂用的煤,也全都是来自西山。 那就是一块大肥肉,不知道牵扯到多少人的利益在里面。 有银子赚的煤窑,还等着侄儿去捡? 这次侄儿绝对是遇到了坑,不亏死才是怪事! 云逍自然不会去管这些小事。 如今对于他而言,银子,只不过是个数字罢了,没有任何意义。 反正也不差钱,就当侄儿交学费了。 要是真的有人骗了侄儿……那就要恭喜那个骗子了。 崇祯寻思着,要不要让人去暗中帮一帮这个结义兄弟。 云逍看出他的心思,说道:“让他自己去摸爬滚打,这样对他有好处。” 于是崇祯也就打消了念头。 崇祯想到郑芝龙,心中有些担心。 “孙传庭今年已经将开海的事情大致理顺,明年开始,海贸就会步入正轨,水师也就显得尤为关键。” “然而大明水师如今可用的,也只有郑芝龙。他是海盗出身,且手下也都是桀骜不驯的海盗。” “叔父可有良策驯服郑芝龙,让他忠心为朝廷效力?” 云逍听了点点头。 崇祯的担心不无道理。 “郑芝龙的私心极重,并且对朝廷也心怀戒备。不过此人毕竟是明国人,骨子里还是炎黄血脉,只要大明繁荣富强,他就绝不会反叛朝廷。” 云逍对于郑芝龙的历史,还是十分清楚的。 按照原有的历史,三年后,郑芝龙在料罗湾海战中,击败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从此成为华东与华南海洋世界的强权。 此时的郑芝龙厉害到什么程度? 八闽,以郑氏为长城。 贩运货物的商船,全都要花银子买郑芝龙的旗号,就连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只也不例外。 一艘船两千两,不二价,单是这一项,年入千万两白银。 郑芝龙当时的通商范围,遍及东洋、南洋各地。 手上掌握的兵力最,最多时高达二十万人,拥有大小船只超过三千艘。 其中有汉人、小日子、朝鲜人、南岛语族、黑人等。 此时的郑芝龙,就是东方海洋世界的唯一强权。 后来福建省内发生严重旱灾,朝廷无力赈济,郑芝龙自己掏腰包赈济百姓。 他还力主移民湾岛,并掏银子给予移民十分优惠的资助条件,开创了大规模移民湾岛之先河。 足见郑芝龙此人,从骨子里还是华.夏人,乡土观念极重,绝非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海盗。 只可惜这海贼王英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当建奴一路南下,大明残余势力难以抵挡的情况之下,郑芝龙走了一步臭棋,不顾儿子、兄弟的极力反对,投靠了建奴。 结果刚投靠建奴,第二天就被挟持到京城。 最后由于郑成功始终不肯投降,郑芝龙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被建奴所杀,一世英名也毁于一旦。 总的来说,郑芝龙不是不可用。 要是用的好,绝对是大明水师征服大洋的利器。 “郑芝龙所图的,无非是功名利禄以及子孙的前程,满足他便是。” “只要让他的荣辱、身家性命,与大明紧密捆绑在一起,他就生不出反叛的心思。” 云逍一番分析,让崇祯点点头。 叔父有识人之明,从孙传庭的密奏可以看出,郑芝龙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大明的水师,必须掌握在朝廷的手里,绝不能成为某个人的私兵。” “这就要阎应元这个军政官发挥作用,同时还要从水师的军制上想办法,让郑芝龙无从反起。” 接着云逍与崇祯一番长谈。 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悉数告知崇祯。 崇祯听得十分仔细。 叔父此时所言,都是闻所未闻。 并且关系到大明水师,甚至是大明的未来。 由不得他不重视。 一直到云逍将降龙秘诀悉数传给崇祯,他这才离开清华园。 第二天。 崇祯宣召郑芝龙等人觐见。 郑芝龙带着阎应元、郑芝虎以及郑成功,一起来到皇宫。 谁知在入宫的时候,郑芝虎却被拦住。 郑芝虎十分困惑,却也只能乖乖地留在外面。 三人被带到乾清宫。 就见一名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龙袍的男子,端坐在御座上。 “臣,叩见陛下!” 郑芝龙、阎应元、郑成功赶忙行参拜大礼。 崇祯和颜悦色地开口:“三位卿家,平身吧!” 三人听着声音十分耳熟。 郑芝龙和阎应元不敢直视崇祯,心中疑惑不已。 郑成功却由于年纪太小,不懂得什么规矩,抬头朝崇祯看去。 “你不是云真人的侄儿吗?” “你什么时候当了皇帝?” 郑成功惊讶地叫了起来。 郑芝龙和阎应元骇然看去。 御座上的那位,不正是昨天,在云真人府上见过的‘云昊’吗? 二人顿时脸色都吓白了。 随即意识到失礼,慌忙又重新跪下。 郑芝龙见郑成功还站着,赶忙将他拉着跪地。 郑芝龙和阎应元心中,掀起了滔天大浪。 眼前的这位,确定是昨天见到的‘云昊’无疑了。 可皇帝陛下,怎么就成了云真人的侄儿? 并且还在云真人面前,完全以晚辈自居。 那云真人又是个什么身份? 皇叔,太上皇……这也太荒谬了! 郑芝龙接着想到,昨天郑芝虎这个二货,竟然跟皇帝称兄道弟。 甚至还拿银子,跟人家套近乎……完了,郑家这次彻底玩完了! “不必拘礼,赐座。” 崇祯自然不会去解释什么,让内侍搬来锦墩让三人坐下。 郑芝龙和阎应元哪里敢询问。 郑芝龙怕郑成功多嘴,赶忙拉着他,使劲捏了一下他的手。 崇祯先是问起澎湖海战的事情。 郑芝龙将整个海战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道来。 崇祯听得心驰神往。 第495章 英明神武崇祯帝 崇祯听完郑芝龙的禀报,对水师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再与昨天叔父所讲的一对比,心里不由得一阵不屑。 海盗就是海盗,比起叔父,相差太远了。 “朕近日,对水师有些构想,宣召尔等前来,正是想跟你们合计合计。” 崇祯自信地一笑。 欲要让人效忠,首先要示之以威严。 威严从何而来? 不仅是帝王的权力,还有就是帝王的能力,让人折服。 你会的,皇帝都会,并且比你都还要能行。 敢不服? “谨听陛下训示,臣洗耳恭听。” 郑芝龙很恭谨地回道。 心里却是暗自叫苦不迭。 陛下自幼从深宫长大,哪里知道什么水师? 老朱家都有瞎指挥的毛病。 比如那位英明神武、大明战神皇帝。 这要是对水师瞎指挥一通,听还是不听? 阎应元毕恭毕敬,真的是洗耳恭听。 臣心一片磁针石,皇帝说啥就是啥。 水师的事情,自然是听陛下的。 郑成功则是十分好奇地打量着崇祯,心里满是兴奋,脑子里浮想联翩。 如今自己拜在云真人的门下,而皇帝陛下又是云真人的侄儿。 自己岂不是跟陛下成了师兄弟? 光是想想,都是让人万分的兴奋啊! 崇祯哪里知道三人的心思,自顾自的侃侃而谈。 从水师选拔人才,装备、基地、制度、训练、战术技术等方面开始。 谈到大明水师的远景规划。 又讲到了西洋各国的海军现状。 郑芝龙刚开始还只是礼貌性的听着。 可听着听着,他再也坐不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外行? 分明就是内行中的内行! 高屋建瓴,高瞻远瞩,远见卓识……简直是神了! 郑芝龙满心都是震惊,随即又化作了无尽的敬畏。 皇帝难道真的是老天爷的儿子,什么都知道? 郑成功也被惊到了,眸子里尽是崇敬之意。 云真人的侄儿都这么厉害,云真人肯定是还要厉害十倍、百倍。 至于阎应元,差点又要开始膜拜了。 “大明不仅是要建一支,能够保护我大明海疆的强大水师,更要成为扬威四海的海军!” 崇祯看到三人的神色,风轻云淡地一笑。 “在如今这风帆时代,战船、战术和航海技术固然重要,然而朕却以为,这些绝不是克敌制胜的关键。” 崇祯继续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郑芝龙心中觉得不以为然,面上却依然十分恭敬,问道:“陛下以为水师克敌制胜的关键是什么?” 崇祯开始摆事实,举例子。 “西洋有一强国,名为不列颠。” “因此不列颠海上力量剧增,于万历十六年,击败佛郎机的无敌舰队,成为海上强国。” “该国为了发展海军,开始试行‘私掠船制度’,允许私人武装船只,在海上攻打和抢劫敌国的船,如同是奉旨抢劫敌国的武装民船。” 郑芝龙心中再次骇然。 不列颠的发家史,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知道的不多。 毕竟他打交道的,以荷兰、西班牙人居多。 高居庙堂的陛下,又是从何而知? “然而靠这种海盗发展起来的海军,却是弊端重重。” “不列颠打败佛郎机无敌舰队以后,本要乘胜追击,派私掠船去进攻佛郎机的港口。” “结果私掠船却只顾劫掠,延误了进攻,让佛郎机人做好了防守准备,导致整个行动功败垂成。” “因此依靠私掠船制度,不列颠海军可以快速形成力量,但是走不远。” 郑芝龙为之动容。 “据朕所知,此时不列颠主政的,是护国公克伦威尔,他重用一位名为布莱克的名将,正着力整顿海军。” “此人建立了不列颠海军制度,确立了极其严苛的纪律制度和战斗条例,因此使不列颠海军的实力迅速崛起,称雄于西洋。” “因此朕以为,坚定的理想信念,以及纪律制度,才是确保我大明海军,称雄海上的关键!” 崇祯的一番话,让郑芝龙瞠目结舌。 阎应元和郑成功心中的敬仰,如海潮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崇祯将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一声感叹。 若非是叔父,哪里会知道世界另一头的事情? 这个不列颠,正是靠着强大的海军,才会不断崛起,以区区弹丸之国,最终成为雄霸世界的‘日不落帝国’。 大明要想称雄于世界,也必须走这条路。 叔父说的真好啊,走别人的路,让人无路可走。 崇祯看向郑芝龙,“郑卿,以为朕说的如何?” 郑芝龙赶忙起身伏地:“陛下高瞻远瞩,臣,臣五体投地!” 这海贼王真的是心服口服。 他毕竟只是个海盗,跟不列颠的私掠船属于同一性质,眼光哪里能看到远处。 他一直以为,在大海上,人多、船多、炮厉害,那谁的拳头就大。 今天听了崇祯的一席话,算是彻底打开了他的眼界。 皇帝陛下,真是英明神武,不输太祖当年! “叔…云逍子曾对朕许下宏愿,要让大明的战舰征服四海,让我大明,成为雄霸世界的日不落帝国!” “郑卿,阎卿,建功正当时,何不与朕同心,统领大明战舰征服大洋,创下不世功业,流芳百世!” 崇祯看向郑、阎二人,目光炯炯,语气激昂。 “臣,愿肝脑涂地!” 郑芝龙和阎应元一时豪情万丈,双双拜伏于地上。 “我也愿意!” 郑成功脆生生地说道,跟着跪在后面。 “好,好!” 崇祯龙颜大悦,放声大笑起来。 笑罢。 崇祯站起身来,朗声道:“郑芝龙、阎应元、郑成功,听宣!” “委郑芝龙为福建副总兵,主水师诸事,剪除夷寇,剿平诸盗,平靖海疆。” “委阎应元为水师军政官,正三品,主水师军政,协同郑芝龙。” “赐郑成功为国姓,赐同进士出身,太子伴读!” 郑芝龙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然后脑袋磕的‘咚咚’作响。 福建副总兵,那可是二品武官。 好吧,这还不算什么。 赐自己的儿子为国姓,这可是古往今来臣子最大的荣耀。 并且还赐同进士出身、太子伴读,这简直是要上天了。 第496章 被迫营业,走访慰问 “臣,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即便葬身汪洋,也在所不辞!” 郑芝龙伏地颤声说道,此刻内心感激万分,所有的私心已是荡然无存。 “臣,臣……” 阎应元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在那里磕头谢恩。 年初的时候,他也才是一县主簿,区区正九品而已。 如今竟然跻身三品,位列高官之列。 这升官的速度,让孙传庭、卢象升都望尘莫及。 自己又何德何能,受到陛下如此器重? 唯独能报答皇帝和朝廷的,也只有这条命了。 阎应元当然不知道,他受到如此重用,不仅有这个‘能’,更有那个‘德’。 开玩笑,以区区一典吏,领10万普通百姓,面对建奴24万精兵良将,历经日以继夜的围攻、炮轰和强弩,连折对方三王十八将,杀敌75000余人。 三十六计中能用上的计谋,差不多都用上了:诈降、偷营、火攻、草人借箭、装神弄鬼、小股出击、登陴楚歌……无所不用其极。 这种旷古未有的天纵奇才,忠诚之心上贯日月,还当不的大明水师的军政官? 郑成功却是有些迷糊。 国姓是个啥?赐进士出身、太子伴读又是个啥? “平身吧!” “只要你们能忠心为国,朕就绝不吝于赏赐。” 崇祯示意三人起身。 他心中清楚,从这一刻起,郑芝龙才算是彻底归心。 还是叔父高明啊! 利用功名利禄,以及儿子的前程,不仅笼络了郑芝龙的心,还让他与大明牢牢绑定在一起。 再加上一个阎应元。 日后逐步以严明的军纪、理想信念来打造水师,不愁水师将士心向朝廷。 距离建成大明无敌水师,不远矣! 郑芝龙感恩戴德,当场承诺捐出一百万两银子给朝廷,用于打造战船、购置火炮、招募水手。 崇祯却婉言拒绝。 朝廷不是不缺银子。 可也不能拿郑芝龙的银子,去养水师,那岂不成了他的私兵? 接着崇祯又温言抚慰了一番,三人向崇祯告退。 崇祯笑道:“郑芝虎的忠心,朕已收到,让他好好为朝廷效力。” 郑芝龙连忙谢恩。 出宫后,郑芝虎迎了上来,“大哥,怎么样?” 郑芝龙拍拍兄弟的肩膀,没有说话。 郑成功脆生生地说道:“陛下说,二叔以后要是银子花不完,就多送一些。” 郑芝虎一头雾水。 …… 崇祯三年,腊月二十八。 大明天子朱由检驾临京营,慰劳京营将士,并向将士们致以诚挚的问候和新春祝福。 京营将士为之沸腾,山呼‘万岁’。 次日。 崇祯带着内阁大臣,集体来到宛平县,走访慰问家境困难百姓。 大真人云逍子陪同。 崇祯在走访时告诫官员,要切实关心百姓福祉,让百姓能吃饱饭、穿暖衣。 在困难百姓唐富贵家中,崇祯了解到,唐富贵本是来自辽东的军人,因年老被裁退,移民到宛平县,现在以在水泥厂做工为生。 崇祯仔细询问了唐富贵的家庭收入状况,对他勤劳养家的举动,表示高度赞赏,并勉励唐富贵再接再厉,来年日子越来越红火。 唐富贵一家子五口,紧张的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只是跪在那里不住地磕头,额头都磕的乌青,以此来表达内心的激动。 由于房屋太小,云逍和大臣们只能呆在外面。 云逍这次完全是被迫营业。 没办法,谁让他是神仙呢? 皇帝走访慰问,神仙不陪同怎么能行? 云逍知道,崇祯这么安排,也是想要向世人表明一个态度。 云逍也不能辜负了侄儿的一片心意,只能跟着一起作秀。 这户人家,显然是顺天府为了应付崇祯,而精心挑选的。 住的倒是一般,家境看上去却是不错,起码家里五口人都有棉衣,看上去也不像是常饿饭的样子。 云逍不由得摇头苦笑。 这未免也太假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处总是有的,起码让天下人知道,朝廷是关心百姓的。 总比皇帝整天修道炼丹,或是忙着做木匠活要好。 也比当官的挺着大肚子跑个步,下面一片歌功颂德要好得多。 “从去岁到今年,孙阁老在辽东一共淘汰老弱兵卒以及百姓,一共有六万七千多人,全部迁徙至京畿。” “这些人,一部分进了工程队,修建道路、房屋,一部分进了水泥厂,每一户都有营生可做。” “若非是云真人,像这种军户,最终只能是饿死、病死、冻死。云真人这可是大功德啊!” 薛国观有感而发,一时感慨万千。 “何止是这些辽东迁移而来的军户?” “从通州到京城的水泥路,光是修路,就养活了很多人。等明春水泥路就能开通,到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受益。” “照此下去,大明国富民强,不远矣!” 温体仁跟着说道。 其他大臣们纷纷点头。 元辅大人倒也不是拍云真人的马屁,他说的都是实情。 一个水泥公司,可不光是解决了大批百姓就业的问题。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在水泥公司有股份的。 前几天才开完年终分红大会,他们少则数千两,多则数万。 并且水泥的股票价格,又增加了好几倍。 这就意味着他们当初投的银子,也跟着升值好几倍。 百姓们落了实惠,当官的得了好处,天底下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情? 云逍摇头一笑。 要想真正达到国富民强,要走的路还远着呢! 不过现在总归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改变,云真人不免有些得意。 几人正低声交谈时,屋内突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原来是户主唐富贵,大概是得了风寒,刚才在地上跪的久了,受了寒气,引发了咳嗽。 侍卫们赶忙将崇祯隔开,生怕被传染。 云逍快步走了进去。 “让我看看!” 云逍伸手抓住唐富贵的手腕,开始给他号脉。 然后又仔细询问了一番。 不光询问了他的症状,又仔细询问了他做工时的情况。 问完之后。 云逍的眼眸中多出了一丝阴霾。 他却没有多说什么,朝崇祯使了个眼色,然后径自走出房屋。 第497章 赚钱的底线 崇祯心中一沉,匆忙跟着走了出去。 王承恩见二人神情有异,顿时大吃一惊,低声问道:“云真人,莫非那百姓……” 温体仁等人都是神色大变。 这百姓要是有什么传染恶疾,传给了崇祯,那他们可就百身莫赎了。 云逍摆摆手,说道:“是尘肺病,并非传染病。”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鼠疫之类的传染病就好。 真是吓死个人了! 温体仁却从云逍的神情中看出了不对,问道:“云真人,这尘肺病,莫非有什么不妥?” 云逍答道:“病,并无不妥之处。” 接着一番解释。 唐富贵的病,正是水泥尘肺病。 这是由于长期吸入水泥粉尘,而引起的肺部弥漫性纤维化的一种疾病。 众人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是吸入了水泥引起的病。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况且只是一个百姓。 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云真人却这么郑重,不免有些小题大做。 云逍说道:“你们以为这是小事,是我大惊小怪?” 难道不是……众人连说‘岂敢’。 崇祯道:“赏赐这百姓一些银子,让人来为他医治,也就是了。” 如今百姓的命,一文不值。 崇祯这堂堂大明天子,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哪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病,不算什么,那百姓也只是初期,还有的治。” “然而这个病的病因,却是大大的不妥。” 云逍的神情少有的冷厉。 在后世,尘肺病和矽肺病都属于同一类职业病,并不罕见。 一般要接触水泥十年以上,才有可能得水泥尘肺病。 而唐富贵在水泥厂做工,还不到一年的光景。 由此可见,他在做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保护措施。 哪怕是戴上薄薄的一层口罩,甚至是稍加注意,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染上尘肺病。 通过云逍询问,唐富贵自己也证实了这一点。 不是他愚昧,不知道保护自己,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其危害。 水泥厂也压根儿就没有告诉过工人。 更不曾发放过口罩,而工人每天在厂房中工作的时间竟然高达七八个时辰。 这样的高负荷工作,又是这样的工作环境,能不得尘肺病? 云逍当然知道尘肺病的危害。 早在开煤球厂的时候,就特意加强了对尘肺病的预防,一再要求工人必须佩戴口罩。 水泥对工人造成的危害,比煤灰还要大,云逍对工人的防护,自然也是早有安排。 而事实就摆在眼前,水泥厂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口罩都没给工人发放。 好吧,就当这些是小事。 连口罩这样的小事都落实不了,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这件事,勾起了云逍很多不美好的前世回忆。 这件事,非查清不可。 “老王,立即让东厂的人去彻查!” “查一查,有没有拖欠工人薪水的,有没有草菅人命的,还有没有官商勾结的!” 云逍向王承恩沉声说道。 王承恩吓了一跳。 云真人这是怎么了,竟然要自己查自己? 温体仁等人都是困惑不解。 崇祯也是十分疑惑,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何不等到年后再查?” “不是大事?” 云逍‘呵’了一声。 在利益的驱动下,资本是何等的疯狂? 羊吃人了解一下? 地沟油、毒奶粉,甚至盲井,了解一下? 还有某国,为了拆迁,甚至敢纵火烧死成百上千的百姓。 此时还只是一个水泥厂。 就胆敢如此枉顾工人的性命。 这以后要是工商业发展起来,直至进入工业革命,那时候该怎么收场? 可以一将功成万骨枯。 但是大明的繁荣富强,绝不能建立在穷苦百姓的累累白骨之上。 还有一件事,云逍不得不防。 等资本与权力结合,形成一个庞然大物,最后谁都无法控制。 那样的大明,绝非是自己所想要的。 而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将会成为罪人。 此风,必须在苗头刚出现的时候,就毫不留情地杀下去! 崇祯见云逍态度如此坚决,当下也就不再迟疑,沉声说道:“立即去查!” 王承恩领命而去。 接着云逍开了一副药给唐富贵,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崇祯摆驾回宫,云逍也回到了清华园。 东厂的办事效率毋庸置疑。 下午的时候,王承恩拿到一个初步的调查结果,匆匆入宫觐见。 “京畿之地,一共九家水泥厂,今年一共死伤八十七人,如唐富贵那样的病者五百余人。” “工人死伤无人过问,更无任何抚恤!” “工厂无故克扣、拖欠工人工钱,并与当地官府沆瀣一气,工人状告无门!” “甚至有工人跌入水泥窑中,厂主为了不耽搁时间,下令不得施救,任由工人活活被烧死!” …… 听了王承恩的禀报,崇祯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叔父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事情比想象中要严重的多。 简直是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王承恩说道:“九家水泥厂,家家都是如此,并且他们都打的是云真人的旗号,官府也不敢干涉。” 崇祯问道:“平时管理水泥公司的管事们,都不知情?” 王承恩答道:“下面的水泥厂如此肆意妄为,他们又怎会不知情?就是董事会的董事,也有不少知情的,却为了多赚银子,因此都视而不见,甚至也有在背后撑腰的。” 崇祯冷哼一声,恨声说道:“利欲熏心,丧心病狂!”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问道:“事关云真人的声誉,并且朝中很多众臣、勋贵,都在水泥公司有股份。不如让奴婢私下里了结掉……” 崇祯也觉得颇为棘手想了想,说道:“叔父既然主动挑破此事,又岂会坐视不管?此事交由叔父处置,他定会妥善处置的。” 王承恩又禀道:“就怕朝中有人借此事大做文章,上次的科学与儒学之争,很多人都瞪大眼睛瞅着机会呢!” 崇祯冷笑:“有朕在,谁又能拿叔父怎么样?” 王承恩躬身退了出去。 离开皇宫,直奔清华园。 “是我疏忽了!” “银子可以赚,也可以带血,但是绝对不能染上大明百姓的血,这是最起码的底线!” 云逍的声音,比这几天的风还要冷几分。 第498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西城,刑部街。 大明都察院,就坐落于此。 明天开始起正旦假,都察院的人几乎都走光了。 右都御史范景文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从江南回京之后,原右都御史因病卸职还乡,范景文这个右佥都御史,位置顺势挪了一下。 右都御史与右佥都御史,相差一字,却是正二品与正四品之间的差距。 范景文当然知道,自己坐到这个位置的原因。 即使云真人没有向陛下那里建言,有着跟云真人在江南共事数月的经历,陛下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因此范景文不敢有丝毫懈怠,兢兢业业。 一直等处置完手头上所有事情,他这才离开。 刚走出签押房。 一名长须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总宪大人!” 范景文诧异地问道:“陈御史,有事?” 大明的监察系统,分为六科和十三道,合称为科道,统称为言官。 二者系统不同,但地位职责却相近。 十三道监察御史,职责专属察纠内外百司的官邪,可以明章露面弹劾,也有权密封奏章弹劾。 这位陈御史名为陈仁杰,就是一位道官,主要负责巡按北直隶。 陈仁杰客气地说道:“下官查明一件不法之事,由于牵涉朝中权贵,因此颇为彷徨,想请总宪大人给参详参详。” “若确有不法之事,不管是牵涉哪个权贵,都必须绳之以法,本官绝不会坐视。” 范景文没有太在意。 如今陛下英明,朝堂也是风清气正,不复当年的乌烟瘴气。 京城中的勋戚权贵也都变得循规蹈矩……不见成国公、保国公是个什么下场? 身为都察院两大主官之一,范景文自然是没什么好怕的。 “总宪大人刚正不阿,果然不虚,下官钦佩!” 陈仁杰大喜。 然后从袖口取出一道奏折,双手递给范景文。 范景文接过奏折,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愣在那里。 这道奏折弹劾的对象,赫然竟是云逍子! 奏折中,列举了水泥股份公司横行不法,压榨百姓,枉顾人命等七条罪状。 并且陈述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有名有姓,言之凿凿。 绝对不是跟以往那样捕风捉影、风闻奏事。 “下官的奏折当中,所弹劾的罪状,无一不真!” “云逍子身为水泥公司的董事长,难辞其咎。” “那云逍子圣眷如日中天,总宪大人该不会畏惧强权,置之不理吧?” 陈仁杰满脸正气,只是眸子中,却透着几许嘲弄。 范景文心中雪亮。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云真人得罪的人太多了。 尤其是羞辱衍圣公府,推行科学,更是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 不知道多少人,对云真人恨之入骨,想要除之而后快。 这个陈仁杰,不过是出头鸟罢了。 这次与云逍在江南共处数月,范景文深知,如今的大明甚至可以没有皇帝……大不了换一个就是。 却绝对不能没有云真人! 这次事情再也明显不过,这次云真人是被下面的人给牵连了。 于公于私,都要维护云真人。 然而奏章中弹劾的事情,却又不能不理。 强行压下,肯定是行不通的。 况且这么做,也有违本心,自己这关都过不了。 虽说这件事到最后,肯定动不了云真人。 可千万不要低估大明读书人的执著与疯狂。 一旦处置不慎,那些人就会不依不饶,接下来云真人要面对的将是暴风骤雨。 范景文一时陷入两难。 陈仁杰阴阳怪气地说道:“若是总宪大人为难,那就让下官来,任那云逍子权势熏天,下官也要冒死上达天听,为百姓讨个公道!” “且慢,容本官想想。” 范景文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先拖着。 陈仁杰步步紧逼:“总宪大人可不要让下官等太久。” 范景文回到签押房。 坐在桌案后面沉思许久,最后一声长叹。 然后提笔疾书起来。 如今也只能由自己出头,写奏章弹劾皇家水泥股份公司。 有什么罪责,让公司担着,绝不能让云真人一个人背。 …… 门头沟。 这里隶属宛平县。 由于北侧的九龙山下有煤矿。 今年又在这里建了一座水泥厂。 因此这里的住户,多数是以煤矿和水泥为生的工匠。 此时,一名女医正在当街为人诊治,很多衣衫褴褛的百姓排成一条长龙。 这女医相貌绝美,五官精致小巧,眉宇间带着几许英气。 正是京城名医程雪迎。 她本在纯阳宫对面,开了一家医馆,这一年下来,已经成了名动京城的名医。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程雪迎却来到这里为人治病,当然是有原因的。 前些日子,她在医馆中接连诊治了几位水泥尘肺病人。 经过询问才知道,在水泥厂做工的很多工人都得了这病。 程雪迎当然知道水泥厂是谁的产业,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于是来到门头沟,专门为患上尘肺病的工人义诊,医药都是免费。 为一位病人诊治毕,程雪迎揉了揉酸痛的腰,联想到了以前为某个道士按摩的情景。 她在心中一声叹息:“他现在应该正倚红偎翠吧?” 云逍回京后,程雪迎一直翘首以盼……只是想过去给他按个摩之类的,才没有什么别的念想。 可他始终没有现身,显然是已经将自己遗忘了。 后来程雪迎又听说,云逍身边除了柳如是,又多出了一个董小宛。 于是她彻底断了念想。 这次来门头沟义诊,也纯粹是为了报恩。 不希望因为这些工人,使云逍的名声受损。 病人的咳嗽声,将程雪迎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她的心情越发沉重。 又想到去年的时候,在城外吕祖观中初次遇到云逍的那一幕。 那时候,他能为了素不相识的冤死百姓,不惜得罪手握重兵的马世龙。 可如今为了银子…… “人,终究是会变得!” “他如今高高在上,又怎么会在乎这些低贱百姓的死活?” 程雪迎在心里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 这时有人朝排队看病的百姓叫嚷道:“想要工钱的,赶紧到县衙去,有人给咱们出头了!” 人群‘呼啦’一下走了大半。 程雪迎的心里陡然一沉。 她当然清楚,这些都是针对云逍而去的。 第499章 撤诉?不,你必须告! 宛平县衙大堂。 县令董玉刚焦头烂额。 眼瞅着今年已经到头了,正准备回家过年。 谁知道,竟然会有百姓擂鼓鸣冤。 苦主胡王氏,状告门头沟水泥厂草菅人命。 董县令一看状纸,脑袋就大了一圈。 苦主并没什么背景,不过水泥厂做工的苦哈哈。 然而苦主却请了一位远近闻名的讼棍,并且还有十几名生员跟着一起撑腰。 在大明,讼棍可不好惹。 他们的一枝笔,一条舌,能抵三千条火枪。 在大明这个德主刑辅和争息讼的礼治大环境中,讼棍们傲立寒秋。 他们能怂恿诉讼者层层上告,进行多次省控,京控,提审捏造颂词,让区区一件小案,变成一件惊动朝野的大案。 遇到这样的讼棍,当官的最是头疼。 更别说是那些读书人了。 他们能让当官的声名狼藉,甚至丢掉乌纱帽。 况且这些人此番显然是另有目的,不是为了苦主出头。 至于被告……京城谁人不知,水泥厂是哪些人的产业? 任何一位股东,都不是小小的县令敢碰的。 传闻当今皇帝,在水泥公司里都有股份,这谁敢惹? 无论是苦主,还是被告,董县令都不想得罪。 并且这次诉讼,显然是冲着水泥厂幕后的人去的。 他这个小小县令一旦卷进去,弄不好就是粉身碎骨。 “苦主胡大勇,在水泥厂做工时,不慎跌入水泥窑中。” “水泥厂主不仅见死不救,反倒命工人封闭窑口,致使苦主被活活烧死。” “如此丧心病狂,天理难容,国法难容!” “县尊大人若是不能为百姓做主,苦主只能敲登闻鼓、告御状,向圣上伸冤!” 裴讼师振振有词,咄咄逼人。 这讼师是个生员,姓裴,以擅告刁状而臭名远扬。 大堂外围观的人群,跟着鼓噪起来。 人群中有十几名生员,还有数十名百姓,多数是闻讯赶来的水泥厂工人。 其实这些工人,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 其中大多数是从辽东移民而来,只要有口饭吃,哪里又会闹什么事? 可明天就是过年了,水泥厂这半年的工钱都还没有结。 一大家子都还等着米下锅呢! 加之胡大勇的事情,让他们感到兔死狐悲。 于是被有心人稍微挑弄一下,他们全都赶来了。 至于那些读书人,有的是出于义愤,有的是由于仇富、仇官心理,还有的则是受人指使。 “瞎嚷嚷什么,明年都不想到水泥厂干活儿了?” 堂上一名黑胖汉子,极为嚣张地指着外面的人群厉声呵斥。 这汉子正是被告,门头沟水泥厂的厂主(厂长)杨正顺。 堂外的工人顿时安静下来。 如今这年头,想要找个养活一家人的事情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水泥厂的活儿虽然脏、累了一些,可毕竟工钱给的高,整个京畿地区都难找。 至于每天吃水泥灰得病,其实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别忘了,你们的衣食,是谁赏赐给你们的,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杨正顺一声冷笑。 百姓们慑于他的淫威,再也不敢作声。 杨正顺朝公案后的董县令说道:“胡大勇自己不小心,跌到窑里烧死,那是他咎由自取,与水泥厂何干?县尊大人要是不能秉公执法,自然会有人替水泥厂做主!” 董县令心中恼怒不已,却不敢发作。 这县令多少还是有些正义感,奈何对方权势太大,绝不是他能招惹的,只能忍气吞声。 杨正顺又看向苦主胡王氏,冷笑道:“你男人自己摔进水泥窑里,即使救出来,不死也是个残疾,你家里还能养他一辈子?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家子,你不知感恩,反而倒打一耙,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胡王氏哪里辩的过他,只是在那里哭。 “你这是狡辩!” “按照大明律令,工匠在为雇主做事的时候受伤,可以找雇主要求赔偿。” “况且你分明是在害人性命……” 裴讼师夷然不惧,口若悬河。 “你欺我不知律法?” 杨正顺反驳道:“大明律令当中,的确有这么一说,可那是长期雇佣的伙计,而胡大勇为水泥厂做事,不到两个月就出事了……” 董县令头大如斗。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知道今天怕是难以善了。 “让一让!” 后方的人群一阵骚动,接着分开一条路来。 一名年轻的道士大步朝大堂走来,后面跟着十几个护卫。 “云真人!” 董县令一眼认出来人,顿时大吃一惊,头皮一阵发麻。 怎么这位神仙都亲自来了? 这下子事情可就更加不好办了。 董县令忙从公案后面出来,躬身拱手行礼。 百姓们无不骇然,纷纷拜伏于地。 那讼师、生员们,也都吃惊不小,却都昂首而立。 “门头沟水泥厂大管事杨正顺,拜见云真人!” 杨正顺快步上前。 他此时心中得意万分。 如今云真人亲自来了! 看这些刁民还敢闹事不? “一边去!” 杜大寒一把将他推到一旁。 杨正顺一个趔趄,随即一脸茫然。 云真人不是来撑腰的吗? 云逍向董县令拱手道:“这里是公堂,县尊不必拘礼。” 董县令越发惶恐:“云真人,这……” 云逍说道:“贫道来此,只说几件事,县尊依律断案就是。” “请起!” 云逍看向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妇人,问道:“你就是苦主?” 胡王氏跪在那里,越发的害怕,战战兢兢地说道:“不告了,民妇再也不告了!” 云逍朝杜大寒摆摆手。 杜大寒上前,将胡王氏扶起来。 云逍拱手朝她深深一揖:“你丈夫的事情,是水泥厂不对,贫道向你赔礼!” 吓得胡王氏一个哆嗦,又要下跪,被杜大寒在一旁托住。 胡王氏战战兢兢地说道:“是民妇不对,不该告水泥厂,民妇这就撤了状纸……” 云逍摆摆手,打断胡王氏的话,断然说道:“不,你有权为自己的丈夫讨要公道,这次你必须告,非告不可!” 堂内堂外所有人全都呆愣在那里。 第500章 银子虽好,却也不能蒙蔽了良心 众人都是错愕不已。 难道云真人是在说反话? 可看他的样子不像啊! 再说了,神仙怎么可能会说假话? “是贫道对不住大家,在这里跟你们赔个礼。” 云逍随即朝着堂前的百姓行了个揖礼,沉声说道。 “云真人,折煞草民了!” “云神仙可千万不要这样,会让人折寿的!” 百姓们全都给吓懵了,再次伏地下跪。 从古至今,没有老百姓不敬畏当官的,更敬畏神仙。 云真人不仅是大官儿,还是神仙下凡。 竟然向一群苦哈哈赔不是,这谁受得起? 云逍看着惶恐不安的百姓们,心中一阵刺痛。 怎么也没有想到了,自己差点成了吸血鬼中的一员。 “你们讨要用血汗挣来的辛苦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贫道名下的水泥厂,拖欠你们的工钱,就是不该!” “今日之前,水泥厂拖欠的工钱,会一文不少地发放到诸位手中,另外还会发放三十斤米,五斤油,当做是利息,也算是赔礼。” 百姓们顿时一阵骚动,纷纷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一名工人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云真人,你说的都是真的?” 杜大寒在一旁大声说道:“云真人已经安排专人前往各处发放工钱、米粮,等各位回去,家里人说不定已经领到手了。” 百姓们一片哗然。 “云真人,你就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啊!” “你给了我们养家糊口的生计,我们却跟着过来告水泥厂,我们不是人啊!” “云真人,我给你磕头赔罪,你大人大量,可千万莫要怪罪!” 百姓们感激涕零。 很多人脑袋磕的‘咚咚’作响。 甚至有人痛哭流涕。 这些百姓多数是来自辽东的移民。 他们目睹太多的杀戮,见识过太多的妻离子散。 因此他们知道,能够有一口饭吃是多么的不易,也因此更知道感恩。 “都起来吧!” 云逍走上前去,双手扶起前面的一名年长者。 看到众人都是感恩戴德的样子,他的心里又是阵阵刺痛。 这,就是华.夏的老百姓。 勤劳、顺从。 有着最卑微的身份,做最低贱、辛苦的事情,别说是尊严,就连吃饱肚子都难。 稍微给他们一点恩惠,就会感恩戴德。 然而在当权者和有钱人眼里,他们却是可以随意践踏、压榨的烂泥。 他们讨要本是属于自己的工钱,反倒成了恶意讨薪的刁民。 他们每天劳作七八个时辰,反倒被有钱人说成是是福报。 云逍稳住情绪,接着说道:“以后但凡有拖欠工钱的事情,各位可以大胆到衙门上告,衙门若是不予受理,贫道为你们做主!” 百姓们无不露出惊喜之色。 接着云逍又说了劳动保护,以及因工致病、致残、致死的赔偿问题。 这是他们应有的权利。 光是跟他们说还没用。 云逍还准备推动朝廷立法。 如此那些黑心商家,才不敢恣意妄为。 众人全都瞠目结舌。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云逍转过身,向董县令问道:“胡大勇因工死亡,水泥厂理应抚恤赔偿。县尊大人,依律应当赔偿多少?” 这可把董县令给难住了。 大明律令上,并未明文规定需要赔偿多少。 想了想,董县令竖起一巴掌。 “五十两?” “一条人命,难道只值五十两银子?” 云逍眉头一皱。 董县令张了张嘴巴。 他本来是说赔五两银子的。 这已经是极为合理了,毕竟胡大勇是自己掉到水泥窑里烧死的。 即使当时把他给救出来,保住了性命,反倒会成为家里的拖累。 董县令道:“不如云真人与苦主商议,只要苦主答应即可。” 云逍朝胡王氏说道:“五百两,你看是否合适?” 五百两银子,对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个事。 他也不是舍不得多给,而是不敢。 口子开的太大,会留下巨大的后患,甚至会让很多人铤而走险,引发更多的人命案。 况且五百两银子,在这时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放在后世,相当于三十多万软妹子。 按照此时的物价,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胡王氏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要银子,我只想给孩子他爹要个说法,一文钱都不要……” “那就此说定了。” 云逍打断胡王氏的话,接着又道:“至于你丈夫的公道,自有王法!” 然后他朝董县令说道:“胡大勇之死,按照杀人案来审理,希望县尊大人能秉公断案。以后但凡遇到此类事情,都以此案为标尺判决!” 董县令目瞪口呆。 那位裴讼师以及生员们,还有众多百姓,无不骇然。 杨正顺两腿一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云逍举步朝县衙外走去。 杨正顺在后面大声叫道:“云真人,小人这么做,也是为了多为水泥公司赚银子,你可不能这么对待有功之臣啊!” “多为水泥公司赚银子,自然是好事,理应重奖。” “然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靠压榨百姓血汗,甚至是性命,赚来的脏银子,贫道不要,也决不允许他人这么做!” “银子虽好,却也不能蒙蔽了良心!” 云逍冷冷地丢下几句话,举步走出大堂。 杨正顺无话可说,面如死灰,直接瘫在地上。 那位裴讼师,忽然朝着云逍的背影大声说道:“云真人这一手舍车保帅,让草民万分佩服!” 云逍停住脚步,漠然看了一眼裴讼师。 裴讼师顿时一个寒噤,随即通体冰寒。 又习惯性的嘴贱了! 这位,可不是寻常的官员,做事要顾忌名声。 可千万别为了点银子,把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了。 百姓们离奇地愤怒了。 “这个讼师,简直不是个东西!” “胡大勇的婆娘都没说啥,你多什么事?” “云神仙赏咱们饭吃,你却把咱们当刀子使,来对付云真人!” “滚你娘的,信不信老子豁出这条贱命,来换你一命!” …… 裴讼师和生员们再也不敢作声。 云逍大步走出县衙。 董县令满脸敬意,朝着他的背影深深一拜。 百姓们都是满心感激,恭恭敬敬地目送他离去。 第501章 回家过年 督察院。 范景文正筹划着如何写奏折。 奏折很是有些难写。 水泥厂如果真的存在问题,那就必须彻查,严惩不法之徒。 可是又不能牵连到云真人。 事实上,水泥厂即使有问题,也轮不到云逍来担责。 怕就怕,有心之人会借此大做文章。 正思忖时。 御史陈仁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总宪大人,下官有事求见。” 范景文脸色一沉,“进来吧!” 陈仁杰走出签押房。 范景文漠然说道:“陈御史未免太心急了吧?” “总宪大人误会了,下官并非是来催大人的。” 陈仁杰讪讪笑道,“刚才下官思量了一番,自觉的那道奏折颇为不妥,因此下官想收回来。” 范景文一愣,诧然问道:“这是为何?” 陈仁杰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范景文冷哼,“本官正要将你的奏折送呈御览。你此时却要收回,又是何道理?” 陈仁杰无奈,只得把宛平县衙发生的事情,向范景文说了。 大明的言官,好风闻奏事。 并将弹劾重臣,当成是扬名天下以及晋升的捷径。 甚至辱骂皇帝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事情。 虽然崇祯今年狠杀了这股歪风,取消了言官风闻奏事之权。 可两百多年来形成的官场积弊,又岂是那么容易一下子就彻底改变的? 总有那么一些想要走捷径的官员,想要铤而走险。 这个陈仁杰,就是其中之一。 他得知水泥厂压榨工人的事情,甚至还闹出人命,顿时如获至宝。 单凭这个,当然扳不倒云逍子。 可自己却是可以借此机会,名扬天下啊! 有了名气,即使被罢官,也很快就能起复,这是大明多年来的惯例。 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还站着一个庞大的群体。 陈仁杰之所以来找范景文,可不是特意来炫耀。 而是有人想借此机会,搂草打兔子,顺带扳倒了范景文。 陈仁杰本来以为,这次证据确凿,完全可以做出一篇大文章来。 可万万没想到啊! 奏折还没递上去呢。 云逍就到了宛平县,就将事情轻而易举地给化解了。 所有人的苦主都把他当恩人。 这戏还怎么演? 要是再继续去弹劾云逍子,不是找不自在吗? 到时候皇帝一句构陷忠良,就直接一巴掌将自己给拍死了。 况且水泥公司后面,还有一个庞大的勋贵集团。 即使是幕后的那些人,也找不到任何借口来为他站台,反倒会直接将他舍弃。 这时候不赶紧把奏章给撤回来,等着找死吗? “这个……有些难办啊!” 范景文往椅子上一靠,满脸为难之色。 然后开始对陈仁杰,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 陈仁杰只能硬着头皮,唯唯诺诺地听着。 范景文心中大爽,越发来劲了。 直到将其训的满头包,恨不得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范景文这才作罢,将他的奏折退了回去。 陈仁杰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谢,然后匆匆而去。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范景文看着陈仁杰的背影,一声冷笑, 随即又是一阵大笑。 云真人这未卜先知的手段,还真是惊人啊! 通过此事,也足以看出他心怀百姓福祉。 如此高风亮节,不愧是为当世圣人。 有云真人,实乃大明之幸,苍生之福! …… 门头沟。 程雪迎为所有病人诊治完毕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忙了一整天,她也是疲惫不堪,心力交瘁。 收拾起药箱,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村庄外走去。 “程大夫,等一等!” 一群百姓朝这边走了过来。 全都是她诊治过的水泥厂工人。 他们都没空手,有的拎着粮肉,有的提着鸡鸭、鸡蛋之类的东西。 程雪迎不解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人答道:“程大夫为咱们看病,一文钱都没收,咱们心里过意不去,这些东西也是咱们的一点心意。” “都回吧,心意我领了,东西我绝不能收。” 程雪迎当然知道,这些在水泥厂做工的工人,日子过得极为清苦。 他们拿的这些东西,说不定掏空了家中所有。 “咱们现在有银子了!” “发工钱了,所有拖欠的工钱,全都发了!” “云真人亲自出面为咱们做主,不仅补齐了工钱,还额外发了米、油。” “不光是这些,凡是生病的,开年了全都给免费治,以后做工的时候还有什么劳动保护,再也不会得那种怪病了!” “听人说,以后做工的时候受伤了,水泥厂还会赔银子。” ……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神情极为兴奋。 从这些百姓口中,程雪迎弄清在宛平县发生的事情。 她展颜一笑,浑身的疲惫也随之一扫而空。 原来是误会他了。 当初挡在她的身前,挡住马世龙亲兵的那个小道士,一点都没变。 可想到那个身影,以后再也不会挡在自己的身前,为自己遮风挡雨,程雪迎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一名工人说道:“程大夫,这么晚了,等你赶回去怕是城门都关了,不如留下,到咱家里过年吧!” 其他工人纷纷盛情相邀。 程雪迎正推辞时,两名年轻俊俏的后生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上前挽住程雪迎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她是我家里的人,当然是要跟我回家里过年。” 程雪迎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来了?” 这俊俏的后生,除了柳如是还能是谁? 另外一人,正是董小宛。 “有人放心不下你呢!” 柳如是指了指后方,“人家说了,既然是过年,当然是一家人在一起过,一个都不能少。” 程雪迎看向那边停着的一辆马车。 一名年轻的道士正站在车旁,笑吟吟地看着这边。 程雪迎的眼睛模糊了起来。 …… 云逍和三个女人回到清华园。 这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云逍让柳如是给程雪迎安排住处,他则是径自来到前面的花厅。 温体仁、张维贤、王承恩以及十几个勋贵,全都在花厅中等候着。 这些人都是皇家水泥公司的股东,是云逍特意召集过来议事的。 见云逍到来,众人神色一凛,纷纷起身。 第502章 蓦然回首,已是天翻地覆 “都坐吧。” 云逍径自在主位上坐下。 等众人坐定,他开口问道:“事情都知道了?” 众人当然清楚,云逍为什么在这时候召集股东们开会。 这次的事情闹大了! 陛下都为之震怒。 还差点让云真人背了黑锅。 因此股东们都是惶惶不安。 当然了,多数人在心里觉得,这其实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就是一群苦哈哈吗? 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不压榨他们,从哪儿赚白花花的银子? “时间已经不早了,贫道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云逍开门见山,直接宣布决定。 简单粗暴,是云真人惯有的风格。 公司的大掌柜,撤职,移交官府依律处置。 知情不报的股东,其中包括五位侯、伯,一律退股……当然是按照原始股的价格退还。 开年之后,所有水泥厂全部停产。 公司监事会抽调专人,对每个厂子进行严查。 压榨工人、枉顾人命、横行不法的,一律严惩不贷! 落实工人劳动保护各项措施,什么时候达标了,什么时候再重新开工。 以后监事会定期对各地工厂进行审查。 宣布完毕。 云逍看向众人,淡淡地问道:“贫道的决定,谁赞成,谁反对?” 按照公司的章程,董事长也不能一言堂……可在水泥公司,云董事长凌驾于章程之上。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无人有任何异议。 心里倒是有异议,可不敢往出说啊! “从今天起,贫道与诸位约法三章!” 云逍站起身来。 众人也都纷纷起身。 “其一,挖大明墙角的银子,坚决不赚!” “其二,榨取工人血汗的银子,坚决不赚!” “其三,坑害百姓的昧良心银子,坚决不赚!” “这是最起码的底线,违者,休怪我翻脸无情!” “贫道能给你们的,同样也能拿回来,并且还要拿回更多!” “若是有人觉得贫道太过严苛,可以退出,把手里的股票转让出去也就是了。” 云逍的话斩钉截铁,透着无比的坚决。 众人还从来没有见过,云真人如此大动肝火,莫不骇然而惊,将这约法三章铭记于心。 至于退股的事情,没有人会有这样的念头。 谁愿意把手里的摇钱树给扔了? 随后云逍留下温体仁和王承恩。 “现在还只是一个水泥公司,还很好约束。” “日后随着工商业发展,将会成立无数的大公司,形成一个个的大财团。” “到时候即使是朝廷,都难以掌控,甚至会威胁到大明江山稳固!” “因此,从现在起就要给他们的脖子上,套上一根绳子,让他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云逍的这番话,温体仁深以为然。 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云真人现在严苛一些,总比将来尾大不掉要好。 至于王承恩……自然是云真人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 “首先,要对工人的权益予以立法保护。” “然后就是要制定相应法规,既不能打压商贾,又要对其予以约束,守法经营,清清白白赚银子。” “开年后就要着手制定商业规则,日后要逐步完善,防患于未然,不能等到出了事后再亡羊补牢。” 云逍这次整治水泥公司,只是为了给商贾们划一条底线。 要想商业走上正确的轨道,必须朝廷出面,制定游戏规格。 温体仁一阵头疼。 内阁、户部、大理寺都有的忙了。 打发走二人。 云逍来到程雪迎居住的小院。 程雪迎刚洗浴毕,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云逍在这时候来,让她一阵慌乱。 这种时候,男女之间还能有什么事情? 程雪迎自幼生长于医者之家,受礼教的荼毒比较深,对于男女之事不比柳如是、董小宛看得那么开。 她紧张得浑身发抖,心头怦怦直跳。 是该严词拒绝,还是欲就还推……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 云逍径自在椅子上坐下,“过来!” 程雪迎一怔,“做什么?” “脑袋有些痛,给按按!” “好歹也成了名医,怎么脑子里尽装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云逍一通训斥,然后将脑袋靠在椅子后背上,闭上眼睛。 大晚上到这儿来,真的只是为了按脑袋……程雪迎牙根直痒痒,却还是移步上前。 云逍习惯性地将脑袋向上挪动,这样舒服多了。 臭道士,色道士……程雪迎身子一僵,在心里骂了几句后,心里舒坦多了,熟稔地按摩起来。 “他肩上担着那么重的担子,一定很累吧!” 程雪迎看到云逍微蹙的眉头,不由得心中隐隐作痛,目光变得迷离,伸出手指轻抚着他的眉头。 …… 王承恩连夜入宫觐见。 崇祯在下午的时候收到军报,又大捷了。 满桂亲领三千骑兵,出塞追击扎鲁特部,斩杀两千余人。 扎鲁特部台吉色本仅带着数百残兵逃遁。 经此一战,整个扎鲁特部已经是名存实亡。 这样的战果,自然算得上是大捷。 明天祭祀太庙的时候,又可以跟祖宗们吹嘘……禀报了。 因此王承恩见到崇祯的时候,他的心情极佳。 王承恩将云逍亲自前往宛平县,解决水泥厂工人的事情,以及跟股东们约法三章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崇祯奏报。 崇祯龙颜大悦。 接着又是感慨万千。 什么是心系黎民? 叔父这就是了! 古往今来的圣贤,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也只是在嘴上说说,或是来要求别人的。 真正能跟叔父这样的,又有几人? 并且叔父还通过水泥厂的事情,想到了将来。 如此高瞻远瞩,又有几个圣贤,能有如此高远的眼光? 王承恩告退之后,崇祯一时心情难以平静。 他信步走出宫殿,看到皇宫中灯火辉煌。 崇祯这才想起,过了明天,就是崇祯四年了。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 铲除晋商,追查毒害先帝真凶,清除西洋传教士,取缔东林党、复社,澎湖海战大捷…… 不知不觉中,大明已经是天翻地覆了啊! 这一切,全都是拜叔父所赐。 无以为报,只能是……明天好好陪叔父多喝几杯。 第503章 欢欢喜喜过大年,云真人要唱戏? 第二日,便是崇祯三年的最后一天。 桃符板、将军炭、门神植于门旁。 傅申、鬼判、钟馗等画挂于室中。 金银八宝、西番经纶悬于床上,或黄币织如龙。 数千年以来,年,都是华.夏最为重要的节日,没有之一。 普通人家,可以为了吃一顿团年饭,从南到北跨越千山万水。 又可以为了一顿团年饭,从早上忙到晚上,还不忘各种的仪式感。 掌灯时分。 京城中爆竹声声,烟花漫天。 清华园中的团年饭,却才刚刚开始。 没办法,皇宫的规矩多。 哪怕是九五至尊的皇帝,除夕这顿团年饭,也要严格遵守祖宗礼制,该有的程序必须走到才行。 崇祯跟后宫长辈,和所有有品级的后妃们一起吃团年饭,一帮子这才分批偷偷潜出皇宫。 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间,直到这时才开饭。 在宋朝以前,华.夏人饮宴的时候都实行的是分餐。 到了大明,贫苦出身的老朱不喜欢排场,改成了混餐制……饭菜上桌,大家围着桌子有吃有喝。 不过到了后来,老朱的不肖子孙们觉得这样有失体统,又把规矩改了回去。 只是民间却是改不回去了,全都用的是混餐。 这次的年夜饭,云逍自然也是用的是混餐。 并且不论什么男女,也不管尊卑,连林梳儿都上桌了。 一大家子人,围着一张桌子热热闹闹地吃饭,这才叫团年饭,这才是过年该有的样子。 云逍陪刘太妃坐了上席,这里可没什么太妃,只有长辈。 至于皇帝、皇后、贵妃,统统都靠边站。 崇祯跟他的结义兄弟云昊坐了下席,一帮女人在边上坐着。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无论是刘太妃,还是崇祯、后妃,又还是柳如是等人,都是觉得这是平生吃的最香,也是最热闹的年夜饭。 就连云逍也是如此。 唯独例外的,恐怕也只有云昊。 他看看几杯酒过后就开始跟崇祯称兄道弟的韩蓉。 又看看几位‘婶娘’……好吧,这些不敢多看,看看结义兄长的妻妾。 都是叫云昊,并且自己还有一个神仙叔父,为什么区别就这么大呢? 云昊暗自立下志向,赚银子,赚大把的银子! 等有钱了,讨个十几房小妾,比那个云昊的还要漂亮。 刘太妃一边喝着渴水(饮料),一边笑眯眯地打量着席上众人。 她是万历的嫔妃,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 崇祯和周皇后都是知道感恩的,不光是让她掌管皇太后印玺,还把她当做大母一样对待。 刘太妃本来就是个清静无为、与世无争的性子。 加上如今快八十岁了,没几年好活了,也没什么多余的念想。 唯独就盼着,这大明江山能国祚长久。 她年纪大,从不与人争什么,可看了一辈子的宫斗戏,脑袋却是清醒的很。 短短一年的光景,原本是风雨飘摇的大明,陡然间就峰回路转,竟然有了中兴的迹象。 刘太妃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功劳。 神仙之类的传闻,她是不大相信的。 可身旁这个处处都与众不同的年轻道士,是大明的救星,这一点却是确定无疑。 刘太妃的想法,跟崇祯完全一致,一定要想尽千方百计笼络他。 金钱、权力都没用,对于人家而言跟粪土一样……不,这样未免太抬举粪土了。 最好了办法,就是将他变成自己人。 刘太妃觉得崇祯还是太幼稚了一些。 跟人家的侄儿结义,就能成人家的侄儿了? 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从古至今,最能笼络人心的办法,就是联姻。 并且皇宫里就有现成的……刘太妃瞥了一眼坐在左侧的张嫣。 张嫣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由得一阵诧异。 难道是哪里失仪了? 刘太妃却是笑笑不语。 她是万历身边最早的妃嫔之一。 却从来没有受宠过,万历活着的时候,几乎不到她的宫里去……死后更没去过。 刘太妃一生无子,在后宫中,默默度过了五十多年的孤寂岁月。 因此她知道张嫣的苦楚。 虽然贵为皇嫂、懿安皇后,可她毕竟是个女人,才是二十出头。 可以预料,自己的经历,就是她的将来。 若是……岂不是两全其美? 至于什么礼制、皇家威严,快八十岁的老人,还去管这个? 刘太妃看了看身旁的云逍,又看看张嫣,心中的念头越发的坚定。 年夜饭后。 首先喜闻乐见的发红包环节。 云逍是长辈,又是有钱人,发红包这种冤大头,自然是他来当了。 先是给刘太妃奉上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刘太妃好奇地取出来,见里面装着花花绿绿的纸张,不由得愣住了。 崇祯解释说,这就是商业银行发行的纸币。 张嫣帮刘太妃数了数,竟然有18888两之多。 刘太妃笑眯眯地收下,就当做是请媒人的银子了。 至于其他人,包括崇祯在内,连朱慈烺也一样,一律一视同仁,都是888两。 崇祯大呼不公,却被云逍一眼瞪过去,顿时不敢再叫了。 接下来云逍邀请众人到ktv……到戏园子里听戏。 清华园里,就建有一座戏台子,崇祯又特意安排人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南戏班子。 一家人坐在私人戏园子里,喝着小酒,吃着火锅……真的是火锅,发明者自然是云大真人。 第一出戏唱的是《玉簪记》,这是戏曲名家高濂的传奇剧本。 说的是道姑陈妙常与书生潘必正,冲破封建礼教和道法清规的约束,最终相恋结合的故事。 有情人终成眷属,老套的故事。 今日百无禁忌,除了刘太妃和朱慈烺,每个人都喝了酒,身为主角的云逍自然也喝了不少。 他看着戏,不禁有些恍惚了。 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跟初恋女友在一起的日子。 云真人的前世也是有初恋的……才不是那个道姑。 不过跟所有穷钓丝一样,没什么好结果。 等戏台上一出戏唱完,正准备上第二出的时候,云逍忽然摆摆手:“我来一曲!” 众人无不愕然。 云真人居然还会唱戏? 柳如是和董小宛却是相顾苦笑。 别人唱戏要钱,云真人唱戏……要命啊! 第504章 云真人唱歌不要命,勾魂 云真人会唱戏,倒也不怎么让人意外。 无数的事实证明,除了生孩子之外,云真人就没有不会的事情。 柳如是让人取来琴、箫,向云逍问道:“准备唱哪一段?我与小宛妹妹为你伴音。” 云逍摆摆手。 哪个喝醉酒了,还管什么音乐伴奏? 随即就借着酒兴,张口唱来:“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我若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 众人都是一怔。 这是个什么曲调,怎么从未听过? 曲调怪异,歌词直白,至于嗓音……至少不能算是好听。 崇祯强忍着笑。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叔父居然也有不足之处……朕虽然还不如叔父,至少朕绝对不会在人前露拙。 张嫣、程雪迎等人都是抿嘴笑了。 这样的云真人,才算是真实,有血有肉。 韩蓉凑到云昊耳边,低声问道:“神仙都是这么唱戏的?怎么跟杀鸡子一般?” 云昊冷冷说道:“要不你去问问叔父?” 韩蓉吓得缩了缩脑袋,然后‘嘿嘿’一笑。 柳如是和董小宛,一个抚琴,一个吹.箫,寻着云逍的曲调尝试着为他伴奏。 二人都是音律高手,很快就摸准了曲调。 云逍也渐入佳境,声音低沉、沙哑,别有一番风味。 最重要的是,竟然没有跑调! “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 “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尘凡儿缠我谤我笑我白了头。” 一旁的观众们,也听出了歌曲中的故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渐渐沉浸于云逍的歌声中。 “君住在钱塘东,妾在临安北。 君去时褐衣红,小奴家腰上黄。 寻差了罗盘经,错投在泉亭。 奴辗转到杭城,君又生余杭。” …… 人们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缠绵悱恻而又凄美绝伦的画面。 两个痴情人,一世世苦苦追寻着对方,却由于阴差阳错,青丝变白发,孤独终老。 历经几世,却依然痴痴苦恋,苦苦痴等。 曲未终。 在场的女人,都是满心悲戚,泪下沾衣襟。 “他,这是为我而歌吗?” 柳如是的泪如玉珠一般,落在琴弦上。 董小宛泪如雨下,已经哽咽的无法继续吹下去。 程雪迎痴痴地看着云逍,“你是在找我吗?” 周皇后紧紧攥住崇祯的手,久久不曾放开。 袁贵妃挽着田贵妃的胳膊,二人都哭成了泪人。 张嫣泪眼婆娑地看着云逍,心中呢喃道:“他难道是窥破了轮回,因此今日特意唱出此曲……那个在一次次轮回中,苦苦寻找情郎的小奴家,会是我吗?” 戏台上的戏子们,全都哭花了妆容。 刘太妃被歌声勾起了回忆,想到年少时心仪的那个少年郎,一时满心惆怅。 崇祯这大明天子,也被曲中凄美的爱情故事所震撼。 实锤了! 叔父真的是轮回了很多世的神仙。 只是叔父一次次轮回要寻找的女人,又会是谁? 崇祯的目光自女人们身上掠过……三位后妃自动掠过。 他哪里知道,云真人只是酒喝多了,中二病犯了而已。 后世的每个男人,都喜欢歪歪……表否认,说的就是你们。 这曲《花妖》,之所以能引起无数人的功名,是因为那些狗男人们,都幻想着跟某个,不,无数个女子,发生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恋。 云真人……亦然! 一曲终了。 女人们都哭成了泪人儿。 某位十分不厚道地把女人们弄哭了的道士,却又开始放声高歌。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崇祯一时豪情万丈,也跟着引吭高歌起来。 是夜,云逍大醉,被扶回去后立即倒头大睡。 有好几个女人,内心像是被搅乱的春水,久久无法平静,一夜难眠。 柳如是和董小宛此时才明白了一件事。 云真人唱歌不要钱,也不会要命,却能勾人的魂儿。 …… 南京。 夜灯初上。 秦淮河畔,灯火通明,笙歌声声,欢歌笑语。 这里正准备举行盛大的春节联欢晚会,不,演春大会。 随着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会首寇章银带着江南十二金钗,以及各大青楼的主事人,郑重而又虔诚地向着祖师牌位叩首,祈祷来年生意兴隆,诸事百顺。 今年多出了一个祖师牌位。 青楼祖师爷管仲牌位的左侧,还有一个牌位。 牌位上的名字,赫然正是云逍子! …… 河南,南阳府。 桐柏县,顺水村。 奉国将军朱成炜就住在这里。 这落魄的宗室子弟,年初的时候,由于穷困潦倒,不得不将妻子刚生下的孩子丢弃。 他甚至想要铤而走险,想要去偷盗、抢劫。 多亏朝廷改了宗藩制度,这才让朱成炜一家得以续命。 朱成炜后来进了南阳水泥厂中做工,由于识文断字,加上又是宗亲,因此被安排去了账房。 距今也才是大半年的光景,他的家里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以前的土房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石头砌的石板房。 可千万被小看这房子。 石头都是用水泥坐浆的,坚固且不透风。 整个桐柏县,都找不出几座这样的房子。。 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水泥这东西太稀罕了,有银子也买不到。 朱成炜因为在水泥厂管账,这才弄了几百斤水泥。 原本一贫如洗的家里,也添置了不少家具。 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也早就不再有了,妻子柳氏也圆润了起来。 大年三十这天,朱成炜两口子大清早就开始忙碌起来。 去法秽,净庭院,易门神,换桃符,贴春帖。 举家去给祖先上坟祭拜。 吃完年夜饭前,夫妻俩带着孩子,在神龛前跪下,上香磕头。 神龛上除了供奉祖宗神位之外,还有一个长生牌位。 牌位上的人名,赫然正是某个唱歌十分难听的道士。 “云真人,我们一家子给你磕头了!” “上苍定会保佑你福禄双全,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 类似这样的一幕幕,在大江南北相继上演。 第505章 瓦特是谁? 西山岛。 如果京城、南京、苏州等城市,算作是大明的一线城市,西山岛能排到十八线。 然而对于新迁居西山的居民而言,这里却远胜于号称天堂的苏杭。 此时西山,人口已经膨胀到五万多人。 这里的原住民不多,多数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而来的,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裁撤的军户。 从古至今,华.夏的老百姓都不愿意背井离乡。 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没人愿意迁移到西山岛来。 然而数月下来,岛上的居民感觉就像是掉进了福窝里。 西山岛的面积极大,土地自然不是问题,因此每家每户都分到土地,只不过需要自己去开荒,会为他们提供工具、耕牛和种子。 另外水泥厂也在边建设边开工。 再加上到处都有建设,岛上居民的就业也不是问题。 更为重要的是,种田是不用交税的。 做工也给工钱。 并且工钱比南京、苏州给的还要高,每月都如数结清。 居民们有了盼头,今年的大年,是他们平生从未有过的舒心年。 相对于居民而言,居住在岛上的‘科学怪物’们,这个年却是过得十分冷清。 不,根本就不能称作是年。 云逍根据西山岛的地理,将整个岛屿划分成工业区、农业区、科研区、生活区等区域,如今已经有了雏形。 现在主持西山岛政务的‘岛主’是李信。 历史上的李信,能够帮李自成管理政务,以及十几万大军的后勤,个人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让他当‘岛主’,对他是一次磨砺,也是考验。 科研区是岛上最为重要,也是保密级别最高的区域。 各种科学实验室,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当中。 主持实验室的,是大明乃至整个世界,最顶尖的专业人士。 方以智、王徵负责物理实验室,宋应星负责化学实验室。 吴又可这个传染病学鼻祖,陈实功这个外科手术老祖宗,主持着医学实验室。 王象晋在岛上弄了上百亩的农业试验田。 此时正是大年夜。 物理实验室所在的院子里,灯火通明。 包括‘岛主’李信在内,所有‘科学怪物’都齐聚这里,就连王象晋这搞农业的也跑过来凑热闹。 他们此时聚在一起,当然不是为了团年。 这里没有准备年夜饭,只有一个大铁架子。 这是一个用铁打造、足有三丈高的大家伙。 架子的顶端,横着一根杠杆。 杠杆的一头连着一个大锅炉,再往上是一个碗口粗的铁皮罐子。 杠杆另一端却是空荡荡的。 王徵和方以智正不停地忙碌着。 二人的衣袍上,到处都是煤灰、油污。 然而他们的双眼却是发亮,透着说不出的兴奋。 这笨拙的铁疙瘩,再加上这两个人的样子,场面着实滑稽。 王象晋对机械是外行,看不出什么名堂,忍不住问道:“王良甫,小方,大过年的你们把大家伙儿全都弄到这儿来,就看你们摆弄这铁疙瘩?” 陈实功笑呵呵地说道:“还以为小方娶老婆,接咱们过来喜酒呢!” 宋应星却是极为兴奋,围着铁架子四处看。 “诸位看到的这个铁疙瘩,就是我老婆。” 方以智轻抚着锅炉,就像是在抚摸着女人,看得人一阵毛骨悚然。 这家伙,年纪轻轻的,该不会染上了什么不良癖好吧? 王徵检查完毕,叫了声:“好了,开火!” 方以智先是往水箱里加满水,水便顺着铜管子,流入锅炉中。 然后他将早就点燃的蜂窝煤,送入锅炉底部。 锅炉内的煤很快被点燃,不多久水就沸腾了起来。 蒸汽冲入上方的铁皮罐子(汽缸),将里面的活.塞顶了上去。 活.塞的运动,带动了架子上的杠杆,使另一头低了下去。 等活.塞上升到最顶端,冷水又不断从水箱里流到锅炉内。 汽缸里的蒸汽迅速冷却,产生巨大的拉力将活.塞又吸了下去,通过杠杆将架子的另一端拉扯起来。 就这样周而复始,蒸汽弥漫和巨大的轰隆声中,那杠杆上上下下,永不停歇。 王象晋、吴又可等人面面相觑。 搞了半天,就这? 宋应星却是激动起来。 王徵哆嗦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成了,终于成了!” 方以智手舞足蹈地叫了起来,这神情就跟知道自己中举的范进没什么两样。 李信不解地问道:“二位先生,此物有什么用处?” “用处?” “用处可大了!” 王徵激动的胡须、眉毛都抖动起来。 “你们想想,要是把这东西,用于提取重物,或是锤击铁块、取水,或是带动车轮子、船桨,会是怎样的结果?” “这还只是初次尝试,只要日后不断改进,这机械产生的力量会越来越大,用处也会越来越广。” 在场的都不是寻常人。 他们展开想象,很快全都神色大变。 王象晋想到了泵水灌溉。 徐正明、徐庆想到了云真人曾经说过,要想飞车升空,需要更大的动力。 难道说的就是这个? 这东西现在虽然很大,将来说不定会越来越小,最终用到飞机上。 宋应星见多识广,因此比其他人想到的更多,兴奋地问道:“这东西叫什么?” 方以智答道:“家师说,此物乃王良甫发明创造,因此就叫王徵机。” 王徵的脸有些发烫。 明明是云真人的杰作,最后功劳却落在自己的头上。 惭愧啊! 其实云逍并没说错。 王徵对于蒸汽机极有研究,他发明的‘火船自去’,所用的动力正是来自于蒸汽。 只不过他发明的蒸汽机,还处于最初始的状态,颇为类似于托马斯·塞维利蒸汽泵,效率极低,存在的问题也不少。 经过云逍指点,改进后的这台机械,才算是真正的蒸汽机。 只不过这台蒸汽机,依然不够完善。 在原有的历史上,直到70多年后,由一个叫纽可门的人,才发明出这样的机械,因此叫纽可门机。 又过了60年,一个名为瓦特的人又改进了纽可门机,才算是真正开辟了人类利用能源新时代,使人类进入“蒸汽时代”。 然而在这个历史时空,只有王徵机,绝不会有什么纽可门机。 至于瓦特……你脑子瓦特了吧,瓦特是谁? 第506章 被坑了?这是好事! 崇祯四年,正月初五。 虽说是开春了,可依然出奇的冷。 清华园的暖阁中,由于地下烧了地龙,因此屋内暖如三春。 此时崇祯正跟几位心腹大臣,在暖阁中开碰头会,云逍列席会议。 崇祯四年的朝政,将是千头万绪。 吏治、科举、兵政、税制等新政将陆续展开,这些都是关系国本的大事、要事。 崇祯带大臣到清华园来,也是想请云逍把关。 几人从早上一直商议到下午。 从始至终,云逍都极少开口……俗称躺平。 倒也不全是避忌,而是云真人懒,不想太操心。 他只需要掌个舵,拿个大方向就行了,绝不插手到具体的事务。 另外当着大臣的面,也要维护侄儿的威严,不能什么事都由他牵着鼻子走。 那样不仅有损侄儿的威严,时间久了,不免会让侄儿猜忌。 云逍的态度,让崇祯很是无奈。 大臣们却是满心敬佩。 不愧是云真人,虽然深受陛下器重,不,敬重,人家却从不专权。 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做到这点? 连孔圣都做不到。 他在鲁国当上大司寇之后当权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昔日的竞争对手少正卯。 终于议完了事情。 崇祯和大臣们都轻松了不少。 事情虽然千头万绪,且步步艰辛。 却能够看到希望,这让君臣都充满了干劲。 这时,从外面传来护卫的呵斥声。 紧接着,郭蓉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 云逍不由得大奇。 这彪悍如奥尼尔的侄媳,居然哭了? 谁还能欺负到她的头上? 云逍走了出去,就见宫中的侍卫将郭蓉拦在外面,于是便道:“什么事?” 侍卫这才放行。 郭蓉走过来,直接跪在云逍身前哭了起来。 铁塔一般的汉子,不,女人,哭的如梨花带雨,看上去十分违和。 “云昊又要休你?” 云逍眉头一皱,这个侄儿,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 侄媳妇虽然丑了点……好吧,是很丑,可灯一灭,那还不都一样? 这大正月的,就开始闹起来了,着实不像话。 郭蓉摇头说道:“不是的这样的,云昊他,他做生意被人骗了,这一整天都不吃不喝的……” 云逍松了一口气。 不就是骗了点银子吗? 多大点事? 况且早就料到了会这样。 云逍好奇地问道:“被骗了多少?” 郭蓉哭着答道:“叔给的十万两,全都给骗光了!” 云逍的嘴角抽了抽。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十万两就没了。 即使是放到后世,也找不出这样的败家子。 “让他到我书房来!” 云逍朝郭蓉说了声,然后转身进屋。 大臣们见他有家务事,于是纷纷起身告辞。 崇祯、温体仁、王承恩倒是留了下来。 不多久,云昊和郭蓉来到书房。 “跟我说说,怎么就一下子被骗走了十万两银子?” 见云昊要死不活的样子,云逍既是好气,又是有些好笑。 云昊哭丧着脸,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 他之前倒是没有撒谎,真的是拿银子去西山买煤窑。 谁都知道,西山的煤窑就是金窝子。 手上有矿,几代人都吃喝不愁,美女都会倒贴。 可西山煤矿早就被瓜分光了,旁人又哪里插的进去? 去年年底的时候,云昊经人牵线搭桥,结识了一位西山煤矿的商贾。 这商贾是南方人,由于家里出了事,急缺银子回到南方,因此想把手中的煤窑倒手卖出去。 由于出价低,云昊也就动了心。 他毕竟也是在南方做过生意的,自然不是傻子。 为此他专门去西山实地考察了一番。 那商贾要出售的窑口,都是开采过的,不过都是浅采。 至于矿藏量,这个倒是不用操心,西山矿藏十分丰富,只需要使劲往下挖,就会有煤。 西山的煤窑,好一点的要三千两银子,次一点的也不低于一千两。 并且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而这商贾却只要八百两一座,有好几十座要出手。 云昊见有利可图,本打算买上十几座,先试试水。 可后来却被那商贾给忽悠的不知道东南西北,脑子一热,竟然把十万两银子全都投了进去。 双方在年前的时候,就办好了转让的一应手续。 云昊不放心,昨天又去了一趟西山。 结果发现上当了。 他买的所有煤窑,全都透水了。 其实,内行人都知道,但凡是煤窑,就没有不透水的。 而西山的煤矿,又正好处于京畿地下水汇聚的地方,透水更为严重。 煤矿一旦透水,就等于是废了。 以现有的条件,将地下水从数十丈,甚至是上百丈的地下将水弄出来,那要耗费多少人力? 并且不是一次就排空了,需要时刻排水。 与其这样费神费力,还不如重开个新窑。 云昊买的这些煤窑,正是被人开采过,透水之后放弃的废窑。 他之前去实地考察的时候,那商贾提前让人将矿洞里的积水,一桶一桶地清理干净,然后又用煤炭在面上铺了一层。 当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可过上一段时间,地下水就会重新将矿洞淹没。 这种法子,也只有坑云昊这个外行,根本骗不了内行。 云昊又惊又怒,去找那商贾。 结果自然是连个鬼影都找不见。 十万两银子,算是白白打了水漂。 气得云昊一整天不吃不喝。 他算是整明白了。 原来霉运始终还在。 只不过倒霉的不是身体,而是钱财! 崇祯眉头大皱,问道:“你跟那商贾谈生意的时候,没有报出叔父的名号?” 云昊面红耳赤。 他一心想靠自己的能力去赚银子,自然不会报云逍的名号。 谁知上了这样的大当。 崇祯朝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还真是翻了天! 竟然坑蒙拐骗到朕的结义兄弟头上了。 知道什么叫九族消消乐吗? “区区一个商贾,哪里有这样的胆子?” “幕后必定有权贵撑腰,很容易就能查出来!” 王承恩这东厂的厂督,可不是白当的,当然清楚其中的曲曲绕绕。 终于有机会给云真人办事了,老王精神抖擞,就要安排下去。 “不必了!” 云逍摆摆手。 然后他风轻云淡地一笑:“这是好事。” 第507章 推动大明向日不落奔跑前进的万能机 崇祯等人面面相觑。 云昊也是诧异地看着云逍。 难道叔父(云真人)气糊涂了? 被骗了十万两啊! 怎么反倒成了好事? 云昊随即反应过来。 叔父这是在有意为他宽心呢! 他的心里一阵感动。 没想到自己在叔父心目中,分量这么重。 十万两银子啊! 叔父竟然毫不在意。 云逍接着说道:“你去找煤球厂的大管事丘焕印,让他陪着你一起去西山。” 云昊诧然道:“去西山做什么?” “西山有多少这样的透水煤窑,就收购多少,当然,价钱越低越好!” 说到这里,云逍忍不住笑了。 银子多了,实在是麻烦。 真的不想要那么多啊! 可人家硬是往自己手里送,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有多少废弃煤窑,就收购多少?” 云昊目瞪口呆。 郭蓉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云逍的脑袋。 叔父是不是在发烧,咋尽说胡话? 可最后还是不敢,忍着没动手。 温体仁却是醒悟过来,笑着说道:“云真人这次的生意,我想参一股,不知可否?” 王承恩也跟着恍然大悟。 云真人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生意? 管他三七二十三,先入一股再说。 谁知不等他开口,崇祯笑着说道:“朕……侄儿也入一股。” 懵逼的云昊和郭蓉,更加懵逼了。 云逍提醒道:“这次可不一定赚钱,你们确定要入股?” 崇祯笑道:“不赚钱也要入!” 温体仁和王承恩顿时笑了。 云真人做生意,还有不赚钱的? 说出去谁信? 云昊和郭蓉带着满心的疑惑而去。 “叔父,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不成?” 想到又能赚银子了,患有银子不足恐惧症的崇祯容光焕发。 云逍正要答话,门外传来杜大寒的声音:“云真人,有来自西山岛的飞奴传书!” 云逍心中‘咯噔’一声。 若非十万火急,绝对不会用飞奴传书这种方式传信。 难道是西山岛出事了? 西山岛可是‘大明日不落’的种子。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见云逍神情紧张,崇祯等人也都紧张起来。 云逍定了定神,“进来吧。” 杜大寒将一个蜡封的小小纸卷交给云逍,然后退了出去。 云逍烤化外面的封蜡,小心拆开纸卷。 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王徵机,已成。 云逍将纸条收起,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眸中异彩闪动。 崇祯好奇地问道:“莫非有什么喜事?” 王承恩心中暗自嘀咕着,云真人该不会是知道了那个景翩翩的事情吧? 云逍轻描淡写地说道:“王徵和方以智,造了一台机器。” 崇祯不禁大失所望。 温体仁却从云逍的神色中,看出了非同寻常,问道:“这机器,莫非是十分要紧?” “往近点说吧,这个王徵机,能让西山的透水废弃煤窑,变成一只只能生金蛋的母鸡。” “赚个百十万两银子,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云逍笑着说道。 崇祯稍加思忖就明白过来,“难道这机器,能解决煤窑的透水问题?” 聪明……云逍点点头。 后世的历史书上说,由于蒸汽机的大规模使用,这才引发了煤炭时代的到来,催生了工业革命。 其实是说反了。 事实上,正是为了解决煤矿透水的问题,才出现的蒸汽机。 随着纺织业的蓬勃发展,英.国出现了‘羊吃人’运动。 由于失去土地,导致大量人口涌入城市。 加上海外贸易和战争规模不断扩大,让英.国出现了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城市。 可随之问题就来了。 由于人口的大量集中,需要大量的燃料。 再加上制造业的发展,需要越来越多的木材。 原先遍布英.国各地的大片森林,被迅速消耗,以至于出现了“木材危机”。 于是煤炭就成了最佳替代物。 英.国是世界上煤炭储量最丰富的国家之一,煤不仅质量好,而且埋藏较浅、易于开采。 可问题来了。 英.国的地下水同样十分丰富,煤矿开采很快就遇到了透水这个大难题。 五金商人纽可门改进、制造出世界上第一台可以全天候连续运行、运行成本相对低廉的蒸汽排水机——纽可门机。 煤矿积水的问题,因此得以彻底解决。 “赚银子,还只是小事情。”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随即他露出振奋之色,朗声说道:“往远点说,这个王徵机,能够让大明,朝着‘日不落’奔跑着前进!” 云真人从不吹牛逼。 英.国是怎么成为世界霸主的? 就是蒸汽机推动的。 纽可门机的出现,使得煤矿得以大规模开采,推动着英.国经济继续繁荣增长。 随后瓦特又不断改良蒸汽机,逐渐变得既安全又稳定。 不仅运行成本低廉,还是一种广泛适用于各种制造业领域的“万能机”。 除了在煤矿中抽水、运煤,还迅速被应用到冶金、面粉、铸币、纺织等行业。 以机器取代人力、以大规模工厂化生产取代个体手工生产。 并因此带来了一系列技术革命,推动着手工劳动向动力机器生产飞跃。 英.国得以迅速全面建立起近代工业,实现了工业革命。 从此英.国的生产力水平获得质的增长,国力猛增。 然后利用技术进步带来的船坚炮利,通过拓展殖民等方式,逐步建立起对世界的统治,最终成为世界霸主。 白皮们能这么搞,大明为什么就不行? 崇祯的呼吸急促起来,“果真如此?” 温体仁和王承恩也都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一台小小的机械,就能让大明成为日不落? 这完全超出了两人的想象。 “不出三年,这个小小的王徵机,就会给大明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拭目以待吧!” 云逍目光炯炯,语气笃定而又透着无比的自信。 有了王徵机,成熟的蒸汽机还会远吗? 等有了技术成熟的蒸汽机……这当然还不够。 要想推动大明进入工业革命,自然资源、社会需求、科学技术和制度保障,这四个因素缺一不可。 蒸汽机是科学技术之一。 自然资源、社会需求,大明现在一样不缺。 西山的煤矿,足以支持大明进入工业革命的资源需求。 京城的人口近百万,对煤炭需求旺盛。 又有大量失去耕地的流民,提供了富余的劳动力。 社会需求、劳动力都不缺。 至于制度保障……云真人是皇帝的叔父,这还需要操心吗? 小小的王徵机,将帮助大明顺利渡过小冰河。 并在不久的将来,伴着蒸汽机轰鸣声,大明将征服整个世界! 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鸡冻万分! 第508章 人傻银子多,速来! 古语说:烧不尽的西山煤。 由此可见,西山煤矿储量之丰富。 整个西山地区,浑河、大峪、门头沟和居庸关等都是煤矿区域,保障着京城的燃料所需。 如今西山的煤窑,大部分都是民窑,数以万计的窑民都靠这个生存。 从万历三十三年开始,朝廷停止西山的煤税征收。 实际上,西山的绝大多数煤窑都被权贵们掌控着。 因此征税也好,免税也罢,始终苦的都是那些最底层的窑民。 在西山,有很多用于煤炭转运、交易的镇子,被称作是煤栈。 此时云昊在丘焕印的陪同下,来到蛤蟆山煤栈。 蛤蟆山位于大峪,一共有三百多口煤窑,算是西山规模比较大的矿区。 沿路都可以看到挑着百十斤担子、衣衫褴褛的窑工,还有饥肠辘辘、四处找活干的流民。 由于老天爷不给饭吃,连年的旱涝、蝗灾,田里几乎绝收,因此很多百姓沦为流民,到西山煤矿来找活路。 这导致西山的工价被压得越来越低,窑工的日子也变得越发清苦。 “煤球厂的工人跟这些窑工、流民一比,过得简直就是神仙日子,云真人功德无量啊!” 看到满街的窑工和流民,丘焕印连连感慨。 他本是宫里负责打理皇庄的太监,后来被王承恩安排去给云逍管煤球厂。 如今煤球厂垄断了京城超过六成的煤球生意,一年下来,能赚五十多万两银子。 煤球厂的工人也跟着水涨船高,不仅工钱高,福利也好。 与西山的窑工、流民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在地下。 “听说去年因为水泥厂刻薄工人的事情,云真人发了大脾气,开年就开始狠狠地整治。” “放眼整个大明,哪里能找到这样的东家?” “这些窑工,从来工伤病死都是自理的,每年死在矿上的窑工,也不知道有多少,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要是云真人把西山的矿全都买下来,这些窑工,也要跟着享福了。” 丘焕印年纪大了,说话有些啰嗦,说起来就没个完。 “丘大掌柜的,你说叔父这次让我到西山来,大量购买废弃的煤窑,到底是要做什么?” 云昊哪有心思去管这些窑工的死活。 他操心的是那被骗走的十万两银子,还有云逍这次安排给他的任务。 丘焕印笑道:“云真人有点石成金的手段,那些透水的煤窑,在别人手里面是废窑,到了他的手里,那肯定能变成金窑。” 他只知道云逍买废弃的透水煤球,肯定能大赚。 却怎么也不会知道,大明,不,整个世界都会从这里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二人来到牙行门口。 丘焕印小声叮嘱了几句,然后走了进去。 在煤栈有很多牙行,有的是做煤炭买卖的,有的则是人力牙行。 丘焕印和云昊来的这座牙行,就是一个煤炭交易的中介场所。 丘焕印为了煤球厂的煤炭采购,到这里来过一次,因此对这里并不陌生。 牙行里挤满了人,乌烟瘴气,噪杂的很。 丘焕印挤到里面,找到一个牙行的经纪,跟他说了一会儿话。 那名经纪满脸错愕,最后又反复确认,这才拿着一个铜锣,站到前方。 一声锣响,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经纪大声叫道:“手里有窑口的掌柜注意了,有人想买窑了!” 人们愣了一下,随即一声哄笑。 一人叫道:“窑口就是下金蛋的母鸡,哪个会拿到这儿来卖?” 那牙行经纪笑道:“怪我把话没说清,人家买的是透水的废窑,不是好窑!” 牙行内寂静了片刻,随即一片哗然。 “哪个银子多的咬手,竟然要买废窑?” “还有做这种生意的,该不是脑袋里进煤灰了吧!” “别说,还真有这样的傻子,年前不是有人花了十万两银子,买了好几十口透水的煤窑吗?” “十万两?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傻子,拿银子去打水漂?” “银子丢水里还能冒个泡,十万两银子买透水的煤窑,连个声响都听不到!” …… 你们说的傻子就是我……云昊面红耳赤,羞愤不已。 有人大声向牙行经纪叫道:“真有人买透水煤窑?出价多少?” 牙行经纪说道:“那要看煤窑是个什么状况,反正人家不差钱,有多少,就买多少!”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煤窑一旦透水,就等于是彻底废了,一文钱不值。 现在竟然有人,花银子买废窑。 并且还有多少买多少。 简直是匪夷所思! 一名煤窑掌柜说道:“买窑的人呢?我手上就有三口透水的煤窑,就在蛤蟆山上,想买的话,现在就可以去看。” “在这儿!” “我家少东想买煤窑!” 丘焕印站出来大声叫道。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有人认出丘焕印身旁的云昊,惊讶地叫道:“这不就是那个花十万两银子,买下几十口废窑的傻子吗?” 人们无不以诧异的目光打量着云昊。 云昊恨不得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 叔父安排的是个啥差事,实在是太丢人了啊! 那名煤矿掌柜带着丘焕印和云昊,离开煤栈,来到山上的矿区。 现场查看了三口煤窑。 这次云昊不放心,还亲自进入矿井中实地查看了一番。 没错,的确是透水的煤窑,废的不能再废了那种。 那掌柜觉得十分好笑。 这些都是扔了不要的煤窑,还能骗你不成? 双方最后一番讨价还价。 这次云昊自然不会再去当凯子。 加上丘焕印十分精明,那掌柜的又抱着捡银子的态度,急于将废窑出手。 因此成交的价钱极低,三口窑加起来才是780两银子。 几人回到煤栈。 在很多人见证下,双方现场签订契约,签名画押。 就这样,三口废弃煤窑就到了云昊的手中。 见云昊真的是要买透水煤窑,整个煤栈都轰动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其他矿区。 “那个拿十万两银子买废窑的傻子,又来了!” “人傻,银子多,速来!” 很多煤窑老板纷纷赶来,跟云昊商洽。 第509章 吞煤怪兽王徵机 京城。 阳武侯府。 一顶轿子来到侯府大门前。 一名面色阴沉的中年人,腆着大肚子,从轿子上下来后径自进了侯府。 这个胖子名为庞德福。 明面上,他是西山的一位煤矿大老板,手中掌握着三百个窑口,算得上是最顶尖的煤炭商贾。 坑云昊十万两银子的那位商贾,正是这个庞德福。 其实他不过是阳武侯薛濂的白手套而已。 要是在京里没有过硬的靠山,即使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在西山站得住脚。 要是没有阳武侯撑腰,庞德福也没那个胆子,一次坑了云昊十万两银子。 在任何时代,有钱人都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明面上斗不过你,但是我可以花银子买你的命。 阳武侯薛濂在花厅中接见了庞德福。 薛濂的神情极为不悦,“不是让你躲几天再露面的吗?” 用废弃的煤窑,坑人十万两银子,这可是轰动京城的大事情。 薛濂虽然贵为侯爵,也不敢吃相太难看,坏了名声。 庞德福连忙解释:“西山那边出大事情了,那个云昊又去西山了!” “他又在找你了?” “哼,白纸黑字的事情,他还能闹翻天不成?” 薛濂冷哼一声,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薛濂的祖上是薛禄,曾是靖难功臣,两次救驾朱棣。 后来薛禄跟随朱棣五次征蒙元残部,由于他作战勇猛,被封为阳武侯,世代罔替。 在永乐朝的武将勋臣中,薛禄是少数由于对外功勋而封侯的将领。 薛家可谓是世代忠良。 第二代阳武侯薛诜,在麓川之役中战死。 第三代的薛琮,随同于谦参加北京保卫战,挽救土木堡之后的危局。 传到薛濂,这已经是第八代。 如今勋贵虽然没落,却也不是商贾敢得罪的。 即使那个云昊真的查出幕后之人是阳武侯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顶多是坏了名声而已。 名声又哪里有银子重要? 庞德福解释道:“那云昊去西山,却不是寻小人的,而是继续购买透水的煤窑,这短短几天时间,就买下了三百多口废窑。” “买废窑?” 薛濂一愣,随即露出匪夷所思之色:“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 庞德福道:“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薛濂奇道:“莫非他能从废窑中掏出煤来不成?” 庞德福摇头道:“这倒是不大可能,煤窑透水的难题,从古至今就没人能解。可小的愚笨,怎么也想不透,这云昊是个什么意图!” “管他是什么意图,直接把咱家那些没用的废窑,全都打包卖给他。” “八百两银子一口,不买也得买,你暂时别露面就成了。” 薛濂霸气地说道。 庞德福提醒道:“这个云昊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估计是来头不小,到时候怕是会给侯爷惹来麻烦。” “你不是说这个云昊,是刚从南方回来的吗?一个外来户,还能翻了天不成?” “京里的门道,本侯还不清楚?要是真的有什么来头,被坑了十万两银子,这几天京城早就闹翻天了,还能有这么安静?” “再说了,京城的权贵哪个不知道西山的水深,想插手西山,又哪有那么容易?” 薛濂不在意地摆摆手。 庞德福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领命匆匆而去。 …… 西山从辽代的时候就开始采煤,被开采过的窑口根本难以计算。 其中有很多因为年代久远,被开掘过的煤矿,又重新被埋了起来。 由于西山的地下水丰富,没等开采多深,就会因为透水而不得不放弃。 因此西山的废窑几乎遍地都是。 云昊购买这种透水的废窑,自然是一件再也轻松不过的事情。 第二天,阳武侯薛濂就派人找到云昊。 来人极为嚣张,直接将其名下的一百多废窑,定价八百两一口,强行卖给云昊。 由于云逍事先叮嘱过,不能暴露买家是他,免得会引人起疑,所以云昊也不敢打出叔父的名号。 只是这口气,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于是回去跟云逍说了。 云逍只是笑了笑,让他照价全收就是。 云昊也只得答应下来,继续当他钱多人傻的废窑收购站老板。 十几天下来。 云昊购买了上千口废窑。 遍及浑河、大峪、门头沟甚至是居庸关等地,几乎把西山的废窑全都给买空了。 也不是没有人起疑心。 搞煤矿生意的就没几个不心黑的,也没几个是傻子。 一些矿老板怀疑,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他们用尽办法,试图从云昊口中套出真相。 可云昊始终守口如瓶。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叔父买这些废窑来干啥啊! 煤老板们抱着废物利用的态度,将手里的废窑出售。 像薛濂这种幕后大老板,也不怕云昊有什么其他的盘算。 真的要是废窑能挖出煤来,到时候将卖出去的窑,再收回来就是。 至于转让煤窑的契约……对于权贵们而言,连张擦屁股纸都不算。 就在云昊在西山疯狂买买买的时候,王徵和方以智也赶到了京城。 二人在前来京城的船上,又认真琢磨了十几天,对王徵机做出了不少的改进。 等二人来到京城之后,云逍立即让他们找工匠,做了一台王徵机。 云逍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王徵机可以产生强劲的动力,这点毋庸置疑。 只要活.塞直径大,动力就越强……男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可有个致命的缺陷。 耗煤! 并且还不是一般的耗煤。 这简直就是一头吞煤怪兽。 主要是能量转换效率太低,需要不停地吃煤才行。 低到什么程度? 能量转换效率,仅有0.5%。 意思就是说,烧掉100斤煤,最后只有0.5吨煤的能量,是真正用来抽水的。 其余的能量全都耗散掉,白白的浪费了。 还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这台王徵机实在是太笨重了。 要想功率大,就要把活.塞造的更大。 可如此一来,机器的体积就会变得机器庞大。 这么笨重的机器,光是怎么运到西山煤矿上去,就是个大问题。 王徵和方以智苦苦思索起来。 绞尽脑汁,寻思着如何克服云逍提出的两大难题。 第510章 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仔细想想看,耗煤的问题,主要是出在哪里?” “找到问题所在,设法改进,也就可以提高王徵机的效率了。” 云逍当然知道答案,却并未直接给出来。 而是对王徵和方以智,展开了启发式教学。 直接告诉二人,无异于拔苗助长。 科学的发展,不能靠他一个人。 他可以引路,却不可能一直扶着他们走。 只是时间不等人。 蒸汽机的改良,又无法一蹴而就。 从纽可门机到瓦特蒸汽机,前后经历了七十年的时间。 以王徵和方以智的才学,即使投入全部精力去研究,也需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时间。 云逍可没那么多的时间去等待,这才设法将他们往正确的方向引导。 王徵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地答道:“问题的根源,就在于冷却蒸汽直接发生在气缸里,耗费了大量的热量。” 不愧是顶级的机械专家,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王徵机工作的原理其实很简单。 蒸汽炉提供高温蒸汽,充满汽缸后带动活.塞,再用冷水注入汽缸,使蒸汽冷凝,压力降低,从而使活.塞收缩,实现抽水。 因为直接在汽缸中喷冷水,使得汽缸从高温快速降为低温。而下一次蒸汽做功时,又要将汽缸再次加热为高温。 正是这个由热到冷,再又冷到热的过程,浪费了大量的热能。 这也是王徵机耗煤厉害的根源。 云逍笑道:“既然在冷凝、加热的过程消耗太大,如果在冷凝的过程,放到气缸之外发生呢?” 王徵和方以智瞬时愣在那里。 从江南到京城的途中,二人在船上琢磨了十几天。 想到了很多提升王徵机效能的办法。 可就是这个最关键的冷凝问题,始终想不出好办法。 云逍的话,如同是醍醐灌顶。 方以智用力地拍了一下脑门,懊恼地说道:“我这猪脑子,这么简单的办法,怎么就没想到?” 王徵苦笑:“你是猪脑子,那我岂不成了驴脑子?不是我们二人蠢笨,而是云真人太聪慧,咱们根本就没法比啊!” 云逍淡然一笑,心中却是一阵惭愧。 论智商,这二人直接甩他三条街道。 自己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也是真本事不是? 王徵和方以智打开了思路,接下来就好办了。 云逍不再指点什么,将改进王徵机的事情交给二人。 银子、工匠,要多少给多少,要什么给什么,任由二人折腾。 果然没有让云逍失望。 王徵和方以智仅用了五天时间,就再次改进成功。 他们在气缸外,另外接一個冷凝器。 把汽缸里的水蒸汽,引入冷凝器中加以冷却,这样既可以防止蒸汽的浪费,又同时解决燃料耗费和活.塞转动时间的问题。 看似很简单的改动,效果确是杠杠的。 直接让蒸汽机的能量转化效率,从0.5%提升到了2-3%,硬是提高了五到六倍! 并且由于效率的提高,活.塞也就不用做的那么大,王徵机庞大的体型也就可以瘦下来了。 这是一次质变! 其实改进后的王徵机,已经距离后世的瓦特蒸汽机相差不远了。 云逍不是不想直接一步到位,而是现实他不允许。 这已经是目前工艺水平下,能达到的极限。 没有蒸汽镗床之前,根本不可能造出那种完美状态的蒸汽机。 这就牵扯到冶炼、机械制造工艺等问题。 不过现在的王徵机,比纽可门机还要高出一代,用于煤矿抽水自然是绰绰有余。 接下来就是进一步完善,然后进行量产。 云逍又指出几处细微的地方,然后回到花厅中。 云昊和丘焕印刚从西山回来,向云逍汇报了收购煤窑的事情。 这些日子,一共在西山收购了一千六百多口废窑。 银子倒是没花多少,前后加起来也才是八万多两银子而已。 此时的云昊,已经一跃成为西山最大的煤老板。 手中的煤窑数量,甚至超过前五的总和……若是透水煤窑也算窑的话。 云逍见云昊神情憔悴,脸上、耳朵上有多处冻伤,看来这些天终日在西山煤矿奔波,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看上去比以往踏实稳重多了。 看来这些天对他的磨练,还是相当有效果的。 云逍开口说道:“你们辛苦了。” 丘焕印连说‘不敢’。 云昊苦笑道:“辛苦倒不算是,可……人人都把侄儿当傻子。”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理会那些风言风语做什么?” 云逍安慰了几句,然后说道:“过几天,叔就让你扬眉吐气一回,用事实打那些人的脸!” 完全可以想象的到,等侄儿花钱买到的废窑,全都变成了日进斗金的好窑,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人会是什么表情。 这完全是后世网文装逼打脸的节奏啊! 就让侄儿享受一回男主的待遇。 云昊顿时精神一振,“叔父打算怎么做?” 云逍淡淡地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三天后。 云逍、崇祯以及温体仁等大臣,全都身着常服,乘坐马车向京郊西山进发。 崇祯和大臣们都十分期待。 云真人说,今天要让他们见证奇迹,一个个自然是满心的期待。 由于西山鱼龙混杂,因此这次出行,崇祯带了大批护卫。 除了身边有一百多锦衣卫高手近身保护,另外还有三千勇卫营精锐,伪装成京营外出拉练的军士,在前后照应。 从阜成门出城,朝着西山方向行了三里地,来到永定河边。 此时虽然已经是二月份,北方依然没有一丝的春意,反倒是冷如寒冬。 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层,一架架装载着煤炭的冰床,在冰面飞驰。 也有很多官宦子弟,两三人乘坐一架装饰奢华的冰车,在河面上玩耍,不时传来阵阵欢呼声。 别说是久居深宫的崇祯,就是云逍也颇为新奇,没想到大明人就开始玩起雪橇了。 云逍见崇祯满脸向往的样子,于是说道:“咱们就坐这冰床去西山!” 这个侄儿也是可怜,整天像个木头人一样,很难享受到真正的生活乐趣。 今天就带他开开洋荤。 第511章 现场教学,牛马不如的窑工 云逍向崇祯提乘坐冰床前往西山。 崇祯不经常骑马,走了这么点远的路程就磨的大腿生疼。 再加上从来没见过冰床,正想尝试一下,于是就欣然答应下来。 大臣们吓了一跳。 皇帝坐冰床,这简直是离大谱了。 这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岂不是天都要塌了? 大臣们正要劝谏。 崇祯一句话堵了回去:“百姓乘得,那些个官宦子弟乘得,朕为何乘不得?朕难得出宫一趟,正好体察一番民情。” 你这是贪玩儿,哪里是体察民情……大臣们只得闭嘴。 王承恩派人去弄了一架冰床来。 云逍和崇祯上了冰床,方正化随着一起贴身保护。 大臣们倒是没人去尝试。 主要是年纪大了,经不了风寒,才不是因为害怕,或是觉得有失体统。 “几位坐好了,这就开车了!” 撑冰床的车夫叮嘱了一声,用竹篙在冰面上用力一撑。 冰床‘滋溜’一声,朝着前方缓缓滑行。 接着车夫又接连几下,冰床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在冰面上如飞一般迅疾。 崇祯平生第一次体验,不由得兴奋的放声大笑起来。 大臣、侍卫们骑着马,紧跟在后面。 侍卫骑马全速奔驰,才勉强跟上冰床。 大臣们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云真人未免太孟浪了一些。” 礼部尚书孔贞运忍不住说道:“陛下乃是万乘之尊,却如此不顾体统,有失君王威仪,非万民之福。” 温体仁知道这人十分固执、迂腐,也懒得跟他争辩什么。 薛国观却是不惯着,直接怼了回去:“难道将陛下如同庙里的泥塑一般供着,或是跟世宗那般寻仙问道,熹宗那样热衷木活,这才是万民之福?” 孔贞运被呛的说不出话来。 冰床如风驰电掣一般,等到了蛤蟆山下,包括崇祯在内,冰床上的几人都被冻得嘴脸乌青。 崇祯却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几人带着侍卫,来到山下的煤栈。 看到煤栈中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窑工,崇祯的好心情顿时不翼而飞。 这时在煤栈中等候的丘焕印,匆忙迎上来。 云逍吩咐道:“带我们四处走走!” 其实要验证王徵机,直接在清华园中就可以了。 哪里用得着把皇帝、大臣们全都带到矿山上来? 侄儿自幼学习道德文章、圣贤经文,却整天呆在深宫中,又哪里知道什么民间疾苦? 正好借此机会,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民间疾苦。 切身体验,可比在书上学要有效的多。 几人在煤栈中转了一圈。 崇祯目睹窑工们的凄惨,脸色越发变得阴沉。 这时大臣们也跟了上来。 看到崇祯的神色,大臣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丘焕印带着一行,顺着山沟朝着矿区走去。 道路坑洼不平,并且都是黑泥,经过挑煤的窑工踩踏,路面泥泞不堪。 众人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个个都是狼狈不堪。 方正化打算背着崇祯,被崇祯喝退。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来到窑工居住的区域。 这里依山而建,一面靠山,三面用高高的石头墙圈起来,如同是监牢一般。 不等云逍提议,崇祯径自朝那边走去。 守在门口的几个煤窑打手正要开口喝止,方正化带着几名侍卫上前,将佩刀抽出半截。 打手们顿时吓得不敢动弹。 方正化上前打开门,先带着侍卫进去查探了一番,这才请崇祯等人入内。 一进去,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 里面建着一长排窝棚。 前方的空地上,搭着一个灶台,一百多窑工排着长龙在打饭。 这些窑工浑身都被煤灰染的漆黑,就跟昆仑奴一般,除了眼珠子,其他地方都是黑的。 大冷的天,窑工们身上的衣衫破烂,有的仅仅只是批了一条破麻袋在身上,脚下都穿的是草鞋。 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伤,伤口流着脓,跟煤灰混合在一起。 他的吃食,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崇祯来到灶台前,看到里面就是用白水煮的大白菜,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有些米粒。 崇祯又到窝棚里去看了看,然后捂着鼻子从里面出来。 王承恩找来这里管事的,一番询问。 整个西山的矿区,窑工的生活状况都是这么个样子。 干的是比牛马还要累的活儿,吃的却连牛马都不如。 若是受伤或是病了,只能是自己扛着。 要是死了,直接朝废窑里面一丢就是,反倒是解脱了。 赔偿? 想屁吃呢! 没办法,这些窑工多数是各地的流民,拖家带口来到京城找活路。 京城肯定是不能让流民进去的,更不会有土地给他们耕种。 于是他们只能到西山来,干这种又累又脏而又十分危险的活儿。 一大家子等着工钱养活,再苦再累也得干。 之所以在他们的住处外修建高墙,将他们当成是囚犯一样围在里面,倒也不能全怪煤老板。 而是朝廷有禁令,严禁流民入城。 毕竟是天子脚下,总是要个脸面的。 况且这里是西山,距离京城太近了,万一流民闹出什么乱子,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 煤老板为了防止窑工私下逃跑,只能将他们当成是囚犯一样看守着。 否则一旦跑到京城里出了事,煤老板是要受连带责任的。 “走吧!” 云逍的心情十分沉重,不忍再看下去,举步朝外面走去。 崇祯也是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走出很远。 崇祯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窑工居住区,面色极为沉痛。 温体仁赶忙跪下:“臣等无能,让百姓受苦陛下切莫忧心!” “臣等有罪!” 薛国观等人也都纷纷跪下。 “触目惊心啊!” “今日若非叔……云真人特意带朕,到这里走走看看,又怎会知道,朕的子民,竟过着这般牛马不如的日子?” “朕心,甚痛!” 崇祯拳头握了握,然后又松开,最终重重地长叹一声。 云逍心中一阵宽慰。 侄儿终于开窍了,不枉今天走了这么远的路。 第512章 银子多,还尽干傻事? 大臣们还要谢罪。 崇祯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爱民,绝非是嘴上说说,更非作上几篇锦绣文章。望诸卿牢记今天的所见所闻,时刻不忘百姓疾苦!!” “陛下拳拳爱民之心,可昭日月,臣定会永世铭记,时刻警醒!” 温体仁反应最快,表忠心的同时,还不忘拍马屁。 其他大臣们纷纷跟着附和。 倒也不全是说漂亮话来敷衍崇祯。 今天的所见所闻,不仅是对崇祯,对他们同样也是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崇祯看了一眼云逍,叹道:“年前的时候,云真人提议朝廷拟定一个劳动保护法,很多大臣颇不以为意,觉得小题大做。” “今日一见,云真人果真是最知百姓疾苦,这个劳动保护的律法,不仅相当必要,还要加快!” 温体仁等人忙将这件事牢记在心里。 云真人提出来的事情,陛下又亲自叮嘱,再拖延下去,头上的帽子可就保不住了。 虽说朝廷出台了律法,不一定就能立竿见影。 可有了律法,地方官府也就有了判罚的依据。 对那些黑心的奸商,也是一种震慑,至少可以让他们心存敬畏,不敢太过肆无忌惮压榨百姓。 王承恩看向后方的窑工住处,说道:“这些黑心的商贾,统统该杀!” 崇祯也面露恼恨之意。 “这些窑工都是流民,虽然受到商贾盘剥,却多少还有个活路。这要是惩治了这些煤炭商贾,流民们的衣食,又该如何解决?” 薛国观赶忙说道。 他看的可比王承恩要远多了。 崇祯皱了皱眉头。 安置流民,的确是个相当头疼的问题。 这可不是用银子就能解决的事情。 温体仁笑了笑,“云真人带陛下与臣等到这里来,显然是早有谋划,陛下又何必担忧?” 崇祯和大臣们都看向云逍。 “辽东数万裁撤兵卒以及百姓,都能安置下去,安置这些窑工又有何难?” “这西山,就是上苍赐给大明的珍藏,用的好了,不仅可以请解决无数人的衣食,还可以推动大明走向繁荣富强。” “等会儿看完王徵机,再议这件事。” 云逍自然是胸有成竹。 可口说无凭,等他们见证奇迹之后再说不迟。 众人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一行人在丘焕印的带领下,朝着矿区走去。 崇祯与云逍并肩走在前面,温体仁等大臣落在后面。 薛国观是个直性子,想到孔贞运之前对云逍颇有微词,于是忍不住就是一阵嘲讽:“大宗伯,现在是否还觉得云真人孟浪了?” 孔贞运的脸一红,随即却是心悦诚服,由衷感叹道:“包括本官在内,很多文臣天天向陛下进谏,要陛下施仁政,做仁君,却不如云真人这次带着陛下来一趟西山。云真人用心良苦,本官钦佩之至!” 温体仁在心中一声冷笑。 那些文官们口口声声说什么仁政爱民,不过是在给陛下身上套绳子罢了。 满朝文武,又有几个如同云真人这般,真正将百姓的疾苦当回事? 云真人,不愧是圣人。 天下读书人尊奉的孔圣,不过是供在庙里的泥胎,高高在上,却毫无用处。 而云真人却是当世圣人,也只有他,才能拯救百姓于水火。 一行人翻过一座山包,来到一座煤窑前。 就见矿井入口的旁边,围聚着数百人。 这些都是来看热闹的,多数是煤矿的老板、掌柜。 这些天云昊疯狂收购废弃煤窑,在西山引起的轰动可不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煤老板们都不得不怀疑,被他们嘲笑为傻子的云昊,大肆购买透水废窑肯定另有深意。 具体是什么,却怎么也猜不透。 昨天,云昊又带人来了,并且还带来了奇奇怪怪的机械。 然后在这里忙活了一整天,甚至晚上吃住都在这里。 这下子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纷纷赶过来看热闹。 “让一让!” 方正化带着侍卫上前,将人群分开一条道路。 云逍、崇祯等人来到矿井入口旁。 王徵和方以智正在调试机械。 改进后的王徵机,只有七尺来高,体型比最初的那个大家伙要缩小了小半。 重量也减轻了不少,否则要想运到这里,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看上去比以前,可要复杂多了。 云昊带着一帮护卫在一旁看护着。 看到云逍等人到来,几人忙上前见礼。 王徵从未见过崇祯,自然是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过看到崇祯和温体仁等人都是气度不凡,猜测这些应该都是朝中的大员。 云真人身旁多出几个大官,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云昊和方以智倒是跟崇祯很熟悉,却也不清他的真实身份,因此并未在意什么。 崇祯和大臣们来到矿井口,探出头朝下面看。 这口煤窑只开采了三丈多深。 对于煤矿来说,仅仅只是采了一层皮而已。 可由于透水严重,里面已经存了足有两尺深的积水,根本没法继续采集。 以前不是没人尝试过,用水桶、皮囊将积水取出来。 又或者是从地下挖出一条排水隧道,将水排出去。 可人工运水太耗费人力了,并且即使将水排干了,用不了多久又会重新积满,根本不可行。 挖隧道的方法看似管用。 可采煤通常是越采越深,挖的排水隧道必须尽可能的深才行,这要费多大的工夫? 与其这样,还不如弃掉,重开新的窑口。 云逍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王徵答道:“都已经调试好了,随时可以开机。” 云逍点点头,“点火吧!” 边上有引燃的煤炭,窑工将煤炭用铲子放入炉膛。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徵机。 后面围观的人群一阵窃窃私语。 “他们是打算用这玩意儿,来排矿井里面的积水?” “矿井那么深,想把水从下面弄到地面上来,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这帮子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光是银子多,还尽干傻事!” …… 过了一会儿。 炉膛里的煤熊熊燃烧起来。 水很快就剧烈沸腾,推动活.塞运动。 王徵机就像是一头怪兽一样,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第513章 想吃独食?不想混了吧! 伴着水汽蒸腾弥漫,和巨大的轰鸣声,矿井中的积水从用皮子做成的管子中喷涌而出。 “出水了,竟然出水了!” “我的老天,这怎么可能?” “不用人力,这铁疙瘩竟然从几丈深的矿井里把水给抽出来,这该不会是仙法吧?” ……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很多人目瞪口呆,就像是看怪物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徵机。 崇祯满脸震骇。 大臣们也都是惊呆了。 孔贞运围着王徵机转了一圈,然后连声惊叹:“这不是什么奇迹,而是神迹!” 云逍笑了笑,说道:“这可不是什么神迹,而是科学创造的奇迹。” 薛国观赞叹道:“云真人曾说过,科学创造奇迹,此言果然不假,若非是亲眼见到,又怎能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奇物?” 温体仁抚掌赞道:“此物,堪称是巧夺天工,也只有云真人,才能造出这样的奇物!” 云逍摆摆手,“此物名为王徵机,是王徵发明创造,我那弟子方以智跟着打下手,我可不敢贪功!” 王徵既是兴奋,又是感激。 要不是有云真人指点,哪里造的出如此高明、精巧的机械? 再说了。 即使自己造出来了也没用。 要是没有云真人,谁会理睬这种奇技淫巧的东西? 最终机器放在那里会变成一堆废铁。 方以智也是兴奋不已。 单凭参与制造王徵机,就足以让人名留青史。 关键是这种发明创造的成就感,是任何权位、金钱乃至女人,都没办法换到的啊! 王承恩首先想到的却是银子,连忙问道:“这个王徵机能把矿井里的水给抽出来,那这些废窑,不是就可以继续出煤了?” 云逍道:“不然让你们来看什么?” 王承恩顿时眉开眼笑。 这一千多口废窑,全都变成了能出黑金的好窑。 云真人可是答应过,自己可以在里面入股的。 以后该发愁的是有银子没处花,而是没银子可花。 崇祯也跟着笑了。 银子嘛,自然是多多益善! 皇帝又咋啦? 谁让自己这大明天子,以前穷怕了呢? “废窑全都变成了好窑,哈哈哈……” 愣在那里的云昊,这时才反应过来,放声大笑起来。 叔父,诚不我欺! 云昊指着那些煤老板,得意洋洋地叫道:“是谁说我,脑袋被驴踢了的?是谁?站出来。再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一遍?” 煤老板们全都炸了,哪里还顾得云昊的嘲讽? 很多人的眼睛,瞬时变得赤红。 矿井中的积水问题得到解决,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所有的废窑都可以变成好窑。 意味着,一口窑能够源源不断地采出煤来。 再也不会跟以往那样,采个三丈来深,窑就废了。 意味着,每口煤窑的价值,暴涨数倍,不,十几倍,甚至是数十倍! 商贾无不唯利是图。 这些西山的煤老板,更是心比煤还要黑。 此时又怎能不眼红? 他们死死地盯着王徵机,眼眸中尽是震撼、贪婪,就像是在看一座耀眼的金山。 看到众人的样子,云昊越发的得意。 前几天被人当傻子,都差点让他抑郁了。 如今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一名煤老板急切地说道:“云老板,你这抽水的东西,开个价,我买个一百台!” 其他煤老板纷纷开口。 “想买我的宝贝?” 云昊一声嗤笑,随即断然拒绝:“不卖,一万两银子一台都不卖!” 让你们叫了这么多天的傻子,还真的把我当傻子了? 这王徵机,就是能变银子的摇钱树,为啥要卖给你们? 众多煤老板顿时不干了,纷纷叫嚷起来。 “从未见过如此贪心之人,竟然想吃独食!” “这以后,西山还有咱们的活路吗?” “我看他是不想在西山混了,想吃独食,也要看咱们答不答应!” …… 见激起了众怒,云昊一时有些着慌,下意识地看向云逍。 云逍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 云昊心中大定,朝着煤老板们冷笑道:“我就是不卖,你们还能怎么样?” “不卖?” “西山这块地,可不是一个外来户撒野的地方!” 人群后方传来一声冷笑。 接着从中走出一个面色阴郁的胖子。 正是坑了云昊十万两银子的庞德福。 云昊受骗后,继续疯狂收购废窑,让庞德福心生怀疑。 因此这段时间,时刻关注着云昊这边的动静。 今天云昊又有动作,庞德福自然是坐不住了,亲自前来现场查看。 本来庞德福是没打算露面的。 可王徵机对煤矿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因此带来的利益又太诱人了。 庞德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手,将心中的顾忌全都抛之脑后。 看到庞德福,云昊的眼睛顿时都红了。 他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庞德福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姓庞的,还我银子来!” “云老板,做生意,讲的是个和气生财。” “你的十万两银子,还给你就是,又何必动怒伤了和气?” 庞德福不在意地笑道。 云昊一愣。 这奸商,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庞德福接着笑眯眯地说道:“十万两银子还给你,卖给你的那些废窑,你是不是也该退还给我?” 云昊立即反应过来,松开手,冷笑道:“想得美!银子,我不要了,那些废窑自然也是我的。” 如今的废窑,全都变成了高产的好窑,只要脑子没进水,就不会退回去。 与那些窑的价值相比,十万两银子,还真不算什么。 “那可由不得你!” 庞德福‘嘿嘿’一声冷笑。 云昊道:“白纸黑字的事情,你难道还能返反悔不成?” “反悔?” 庞德福抚了一下衣服上的皱褶。 随即阴恻恻地说道:“你不答应,我让你一两煤都运不出西山,信不信?” 云昊大怒,“就不信没有王法了!” 那些个煤老板顿时一阵哄笑。 在西山这种地方讲王法,还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王法?” 庞德福一声嗤笑,“别说你这个外来户,把咱们逼到急处,就是皇帝……嘿嘿,万历二十五年的事情,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崇祯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沉,眸子中已经有了杀意。 第514章 打狗?云真人要打狗主人 庞德福说的万历年间的事情,崇祯当然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万历二十五年,朝廷派遣太监王朝,督管西山煤矿,征收煤税。 本来是一文钱税都不用交的,现在却要白白缴纳白花花的银子给朝廷,西山的煤矿窑主们当然不干了,于是联合起来,拒不交税。 万历大怒,派出京营,进行武装逼税。 这下子可就捅了马蜂窝。 西山煤窑身后的权贵们,幕后操纵窑主,煽动窑工和运煤的脚夫,全都拥进京城。 数万人进入京城,堵塞街道,喊冤的,控诉的,闹得不亦乐乎,引起朝野震动。 万历皇帝也不得不怂了,下旨取消了西山煤矿的煤税。 这件事,看起来是窑工和脚夫们为了自己争取权益,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煤窑幕后的权贵们在跟朝廷斗法。 煤税倒是给免了。 可最底层的窑工和脚夫,以前是什么日子,以后还继续是什么样,得不到任何好处。 庞德福提及这件事,意思自然是明白不过。 要是触犯了西山窑主们的利益,到最后皇帝都不得不低头。 崇祯被激怒了。 一个煤窑的窑主,竟然连他这个皇帝都敢不放在眼里。 可见其嚣张到何等地步。 王承恩见崇祯震怒,当即就要下令拿下这个嚣张的煤老板。 这时云逍开口道:“跟一个商贾,较什么劲?” 崇祯瞬时反应过来,朝王承恩摆摆手。 叔父说的没错,堂堂大明天子,直接去处置一个商贾,不免太掉价了。 要是事情传扬出去,皇帝的威严何存? 王承恩看了云逍一眼,心中一阵惊叹。 云真人劝阻万岁爷,可不只是心慈手软,更不是要维护万岁爷的威严。 而是看不上这条权贵的狗,准备算计狗的主人。 云逍问道:“这窑主身后的人是谁?” 果然……王承恩心中雪亮,答道:“阳武侯薛濂。” 以东厂的能力,要查坑云昊银子的人,并非是难事。 这些天,王承恩早就把庞德福的底细,查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是他。” 云逍点点头。 他倒是知道这个薛濂。 靖难名将薛禄八世孙,袭阳武侯。 曾任中军府都督、太子太师,可谓是显赫一时。 此人贪财成性,并且心狠手辣。 史书记载,薛濂‘性暴戾,好搒挞平民,掠财。善事权要,恶不上闻。’ 后来薛濂的报应来了。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破京师。 薛濂被李自成的手下拷问索要钱财。 开始任凭怎么拷打,他都说自己没银子。 过了几天,薛濂实在是熬不住了,这才说出银子藏在自家的地窖里。 谁知到了薛濂的家里,藏的银子竟然被李自成其他手下给抢走了。 于是乎,薛濂被一刀‘咔嚓’了。 “薛濂,哼!” 崇祯一声冷哼,神情极为不悦。 坑了结义兄弟十万两银子的帐,还没算呢! 这又开始抢朕的银子……朕在这些煤窑可是有股份的。 你来抢个试试看! 王承恩心中暗道: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云真人真是太阴险……不,太精明了! 万岁爷虽然震怒,却也不大可能直接杀了薛濂。 毕竟薛濂是勋贵,皇帝也不能说杀就给杀了。 云真人刚才故意放了薛濂手下的商贾,就是要让他们继续闹腾下去。 等事情闹大了,陛下也就有了充足的借口拿下薛濂。 阳武侯薛濂此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棺材里。 云真人的手段,越发的高明了! “给你三天时间,交出这抽水的东西,还有从我手里买走的废窑。” “你可要想清楚了,西山的水可是深着呢,淹死个把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庞德福威胁了几句,然后扬长而去。 崇祯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温体仁、薛国观等大臣心中一阵叹息。 阳武侯薛濂,这次可要倒大霉了! 其他煤老板朝着云昊指指点点,一阵幸灾乐祸。 云昊却是一点都不急。 叔父是什么人? 还怕了一个商贾? 机器轰鸣了一个多时辰。 排水管出水越来越少,看样子矿井里的积水被抽的差不多了。 崇祯来了兴致,想要进入矿井中看个究竟。 温体仁等大臣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劝阻。 崇祯无奈,只得作罢,让方正化下去看看。 方正化下到矿井中。 他在里面查探了一番,上来后兴奋地说道:“见底了,见底了,积水全都被抽干了!” 矿井上又是一阵轰动。 云昊兴奋的快飘了起来。 发了,这次发达了! 光是手中的这一千多口煤窑,能值多少钱? 叔父不愧是神仙,赚银子就跟直接捡银矿一样轻松。 崇祯、王承恩等人也是欣喜不已。 这下子又有了一个大财源,就等着白花花的银子进账了! “走吧!” 云逍淡淡的说了句,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奋……一个抽水的机器,有个啥好激动的? 崇祯等人离开了矿井。 云昊留了下来,准备亲自守在这里。 王徵和方以智留下,继续观察机器的运行状况,同时琢磨着进一步改进。 云逍一行来到山包上。 云逍驻足眺望茫茫群山,说道:“大明国富民强的起点,就在这里了!” 崇祯和大臣们都是困惑不解。 云逍这时才把自己的构想,向崇祯全盘道出。 他规划着,将在西山建一个煤炭股份公司。 利用水泥厂的运作方式,大规模开采西山煤矿。 他的依仗可不仅只有一个王徵机。 还有一些后世煤矿的技术,现在都能用得上。 再加上科学的管理,到时候西山煤矿产量,将会是数十倍的剧增。 煤炭本来就是密集劳动型产业。 等煤炭公司办起来,区区数万流民,还愁找不到活干? 煤炭公司的工人,将会按照水泥厂的模式进行管理,他们的待遇自然不是此时的窑工可比的。 双赢! 几个财迷眼睛开始放光。 孔贞运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出声。 云真人这么做,对于窑工而言自然是大好事。 可如此一来,不免会有与民争利之嫌,到时候肯定会引来不少非议。 然而想到那些牛马一样的窑工,孔贞运还是闭嘴了。 薛国观想到了一个问题,直言不讳地说道:“西山的煤炭,主要供应京城,销量总有一个限度。若是煤炭产量暴增,多出的煤,岂不会积压在那里?” 第515章 谋万世之基 崇祯等人点点头。 薛国观说的一点都没错。 煤再多,也要能卖得出去才行啊! 京城也就是那么多的人口。 消耗的煤炭,肯定也有一个极限。 挖出那么多的煤,卖给谁去? 更是看不出,从哪里能够‘富国强民’。 毕竟受惠的只有流民。 而西山的流民,不过是区区数万而已。 煤炭公司给朝廷带来的赋税,更谈不上什么富国强民。 云逍忍不住笑了,问道:“你们以为,煤炭,仅仅只是用来取暖做饭的?” 温体仁不解地说道:“除了民用,水泥厂也可以用到煤,可数量也十分有限啊!” 云逍反问道:“王徵机吃的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王徵机的确用的是煤炭。 那又能消耗多少? “今天看到的,还仅仅只是一台王徵机而已。” “只要将王徵机再一次改进,用不了多久,准确的说,五年之内,王徵机就会变成‘万能机’,可用到的地方数不胜数。” “将来除了用于煤矿抽水,还可以取代人力,作为船只、车辆以及炼铁等等的燃料。” “想想看,这需要多少煤炭?” 云逍所描述的这些,完全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力。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布满了不可思议。 “云真人曾说,有一种名为铁龙的运输工具。” “铁龙以煤炭来驱动,一次可拉载数万斤重的货物,日行千里,且昼夜不停。” “莫非让铁龙奔跑的,就是这王徵机?” 崇祯目光炯炯,满脸期待地看着云逍。 云逍去年下江南的途中,曾对王承恩和范景文说过火车的事情。 王承恩事无巨细,都禀报给崇祯,因此他自然知道‘铁龙’这神奇的东西。 “不错!” 云逍语气笃定,神情也是颇为兴奋。 等王徵机进一步得到改进完善,那时候的用途,可不仅限于矿井抽水。 甚至是造出火车,也绝非是什么妄想。 温体仁等大臣彻底惊呆了。 载物数万斤,昼夜不停,日行千里。 这是何等神奇的东西? 却无人提出质疑。 云真人展现的神奇‘仙法’、‘仙器’实在是太多了。 “铁龙,以钢铁铺成轨道,并用钢铁铸造车厢,这就需要大量的钢铁。” “水泥建筑需要钢筋,铸造火炮、火枪,造船、大型机械等等,都需要钢铁。” 云逍终于将话题引到了最关键之处。 后世的人都知道,对于一个国家而言,钢铁有何等的重要。 钢铁产量,是衡量一个国家经济水平和综合国力的重要标志。 可大明朝廷并不怎么重视。 不是大明的炼钢水平低。 恰恰相反。 如今的炼钢水平,处于世界巅峰。 高到什么程度? 大明报废的炼铁炉,都比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炼钢炉先进。 并且还不是先进一点两点,而是跨时代的差距。 大明如今用的是炒钢法。 并且在全国推广,实现规模化、量产化和生熟铁连续生产的模式。 炼铁炉和炒铁炉是串在一起的,炼铁炉炼出的生铁液,直接流入炒铁炉中,用柳木棍搅拌形成熟铁。 这样既提高生产效率,又能减少炭火消耗。 欧逻巴如今是个什么水平? 再等两百多年,才发明类似的搅炼炉。 并且他们用铁棍搅炼生铁液,只能得到低碳熟铁。 而大明用柳木棍搅拌,柳木的碳混入生铁之中,减缓生铁去碳的速度,能够直接得到低碳钢。 如果炒钢师傅的技术和运气都好,还有几率炒出中碳钢,甚至是高碳钢。 钢和铁,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为什么大明朝廷不重视炼钢? 因为技术太高,早在老朱当皇帝的时候,就已经产能过剩了。 正德年间的钢铁产量,就相当于整个欧逻巴的总和。 产出来的钢铁太多,它没处用啊! 因此大明从立国之初,就实行的是计划炼钢。 计划用多少,指定矿区的官营炼铁厂开炉炼多少。 等炼够了,炼铁厂就熄火。 官营铁厂不搞了,老百姓可以在这些矿区炼铁,只需要缴纳铁课就行了。 所以官营铁厂的师傅,一年至少有九个月,是在围着炼钢炉打屁聊天。 甚至有的炼铁厂,接连好几年都什么事不干。 曾经有个叫王允道的官员向老朱建言,说某地产铁矿,朝廷可以在这里炼铁,以此来增加收入。 结果老朱勃然大怒。 他认为这是与民争利,直接把这个王允道‘杖之流放海外’。 这就是大明铁冶的现状。 铁多,任性! 当然了,所谓的铁多,只是相对于此时而言。 王徵机的出现,会带动工业的大发展,如今大明的钢铁产量就完全不够用了。 云逍郑重地说道:“随着王徵机的出现,钢铁将会成为经济的中流砥柱,国之命脉,关系大明兴衰的基础。” 崇祯以及大臣们,陷入沉思当中。 联想到云逍所描述的铁龙、铁船等物,他们意识到钢铁的重要性,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炼钢,同样也需要大量的煤炭。” “即使是把西山的煤全部采光,也远远不够。” “还愁采出来的煤炭用不完?” 云逍一声轻笑。 薛国观叹道:“什么是井底之蛙,我便是了!” 温体仁跟着说道:“何止是你,我又何尝不是?” 还有朕……崇祯心中默默说道。 云逍接着侃侃而谈: “光是采煤、冶铁这两项,就需要数以百万计的工人。” “再加上煤炭、钢铁带动的建筑、造船、修路、运输等等行业,需要的工人,又何止千万?” “还愁百姓没有生计,国家没有赋税?又何愁不能国富民强?” 云逍描绘出一幅壮阔的蓝图。 崇祯和大臣们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随即他们畅想未来,一时心驰神往,满心豪情。 薛国观振奋击掌:“云真人所言,真乃是谋国……不,谋的是大明万世之基!” 孔贞运心中一阵惭愧。 本以为云真人是想谋取西山的煤矿。 没想到人家谋划的,是大明的千秋大业。 自己的格局,还是太小了啊! 第516章 日不落帝国,有盼头了 “云真人带咱们来西山,本以为只是见识一下那个王徵机。” “没想到,竟是向我等,绘出旷世未有的巨幅蓝图!” “依云真人所言,以陛下之英明神武,不出十年,万世之基必成。” “大明中兴,不,远迈汉唐,乃至‘日不落’,不远矣!” 温体仁兴奋难当,向崇祯躬身说道:“臣,先向陛下道喜了!” 云逍心中一阵感慨。 不愧是能当首辅的人。 这马屁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媚而不俗,甜而不腻。 拍了云真人,顺便又拍皇帝。 崇祯果然是龙颜大悦。 以前叔父经常提到‘大明日不落’。 只是那个目标太宏大,距离实现也太遥远了。 而叔父这次所描绘的,却是短时间内就能奏效的。 暂且不说什么‘日不落’。 大明中兴,那肯定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千古一帝……暂时不敢奢望。 远迈汉唐,那肯定是有的。 怎能不让人振奋而又欣喜? 大臣们也都纷纷向崇祯道贺。 此时连孔贞运,也都不得不彻底服气了。 论解决实务,儒学的确是没法跟科学比,不服不行啊! 薛国观是个务实的,继续向云逍追问:“不知云真人可有具体的谋划?” 云逍说道:“成立煤炭股份公司,把西山的矿权拿到手,这是第一步。” 大臣们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要想拿下西山的矿权,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牵扯的权贵实在是太多了。 脑阔疼啊! 崇祯断然说道:“西山矿权的事情,朕自有考量,这个就不必担心了。” 大臣们松了一口气。 只要皇帝铁了心办这件事,那肯定能成。 侄儿硬气……云逍点点头,接着说道:“第二步,就是修路,不仅要修水泥路,还要修一条从西山通往京城,以及密云的铁路。” 薛国观问道:“云真人所说的铁路,就是铁龙运行的轨道?” “正是!” “暂时可以造的小一些,单纯用来运送煤炭,以人力或是畜力推动就行了。” 云逍所说的,就是后世矿山常用的那种轻轨矿车。 他倒是想建真正的铁路、火车,可现实他不允许啊! 王徵机现在需要进一步改进,没个十年工夫,都不可能用于驱动火车。 另外没有能够锻造钢轨的钢铁和技术,暂时只能以铁来替代,无法承受太重的货物。 因此只能从最原始的开始搞起。 当然了,哪怕是轻轨,那也是超越时代的东西。 铁轨,可以直接以铸铁来制造。 至于矿车……木头的都可以,安装上铁轮子就行了。 用轻轨矿车来运煤,绰绰有余。 轻轨矿车的效率,自然不是靠人力肩挑背驮能相提并论的,不知要节约多少人力, 另外这也是一种尝试,为今后建铁路积累经验。 薛国观不解地问道:“那为何要从西山,建铁路到密云?” 云逍反问道:“密云有什么?” “铁矿!” 薛国观恍然大悟。 密云大峪锥山出铁,元朝的时候就曾经在这里开设四处铁冶所。 大明也曾开采过,后来因为铁产能过剩,也就封闭了。 温体仁问道:“云真人是打算在密云,建一座铁厂?” “不,不是铁厂,而是钢厂!” 云逍纠正道,神情也变得振奋起来,“建一座大钢厂!” 大明现在最好的钢,就是苏钢。 苏钢,是灌钢发展的高级阶段。 如今大明铸炮、造火枪所用的铁,多半用的是苏钢。 可苏钢的造价,实在是太高了,甚至高于黄铜,还真用不起。 要想大规模炼钢,就必须提高工艺。 这不是问题。 不要忘了,云真人可是理工狗。 转炉炼钢法,了解一个? 英.国正是掌握了转炉炼钢法,使炼钢进入大规模、低成本,钢铁产量为之暴增。 正因为这个原因,英.国当时的钢铁产量占了全世界的一半。 而密云这个地方,正是后世的首钢所在地。 在这里建设钢厂,再也合适不过。 大量的工业钢炼出来,可干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别的不说,枪炮的质量将会有一次飞跃。 蒸汽动力也可以运用到枪炮制造上,大规模制造枪炮。 到时候,就可以让建奴开开眼。 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大炮洗地,什么叫枪林弹雨! 也让白皮们尝尝,船坚炮利,‘平等条约’,是个什么滋味! 想到这里,云逍就兴奋难耐。 听了云逍的近期规划,崇祯和大臣们都是十分亢奋。 国富民强,不再是空洞的口号。 就如同是树上的果子,只需搭个梯子,然后伸手就能摘到手。 云逍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然后不客气地泼了一瓢冷水。 “设计出再好的蓝图,又有什么用处?” “要是皇帝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大臣们保守迂腐,冥顽不化,在后面拖后腿,甚至是放冷箭、捅刀子,最终什么事情都干不成。” “再怎么好的蓝图,最终也会被束之高阁。” 崇祯和大臣们这下子有些尴尬了。 崇祯满心幽怨。 叔父,能给留点面子吗? 孔贞运的脸一阵青一直白。 保守迂腐,冥顽不化……云真人,你能说的更直接一些吗? “路,我已经指出来了。” “至于走与不走,该怎么走,那就要看皇帝和大臣们的了。” “你们慢慢聊,我先行一步了!” 云逍说完,大步朝山下走去。 大臣们面面相觑。 崇祯心中雪亮。 叔父这是给自己创造机会,坚定人心啊! 稍作思索,崇祯朗声说道:“此时大明,正逢旷古未有的大变革。” “若事成,大明将超越汉唐,万世不衰!” “我们君臣都将彪炳史册,名留千古,为后世敬仰!” “诸卿,可愿随朕一起,创下这千古之伟业?” 崇祯看着大臣们,目光炯炯,声音激昂。 “臣,敢不效死?” 温体仁等人齐声应诺。 “好,甚好!” 崇祯放声大笑,声震山野。 饱暖思淫欲……不,更崇高的理想。 在这个时代,不论是皇帝,还是大臣,最为看重的无非是权位。 可有了权位之后,就开始考虑做出政绩,身后能名留青史。 如今云真人规划好了蓝图。 哪怕只是实现十分之一,也足以让他们者名留青史。 崇祯这个当皇帝的,甚至还能混个千古一帝。 有着这样的目标,怎能不让人振奋? 侄儿竟然学会即兴发挥了……走在前面的云逍听了崇祯的话,心中大慰。 要想中兴大明,无非是两样。 人和技术。 大明不缺技术,也不缺人才。 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心不齐。 如今崇祯和大臣们都坚定了信念,心朝一处使。 大明工业革命,有指望了。 日不落帝国,也有盼头了! 第517章 封号,逍遥! 众人下了西山,全都累成了狗。 他们一个个都是养尊处优惯了,这一天下来的确是够呛。 临近京城。 云逍与崇祯等人分道扬镳,径自去了清华园。 崇祯换乘马车入了城。 在车内思索良久,崇祯命人将王承恩叫来。 “西山的煤矿,都是由哪些权贵在幕后掌控着?” 崇祯直接开口问道。 王承恩这个东厂厂督可不是白干的。 这可是云真人的事情,又牵扯到自身的利益,自然是不会怠慢。 在云逍准备插手西山煤矿的时候,王承恩就让人将西山查了个底朝天。 西山煤矿涉及十几家权贵,以皇亲贵戚、勋贵为主,也有两三个工部的高官。 其中阳武侯薛濂名下的煤窑最多,在西山的话语权也是最重。 崇祯听了,不由得眉头大皱。 西山煤矿关系重大,肯定是要全部收回来,由煤炭公司统一开采。 这件事谁都无法阻拦。 然而牵扯到这么多权贵,如果直接强行收回,肯定不会那么顺利。 一场风波,到时候肯定是少不了的。 “万岁爷,云真人早就有谋划,您尽管放心好了。” 王承恩看出崇祯的顾虑,将云逍的谋划对崇祯讲了。 当然了,所谓的谋划,都是他的猜测。 “是朕多虑了。” 崇祯自嘲地笑了笑。 叔父行事,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甚至是更远。 要是没有谋划,他又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插手西山煤矿的事情? 崇祯稍作思忖,说道:“派人去把薛濂盯紧了,只要他兴风作浪,抓住了真凭实据,朕倒是不介意,来一次杀鸡儆猴!” 叔父全都谋划好了,就等薛濂等权贵们跳出来。 自己要做的,就是抓住他们的把柄,然后在不掀起任何风波的状态下,把西山煤矿全都拿回来。 王承恩答道:“奴婢明白。” 崇祯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对王承恩又是一番吩咐: “薛濂手下的那个商贾,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为了拿到王徵机和云昊手中的废窑,定会铤而走险。” “云昊和王徵、方以智此时留在西山,定会有危险。” “他们绝不容有任何闪失!传旨刘兴祚,派锦衣卫去暗中保护,朕委他临机专断之权!” 崇祯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云昊是叔父的侄儿,又是自己的结义兄弟,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事。 王徵和方以智现在是国宝,同样也不能有什么闪失。 那些矿老板以及幕后的人,为了银子,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叔父虽然早有预料,巴不得他们铤而走险,把事情搞大一点。 可要是把云昊他们三个给搭进去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王承恩心中一凛。 所谓临机专断,意思就是说,可以不用顾忌地杀人。 万岁爷这次,是下了狠心啊! 王承恩下去后,崇祯又召来温体仁。 “叔父封侯的事情,礼部那边还要等到何时?” 云逍封侯一事,礼部至今还没有奏折呈上来,崇祯极为不满。 其实封爵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按照礼制,各种程序走下来,需要大半年的时间。 这才过去多久? 倒是崇祯心急了。 温体仁赶忙答道:“礼部那边倒是无人有异议,只是云真人的封号,他们商议多次,也没有定论。” 大明的侯爵多数以地名为封号,也有少数是美号。 用地名当做云逍的封号,显然不足以彰显他的丰功伟绩,皇帝那里也肯定不会满意。 可要用美号,当中蕴含的意思就多了,这可就有了难了。 温体仁倒是曾经向礼部提过建议,给云逍定封号为‘显圣’。 可礼部认为这样的封号太大了,现在都是‘圣’了,将来岂不是要骑到孔圣的头上? 崇祯思索良久,开口道:“封号……逍遥,逍遥侯!” “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 “云真人乃谪仙,与世无争,高洁洒脱,‘逍遥’二字,再也合适不过。” “陛下英明,臣敬佩万分!” 温体仁连声称赞。 崇祯又道:“西山煤矿,关乎国之将来。此番云昊、王徵、方以智,此次皆有大功,理应封赏。温卿下去跟其他人商议一下,看怎么封赏合适。” 温体仁连忙应承下来。 …… 庞德福匆忙从西山赶到阳武侯府。 听了庞德福的汇报,薛濂一阵惊诧:“世上竟有如此奇人,造出这等奇物?” 然后他再也坐不住了,在屋内来回踱步,脸上尽是兴奋与贪婪之色。 “那两个工匠是个什么来历?” 薛濂停下脚步问道。 庞德福说道:“小人打探过来,为那云昊造出抽水机械的,一个是南方人,另一个则是来自陕西,具体是个什么底细,却还没弄清楚。” 薛濂断然说道:“以本侯的名义,花大价钱将二人挖过来做事。” 庞德福问道:“若是它们不识抬举呢?” 薛濂冷哼一声,漠然说道:“怎么,还需要本侯教你怎么做事吗?” “小人明白。” 庞德福等的就是这句话,忙应承下来。 想了想,他依然有些不大放心。 “小人见那云昊有恃无恐的样子,怕是身后有什么依仗。” “并且今天云昊还叫了一拨人过去,个个气度非凡,恐怕是来头不小,要不要先弄清楚他们的根脚,到时候再动手?” “不错,本侯立即安排人去查!” 薛濂点点头,“不过那两个工匠,还有云昊手里的窑,也要尽快拿到手,盯着这些的可不只有本侯,要是下手晚了,被其他勋贵、皇戚得手,那可就相当棘手了!” “小人明白!” 庞德福领命匆匆而去。 薛濂立即安排人,去调查云昊以及其他人的底细。 谁知一整天过去,却不见派去的人回来复命。 于是薛濂又安排府上得力心腹,继续去追查。 这次不等有消息回来,薛濂获悉有不少权贵,开始打西山煤矿的主意。 甚至有小道消息称,连东厂、锦衣卫都被惊动了,在调查西山煤矿的事情。 薛濂顿时急了。 这要是朝廷插手西山,以后哪还能轮到自己吃肉? 薛濂赶忙让人去给西山送信,让庞德福立即动手。 不管怎样,先把那抽水的机器掌握在手里,自己也就等于是攥着摇钱树。 第518章 再大,能比侯爷大? 王徵和方以智在矿上呆了两天,又找出了不少小问题。 接下来只需要进一步完善,就可以将王徵机进行量产,然后投入使用。 其实初代王徵机,并没有多少科技含量。 找到能够打造机械的工匠,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银子……云真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况且王徵机的造价并不高,一台机器,捅破天也不会超过两百两银子。 好吧,这已经是很贵了。 毕竟此时造一门红夷大炮,也才是187两而已。 不过与煤窑巨大的收益相比,造王徵机的钱,还真不算什么。 等造的多了,逐步改进工艺,工匠也熟练了,造价还会更低。 云昊指挥着工匠,将矿井边的这台王徵机给拆了,准备拿回去当做样品,便于工匠们打造。 又招来几十个脚夫,将王徵机运到山下。 为了保护云昊等人的安全,这次云逍特意安排杜大寒带着十几个护卫,寸步不离地保护。 杜大寒十分警觉,在去往煤栈的途中,发现有十几人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前方也不时有人出现,看到队伍就掉头走开,行迹十分可疑。 “公子,小心,这次恐怕有些麻烦!” 杜大寒将事情跟云昊禀告了,然后决定先发制人。 他让队伍放慢速度,等后面尾随的二十来个脚夫打扮的汉子走得进了,带着护卫冲了过去。 尾随者当中的一名大汉,忽然低声说道:“老杜,是我!” 说完他取掉头上的破狗皮帽子,露出面庞,正是李若链。 李若链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曾奉命在吕祖观中保护云逍,自然是跟杜大寒相熟。 后来他因捉拿鳌拜有功,被提拔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地位仅次于指挥使。 杜大寒慌忙让手下收起刀,“老李,你怎么在这儿?” 李若链‘嘿嘿’一笑,“奉命公干,别打听。” 杜大寒醒悟过来。 李若链此时出现在这里,除了是保护云昊公子,还能做什么? “别声张,就当咱们没在这儿。” “等会儿要是有人敢对云公子动手,不要有什么顾忌,直接……” 李若链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杜大寒吃了一惊。 这里可是京城的地界,即使是锦衣卫,也不敢随意动手杀人。 李若链笑道:“别怕,出了事,有上面担着。” 杜大寒会意,带着护卫重新回到队伍。 一行艰难行走了近两个时辰,这才来到煤栈,一路上倒也没有出什么意外。 到了煤栈,云昊等人找了家馆子吃饭、休息。 从馆子出来的时候,大批的窑工、挑夫,迅速围聚过来,将云昊一行堵住。 云昊顿时慌了神。 在西山煤矿,人命根本不值钱。 经常有人被打死后丢到矿井里,官府都不会过问。 方以智却是夷然不惧,拔出佩剑上前。 “公子和两位先生莫慌,有小的在,伤不了你们一根汗毛!” 杜大寒和护卫们持刀将云昊等人护在后面。 杜大寒的出身,云昊是知道的。 他和这些个护卫,都是来自东江镇,在战场上同女真鞑子真刀真枪厮杀过的。 那些窑工、脚夫人数再多,却是一群乌合之众,真的动起了刀子,见了血,很快就会溃散。 云昊心中顿时大定。 人群中分出一条路,庞德福跟十几个煤老板、随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云老板,又见面了。” 庞德福看向云昊,“那的事情,该考虑清楚了吧?” “那还用考虑,?一句话,不卖!” 云昊底气十足,说话自然是十分硬气。 “那就可惜了!” 庞德福早有预料,惋惜地摇摇头。 然后他看向云昊身旁的王徵和方以智,十分客气地说道:“鄙人有意请二位大师傅过来做事,工钱的事情好讲。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王徵和方以智愣住了。 把他们当成是工匠,这倒便也罢了。 竟然挖云真人的墙角,这得多大的胆子? 这商贾该不会是喝醉酒了吧? 但凡多吃几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啊! 方以智无奈地说道:“我老师可不是寻常人,并且脾气又不大好,我即使想给你做事,他也不答应啊!” “不是寻常人?” 庞德福一声嗤笑。 他身后的煤老板们也跟一阵哄笑。 庞德福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是阳武侯让我过来,请你们过去做事的。你老师再大,还能大的过侯爷?” 方以智面露踯躅之色,最后摇头说道:“你家侯爷没我老师厉害,我看还是算了吧。” 王徵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皮孩子,怎么能这样戏弄人? “看来你们两个,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庞德福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冷哼一声吼,就不再去理睬二人。 两个工匠而已! 手艺再怎么高,也是低贱的工匠。 直接抓了便是! 庞德福看向云昊,冷声说道:“云昊,咱们打开亮话,今天你要想走出这西山,非得留下三样东西。” 云昊好奇地问道:“哪三样东西?” 庞德福说道:“抽水的机械,还有这两个人。” 王徵和方以智都是大怒。 瞎了眼睛的商贾,竟然把两个大活人,当成是东西。 咱们才不是什么东西! 云昊不屑地一声嗤笑:“机械,我要带走,这两位先生,我更要带走!” “你试试看!” 庞德福阴沉沉地一笑。 挥挥手,朝边上的人喝道:“把那两个工匠,还有那抽水的器具,全都弄走,哪个敢阻拦……呵,西山这么多的煤窑,哪里不能埋上几个大活人?” 他身旁的随从,以及那些窑工、脚夫们,全都抄起家伙,朝云昊那边逼近。 “你试试看?” 庞德福正得意时,耳旁传来一声冷笑。 接着他感到脖子一冷,随后一阵剧痛传来。 一名头戴狗皮帽子的大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庞德福的身旁,将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刀口极为锋利,那大汉手上的力道又重,庞德福的皮肤被割破,鲜血流了一脖子。 第519章 凶手是云逍子的侄儿? “云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你知道我是谁?我,是阳武侯的人!你不会不知道阳武侯吧?这西山,他说了算!” “你让你的人,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庞德福只当李若链是云昊的人。 自恃后台硬,即便是被刀架子脖子上,他依然有恃无恐,气焰极为嚣张。 云昊正要答话。 李若链‘嘿嘿’一笑,说道:“那,我就试试看?” 话音一落。 李若链手中的刀,猛地一横。 鲜血当即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 庞德福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李若链,然后重重倒地。 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李若链若无其事地收起刀,不屑地说道:“阳武侯的狗,也敢如此猖狂?” 庞德福抽搐了几下,气绝身亡。 一直到死,他依然瞪大眼睛,脸上还残留着不敢相信的神色。 死不瞑目啊! “杀人了,杀人了!” “杀了这凶徒!” 周围的煤老板大声叫嚷起来, 窑工和脚夫胆小,吓得连连退后。 庞德福的随从却是拿着家伙,朝李若链招呼过来。 这时从后方杀出十几个脚夫打扮的汉子,三把两下就将庞德福的人砍翻在地。 人群顿时大乱,随即作鸟兽散。 云昊目瞪口呆。 他虽然恨不得庞德福去死。 可真没想要杀他啊! “让云公子受惊了!” 李若链朝云昊抱拳说了一声,然后带着人扬长而去。 云昊这才反应过来。 正要询问李若链,杜大寒在一旁低声说道:“没事,锦衣卫的人。” 云昊一愣,随即心中大定。 锦衣卫杀个把人,那还叫事情? 况且人又不是自己杀的,怕个什么? 至于这些锦衣卫,当然是叔父事先安排好了的。 叔父威武! 连锦衣卫都能调动。 …… 庞德福被杀的事情,很快就传到阳武侯府。 “庞德福,死的好啊!” 薛濂先是一阵意外,随即却是一阵大笑。 庞德福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而已。 没了他,大不了重新找一个管事打理煤窑。 而庞德福死的太是时候了。 正好有了借口,将云昊手中的煤窑,以及那两个工匠全都弄到手。 薛濂亲自出马,来到顺天府衙门,找到顺天府尹。 此时的顺天府尹,名为刘荣嗣。 此人曾担任山东左布政使,期间兴修水利,政声卓著,勤政爱民,为官清正,在朝野中极有声望。 并且此人还是当世极有名气的诗人、画家和书法家。 西山属于顺天府治下,这次发生了命案,刘荣嗣这个顺天府尹自然是知道消息。 薛濂见到刘荣嗣,立即要他立即派人缉拿凶手云昊。 刘荣嗣不卑不亢地说道:“阳武侯且回,缉拿凶手的事情,本官已做安排,有了消息自会知会阳武侯。” “本侯就在这里等!” “本侯倒要看看,这云昊到底是何等狷狂之徒,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 薛濂的态度十分坚决。 刘荣嗣十分无奈,又不能把薛濂给赶走。 等了一个多时辰。 办差的顺天府胡推官匆匆前来禀报。 “事情查清了!” 胡推官将调查到的事情起因、过程,一五一十地道来。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调查起来并不难。 死者庞德福,试图抢夺商贾云昊的抽水机械和手下的工匠。 双方正要起冲突的时候,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子,持刀杀了庞德福,然后他的同伙又连伤十几人。 据查,那凶徒并非是云昊的人,也并非受他指使杀人。 “顺天府,莫非是想包庇凶犯?” 这样的结果,让薛濂大为不满。 他到顺天府来,可不是为了庞德福讨取什么公道,而是要借此事做文章。 如今顺天府竟然给了这么个结论,等于是把云昊给撇清了。 这怎能行? 刘荣嗣也觉得这样的结论不免草率。 于是他质问胡推官:“商贾云昊即使不曾行凶杀人,却与本案有重大牵连,为何不将其带到府署讯问?” 胡推官苦笑道:“下官倒是查清了云昊的住处,也派人去缉拿,可却无功而返。” 刘荣嗣问道:“难道有人包庇不成?” 薛濂顿时来了精神。 昨天让人去查云昊的底细。 谁知接连派了两个心腹,最后都没了回应,连人都不见了踪影。 薛濂正困惑着……他当然不知道,那两个心腹此时在东厂的厂狱里做客。 此时总算是找到云昊背后的人了。 仗势欺人,好事情啊,那可是阳武侯府的专长! 胡推官苦笑着答道:“那个名为云昊的商贾,住在清华园。” “住在清华园又如何……啊!” 刘荣嗣神情大变,接着面露苦意。 “清华园?” 薛濂一怔,随即不屑冷笑:“那不是武清侯的园子吗?如今的武清侯府,如同那落魄的凤凰,早就不复当年,还敢如此嚣张?” 他的确是有资格看不起武清侯。 阳武侯的爵位,是他的祖先用军功换来的。 而武清侯,却是外戚,如今早就败落了,怎么跟阳武侯府比? “阳武侯不知道?” 刘荣嗣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薛濂。 薛濂皱眉说道:“怎么,本侯说的有错?” 胡推官答道:“阳武侯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竟然不知道,早在年前清华园就换了主人。” 薛濂冷哼一声,“换了主人,那又如何?” 癞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胡推官笑了笑,“大真人云逍子,如今就住在清华园中。” 薛濂如遭雷击,瞬时愣在那里。 感觉像是一头撞到铜墙铁壁上,眼前直冒金星。 胡推官接着说道:“据查,商贾云昊,正是云真人的亲侄子!” 薛濂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满心都是苦意。 自己真是瞎了眼啊! 庞德福也曾提到过,那云昊不仅钱多,还有恃无恐,身后必定有大人物撑腰。 自己思来想去,都不曾想到云逍子的身上。 可这也不能怪自己啊! 云逍子,那不是道号吗? 张三丰道号三丰子,可他却不姓三。 王重阳道号重阳子,却绝不姓可能重。 怎么云逍子,他就姓云? 第520章 视财如命阳武侯 薛濂自然不知道,云逍哪有什么道号? 云逍子,只是云逍根据自己的姓名随意取的,本来就没什么讲究。 要知道,道士的道号可不是可以随意乱取的。 也只有真正的大德高道,才能在道号后面加一个‘子’。 云逍的这个‘子’,其实是自封的。 别说薛濂跟云逍不熟。 京城中很多熟悉云逍的权贵,都以为云逍子只是他的道号。 至于本来姓什么,却是不清楚,也没人敢去胡乱打听。 之所以一口一个‘云真人’叫着,只不过是顺口这么一叫罢了。 震惊之余,薛濂满腹幽怨。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怎么就撞到云逍子这个煞星? 还有那个云昊,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薛濂倒是听说过,云逍子有一个侄子,却不大记得名字……堂堂侯爷,自然不会在乎一个后辈。 只听说他以前跟张维贤的孙子那帮纨绔,厮混在一起。 你说你,不安安分分地当你的纨绔,你做什么生意? 还偏偏去做西山煤矿的生意……薛濂忘记了,云昊是被庞德福骗入行的。 有这种通天的后台,还装作南方来的商贾。 这不是在坑人吗? 这样装逼,就不怕下雨天打雷? 这时刘荣嗣十分为难地开口:“薛侯,你看这……” 薛濂一言不发,起身离开顺天府署。 刘荣嗣松了口气,紧接着脑袋却开始隐隐作痛。 平心而论,这位新任的顺天府尹,其实还是云逍的忠实拥趸。 去年他在山东兴修水利,多亏了水泥。 并且云逍的所作所为,让他敬佩的五体投地,视之为膜拜的偶像。 可如今云真人的侄子牵扯到了命案,虽说他并非是元凶,毕竟事情因他而起。 事关人命,不可能置之不理。 可牵扯到云逍子,这又该怎么管? 刘荣嗣正左右为难的时候,胡推官斥退左右,低声说道:“大人不必担忧,下官查清了,杀人的的确与云昊无关,而是……锦衣卫!” “什么?” 刘荣嗣大吃一惊。 “下官找到了杀人的锦衣卫同知,他声称是奉圣谕行事。” “锦衣卫那边还仔细叮嘱了,让顺天府不要插手这件事,也不要声张,过几日,上面就会有定论。” “这个案子,自然不用咱们顺天府操心。” 胡推官的一番话,让刘荣嗣意识到,事情远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弄不好,薛濂这次要跟成国公朱纯臣一样,一头栽到大坑里去。 这个阳武侯,平日里多有横行不法之事,如今总算是有人来收拾他了。 云真人,又要积大功德了,大善! …… 薛濂离开顺天府署,回到轿子中,朝着阳武侯府而去。 “就此罢休,着实不甘心啊!” 薛濂思索良久,用力跺跺脚。 轿夫在外面说道:“侯爷有何吩咐?” 薛濂道:“掉头出城,去清华园!” 他就是个死要银子的性子。 后来他被李自成的手下严刑拷打,索要银钱,被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这才答应拿银子保命。 由此可见,此人贪财到了什么地步。 并且这么多年来,薛濂横行不法,臭名昭著,却还从来没吃过什么亏。 因此也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这次手下的人被杀了。 原本属于他的上百口煤窑,低价卖了出去,让人占了大便宜。 至于他坑了云昊十万两银子,卖给云昊的窑都是废窑,并且还有一部分是强卖给人家的,这些事则是被他自然而然地忽略掉。 反正薛濂就认准了一点,自己吃了大亏,本是自己的银山,白送人了。 对于一个视财如命的人而言,这可要了老命。 死都不甘心啊! 当然了,薛濂也没那个胆子,上门问云逍讨要卖出去的煤窑。 更不敢因为庞德福的事情,向云逍兴师问罪。 大真人云逍子的威名,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去跟云逍子谈生意总成吧? 云逍子不是想插手西山煤矿吗? 拿自己手里的煤矿,去入上一股,云逍子应当不会拒绝吧? 再怎么权势熏天,也不能吃独食不是? 大不了把坑云昊的十万两银子,退回去便是了。 张维贤他们入了水泥厂的股,如同是田里的铁杆庄稼,以后子孙后代都受用不尽。 自己要是能在西山煤矿上入一股,不亏! 并且还靠上了云逍子这棵参天大树。 两全其美! 薛濂来到清华园,让随从去门房通报。 谁知道在清华园大门口等了许久,前去通禀的门子回来回话。 云真人不见客! 阳武侯? 不好意思,不管是阳武侯,还是阴武侯,一律不见! 薛濂强忍怒气,道出自己的来意,让门子再去通报。 这次云逍的回复更简单,只有一个字:“滚!” 薛濂面红耳赤,拂袖而去。 “云逍子,欺人太甚!” “低价买了本侯的窑,还杀了本侯的人,竟然还如此羞辱本侯,岂有此理!” 薛濂恼羞成怒,一阵咬牙切齿。 接着想到便宜卖出去的煤窑,以及庞德福的死,又是一阵心痛。 这还不算。 云逍子的态度,摆明了是要吃独食。 以他的权势,再加上那抽水的机械,以后岂不是要独霸西山煤矿? 这可是断人财路啊! 薛濂回府之后,寻思了一个晚上。 思前想后,他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别人制不了云逍子,难道皇帝还制不了他? 皇帝宠信云逍子,可阳武侯府的圣眷,同样也不弱。 况且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皇帝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第二天大清早。 薛濂收到一个消息,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有确切的消息称,云逍子正筹划着开一家煤炭股份公司。 很多勋贵、大臣都坐不住了,到处筹银子准备入股。 不难想象,等这个煤炭公司开起来,很快就将其他煤窑挤出西山。 薛濂不再迟疑,当即来到皇宫,递牌子请见。 没多久就被宣召进宫,来到文华殿。 崇祯端坐御案之后,神情漠然,看不出喜怒。 参拜之后。 薛濂泣声说道:“恳请陛下,救微臣一命!” 崇祯嘴角抽了抽,冷漠地说道:“何事?” 第521章 要命的脑补 薛濂开始血泪控诉。 “云逍子,欺臣太甚!” “他的侄子云昊,打着他的旗号,强迫臣将西山一百多口好窑,低价出售给他。” 崇祯听到这里,脸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就在昨日,臣的管事跟云昊理论,竟被活活打死,还被伤了十几人!” “臣本想息事宁人,前去清华园他赔礼,谁知竟被其肆意羞辱!” “臣惶恐难安,昨晚上一夜不眠,生恐云逍子报复臣下。” “恳请陛下说句话,让那云逍子放过微臣,微臣将手里的所有煤窑,全都低价让给他便是!” …… 嘭! 崇祯忍无可忍,猛地一巴掌拍在御案上。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甚至杀人的锦衣卫,也是自己所谴。 薛濂的这一通表演下来,自己还真的信了他的鬼话。 颠倒黑白,指鼠为鸭……不,指鹿为马。 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不光是无耻,还愚蠢之极,蠢的跟头猪一样,不,这样形容是对猪的羞辱。 朕对叔父的器重,朝野无人不知。 这厮利欲熏心,竟然在朕的面前,大肆诬陷叔父。 这该是蠢到什么程度? 也难怪叔父一再说,大明的宗藩、勋贵,全都被养成了猪。 连个当奸臣的本事都没有。 可笑而又可悲! 薛濂被崇祯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 接着抬头看到满脸震怒的崇祯,他的心中顿时大喜。 怒了! 陛下被云逍子的行径给激怒了! 这次有戏了! “陛下息怒!” “臣不该以私事让陛下烦心,臣有罪!” 薛濂跪下连连磕头。 崇祯越发恼怒,再次拍案,厉声说道:“无耻之极!” 薛濂心中又是一阵惊喜,连忙附和:“陛下英明,那云逍子的确是无耻之极!” 崇祯差点气岔了气。 薛禄这靖难名将,后人怎么会是这样的货色? 崇祯开始寻思着,该怎么处置这无耻之徒。 以他此时的火气,直接将其拖出去砍了脑袋。 可当皇帝的,哪里能随心所欲的杀人? 杀了薛濂,会不会让其他勋臣寒心? 然后煤炭公司再拿回西山的煤矿所有权,会不会给叔父招来非议? 崇祯想了想,最终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杀意。 叔父早有谋划,就让薛濂在作死的路上,走的更远一点吧! 见崇祯久久不说话,薛濂以为他是在因为不知该如何处置云逍子,一时难以做出决定。 于是薛濂决定再添上一把火,继续发挥自己的表演天赋,控诉云逍的种种罪行。 崇祯耐着性子等薛濂说完,然后‘呵呵’了一声,漠然说了句:“朕知道了,告退吧!” 薛濂心中大失所望。 却不敢再多嘴,起身退出文华殿。 出了皇宫。 薛濂仔细回想崇祯今天的一举一动,眼前顿时一亮。 “陛下这是觉得事情不够大,不足以处置云逍子啊!” “那……索性再添上一把火!” 薛濂满脸厉色,狠下心来。 回到阳武侯府。 在西山有矿的几个勋贵,全都在府中等着薛濂。 他们也知道了,前些日子在西山大肆收购废窑的那个傻子,正是云逍子的侄儿。 云逍想要开办煤炭公司的事情,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这些勋贵全都着慌了。 云逍子,他们当然不敢得罪。 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财路被断了啊! 薛濂一回来,勋贵们立即围住他,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有人破口大骂,说云逍子太心黑,竟然想独吞西山煤矿。 有人提议,将手里的煤矿转卖给云逍子,打不过,投降总成吧? 也有人建议联合起来跟云逍子交涉,将煤窑折算成股份,入股煤炭公司。 至于抢救一下自己,跟云逍子掰掰手腕子,还没人有这样的念头。 成国公朱纯臣、保国公朱国弼,还有漕运的平江侯,一个个下场都摆在那儿呢! 薛濂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等众人安静下来,他这才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冷笑:“云逍子,又如何?谁都休想断我财路,云逍子,照样也不行!” 众人都被吓住了。 一名勋贵战战兢兢地问道:“薛侯的意思,是要跟云逍子……斗斗法?” 勋贵们无不神色一变。 有人甚至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 跟云逍子斗法? 没有十几年的脑疾,都不会出这样的馊主意。 云逍子深受陛下器重,听说马上就要封侯了。 朝中但凡是有点分量的大臣,都唯云逍子马首是瞻。 以张维贤为首的勋贵,都被云逍子用水泥公司给栓到了一起。 拿什么跟云逍子斗法? 所有人都以异样的眼神看着薛濂。 阳武侯该不会是被银子迷瞎了眼睛,脑子都不好使了吧? “本侯,刚刚从宫中回来。” 薛濂面露得色,自信而又得意地一笑。 顿了顿,接着说道:“本侯向陛下痛诉云逍子的罪状,你们猜猜看,陛下是个什么反应?” 一人好奇地问道:“薛侯的话,陛下能听得进去?” 薛濂‘嘿’了一声,傲然说道:“陛下震怒,痛斥云逍子无耻!” 众人无不觉得匪夷所思。 薛濂见他们不信,于是也不隐瞒,将面圣的经过说了出来……当然是夹杂了自己的臆想。 勋贵们不得不相信,无不精神大振。 一名勋贵说道:“莫非,云逍子功高震主,让陛下起了猜忌?” “你以为呢?” 薛濂哼了一声。 “云逍子嚣张跋扈,权倾朝野,陛下早就心有猜忌,只不过是找不到把柄治罪于他。” “这次咱们只要弄出点大动静,云逍子会不会被治罪,本侯不知道,至少咱们手里的矿保住了!” “到时候,再拿到那能从矿井中抽水的机器,西山的煤矿,就是挖不尽的金山、银山,咱们还愁没银子赚?” 勋贵们被这番话忽悠的怦然心动。 云逍子固然很可怕。 可银子的诱惑力,足以战胜一切恐惧。 一人问道:“薛侯,你说怎么做?” 薛濂道:“忘了万历年间的事情?陛下最怕什么,咱们就怎么做,保证让那云逍子这次灰头灰脸,甚至彻底失去圣眷,再也不敢插手西山煤矿!” 勋贵们全都兴奋起来。 第522章 煽动,找朝廷要活路 薛濂做梦都不会想到,早上在府中说的事情,当天下午,云逍就了解的一清二楚。 当然不是因为云真人能未卜先知。 这次也不是东厂、锦衣卫的密探建功。 而是有勋贵主动向云逍告密。 薛濂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智商,以及勋贵们的胆子。 更是低估了云逍对勋贵的威慑力。 想想晋商,再想想东林党,那是多大的势力。 他们都没能斗得过云逍子,靠这些落势的勋贵? 也只有薛濂这种蠢货,才会这么天真。 况且云逍子是谪仙,拥有未卜先知之能,还有各种鬼神莫测的能力。 谁能算计的过他? 没有人不喜欢银子。 可像薛濂这种,为了银子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毕竟只是少数。 此次前来阳武侯府议事的,一共有九位勋贵。 其中有三人,一出阳武侯府,就偷偷派人到清华园告密。 “不作不死,这个阳武侯,还真是作死啊!” 云逍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他知道薛濂早上入宫的事情,也知道详细的内容……皇宫中的那位孝顺侄儿,除了晚上去哪个嫔妃宫中的事情,其他事情几乎是毫无隐瞒。 因此云逍料定,薛濂接下来会有动作,这也正是他所期待的。 西山的煤矿关系到大明的工业革命,实在是太重要了,无论如何也要拿到手。 可西山的情况又太过复杂,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一次性给解决了。 本以为薛濂会放什么大招。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竟然会是这? 老套路了,一点创意都没有,差评! 云逍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安排布置下去。 这时,下面的人前来禀报,有个叫孙元化的求见。 云逍推测,应该是用新法铸炮的事情,有了眉目,不由得充满了期待。 果然不出所料。 孙元化此次前来,正是用砂型铸造法,造出了五门新式火炮,邀请云逍前去试炮。 云逍仔细询问了一番。 然后让孙元化呈报崇祯,约定时间一起前去。 孙元化既是兴奋,又是满心感激。 云真人这是有意,让自己在陛下面前展示功劳呢! 孙元化兴冲冲地离开,将事情报上去。 崇祯当天就回了话,三天后,御驾亲临军器局试炮厂。 …… 西山,妙峰山。 矿工住宿的营地中。 乙邦才刚吃过中午饭,小心翼翼地将两个栗子面窝头揣进怀里。 西山窑工的伙食几乎都一个样。 中午白菜帮子煮稀饭,勉强可以看到点油花,米粒的数量可以数的清。 为了不耽搁时间,下午饭就在矿上解决,就两个窝头。 乙邦才躺在稻草垫在上,利用饭后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再过三天,二月就到头了。 跟窑主签下的契约也到期了,意味着可以领到这半年的工钱。 矿上的活儿虽然累了点,脏了点,还经常受伤,死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工钱给的高,一担煤从井下送到矿井上十文工钱,从矿山运到煤栈二十文。 乙邦才干活儿肯出力气,挣得工钱自然就多,这半年下来能领上一大笔。 家里的老娘有眼疾,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得带到京城里去,找好一点的大夫给治治。 老婆也快要生了,看样子,估摸着是个儿子。 坐月子也要花不少钱。 不过总算是熬过来了,日子也有了盼头。 去年老家青州闹蝗灾,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 多亏自己带着老娘和老婆,一路逃荒来到京城,在西山煤矿干窑工。 自己有一把子力气,干活又肯出力,因此靠着挖煤,也能勉强养活一家子。 想到马上就能回家见到老母、老婆,乙邦才裂开嘴笑了,露出满口白牙。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 接着有人大声吆喝:“都出来,说事情了!” 乙邦才从地上起身,用力勒紧裤腰带,走出窝棚。 不多久,这里的一百多窑工全都汇聚在一起。 “说个事情啊!” 煤窑的崔管事在人前大声说道。 顿了顿,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半年的工钱,没指望了!” 轰! 原本是一脸麻木的窑工们,顿时全都炸了。 乙邦才的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辛辛苦苦干了半年的活儿,年都是在矿井里过的。 全都指望着拿工钱,回去养活一家子。 这工钱说没就没了? 站在人群后面的乙邦才,感到整个世界就跟矿井里一样,一片黑暗。 “静一静,大家伙儿静一静!” 崔管事等沸腾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然后无奈地说道:“可不是东家不给咱们发工钱,而是东家也快要家破人亡了。” 众人哪里肯信。 崔管事又是一番解释。 “朝廷把西山的煤矿全都收回去,要开什么煤炭公司。” “东家的生意都做不成了,哪里有钱给大家伙儿发?” “不光是没工钱,以后连工都没得做了。”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东家赔了银子,关咱们什么事?该给的工钱,为什么不给咱们?” “老子干了半年的活儿,敢不给工钱,老子跟他拼了!” …… 崔管事冷笑:“东家连矿都没了,被彻底断了财路,还指望人家发工钱?” 人群安静了下来。 又有人问道:“煤矿即使被朝廷收去了,也要人干活吧,怎么可能咱们以后都没工可做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有人造出了机器,不用人干活,就能从地下挖出煤来。” “那机器只用吃煤,不用吃饭喝水,也不用发工钱。有了这东西,还要你们做什么?” 崔管事的一番话,让所有窑工全都惊呆了。 乙邦才大声问道:“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那不成仙器了?” 崔管事道:“还真让你给是说对了,这东西就是神仙云逍子造出来的,那不是仙器又是什么?” 众人信了大半。 绝望的人们,更加绝望了。 “工钱,我的工钱,一家子就靠这个活命啊……” 也不知道是谁,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人群顿时一阵混乱。 有人坐到地上抱头痛哭,有的捶胸顿足,也有人愤怒地咒骂着。 崔管事这才悠悠地说道:“要想拿到工钱,今后有活儿干,也不是没有法子。” 人群瞬时安静下来,全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崔管事大声说道:“朝廷断了咱们的活路,咱们去找朝廷要去啊!” 第523章 为民请命?恕不奉陪! 窑工们全都被崔管事的提议给吓住了。 北方的老百姓不比南方,多数是老实、温顺。 不到真正走到绝路,绝不会干出对抗朝廷的事情。 不过一旦干了,就一定会朝死里干,比如某个姓李的邮递员。 人群寂静了好一会儿。 一人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不是造反吗?那可是要杀头的啊!” 所有人都面露畏惧之色。 “谁说是要造反了?” “咱们这是走投无路了,问朝廷讨个活路!” 崔管事对窑工们一番诱导。 “万历年间,皇帝不顾窑工、脚夫们的死活,派太监到西山来收煤税。” “靠煤矿吃饭的苦哈哈们没了活路,不得不齐心闹了起来。最后怎么着?” “皇帝最后也不得不下圣旨,取消了煤税!” “这次咱们拿不到工钱,今后一家子的衣食又没了着落,不去找朝廷,找谁去?” 这番话果然起了作用。 窑工们顿时被煽动了起来。 “没错,咱们辛辛苦苦挖了半年的煤,到头来一文钱拿不到,就该找朝廷要说法!” “这要是没了活儿干,以后一家子还怎么活?咱们去求求朝廷,放咱们一条生路,这总不算是犯王法吧?” “万历年,咱们这些苦哈哈能闹赢,如今这崇祯年,咱们为啥就闹不赢?” “咱们又不是要当皇帝,只是找个活路而已,怎么就是造反?” “一家人都要饿死了,造反又咋啦?” “走,问朝廷要活路去!” …… 一群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穷鬼……崔管事眸子里闪过一抹得色,挥了挥手。 立即有人抬上一筐筐窝头,放到窑工面前。 “都敞开了吃,吃饱了,去京城,找朝廷讨活路!” 崔管事大声说道。 话一落音,窑工们一拥而上,疯狂抢夺窝头。 乙邦才无奈地叹了一声,也跟着挤了过去。 他可不像其他窑工那样没脑子,这次明显是那些窑主,把窑工们当刀使。 可想到家里的瞎眼老娘,以及待产的老婆,乙邦才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一起干了。 妙峰山上的一幕幕,在西山各个矿山、煤栈中同时上演。 一队队衣衫褴褛的窑工、脚夫,在窑主的煽动下,走出矿井,走出西山,直奔京城而去。 不仅只有窑工、脚夫等靠煤矿吃饭的。 还有很多没有生计的流民,也全都闻讯赶来。 有如一股股细流汇聚在一起,化作了溪流,最终汇成了洪流。 顺天府收到消息,府尹刘荣嗣大惊失色,一边向朝廷汇报,一边亲自带着差役前去劝阻流民。 朝野震动。 京城中一片慌乱。 五城兵马司、京营全部出动。 城门紧闭,如临大敌。 流民们被堵在阜成门外,无法进城。 于是全都聚在城外。 京营的兵马出城,将流民围在中央,防止闹出民变。 然而这些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人数又是如此之多,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要是真的引起民变,那可就真的是要闹出大乱子了。 闻讯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 到了第二天早上,阜成门外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 顺天府初步估计了一下,人数赫然超过八万之众。 好在这些流民,并不是真的想造反。 加上边上又有官兵虎视眈眈地盯着,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 京城中人心惶惶。 文武百官自然也都知道,这次事态极为严重。 从古至今,当权者最怕的就是百姓闹事,大明尤其是如此……别忘了老朱是怎么起家的。 这次不知道是谁,会被弄出去顶缸。 等事情平息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挨板子。 又是一日的常朝。 昧爽(破晓)时分。 文武两班官员在午门前分两班排列。 百官个个都是紧绷着脸,神情十分严肃。 “陈御史!” 御史陈仁杰听到身后有人低声叫他。 回头看去,却是督察院的同仁刘令誉。 陈仁杰问道:“刘御史何事?” 刘令誉压低声说道:“如今民怨沸腾,正是我等言官为民请命之时,陈御史难道就没有什么打算?” 陈人杰反问道:“莫非刘御史有什么想法?” 刘令誉昂首说道:“为百姓福祉,哪怕是舍了头上的这顶乌纱,我也要仗义执言,为民请命!” 陈人杰心中一声冷笑。 狗屁的为民请命! 你这是想出头想疯了,却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刘令誉是周延儒的人。 以前温体仁与周延儒、钱谦益相争的时候,此人没少为周延儒冲锋陷阵。 周延儒倒台后,刘令誉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 此时跳出来,无非是耐不住寂寞,想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以此作为晋升的资本罢了。 刘令誉又道:“陈御史,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你我何不一同发声?” “刘御史的美意,本官心领了,恕不奉陪。” 陈仁杰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开玩笑! 这次流民风波,是西山煤矿利益集团和云逍子斗法。 牵扯到云逍子的事情,也敢乱掺和? 这时候跳出来,不是找死吗? 并且死之后,还落不到什么好名声。 上次水泥公司刻薄工人的事情,自己就被指教过一次。 这次八成会跟那次一样的结果。 谁出头谁倒霉! “没想到看,陈御史竟是胆小怕事之人!” 刘令誉冷哼一声,撇开陈仁杰,继续去游说其他言官。 陈仁杰摇头一笑。 不知死活的东西,云逍子很快就会教你怎么做人做官的。 这时午门上五凤楼的钟鼓齐鸣。 第三通钟鼓之后,列好队伍的文武官员由左、右掖门进入皇宫,在金水桥南按照品级站好队伍。 等了片刻,崇祯便从御道来到奉天殿,在廊内正中的金台落座。 大臣们惊讶地发现,崇祯竟然安之若素,从容淡定。 成为的流民风波,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有的眼尖的大臣,甚至看到他的眉梢带着些许喜色。 这就离谱了。 近十万流民,汇聚京城之外。 随时都有可能暴雷,一旦闹出事来,肯定是天大的事情。 陛下不是应该暴跳如雷,或是心急如焚的吗? 第524章 此人,极勇! 大臣们当然不知道,崇祯这几天喜事连连,自然是兴奋难耐。 周皇后、田贵妃都有喜了。 这也多亏了叔父……有了叔父,烦心事少了,舒心事多了,自然有精力干点别的事情。 另外,在叔父的指点下,孙元化造出了新式火炮。 孙元化在奏折中称,新式火炮的质量、威力,要远胜红夷大炮。 铸炮的难度,却远低于红夷大炮。 这意味在短时间内,可以造出更多的火炮。 想到叔父所说的‘大炮洗地’场面,很快就会变成现实。 建奴的威胁,也随之降低,崇祯不由得鸡冻难耐。 至于城外的流民……这也是喜事一桩啊。 事情完全按照叔父谋划的那样发展。 接下来,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西山煤矿,以及京城流民的问题。 这不是喜事又是什么? 三喜临门,崇祯心中自然是舒畅的很。 不过暂时得忍住,不能笑场了。 叔父说过,不会演戏的皇帝就不是好皇帝。 连阳武侯这种蠢货都那么能演,大明天子怎能甘居人后? 今天就好好地演一场。 “陛下,陛下!” 随堂太监在一边叫了几声。 崇祯的思绪这才被拉回到现实。 崇祯见顺天府尹刘荣嗣跪在御前,诧异地问道:“刘卿,所奏何事?” 大臣们面面相觑。 这种紧要的时候,陛下居然走神了! “近十万流民汇聚城外,臣身为顺天府尹,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 “只是如今事情危急,随时会引发民变,恳请陛下,容臣戴罪前去安抚流民。” 刘荣嗣昨天带人去安抚流民,一夜没睡觉。 一双眼睛熬成了兔子眼,满脸焦虑、憔悴。 不等崇祯发话。 一名勋贵上前奏道:“流民聚众胁迫朝廷,形同谋反,应当立即派兵予以弹压。” 文官们纷纷开口斥责。 要是把流民当成是乱民来对待,不想造反也造反了。 再说了,那些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朝廷能下得去手? “昏聩!” 崇祯冷哼一声。 然后他有意无意地看了薛濂一眼。 很显然,这勋贵是薛濂派出来点火的。 弹压流民? 近十万流民,怎么弹压? 分明是嫌事情不够大,还要闹的更大一些。 那勋贵连忙告罪,退了回去。 “流民,苦啊!” 崇祯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西山所见所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古往今来的大臣,都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上意。 崇祯随心而发的一句话,立即让很多人生出了很多心思。 御史陈仁杰心中一阵诧异。 难道这次猜错了,陛下要借流民,来处置云逍子? “陛下真乃古往今来少有的仁君!” “陛下如此勤政爱民,苍生之福也!” …… 马屁如潮。 崇祯和颜悦色地问道:“众卿上朝起的早,都不曾用早膳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 这正拍马屁呢,怎么忽然又扯到早膳了? 不等大臣们答话,崇祯朝随堂太监说道:“赐膳!” 随堂太监立即吩咐下去。 一大帮太监拎着木桶,来到奉天殿前,看来是早有准备。 大臣们全都懵了。 皇帝今天抽什么风? 太监们给每人盛了一碗。 看到碗里的饭食,懵逼的大臣们,更加懵逼了。 用白菜帮子煮粥,几乎看不到油珠子,寥寥数粒米。 最主要是,还散发着阵阵馊味。 这是人吃的东西? 莫非是太监们把喂猪的猪食拿来了? 可皇宫里,不喂猪啊! 皇帝赐膳,大臣们不敢推辞,只得把碗接过来,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崇祯说道:“给朕也盛一碗!” 太监依言盛了满满一碗,来到金台,双手奉给崇祯。 崇祯闻到馊味,不由得眉头大皱。 然而想到那些狼吞虎咽的窑工,崇祯毫不犹豫地端起饭碗,大口吃了起来。 吃毕。 他见碗底还有一粒米,用手指捻起来,放到嘴里。 皇帝都吃了,做臣子的怎敢不吃? 大臣们只得捏着鼻子,将稀饭吃了下去。 一碗饭下去,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感觉出气都带着一股子馊味。 很多大臣死死地掐着大腿,生怕忍不住当场吐了出来,君前失仪,罪名可不小。 崇祯问道:“众卿,滋味如何?” 大臣们哪里敢搭话? 皇帝赐膳,不敢说不好吃。 更不敢说好吃,再给来一碗咋办? “难以下咽,对吧?” 崇祯‘呵’一声。 “可城外的流民,要想吃上这样的一碗饭,都是奢求!” “朕的百姓,在城外顶着寒风,饿着肚子,只是为了讨一条活路。” “朕的臣子们,却在这里吹捧朕,说什么仁君,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崇祯的语气透着无比的沉痛与愤懑。 “臣等有罪!” 大臣们纷纷跪地。 “百姓衣食无所依,是朕之过,也是你们之过!” 崇祯又是一声叹息,“赐与你们今天同吃流民的饭食,共尝黎民之苦,希望时刻不忘其中滋味!” “陛下圣明啊!” 一些真正心系百姓的大臣,感动的热泪盈眶。 很多大臣忽然察觉,心里竟然有些异样,似乎,居然……长出了良心这种东西! 崇祯居高临下,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一阵欣慰。 这时,一名官员咳嗽一声,从班末行至御前,跪奏道:“臣,弹劾云逍子!” 正是刘令誉。 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要为力挺那些流民。 此时不站出来发声,更待何时? 大臣们一阵骚动,纷纷看向刘令誉。 上次是谁弹劾云逍子来着。 坟头上的草,应该有几尺高了吧。 现在竟然还有不怕死的! 此人,极勇! 不过看皇帝的意思,这个御史却又极为精明。 很多大臣动起了心思。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那天随崇祯去了一趟西山。 崇祯的心思,他们自然心知肚明,不为所动。 温体仁心中暗笑。 陛下本是有感而发。 可这些发馊的‘早膳’,却是事先准备的。 接着又是一声叹息,不知道有多少不长眼的把错了风向,主动往坑里面跳。 陛下,越来越阴险……不,越来越英明了! 第525章 弹劾云逍子?再来三大碗! “因何事弹劾云逍子?” 杀不尽的苍蝇……崇祯面无表情地问。 “据臣调查所知,城外流民汇聚,正是因为云逍子与民争利,导致流民衣食无所依,前来京城向朝廷请愿。” 刘令誉振振有词。 温体仁等阁臣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个刘令誉,完了! 你要是真的站在流民的立场,为他们发声,说不定陛下还会褒扬上几句。 却找了个‘与民争利’这个借口。 要是放在以前,也许能忽悠到陛下。 可如今的陛下,被云真人教导了一年,哪里是那么好忽悠的? 况且西山煤矿的底细,陛下明白的跟镜子一样。 你来个‘与民争利’,这不是在为权贵们发声吗? 陛下最恨的就是这个。 这不是找死明吗? 崇祯不温不火地问道:“云逍子,又是怎么与民争利的?” “云逍子仗势,侵吞西山煤矿,又以奇技淫巧,致使流民失去了赖以存活的生计,因此引发流民汇聚。” 刘令誉侃侃而道。 然后朗声说道:“为了数万流民生计,臣奏请陛下,下旨惩处云逍子!” 崇祯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看向众臣,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十几个见风使舵的大臣,以及受薛濂指使的官员,纷纷发声附议。 刘荣嗣见风向不对,不由得大急,连忙大声奏道:“臣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安抚流民,追责之事,等事态平息之后不迟。” 崇祯颇为意外。 这个刘荣嗣,是个忠臣……但凡跟叔父穿一条裤子,不,志同道合的,肯定是忠臣,没跑了。 以后得重用! 崇祯没有理会刘荣嗣,看向薛濂,“阳武侯,朕听说你在西山有煤矿。你可有什么良策,安抚城外的数万流民?” 来了,机会他来了……薛濂站出来,大声奏道:“臣以为,西山煤矿只需恢复原样,流民有了生计来源,自然也就不会闹事了。至于云逍子……这次民乱由他而起,理应惩处!” 崇祯颔首道:“阳武侯以及众卿,处处为百姓生计着想,朕甚欣慰!” 薛濂心中大喜。 刘令誉等人也都是心中暗喜。 看来这次走对了! 崇祯又向刘令誉等人问道:“你们以为,阳武侯所言可有道理?” 刘令誉不假思索地说道:“阳武侯所言极是,百姓有了生计来源,自然是不会再闹事了。” 其他人纷纷出声附和。 “看来你们还是不清楚,什么是真正的黎民疾苦。” 崇祯神情阴沉了下来,漠然说道:“来人,赐阳武侯、刘令誉等,再吃三碗‘黎民疾苦’!” 所有人都惊呆了。 薛濂、刘令誉等人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变脸了? 太监们拎着木桶,来到几人身前。 刘令誉反应过来,硬着头皮说道:“君上所赐,臣不敢不受。只是,只是臣困惑……” “困惑?” 崇祯一声冷笑。 “西山的窑工们,终日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 “你们却口口声声说,要恢复原样,让他们继续当牛做马!”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心系黎民百姓?” “你们一门心思只想继续把持西山煤矿,吸食民脂民膏,又哪里有什么流民?” 崇祯积压了半天的怒火,终于发泄了出来。 薛濂等人跪伏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心里更是坠入到了冰窟一般。 误会了! 完全会错了陛下的意思。 他哪里是要处置云逍子? 而是要借流民,来敲打大臣们啊! 薛濂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下子玩完了! 昨天陛下不是还勃然大怒,痛斥云逍子无耻的吗? 今天怎么就换了个人似的? “各位大人,请吧,等会儿冷了,就没那个味道了!” “赶紧吃,整整三大碗呢!” 太监们将饭碗塞到薛濂等人手中。 薛濂心一横,捧着饭碗大快朵颐。 此时顺着皇帝的意思,说不定他消了气,还能逃过一劫。 要是逆了他,说不定连爵位、脑袋都保不住。 再说了。 外面还是近十万流民等着处置呢! 到底是个什么结果,谁也说不准。 其他人见状,也只得跟着一起,品尝这黎民之苦。 刚才每人吃了一碗,现在又是三大碗下去,肚皮都快被撑破了。 等会儿再收拾你们……崇祯见到一帮官员狼狈的样子,心中越发憎恶,叱道:“还不退下!” 薛濂等人扶着圆鼓鼓的肚子,如同孕妇一般,慢吞吞地回到队伍中。 边上的人纷纷朝一旁避让。 倒不是因为避嫌,而是这几位,出气都是臭的,太恶心了啊! 刘荣嗣奏道:“陛下,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城外的流民。” 也是我人前显圣的时候了……崇祯不在意地摆摆手,“再过一会儿,流民自会离去,这次的风波也该尘埃落定了。” 大臣们一阵腹诽。 如今陛下也学会吹牛逼了。 近十万流民,又是那么好解决的? 见刘荣嗣依然忧心忡忡的样子,崇祯说道:“刘卿既然不放心,那你就出城去看着吧!” 刘荣嗣谢恩之后,匆匆而去。 崇祯接着继续商议其他朝政,像是忘了流民的事情。 众臣心中疑惑不已,越发觉得他有些高深莫测了。 …… 刘荣嗣离开皇宫,匆匆来到阜成门。 站在城墙上,放眼望去,就见外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流民,乱糟糟的一片。 若不是有京营官兵坐镇,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大乱子。 刘荣嗣一阵头皮发麻。 不由得在心中埋怨,陛下未免也太托大了,这么多的流民,没有得到朝廷答复,哪里会自行离去。 乙邦才混在人群中,绝望地看着京城高大的城墙。 看架势,这次想要拿回工钱,显然是不大可能了。 工钱的事情且不说。 今后的生计,也没有了着落。 虽然有一把子气力,可要想在京城找到活儿干,又哪有那么容易? 想到家里瞎了眼的老娘,还有要生孩子的老婆,乙邦才满腔愤懑。 他狠狠地一拳打在地上,朝着天空大叫道:“老天爷,你睁睁眼,给咱们一条活路吧!” 周围的人跟着一阵怒骂。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叫道:“快看,那是做什么的?” 众人纷纷朝着官道看去。 就见一支车队,从远处朝着阜成门浩浩荡荡而来。 第526章 釜底抽薪,云真人高明! 那支车队,竟有上百辆马车,车上全都拉着货物。 众人正在困惑,这是哪里来的商队,车队却在距离流民不远处停下。 跟车的人动手从车上卸下货物,然后开始忙碌起来。 不多久。 那些人就在官道旁,搭起了一百多个棚子,里面放着桌凳。 人们全都有些发懵。 这是哪儿来的,莫非是准备搭台子唱戏? 紧接着,陆续又有满载货物的车辆驶来,将货物卸下,堆放在棚子后面。 流民们全都看傻了眼。 那些人继续忙碌着,在棚子边上,支起了大锅,将白花花的大米倒入锅中。 他们竟然在这里做饭! 锅里很快冒出白烟,香气随风飘散。 饥肠辘辘的流民,哪里受得了这个? 一个个吞咽着口水,肚子一阵咕咕叫,下意识地朝这边走过来。 这时一名大汉站到马车上,敲打着铜锣。 紧接着,棚子前拉扯起一道道横幅。 流民们不识字,自然是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城墙的刘荣嗣,以及顺天府的官吏们却是认得。 皇家水泥公司招工报名处! 皇家煤炭公司招工报名处! 皇家钢铁公司招工报名处! 建筑公司招工报名处! …… 刘荣嗣不顾官体,使劲地揉揉眼睛。 没错,一点都没看错。 皇家水泥公司,京城人都知道。 可哪里又冒出这么多的公司? 并且还堂而皇之地,跑到这里来招工? 等等! 招工?! 刘荣嗣瞬时恍然大悟。 这些流民之所以聚众闹事,不正是没了生计来源吗? 这要是有工可干,又怎么可能会吃饱了撑着,聚在这里闹事? 好一招釜底抽薪! 难怪陛下那么淡定。 原来,早就准备了这样的后手! 不对,这不是陛下的手笔。 水泥公司,不是云逍子的产业吗? “云逍子,简直是算无遗策!” 刘荣嗣一声惊叹。 其实这次的流民风波,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逍子想开煤矿,接触触及到了权贵们的利益,于是就煽动流民闹事。 操弄民意,以此来要挟朝廷,并非是什么高明的手段,却屡试不爽。 近十万流民聚集,自大明立国以来,还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 没想到云逍子竟然另辟蹊径,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 高明,实在是高明! “快快快,赶快下去!” 刘荣嗣怕人多闹出乱子,赶忙招呼官吏们出城去维持秩序。 流民们正好奇地看着这边。 这时那站在车上的汉子,拿出一个铁皮做的喇叭筒,朝着流民大声叫喊。 “招工了!” “工钱高,福利好,要做工的来排队登记了!” “有被煤矿欠工钱的,也赶紧过来领钱,发工钱了啊!” …… 这下子,站在前面的流民们听明白了。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所有流民全都知道了。 ‘轰’的一声,人群如同火山一样爆发了。 大汉将铜锣一阵猛敲,然后大声呵斥。 “一个一个来,别挤!” “京营的军爷们,维持好秩序!” …… 在京营官兵和顺天府差役的维持下,总算是将骚乱的人群安抚了下来。 刘荣嗣来到一座棚子前,问道:“本官顺天府尹,这里主事的是哪位?” 一名老者走了过来,拱手说道:“咱家丘焕印,云记煤业的大掌柜。” “原来是丘公公!” 身为顺天府尹,刘荣嗣自然是知道云记煤业,也知道丘焕印的身份,因此十分客气。 刘荣嗣问道:“丘公公这是……” 丘焕印道:“云真人吩咐咱家,带人来这儿招工。” 刘荣嗣提醒道:“这里的流民,有八万之多,一下子怎么能安置的下?” “这个刘大人就有所不知了。” 丘焕印笑了笑,指了指棚子前的横幅。 “水泥厂要扩建,需要大量劳力,今年到处都要修路、架桥,都需要人手。” “另外在西山要建煤炭公司,密云那边还筹划着建一座大钢厂,哪一处不需要人?” “八万多劳力,这都未必够用呢!” 刘荣嗣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世道是怎么了? 这么多的流民,发愁找不到活儿干。 这边却说是劳力不够? 要是真的能安置如此之多的流民,可算是为顺天府,不,为大明卸下了一个大包袱。 云真人,这可是活命无数的大功德啊! 还不仅如此。 水泥厂、煤矿、钢厂…… 这又能给朝廷带来多少赋税? 刘荣嗣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大明,这就要天翻地覆了! 站在前面的流民听了丘焕印的话,顿时一阵骚动,无不喜形于色。 他们不知道什么煤炭公司、钢铁公司。 却知道有活干,能挣钱养家就行了。 这些话被传到后面,又引起一阵轰动。 有人大声问道:“你们那工钱怎么算?” 这正是流民们最为关心的事情,一个个全都竖起了耳朵。 “干的多,挣得多,每月结工钱。” “至于一个月能拿多少……咱家说的,你们肯定是以为在骗人,让这些水泥厂的工人自己说吧。” 丘焕印笑了笑,指着旁边的那些大汉说道。 一名工人说道:“我在水泥厂干活,由于身子骨不大行,干不了顶重的活儿,一个月下来挣得有点少,才一两银子出头!” 流民们顿时一片哗然。 一个月一两多? 这不是吹吗? 他们在煤矿里累死累活,一年下来又能挣多少? 要知道,如今的关宁军骑兵,此时一个月的饷银也才是一两六钱,外加一石大米。 一个干苦力的苦哈哈,一个月能挣这么多? 那水泥厂的工人见人们不信,顿时急了:“不信你们问他们,看我是不是瞎吹?” 其他工人纷纷出声,流民们依然半信半疑。 一名工人冷笑道:“一群蠢头蠢脑的东西,你们哪里知道水泥厂的好?” “水泥厂,可不光是工钱给的高,还把咱们这些出苦力的当人看。” “跟我一个厂子有个叫唐富贵的,去年底的时候,万岁爷亲自到他家去。见他病了,云神仙还专门让人给他看病。” “就打我要骗你们,也不敢拿万岁爷和神仙来骗人吧?” 第527章 大善人?你们想多了! 流民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在老百姓的心目中,皇帝就是天。 何况还有个传说中的神仙! 哪个敢拿皇帝和神仙来扯谎? 于是乎,工人们说的这些,流民们不得不信。 乙邦才从人群中挤出脑袋,大声问道:“每个月真的能拿到工钱吗?” “以前倒也有拿不到工钱的事情。” “去年底的时候,水泥厂有些个黑心的管事,克扣咱们的工钱。事情被云真人知道了,你们猜怎么着?” “那些黑心的管事,撤的撤,抓的抓,拖欠的工钱全都补发了且不说,还给每人补了三十斤米、五斤油。” 一名工人的一番话,让流民们一阵骚动。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还不光是这些,厂子里立了规矩,做工的时候,要是死了,厂子给赔钱,伤了的给治伤,要是因工得了病,也给治病,都是不要钱的!” “这两个月,水泥厂在整顿,厂子停产,工人每天除了培训,基本上啥事情都没做,可水泥厂依然给开工钱。” 一名大汉摇头晃脑地说道,神情颇为得意。 流民们全都惊呆了。 在煤矿,死了就直接丢矿井里。 伤了、病了,只能自己扛,抗不过去只能怪自己倒霉。 他们也早就习以为常。 水泥厂的这些福利,反倒让他们觉得不正常。 这哪里是在做工? 分明是当神仙一样给供着啊! 顺天府的官吏们也都愣住了。 去年水泥厂拖欠工钱的事情,就发生在宛平县。 刘荣嗣以及顺天府的官员,当然知道这事。 不过多数人以为,这不过是作秀罢了。 此时听到工人们亲口道来,官吏们这才不得不信。 刘荣嗣心中的崇敬之意油然而生。 什么是爱民如子? 云真人这就是了。 与他相比,羞煞天下官员。 云真人,真乃圣贤也! “天底下的商贾,心都是黑的,哪有这么做生意的?这水泥厂拿什么来赚钱?” 乙邦才继续提出质疑。 他也是被窑主给骗怕了,不得不多问几句。 一名工人问道:“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 乙邦才愕然:“不是过年的时候,被杀死的吗?” 那工人笑道:“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跟你一样,蠢死的!” 众人一阵哄笑。 乙邦才面红耳赤,“你怎么变着法骂人呢?” 丘焕印在一旁训斥那工人:“怎么说话的?” “开个玩笑,莫要介意啊!” 那工人忙朝乙邦才作揖赔礼。 然后他笑着一番解释: “水泥公司知道是谁开的吧?云大真人!” “他老人家能点石成金,伸出手指点一下,就是金山、银山,还会靠刻薄咱们苦哈哈的血汗钱来发财?” “云大真人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专门帮咱们这些苦哈哈的,他又哪里会把银子放在心上?” “你们进了厂子,可算是掉进福窝里了!” 其他水泥厂的工人,也都纷纷现身说法。 这些人多半是来自辽东的移民,而流民当中也有不少是从辽东逃荒过来的。 这么多人亲口所说,他们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一个个满心敬畏、感激,再无任何疑虑。 “都静下来,听我说!” 那站在马车上的工人见场面要失控,赶忙猛敲铜锣。 人群这才安静下来。 “等会儿,按照你们原来做工的煤矿排好队,报上名字,只要能在账簿上查到,就可以领到以前窑主欠下你们的工钱……” 不等这工人的话说完,流民们再次炸锅了。 窑主拖欠的工钱,他们原本已经不打算要了。 没想到竟然还会给他们补发。 那可是整整半年的工钱啊! 刘荣嗣诧异地向丘焕印问道:“云真人还打算给流民补齐窑主欠下的工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丘焕印笑道:“府尹大人不必多虑,这笔钱,谁欠的谁掏。” 刘荣嗣依然困惑不解。 丘焕印正要解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官道上传来。 就见一队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策马奔驰而来。 等走的近了,人们才看到每一个锦衣卫的马背上,都驮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锦衣卫快骑在棚子前停下,将马背上的人直接丢到地上。 “那不是矿上的管事吗?” “管账的刘先生,他怎么被锦衣卫给抓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 乙邦才发现,矿上的崔管事也在其中,不由得惊疑不定。 “这帮黑心的煤矿管事,在窑主的授意下,故意克扣窑工的工钱,煽动流民聚众闹事。” “奉圣谕,将这些不法奸商缉拿,并责成其结清工钱,然后再依律严惩!” 为首的锦衣卫大声叫道。 人群寂静了片刻,然后再次沸腾起来。 “皇爷圣明啊!” “万岁万岁万万岁!” 流民们纷纷跪地,山呼万岁。 刘荣嗣和众多官吏都是震惊不已。 “陛下,圣明啊!” 刘荣嗣朝着皇宫方向拱手一拜,“有如此圣君,苍生之幸矣!” 丘焕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这些还不都是云真人安排的? 这些工钱本来就是窑主克扣窑工的。 云真人一文钱不花,拿窑主的银子,不仅化解了这场流民风波,还将赢得了人心。 以后这些流民,哪有不卖力干活儿的? 这就是云真人的高明之处。 马车上的大汉又敲了一声锣,扯着嗓子叫道: “领完工钱之后,要是打算到厂子里做工,就把名字和住的地方登记了,等候通知。” “然后吃顿饱饭,带五斤粮米、一斤油回去,以后就是厂子里的工人了。” 顺天府的那位胡推官不可思议地说道:“竟然还给流民发粮油?” 丘焕印道:“云真人说,这些流民以后就是各个公司的工人了,自然不能让他们继续饿肚子。” 刘荣嗣等官吏都是一阵赞叹,云真人真是大善人。 丘焕印笑了笑。 你们想多了! 给流民发的粮油,也是从窑主们的银子买的。 八万多流民,按照以前做工的矿山,在一个个棚子前站成一条条长龙。 那些被锦衣卫抓来的煤窑管事、账房,被松了绑,然后照着账本给流民结工钱。 流民们早就是饥肠辘辘,哪怕是冲着吃的,也都毫不犹豫地登记报名。 然后每人一碗白米粥,外加两个白面馒头,吃完后领到五斤米和一斤油水。 乙邦才领到工钱,然后报名登记到煤炭公司,领了粮油。 离开时,乙邦才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 他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转身跪下朝着京城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响头。 云真人这次等于是救了他一家子的命。 以后只要有机会,一定把这条命还给云真人……虽然云真人肯定不会要。 第528章 云逍子结党?朕就是他的党羽! 奉天殿外。 由于今天要议的事情较多,朝会依然还在继续。 时间有点长,大臣们却都不觉得饿……一碗‘黎民疾苦’,还是很管用的。 并且薛濂、刘令誉等人,还吃了四碗,至今还有点撑。 饿倒是不饿,可就是出气有股子馊味,让人不怎么舒服。 大臣们不得不佩服崇祯的定力。 城外八万多流民聚集闹事,陛下居然还能安之若素。 不得不说,当今天子,有乃祖之风。 正商讨间,刘荣嗣匆匆返回。 “刘卿,城外的流民散了?” 崇祯若无其事,风轻云淡。 天大的事情,有叔父从中谋划,那还叫个事? “回禀陛下,尚未散去!” 刘荣嗣由于走的太快,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崇祯的眉头一皱。 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 难道叔父这次失算了? 那可就出奇了! 大臣们的神色凝重起来。 薛濂等勋贵差点笑出声来。 “陛下误会了。” 刘荣嗣赶忙说道:“流民已经被安抚下来了,由于要办理一些手续,要耽搁一些时间,估摸着明天早上才能散尽。” 大臣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薛国观问道:“八万多流民,又是怎么安抚下来的?” “全部返还窑工们被克扣的工钱,” “水泥、煤炭、钢铁等公司招工,流民们的衣食有了着落。” “八万流民,无不跪谢皇恩,山呼万岁,称陛下,为千古未有之圣君!” 刘荣嗣朗声说道,声音中透着亢奋。 “善!” 崇祯振奋击掌,龙颜大悦。 大臣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刘荣嗣。 一名大臣问道:“哪有那么多的工,能安顿八万流民?” 温体仁笑着一番解释。 成立煤炭、钢铁等公司的事情,他自然是清楚的。 安顿八万流民,不要那么简单! 顺便把云真人勾画的蓝图,也向大臣们大致介绍了一番。 云逍即将成立新公司的事情,这几天都在疯传,很多大臣都想尽办法入上一股。 大臣们却没怎么也想到,云逍会有这么大的谋划。 这要是真的铺开了,将会给大明带来什么? 解决流民就业、朝廷赋税增加,这些都不去考虑。 发大财的机会来了! 云真人一出手,那肯定是白花花的银子滚滚而来。 上次水泥公司没能入上一股,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良机。 薛濂等有矿的权贵们,脑瓜子里一阵‘嗡嗡’作响。 这些新成立的公司,把流民全都给招走了,上哪儿找那么便宜的劳力去? 更为要命的是,煤炭公司一旦成立了,以后的西山煤矿,哪里还有他们的油水可捞? 等等,这些都不重要。 那些流民,就是他们跟朝廷、云逍子叫板的筹码。 如今被釜底抽薪了,还拿什么叫板? 这要是追究下来……薛濂等人一阵不寒而栗。 陈仁杰看了一眼身旁脸色发白的刘令誉,摇头一笑。 现在知道云逍子的厉害了吧? 这次出头的官员,少不了要挨板子,丢官都是有可能。 多亏没跟着你瞎掺和! 温体仁问道:“窑主欠窑工们的工钱,怎么也由公司来退还?” 他是心疼云真人的银子。 被拖欠工钱的窑工虽说没有八万之多,可也不在少数。 所有拖欠的工钱加起来,肯定不是小数目。 怎么也不能让云真人花这个银子。 刘荣嗣看了一眼薛濂,正要答话,王承恩和刘兴祚前来向崇祯复命。 崇祯问道:“这次流民聚众闹事,锦衣卫和东厂查清楚缘由了?” “据查,流民聚集闹事,是因窑主故意克扣窑工工钱,并散布谣言,煽动流民前来京城请愿。” “锦衣卫已将各窑主缉拿归案,并将拖欠窑工工钱全部退还。” 刘兴祚率先奏报。 奉天殿前一片哗然。 煽动流民作乱,跟谋反的性质是一样的。 查不出来也就罢了。 这一旦查出来,肯定是要杀头的。 薛濂等勋贵两股颤颤,险些难以站立。 王承恩接着奏报:“据东厂所查,西山煤矿的窑主,正是受阳武侯等六名勋贵指使,煽动流民聚众闹事,以此胁迫朝廷。” 崇祯看向薛濂,森然说道:“煽动民乱,要挟朝廷,莫非是要造反?” 薛濂等勋贵赶忙上前跪下。 有的勋贵发现,一共只有六人出来认罪。 可前几天在阳武侯府中密商的,一共有九位啊! 难道还想蒙混过关? “臣冤枉啊!” 薛濂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他指着刘兴祚和王承恩:“他们二人,一个受云逍子举荐,一个与云逍子关系莫逆,他们与云逍子沆瀣一气,结党营私,诬陷于臣!” 温体仁看了一眼薛国观、张维贤等人。 要是说结党营私的话,这朝堂之上,有大半高官都是云真人的‘党羽’。 。寻常人想加入‘明党’,还没那个资格呢! “结党营私?” 崇祯忍不住笑了。 朕早就知道叔父‘结党’。 可朕也是叔父的党羽之一啊! “刘兴祚、王承恩乃是奉了朕的旨意,前去清查西山煤矿,这么说,朕也是云逍子的党羽?” 崇祯一声冷笑。 薛濂顿时恍然大悟,随即满心绝望、愤懑。 堂堂大明天子,居然给大臣挖坑,这道德吗? “臣举报,阳武侯薛濂私下勾结勋贵,密谋了这次的流民风波!” “臣也可以作证!” 三名勋贵同时站了出来。 薛濂等勋贵彻底绝望,这下子没有任何抢救的可能了。 崇祯冷冷说道:“薛濂,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臣,知罪。” 薛濂跪伏于地,事情到这个地步,不认罪也毫无意义。 崇祯当堂宣布,将薛濂等六名勋贵削爵,没收家产,交由三法司议罪。 刘令誉等言官为薛濂发声,煽动民乱,同样也被罢官议罪。 处置完薛濂等人。 崇祯有感而发:“刚才薛濂说,云逍子结党,朕深以为然。” 众多大臣们心中一凛。 陛下这是要拿云逍子开刀? 没任何预兆啊! “云逍子结党,却绝不营私,他图的是大明富强,营的是百姓福祉。” “若是满朝文武,都能如云逍子这般,一心为为国为民,朕情愿与他结为同党!” 崇祯的话语振聋发聩,震撼人心。 第529章 你想舍生取义? 散朝之后,文武百官内心的震撼,却久久不能散去。 朕情愿与他结为同党! 大臣们揣摩着崇祯的这句话,越想越是震惊。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一边朝文渊阁走去,一边低声议论着。 薛国观叹道:“陛下对云真人的器重,越发的重了啊!” “这对江山社稷,对天下苍生,是大好事。” 温体仁笑着说道。 然后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对咱们‘明党’而言,自然也是大好事! 皇帝都成了明党的一员,这靠山还不够硬? 张维贤道:“没想到,阳武侯传到薛濂这一代,就此断绝了,着实可叹。” 张维贤是勋贵之首。 薛濂以及其他勋贵的下场,让他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薛国观冷笑道:“有什么好叹息的?那是薛濂不识时务,咎由自取!” 温体仁暗自笑了笑。 说薛濂不识时务,这倒是真的。 可要说他是咎由自取,那就未必了。 薛濂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固然是由于他贪财成性,且胆大包天所致。 可云真人的引导,也是功不可没。 不得不说,云真人的手段真是高明啊! 当年让万历皇帝都焦头烂额的西山煤矿,就这么在短短时间内,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顺带还解决了近十万流民的头疼问题。 并且还没有引起任何风波,反倒还赢得了民心。 简直就是神仙手段! 温体仁向张维贤等人邀请道:“今晚老夫略备薄酒,咱们几个一起小酌几杯,还请赏光。” 今日皇帝公开力挺‘明党’,自然是大喜事,值得庆贺一番。 张维贤、薛国观等人欣然答应。 李邦华却推辞道:“后天陛下要亲临军器局试炮场,观看新式火炮,下官要做一些准备,今日就少陪了。” “新式火炮的事情,归工部……孟暗莫非另有想法?” 温体仁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火炮制造的事情,归工部管。 李邦华这个兵部尚书插一脚进去,肯定是另有意图。 李邦华迟疑了片刻,然后神色坚定地说道:“下官想碰一碰军器制造的事情。” 温体仁、张维贤等人神色大变。 大明如今的军器制造,不能说是质量低劣吧,可以说是粗制滥造。 究其根源,与大明其他问题如出一辙,无非是‘利益’二字。 这同样也是大明多年来形成的积弊。 不仅牵扯到朝中的官员,还牵涉宫里面很多人的利益。 李邦华所说的碰一碰,当然不仅只是碰碰而已,跟男人嘴上说‘我就在外面蹭蹭’是一样的意思。 这等于是去摸老虎的屁股啊! 到时候肯定是引火烧身,弄不好会把他给搭进去。 去年的时候,李邦华仅仅只是对京营进行兵政整顿,就差点丢了官。 更何况是军器制造的事情? “军器制造,关系到大明军力强弱,而如今军器制造,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变的地步。” “让将士用劣质的军械去打仗,无疑是让他们去送死,身为兵部尚书,我于心何忍?” 李邦华的态度十分坚决。 温体仁劝道:“如今各项革新正在展开,不宜再添纷争,军器制造之事当徐徐图之。” “元辅大人,不能再等了啊!” 李邦华摇摇头。 “这次云真人指点孙元化,铸造出新式火炮,威力自然是非比寻常。” “然而各位大人以为,将新式火炮交给军器局和兵仗局来造,果真能制造出大批威力巨大的火炮?” 温体仁等人沉默下来。 云真人拿出来的火炮铸造功技术再怎么高明,以大明如今军器局、兵仗局的德性,也能给你造成烧火棍。 “云真人说过,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李邦华毅然说道:“军器之弊,非改不可,并且当务之急。纵使是火海,我也要去蹚一蹚。” “事关国家大事,岂能让孟暗独自担险?” “根管与孟暗一起,去捅破军器制造这个脓疮!” 薛国观跟着十分果断地说道。 张维贤颔首道:“军器制造一事,的确是刻不容缓,算老夫一份。” 温体仁稍加思忖,摇头说道:“此事不可蛮干,需用一些机巧。想想这次煤矿的事情,云真人是如何轻松解决的?” 众人眼睛一亮。 可苦苦思索,却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倒不是说他们没有那份智谋。 论玩阴谋诡计,他们属于大明最高段位。 然而他们的身份,却让他们无法像云逍那样随心所欲。 人家云真人有个当皇帝的侄儿,他们却没有啊! 温体仁道:“孟暗,何不先去请教云真人,再作主张?” 李邦华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事事都要劳驾云真人,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李邦华出了皇宫,直奔清华园而去。 云逍正在见郑芝龙和郑成功,不,朱成功。 被皇帝赐姓,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 因此过年的时候,郑芝龙带着朱成功回到泉州,特意举行祭祖仪式,将事情禀告祖先。 这次来京城,是要将朱成功托付给云逍,在他门下学习。 李邦华也不是外人,因此云逍并未让郑芝龙和朱成功回避,让他们在边上听着。 云逍问道:“李尚书有什么事情?” “正是为后天的新式火炮试射而来。” 李邦华在云逍面前也不隐讳什么,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 “军器制造,的确是个大问题啊!”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如今的大明,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军器制造更是如此。 烂到什么程度? 戚继光在《练兵实纪》中记载,明军能够使用的火器合格率仅仅不到15%。 也就是说没生产100支火枪,其中只有15支能够正常使用。 其余火枪有的会炸膛,有的又为枪管漏气射程不足,合格率低的吓人。 因此明军在作战时即使装备火枪,也不敢在战场上使用,连烧火棍都不如。 郑芝龙也是一阵摇头。 他的战船上,装备的大多数是西洋火炮。 大明的火炮,根本就没法用。 李邦华从袖口取出一道奏疏,递给云逍:“下官拟了一个折子,向陛下陈奏军器制造之弊,请云真人过目。” 云逍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 等云逍看完奏折,李邦华急切地问道:“可有不妥之处?” 云逍合上奏折,摇头说道:“李尚书这是准备舍生取义啊!” 第530章 崇祯微服私访记 李邦华一阵错愕。 说得好听,叫舍生取义。 说不好听的,那叫送人头。 云逍用手指敲了一下奏折。 “这道奏折一旦送上去,不等送到陛下那里,就会招来无数明枪暗箭。” “到时候等待你的,就是各种弹劾,并且是证据确凿的那种。” “最终你不仅目的达不到,还会黯然收场。” 李邦华苦笑。 这就是大明的官场啊! 一旦触碰到利益集团的利益,他们就会想尽千方百计,不搞倒你就绝不罢休。 哪怕是皇帝,同样也不例外。 天启皇帝是怎么死的? 郑芝龙看了一眼儿子。 看到没有,这就是官场,放机灵点,多跟云真人学着点! 李邦华沉默片刻,面露决然之色:“为江山社稷,舍生取义,正是我之所愿!” 你个愣头青……云逍摆摆手:“凡事都要讲究个策略,不能蛮干,况且是关乎国家兴衰的大事,光有一腔忠心是不够的。” 李邦华讪讪一笑,“云真人教训的是,下官鲁莽了。” 朱成功瞪大眼睛看向他爹: 这位真的是大明的兵部尚书大人? 在师父面前,怎么跟学堂的学童一般? 郑芝龙朝儿子眨眨眼睛: 没错,这就是你的师父! 兵部尚书在他面前,也得乖乖听话。 你爹我给你找了个位好师父吧? 云逍思索片刻,说道:“这样,我跟陛下说说,将后天的行程改一改,时间改到明天,先去军器局,然后再去军器局的试炮场。不用大张旗鼓的去,改为微服暗访。” 李邦华不解地看着他。 云逍继续点拨:“明天兵部有没有安排人,去军器局或是兵仗局领取军械?” 李邦华想了想,“孙阁老派平辽将军何可纲来京城公干,顺便接收一批火枪、火炮,正好明日到军器局办理交接。” 云逍笑道:“明日早晨,陛下与我会跟李尚书、何可纲巧遇,然后一起去军器局交接军械。” 李邦华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云真人的意思,是要让陛下亲眼去看一看,军器制造存在的问题。 亲眼看到的,才最为直观。 哪怕将奏折写成锦绣文章,也不如亲眼看一眼来的有效果。 这次西山煤矿的事情,之所以如此顺利,也正是云真人带着陛下去了一趟西山。 李邦华却是有些迟疑。 云逍摆摆手:“一切有我担着,不必顾虑什么。” 他当然知道,李邦华在顾虑什么。 这么做,等于是把皇帝都给算计进去了,形同欺君。 李邦华是担心崇祯发现真相后,即使不会追究,也会对云逍心生猜忌。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哄一下自家侄儿,怎么能叫欺君? 况且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为了大明好。 “多谢云真人!” 李邦华心中充满感激。 他本来是抱着趟雷的想法,去捅破军器制造这个毒瘤。 没想到云真人竟然主动把事情揽到自己的头上。 这就是担当。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李邦华告辞而去。 郑芝龙向云逍问道:“军器局又研制出新式火炮了?不知威力比佛郎机炮和红夷大炮如何?” 云逍说道:“明天你带着朱成功一起,去试炮场等着,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见识一下新式火炮的威力,另外你也可以当面提一提改进意见。” 以后海战会逐渐淘汰接舷战,以炮战为主。 郑芝龙是海战玩炮的行家,让他当面看看自然是好事。 下午的时候,云逍让人送信入宫。 没说是要暗查军器局和兵仗局。 而是说,微服前往军器局试炮场,看看下面的真实状况。 崇祯欣然答应下来。 微服私访,皇帝的最爱啊! 大张旗鼓地去,看到的一切,都是下面的官员提前准备好了的。 跟演戏一样,那有个什么看场? 偷偷地去,这才能看到真实的情况。 最关键是,扮猪吃虎,他很爽啊! 扮做普通人,被人欺辱、嘲笑,然后再亮出皇帝的身份。 这种感觉简直不要那么爽,瞬间就能让人到达高潮。 第二天一大清晨,云逍来到皇宫外等候。 崇祯带着王承恩以及一干侍卫出宫,见叔父竟然亲自在宫外等候,心中感动不已。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前往军器局试炮场。 试炮场当然不会是在城里,而是在西山的一个山谷里,有京营军士严密把守。 马车行至内城西南角王恭厂。 云逍见路旁停靠着十几辆马车,有军士在一旁全神戒备地守护着,于是好奇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王承恩答道:“这里便是军器局,这些军士应当是来领取军械的。” 云逍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倒是不曾了解军器的事情,给我说说看。” 不等王承恩开口,崇祯如同显摆一样,滔滔不绝地一番解释。 大明的军器制造,有着非常完备而又严密的体系。 军器制造主要分中央与地方两大系统。 中央以军器局与兵仗局为主,分别隶属工部与内府。 军器局下又设盔甲厂与王恭厂。 还有两个储藏军器与军用原料的库,即广积库和戊字库。 地方制造机构主要是各地布政使司和各驻军卫所。 云逍一边听着,一边有意无意地看着外面。 直到他瞥见一顶官轿朝着这边而来,后面跟着五六个骑着马的官员,打断崇祯的话,提议道:“时间尚早,不如去看看军器是如何制造的?” 王承恩一怔。 云真人今天的表现,有点反常啊! 叔父的兴致这么高,崇祯这个当侄儿的自然不会扫了他的兴,满口答应下来。 云逍叮嘱道:“别露了身份,那样就无趣了!” 不用他吩咐,崇祯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今天就是来扮猪吃虎……不,微服私访的,亮出身份有什么意思? 三人下了马车。 正好官轿在大门口停下,李邦华从轿子里下来。 他一眼看到云逍和崇祯,急忙朝这边走过来。 还真是巧了……崇祯看到李邦华,顿时有了主意。 不等李邦华行礼,崇祯立即摆手阻止,说道:“朕与云真人要到军器局看看,不要声张,就当做你的随从。” 云逍暗暗地朝侄儿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皇帝,这都学会临场发挥了! 李邦华连忙应承下来,然后带着三人朝王恭厂大门走去。 第531章 火枪当锤子用? 李邦华带着云逍几人来到大门口。 一名男子迎上来,向李邦华问道:“大司马,这几位是……” 李邦华随意地说道:“宫里面的,到王恭厂办事的。” 然后他向云逍和崇祯介绍道:“这位,便是平辽将军何可纲。” 崇祯点了点头。 他自然是知道何可纲此人。 袁崇焕的心腹大将,因军功升迁为平辽将军。 只是何可纲一直在辽东,因此不曾见过。 由于被袁崇焕忽悠,崇祯深恨之。 恨屋及乌,对于何可纲也是极为不喜。 何可纲……云逍多看了几眼。 这位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袁崇焕曾上书崇祯,称何可纲“仁而有勇,廉而能勤,事至善谋,其才不在臣下。臣向所建竖,实可纲力。” 以袁督师的傲气,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何可纲的才华。 何可纲的结局,比袁崇焕还要凄惨。 历史上,何可纲率军驻守锦州、宁远、大凌河要塞。 崇祯四年,建奴十万大军围困大凌河要塞。 城内弹尽粮绝,援军久等不到。祖大寿又因为心急而中了建奴奸计,几乎全军覆没。 大凌河城内粮草已绝,城中人粮草吃完了就杀马而食,马吃完了就杀人相食。 祖大寿想要投降建奴,诸将纷纷表示听从,唯有何可纲坚决不降。 于是祖大寿命人将何可纲捆绑起来,带到建奴诸将面前杀死。 史料记载,何可纲临死之前脸色不变,也不说话,含笑而死。 他死之后,城中饥饿的百姓,纷纷争夺他的血肉,填饱肚子。 也许是冥冥中的天意。 袁崇焕凌迟而死,京城中人纷纷争食其肉。 何可纲得袁崇焕亲口称赞才能堪比自己,却因为拒不降清而死,死后骨肉也被人抢食。 袁崇焕咎由自取,何可纲却是以身壮烈殉国,着实可悲可叹! 何可纲也察觉到云逍的神色有异,心中不由得一阵诧异。 正要询问时,李邦华道:“何将军,请吧!” 何可纲朝云逍点头一笑,然后带着随员进入军器局大门。 李邦华紧随其后,崇祯与云逍、王承恩当做是他的随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行走间,崇祯低声问道:“叔父认识此人?” 云逍道:“此人,堪称栋梁,可担大任!” 崇祯点了点,心中对何可纲的恶劣印象,瞬时化作乌有。 孙承宗、卢象升、孙传庭等人的任用,足以证明叔父的眼光,或者说未卜先知之能。 听叔父的,肯定是没错。 走在前面的何可纲,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已经在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 来到军器局大使的签押房。 军器局隶属工部,规格极低,设大使一名,正九品,副大使两名,从九品。 何可纲进去同大使办理接收军器手续,崇祯等人在外面等候。 崇祯看到,何可纲这堂堂正二品平辽将军,在那军器局大使、九品的芝麻小官儿面前,竟是卑躬屈膝,点头哈腰。 更为甚者,何可纲说了一大通好话,最后塞了几张银票给那位大使,这才在文书上签字。 崇祯不禁大怒,就要发作。 云逍在一旁淡淡地说道:“这算什么?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还有更离谱的!” 李邦华苦笑道:“地方到京中部堂、衙门办事,若是不以银钱开路,是办不成任何事情的。” 崇祯盯了王承恩一眼。 王承恩苦笑。 大明从朝堂到地方,可谓是无官不贪,贪腐成风,都成了惯例。 东厂廉政司成立不到一年,大案、要案都办不过来,哪里会顾及到军器局这种小衙门? 何可纲办完手续,然后前往戊字库,领取军械。 云逍等着混在随员当中,跟在后面。 何可纲见了不禁暗自诧异。 这次顺带到军器局领取军械,李邦华这个兵部尚书主动提出跟着一起。 这本来就够离谱的了。 宫里的人一直跟着一起又是怎么回事? 戊字库是专门存放火药、火器的库房,是军器局极为重要的所在。 大明朝廷对火器有着极其严格的管理体系,并派有一名内侍坐镇戊字库。 王承恩怕被认出来,因此没有跟着进去。 还是老操作。 何可纲孝敬了一笔银子。 那太监才命人将五百支三眼铳、一百桶火药,搬出来放到戊字库的院子中。 何可纲带来的随员立即上前,逐一进行查验。 云逍和崇祯也走上前去,饶有兴致地查看。 何可纲的随员正要阻止,何可纲摆摆手,那随员这才作罢。 虽然不知道云逍和崇祯的身份,却也知道他们绝非是寻常人,何可纲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崇祯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优劣。 云逍拿了一把三眼铳,仔细看了一会儿,又抓了一把火药,闻了闻,捻了捻。 然后便兴趣全无,摇摇头,站到一旁。 大明的火器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可今日亲眼一见,却是名不符实,让云真人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崇祯好奇地向李邦华问道:“据朕……我所知,万历年间赵士祯发明了一种名为‘鲁密铳’的火绳枪,威力最是巨大,远胜于三眼铳,为何在辽东军中不装备鲁密铳,反倒用三眼铳?” 这话问的倒一点也不外行。 鲁密铳使用六七尺长的加长铳管,射程普遍达到200米。 三眼铳铳管仅有一尺左右,射程自然是低的可怜。 再加上三眼铳采用“品”字形组合的铳管设计,因此无法以三点一线的瞄准方式。 所以精准射击距离,只有10米左右,10米之外全凭运气。 三眼铳唯一的优势,是可以三管连发,比鲁密铳的射击频率更快,还可以短时间内形成密集火力。 然而三眼铳的射击频率优势,仅限于装填好弹药的条件下。 一旦三发都射击完毕,三眼铳的装填速度,就明显要比鲁密铳差远了。 再加上大明此时的火器战术,已经采用交叉轮番射击的规模化战术体系。 这就意味着鲁密铳在射击频率上的劣势,完全可以通过战术来弥补,从而最大化的发挥出其射程、以及精度等属性。 可如今三眼铳却是辽东战场的主战火器,这就不免有些奇怪。 李邦华是火器方面的外行,更不清楚辽东的战场实情,一下子被崇祯给问住了。 云逍笑道:“那是因为,三眼铳可以当做锤子用!” 崇祯不由得一阵错愕。 第532章 不是没落,而是糜烂 云逍接着一番解释。 没错! 把火枪当锤子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辽东军队之所以装备三眼铳,而不是威力最大的鲁密铳,也不是次一点的鸟铳,也是无奈之举。 辽东军队面对的是建奴,以骑兵为主。 骑兵最大的优势,一是机动性强,擅长长途奔袭,另外则是短距离冲锋能力。 鲁密铳的最佳射程在100米左右。 所以通常是在建奴骑兵冲锋到了百米以内,才会开始射击。 建奴骑兵跨越过这个距离,仅仅只要十秒左右。 如此之短的时间,意味着大明军队的鲁密铳,其实也就只有一次射击机会。 鸟铳也是一样,而且其有效射程更近。 因此在骑兵密集冲锋的状况下,鲁密铳的精度以及射程,其实已经没什么实质性意义。 反正都只有一次射击机会,三眼铳一个顶三的优势也就出来了。 最为关键的是,三眼铳并不单纯的只是一件火器……它还能当长柄锤子来用。 虽然威力不咋样,可总比鲁密铳和鸟铳这种烧火棍要强吧。 辽东军队之所以主要配备三眼铳,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 它粗制滥造,可省钱啊! 鲁密铳和鸟铳精度准、射程高,意味着造价就高。 朝廷为了省银子,自然首选便宜的三眼铳。 云逍说完这些,连连摇头。 大明在立国之初,就凭借着火器威震天下。 巅峰时期,全国有十几万火枪兵。 并且建立起一个逐渐脱离手工业水平的巨型国有军工体系。 军工生产规模史无前例,进入了集约化、工业化阶段。 这是华.夏军事力量的巅峰期,同时也是火器的巅峰期。 可到了如今,竟然要靠三眼铳这种粗制滥造的货色,来对付建奴骑兵。 实在是可悲,而又可叹! 崇祯听了,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何可纲和正在查验火药的辽东军械工匠,都诧异地看着云逍。 一人笑着说道:“这位小哥哪里高就,竟然懂得火器和辽东战事?” 云逍笑笑不语。 崇祯叹道:“不曾想,我大明火器,竟是没落至此!” 云逍‘呵’了一声,冷笑道:“你对‘没落’这个词,是否有什么误解?不是没落,而是糜烂!” 崇祯眉头大皱,“朝廷对火器制造、存储有着严格的规程,不至于到糜烂的地步吧?” 一名辽东工匠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何可纲训斥道:“专心做事!” 崇祯还要询问,云逍说道:“等查验结果出来,你就知道了。” 很快,工匠们查验完毕,向何可纲禀报结果。 一百桶火药,有六十多桶劣质,勉强合格的只有三十多桶,优质的一桶都没有。 至于五百支三眼铳,质量更是糟糕。 合格的仅有三十多支,勉强可用的也只有两百多支。 还有一部分,工匠将水灌入枪管,竟然能漏出水来。 崇祯气得脸色铁青。 李邦华在一旁连声叹息。 就这样的火器、火药,在战场上如何能杀敌? 不仅不能杀敌,反倒还会害命。 这也难怪前线的军士宁可用弓箭,也不愿使用火器。 何可纲找来戊字库的提督太监,请求更换劣质的三眼铳和火药。 那太监尖着嗓子说道:“你是头一次来领军械?连点规矩都不懂?” 何可纲陪着笑说道:“末将还真是第一次来,不懂之处,请公公指点。” 他此次奉命入京到兵部办事,领取军械只不过是顺带。 这种事情,原本是轮不到他亲自出面。 可李邦华这么安排,他自然是不敢怠慢。 那太监冷笑道:“大街上买东西,都是一分钱一分货,在这里同样是如此。你交的银子只有那么点,自然只有这样的货色。” 崇祯顿时大怒,“有兵部官文,直接到戊字库领取即可,为什么还要多交银子?这又是哪里的规矩?” 那太监‘嘿嘿’一笑,“那是官面上的规矩,在戊字库,就要按咱家的规矩来。不愿掏银子?那你就请便吧!” 不装了……崇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来人,将这狗奴才拿下!”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侄儿的演技还是不到家啊! 这才刚刚开始呢,就亮身份了。 搞的一点爽感都没有! 李邦华怕那太监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连忙喝道:“圣驾在此,还不跪下!”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这时王承恩从外面闻声而至,冲上前去,照着那太监的膝盖就是一脚,大骂道:“瞎了狗眼的东西,万岁爷面前你也敢乱吠?” 这太监认不得崇祯,却认得王承恩这个太监的老祖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何可纲等人也是大吃一惊,慌忙跪拜于地。 崇祯的侍卫也匆匆赶来,将整个戊字库控制起来。 崇祯朝何可纲说道:“带着你的人,去库房里全都清查一遍,朕要看看,这军器局到底是糜烂到什么地步!” “臣领旨!” 何可纲带着工匠们匆匆而去。 那太监一下子瘫在地上。 等了半个时辰,何可纲才查验完毕,匆匆前来复命。 库房中的火枪、火药数量极多,却多为粗制滥造。 合格的不足一成,精良的更是少之又少。 “王承恩,立即彻查!” “不光是军器局,兵仗局也要查,不仅是火器,盔甲、刀剑、弓箭等一应军械,统统彻查!” “朕要知道,朝廷每年拨付那么多的银子,为何造出这样的军械?” “这些粗制滥造的军械,是如何通过审验,进入库房的!” 崇祯动了雷霆之怒。 王承恩立即领命,让人去东厂摇人。 崇祯气昏了头,片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转身朝外面走去。 走到庭院门口,他却忽然停下,侧身等待云逍。 直到云逍跟上之后,崇祯这才与他并将走出庭院。 何可纲目睹这一幕,顿时骇然。 等二人离开院子之后,他悄悄问李邦华:“大司马,这位是……” 李邦华笑道:“能让陛下如此礼敬,舍大真人云逍子其谁?” 何可纲顿时肃然起敬。 第533章 反,军工崩溃,不反,军工糜烂 “他就是大真人云逍子?” 何可纲看着云逍的背影,眼神颇为复杂。 于公而言,云逍子对于辽东,乃至于整个大明,无异于中流砥柱。 从最初的遵化大捷,推荐孙承宗,再到平辽之策,以及如今辽东局势的改变,让何可纲对云逍经若天人。 然而袁崇焕之死,却是因云逍而起。 袁崇焕虽然罪有应得,又是自缢,可他对于何可纲却有着知遇之恩。 何可纲跟满桂一样,都是从军中最底层起来的。 不过满桂是因勇武,而何可纲多的却是智谋。 若不是袁崇焕,他不可能有出头的机会。 因此单从个人情感而言,何可纲心中多少对云逍有些怨愤。 李邦华看出何可纲的心思,提醒道:“何将军,切不可因私废公,也不可自误。” 何可纲心中陡然一凛,顿时警醒,向李邦华拱手说道:“多谢大司马点醒!” 二人正说话时,一名侍卫匆匆而至:“李尚书,何将军,云真人请二位一起去试炮场!” 何可纲诧异地问道:“我是边将,去试炮场是否有些不妥?” 那侍卫答道:“云真人说,造出的新式火炮首先要装备辽东,何将军乃辽东大将,正好一起去看看,可以当面提出意见。” 何可纲忙应承下来,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云真人一心为公。 与他相比,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岂不是可笑之极? 二人一出军器局,就被叫到崇祯的车驾上。 崇祯依然余怒未消,云逍却是没受影响,仔细询问何可纲关于辽东的事情。 何可纲有问必答,言无不尽。 马车驶出京城。 有随行侍卫在车外说道:“王厂督派人有紧急事情禀报。” 云逍笑了笑,“应该是军器局的大使,还有那戊字库的提督太监,想必是畏罪自尽了。” 崇祯、李邦华、何可纲都是满脸不可思议。 崇祯命车驾停下,让东厂的人立即前来。 一名东厂番役匆匆上前,跪奏道:“工部军器局大使,还有那戊字库提督太监,双双在军器局内自尽!” 崇祯几人顿时大惊失色。 何可纲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孙承宗曾经对他亲口说过,云逍子能够未卜先知,他当时还以为是孙承宗的恭维之词。 此时亲眼目睹,这不是未卜先知,又是什么? 崇祯和李邦华却是见怪不怪,迅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崇祯喝问道:“王承恩是干什么吃的,两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不等那番役答话,云逍摆摆手:“此事怪不得王承恩,也不是什么大事。” 顿了顿,云逍接着说道:“不仅是这两个人,兵仗局的掌印太监,怕是也会走上这条路。” 崇祯神色又是一变,朝那东厂番役喝道:“立即去告诉王承恩,要是再死一个,他的东厂提督也就不用干了!” 那东厂番役匆忙而去。 李邦华进言道:“陛下息怒,云真人既然早有预料,却并未出言提醒,必定是胸有成竹。” 崇祯这才醒悟过来,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乌有。 “军器制造,牵连极广,早就形成了一条庞大的贪腐链,军器局、兵仗局的人,都不过是链条中的一环。” “这次陛下微服私访,查出军器局的问题,并且下令彻查。这些人不死,他们身后的人又岂会放过他们?到时候不仅是他们,连其家人都难以幸免。” “此时自尽,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云逍道出真相。 崇祯更深地体会到了军工腐败之深,也随之越发忧心,问道:“既然军器局和兵仗局已经糜烂至此,正该借此机会,清除积弊,云真人却又为何有意放纵?” 云逍说道:“军工腐败,反,则军工崩溃,不反,军工糜烂。你选哪一样?” 崇祯一怔,想了想,露出苦笑。 李邦华和何可纲也听出云逍话中的意思,不约而同地一声叹息。 “大明军工沦落到如今这种境地,军器局和兵仗局的贪腐,不过是表象,根源却是体制的问题。” 云逍也是颇为无奈。 当年朱元璋以4万人,击退了劲敌陈友谅的60万大军,后来在“鄱阳湖之战”彻底击败陈友谅,焦玉所研制的新型火器居功至伟。 朱老四更是创建了神机营,组建了世界上第一支火器军队,比西方领先了一个世纪。 到如今,反倒要山寨西洋火炮、火枪。 着实是让人扼腕。 究其根源,正是官僚体制的问题。 万历年间的著名军械专家赵士桢,就曾《神器谱》中,痛斥大明官营手工业的产品质量弊病。 西洋人造枪炮是一门产业,采用竞争淘汰制度,因此保证了质量。 而大明的军械制造作坊,都是公家所有,自然会产生各种弊端。 大明真的造不出好枪好炮? 东南亚那边的西夷,就喜欢购买广东出产的火枪。 那些私营的火枪作坊,卖给他们的私产枪械质量极高,比官府造的垃圾强得多。 大明不是做不出精良火枪,是没有那个积极性啊! 崇祯更为担心的是,即使孙元化造出新式的火炮,在大明这样的军工体制之下,最终再怎么厉害的火炮,也会毫无用处。 崇祯问道:“可有根除军器制造弊端之良策?” 云逍淡然一笑,“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还不成熟,让我再琢磨琢磨。” 说完,他闭着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崇祯三人不敢打扰他,在一旁静静地坐着。 马车来到赶到位于西山的军器局试炮场。 试炮场设在一座山谷中,谷口有一支京营军士把守,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郑芝龙和朱成功父子俩,早就在谷口等候着。 崇祯等人下了车驾,父子二人赶忙上前参拜。 崇祯这次是微服私访,因此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进去,而是命一名侍卫,拿着锦衣卫的腰牌前去跟岗哨交涉。 可惜锦衣卫的招牌,在这里也不怎么好使,门口的守卫让他们在外面候着,然后去禀报上官。 不多久,一名武官匆匆而来。 “锦衣卫有何公干,要到试炮场来……何将军,怎么是你?” 武官是一名游击,竟是何可纲的旧识。 何可纲大笑道:“黄得功,黄闯子,居然是你!” 第534章 超级猛人黄得功 “黄得功?!” 云逍眼睛亮了起来。 黄得功,大明超级猛将。 壮年出关投军,靠杀敌之勇猛,积功至游击,后又因军功提拔为参将。 黄得功猛到什么程度? 战前必饮酒,烈酒入喉,更加勇猛。 然后摔坛怒吼,骑马冲杀,铁鞭所及之处,敌尸遍野。 每次战毕,铁鞭之上敌人之鲜血必沁满手腕。 故而得以绰号“黄闯子”。 这简直就是一个人形坦克! 崇祯十四年,黄得功杀张献忠麾下猛将王兴国。 十五年,黄得功以五千骑兵,大败张献忠,斩首六千。 此战,黄得功杀的张献忠溃不成军,仓皇逃窜。 在追杀张献忠时,二人相距一步之遥,只可惜黄得功的战马跌倒,张献忠这才侥幸得以逃脱。 南明时期,黄得功为江北四镇之一,被弘光帝所倚重。 黄德功军纪严明,所过之处对百姓秋毫不犯,驻地百姓为他建生祠。 后来左良玉以清君侧名义造反,黄得功率军击败叛军几十万大军。 建奴攻破南京,众将降的降,逃的逃。 唯独只有黄得功保护弘光帝,死战不降。 在与建奴血战中,黄得功手臂受伤几乎脱落,依然以布裹臂,指挥麾下八大总兵继续迎敌。 后来叛将刘良佐招降,黄得功怒叱,被暗箭射中咽喉。 黄得功痛骂刘良佐:“花马儿,黄将军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你这般下贱?” 然后掷刀于地,拔箭而死。 其妻闻讯,自杀而亡。 其部下总兵翁之琪,赴江自沉。 云逍怎么也没想到,此时竟在试炮场,见到黄得功。 “大明英雄豪杰之辈,何其众多!” “穿越大明,能见到这种英雄豪杰,又是何等幸运?” 云逍看着黄得功与何可纲,又想到阎应元、曹变蛟等人。 一时感慨万千,体内热血开始沸腾。 接着云逍又想到另外一位,与黄得功不相上下的猛将乙邦才,现在不知身在何方。 李邦华在一旁解释道:“为组建新军,从边军中调集精兵强将,这位黄游击正是其中之一,年前才从辽东调入京营。此次试射新式火炮,特意将其调来镇守试炮场。” 忠烈祠祭祀大典之后,兵政改革就已经展开。 组建新军,就是其中的一步。 新军以京营为基础,从各地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人数为一万人。 不仅是黄得功,曹变蛟这个猛人也在新军中任职。 崇祯见云逍神色有异,心中一动,问道:“叔父也认得此人?” 我是大明伯乐……云逍郑重地答道:“此人,堪比常十万!” 崇祯、李邦华以及郑芝龙都是震惊不已。 朱成功好奇地打量着黄得功。 所谓常十万,正是明初猛将常遇春。 云逍将黄得功比作常遇春,这种评价不可谓不高。 对于云逍的话,几人都是深信不疑,不由得对黄得功另眼相看。 何可纲在那边,提出进入试炮场,却被黄得功婉拒。 试炮场重地,没有得到将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旧识也不行。 何可纲无奈,只得朝这边看来。 崇祯点点头。 他也十分好奇。 这个黄得功,到底何德何能? 竟然能得到叔父如此赞誉? 何可纲会意,当即向黄得功道明了崇祯身份。 黄得功大吃一惊,慌忙上前参拜。 崇祯仔细打量黄得功。 见他面相粗犷,身躯如铁铸一般,刚猛悍勇,不由得心中大喜。 “今日亲眼目睹军器制造之糜烂,朕痛心疾首。” “然而云真人为朕举荐两位忠臣猛将,朕如太祖得徐达、常遇春,朕心甚慰!” 崇祯俯身拍拍黄得功肩膀,龙颜大悦。 何可纲慌忙跪下,一时激动的眼圈都红了。 黄得功惊得张大嘴巴,咋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常十万? 崇祯让二人起身,然后说道:“切莫辜负云真人举荐之恩。” 二人连忙称是,然后向云逍道谢。 云逍笑道:“贫道只是耍耍嘴皮子,为国家建功出力,要靠你们。” 二人心中感激不已。 黄得功带着崇祯等人,进入山谷中。 途中黄得功几次看向云逍,欲言又止。 云逍笑道:“黄将军,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黄得功讪讪笑道:“那个,那个《射雕英雄传》,云真人何时继续更新?末将以及手下的兄弟,眼睛都快望穿了!” 云逍的脸立即垮了下来。 可恨的催更狗,简直是无处不在。 崇祯笑道:“《射雕英雄传》已经写一年了,至今尚未完结,连朕都想催催叔父了。” 云逍翻了一个大白眼。 泡妞……不,为国操劳,难道不需要时间? 李邦华赞叹道:“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不知让多少明人舍生取义。云真人为教化天下,煞费苦心啊!” 崇祯深以为然。 何可纲、黄得功面露敬服之色。 二人都是出身低微,这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让贩夫走卒,乃至粗鄙的军汉,都为之血脉喷张。 朱成功一阵神往。 我最初只是想给《大明日报》拉读者而已……云逍惊讶地发现,心中竟然生出一丝羞愧。 云逍决定转移话题,向黄得功问道:“听说你小时候偷家中酒喝,被母亲责怪,这才前往辽东投军的?” 崇祯等人都好奇地看向黄得功。 黄得功满脸匪夷所思:“云真人怎会知道?” 黄得功出身贫寒,目不识丁,幼时与母亲相依为命。 十二岁时,黄得功偷喝家中藏酒被母亲责怪,德功笑曰:“待过几日,儿子偿还于娘便是。” 当时辽东建奴猖獗,黄得功持刀混迹在明军中,伺机而动,斩后金士兵人头两颗,得赏银五十两,送予母亲以做偿还。 云逍将这件事,对几人说了。 崇祯等人顿时惊为天人。 十二岁投军杀建奴鞑子,这还真不是一般的猛人。 黄得功满脸敬畏地说道:“早在辽东,就知道云真人是神仙,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正要开口,看向山谷里的试炮场,他的神色忽然一变:“试炮场重地,怎么会有西夷人在这里?” 第535章 想做生意?先吃一顿杀威棒! 就见山谷的开阔地带,围聚着一大群人。 其中有七八个白皮红毛的西夷人,显得十分扎眼。 这里是军器局的试炮场,属于高度机密的要害之所。 此时竟然冒出一群西夷白皮,也难怪云逍看得眉头大皱。 “这些西夷人,是来自夷目(澳门)的佛郎机人。” “年前的时候,海事总督何乔远奏称,佛郎机人造的火炮威力巨大,提请由佛郎机为朝廷代造火炮。” “此次佛郎机人带着三门火炮,与十几名火炮技师入京,是经朝廷批准,并在兵部报备过的。” “佛郎机人借试炮场的场地,来展示西夷火炮,也是兵部批准的。” 李邦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云逍一番解释。 云逍这才想起,历史上的一件大事。 葡萄牙人在澳门建了一座卜加劳铸炮厂,是当下远东最好的炮厂。 葡人与大明交易的火炮,大部分来自这个炮厂。 历史上,由于军器局和兵仗局造不出优质的火炮,于是朝廷向澳门派出钦差,要求葡人提供大炮和火炮技师。 崇祯三年,澳门组织了一支由100名葡萄牙人,和200名葡萄牙籍澳门人组成的炮队北上,后来转入孙元化(时任登莱巡抚)的麾下。 孙元化借助葡萄牙人,开始在登州等地铸炮。 徐光启甚至计划训练15个西式营,却因大明财力空虚而作罢。 若是这次军改成功,大明又何至于亡国? 到后来,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彻底断送了大明的国运。 吴桥兵变! 孔友德、耿仲明叛乱,孙元化被俘(后被释放,为朝廷处决),负责教习火器的葡萄牙人中也有十几人被俘。 而孔有德、耿仲明挟持登州火器军7000人、各式火炮300门,并火器工匠若干投靠建奴。 明军一直引为不传之秘的火炮铸造,以及操作和瞄准技术外泄。 正因为如此,建奴在后来的大凌河之战,以及入关之后,借助红夷大炮攻城略地,无往不利。 孔友德、耿仲明也因此位列建奴三藩。 由于云逍的出现,历史出现了偏差,这样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发生。 没想到葡萄牙人,还是通过何乔远跟大明朝廷搭上了关系。 对于葡萄牙人的意图,云逍自然是心知肚明。 白皮们又能有什么好心思? 葡萄牙作为最早开启大航海时代的国家之一,与西班牙一同崛起,在全球范围建立了殖民地。 在其巅峰时期,通过大肆掠夺,成为当时最为富裕的国家之一,国力远超同时期的英、法两国。 其海外领土超过1000万平方公里,大到令人咋舌。 然而此时葡萄牙已经帝国中落,急需通过与大明的贸易,来摆脱国内的各种危机。 大明水师与荷兰、西班牙在澎湖一战,重创了两国在东亚的海上势力。 再加上大明开始实行开海政策,让葡萄牙人嗅到了商机。 此次派人入京,自然是打算从军火打开缺口,获取与大明的通商权。 转瞬间,云逍就将葡萄牙人的意图,猜出了一个七七八八。 跟葡萄牙人做生意,并非是不行。 其实,葡萄牙人的殖民方式,比西班牙要温和很多。 西班牙就是一帮强盗,直接就是杀杀杀,砍砍砍,抢抢抢。 而葡萄牙人却是属于奸商。 他们通过贸易来殖民,主要靠建立商业贸易中转站来进行贸易掠夺,从中赚取暴利。 并且此时的葡萄牙人,对大明不构成任何威胁,也没有跟西班牙人(耶苏会)那样,要置大明于亡国。 因此跟他们合作,也是未尝不可的事情。 不过他们显然不只是想,跟大明做生意那么简单。 而是想要成为大明,对海外贸易的代理人。 他们吃肉,大明喝汤……想屁吃呢! 云逍正思忖时。 从那边的人群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原来是孙元化跟一名中年男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云逍朝黄得功说道:“让他们过来!” 黄得功赶忙过去,大声呵斥了几句。 那帮人听说皇帝驾到,当即也不吵了,如同受惊的鹌鹑一般,慌忙过来参拜。 由于有西夷人在场,侍卫们全神戒备,生怕他们有什么歹心。 那些个葡萄牙人,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大明的皇帝,一个个都是兴奋难耐,伸手抚胸鞠躬行礼。 大明并非像后来的螨清那样,奴才遍地走,见了皇帝就下跪。 后来的那位十全败家子皇帝,在接见英吉利使者的时候,为了天朝上邦的面子和虚荣,要求对方必须三跪九叩。 为此还专门派和珅跟英使谈判,最终达成妥协,拜见时只需单腿下跪,不必把头碰在地上。 这位败家子皇帝,在接见英使之后,得出了一个祸害后世的结论:该国夷人擅长航海,肯定不擅长陆战,若是两国交锋,只需要口岸防守严密,就能轻松制住对方的长处。 他哪里知道,彼时英吉利,已经是西方日不落帝国。 正是这败家子的离谱判断,给华.夏带来灭顶之灾,在几十年后,就是鸦片战争! 大明的皇帝,比异族的皇帝要大气多了,在接见西洋使者的时候,并无这样的硬性要求。 并且大臣们见了皇帝,也并非是任何场合都必须下跪不可。 崇祯以前见过汤若望等西洋传教士,知道西洋人的礼节,因此并未在意这些。 谁知云逍却忽然出声:“大胆,见了陛下,为何不下跪行礼?” 崇祯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不用去猜,叔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 那些葡萄牙人面露为难之色。 一名中年明人在一旁说道:“在葡国……” 云逍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漠然说道:“这里是大明,不是葡国。陛下是大明天子,代表国家威严,这些葡人身在大明土地上,却置大明礼仪于不顾,是对我大明心存藐视吗?” 云逍当然不会跟那位十全败家子一样,为了天朝上邦的面子。 葡萄牙人不是想做生意吗? 先吃一顿杀威棒再说! 黄得功杀气腾腾地喝道:“不跪?打断你们的腿让你们跪!” 第536章 有卧龙之处,必有凤雏 为首的葡萄牙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虽然不知道他说什么,却可以看出他是在提出抗议。 “他在说什么?” 云逍向郑芝龙问道。 云真人天纵奇才,却不懂葡萄牙语。 郑芝龙刚出道的时候,投奔在澳门跟葡萄牙人做生意的母舅黄程,后来在荷兰东印度公司干过翻译,精通多国语言。 郑芝龙道:“这葡人说,在泰西诸国,即使见到国王也不必下跪。他们绝不接受这样的羞辱!” 顿了顿,郑芝龙笑道:“西夷向来狂妄自大,葡人也是如此。还是云真人有先见之明,先给他们一些教训,免得他们以后蹬鼻子上脸。” 不愧是海贼王,一眼就看出云逍的用意。 黄德功手握刀柄,喝道:“跪下!” 那葡萄牙人继续愤怒地抗议。 郑芝龙用葡萄牙语说道:“我,就是尼古拉.一官。连我见到大明天子都要下跪,你们为什么不跪?” 几名葡人无不动容,面露敬畏之色。 郑芝龙威震远东海域,葡萄牙人的海上贸易也绕不过他,当然听说过他的名字。 不过敬畏归敬畏,这些葡萄牙人却十分头铁,杵在那里不肯下跪。 郑芝龙大怒。 朱成功忽然站出来,双手叉腰,神情倨傲,用葡萄牙语对那葡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那些葡萄牙人纷纷看向云逍,不约而同地露出惊恐之色。 随后竟然双膝跪地,匍匐在地上。 众人无不对朱成功刮目相看。 见儿子如此长脸,郑芝龙不禁面露得色。 云逍本来站在崇祯身边,为了避嫌,向一旁退出几步,变成了葡人跪拜崇祯。 李邦华在一旁见了,心中暗自赞了一声。 陛下视云真人为长辈,云真人却还是如此谨慎。 古往今来,有几个权臣能做到? 崇祯好奇地向朱成功问道:“你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为何吓成这个样子?” 朱成功毕恭毕敬地答道:“小臣对这些葡人说了师父的名字,于是就把他们吓成这样了。” 崇祯等人莫不愕然。 郑芝龙跟着解释道:“云真人诛杀那些居心叵测的耶苏会传教士,事情早就传遍吕宋、南洋等地,并且传的神乎其神,西夷无不视云真人为撒殚……也就是西夷宗教中最可怕的恶魔。” 崇祯一阵大笑。 云逍摸了摸脑袋。 贫道头上即使长角,那也是神龙。 怎么就成了撒殚? “平身吧!” 崇祯摆摆手。 葡人们纷纷起身,然后下意识地向后退出几步。 撒殚太可怕,还是离远点为妙。 崇祯看向那位跟葡人一起的明人,问道:“你是何人?你们刚才在争论什么?” 孙元化抢着答道:“这位是前登莱守备张焘,此次葡人入京,正是他居中奔走联络。” 云逍问道:“你也是徐光启的学生?” 张焘道:“正是。云真人也知道草民?” 云逍‘呵’了一声,禁不住发出一声感慨:“有卧龙之处,必有凤雏。” 卧龙,孙元化。 而凤雏,正是这位张焘是也。 跟孙元化一样,张焘也是徐光启的学生。 并且张焘也是当世顶尖的火器专家,编著有《西洋火攻图说》。 他跟孙元化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坑货。 孙元化在辽东的时候,有孙承宗和袁崇焕统领大局,还能坚守技术专家本色,以火炮屡立战功。 可在徐光启推荐下,掌管半个山东军务时,却进退失据,圣母心严重,酿成了登州之变。 张焘更胜一筹,比孙元化还坑,堪称坑货中的王者。 大凌河之战时,张焘担任登莱副总兵。 他与孔友德一起接到了援助命令,负责从水路援助大凌河守军。 他带着援军从皮岛出发,然后……然后在皮岛逗留了一个多月。 他向朝廷奏报,声称是遭遇到了飓风,并且这飓风一刮就是一个多月。 这不是扯淡吗? 崇祯无奈,只好命令他滚回登莱去。 结果导致大凌河之战惨败,何可纲被坑死。 张焘的骚操作还不止这些。 孔有德发动吴桥兵变后,孙元化命张焘带着辽东兵与登莱总兵张大可带领的南兵汇合,一起在登州城东进攻孔友德。 张大可领着南兵奋勇冲杀,接连击破叛军数个军阵。 而张焘这个坑货,却带着辽东兵风紧扯呼,把战友抛弃在战场上。 由于他的撤退,导致明军大乱,致使孔友德反败为胜。 此战过后,张焘被俘后自杀。 要不是这个坑货,说不定徐光启极力推动的军队西化改革还搞成了,又能为大明续命十几年。 更不至于让建奴掌握了火炮技术。 因为云逍的缘故,这个坑货的命运发生了转折。 跟孙元化一样,张焘因为受西洋传教士的牵连被罢官下狱,后来被老徐给捞出来。 此人倒也十分执着,继续为推行西法,引进西洋火器而四处奔走。 这次正是他游说何乔远,才促成葡萄牙人入京。 张焘听出云逍语气中的嘲讽,心中恼怒不已,却不敢发作,恭敬地说道:“云真人谬赞,张焘愧不敢当。” 什么叫‘有卧龙之处,必有凤雏’? 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云逍‘呵呵’一笑。 孙元化听出云逍的语气不对,忙将话题转移开来:“我刚才与张焘争论,大明与西夷火炮之优劣……” 张焘打断他的话,冷笑道:“又何须争论?大明军器局与兵仗局也能造出优质火炮?如今只有引进西法制造火器方能强军,在辽东才有击败建奴的可能。” 孙元化无奈苦笑。 他当然清楚,张焘所说的都是事实。 不过那已经是历史。 在云真人的指导下,刚刚铸造出来的新式火炮,远在红夷大炮之上。 甚至遥遥领先于西夷火炮。 可新式火炮是机密,现在还不能向外透漏,因此没法跟张焘辩。 那为首的葡萄牙人,神情倨傲地说了一大通。 郑芝龙在一旁翻译:“他说,大明的军工体制和火炮工艺,造出来的……全都是废铁,葡人造的才是真正的战场利器。” 崇祯淡然一笑,向孙元化说道:“朕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观看新式火炮的威力。就让这些西夷人见识一下新式……逍遥神威炮的厉害吧!” 云逍一愣,不解地看向崇祯。 侄儿给新式火炮取的名字还真是……有特点。 难道有什么讲究? 第537章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李邦华在一旁低声解释道:“礼部按照陛下的意思,为云真人拟定的侯爵封号为‘逍遥’。” 逍遥侯……云逍愕然。 然后张了张嘴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侄儿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这么中二的封号,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要是在史书上记上一笔,后世人看到这个封号,会不会笑死? 李邦华又道:“陛下以‘逍遥’命名新式火炮,也是为了彰显真人之功。” 侄儿,叔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云逍闭上嘴巴。 “逍遥神威炮?” 张焘心中一声冷笑。 大明的火炮,名字取的倒是威风凛凛。 什么‘神威大将军’,‘安边靖虏镇国大将军’。 还有什么碗口炮、神枪、快枪等种类繁多的火器。 都只不过是巧立名目而已,上了战场就拉稀。 听孙元化说,新式火炮还是受云逍子的指点才造出来的。 这就太扯了! 道士不是应该画符、炼丹的吗? 也会造炮? 这不是天大的玩笑吗? “遵旨!” 孙元化大喜。 他当然知道新式火炮的厉害,早就憋不住了。 “你不是说咱大明造不出好炮吗?” “是骡子是马,咱拉出来遛遛,就拿葡人造的火炮,跟逍遥神威炮来比比!” 孙元化得意洋洋地朝张焘说道。 “正有此意!” 张焘满口答应。 然后将事情跟葡人说了。 葡人们全都笑了。 虽然不敢那么放肆地嘲笑,眼神中的不屑之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云逍忽然说道:“且慢!” 张焘不阴不阳地说道:“云真人大可放心,这些葡人知道分寸,该留的颜面,还是会留的。” “不必留什么颜面。” 云逍淡然一笑,“贫道的意思是,既然是比试,又岂能没有彩头?” 崇祯在一旁听了,不由得笑了。 叔父又准备坑人了! 他亲自指点造出的火炮,还有比不过西夷火炮的道理? 见到夷人就要坑人家,叔父这个毛病……很好。 孙元化同情地看了张焘一眼。 不用比试,他就知道结果是什么。 师弟这次要吃大亏了! 张焘问道:“不知道云真人打算拿什么当做彩头?” “葡人造的火炮若是胜出,葡人的一应要求,朝廷全部答应。” “葡人若是输了,你以及所有葡人、炮匠,全部留下为奴,为我大明造火器,训练炮匠、炮兵。” “你敢吗?再问问这些葡人,他们敢吗?” 云逍笑吟吟地说道。 光是一个孙元化,很难推动火器的发展。 凤雏张焘是个人才……仅限于火器理论和制造、使用。 那就让他这辈子专心去搞专业,当官主政一方的事情,就不用去想了。 葡萄牙人的火器制造、水平的确有两下子。 这些现成的奴隶,不用岂不可惜? “云真人果然好魄力,草民答应了。” 张焘欣然应允,然后将赌约转告那些葡萄牙人。 几名葡人顿时兴奋地叫了起来。 为首的葡人叽里呱啦地同张焘说了一大通。 郑芝龙听了,向云逍低声说道:“云真人切要小心,这些葡人居心叵测,竟打算要代理大明的海外贸易,还想入主军械制造。” 云逍早有预料,不在意地笑了笑。 郑芝龙还要继续相劝,朱成功在一旁偷偷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郑芝龙这才醒悟过来。 云真人是何等人物,又何需旁人去提醒? 张焘听了葡人的条件,然后同云逍讲了。 正是郑芝龙所说,一共两个条件。 一是承揽大明对海外的贸易权,二是负责大明的火器制造及供应。 崇祯等人听了都是眉头大皱。 西夷人果然是贪婪成性! “无妨。”云逍朝崇祯点点头。 崇祯心中大定,说道:“就依云真人所言。” 张焘说道:“葡人提出,比试前先签订条约,事后不得反悔。” 云逍淡淡地说道:“可。” 双方现场拟定了一份文书,葡人首领和李邦华分别在文书上签字。 葡人无不兴奋异常。 比试开始! 孙元化立即指挥工匠,搬来三门新式火炮……逍遥神威炮。 张焘看到被运出来的新式火炮,心中顿时一沉。 逍遥神威炮和葡人带来的火炮,都是前装滑膛加农炮。 此时西方的火炮类别十分混乱。 各个国家都有不同的规格,可谓是随心所欲,五花八门,造成什么样子,多半靠工匠的心情。 以至于给火炮配备不同型号的弹药,不仅费脑仁儿,还减阳寿。 在英吉利,火炮分为加农、半加农、蛇炮、半蛇炮、猎隼、奴僕、鹰和bases八个类别。 一直到十八世纪初,一个名为阿尔伯特·博格的丹麦雇佣兵,担任英吉利弹药实验室的首席工程师,受军械委员会的委托,监督火炮和炮架的标准化。 博格根据火炮发射的炮弹重量,来指定每种类型,并将炮弹重量限制为一组严格的数值:4、6、9、12、18、24、32和42磅,成为后世的火炮划分标准。 按照这个数值标准,逍遥神威炮和葡萄牙火炮都是12磅火炮(1磅=0.45公斤),这种火炮属于攻城炮类型。 要将如此之重的炮弹发射出去,就需要有足够的装药量。 火药装的越多,就需要将炮管造的粗、长。 越粗越长,威力就越大……这是男人都知道的事情。 火炮自然被造成庞然大物。 12磅的火炮,通常自重高达数千斤。 让张焘感到意外而又震惊的是,就是逍遥神威炮的重量。 此炮的炮管壁,很薄,很丝滑。 因此作为炮管长度、口径大致相当的两种火炮,重量却是相差极大。 逍遥神威炮如同未婚的俄国少女。 而葡萄牙造的火炮,却如同是俄国大妈。 这就离大谱了! 要知道,葡萄牙火炮采用的铸铁品质,要远胜于大明……除了铁矿品质,还有煤炭的原因。 因此葡造火炮的重量,要比同口径红夷大炮要轻五分之一左右。 如今逍遥神威炮的重量,反倒要比葡造炮轻的多。 它就不怕被撑破了溢漏……炸膛? 第538章 赢了,嫩模会所 在这个年代,火炮的威力,与重量是成正比的。 这就跟女人是一样的道理。 体型越是轻巧,就便于移动,玩的花样就多。 但是她的威力也就大打折扣。 体型笨重,威力巨大,可她移动不便。 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玩她的常规动作。 这是常识。 张焘不得不怀疑,孙元化这是为了讨皇帝欢心,故意将逍遥神威炮造的这么轻巧。 可这有毛的用? 孙元化看到张焘诧异的表情,得意地笑道:“我怕逍遥神威炮一响,葡人就没有脸再开炮了,让葡人先请吧!” “希望初阳兄在亲眼目睹葡人的火炮威力之后,还能有如此自信!” 张焘摇头一笑,然后径自去了葡萄牙人那边。 火炮演射,除了要考察火炮的质量,还要演示火炮的射程、射速和射击精度。 葡萄牙人将炮靶设在两里之外。 看到这一幕,郑芝龙吃了一惊,开口道:“葡萄牙人的火炮,不容小觑。” 黄得功不大懂火炮,不解地问道:“西夷人将靶子放那么远,有什么讲究吗?” 郑芝龙一番解释。 如今大明的红夷大炮,最大射程约3里。 注意,这只是最大射程。 也就是能打那么远,却打不准,威力也是有限。 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才是一里多点。 在这个距离之内,才能打得准目标,发挥出最大威力。 葡萄牙人将炮靶设在两里,显然这个距离,正是火炮的有效射程。 单凭这一点,就远胜于红夷大炮。 接着葡萄牙的工匠们开始忙碌起来。 这个年代并没有专门的炮兵。 操作火炮的人,其实也就是造炮的工匠。 原因无他。 如今的火炮并没有规范的标准。 几乎每一门炮,各项参数都各不相同,随性的很。 也只有工匠,对火炮的性能最为熟悉,才能玩得转火炮。 因此把他们称之为炮匠。 炮匠们绝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技术传给他人。 因此在西方,炮匠是十分吃香的行业。 每逢战争爆发,各国就会想尽千方百计,高薪招募炮匠到军中服役。 被征招的炮匠,报酬要比一般雇佣兵多3倍。 每个炮匠指挥一门炮,配备一匹马和一名学徒。 还要按炮匠的要求,配备一定数量的专业助手。 重炮搬运过程中所需人员,还不计其中。 这哪里是工匠,分明就是大爷。 在大明,炮匠可就没这样的待遇了。 葡萄牙炮匠们将三门火炮装填火药。 然后利用矩度、铳规、铳尺以及准星、照门等瞄准装置和技术,开始进行瞄准。 一通操作完成后。 炮匠用火绒点燃了引信。 轰轰轰! 接连三声炸响。 炮弹呼啸而出,落在两里开外。 被当做是炮靶的五架楯车,其中有一架被击中,顿时散了架。 另外两发炮弹,落点距离炮靶,仅有一两丈的误差。 这样的命中率,已经算是极其优异了。 葡萄牙人无不欢呼雀跃。 不过炮匠们依然继续忙碌着。 打得准,只是证明精准度高。 另外要演示的就是射速。 射速,是火炮性能中很重要的一环。 也就是在双方约定的时间之内,发射出的炮弹数量。 大炮的威力再大,打的再准。 一炮过后就进入贤者时间,那有个毛用? 影响射速的因素有很多。 材质、炮体、装弹、点火、火药、炮架,以及炮手熟练操作程度。 数轮发射之后。 云逍估摸了一下,葡萄牙人的火炮平均约7分钟发射一次。 而红夷大炮的射速,则是高达9分钟一次。 二者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 除了火炮性能的原因之外,葡萄牙炮匠的技术娴熟也是关键因素。 信香烧到尽头。 葡萄牙人的这次演示也就结束了。 从射程、射速、精准度来看,葡造火炮的性能远胜红夷大炮。 崇祯、李邦华听了孙元化的专业解释,神色倒是如常。 何可纲、黄得功等人的脸色却是变得极为难看。 尤其是郑芝龙。 如今的海上作战,大炮的性能高低,往往主宰着胜负。 葡萄牙如今没落的厉害。 连他们造的火炮,都要远胜红夷大炮。 那西班牙以及西洋强国,造的火炮岂不是更加厉害? 还有更严重的问题。 要是这次输给葡萄牙人,大明的海外贸易,大头岂不是全都被他们给赚去了? 崇祯朝孙元化说道:“切莫让朕与云真人失望。” 孙元化感到压力山大,同时也是莫名兴奋。 陛下说的很清楚。 赢了,嫩模会所。 演砸了,流放千里。 拼了! 孙元化来到三门逍遥神威炮前。 接下来他的操作,把所有人都惊到了……云真人除外。 他竟命工匠将炮靶,放置到三里开外。 这可是红夷大炮的最远射程。 这次连崇祯都是大吃一惊,不放心地向云逍问道:“这逍遥神威炮,射程竟是如此?” 云逍点点头,“是近了一点,下来再让孙元化改进。” 崇祯愕然。 朕是觉得射程近了吗? 分明是怕炮靶太远,打不准啊! 其实云逍还真不是凡尔赛。 在鸦片战争中,英军重型加农炮的最大射程高达10里,有效射程也有四五里的样子。 与此相比,逍遥神威炮,的确是还有差距。 这主要是与铸炮材料、火药等因素有关,与工艺、技术无关。 张焘以及那些葡萄牙人见状,也都是吃了一惊,接着却是一阵大笑。 很明显,孙元化这是想在射程上压他们一头,以此来在皇帝面前表现。 想法倒是不错。 可要打得准才行啊! 这时一名葡萄牙炮匠忽然一声惊叫:“快看明国人使用的火药?” 张焘等人循声看去,也都是愣住了。 明人所使用的火药,并非是装在火药桶里面,而是装在木头箱子里。 从箱中取出来一看。 竟是包装成一包包的药包。 “他们在搞什么鬼?” “难道他们准备熬中药?” “他们竟然没有准备火药铲,怎么才能将火药放入火药室?” “谁能告诉我,他们到底准备做什么?” …… 第539章 降维打击 信香点燃。 孙元化开始表演。 首先是装填弹药。 炮匠们将药包塞入炮管。 然后用火门捅条,将药包送入到炮身尾部的火药室内。 最后才装填炮弹。 葡萄牙人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明人是将火药提前做成药包,等到要使用的时候,再直接放入炮管。 这样的填药方式,把所有人都搞愣住了。 一名葡萄牙炮匠恍然大悟,大声叫嚷道:“这就是传闻中,瑞典人使用的定装弹药包!天啦,明国人怎么可能掌握这种填药方式?” 张焘虽然不清楚什么是定装弹药,却也看出这种填药方式的优越性。 其实稍微懂一点火炮的都能看出来。 通常的火炮装填,是用长柄药匙,将火药一勺一勺地放入火炮。 二者的装填速度,瞎子都能看出来。 定装药包,意味着火炮的射速,是葡造火炮的数倍。 还不光是射速的问题。 火药包里的火药,是提前称量好的。 这就意味着,每一炮的药量相同,射程也十分接近。 因此是可提前计算出来的。 而用长柄药匙装填零散火药,完全靠的是工匠的感觉,很难计算这一炮的落点。 不难想象,二者的精准度将会有着天差地别。 想通这些关节,张焘的神色大变。 其他葡萄牙人也都慌了。 射速和精准度都被碾压,这还比个锤子? 那名葡萄牙炮匠笑着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定装弹药包有一个致命的弊端,明国人根本无法克服,这次注定会失败!” 为首的葡人急忙问道:“什么弊端?” “包装火药的纸张!” 那葡萄牙炮匠笑着一番解释。 定装火药包,看似很简单,用纸张或是布将火药包起来。 然而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用什么东西来包装火药,是一个难以克服的大难题。 因为不管用什么来包装火药,在大炮的火药室内都很难充分燃烧,会留下残渣。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残渣。 包装物燃烧后的残渣会损伤炮膛,从而影响炮弹出膛的速度和精准度。 时间久了会导致炸膛,影响大炮的寿命。 因此在每次发射后,不得不设法将残渣从炮膛中清理出来才行。 这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还会浪费大量的时间。 甚至超过提前定装火药所以节约的时间。 为此,西洋的炮匠想了无数办法。 最开始是用绒布包装火药。 后来换做纸张、麻布等等,统统效果不佳。 瑞典人发明定装火药包,也就是在这几年的时间。 可包装残渣的难题,却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到最后,才被一个华.夏工匠给解决了,不过那已经是一百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葡萄牙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葡人首领笑道:“瑞典人都无法克服的难题,明国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孙元化亲自用矩度精确测量目标和火炮之间的距离。 接着又用铳规测量火炮仰角,用准星与照门直接瞄准目标。 这些都是基操。 孙元化精通西洋炮术,做的并不比葡萄牙炮匠逊色。 轰轰轰! 逍遥神威炮咆哮起来,三枚炮弹呼啸而出。 所有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三里开外的炮靶。 嘭嘭嘭! 被当做炮靶的三架楯车,被击得粉碎。 三发全中! 葡萄牙人这边顿时鸦雀无声。 试炮场内所有工匠、军士,无不高声欢呼。 崇祯振奋击掌:“好!” 何可纲、黄德功以及郑芝龙,全都目瞪口呆。 他们见多了火炮,可什么时候见过,射程如此之远,又如此精准的火炮? 云逍点点头。 孙元化果然是个人才。 放到合适的位置上,肯定能够大放异彩。 孙元化继续指挥工匠们重新装填火药,然后开始了一轮接着一轮的射击。 火炮的射速,始终保持在3分钟发射4发。 发射速度竟是葡萄牙火炮的9倍有余! 张焘以及葡萄牙人彻底麻了。 每个人的脑瓜子里,都是一阵阵‘嗡嗡’作响。 这怎么可能? 欧罗巴没有任何一个强国的火炮,能有这样的射程、精准度。 从逍遥神威炮的炮管长度、射程,就基本可以判断出装药量,竟然要比葡造火药大得多。 装了超量的火药,为什么没有炸膛? 就如同娇小玲珑的董小宛,忽然间跟郭蓉一样来个霸王举鼎。 这科学吗? 这绝对不科学!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这其实很科学。 砂型铸造法和内模水冷法,使炮管的寿命提高了数十倍,承受力随之十倍暴增。 多装点火药又咋啦? 至于射速……这个话题,就更不用再提了,怪伤人的。 9倍多的射速啊! 意味着在战场上,没等你发射,人家就轰了你九遍。 这仗还打个屁啊! 这当然得益于定装火药包。 可说好的包装残渣呢? 为什么不见他们清理炮管里的残渣? 那名葡萄牙炮匠,几乎被同伴们的目光给杀死。 葡人首领恨不得将他绑到炮口,直接炮决了他。 炮声停歇。 试炮场此时却没有了欢呼。 每个人都陷入强烈的震撼之中。 就连崇祯这外行,通过葡造火炮的对比,也被震懵了。 李邦华率先反应过来,朝着崇祯跪下,颤声说道:“有此无敌神炮,荡平辽东,消灭建奴,指日可待。臣,为陛下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可纲等武官,以及将士、工匠,纷纷跪下,山呼万岁。 “好,甚好……” 崇祯兴奋的说话都不怎么利落了。 早就知道,叔父一出手,那肯定是惊世骇俗。 可这未免也太吓人了啊! 葡萄牙人造的火炮,本来就已经够厉害的了,胜过大明的红夷大炮。 可这逍遥神威炮,把葡造火炮碾压的连渣都不剩了啊! 叔父该不会是作弊,在火炮上加持了仙法? 云逍却淡定的很,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喜。 见识过后世炮弹洗地、核弹灭城,今天看到的,只是小场面,有啥好激动的? 另外新式火炮虽然造出来了,并不意味着从此天下无敌。 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走,过去看看!” 云逍举步朝那边走过去。 崇祯等人赶忙跟上。 第540章 云真人一句话,火炮前进一大步 张焘以及葡萄牙人,都有种被碾石从身上碾压过的感觉。 并且是被碾压成了齑粉。 太残暴了! 就跟拿着火枪,去屠杀原始土著一样。 他们当然不知道有一种打击,叫做……降维打击! “作弊,明国人一定是作弊了!” 葡人首领终于找到了借口,就要过去查看真相。 这次输得实在是太惨了,不弄清楚,实在是死不瞑目。 云逍见了,沉声说道:“拿下!” 逍遥神威炮涉及的火炮铸造工艺,是滑膛炮时代对高级的,领先西方世界两百年。 绝不能有丝毫的泄露。 哪怕这些人成了奴隶,也不能让他们接触到火炮的核心机密。 黄得功立即带人上前,将所有人全都拿下。 葡萄牙人愤怒地提出抗议。 郑芝龙用葡萄牙语朝他们喝道:“你们现在是大明的奴隶,不服从主人的命令,有权将你们炮决!” 葡萄牙人顿时闭嘴。 愿赌服输,白纸黑字写在那里,想抵赖都不成。 要怪只能怪那个邪恶的撒殚。 拥有如此先进的火炮,竟然提出比试。 太卑鄙了! 崇祯等人来到三门逍遥神威炮前。 孙元化向崇祯跪奏:“臣,幸不辱命!” 崇祯颔首说道:“没有让朕失望,很好!” 孙元化顿时如同吃了蜜蜂屎一样,激动的难以自已。 接着众人围住三门逍遥神威炮,每个人都是赞不绝口。 “若是在宁远、锦州等辽东重镇,布设十几门逍遥神威炮,建奴又怎敢再来进犯?” 何可纲神情异常振奋。 当年宁远城才是几门红夷大炮,就让老野猪皮铩羽而归。 这要是布置十门逍遥神威炮,还不杀的建奴屁滚尿流? “这玩意儿咋就这么厉害?” “这一门炮,能抵得上一百个老黄,以后老黄上哪儿立功去?” 黄得功不顾炮管滚烫,用手巴掌拍打着炮身,神情间既是兴奋,又是郁闷。 众人一阵大笑。 郑芝龙围着一门火炮转了一周,赞叹道:“若是将这逍遥神威炮装到战船上,不管是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谁能与大明水师争锋?” 崇祯见边军、水师将领都是如此盛赞,顿时龙颜大悦,“此炮堪称神兵利器,辽东无忧矣!” 想屁吃呢……云逍淡淡地说道:“都过来说说看,这炮还有什么问题。” 逍遥神威炮还远远称不上完美。 光说好听的没用,得找出不足,弥补缺陷。 何可纲、黄得功都是沙场老将,而郑芝龙又是海战大行家,他们最有发言权。 三人结合实战,很快就找出了一大堆不足之处。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大炮太过笨重,机动性差。 虽说采用了砂型铸造法和内模水冷法,使逍遥神威炮重量锐减。 然而上千斤重的庞然大物,还是显得太笨重了。 这是可不只是好看与不好看的问题,而是一个相当致命的缺陷。 威力再大,瞄的再准,可它动不了,最终还是铁疙瘩一个。 机动性又分作两个方面。 一是火炮自身。 火炮太重,调整方向、角度十分不便。 此时的火炮,炮架多用粗劣木料制成。 许多火炮甚至根本没有炮架,主要通过在炮身下面垫木块,来调整炮管角度。 这样只能调整高低夹角,要调整左右和上下的射击界面极其困难。 这个弊端在海战中尤其明显。 战船交锋,通常是通过舷炮轰击敌船。 无法调整方向和角度,意味着敌船一旦过错射击范围,火炮也就成了摆设。 二是火炮移动不方便。 上千斤重的大家伙,以现在的运输能力,移动是个大问题。 因此笨重的火炮,注定只能用于守城、攻城。 要想用于野战,光是移动大炮,就会给后勤带来巨大的负担。 建奴以骑兵为主,机动性极强。 他们如果见识到火炮的威力,又怎么可能会主动去攻城送死? 总不能靠守城,把建奴给守死吧? 相对于这个致命的缺陷,其他的反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等众人议论的差不多了。 “无关人员,全部离场!” “黄将军,十丈以内,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云逍命令清场,闲杂人等全部被清离。 然后云逍开始装……上课。 云真人其实也不大懂。 可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走路,影视剧中看过不少。 “下面咱们就来说说,如何解决火炮机动性差的问题,首先从火炮自身说起。” 孙元化赶忙拿起小本本,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云真人一句话,火炮技术前进一大步。 云逍蹲下来,一边说,一边用木棍在地上勾画。 城防、塞防以及海战用的火炮,采用四轮滑车炮架。 这样既可以自行抵消火炮发射时的后坐力,又可以迅速调节炮口高度与左右摆的幅度。 另外火炮的升降机制,也加以改进。 以往是采用加木楔的方式,来调整火炮俯仰角度。 云逍提议,在炮钮颈部的下方,加装升降螺丝,可以是升降更为迅速方便,也更为精准。 这个他讲的有点超前。 为了解释什么是螺丝,就说的口干舌燥。 孙元化和几名炮匠弄明白之后,都是瞠目结舌。 云真人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可千万别小看这两个小小的调整。 直接让呆头呆脑的火炮,变得身手灵活起来。 郑芝龙也听得十分仔细。 他把云逍所讲的,跟战船上的火炮炮架一对比,立即明白其中的妙用。 “若是按照云真人所讲,讲战船上的火炮炮架加以改进,战船的战力将会迅速提升数倍!” “云真人,真乃旷世奇才!” 郑芝龙一声赞叹。 这可不是拍马屁,而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朱成功在一旁看着云逍,眼睛里尽是小星星。 我只是利用别人看动作片的时间,去看了古代战争片而已……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云逍拿木棍指了指火炮,“最重要的问题,如何让火炮迅速移动,能够用于野战?” 第541章 云真人讲炮 黄得功说道:“把管子弄细一点,炮不就变轻了吗?” “黄闯子,你猪脑子吧,炮越小,威力就越小。轻巧的火炮,在辽东根本就没用。” 何可纲直接否决了黄得功的提议。 明军此时不是没有炮车,可都是轻型护盾炮车,而没有中重型火力。 因此和建奴的历次战争中,都只能以小炮进行野战。 大型的大将军炮或红夷炮,只能摆放在城头上轰击围城敌军。 大明的小炮,根本没法跟大炮比,这是有战绩为证的。 萨尔浒之战,明军车营全军覆没。 当时明军万人,置大炮一百,小炮一千。 这样的配备够强大吧? 可给建奴的杀伤有多大? 仅击亡建奴后方役兵,二人。 建奴攻打沈阳。 明军准备了一千辆炮车,每车置灭虏炮两门或三门。 小炮总数,高达两三千门之多。 然而在建奴的盾车+步兵冲锋的战术下,几千门炮的炮海,居然连一个时辰都没撑住,七万明军就全军覆没了。 可见明军小炮的威力,根本没眼看。 云逍笑了笑。 你这么说,让拿破仑的大炮群战术情以何堪? 何可纲问道:“云真人,末将说的不对吗?” 云逍反问:“萨尔浒之战、沈阳之战,小炮之所以无用,是威力不够。如果让能够用于野战的轻炮,拥有红夷大炮一半的威力呢?” 何可纲不假思索地说道:“那绝不可能!” 孙元化也下意识地反驳:“别说是拥有红夷大炮一半的威力,即使是十分之一,也绝无可能!” 明军用于野战的小炮,通常长度三尺,重量一百斤左右。 这种小炮也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喷子,勉强能称之为炮,威力自然是十分有限。 稍微再造大一点,就会太重,无法随着骑兵、步兵一起作战。 这样的小炮,怎么都无法跟红夷大炮相比,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朱成功在一旁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师父说能,那肯定能!”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乖徒儿,果然有见识……云逍淡然一笑,竖起三根手指:“能够快速转移的炮车,减轻火炮的重量,加大火炮的威力,问题就迎刃而解。” “首先来解决炮车的问题!” 云逍拿起木棍,继续在地上勾画起来。 不得不说,此时西方已经广泛使用炮车用于野战,在这一方面要远胜于大明。 不过西方现在使用的框尾炮车,因体重身长,而不方便火炮的转向及长途运输。 直接划掉! 云逍拿出的是实心尾撑炮车。 这种炮车体短身轻,平衡能力极为突出,只需一人之力就可完成火炮的转向,因而大大提高了野战炮的机动能力。 实心尾撑炮车后来成为欧洲战场上,最常见的野战炮车。 拿破仑时期用的就是这种炮车。 孙元化飞快地用笔将草图画出来,然后云逍又加以指点改进。 当然了,云逍只能根据记忆,描绘出一个大概的框架。 具体需要工匠们不断地摸索。 以大明工匠的智慧,造出这种轻便的炮车,并非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接下来是如何减轻火炮自重的问题。 用于野战的火炮,口径绝对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 什么类型的火炮最适合野战? 后来历史上的滑铁卢之战,英军给出了标准答案。 惠灵顿公爵以9磅炮装备的骑炮兵团,完胜拿破仑装备6磅炮和12磅炮的炮兵。 那是因为9磅炮,正是威力与机动能力最佳配比。 而6磅炮的威力太小,12磅炮机动性差,在这场战役中惨遭淘汰。 因此适合野战的火炮,要以威力和机动性适应战场需要来定。 云逍根据逍遥神威炮的的火炮“模数”,初步将炮弹重量定为5斤半。(约6磅) 以后等钢厂建起来,有了合适的钢材,就可以采用实心钻膛(先铸成实心铁,再用蒸汽机驱动钻孔钻膛)。 那时候炮管更加坚固安全,炮身重量变轻,机动性大大增强,而威力有增无减,火炮将会有一次大瘦身。 当然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也只能想。 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问题,如何大幅提高火炮的威力。 这才是云真人准备的大招。 首先是提高火药的品质。 其实早在洪武年间,大明就有了颗粒火药。 (内蒙古明初东胜卫的考古中,从遗址出土了一批火器,埋藏时间不会晚于洪武25年。其中就发现米粒大小、均匀的火药颗粒。) 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发展到现在,颗粒火药技术已经十分纯熟。 只是由于火药含硝量偏高,容易吸湿,储存极为不便。 加上是手工作坊生产的,硝、硫的提纯度不足,颗粒粗糙,爆炸效力低,质量自然是一般。 就这样的水平,都要甩出三百年后的螨清几条街。 要想提高火药的品质,以现有的条件,对火药采用机械化提纯、粉碎、拌和、压制、烘干、打磨等工艺,显然是不太现实。 只能从火药配方上来想办法。 云逍给出了独家秘方。 炮用发射火药,硝、硫、炭的组配比率,78:8:14。 枪用发射火药,75:10:15。 这是根据化学家歇夫列里经过多次实验,得出的黑色火药的最佳化学反应方程式,制定的组配比率。 孙元化认认真真地记在小本本上。(有穿越意向的读者请做好笔记) 火药的品质上去了,火炮自然是威力倍增……逍遥神威炮采用了砂型铸造法和内模水冷法,皮糙肉厚,完全能撑得住。 解决完火药的问题还不够。 还得解决炮弹。 大明火炮发射的弹丸有三种:实心弹、霰弹、开花弹。 看上去还不错,其实问题多了去。 红夷大炮使用的是实心弹。 熟铁铸造的实心炮弹上有腰线,炮弹与炮膛游隙大,这就导致膛压不够,威力锐减。 霰弹由数斤铅铁小丸构成,也有装填碎石的,射击时一打一大片,以杀伤人员为主。 但是霰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射程近,不到200米。 开花弹倒是有点意思。 空心铁球,内装火药,外置延时引信。 这跟后世的爆炸弹有点相似。 然而为了能够承受大炮的膛压,开花弹的外壳不得不造的很厚。 如此一来,爆炸的威力自然是十分有限。 第542章 火器制造的九阴真经 实心弹是火炮最主要的炮种。 因此必须加以改进。 最主要是炮弹上的腰线问题。 如今的实心弹,是用泥模铸造,不可避免会出现腰线。 解决办法也很简单。 弃泥模铸造,改用蜡模铸造。 这样造出的炮弹光滑浑圆,炮弹与炮膛游隙达到最低值,威力自然也就上去了。 孙元化和几名工匠听到这个法子,感觉自己就是一头猪。 蜡模铸造,在青铜器时代就开始用了,他们当然知道。 可怎么就没想到,用这个法子来铸造实心弹? 小小的改变,将会让火炮的射程、精准度以及威力有巨大的变化。 霰弹,这东西不用考虑改进。 由于射程太近,也只有敌人越过障碍物、步兵阵列,冲向炮兵阵地时,才能用得上这种弹药。 备着就行,没办法当做主战炮弹。 开花弹,暂时不考虑。 以现有的技术条件,使用黑火药的爆炸弹,爆炸的威力实在是有限。 在后世的电视剧中,螨清麻子皇帝大手一挥,炮弹齐发,落在敌人当中火光冲天,炸的敌人人仰马翻……这样的场景,纯特么的扯淡。 给你一个大铁球,你给我炸一个看看? 云逍隆重推出的弹种是榴霰弹。 这玩意儿其实是霰弹和爆炸弹的结合体。 原理很简单。 将若干铁质或者铅质弹丸,和起爆药一起装进弹体内。 由一根延时引信,控制其在合适的高度和距离起爆。 由起爆药炸开弹体后,里面的弹丸就会保持着此前的速度飞向前方的敌人。 其威力,不亚于一发霰弹的抵近射击。 想象一下,不计其数的弹丸在头顶上方发射,杀伤力是何等的惊人? 那画面,简直不要太残暴! 当然了,榴霰弹也有缺陷。 榴霰弹能否有效的发挥威力,取决于引信是否能准确的在预定位置引爆起爆药。 这就需要靠炮手的经验,和引信的可靠来共同保证了。 一般来说,一发榴霰弹在正确的位置起爆的几率低的可怜。 尽管如此,榴霰弹依然是在中远距离上杀伤效果最好的炮弹。 没有之一! 云逍倒是想搞一个撞击式的引信,可现实他不允许啊。 只能退而求其次,采用霍奇基斯榴霰弹。 这是以现有条件,能够大规模制造出来的榴霰弹。 经济适用,居家旅行、战场杀人的必备弹种。 另外云逍还给大明水师,推介了一种新式的炮弹。 葡萄弹。 葡萄弹基本上和霰弹类似。 每3个铁丸用铁箍捆在一起,再用铸铁片装入很薄的容器。 发射后容器爆裂,里面的铅弹丸或铁弹丸将形成大面积的散射,威力极大。 葡萄弹主要是用来海军用来扫射舰面,一杀一大片,效果杠杠的。 至于被很多网文吹嘘成杀伤力无敌的弹种,杠弹和链弹……那是扯蛋。 在实战中,无论是射程、精度,还是杀伤效果,都是低的发指。 云逍都懒得去理。 讲完这些,云逍拍拍孙元化的肩膀:“就是这么多,如何改进,全都交给你了!” “下官定不辱命!” 孙元化长身一拜,如同学生拜老师一般。 那几名工匠,更是跪在地上膜拜。 孙元化就已经是大明最顶尖的火炮专家。 可跟云真人相比,就跟刚入学堂的学童。 谪仙,竟是恐怖如斯! 崇祯、李邦华等人在一旁,如同听天书一样,却依然听得津津有味……不明白,却觉得超级厉害。 云逍忽然向孙元化问道:“《火攻挈要》,看过?” 孙元化思索片刻后,答道:“下官并不曾听说过此书。” 云逍一怔。 《火攻挈要》,是系统总结火器技术的一本著作。 据说是由安徽宁国人焦勖,得到汤若望口授的欧洲火器科学技术,并集中了大明火器的技术成就编纂而成。 云逍想了想,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本书是崇祯末期才出版的。 而去年汤若望就不在了,焦勖多半是没有从他那里听到过什么西洋火器。 看来汤若望还是杀早了点。 早知道这样,应该把他给榨干了再杀。 败笔! 现在云真人只得亲自操刀了。 《火攻挈要》这本书当中,最为重要的内容,就是记载了西洋火器的各项详细数据。 从中可以总结出一个极其重要的公式,也就是所谓的火炮“模数”设计理论。 这种设计理论,很好的兼顾了火炮重量与威力的平衡,炮身各处承受应力均衡,避免付出很多无用的重量。 此外,根据欧洲长久摸索出来的经验,根据模数理论确定的火炮倍径在22倍左右威力射程可以达到一个较理想的区间。 这个理论成为指导火炮制造的总纲。 大明火炮因为缺少这个模数理论,在火炮威力与重量之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平衡点。 因此各类火炮要么付出了很多无用的重量,要么壁厚不足产生炸膛风险。 直到焦勖引入模数概念后,纺锤体的红夷大炮在华.夏开始大量普及。 由于建奴闭关锁国,模数理论于乾隆时失传了……其实是被建奴束之高阁。 这就导致此后清军火炮越造越大,威力反而没有增加的重要原因,更有将康麻子时期的火炮翻新后,反而射程缩短的笑话。 直到第一次鸦片前,才有人重新认识到了模数理论,螨清才重新以模数理论制造火炮。 然而为时已经太晚。 不久之后,欧洲发明出了后装线膛炮,轻松碾压清军。 如果没有这个理论支撑,火炮造的威力再大,炮弹再怎么花里胡哨,都毫无意义。 终久会有一天走上死胡同。 又是该我人前显圣了……云逍咳嗽了一声,郑重地说道:“我接下来说的,要牢牢记住,当做火器制造的挈要!” 孙元化神色变得凝重,忙拿起纸笔。 “火炮制造,以火炮口内径的尺寸为基数,按一定比例倍数设计火炮的各个部分,如炮身长、膛口外径、炮底径、弹径等。” 云逍一边说着,一边蹲到地上,用小木棍写了出来。 “比例关系如下!” “口内径为a,口壁厚=0.5a,口外径=2a。” “炮耳处壁厚=0.75a,底径=3a,弹径=a-1。” 孙元化呼吸急促,握笔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就跟《射雕英雄传》中打酱油的角色,忽然得到了《九阳真经》一样。 第543章 军工私营化? 崇祯等人伸长脖子看过来……还是不明觉厉。 孙元化的西学底子厚,又潜心学习过《初等数学》。 因此对云逍写的字母和数学符号当然不陌生,也能明白其中表达的意思。 另外他还有高超的火炮技术,很快就弄明白了其中蕴含的价值。 这就是火器制造的《道德经》啊! “好好琢磨,大明火器的未来,就要靠你了!” 云逍拍拍孙元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九阴真经》给他了,必须修炼成功,并且还要广收门徒传下去。 另外还要将火器设计,走向标准化、数字化。 尺寸规格设计思想,才是真正的划时代创举。 因此老孙任重道远。 “下官,下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孙元化颤声说道。 这一刻,他感到责任重大,使命光荣。 云逍说到这里,感觉自己被彻底榨干了,一滴都不剩了……青牛精也有极限。 众人正欲离开。 张焘忽然大声叫道:“陛下,草民有要事奏报,关系大明江山社稷,请陛下务必听草民一言!” 崇祯眉头微蹙,挥挥手。 张焘被带了过来。 他看到那三门逍遥神威炮,面露震惊之色。 接着看到火炮旁边摆放的火药包,顿时愣在那里。 丝绸! 用来包装火药的,竟然是丝绸。 丝绸是蚕丝做的,燃烧后几乎没有灰烬。 难怪,难怪炮管中没有残渣! 张焘不知道的是,这看似不起眼的做法,西洋人用了一百多年的时间才找到解决办法。 至于云真人……穿越者的事情,怎么能说是作弊? “你有何事要陈奏?居然危言耸听,说什么关系江山社稷?” 崇祯开口问道,语气漠然。 此人与西夷穿一条裤子,让崇祯很是不喜。 张焘跪奏道:“逍遥神威炮,性能冠绝当世,泰西诸国也望尘莫及,草民钦佩万分!” 崇祯微微一笑。 尽说废话,叔父的炮,还需要说? 孙元化看着张焘,心中一阵叹息。 人的命运就是如此奇妙。 自己若非是云真人当头棒喝,随后幡然醒悟。 又得到云真人的亲自指点,哪能造出世界第一等的火炮? 并且按照云真人刚才的教导,自己将成为大明火器制造的泰斗宗师,炮神! 再看看这个同门师弟。 被鬼迷了心窍,为西夷人奔走。 更为可笑的是,竟然跟云真人打赌。 结果如何? 奴隶! 下来得跟云真人说几句好话,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时张焘忽然话锋一转,说道:“陛下以为,即使有逍遥神威炮这等世界一等一的铸炮技术,以大明军器局、兵仗局目前的状况,果真能造出跟这几门样炮一般的强大火炮吗?” 崇祯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李邦华、何可纲心中一阵叹息。 这人说的一点都不错。 大明立国之初,为什么火器能够所向披靡? 而经历了两百多年的发展,火器为什么反倒成了鸡肋? 不就是因为体制的问题,导致整个军工体系崩坏? 刚刚见识了军器局的糜烂,兵仗局同样也好不到哪儿去。 即使云真人拿出铸造神器的法子,他们也能给你造成废铁。 崇祯阴沉沉地说道:“这就是你要陈奏的要事?” 张焘正要作答,王承恩如同火烧屁股一般急匆匆地赶来。 崇祯知道又出了事,不由得眉头大皱:“何事?” 王承恩跪伏在崇祯面前,“等东厂的人赶到兵仗局的时候,兵仗局掌印太监已经,已经自缢身亡!奴婢办差不力,请万岁爷惩处!” 奏完,他连连磕头。 先是军器局大使、提督太监自杀,如今又是兵仗局的掌印太监自杀。 事情虽然情有可原,可接连发生这样的丑闻,陛下肯定是异常震怒,拿东厂出气也是正常。 王承恩这个东厂厂督,也只能自认倒霉,这次恐怕吊友的交情都救不了自己。 李邦华、何可纲骇然看向云逍。 竟然又被云真人说中了! 这未卜先知的本事,简直是惊世骇俗。 张焘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果然不出所料,大明的军工体系已经彻底烂透了。 崇祯闻言大怒,正要发作时,云逍忽然咳嗽了一声。 崇祯瞬时冷静了下来。 跟叔父学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就不是那个性情急躁、多疑猜忌的崇祯皇帝。 叔父说过,凡事要看本质。 大明整个军工体系都出了问题,而不仅仅只是军器局、兵仗局的这些官员和内侍。 即使抓了这些个贪官污吏,然后一查到底,又能如何? 根本没办法扭转大明军工的糜烂局面。 迁怒于王承恩,更非明君所为,反倒让忠心之人寒心。 “此事与你无关,朕自不会处罚你。” “让东厂廉政司进驻军器局和兵仗局,并拟定一个章程,杜绝贪腐之事。” 崇祯摆摆手。 王承恩如蒙大赦,忙磕头谢恩。 然后起身站到一旁,偷偷看了一眼云逍,心中充满了感激。 还是云真人真心对老王好啊!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遇到堪比柳如是、董小宛的绝色,一定要想尽千方百计,帮云真人抱得美人归。 云真人不爱钱财权位,也就这点嗜好了。 崇祯看着张焘,沉声说道:“你有什么良策,解决军器之弊?” 张焘侃侃而谈:“万历年间军械专家赵士桢在《神器谱》第五卷中,痛陈大明军器制造之重重弊病,归纳其原因,正是由于官营。” “而在西洋诸国,火器制造归于民营,相互竞争淘汰,因此造出的枪炮无不是精品。” “因此,必须对军器制造进行改制,由官营改为民营,才是唯一出路!” 崇祯陷入沉思之中。 李邦华、何可纲等人不自觉地点点头。 张焘所言,颇有道理。 “草民以为,西夷拥有纯熟的火器制造技术,何不让他们接手军器局、兵仗局,为大明制造火器。” “如此不仅杜绝了贪腐,军器品质也有了保障,可谓是两全其美!” 张焘见崇祯已经动心,继续加大游说。 军工是国家大事,崇祯一时难以做出决定,于是看向云逍。 云逍沉声喝道:“王承恩,将此人拿下,严刑拷问!” 第544章 两家竞争,自负盈亏 众人无不愕然。 一言不合就抓人? 这好像……正是云真人的风格。 “云真人何故如此?” 张焘又惊又怒,难以置信地问道。 眼看着就要把皇帝说动。 怎么这边毫无征兆地就翻脸了? 你总要给点前奏吧? 云逍冷冷说道:“西夷狼子野心,你与他们狼狈为奸,向陛下提出这样的建议,包藏祸心,反倒问我为什么?” 张焘昂然说道:“我一心为大明江山社稷,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可昭日月。云真人所言,张焘不懂!”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草民知道云真人憎恶西夷,可也不能一竿子打倒一船人,西夷也有可取之处。云真人怎能因自己的好恶,左右朝廷大事?” 这话就明显是挑拨了。 崇祯看了王承恩一眼,漠然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拿下!” 管这个张焘是忠心,还是狼子野心。 先按照叔父说的,拿下了严刑拷问过再说。 况且这胆大包天的狂徒,胆敢挑拨朕与叔父,简直是找死! 不等王承恩动手,黄得功上前,一脚将张焘踩翻在地。 张焘兀自大叫:“云真人如此蛮横无理,怎能让人心服?” “我云逍子行事,又何须你心服?” 云逍一声嗤笑,挥挥手。 两个东厂番子上前,将张焘五花大绑起来,然后带离试炮场。 “云真人,张焘也是一时糊涂……” 张焘毕竟是师出同门,孙元化不得不开口求情。 “他不是一时糊涂,而是心变白了!” 云逍不客气地打断孙元化的话。 然后看向众人,“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太过蛮横霸道?” 你就是……何可纲等人连说不敢。 崇祯、李邦华等人,却是深知云逍不会无的放矢,这么做自有他的原因,自然不会有什么质疑。 “军工,乃国之根本,岂能握于他人之手?” “一旦军工为私人所有,后果将不堪设想!” 云逍的态度,从未有过的坚决。 此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电影《甲午风云》中,敌舰吉野号就在射程。 邓世昌大声喝问:为什么不开炮? 炮手把炮弹打开给邓世昌看。 不是没炮弹了。 是炮弹里面都是沙土,不是炸药。 抗美援朝,无良资本家供应给志愿军的低劣急救包,造成志愿军伤员致死致残。 类似的事例,举不胜举。 私企无德! 军工,是国之根本,怎能交给民营? 完全私有化的尽头,就是公器私用,军工尤其是如此。 老米的军工复合体,了解一下? 大明的军工体系糜烂,贪腐成风,这是事实。 可一旦军工私有化,所带来的贪腐,更为可怕。 军工复合体,就是一个庞大的贪腐群体。 更为恐怖的是,他们完全是合理合法的贪。 他们的运行逻辑非常简单。 军火公司出方案,军方把他送到国会要钱,最后国会盖章。 接下来军方把钱送到军火公司,军火公司把其中一部分分给国会老爷们以及军方高官。 而外围机构也很简单,就是这三大核心的润滑剂。 比如兰德公司这样的研究机构就负责贩卖焦虑,为军费找由头。 媒体负责宣传,给民众洗脑,让他们觉得拿着纳税人的钱买军火,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游说公司负责平衡各方利益,对于不太同意的议员软硬兼施,保证军费计划的顺利通过。 这是系统性的贪腐,特么的还是合理合法的,上帝来了也没用。 你说可怕不可怕? 然而最为严重的结果,还不是贪腐的问题。 庞大的利益群体,最终将凌驾于国家之上,整个国家,都要按照他们的意志来行事。 大明的军工体系,若是按照张焘所说的那样,交给西夷白皮来运作,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 耶苏会为了搞垮大明,连皇帝都敢暗害,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坐,是做不到的? 因此不管张焘是出于什么心思,都要宁错过不放过,必须予以严惩,以儆效尤。 以后不管是谁。 也无论是好心,还是恶意。 谁敢将手往军工伸,左手伸进来砍左手,右手伸进来砍右手。 云逍接着一番耐心解释,将军工民营的危害一一道出。 崇祯的脸色都吓白了。 这真的要是照张焘所说的那样去做,以后大明江山还能继续姓朱? 李邦华、何可纲等人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还是云真人有远见卓识。 否则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崇祯朝王承恩喝道:“连同那些佛朗机人一起,严刑拷问,弄清楚他们的图谋。” 王承恩立即领命而去。 孙元化在心中一声哀叹。 张焘这下子算是完了! 可这是他自作孽,又能怨的了谁? 崇祯想到军器局、兵仗局的糜烂,不禁又是一阵忧心忡忡。 “陛下勿忧。” 李邦华看了一眼云逍,然后奏道:“云真人天纵奇才,水泥公司、煤炭公司、银行,这些都是古往今来都不曾有的奇思妙想,解决了朝廷无数难题。如今军器之事,云真人肯定也有良策。” 崇祯等人纷纷看向云逍。 朱成功在后面大声说道:“没错,我师父肯定是有办法的。” 众人一阵大笑,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国姓爷有向马屁精发展的迹象啊……云逍摇头一笑,“只有民营,才能解决大明军器制造之弊?可笑之极!” “莫非已经有了良策?” 崇祯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在来试炮场的路上,我就有了一些想法。” “刚才听张焘大放厥词,想法也就成熟了许多。” 云逍自信地一笑。 民营,断不可取。 然而继续以前的旧制,大明的军工就会彻底完蛋,或者说,现在已经完了。 严查严惩? 换汤不换药,更不会有多大的作用。 反倒把原有的摊子彻底砸烂了。 “军器局和兵仗局,必须保留,绝不能裁撤。” “不过必须进行改制,彻底打破铁饭碗,改变以前由朝廷拨款,而是由两家竞争,自负盈亏!” 云逍将自己的想法徐徐道来。 第545章 优胜劣汰,百花齐放 “赵士祯说的没错,大明的军工制造,问题就在官营的体制。” “军器局和兵仗局都吃着大锅饭,干好干差都一个样,又如何能够造出精良的军器?” “反正都是朝廷拨款,又怎能不孳生贪腐?” 官营的弊端,云逍自然是十分清楚。 然而军器是国之重器,又绝不能像张焘说的那样,交由民营。 这也就成了两难。 云逍想到了后世的成飞与沈飞。 既被国家牢牢把控着,又让二者相互竞争。 有了竞争,才会有活力,才能造出精良的军器。 “何谓竞争?” “就拿这新式火炮,来打个比方。” 云逍指着三门逍遥神威炮,开始举栗子。 “比如,辽东军方需要十门逍遥神威炮,得到兵部批准,需要多少银子,由户部、工部、督察院等相关部门来审定。” “银子批下来,这个事情交给军器局,还是兵仗局来做?哪个当官的说了都不算,最终由两家的火炮质量说了算。” 听到这里,何可纲和黄得功顿时来了兴趣。 供应给辽东的军器,不光是火器,其他如盔甲、弓箭,质量差的令人发指。 辽东军士的刀剑、军器,有相当一部分是自备的。 当兵的自己带兵器参军,并非是什么稀罕事,而是基操。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军头的家丁,战斗力远胜于其他军队的原因。 因为家主给的装备好,给的银子多啊! 何可纲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个由质量说了算?” “军器局和兵仗局各自拿出样品来,交给辽东军方审验。” “军器局造的火炮质量高,订单自然是交给军器局,兵仗局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云逍的一番话,让众人恍然大悟。 崇祯笑道:“这不是跟上次股票竞拍是一个道理吗?” “正是如此!” “产品质量高的,才能拿到订单。确定由谁来做之后,辽东军方再支付一笔定金给军器局,这才开工铸炮。” “要想拿到余款,最终交付给辽东军方的火炮,必须跟样品一样高的质量,否则不光拿不到尾款,还要追究其延误军纪之责。” 何可纲抚掌赞道:“妙,此法妙极!” 孙元化问道:“那兵仗局拿不到订单,岂不是一文钱都赚不到?” “没错,这就是自负盈亏!” “军器局拿到订单,赚到银子,就可以拿钱给工匠发福利,提高待遇,工匠的积极性也就调动了起来。” “另外还可以一部分银子,用于研发改进军器,推荐给军方,获得更多的订单。” “至于拿不到订单的兵仗局,那就一文钱赚不到,只能看着军器局吃肉,自己连汤都没得喝。” “总而言之,就是打破大锅饭,让军器局和兵仗局相互竞争,最终受惠的是国家。” 云逍又是一番耐心解释。 李邦华想了想,问道:“兵仗局若是一直拿不到订单,那以后岂不是要难以为继,最终关门倒闭,到时候军器局一家独大,岂不是失去了竞争的本意?” “问得好。” 云逍点点头,“兵仗局若是不思进取,一直拿不到订单,那就会活活饿死。我就不信,一个个的大活人,还能等死不成?” 众人一阵哄笑。 关系到生死存亡。兵仗局肯定会卯起劲来提高军器的质量,以此来获取订单。 军方需要的军器,可不仅只有火炮。 从各种军器,到各种军需,种类实在不要太多。 要是兵仗局连一个订单都拿不到,那也真是该死。 不过在倒闭之前,肯定要把兵仗局首官给砍了。 “刚才只是拿火炮打个比方。” “其实,军器局和兵仗局可以各取所长,专精某一项,或是几项。” “比如军器局擅长制造火器,那就专门研发制造火器,兵仗局擅长制造冷兵器,就专门朝这个方向发展。” “除此之外,还要采取纵向竞争。” “各卫所的军器局,同样也可以研发制造军器,与京师的军器局、兵仗局进行竞争,火炮竞争不过,可以竞争火枪,鲁密铳竞争不过,可以竞争鸟铳,如此等等。” “如此一来,就会形成一个良性的竞争,最终才能优胜劣汰,出现百花齐放的局面。” 云逍侃侃而谈。 这些都是很简单的市场竞争模式,根本就不用费什么脑子。 众人陷入沉思之中。 思索良久。 李邦华又问:“就拿刚才的例子而言,若是辽东军方与军器局伙同作弊,那又该怎么办?” “首先,购买火炮的银子不经过辽东军方,而是放在户部。” “其二,最终验收火炮,由辽东军方、兵部、户部、工部等部门派员联合验收,谁签字谁负责,不仅出现问题要进行层层追责,还要定期进行审计。” “其三,也是最为重要的,要制定标准化、数据化的军器参数。某个官员说了不算,各项参数说了才算!” “就比如火炮,从射程、精准度、机动性等等方面,都要制定出详细的标准,并尽量以数据来标注,而不是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评价。” “这只是一个思路,具体怎么运作,还需要朝廷仔细斟酌。” 崇祯等人思索一会儿,纷纷开口称赞。 这么做,虽然不可能百分百杜绝贪腐,却再也不可能出现如今军器局、兵仗局的糜烂情况。 “就照此办理。” “李卿回去后,将云真人所说的,写一份折子,交给内阁商议,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 崇祯当即拍板。 同时心头一块巨石落地。 军器的事情,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还有一个问题,亟待解决。” “军器局乃是国家重要部门,大使却只是区区正九品,怎能彰显国家的重视?必须大幅提升军器局、兵仗局的规格!” 这是个大问题。 堂堂国家总装部,品级竟然只有九品,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崇祯连连点头。 云逍接着说道:“东厂廉政司和锦衣卫,也要派员进驻军器局和兵仗局,除了防止贪腐,更要严防泄密。” 以云逍的设想,以后要将军器局和兵仗局从工部剥离出来。 由朝廷成立一个专门军器委员会,统筹管理、规划军器发展。 不过要把军器局和兵仗局这两个烂摊子理顺了再说。 第546章 辞行,山东鼠疫 临走时。 云逍对孙元化又是一番叮嘱。 “不管军器局和兵仗局怎么改制,新式火炮的事情,一刻也不能耽搁。” “根据刚才说的改进意见予以改进,争取在短期内批量铸造出来。” “等天气暖和之后,建奴必定会在辽东有所动作,新式火炮要尽快装备辽东。新造出来的五门火炮,先送过去。” 孙元化连忙应承下来。 崇祯心中一紧。 叔父的预测,还从来都没出过错。 建奴肯定又要进犯大明了。 崇祯吩咐李邦华,再次提醒孙承宗和卢象升,做好应战准备。 其实根本就不用什么未卜先知。 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到,建奴必定会在辽东有大的动作。 由于没有了晋商输血,加上在朝鲜没能抢到粮食。 建奴去年冬天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军需供应也出现了严重短缺。 更为严重的是,皇太极的威信受到沉重打击。 人心散了,队伍根本没法带了。 为了转移内部矛盾,解决建奴的粮食、军需问题,建奴肯定要在辽东出兵。 离开试炮场的途中。 郑芝龙凑到云逍身旁,腆着脸说道:“犬子拜在云真人门下,末将与真人也是一家人,末将有一事相求,还望真人多加关照。” 严重鄙视走后门的……云逍警觉地问道:“什么事?” 郑芝龙嘿嘿笑道:“请云真人跟孙元化那里打个招呼,给水师量身打造个几百门新式火炮,再造几万颗新式的炮弹。” 你想上天是吧……云真人淡淡地说道:“要不要把铸炮厂,搬到泉州去?” “那敢情好……那怎么敢。” 郑芝龙连忙改口,“要不,先把水师的旗舰‘云逍子号’,先换上新式火炮,云真人你看行不?” 提到‘云逍子号’,云逍的心底就冒起一股邪火。 上次的澎湖海战,郑芝龙缴获了西班牙人的旗舰,将其命名为‘云逍子号’。 云逍都没找他要名誉损失费,这时候居然还想要新炮? 云逍道:“你跟兵部请示,获批后,再去跟孙元化商量。” 现在最为紧急的,还是辽东战场。 郑芝龙的水师论战斗力,此时在大明海域已无敌手。 装备新式火炮的事情,暂时当然轮不到水师,云逍也不会给郑芝龙开这个口子。 “末将明白了。” 郑芝龙道了声谢。 然后兴冲冲地去找李邦华。 他明白什么了……云逍愕然。 郑芝龙找到李邦华。 “水师旗舰‘云逍子号’需要更换新式火炮,云真人让末将来找大司马,还望兵部允准。” 不等李邦华回答,他又接着说道:“购买火炮的银子,由水师自筹,兵部不用掏一文钱。” 李邦华满口答应下来,让郑芝龙直接给兵部呈文便是。 云真人答应的事情,兵部哪有不同意的? 况且又不需要兵部掏银子,顺水的人情。 接着郑芝龙又找到孙元化,声称云真人安排给水师铸炮。 孙元化也是满口答应,准备从军器局和兵仗局抽调工匠,加班加点铸造新式火炮。 还没等走出试炮场,郑芝龙就把新式火炮的事情搞定了,云大真人却被蒙在鼓里。 出了试炮场。 崇祯正要上车,王承恩匆匆而至。 那些个葡萄牙人,根本不用拷问,在去往厂狱的途中随便吓唬几句,就什么都招了。 他们此行京城,打着为朝廷铸造火炮的旗号。 真实意图还真的如云逍所料,想要染指大明的军工产业,借此来大发横财,进而对大明进行商业渗透。 至于其他更深的图谋,倒是不曾有。 不是葡人不想。 而是事情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另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要与大明通商。 葡萄牙人盘算着,承揽大明对西洋诸国的贸易,大明只需要躺着赚银子就行。 看似对大明有利,实则却是狮子大张口,想垄断大明的对外贸易。 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运到南洋以及西洋诸国,那可是十几倍甚至是几十倍的暴利。 尤其是瓷器。 欧逻巴贵族为了显摆,经常在大明定制印有家族图徽的成套瓷器。 一个景德镇的瓷盘,能要一百多两银子。 这哪里是在做生意? 比抢都来钱。 葡萄牙人的算盘敲的啪啪响。 打算以略高于大明国内的价格,包揽官方商品贸易,由他们负责销往海外。 一句话,他们吃肉,大明喝汤。 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什么痴心妄想。 虽说朝廷现在实行开海政策,可多年来形成的思想观念,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 由于对海洋的畏惧和无知,绝大多数官员对海外贸易两眼一抹黑,心存排斥。 以大明官员的尿性,葡萄牙人若是大把的撒银子,贿赂朝廷官员,上下运作。 朝廷最终为了省事,还真有可能把官方对外贸易交给葡萄牙人代理。 只是葡萄牙人怎么都没有料到,一场火炮性能大比拼,让他们全都成了大明的奴隶,更别说谈什么生意了。 崇祯冷哼一声。 这些佛朗机人,还真是想屁吃呢! 有叔父在,大明还有便宜让他们可占? 崇祯立即让随行太监记下,回去让内阁派遣钦差到澳门。 做生意不是不可以。 不过要大明吃肉,佛朗机人顶多喝点汤。 要是再跟这次一样,打什么歪主意,直接推平他们在澳门的居住点,全都赶回葡萄牙去。 这些事情,自有朝廷去处置,云真人自然不会去操那个心。 回到清华园。 云逍忙碌一天,感觉十分疲惫。 他在书房中想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地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到脑袋靠在柔软之处,一双柔荑在帮他轻轻地按着脑袋。 “今天医馆没有开门?” 云逍知道是谁,挪动了一下脑袋,舒服地靠在那里,闭着眼睛问道。 身后响起程雪迎的声音:“明日要跟太医院的毕太医他们,一起前往山东青州,医馆要关门一段时日。” 云逍眉头一皱,问道:“去青州做什么?” 程雪迎答道:“那边出现了鼠疫,朝廷派太医院前去主持防控,我跟着一起去看看,今天是来跟你辞行的。” “山东鼠疫?” 云逍心中陡然一沉。 第547章 刘太妃的算计 多灾多难的大明,要是哪一年没有闹鼠疫,那才叫稀罕事。 崇祯登基之后,更是连年鼠疫,山东尤其是如此。 根据历史记载,光是崇祯一朝,山东先后爆发大规模的鼠疫就有74次之多。 并且通常是鼠疫、旱灾、蝗灾等灾害一起来。 再加上各种人祸,导致山东之地流亡载道,饿殍遍野。 此时正是春暖季节,山东出现鼠疫,再也正常不过。 云逍皱眉说道:“山东爆发鼠疫,你一个女人家去凑什么热闹?” “太医院受朝廷委派,前往青州施药救济。我也是医者,并且受云真人耳提面命,擅长鼠疫防控、救治。又怎能不去?” 程雪迎的语气极为幽怨。 女人又咋啦? 咱如今也是享誉京城的女神医! 还是云真人的……弟子。 凭啥瞧不起人? 云逍沉默了片刻,“去吧,小心点。” 程雪迎:“嗯。” 沉默良久。 程雪迎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了一句:其实我…… 云逍没能听清后面说的是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程雪迎咬咬牙,俏脸绯红,提高了声音:“其实柳小姐和董小姐会的,我也都会……” 云逍摇头道:“不,你不会。” 程雪迎哼哼道:“不会,我可以学。” 云逍说道:“柳如是的文采,董小宛的美食,那都是天分,你学不来的,专心当你的医生就是。” 程雪迎气急,手上加了几分力。 云逍重新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云真人又不是什么钢铁直男,怎么不懂程雪迎的意思? 去年她默默为水泥厂染病工人治病,云逍自然也知道。 更是清楚她的心意。 可云真人是很有原则的,未婚同居……不好。 柳如是和董小宛不同。 倒不是说她们出身青楼,就身份低贱。 而是她们的观念不同,才不会在乎什么礼教。 ……好吧,是云真人的道心不够坚定。 程雪迎出身名医世家,这种家庭出身的女子,对名节看得极重。 这要是没忍住,坏了她的名节,对她而言将是一辈子的心理负担。 还等贫道成年了再说吧! 啥,种马? 云真人是青牛精,与马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 一大早,崇祯派人来请云逍。 说是刘太妃病了,请他入宫去看看。 没有云逍相送,程雪迎心中颇为失落。 离开清华园,准备去太医院与毕荩臣等太医会合。 出门的时候,见柳如是、董小宛在门口等候。 杜大寒带着五名护卫,还有两个小婢站在后面。 程雪迎诧异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柳如是上前拉着她的手,笑吟吟地说道:“程小姐长得这么漂亮,这次出远门,有人怎么能放心的下?专门安排杜大哥他们,还有两个丫头一块陪你去青州呢!” 程雪迎的脸瞬时通红,心中却是甜滋滋。 …… 云逍来到皇宫,被带到慈宁宫。 对于刘太妃,云逍是颇为敬重的。 这是一个把任何事情都看的很淡的女人。 也正是这份淡然,才让她在皇宫里安度一生。 刘太妃其实并不是什么大毛病。 哮喘病犯了。 另外又想听云逍给她讲道经,这才专程让崇祯请云逍入宫。 云逍给刘太妃开了药。 又讲了一会儿《道德经》。 等刘太妃睡下,然后径自离开了慈宁宫。 云逍不知道的是,他前脚离开,本已熟睡的刘太妃就醒了,然后让人去请崇祯和周皇后。 刘太妃对崇祯夫妻二人有大恩,因此二人一直将其视作是祖母。 听到刘太妃有请,崇祯顿时吓了一跳。 叔父刚刚入宫看过病,现在却突然请他过去,难道是不治了? 崇祯放下手头的政务,跟周皇后一起匆匆来到慈宁宫。 刘太妃躺在床上,不时地发出呻吟。 崇祯向身边服侍的宫女沉声问道:“太妃到底是什么病,云真人怎么说的?” 宫女战战兢兢地说道:“云真人说,太妃的病没法根治,只能调养,如果继续在京城住下去,肯定会加重病情,最好是能到南方去住上一段时间。” 崇祯露出为难之色。 不管怎么说,刘太妃都是宫中的后妃,按照祖制是不能轻易出宫的。 这时,床上的刘太妃又大声呻吟起来。 周皇后心中不忍,说道:“不如就破一次例,送太妃去江南调养几个月。过些日子,叔父不是又要下江南吗,正好也有人照应。” 崇祯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谁知刘太妃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就是怕到了江南,到时候忽然有个三长两短,连个晚辈送终的都没有,唉……” 崇祯想了想,说道:“上次叔父一再叮嘱,切不可将春哥儿当囚徒一样养在皇宫里,成了‘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不如让他这次随太妃一起去江南走走。” 周皇后哪里舍得,“春哥儿才两岁……” “若是等他长大了,性子都定了,出去还有什么意义?” “再说了,有叔父在,怕什么?” 崇祯的态度十分坚决。 朱慈烺才两岁,自然历练不出什么名堂。 最主要是让他跟着叔祖,多增进感情。 以后自己不看自己这个侄儿的面前,侄孙的面子总要看吧? 一箭双雕! 此时周皇后已经显怀,行走颇为不便,没多少精力去照顾朱慈烺。 犹豫再三之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可朱慈烺年纪太小,身边总得有个人时刻照应着。 叔父日理万机,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他。 刘太妃年纪大了,把朱慈烺交给宫人,又不大放心, 这时床上的刘太妃开口了:“让懿安皇后一起,既陪了我这老婆子,又能照看太子,岂不两全其美?” 周皇后眼睛一亮:“太妃果然想的周全。” 崇祯再次眉头大皱。 皇嫂出宫去,要是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又如何对得起皇兄? 刘太妃幽幽叹道:“我这将死的老婆子,也是可怜啊……” 崇祯的脑袋大了一圈,忙道:“朕答应太妃,让皇嫂陪着太妃便是。” 刘太妃连声咳嗽。 只是崇祯和周皇后都没看到,她的一张老脸,笑得比秋菊还要灿烂几分。 第548章 金国还是以往的金国,明国已今非昔比 二月二,龙抬头。 三月三,生轩辕。 三月初三上巳节,是从古至今极其重要的节日。 这一天,不仅是祭祀人文始祖轩辕皇帝的日子。 自周朝开始,三月初三就是男女之间交游定情的日子。 因此三月三也是华.夏最古老的情人节,并且还是法定的。 不仅是汉族。 受汉人的影响,异族也有同样有这样的风俗。 皇太极接掌大汗之位后,一改其父努尔哈赤大肆压榨汉民的国策,改为怀柔、笼络。 因此汉人的节日,女真人也学着过……通古斯野人的后代,又能有什么节日。 在三月三这天,会举行隆重的上巳节活动。 然而今年的三月三,天气依然冷如寒冬,丝毫没有阳春三月的气息。 沈阳城中,冷冷清清的。 除了有几条饿得皮包骨头的野狗在大街上游荡,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 原因无他,饿的。 小冰河,可不仅只是针对大明。 对于地处苦寒之地的建奴而言,这些年更是酷寒难熬。 往年有晋商,源源不断地为建奴输送粮食,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从去年起就不同了。 就连贵族老爷们,都不得不开始省吃俭用,女真人也有很多饿肚子的。 汉民的日子就更加难熬了。 不光是饿肚子,还要被女真人堂而皇之的掠夺。 去年一个冬天下来,饿死的汉民数以万计,因为受不了压迫,举家逃往辽西的更是不计其数。 饱暖才会思淫欲。 肚子都填不饱,哪里有心思搞什么上巳节? 沈阳皇宫,崇政殿。 皇太极独坐在清冷的大殿中。 他将肥胖的身躯蜷在厚厚的貂皮大氅中,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他的心,更是跟这气候一样,哇凉哇凉的。 自五年前继承汗位以来,皇太极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这位建奴的大汗,心里苦啊! 努尔哈赤占据沈阳之后,就开始对汉人开始血腥屠戮和奴役。 纵容建奴军队,在大街上公然对汉民奸淫掳掠,将民间的金银财物攫取一空。 推行“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政策,无数汉民惨遭屠戮。 对汉人实行‘五人者抽三人为兵,有三人者抽二人’,造成十室九空的惨象。 并下令将“无谷之人”尽数屠杀。(每人有粮食六至七金斗的为“有谷之人”) 努尔哈赤临死前,特意下令屠杀一部分汉民富户。 前为“杀穷鬼”,后为“杀富户”,就是为了腾出更多土地给八旗耕种。 (后世很多人大捧老野猪皮的臭脚,真是数典忘祖,可悲可叹!) 论治国理政,皇太极远胜于努尔哈赤。 他深知,单凭女真,根本难以打败庞大的大明帝国,只能借助汉人,来打败汉人。 因此继位以来,对汉人采取‘恩养’政策。 将汉奴编为民户。 禁止诸贝勒大臣属下,私至汉官家勒索财物及进行骚扰。 善待汉官、汉儒。 一系列举措,让辽东得以迅速安定,国力也随之增强。 皇太极的地位,也日渐稳固。 可谁能想到,前年冬天的一场失败,让他五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如今的后金,可谓是内忧外患。 为了解决粮食危机,缓解八旗女真人的怨气,皇太极不得不改变国策,重新走上努尔哈赤的老路。 去年九月,皇太极在王公大臣的逼迫下,恢复了努尔哈赤时期的旧制。 先是下令汉人与女真人合户,粮食同吃,分田耕种。 啥意思? 就是将旗人分置于汉人各户之中。 由汉族男丁承担全部重体力劳动,汉族妇女则成了他们的奴婢。 原本的辽东汉人自由民,全部沦为农奴。 并实行粮食管制政策,命令汉民各家各户上报余粮,按照女真人的人口计算,一个月供奉四升粮。 这下子女真人满意了,再也不闹了。 皇太极却清楚,大金国的未来,就此彻底毁了。 最好的结局,也只是在辽东割据一方。 “遵化!” 皇太极猛地攥住拳头,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如同随时要暴起伤人的狼王。 所有的厄运,都是从遵化开始的。 遵化之战,奇袭明国失败,连长子豪格都惨死于军中。 胜败乃兵家常事。 遵化的失败,还算不得什么。 可晋商被明国一网打尽,无异于切断了金国的血管。 接着是明军在辽东的战略调整,以及东江镇兵力的加强。 明国这是要把大金国,活活困死在辽东! “大金国,又恢复到以往的大金国。然而明国,却不再是以前的明国了啊!” 皇太极一声长叹。 金国内忧外患,明国却是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尤其是明军。 从去年末到现在,明军的表现简直是判若两人。 宁锦的明军,就如同一群老鼠。 经常四处进行骚扰,等金国大军一出动,就立即缩回城池中。 还有皮岛的卢象升,让金国如芒刺在背。 更为甚者,明军竟然敢于主动出塞,攻击蒙古部落! 尤其离谱的是,去年年底的时候,蒙古扎鲁特部七千骑兵偷袭大安口关。 竟然被明国七百守军,给打败了。 最后扎鲁特部,几乎被灭族。 听到消息后,皇太极又一次吐血。 第549章 荆轲刺秦,永绝后患 扎鲁特部的公主博尔济古特氏,正是皇太极的东宫福晋,地位仅次于中宫哲哲皇后。 扎鲁特部大败的消息传到沈阳,皇太极一怒之下,将博尔济古特氏,赏给了大臣南褚。 没错,通古斯野人的后代,就是这么奇葩。 “难道是天不绝明国?” 皇太极满心颓丧,无奈地叹了一声。 这时一名大臣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皇太极露出一丝笑容,“范卿来啦?” 这位大臣,正是皇太极最为信任的汉臣范文程。 “终于有《大明日报》送来了?快快呈上!” 看到范文程手中捧着厚厚的一沓报纸,皇太极精神一振。 由于晋商被明国一网打尽,明国又起用刘兴祚执掌锦衣卫,加强了对汉奸细作的清查。 因此辽东很难得到明国内部的消息。 明国的《大明日报》,也就成了皇太极最主要的消息来源。 皇太极拿起一张报纸,细细阅读起来。 接连读了十几份报纸之后,他的面色一片惨白,口中低喃了:“大金国,大势去矣!” 由于信息渠道闭塞,范文程送来的报纸,多数是年前的。 《大明日报》上报导的消息,让皇太极震惊万分,随即心惊肉跳。 《保家卫国——朝廷隆重举行忠烈祠祭祀大典,皇帝陛下携皇后娘娘、百官拜祭大明忠烈》! 《皇帝陛下正旦前夕看望慰问京营将士及百姓向天下百姓致以新春的美好祝福》! …… 大金国正在忙着杀鸡取卵。 而明国皇帝,却是想尽千方百计,打破以往旧制,大肆收买军心、民心。 并且还在去年,推行了一系列的政改、兵改、税改等新政。 此消彼长,金国哪里还有机会,去战胜明国? “明国皇帝雄才大略,明国中兴在即,我大金国距离灭国之祸,不远矣!” 皇太极是个极有眼光的大汗。 通过报纸上的消息,就可以做出判断,如今的明国,已经不再是那个行将就木的腐朽帝国。 此时如同枯木逢春,金国想要战胜明国,希望变得微乎其微。 想想两年前,女真自白山黑水之间起事,再想想现在,皇太极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不真实。 范文程慌忙跪下劝谏:“明国气数已尽,天命必将归于大金,主子切莫因一时挫败而气馁!” 皇太极满心苦涩。 若是在两年前说这话,他深信不疑。 现如今,他却甚至,这些话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范文程继续进言:“明国之所以会有如此天翻地覆之变,并非是皇帝英明神武,更非是什么国运逆转,而是因为一人……” 皇太极目光一闪,拳头重重地捶在自己的腿上,沉声说道:“云逍子!” “遵化之败,晋商覆灭,东林党土崩瓦解,乃至明国一系列的新政,全因云逍子一人而起。” “并且此人深得明国皇帝器信赖,朝中大臣也多数是云逍子的走狗之辈,因此明国才能上下一心。” “大金国此时的生死大敌,并非是明国,而是云逍子一人而已。以大金国一国之力,难道还敌不过云逍子一人?” 范文程一番剖析。 皇太极眼眸中精光闪动,“范卿的意思是……除掉云逍子?” “主子英明!” 范文程拍了一记马屁。 “奴才以为,只要除掉云逍子,明国很快就会重新走回老路,到时候大金国不战而胜。” “云逍子虽有谪仙之名,却不过是凡胎肉体,只需遣一勇士,就可以轻易取其性命!” “好!” 皇太极抚掌大笑,一扫之前的颓废,“范卿以为,谁可以担当此重任?” “奴才深受主子隆恩,理应为主子赴汤蹈火,愿意效仿荆轲、张良,带领金国勇士前往明国,击杀云逍子,为大金除掉心腹大患!” 范文程神情决然,忠心报主之情,溢于言表。 皇太极上前扶起范文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范卿忠心,本汗甚是欣慰,然而如今辽东内忧外患,本汗需要你在身边出谋划策,更不能让你以身涉险。” 范文程顿时热泪盈眶,恨不能立即为主子去死。 皇太极思索片刻,最后做出决定:“让宁完我去,带着蒙古勇士阿里玛,另外再挑选三十名死士,务必一击而中。” 范文程道:“主子英明,有宁完我主持,蒙古勇士阿里玛出手,绝对万无一失!” 宁完我本是辽阳的边民,被后金俘虏,成为萨哈廉的包衣奴才。 皇太极听说宁完我精通文史,将他召入宫中,入值文馆,并授其为参将。 此人极有谋略,胆识过人,派他前往明国京城,刺杀云逍子,的确是再也合适不过的人选。 至于阿里玛,更是赫赫有名的蒙古勇士,还是皇太极的姨表兄弟。 阿里玛身材魁梧,膂力过人。 坊间传闻,此人有着一门绝艺。 他能够一手提溜着自己的辫子,把自己提拉起来,让身体离地片刻。 当然,这只是坊间的口耳相传,当不得真。 但从中可以看出,阿里玛的勇武之名,在辽东妇孺皆知。 去年的元宵节,皇太极率领后妃来到实胜寺(沈阳皇寺)参见庙会。 皇太极礼佛之后,欣然观看了由皇寺寺僧所演出的金刚傩舞。 看罢布扎舞蹈之后,皇太极意犹未尽,于是安排随驾武士,在皇寺山门前的空场上角力比武。 当时皇寺山门前,有两座重达千斤的石狮子,皇太极以能搬动石狮子并举过头者为胜,胜者将获得丰厚的奖励。 皇太极随行的有一位女真勇士,享有巴图鲁称号。 可即便这位勇者,面对千斤石狮,也无可奈何。 阿里玛下场,当场举起石狮子。 因此阿里玛被封为第一巴图鲁,名震辽东。 有他出手,再加上三十名女真死士,刺杀云逍子之事至少有九成把握。 毕竟云逍子不是皇帝,防卫不可能如同皇帝那样森严,总能找到找机会一击而中。 “如今我大金士气低迷,必须想方设法提振军民士气。” “本汗决定,等天气转暖之后,兴兵攻打明国宁锦防线。范卿可有良策?” 皇太极深知,如今金国面临的困境,不仅只是来自明国,还来自金国内部。 只有用一场大胜,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范文程思索片刻,奏道:“奴才以为,对宁锦防线兴兵极有必要,然而必须解决东江镇的明军,我大金才能无后顾之忧。” 提到东江镇,皇太极就是一阵头疼。 想尽千方百计,才忽悠袁崇焕,杀了毛文龙,这才敢于绕道蒙古,奇袭明国京畿。 如今明国派了一个文官卢象升驻守东江镇,比毛文龙还要难缠十倍。 实在是脑阔痛啊! 范文程说道:“主子何不派二贝勒,率兵攻打东江镇?” 皇太极一怔,随即眼睛亮了起来。 阿敏这个蠢货,皇太极从来都没把他当做真正的政敌。 谁知道去年的时候,阿敏收服了一个名为杨嗣昌的降臣。 此人为阿敏出谋划策,阴招、奇招迭出,让皇太极都疲于应付。 如今的阿敏,已经成了皇太极的心腹大患。 范文程献计让阿敏率兵攻打东江镇卢象升,正是驱虎吞狼之计。 皇太极抚掌大笑:“范卿真乃本汗之张良,就依照此计行事!” 第550章 赶煤下山,云真人又施法了 时间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就到了四月。 云逍再下江南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其实他并不怎么想去江南。 秦淮河的脂粉气息太浓,美女太多,又太热情,云真人又未成年……好吧,江南出事了。 去年返京的时候,江南很多事情还没有收尾。 江南积弊重重,上次杀的还不够狠。 云逍一旦不在了,牛鬼蛇神都有点浮躁。 近期有消息陆续传来。 江南的富绅、商帮,好了伤处忘了疼,开始蠢蠢欲动。 最让云逍担心的是李国助。 有消息称,李国助正纠集海盗,图谋着沿江进犯松江府、苏州一带。 西山岛的建设,云逍也不大放心。 因此不得不劳驾云真人,再下一趟江南。 不过在临走之前,京城中的很多事情,都要做好安排。 重点是西山煤矿和密云钢厂的建设。 接连十来天时间,云逍在工部、户部官员和钢铁公司、煤炭公司的大股东陪同下,在密云和西山奔波。 晚上还要回去劳累……春天到了,又到耕种的季节。 云真人真的是很辛苦……不说这个了,说了也无人理解云真人的苦恼。 在密云,云逍仔细审查了钢厂的发展规划。 此时钢厂还处于草创阶段。 云逍估摸着,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真正大规模生产出工业用的钢铁。 这种事情急不得。 即使云真人有‘仙法’,可要付诸于实践,也绝非易事。 过程中会碰到无数的难题,需要工匠们一个一个攻关克难。 为此钢铁公司专门制定了三年发展规划,一步一步的来。 煤炭公司却已经初见成效。 王徵机大规模投入使用煤矿。 不仅是用于抽水,另外在云真人的指导下,还用于绞盘升降机、矿井通风等方面。 矿井内部也开始使用轨道车。 煤矿的产煤量有了成倍的增长。 由于水泥厂扩建,以及对铁的需求激增,多产出的煤,根本不愁没有销路。 以前的窑工、脚夫转型的煤矿工人,也不愁没活干。 这一天。 云逍带着一帮人来到西山妙峰山的矿山上。 一行下了矿井,重点查看工人的安全防护状况。 看到的情况,让云逍放心了不少。 煤矿公司成立之初,就吸取了水泥厂以前的教训,对矿工的劳保做的十分到位。 至少在这个年代,是从未有过的。 云逍如此重视矿工的安全,有不少股东、煤炭公司管理层颇有微词。 然而云真人重视的事情,没人敢大意。 惹毛了云真人,轻则滚蛋,重则蹲大牢,哪个敢不放在心上? 回到矿井上。 云逍见一队的脚夫,正挑着沉重的担子,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挪动着朝着山下运煤。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即使轻轨修建起来,也不可能修到山上来。 修公路更不现实,最关键是上哪儿找运煤的大型车辆? 山上产出的煤,也只能靠人力朝山下运。 云逍四处看了看,陷入沉思中。 工部的官员和煤炭公司的股东、管理人员见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云真人该不会,又挑出什么毛病了吧? 煤炭公司副总经理云昊在一旁说道:“挑煤下山最是耗费人力,侄儿让人算了一下,光是这一项,一百斤煤就要耗费十五文的工钱,这要是能把这个给解决了,那可就能省上一大笔开支。” 云逍看了侄儿一眼,点点头。 如今的煤炭公司,算是官办企业。 户部占股51%,不过不参与煤炭公司的管理。 其他股份被京中的权贵瓜分了,包括皇宫的那个侄儿在内,都是真金白银买的股票。 除户部之外,最大的股东就是云昊。 他以一千多口煤窑入股,占了20%的股。 要是按照现在煤炭公司的股价,云昊也是身家百万白银的巨富了。 不过云逍没让侄儿主持管理煤炭公司。 如今煤炭公司的总经理是丘焕印,老太监升级了。 云昊当了副经理,主要是跟着学管理。 这段时间磨砺下来,大侄子的进步十分明显,居然知道怎么节约成本了。 其实云昊说的没错。 运煤下山,耗费的人力太大了。 光是人工成本,就占了总成本的两成以上。 云逍寻思了一会儿,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又云真人显圣的时间了。 “找几十个工人来。” 云逍吩咐侄儿,立即找人过来。 云昊虽然不清楚叔父要做什么,还是依言去做了。 云逍指挥工人,在靠近窑口出煤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 然后又在大坑边上,往下挖了一条沟,一直连接到山谷。 在坑和沟之间,用一排排木板挡住。 众人都是不明觉厉,面面相觑。 云真人这是闲得蛋疼? 云昊不解地问道:“叔父,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节约成本吗?” 云逍笑了笑,并未解释。 然后指挥工人,将刚从矿井中运出来煤,全都倒入大坑。 等坑里装满了煤,足足有两万斤之多。 云逍又让工人,将王徵机从矿井中抽出来的积水,直接排放到坑里。 等积水漫过坑里的煤炭之后,云逍命人直接抽调挡板。 哗! 煤炭一涌而出。 随即顺着沟流到山谷。 又顺着山谷滚滚而下,一直冲到了山脚下。 如同爆发了一场泥石流,场面蔚为壮观。 目睹如此惊人而又神奇的一幕,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 “神仙又施仙法了!” 众多工人满心敬畏,朝着云逍下跪膜拜。 那么多的煤啊! 这要是用人力挑,需要多少人,挑多久? 云真人就用了一池子的水,就直接给冲到了山底下。 这不是仙法又是什么? 云逍摆摆手,“都起来吧!” 哪有什么仙法? 原理其实再也简单不过。 也就是人工制造一场小型泥石流而已。 这个方法,甚至都不是云真人的原创。 在后世的私营煤窑,很多都是用这种方法‘赶煤’下山。 云真人只不过是剽窃……穿越者的事情,用这个词有些不大准确。 接着云逍又让工人试验了几次。 不出意外,次次成功。 “云真人真是神人!” “若非是神仙,又怎能有如此奇思妙想?” “有了如此巧妙的运煤下山之法,百斤煤炭可节省十几文钱,整个西山煤矿,又能节约多少?” …… 官员和股东们无不佩服的五体投地,就差点没跪地膜拜了。 “走吧!” 云真人对这些没水平的马屁已经免疫,朝众人挥挥手,径自朝山下走去。 第551章 刺杀云逍子 京城,西江米巷。 街北分布五军都督府、太常寺、通政使司等重要衙门。 曾经煊赫一时的锦衣卫镇抚司衙门,也设在这里。 指挥使刘兴祚正在签押房中,仔细阅读着新送来的情报。 如今的锦衣卫,职能已经有了巨大的改变,以刺探收集军情、缉捕奸细为主。 刘兴祚利用一年的时间,凭借自己对辽东的熟悉和人脉,建立起一张庞大的情报网。 他自己甚至数次亲自伪装进入辽东,联络旧部。 如今锦衣卫对辽东建奴的动向,不能说是一目了然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每天刘兴祚都要从大量的信息中,排查出有用的情报,然后做出相应的决断。 “嗯?” 刘兴祚翻阅到一条情报,瞳孔倏地凝固。 奴酋派遣汉臣宁完我、巴图鲁阿里玛,以及死士若干,于三月初秘密进入草原。 动向不明,意图待查。 刘兴祚立即从这条情报中嗅出了危机。 他是个警觉性极高的人,否则他活不到现在。 宁完我、阿里玛,这两个人他都认识。 一个是皇太极极为信任的汉奸。 另外一人,堪称是建奴第一高手。 他们带着死士,去蒙古做什么? “宁完我等人进入草原,是打算绕道草原,进入大明。” “他们要做什么?” 刘兴祚眉头紧皱。 其实不难推测建奴的意图。 刺杀大明要员! 他们的目标人物会是谁,却有些难以猜测。 不过不管建奴的目标是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刘兴祚就欲安排人,立即在京城搜查建奴奸细。 一名锦衣卫小旗快步走进签押房,将一个蜡丸放在桌上。 “辽东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来自沈阳大掌柜!” 刘兴祚神色一变。 所谓的沈阳大掌柜,是刘兴祚给杨嗣昌编的假名字。 杨嗣昌奉命投靠阿敏的事情,是高度机密,只有寥寥数人知晓。 锦衣卫中,也只有刘兴祚和宁锦的锦衣卫负责人知道。 并且杨嗣昌的作用,并非是细作,而是‘辅佐’阿敏。 为了防止暴露,若非是十万火急,他绝不会冒险传递情报。 这份情报转自辽东锦衣卫,由于飞鸽传书不安全,因此用的八百里加急。 刘兴祚捏碎蜡丸,一个小小的纸卷露了出来。 建奴将于四月中旬,兵分两路进犯大明。 一路为皇太极亲自领兵,攻打宁锦防线。 另一路,则是由阿敏领军攻打皮岛。 刘兴祚接着看下去,瞳孔猛地一缩:“刺杀云真人!” 情报中透露,宁完我、阿里玛于三月初绕道蒙古,进入大明,目的正是要刺杀大真人云逍子。 因为事情被皇太极列为头等机密,杨嗣昌也是前不久才获知消息。 刘兴祚神色大变,立即将当值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叫来。 “查看云真人的日程,今天是否外出?” 因为云逍的身份特殊而又重要,除了有自己的贴身护卫之外,崇祯特意安排锦衣卫负责他的安全。 因此他的行程每天锦衣卫都会报备,以应对紧急状况。 指挥佥事答道:“云真人近日在西山查看煤矿,今天去了妙峰山。” 刘兴祚顿时坐不住了,问道:“哪个随行保护?” “副千户高文采,带着一百多兄弟。” “走,去西山!” 一边大步朝外走去,一边吩咐下去。 “传令,镇抚司内所有锦衣卫,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全部前往西山。” “将消息送呈陛下,请求调动京营兵马。另外,让东厂、五城兵马司配合,全城搜捕建奴刺客!” 虽说这次云真人只是有遇刺的可能性,刘兴祚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于私,云真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 若不是云真人,自己此时还在辽东坐冷板凳。 于公,云真人就是大明的擎天之柱,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他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即使是死一百次都难以赎罪。 片刻后。 一百多锦衣卫缇骑,自镇抚司中飞驰而出,直奔城外而去。 …… 云逍一行下了妙峰山。 沿途都能看到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 这是在修建从山里到山外的轻轨。 计划用半年的时间,修通从西山到阜成门的轻轨,解决京城百姓用煤的问题。 等轻轨贯通之后,运输成本将会大幅缩减。 京城煤炭的价格,将会下降三成。 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云逍没有停留,步行来到煤栈。 这里作为矿山到山外的中转站,现在已经迅速成为了一座繁华小镇。 与以往相比,煤栈少了衣衫褴褛的流民,却多了很多身穿灰色矿工服的工人。 牙行也不见了踪影,倒是多出了不少商铺。 原因很简单,以前的窑工、流民,如今都摇身一变成了矿工。 身上有了闲钱,也就有了购买能力,商家自然而然地朝这边赶。 甚至还新开了几家窑子……矿工们也是有需求的。 云逍行走在街道上。 路边有一排露天的摊位,向往来的矿工售卖吃食。 一个卖羊肉汤的摊位旁,十几名工人每人端着一个大海碗,一边喝着汤,一边打屁聊天。 “乙邦才,你这一毛不拔的琉璃公鸡,今天怎么发了大狠,舍得请咱们喝羊肉汤?” “开年的时候,这小子家里添了一个大胖小子,都没舍得请咱们喝口水,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们还不知道?这小子马上就要升窑长了,负责一口窑呢,手底下管着百十来号人,每个月工钱也要高出五分银子。” …… 乙邦才笑眯眯地喝着羊肉汤。 如今成了煤炭公司的工人,不光工钱给的高,各种福利、劳保,以前做梦都想不到。 今年一开年,老婆生了个儿子。 母亲的眼睛也治好了。 是请城里的女神医程大夫给看的。 听说她是云神仙的徒弟,身上沾有仙气,医术简直是神了。 乙邦才由于干活儿肯出力,又被提成了窑长。 这日子眼看着就红火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如今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 为此专门专门花了三十文钱,请了一幅云真人的画像,供在家里的神龛上。 每天出门前都要拜上一次。 第552章 仗义多是屠狗辈 “你们说说看,这世道,怎么就变的这么快?” “是啊,去年的时候,咱们还吃了上顿没下顿,过得跟牲口一样的日子。今年怎么就突然掉蜜罐里了?” “往年的时候,就是过年,也沾不到一点荤腥,平时连羊尿都没得喝,还指望能喝羊肉汤?” “还能是咋回事,老天爷开眼了呗!” …… “老天爷开眼?” 乙邦才一声冷笑。 “这都是神仙的恩德,关老天爷什么事?” “老家青州闹蝗灾,不知道饿死了多少人。老天爷什么时候睁眼看过?” 乙邦才忍不住开口驳斥。 “就是这么回事呢!” “邦才说的没错,咱们身上穿的,拿的工钱,全都是云神仙赏的,跟老天爷可没多大关系。” “要是哪次能见到云神仙,给他老人家磕个头,这心里面也就能多少踏实一些。” 正议论间。 一群人朝这边走过来。 乙邦才一眼看见为首的那名年轻道士,顿时满脸难以置信。 边上一名工人笑道:“乙邦才,你莫不是中邪了?” “神仙!” “给咱们好日子的云神仙来了!” 乙邦才激动地说道。 然后将手里的大海碗放到脚边,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 他无缘见云真人仙颜,却见过画像。 虽然云真人比画像上更要俊俏,却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哪来的神仙?” “闭嘴,是活神仙云逍子!” “我的老天,竟然真的是云神仙!” 其他工人也都纷纷跟着跪下。 云逍见状,不由得眉头大皱。 他从来不向别人下跪,更不喜欢别人给自己下跪。 见到下跪的人,不仅没有丝毫优越感,反倒觉得瘆得慌。 倒不是矫情,后世的人碰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是这么个感觉……除了那些前呼后拥、威风八面的一类人。 “不要跪,都起来!” 云逍赶忙朝乙邦才等人挥挥手。 这时一队脚夫挑着沉重的煤挑子,从一旁经过。 为首的脚夫在经过云逍身边时,忽然一个趔趄,一头扑倒在地上,担子里的煤撒了一地。 云逍条件反射地向前避开。 后面的官员、股东以及护卫,也都下意识地向后退却。 “没伤着吧!” 云逍上前,准备去扶那脚夫。 刚刚靠近,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脚下不露痕迹地向后移动。 这个脚夫,有问题! 此人生的牛高马大,足有一米九。 并且身材异常魁梧,这样的体型,可不是寻常脚夫能有的。 这还不是重点。 这脚夫身上穿着流民的服饰,而不是煤炭公司给矿工统一定制的工作服。 后面的十几个脚夫,都是如此。 此人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脸上满是煤灰。 然而脖子露出的一截,却是十分白净。 另外云逍还从他的身上,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膻气息。 这是常年吃牛羊肉,又不洗澡,才会有的体味。 煤矿的工人常年不洗澡倒是有可能,可哪里有钱常年吃荤腥? 可以断定,此人要么是女真鞑子,要么是蒙古人。 当初认出鳌拜,就是通过体味,这一点绝对不会错。 不光是云逍看出了问题。 一名身穿便服的锦衣卫也发现了异常,大声喝道:“云真人,后退!” 声音一出口,这人立即持刀直扑那名脚夫而去。 此人正是锦衣卫副千户高文采。 此次云逍出行,由他率领一百锦衣卫随行保护。 那身材高大的脚夫,正是建奴第一勇士阿里玛。 他见自己败露,毫不犹豫地抄起地上的扁担,直接无视从一侧杀来的高文采,用扁担猛地砸向云逍。 眼看高文采就要一刀劈在阿里玛身上,又是一名脚夫从斜刺里杀出,用扁担将刀挡住。 呼! 阿里玛挥动扁,担向云逍迎头砸落。 扁担黑漆漆的,异常沉重,竟是用铁铸的。 并且阿里玛的力量大的出奇,这下子要是砸中了,一块铁板也能被砸变形。 云逍向后急退。 这时一个海碗朝着阿里玛迎面飞来。 他浑然不顾,任由海碗连同里面滚烫的羊肉汤砸在脸上,直扑云逍而去。 不过阿里玛还是受到了干扰,手中的扁担偏离了目标,速度也缓了下来。 云逍趁机向旁边让开,铁扁担擦身落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阿里玛反应极快,一击不中后,随即抡起铁扁担顺势横扫出去。 这次云逍再也无法躲避。 嘭! 一道身影奋力扑过来,挡在云逍身前。 扁担横扫在他的后背上,发出一声闷响,如中败革。 这人一个趔趄,扑在云逍身上。 然后‘哇’的一下,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溅在云逍脸上。 正是乙邦才。 云逍见挺身相救的人,正是之前向自己下跪的工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句话。 仗义多是屠狗辈! 云逍的护卫,以及四周装扮成百姓的锦衣卫,纷纷朝这边杀来。 伪装成脚夫的刺客,另外还有隐藏在街道两侧的十几名刺客,也都不顾一切杀向云逍。 这些刺客个个都是身手不凡,并且悍不畏死。 加上煤栈的街道狭窄,护卫和锦衣卫的人数虽然众多,一时竟是被刺客挡住,救援不及。 阿里玛一招失手,毫不迟疑地丢下扁担,解开衣袍,抽出贴身隐藏的弯刀,大步朝云逍而来。 跟乙邦才一起喝羊肉汤的矿工,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无不吓得两腿发软。 “云神仙,快走!” 乙邦才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挡在云逍身前。 刚才挨了阿里玛一记重击,此时竟然还能动弹,让阿里玛也是一怔。 随即用生硬的汉话赞了一句:“明狗中竟然还有这等汉子!” “狗鞑子!” 乙邦才吐出一口带着血水的吐沫,满脸鄙夷地看着阿里玛。 “明狗,你找死!” 机会稍纵即逝,阿里玛哪里敢继续废话,大步跨出,手中弯刀当头劈下。 看上去已是强弩之末的乙邦才,突然一只脚猛地蹬地,身体如离弦之箭般扑出去。 阿里玛牛高马大,更没有料到乙邦才竟然如此勇猛。 猝不及防之下,不等弯刀落下,竟被乙邦才一头撞入怀中。 阿里玛脚下向后退了一步,险些被扑倒。 他又惊又怒,用刀柄猛砸乙邦才的后背。 乙邦才双手死命抱住阿里玛的腰,口中一边吐血,一边奋力嘶吼:“云神仙,快走啊!” 第553章 为云真人死,值! 此时煤栈已经乱成一团。 女真死士悍不畏死,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死为何物。 云逍的护卫以及锦衣卫,也许身手比不上这些死士,却同样也是奋不顾身。 一个个眼睛都杀红了,甚至有人不惜以身挡刀,以命换命。 在他们心目中,云真人就是天。 云真人一旦有事,大明的天都塌了。 此时不拼命,更待何时? 转瞬间,就有过半的死士被杀。 自煤栈之外,远远传来轰隆马蹄声。 阿里玛又急又怒。 好不容易才抓住刺杀云逍子的机会。 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矿工给延误了,未能在第一时间击杀目标。 简直是奇耻大辱! 并且阿里玛深知,此次所肩负的使命,是何等重要。 临行时,皇太极曾亲口对他说:刺杀成败于否,关系到金国的兴衰存亡! 若是失败…… 金国亡不亡,关自己这个蒙古人鸟事。 可要是失败了,回去等待自己的,将是生不如死。 并且连他的家人,也无法幸免。 “去死!” 阿里玛被乙邦才死死抱住,弯刀难以施展。 于是他用另一只手,如同重锤一般,猛击乙邦才头部。 乙邦才本来就是身受重伤。 此时再次受到重击,脑袋一阵晕眩,双臂跟着一松。 阿里玛单手抓住他的后颈,随手丢了出去。 然后看都没看乙邦才一眼,直接朝云逍杀来。 他恨不能将这个可恨的矿工碎尸万段,可眼下哪里有那个时间? 这时高文采和一名锦衣卫,终于摆脱死士的纠缠,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阿里玛挥刀斩向正面冲来的锦衣卫。 锦衣卫挺身而上,举刀格挡。 谁知阿里玛的力量大的出奇,手中弯刀将绣春刀震飞后,依然余威不衰,砍在在锦衣卫的胸膛上。 从左侧杀来的高文采却是一击得手,绣春刀砍在阿里玛的肩膀上,直入骨头。 阿里玛竟是没有痛感一般,反手抓住高文采的手腕,然后猛地一抖。 咔嚓! 高文采的胳膊断裂。 接着被一股巨力抛了出去。 高文采是锦衣卫中排得上号的高手,竟然也难挡阿里玛的一击。 建奴第一巴图鲁,凶悍如斯! 阿里玛回过头,看到云逍依然还在那里,并没有想要逃走的意思。 他的身前,站着十几名矿工。 有人拎着铁镐,有的却是赤手空拳。 阿尼玛发现,这些矿工,多数都是两腿颤颤,显然是内心恐惧之极。 然而却个个都是满脸决然,毫无退缩之意。 这就神奇了! 阿里玛举起弯刀,喝道:“你们,一群贱民,为什么,要为他而死!” 一名工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咱们命贱如狗,云真人给咱们吃,给咱们穿,他还把咱们当人看!” “为云真人死,值!” “今天死在这里,还能进忠烈祠,太特么的值了!” “有云真人在,我一家子就有活路,我死了也不打紧!” …… 阿里玛惊怒交集,狰狞地喝道:“你们死,妖道,也必须死!” “让开!” 云逍迈步从后面走了出来。 在工人前面从容站定,双手负在身后,神情淡然,举止从容。 仿佛不是身处险地,面临生死之危,而是上巳节时郊游踏青。 阿里玛一阵错愕,随即放声大笑。 他紧接着大步上前,就要一刀将这装十三的道士斩杀。 这时忽然感到脚下一沉。 阿里玛下意识低头看去,竟又是之前那个矿工,双手抱住他的右脚。 阿里玛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明国人,今天是中了什么邪? 怎么一个个都不怕死? 此时大批锦衣卫缇骑已经冲入煤栈。 阿里玛顾不得去杀乙邦才,迈动脚步,拖着乙邦才朝着云逍走去。 乙邦才大叫:“快走!” “云真人,小心!” 高文采奋身上前。 后面的工人也向阿里玛冲出。 “你,可以去死了!” 云逍伸出右手,指向阿里玛,眸子里一片冰冷。 阿里玛狂笑:“你打算用仙法杀我吗?” 话音未落。 砰! 云逍宽大的道袍衣袖中,传出一声枪响。 云真人不会仙法,却有火枪! 两人相距不过四五步的距离。 云逍的枪法再烂,也没有打不中的道理。 加上阿里玛被乙邦才死死抱住,行动困难。 这一枪不偏不倚,正中阿里玛的额头。 他的脑袋一歪,竟然没有倒地。 此人应该是练过硬气功之类的外门工夫。 加上火枪的威力有限,弹丸只是嵌入额骨,并未射入脑内。 不过他毕竟是血肉之躯,头部中弹后,眼前一黑,身形摇摇欲坠。 这时高文采再次扑来。 他高高跃起,单手握住卡在阿里玛肩头的绣春刀,然后猛地往下一拉。 阿里玛的左臂被生生卸下。 剧痛之下,他发出一声野兽一般的惨叫。 与此同时,云逍丢下火枪,从一名工人手中抢过铁镐。 紧接着一步跨出,铁镐尖端猛击阿里玛的太阳穴。 这建奴的巴图鲁,毕竟不是刀枪不入,当场脑浆崩裂,轰然倒地。 乙邦才咧嘴一笑,然后脑袋一歪,昏厥了过去。 工人们兴奋地叫嚷起来。 残存的七八个女真死士见状,舍弃对手,不顾一切地朝云逍冲来。 锦衣卫哪里还会给他们机会? 不惜代价,将他们死死缠住。 更多的锦衣卫冲过来,将云逍团团护住。 刘兴祚也带着锦衣卫缇骑杀到。 战马奔驰间,刘兴祚连放三箭,接连射倒三名死士。 后面的锦衣卫缇骑纵马冲过来,很快就将剩下的死士镇压。 云逍丢下铁镐,上前查看乙邦才的伤势。 乙邦才接连受到重创,此时已经是奄奄一息。 云逍试图将他跟阿里玛的尸体分开。 谁知乙邦才的双手,却死死地攥着阿里玛的脚,竟是无法掰开。 刘兴祚匆匆赶到,单膝跪地:“锦衣卫护卫不周,末将又救护来迟,罪该万死!” 云逍沉声说道:“救人!” 、刘兴祚立即招呼手下,上前紧急救治乙邦才。 一名工人将火枪拾起来,交给云逍。 “汤若望,我谢你了啊!” 云逍心中叹了一声,收起火枪,藏入衣袖中。 汤若望第一次拜会云逍的时候,曾送了他两支西洋短筒燧发火枪。 云逍自知仇家众多,因此随时携带一只在身边……韦小宝就是这么做的。 没想到这次竟然派上了大用处。 不得不感谢汤若望。 接着云逍看到昏迷不醒的乙邦才。 又看到死伤惨重的锦衣卫、护卫和矿工。 他在心中默默说道:“如此大明,如此百姓,值得我倾毕生之力!” 第554章 全城搜捕,风声鹤唳 养心殿。 “建奴刺客潜入京城,锦衣卫、东厂事先竟然一无所知!” “一百多锦衣卫好手,竟然还被刺客近身,险些置云逍子于生死之地!” “王承恩,你的厂督,是云逍子举荐的。刘兴祚,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是云真人向朕力荐。” “亏得云逍子对你们二人如此器重,你们却视他的安危为儿戏,你们有何面目再去见他?” “多亏苍天庇佑,今日云逍子若是有丝毫差池,诛了你们九族,也难以弥补!” 崇祯的咆哮声不断从殿内传出。 殿外的宫人、侍卫,无不心惊胆战,瑟瑟发抖。 宫殿内,王承恩和刘兴祚正在承受崇祯的雷霆之怒。 二人跪伏在地上,额头贴在地上,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他们不是因为害怕崇祯降罪于自己,而是因为后怕和愧疚。 太险了! 若不是那个名叫乙邦才的矿工,死命拖住刺客,这次云真人就遭遇不测了。 其实凭心而论,这次云逍遇刺,并非全部都是二人的责任。 尤其是王承恩。 东厂本就不负责这档子事情。 可二人却依然自责万分。 要是云真人真的遭遇不测,即使皇帝不杀他们,自己也愧对大明,愧对天下人。 抛开云真人对自己的大恩且不说。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云真人对大明的重要性,甚至要胜过皇帝。 皇帝没了,可以换一个。 可云真人却是无可替代的啊! 刘兴祚颤声说道:“因臣的疏忽,险些酿成大祸,请陛下降罪!” 王承恩跟着说道:“奴婢疏于云真人保护,罪该万死,请万岁爷降罪!” “哼!” 崇祯冷哼一声。 “追责的事情,暂且不论。” “宁完我和五名刺客尚未落网,他们势必还会设法行刺云逍子。限你们三天之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再有任何纰漏,不必来见朕,鸩酒,白绫,还是刀斧,自己去选一样!” 崇祯这次真的是怒了。 幸好叔父没事!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光是这两个人头不保。 此时京城中,肯定是血流成河。 万幸,皇天庇护! “臣(奴婢)领旨!” 王承恩和刘兴祚磕头谢恩,然后起身退出养心殿。 崇祯让人去叫来周皇后,换上常服出宫,前往清华园探望。 …… 当日,京城大搜。 锦衣卫、东厂、刑部以及五城兵马司的人,几乎倾巢出动,四处搜查可疑人员。 整个京城都是风声鹤唳。 东城,万胜楼。 这里是一座戏楼。 前来听戏的,多数是普通百姓。 花个几文钱,泡上一大碗茶,听着南曲,能磨上大半天。 以往这个时候,戏楼中已经是人满为患。 此时却只有十来个客人,看上去稀稀落落的,显得十分冷清。 客人们正喝着茶,看着戏。 一队凶神恶煞一般的官差来到戏楼,挨个盘查客人。 盘问到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客人。 这客人二十五六的年纪,颧骨突出,眼窝深凹,眼睛像鹰,鼻子如蝎,相貌与汉人大不相同。 官差们全都握住刀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领头的官差问道:“姓名,哪里人氏,到京城做什么?路引拿出来查验!” “李自成,甘州总兵杨肇基帐下把总,这位是在下的侄儿李过,奉军令入京到兵部公干。” 客人不卑不亢地答道。 然后取出自己和同伴的路引以及官文,交给官差。 领头的官差仔细查验了一番,又询问了一大通,这才作罢。 接着官差们又将戏楼从里到外搜了个遍,才匆匆而去。 李自成收起路引和公文,不解地边上的客人问道:“今天这已经是碰到第三回了,京里这是出什么事了?” “你居然还不知道?” 边上的一名客人说道,“大真人云逍子遇刺了!” “云逍子?” 李自成一愣,“云逍子是谁?” “你连云逍子都不知道?” 周围的客人像是看怪物一般,诧异地看着李自成。 一人说道:“你该不会真的是建奴的奸细吧?” 李自成讪讪笑道:“在下一直在甘州军中效力,这还是第一次进京,不曾听过云真人的威名。” 一名客人眉飞色舞地将云逍子的身份,以及种种事迹,向李自成说了。 当然了,客人所说的这些,都是充满了玄幻色彩。 李自成惊呆了:“咱大明,竟然出了这么一位神仙?” 李自成身边的李过问道:“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行刺云逍子?” “除了天杀的建奴鞑子,还能有谁?” “狗日的鞑子,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咱大明有了云真人,鞑子的日子越发的不过好了,想着法子要除掉这个眼中钉呢!” …… 李过担心地问道:“云真人没事吧?” “开什么玩笑?” 一名客人一声嗤笑,“云真人是什么人?那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几个狗子,也能伤的到他?” 边上一人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表舅妈的表侄子,当时就在妙峰山煤栈,当时的事情,他看的清清楚楚。” 这人的一番话,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刺客有三百多人,领头的是一个会妖法的建奴和尚,此人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力大无穷。” 这人眉飞色舞地说着,吐沫星子乱飞,说的比那戏文还要精彩。 客人们却听得津津有味。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建奴妖僧肆意猖狂,云真人伸出一根手指,朝他轻轻一点。” “那妖僧的脑门子上,立马多出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当场绝命!” “云真人的这一手,可是有个说法,那叫……一阳指!” …… 李自成和李过相视一笑。 这也吹的太离谱了! 有客人不解地问道:“刺客不都被杀了吗,怎么还满京城的抓人?” “听说有个叫宁完我的汉奸,带着五个建奴刺客,就躲在京城里。” “谁要是抓住了他们,可就发大财了,锦衣卫开出的赏格,足足五万两银子呢!” 客人们一片哗然。 一名客人愤愤地数道:“我要是知道那些刺客藏在哪儿,豁出这条命,也要宰了他们!” 第555章 想从良的李自成 李自成暗自冷笑。 李过忍不住嘲笑道:“这位老兄,银子再好,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被建奴派来刺杀云逍子,那些刺客肯定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像刚才开口说话的这个客人,瘦的跟猴儿似的,一个刺客能他打一百个。 居然想去杀刺客拿悬赏? 送人头的吧! “你以为咱是为了赏格?咱是冲着报恩去的!” 那客人拍着胸脯说道,“要是能杀了刺杀云真人的鞑子,搭上咱这条命都成!” 李自成目光一闪,问道:“云逍子值得你去卖命?” “咱是天启年从山西逃难过来的,前几年,就靠在京城里打短工过活,连自己的肚皮都填不饱,哪里有闲钱到这儿来喝茶听戏?” “去年咱去了云真人办的煤球厂做工,这才是一年的工夫,不光是吃穿不愁了,还娶了老婆。” “咱虽然是个蠢人,却也知道这日子是怎么来的。狗鞑子敢对咱的恩人下手,要是知道那些个刺客藏在哪儿,咱豁出这条命,也要跟他们拼一拼!” “当然了,要是能拿到五万两银子,那肯定也是好事,谁嫌银子多了咬手呢?” 那客人的一番话,引起了其他客人的共鸣,纷纷议论起来。 “别的不说,就拿朝廷免了三饷这件事,咱大明,哪个平头百姓没受恩惠?这恩惠,可是云真人给的!” “云真人办的煤球厂,水泥厂,还有正在新建的煤炭公司、钢铁公司,你知道养活了多少人?要不是云真人,这些人最终要饿死大半,死了都没人收尸!” “如今正在修建从西山到京城的铁轨……外乡人,知道什么是铁轨吗?那可是个稀罕东西,有了那东西,以后就不用人挑煤到城里了,城里的煤价会降三成,一天下来,每家要省多少煤钱?” …… 李自成和李过听得瞠目结舌。 他们在说啥子? 这说的,真的是大明? 二人联想到米脂老家饿殍遍地的场景。 又想到在甘州边军中,过得跟牛马一样的日子。 只觉得这些人像是在说天书一样。 一人问道:“你也是军中的军爷,难道还不知道云真人的好?” 李自成眉头一皱,“云真人对边军有何好处?” 那人说道:“如今当兵的,可不同以往了,不光是能足额拿到饷银,要是为国战死了,还能入忠烈祠享受大明香火,家里头还有各种优抚。这可是云真人提出来的,你们居然不知道?” 李自成和李过面面相觑。 他们二人此次入京,又哪里是奉军令到兵部办事? 去年九月,他们就离开了甘州边军,自然也不知道军中发生的事情。 李自成本名李洪基,本是一名驿卒,因丢失公文被裁撤。 后来又因缴不起欠债,戴枷拷打,被亲友救出后,杀死债主艾诏。 接着,又杀了绿了他的老婆。 两条人命在身,改名为李自成,同侄儿李过于崇祯二年到甘州投军。 因为李自成孔武有力,又精通枪棒,被提升为把总,日子也算是过得去。 去年九月的时候,参将王国奉命带军移防。 途中士兵们要求先发饷,王国却克扣军饷不发。 惹毛的士兵,把王国和当地县令都杀了。 李自成只是一个低级军官,也被裹挟着参加了这次兵变,抢了王国的参将印信和一笔银钱,然后逃出甘州。 他本打算返回陕西,投靠舅父高迎祥。 谁知在途中得知,如今陕西的民乱已经渐渐平息,造反根本没前途。 高迎祥也带着手下逃离了陕西,渡过黄河去了山西。 此时李自成已经铁了心要造反,于是带着侄儿赶往山西。 不曾想,山西也不好混。 高迎祥被大同总兵赵率教打得溃不成军,带着百十来个人,逃进了太行山当野人。 李自成无处可去,于是随着流民一起,来到了京城。 好在他用手中的印信伪造了路引、官文,一路上遇到盘查,也能轻松糊弄过去,竟是被他混到了京城。 “如今当兵的,可是了不得啊!” “去年的时候,一个礼部的文官,在大街上遇到几个辽东来的军士。” “这文官在军士面前耍官威,结果被云真人给撞见了,让那文官在大街上跪了三天三夜,然后将他赶到辽东军中去效力了。” 听到这里,李自成与李过都懵了。 甘州地处边关,天高皇帝远,消息闭塞。 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早知如此,还兵变个毛啊! 可现在从良,也来不及了啊! “多谢几位解惑,在下还有事情要办,告辞!” 李自成放下茶碗,朝李过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朝外面走去。 出了戏楼。 李过忍不住问道:“叔,那些百姓说的,该不会都是真的吧?” “多半是真的了!” 李自成叹了一声,“若是咱早几个月遇到这样的好事,咱们又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都是那狗日的王国给逼得!” 李过恨恨地说道,“叔,咱们下来该往哪儿去?” “我在陕西背了两条人命,又在甘州杀官兵变,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 “可如今这世道,看样子是越变越好了,造反又能有什么出路?” 李自成无奈苦笑。 没有人天生就是反贼。 要不是被逼到绝路,哪个去干那掉脑袋的事情? 在米脂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高迎祥就曾经专门派人去拉李自成入伙。 可李自成却选择了投军。 在甘州边军中,高迎祥第二次让人找他,还是被他拒绝。 如今回不去,又无路可走,李自成左右为难。 想了想,李自成道:“城里盘查的紧,弄不好就露了底,还是出城去,先找个能糊口的事情做。” 李过说道:“要是能撞上那几个建奴刺客,那可就发了!” “咱叔侄这运气,都跟那黑锅底一样,能碰上那样的好运气?” 李自成摇头苦笑。 以云逍子的权势,抓住那些个建奴刺客,自然是泼天的功劳。 以前杀人、兵变的罪,说不定真能给免了。 可那也要有那个运气才成啊! 二人出了城,朝着西山走去。 那里有煤矿公司,看他们还招不招人。 走到卢沟桥的时候,一队骑士从后面飞驰而来。 李自成和李过慌忙让到一旁,那队骑士策马而过 看到马背上的人,二人都是一愣。 刚才过去的那些人,竟然全都是和尚。 李自成眼眸中闪出一抹精光:“这些和尚有问题!” 第556章 江湖追杀令? 李过不解地问道:“叔,这些和尚哪里有问题?” 李自成反问道:“你见过骑马的和尚?” 老朱是个十分讲究的人,官员、百姓骑马坐轿,都有严格的规定。 僧人的戒律更是十分严格。 出家人和受菩萨戒的俗家人,是不能骑马的……因为马也是众生之一。 并且按照老朱的规定,御史老爷出门都必须骑驴。 和尚哪有资格骑马? 到如今,虽然没人在意这个,可骑马的和尚却还是十分少见。 可不像后世,和尚连公司都能开,至于深入虎穴给失足女开光的事情,更不是什么稀罕事。 李过笑道:“说不定人家有什么急事呢……没准是尼姑被人抢了。” “和尚的身上,都有股子檀香味,而这些个和尚的身上,非但没有这个味儿,反倒是有酒气。” “并且这些个和尚,个个都是身强体壮,常年吃素的和尚,哪有这么壮实?” 李自成小时候曾被舍入寺庙当和尚,名黄来僧,所以这方面很内行。 李过这才不得不信,接着却疑惑地说道:“照叔这么说,这些和尚的确是有问题。可关咱们什么事?” “蠢东西!” 李自成抬脚照着李过屁股就是一下。 “建奴的头发,都剃成金钱鼠尾巴,他们要想伪装成明国人混入京城,头发这一关就过不去。” “刚才过去的和尚,正是刚刚剃度不久的。” 李自成极为精明,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和尚的种种可疑之处。 李过顿时恍然大悟,当即振奋起来:“叔的意思是说,这些和尚,就是建奴的刺客伪装的?” “八成是的!” “咱们叔侄俩能不能洗清罪名,飞黄腾达,就靠这些鞑子了!” 李自成兴奋地搓着手。 然后二人循着和尚去的方向,发足狂奔而去。 那些和尚骑着马,李自成和李过两条腿,怎么也追不上四条腿。 追了一会儿,就把那帮和尚给追丢了。 二人又咬着牙,认准一个方向穷追下去。 天快黑的时候,叔侄俩来到一个岔路口。 这下子没法子继续往下追了。 眼睁睁地看着一场富贵,就这么擦身而过,二人都是十分沮丧。 叔侄俩追了这一路,此时已是饥肠辘辘,于是取出干粮,就地解决肚子的问题。 没吃上几口,李自成忽然停住动作,说道:“有马蹄声,去树上看看!” 李过爬上路旁的一棵树,举目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跳了下来。 “和尚,是那帮和尚!” “他们正在追两个人!” 李过异常兴奋,没想到竟然有遇到了那帮跟丢的和尚。 李自成问道:“和尚有多少人?” 李过答道:“太远了,看不大清,约莫十几人!” “快,快躲起来!” 李自成不假思索地拉着李过,闪身躲到路边的草丛中。 他虽然胆大而又凶悍,武艺过人。 然而他还没有自大到,凭叔侄二人之力,能对付十几个建奴刺客。 这里地处荒山野岭,路边全都是一人多高荒草。 此时天色又晚,藏进去两个人自然是十分轻松。 二人躲在草丛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没多久,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从前方远远地传来。 接着看到两个人影朝这边狂奔而来。 远处有十几匹快马穷追不舍。 由于距离远,天色又太暗,勉强可以看到马背上土黄色的僧袍。 那两名被追杀的男子来到岔路口,一人跟同伴说了声,然后继续朝前狂奔。 而他的同伴,却是直接跳进了路旁的水沟里,然后蜷起身子。 又过了一会儿。 十几名僧人纵马飞驰而来,追上了那逃跑的男子。 “狗汉奸,你不得好死!” “你爷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青竹帮钱麻子!” “有种杀了老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云真人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老子即使是死了,也是大侠,能进忠烈祠!” …… 那男子的怒骂声远远地传来,随后便戛然而止。 接着又是一声声闷响,可那男子一声声充满痛苦的怒吼传来。 李自成和李过都是一阵敬佩。 这个男子,应该是个江湖人物。 想不到竟是如此硬气。 过了许久,那汉子再无声息。 此时天色已经黑定,那帮和尚这才骑着马离开。 李过正要出去,被李自成一把抓住:“慢着!” 二人在草丛中等了许久。 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竟是三名和尚去而复返。 若是刚才直接出去,肯定会被撞个正着。 三个和尚骑着马转了一圈,然后骂骂咧咧地离开。 三人的声音,李自成听得一清二楚,果然不是汉话。 等马蹄声渐渐的远了。 李自成和李过这才从草丛中出来。 二人来到那男子被抓的地方。 李过点燃火折子。 就见地面上鲜血淋漓。 接着在路旁的草丛里,找到了那男子的尸体。 此人体无完肤,身上的骨头几乎全部被敲碎。 头部、脸更是血肉模糊,竟是被那几个建奴刺客,用刀将他的头皮都给割开了。 李自成恨声说道:“好一个心狠手辣的鞑子!” 李过看得心惊肉跳。 二人将尸体重新藏起来,然后来到另外一人藏身的地方。 李过朝水沟里叫道:“兄弟,出来吧,别怕,我们是官军!” 一个瘦子从水沟里爬出来。 李自成一番询问。 这瘦子名叫佘九,是这西山一带一个叫青竹帮的二当家。 这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帮派,帮众以流民为主,靠小偷小摸为生。 李过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阵鄙夷。 今天下午的时候,佘九和钱麻子在前面的一个小镇子外,遇到一帮和尚。 这些和尚十分古怪,他们没有进镇子找住处,而是在野外宿营。 佘九和钱麻子起了疑心,偷偷地靠近和尚的宿营地。 李过忍不住说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些和尚有问题?” 佘九说道:“如今京城以及京畿各地,道上混的都收到了江湖追杀令,只要是碰到可疑的人,就绝不能放过,否则以后就别想在道上混了。” “江湖追杀令?” 李自成和李过一阵错愕。 第557章 跟云逍子换取一场大富贵 佘九一番解释。 自从《射雕英雄传》问世以来,大明各地的帮派、绿林,冒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大侠。 各种吊炸天的武功。 还有就是江湖追杀令。 这是道上约定俗成的规矩。 凡是遇到不守道义,或是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一些大帮派就会联合发出江湖追杀令。 但凡是道上混的,接到江湖追杀令,就必须执行。 这可比官府的海捕文书、悬赏,要好使多了。 以前也发出过几次江湖追杀令,可却从来没有这一次的严厉。 凡是江湖人士,务必配合官府,追查建奴刺客。 遇到可疑人员,即刻上报给帮派,或是直接报给官府。 胆敢隐瞒不报的,帮派除名。 若是给建奴刺客当走狗的,永定河里点天灯,绝不含糊。 李自成诧异地问道:“帮派与官府向来水火不容,这次怎么会跟官府合作?”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没听过?”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没听过?” “这些,可都是云真人说的!” “咱们江湖人虽然跟官府不对路,可对付鞑子,可一点也不含糊!” 佘九面露傲色。 李自成不由得一阵哑然。 云逍子还真是会忽悠人。 为国为民? 谁来管我的死活? 可这心里头,怎么就有些怪怪的感觉? 莫非也被云逍子给洗脑了? 佘九愤然说道:“况且这些个建奴刺客,这次刺杀的还是云真人!” 李过问道:“云逍子又对你们这些道上混的,有过什么恩惠?” “你没听过《射雕英雄传》?” “咱们这些道上混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看了云真人写的书,也知道什么叫大义!” “咱做不了郭靖那样的大侠,当个江南七怪那样的,总该成吧?” 佘九的一番话,让李过觉得自己真的是乡下人进城,长大见识了。 李自成问道:“你们又是怎么被鞑子发现的?” 佘九跟钱麻子二人,对那些和尚起了疑心,于是偷偷摸到营地打探情况。 谁知刚刚听到一个和尚用鞑子话说话,就被发现了。 李过撇撇嘴。 就凭你们两个混子,也想摸到鞑子刺客身边去偷听消息? 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吧! 也多亏那些建奴刺客扎营的地方,在一条河的边上。 佘九和钱麻子见势不妙,及时跳入河中。 那些建奴刺客虽然身手不凡,却没一个会水的,这才让二人得以侥幸逃脱。 二人游出很远,然后又绕了老远的路,本以为摆脱了鞑子,于是准备前往京城报告官府。 谁知刚上路,那些鞑子就追了上来。 说到这里,佘九问道:“我那兄弟钱麻子,是不是……” 李自成说道:“那位兄弟,是条汉子,到死都没说出你藏身的地方,也没说一句求饶的话。” “狗日的鞑子!” “等抓住这些狗鞑子,非从他们身上撕下几块肉不可!” 佘九的眼圈都红了。 李自成说道:“兄弟,你去京城报信,我们两个去追那些鞑子!” 佘九道:“这黑灯瞎火的,鞑子又骑着马,上哪儿追他们去?” “建奴刺客已经暴露,等天一亮,等待他们的就是天罗地网,根本无处可逃。” “换做你是鞑子,他们会往哪儿逃?” 李自成看向黑暗中的山峦,目光灼灼。 “上山,逃进西山去!” 李过兴奋地击掌说道,“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鞑子又人生地不熟,即使进了山,肯定也逃不远,要等到天亮后再进山。” 建奴刺客要想摆脱追杀,也只能往山里逃。 西山实在是太大了,峰岭连延,林海茫茫。 要是今晚上不追上他们,让他们逃到深山里,要想抓住可就难了。 李自成又仔细询问了一下建奴刺客的人数,以及这附近能进山的地方。 佘九有问必答。 其实锦衣卫的情报有出入。 宁完我这次绕道蒙古,潜入大明,不仅只带了三十名建奴死士。 在途径蒙古的时候,又从一个蒙古部落中,挑选了二十名好手。 阿里玛带着三十名死士,在妙峰山刺杀云逍。 宁完我则是带着二十名蒙古勇士在外接应。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锦衣卫缇骑出动的速度竟然会那么快。 他根本就没机会前去接应阿里玛。 在获知阿里玛失败,所有刺客被杀,宁完我只得逃到一座寺庙中暂避风头。 “一路向北约莫十几里,有一条进山的路,还算宽展。其他的都是小路,这黑漆漆的根本没办法走,建奴要进山,也只能走那条路。” “那地方很好找,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走,山脚下有一座小庙,那里就是了。” “两位军爷可千万小心,那些建奴刺客个个都跟野兽一样,找到他们落脚的地方,千万别声张,我这就去京城报信,很快就会转来。” 佘九不忍二人去送死,一番叮嘱后,摸黑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京城赶去。 李过问道:“叔,咱们真的去追那些建奴刺客?” “富贵险中求!” “咱们现在已经无路可走,天大的富贵就放在眼前,哪有不去搏一搏的道理?” “走,就拿这些建奴刺客的脑袋,向云逍子换取一场大富贵!” 李自成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 鳌口。 这里是进入西山青龙峰的入口,因形似大鳌而得名。 山下有一座小庙,名为嘉福寺。 庙里住着三个和尚,此时全都身首异处。 真和尚死了,一群假和尚鸠占鹊巢。 一间禅房中。 宁完我正在昏暗的油灯下奋笔疾书。 “奴才宁完我,叩拜主子,主子万福金安!” “奴才无能,刺杀云逍子功败垂成,阿里玛及三十大金勇士捐躯。” “奴才将继续留在明国,等待时机,不杀云逍子,誓不回辽东!” …… 写到这里,宁完我叹了一声。 沉思许久之后,他又开始提笔疾书。 “奴才近日在明国京城,所见所闻颇多,深为震撼。” “明国皇帝得云逍子相助,除佞臣,革旧弊端,大力推行新政。” “长此以往,明国必将愈发强盛,而我大金国危矣!” “奴才寝不安席,食不知味,深思数日,想出几条对策,斗胆向主子进言!” …… 第558章 李自成?系统出bug了! “其一,攘外必先安内。” “如今各贝勒、王公大臣为了私利,处处掣肘,致使主子无法大展拳脚。长此以往,我大金国力势必因内耗,而国力衰退。” “因此奴才斗胆建言,主子当及早建国称帝,统揽一切大权于一身,对于诸贝勒,雨露与雷霆并济……” 写到这里,宁完我又是一声叹息。 自己的那位主子,实在是艰难啊! 这些都是老大汗留下的祸患,定下什么‘八王议政制’。 如今倒好,主子被捆住了手脚,什么事都干不成。 再看看人家明国这边? 有云逍子出谋划策,明国皇帝全力支持,雷厉风行。 以前可是完全反着的啊! “其二,设法离间明国内部,挑起内斗。” “明国幅员、人口胜于大金万倍,能够打败明国的,唯有明国自身。” “明国皇帝宠信云逍子,推行新政,以科学取代儒学,不出十年,明国将国富民强。” “然,明国积弊重重,革新旧弊,势必会触及多数人的利益,推行科学,必定会与儒学产生激烈冲突。” “奴才以为,只需想法设挑起明国旧势力,以及多数读书人,尤其是以江南士绅集团的反抗,必定会引起内乱。” “这是天赐大金之良机,望主子切莫错过!” …… 宁完我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如同打鸡血一般,越写越是精神抖擞,浑然不觉此时已经到了深夜。 “其三,联合西夷,对抗明国。” “云逍子所鼓吹之科学,不过是西法而已。” “西夷制造的火炮极为犀利,明国的红夷大炮,也是仿制西夷。” “而云逍子怂恿明国皇帝,诛杀西洋传教士,于海上与西夷争锋,为明国树敌无数。” “奴才以为,主子可以主动与西夷联络,委以重利,甚至可以许之以国土乃至国之利益,以此来换取西夷支持。” “若是能与西夷结盟,明国,将不足惧矣!” 宁完我才如泉涌,灵感爆发。 “其四,明国对大金之威胁,实则云逍子一人。” “明国种种革除旧弊之新政,收民心、振军心之举措,以及股份公司、银行、水泥、报纸等奇思妙想,皆是出自云逍子之手。” “云逍子,实乃千古未有之妖孽也,谪仙之名,绝非虚言。云逍子不死,大金……必亡!” 写到这里,宁完我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写下了‘必亡’二字。 他当然知道这么写,是极其犯忌的事情。 然而不这么写,不足以引起主子的重视。 主子虽然英明神武,可他远在辽东,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云逍子,是何等的可怕啊! 称其为‘谪仙’,都不足以形容其十分之一。 “此番刺杀云逍子失败,势必会引起其警觉,继续行刺将会变得更为艰难。” “然而为了我大金,即便是飞蛾扑火,奴才也在所不辞。若是奴才再次失败,主子绝不可半途而废,或以死士刺杀,或离间皇帝与云逍子,无论如何,务必诛杀此獠!” …… 写到这里,宁完我露出决然之色,继续提笔写道: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奴才肺腑之言,望主子纳之。” “奴才宁完我,顿首!” 宁完我放下毛笔,吹干纸上的墨迹,然后小心地装入信奉封好。 “来人!” 宁完我大声叫道。 这次行踪已经暴露,锦衣卫随时都有可能追来。 即使逃进大山,侥幸逃脱,再也难以回到辽东。 因此宁完我呕心沥血写下这封奏章,必须立即送走,尽快送到主子的手里面。 连叫了几声,却不见有动静。 这时宁完我才发现,油灯中原本满满的灯油,只剩下了小半。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此时已经是凌晨。 宁完我不禁哑然失笑。 正欲起身叫人,房门忽然被推开。 一股冷水吹了进来,灯光一阵摇曳。 宁完我赶忙伸手护住油灯。 那人开口说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立即将这封密信,连夜送走……你是谁?” 宁完我的话说了一半,立即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来。 他此时手下的人全都是蒙古人,而来人说的却是汉话。 并且那些蒙古人,绝对不会称呼他‘老爷’。 “米脂李自成,见过大老爷!” 来人阴恻恻地一笑,眸子贼亮贼亮的,如同盯上猎物的野狼。 …… 清华园。 “云真人,云真人!” 正在沉睡中的云逍,被王承恩的声音惊醒。 云逍艰难地从柳如是和董小宛的中间抽出身,靠在床头。 云真人前天遭遇刺杀,怪吓人的……主要两个女人被吓到了。 因此接连两晚上,二人非得要一起陪着他,生怕他就此没了……才不是云真人有什么特殊的嗜好。 “什么事?” 云逍抬头看向窗外,发现外面才是蒙蒙亮。 看来又出大事情,不是大事,王承恩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叫醒他……不过也说不准,老王破坏云真人的好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大喜事!” 王承恩笑着答道,“汉奸宁完我,以及十五名建奴刺客,悉数落网了!” “东厂这次的效率挺高啊!” 云逍颇为意外,一下子清醒了几分。 王承恩答道:“小人惭愧,并非是东厂之功,也不是锦衣卫,而是一个叫李自成的边军把总,凑巧撞见了那些刺客……” “知道了,等天亮后再说吧……” 云逍打断了王承恩的话,重新缩回到被窝里。 等等! 云逍忽然一个激灵,又钻了出来。 这下子把柳如是和董小宛都给惊醒了。 云逍急声问道:“你说抓住刺客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甘州边军的一个把总,叫李自成,还有他的侄儿李过。” 李自成……云逍目瞪口呆。 甘州边军的把总,看来真的是那个李自成了。 云逍愣了许久。 柳如是担心地问道:“怎么啦?” 云逍使劲摇摇头,苦笑着说道:“无事,系统出bug了!” 柳如是和董小宛瞪着眼睛看着他。 第559章 李自成:飞黄腾达,稳了! 李自成跑到京城来了, 并且还抓住了建奴刺客? 云逍满脑子都是荒诞。 前面有个与黄得功齐名的猛将乙邦才,拼着性命救自己,到现在还在抢救。 这次连李自成都冒出来了,居然还抓住了建奴残余的刺客。 云真人不得不怀疑,自己就是那传说中的……主角? 久久不见云逍出声,外面的王承恩十分困惑,问道:“云真人,莫非这个李自成有什么不妥?” 云逍叹道:“老王,你来之前没喝酒吧?” 王承恩答道:“这两天为了抓刺客,小人连觉都没有睡,哪里还敢喝酒?” “没喝酒,你怎么就糊涂成这个样子?” “那人叫李自成,你再仔细想想!” 云逍十分无奈地摇摇头。 那次喝醉酒,提到过李自成攻破京城的事情,当时王承恩也在场。 这个老王,当了东厂厂督,怎么记性变差了? “李自成……啊啊啊!” 王承恩终于回想起来了。 当初云真人透漏天机,造反杀进京城的那个反贼,不正是叫李自成吗? 自己也真是糊涂透顶了! 一直以为那个李自成,是个流寇。 并且还专门让东厂四处打探,西北的流寇当中有没有一个叫李自成的。 却怎么也没有把这个边军把总,同那个李自成联想到一块儿。 “小人该死!” “小人这就去抓了那李自成,将他千刀万剐!” 王承恩杀气腾腾地说道。 逼万岁爷和自己上吊,这样的大反贼,不杀掉,难道还留着过年不成? 云逍道:“糊涂,这事情是你能做主的?” “在下的确是糊涂透顶了,若非云真人提醒,险些铸下大错!” 王承恩一愣,随即使劲拍了一下脑门。 如何处置李自成,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做主。 该由吊友,不,万岁爷来做主才是啊! 云逍陷入沉思中。 怎么处置李自成,是个难题。 柳如是和董小宛气呼呼地看着他。 想事情就想事情吧,你手在干什么? 许久。 云逍说道:“让李自成来清华园,把陛……大云昊也请过来,暂时不要告诉他这个事情。” “是。” 王承恩领命匆匆而去。 …… 崇祯刚刚起身,就有内侍来报王承恩求见。 由于惦记着刺客的事情,崇祯不敢怠慢,顾不得洗漱,让王承恩立即觐见。 听到剩下的刺客全部落网,连为首的汉奸宁完我都被生擒,崇祯顿时大喜。 王承恩接着说道:“云真人请万岁爷移驾清华园,有要事相商。” 崇祯心中颇为诧异,“何事?” “云真人不让奴婢说。” 王承恩老老实实地说道……这不算欺君,也没违背云真人的吩咐。 崇祯越发好奇,却不再追问。 草草洗漱之后,崇祯微服出宫,来到清华园。 云逍已经准备好了早点等着他。 崇祯耐着性子,陪着云逍吃完早点。 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叔父有何要事?” “等会儿见一个人,正是抓住建奴刺客的功臣。” 云逍淡淡地说了句,然后示意王承恩去把人叫来。 崇祯越发的困惑了。 “仔细看看这个。” 云逍将宁完我写给皇太极的密信,交给崇祯。 崇祯接过密信,仔细阅读起来。 …… 清华园外。 李自成与李过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等候着召见。 叔侄俩的心里,都是按捺不住的狂喜。 富贵险中求! 这话说的果然是没错! 昨晚上,二人摸黑找到那座小庙,果然发现了建奴刺客的踪迹。 叔侄俩都是胆大心细之辈,知道稍有不慎,就会送掉性命。 因此二人并未贸然行动。 而是如同猎人一般,在庙外守了一个多时辰。 最终二人发现了隐藏的两处暗哨,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解决掉。 接下来又足足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一直等到寅时。 这个时辰,是人睡的最沉的时候。 二人翻墙潜入小庙,将那些沉睡的建奴刺客,挨个抹了脖子。 也多亏这些刺客,是宁完我从蒙古带来的。 若是在战场上厮杀,这些蒙古勇士能以一当十。 却不是合格的刺客,比那些真正的死士差远了。 以至于还在睡梦中,就被李自成和李过解决掉。 整个过程,顺利的让叔侄俩简直都不敢相信。 然后李自成循着灯光,找到了宁完我,轻而易举将其制伏。 叔侄二人押着宁完我,刚出小庙,上千锦衣卫、东厂番子,还有京营的官兵蜂窝而至。 二人的大功,这次肯定是逃不掉的。 出乎李自成预料,而又让他惊喜万分的是,云真人竟然要亲自召见! 这次赌对了,飞黄腾达,稳了! “不知道云真人会封我个什么官儿?” “不管是什么官儿,以前的罪名,足以洗清了。” “等有了官身,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米脂,这叫……衣锦还乡!” “当初折磨我的那个狗官,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有艾家的人,以及睡了我婆姨的盖虎,老子全都不会放过!” 李自成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 这时从园中走出一个白净男子来,用尖细的声音问道:“你就是李自成?” 李自成恭敬地答道:“在下正是李自成!” 白净男子用阴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自成。 李自成感觉浑身凉飕飕的,心中不禁困惑不已。 这人是谁,为何用如此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那白净男子‘嘿嘿’一笑,说道:“记好了,咱家王承恩,东厂提督便是咱家。” 李自成顿时一个激灵,忙陪着笑说道:“原来是厂公当面,在下失礼了!” “走吧,就你一个人,随咱家去见云真人。” 王承恩心中一声冷笑,转身朝园中走去。 李自成慌忙跟上。 …… 花厅内。 崇祯看了密信。 “好一个数典忘祖的无耻汉奸!” 看到宁完我在字里行间,都是谄媚之词,崇祯顿时大怒。 随即又是一阵感慨。 奴酋皇太极的心腹汉臣,将叔父视作建奴的心腹大患。 多亏有叔父啊! 若非是天降叔父于朕……想到煤山上的那棵歪脖子树,崇祯一阵不寒而栗。 这时王承恩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人带来了。” 第560章 李自成与歪脖子树 崇祯诧异地问道:“此人是谁,为何叔父如此在意?” 古怪,事情十分古怪。 也就是抓住建奴刺客而已。 就算是有功劳,也不至于让叔父如此安排。 “见到此人,你就知道了。至于如何处置此人,你自作决断。” 云逍起身,拍了拍崇祯的肩膀,随后径自去了后面。 懵逼的崇祯,更加懵逼了。 片刻后。 王承恩带着李自成进来。 李自成看了崇祯一眼,然后毕恭毕敬地下跪行礼:“李自成,拜见云真人!” 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崇祯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王承恩在一旁提醒道:“此人,名为……李自成!” “李自成?!” 崇祯顿时醒悟,像是屁股下面着火了一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然后,然后大明天子亚麻呆住了。 李自成跪在地上,诧异地看着崇祯。 传闻中,云真人是谪仙下凡,年龄不过十七八岁。 可眼前这人,怎么有三十来岁。 并且举止失措,哪里有半分谪仙的样子? 刹那间,崇祯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次出现在睡梦中的画面。 残阳如血,染尽万里山河。 紫禁城被熊熊大火吞噬,自己在煤山上自缢。 景阳宫里悲凉事,何得如梦到今生? 君王社稷终今是,堕日煤山映血红。 罪魁祸首,正是眼前的李自成! 杀了此人,大明就不会亡国。 朕也就不会杀了后妃、女儿,然后去面冠,以发覆面,自缢于煤山。 崇祯的心中杀意沸腾,喝道:“来人!” 方正化带着两名侍卫应声而入。 由于崇祯这次是微服出宫,因此侍卫们也都是身穿常服,看不出是什么身份。 李自成一阵错愕。 这是个什么状况? 怎么‘云真人’说翻脸就翻脸了? 我是有功之人啊! 说好的飞黄腾达呢? 崇祯正要下令,将李自成拿下。 忽然瞥见正卑微地跪在地上的李自成,他的心中一动。 叔父早就推算到,大明亡于李自成之手。 既然遇到了李自成,直接杀了便是。 可他为何却专程将朕叫过来,这又是什么用意? “叔父必有深意!” 崇祯扬起的手,朝方正化挥了挥。 方正化和两名侍卫又赶忙退了出去。 崇祯缓缓落座,脑海中转过无数的念头。 “叔父早就对朕说过,改变大明国运,以及朕的命运,靠的是革除积弊,励精图治,使大明国富民强。” “否则,即使杀了李自成,还会有张自成、王自成冒出来,杀之不尽。” “如今大明的国运已经被扭转,中兴指日可待,哪里还会有亡国的可能?建奴都已经不足为惧,区区一个李自成,更撼动不了我大明江山!” “朕乃天子,九五之尊,若是连一个小小的李自成都容不下,又如何能容天下,又如何能让大明,成为日不落帝国?” “朕有叔父相助,大明国祚永昌,又何惧一个李自成?” 想到这里,崇祯的心里豁然开朗。 叔父故意将李自成叫过来,是要考校朕,同时也是要提醒朕,时刻不忘亡国之危啊! 崇祯心中的杀意渐渐散去。 这两年来,积蓄在心中的恐惧、担心,也随之化作乌有。 不知不觉中,他的心境有了一次升华。 沉默片刻后,崇祯缓缓开口: “李自成,你此番擒获宁完我,诛杀建奴刺客,功劳不小,朝廷自会论功行赏。你且退下,回去等候封赏吧!” 崇祯的神色和语气都十分平静,说罢,朝李自成挥挥手。 李自成:就这? 王承恩:就这? “小人告退!” 李自成不敢做声,小心翼翼地退出花厅。 王承恩想问却又不敢。 不是该将李自成碎尸万段的吗? 怎么这就给放了? 崇祯淡淡地说道:“请叔父过来。” 王承恩不敢多问,匆匆离开花厅,将云逍请了过来。 “为什么不杀李自成?” 云逍也是颇为意外。 以崇祯的性子,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了李自成才对啊! 崇祯不在意地笑了笑,“煤山上的那棵歪脖子槐树,侄儿特意命人精心护着。叔父可知为何?” “卧薪尝胆!” “不错,有一代明君的风范了。” 云逍欣慰地笑了。 侄儿不杀李自成,跟留着歪脖子树,是一样的道理。 以大明现在的状况,李自成不可能有机会成气候。 崇祯留着李自成和歪脖子树,是想要时刻警醒自己,大明有亡国之危。 卧薪尝胆,知耻而后勇。 这个侄儿不简单啊! 历史上的那个猜忌多疑的崇祯皇帝,已经被自己给掰直了。 云逍老怀大慰。 侄儿终于长大……成熟了。 当叔的自然十分欣慰。 崇祯也是会心地笑了。 能够得到叔父如此之高的评价,真心是不容易,胜过百官一万句马屁。 云逍问道:“准备用李自成?” 崇祯颔首道:“正是。” 一个草寇,竟然能亡了大明。 足见这个李自成,是个了得的人物。 既然不杀他,那就让他为大明出力,也算是赎罪。 云逍用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思索片刻,然后徐徐说道:“李自成的确是个人才,用好了,将是一把利刃。” 顿了顿,话锋一转:“然而此人性如虎狼,并且目无王法,不知敬畏,更不知有国家,用不好反倒会伤了自己。若是要用他,就得好好地敲打一番!” 李自成就是个枭雄。 此人不仅性情坚韧,还自私自利,心狠手辣。 他与老朱有几分相似……都当过和尚,出身草莽。 然而论缺乏政治智慧和治国能力,给老朱提鞋都不配。 李自成空有一套笼络人心的手段,心中却没有一份为民请命的担当。 他不过就是想过上,那种曾经骑在百姓头上的一小撮人过的日子罢了。 因此李自成充其量也只是个草头王,成不了大器。 对于这样的枭雄之辈,要用他,就必须慑服他。 若是养虎为患,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 想了想,云逍笃定地说道:“那就先使劲敲打一番,至于下来该怎么用他,你自己决定。” 崇祯好奇地问道:“叔父准备怎么敲打李自成?” 云逍笑笑不语。 第561章 天不谴你,我谴你! 五日后。 忠烈祠前,人山人海。 今天将在这里,举行忠烈奉灵入祀仪式。 如今的忠烈祠奉灵、祭祀,已经形成规制。 每一季都会举行一次奉灵入祀仪式,将新的忠烈英灵,奉送到忠烈祠中。 一些特殊情况除外。 今天就属于特殊情况。 本次一共有八十多位忠烈。 多数是近来在辽东战死的将士。 其余的忠烈,就是在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刺杀事件中,殉职的锦衣卫,以及英勇捐躯的护卫、百姓。 本次的仪式,规格极高。 内阁大臣薛国观主持,出席仪式的二品以上大员有七位之多。 尤其引人瞩目的是,大真人、逍遥侯云逍子竟然也到了现场。 以吴三桂为统帅、组建不足半年的三千皇家骠骑兵,也全部参加这次的仪式。 薛国观在致辞中,将每一位忠烈的英勇事迹都做了详细的介绍,并以通俗直白的语言大肆褒扬歌颂。 当介绍到一个名叫钱多福的,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 这个钱多福,正是那位发现建奴刺客踪迹,宁死也不出卖同伴的钱麻子。 死后进入忠烈祠,享受国家香火的,多数是为国捐躯的将士。 钱多福这个江湖混混,竟然能够配享忠烈祠,给人们带来的冲击极为强烈。 钱麻子的父母、妻儿,也应邀到现场。 他们即是悲痛,又是自豪万分。 钱麻子是个什么德性,他的家人再也清楚不过。 平日里游手好闲,到处偷鸡摸狗,人见人憎。 父母妻儿出门,都不敢抬着头见人。 没想到他竟然干了这么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让家里人无不扬眉吐气。 并且家里还得到各种优抚。 这个钱多福,可谓是虽死犹荣。 观礼的人群中,有很多都是道上混的江湖人士,一个个都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薛国观致辞之后,身披甲胄的大汉将军,将忠烈神位送入忠烈祠。 云逍和众多官员,朝着忠烈神位长揖到底。 后方的将士、百姓,无不肃然躬身行礼。 纪念碑一侧。 这里跪着十几人,都是将要被处以极刑,祭祀忠烈的死囚。 宁完我也在其中。 “一个忠烈祠,让明军士乃至贩夫走卒,无不以为国效死为荣。” “云逍子收买人心的手段,简直是可怕!” 目睹这庄严而又神圣的一幕,宁完我心中震撼之极。 “然而我大金国如今……” 宁完我想到辽东的现状,不由得颓丧不已。 他的主子继位以来,同样也用尽了各种手段,来收买女真、汉人的人心。 可与云逍子的手段相比,显然是逊色太多。 并且如今为了女真人的利益,主子不得不重走老路,大肆压榨甚至是屠戮汉人。 长此以往,金国又如何是明国之敌? 只可惜这次没能杀了云逍子,给主子的密信也未能送出。 死不瞑目啊! 等待行刑的人当中,除了宁完我,还有十几个与建奴刺客有勾结的明人,都被判决为汉奸。 看到一个个忠烈,身后享受如此尊荣,而自己却将会背负骂名,受世人唾弃,汉奸们都是沮丧而又后悔万分。 另外还有两名死囚,却是有点特殊。 他们不仅不是汉奸,还是抓获建奴刺客的功臣。 正是李自成与李过。 叔侄俩万万没有想到啊! 本以为这次冒险抓了个大汉奸,会飞黄腾达。 并且云逍子还亲口承诺,要对自己加以封赏。 谁知在李自成拜见了云逍子之后,第二天就沦为了阶下囚。 并且今天还要跟一帮汉奸一起,被当众砍脑袋。 叔侄俩心中憋屈啊! 然而他们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死的不冤。 李自成在米脂背负两条人命,叔侄俩又参与兵变。 被砍脑袋,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看到那个钱麻子,死后竟跟其他忠烈一样,受人如此尊崇。 二人心里怎么也难以平衡。 咱们也是杀了鞑子,并且生擒了汉奸的功臣啊! 等所有忠烈的灵位被送入忠烈祠,众人拜祭完毕。 接下来,就是人们喜闻乐见的传统节目。 十几名汉奸,在纪念碑下被当众斩首。 十几颗人头滚滚落地,鲜血四溅。 李自成和李过跪在一旁,被鲜血溅了一身。 绝望的二人,更加绝望了。 宁完我因为身份不同,因此享受的待遇更高。 其他汉奸是斩首,而他,却是被判决为凌迟。 宁完我被绑到木架上,扒掉衣衫,围观的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 “看到没有,当汉奸就是这样的下场!” “忠烈受大明香火,汉奸被凌迟,就该这么弄!” “这次卖汉奸肉吗?我想买几块喂狗!” “奉劝你最好别花这个冤枉钱,汉奸的肉,狗都不吃的!” …… 云逍不喜欢这种血腥的场面,举步朝场外走去。 这时宁完我竟吐掉了嘴里的封口布,冲着云逍大声叫道:“云逍子,你逆天而为,必遭天谴……” 边上的刽子手大惊失色,慌忙将宁完我的嘴巴重新堵住。 云逍举步走了过来。 “我为国为民,俯仰无愧天地,天,为何要谴我?” “能让我汉人江山稳固,黎民不受异族奴役,天谴我,又如何?” “你这数典忘祖,卖国卖同胞,自甘为异族奴才的汉奸,即便是天不谴你,我谴你!” 云逍一声嗤笑,满脸嘲弄之色。 “在黄泉之下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的主子,以及建奴全族,会下去与你团聚,到时候再去做你的狗奴才!” “不过在死之前,先好好品尝千刀万剐的滋味吧!” 说完,云逍朝那刽子手冷声说道:“在他死之前,必须用足3600刀,少一刀,割你一块肉。” 刽子手吓得一个哆嗦。 宁完我面如死灰。 云逍看向跪在一旁的李自成。 闯王,大顺皇帝,实在抱歉了啊! 这次的爱国主义教育,有点残暴,你可千万别吓尿了。 他是云逍子,那天见到的又是谁……李自成瞪大眼睛。 云逍笑了笑,扬长而去。 我还可以抢救一下……李自成奋力挣扎,却被死死地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逍离去。 第562章 刀下留人 在万众期盼中,开始了对宁完我的行刑。 刽子手先是用手掌,猛拍宁完我胸口一掌。 然后迅速出手,用锋利的小刀灵活一转动。 一块如同铜钱大小的肉,从宁完我的右胸上割了下来。 刽子手用刀尖扎住那片肉,高高将其举起,向围观的人展示。 然后将这片肉,扔向空中。 这叫‘谢天’。 刽子手接着从宁完我的左胸割掉一片肉,扔到地下。 这是‘谢地’。 接下来割的肉,要一片片地摆在案头。 负责监斩的官员,会一块一块的清点。 如果多割或者少割,刽子手都是要受罚的。 刚开始,宁完我还表现的极为有气概。 一声不吭,面露轻蔑之色,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概,让不少江湖好汉暗自敬佩。 然而十几刀过后,他就再也撑不住了。 他面露痛苦之色,若不是口中被塞着封口布,早就是惨叫连连。 百刀过后。 宁完我看到放在前方桌案上的肉片,彻底崩了。 眼泪、鼻涕外加大小便一起流,随后昏死了过去。 这一幕,引来一片嘘声。 经验丰富的刽子手,用醋泼在宁完我的身上。 这样可以让人的血管收缩,避免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亡。 同时也可以让犯人保持清醒,享受整个受刑的过程。 宁完我心坚如铁。 并且对主子忠心耿耿。 可实在是太痛苦了啊! 若有来生……宁愿当狗,也绝不当汉奸! 李自成和李过在一旁近距离观刑……免费的。 叔侄俩什么时候见过这个? 李过吓得浑身直哆嗦。 李自成不住地在心中狂呼。 要是有下辈子,一定要做忠烈,绝不做汉奸! 远处围观的百姓们,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为国为民而死,死后受世人敬仰。 当汉奸,被千刀万剐。 巨大的反差,给人们内心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 比任何说教,效果都要来得好。 要对宁完我一共割3600刀。 这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当年凌迟刘瑾的时候,预计要割三天。 头一天,被割了357刀。 由于刽子手的技术高超,第一天完毕后,刘瑾不仅没死,被押入狱中还喝了一碗粥。 第二天继续割。 这下子刘瑾再也支撑不住了。 几十刀过后,就一命呜呼。 不过即使是死了,程序也要到位。 足足割了3357刀。 对宁完我这个汉奸,云真人的要求比较高。 要活着割3600刀。 刽子手不得不小心翼翼。 生怕一不小心,把他给弄死了。 一直割到中午。 刽子手怕宁完我累着了,于是进入中场休息时间。 利用这个空档,抽个空来处决李自成和李过。 叔侄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容易啊,总算是轮到了! 杀头就杀头吧,砍头之前,还要观看千刀万剐。 太欺负人了! 监斩官当众宣布了二人的罪行。 围观的百姓无不惋惜感慨。 其中不乏为二人叫屈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有功之臣。 就这么给杀了,不免让人寒心。 有很多人暗自感到奇怪。 皇帝那么英明神武,再加上个神仙一般的云真人。 怎么这次也犯糊涂了? “斩!” 监斩官一声令下。 刽子手高高举起屠刀。 李自成绝望地闭上眼睛……能再给个机会吗? 如同很多戏文中演的那样。 就在刽子手的屠刀即将落下的时候。 一名太监飞奔而来,手中高举圣旨,大声叫道:“刀下留人!”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圣上有旨!” “李自成、李过有功于社稷,因此赦免二人死罪!” 那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声叫嚷着。 李自成和李过一眼认出这太监。 正是东厂提督太监王承恩。 王承恩将圣旨交给监斩官,然后命人当场放了叔侄俩。 “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陛下圣明啊!” 李自成和李过连忙磕头谢恩。 对于皇帝,二人从来都没有多少敬畏。 可今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心境彻底大变。 此刻满心都是感激。 皇帝,圣明啊! 接着二人又对王承恩感恩戴德。 多亏这位王厂督来的及时。 要是晚到片刻,就要人头落地了啊! 其实咱家也想晚来一步的……王承恩并没打算领谢。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赶紧起来,换身衣服,随咱家入宫面圣吧!” “陛下要见我们?” 李自成和李过意外不已。 难道,要进行传说中的封赏? 王承恩带着二人匆忙离开。 现场的百姓一阵议论纷纷,无不盛赞皇帝英明。 另外今天的事情,又将多出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稍加改编,必定又是一段传唱大江南北的佳话。 王承恩找了家客栈,让二人梳洗干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然后带着叔侄俩来到皇宫。 经过承天门的时候,李自成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 看到‘承天之门’匾额,他感到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威严扑面而来。 李自成心头情不自禁涌起敬畏之情,不敢直视匾额,慌忙低下头。 他自然不会知道,若是历史没有发生转变,13年后,他会骑着马,带领千军万马从承天门入宫。 在进入承天门时,李自成豪情万丈,踌躇满怀。 他朝手下将士说道:“我能为天下主,则一矢射中四字中心。” 也许是李自成的箭术太差。 也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李自成一箭射在了“天”字下方 牛金星解释道:“中其下,当中分天下。” 李自成大喜。 然而草头王就是草头王。 即使占了京城,也只有四十多天的皇帝命。 在这个时空,他更是不机会,骑马带兵进入承天门。 叔侄二人被带到武英殿。 崇祯端坐于御座之上,头戴翼善冠,身穿团龙圆领常服。 “罪民李自成(李过),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自成和李过在入宫的时候,被王承恩仔细交代过,进殿之后就行叩拜大礼。 “李自成!” 崇祯发出一声轻笑。 李自成听着这声音十分耳熟,下意识地抬起头。 第563章 孙猴儿也难逃朕的五指山 看到崇祯的容貌,李自成这才反应过来。 那天在清华园认错人了,把皇帝陛下当成了云真人。 皇帝和云真人搞什么玄虚? “李自成,原名鸿基,小字黄来儿,又字枣儿,生于陕西延安府米脂县李继迁寨。” 崇祯徐徐道来。 李自成满脸愕然。 你咋知道? 自己只是甘州边军的一个小小把总。 并且投军的时候还改了名字,隐瞒了过往。 除了侄儿李过,别人无从知道他的出身。 皇帝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莫非是侄儿出卖了自己? 看到同样一脸茫然的李过,李自成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侄儿很贴心,绝不会告密。 况且这些天,李过几乎时刻都跟自己在一起,不可能向皇帝告密。 这就出了大奇了! “年幼时,你被舍入寺庙当沙弥,名黄来僧,并给本邑艾姓地主牧羊度日。” “十五岁时丧母,不久父亲又去世。二十一岁那年,应募到银川驿站充当驿卒。” …… 李自成听着听着,一阵阵心惊肉跳。 活见鬼了! 莫非皇帝能掐会算? “崇祯元年,朝廷精简驿站,你因丢失公文而被裁撤,失业回家,并欠下债务。” “同年冬,你因缴不起举人艾诏的欠债,被告到米脂县衙。县令晏子宾,将你械而游于市,将置你至死。” “后来你被亲友救出,年底,杀死债主艾诏。接着因妻子韩金儿和盖虎的通奸,你又杀了妻子。” “崇祯二年二月,你改名李自成,同侄儿李过于到甘州投军,不久便被参将提升为把总。” 崇祯继续侃侃而道,如数家珍。 李自成感觉自己的一切,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 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直冲后脑。 心中生出莫名恐惧,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栗起来。 叔父所言,果然分毫不差……看着李自成震惊、惶恐的表情,崇祯得意地一笑。 有叔父在,你即使是那孙猴儿,也难逃朕的五指山! 崇祯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问道:“李自成,你定是十分诧异,朕为何对你的底细,了解的如此清楚?” “陛下,陛下是天子,无所不知。” 李自成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草莽,此时心中畏惧到了极点。 “朕虽然身为天子,却也做不到无所不知。” 崇祯摇头一笑。 若真的能无所不知,朕登基之后,也不会被文官们忽悠瘸了。 李自成和李过惊讶地看着崇祯。 这还叫不是无所不知? “朕虽然做不到无所不知,然而大明却有谪仙,不仅能洞彻天下人、天下事,还能够洞悉天机,知晓未来。” “不仅是你的过往,还有你的将来,他了然于胸。” 说到这里,崇祯心中一声冷笑。 若不是叔父知道未来之事,你将来就要逼得朕上吊了。 李自成问道:“陛下所说的谪仙,是云逍子真人?” 崇祯道:“舍他其谁?” 李自成与李过再次骇然。 云逍子的谪仙之名,这几天早就如雷贯耳。 本来二人还有些不大相信。 所谓的神仙,以前见的多了。 个个都被吹的神乎其神,结果全都是骗子。 云真人这个神仙,多半也是以讹传讹,吹出来的。 此时皇帝亲口道出。 并且皇帝还对自己的过往无所不知。 除了传说中的神仙,还能作何解释? 瞬时间,叔侄二人对崇祯的敬畏,转移到了云逍的身上。 崇祯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心中有了敬畏,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造反。 接着崇祯轻咳一声。 大棒之后,就该是甜枣了。 “李自成,你不仅背负两条人命,又与李过参与兵变,法理难容!” “然,云真人特意向朕求情,朕这才赦免你二人的大罪。” “让你们亲身经历一次极刑,算是对你们做了惩处。从今往后,你们前罪尽免!” 李自成和李过惊喜万分,连连叩首谢恩。 搞了半天,原来是陪斩啊! 虽然吓了个半死,可脑袋却总算是保住了。 “你们诛杀建奴刺客十数人,生擒汉奸宁完我,功在社稷,不得不赏!” “李自成,朕委你为皇家骠骑兵营长,李过为连长!” 李自成和李过再次谢恩。 二人的心里面,却是懵的一匹。 皇家骠骑兵,这个倒是知道。 领军大将就是威名赫赫的吴三桂,号称大明霍去病。 可营长、连长,又是个什么官儿? 叔侄二人自然不会知道,吴三桂奉命组建皇家骠骑兵,完全是按照新式军制来编制的……这自然是某真人的杰作。 皇家骠骑兵的编制是团级,吴三桂是团长。 看似级别不高。 可骠骑兵前面,挂了一个‘皇家’的称号。 意味着是受皇帝直接统帅的亲军。 并且骠骑兵的待遇,是大明军队中最好的,就连勇卫营都有所不如。 给李自成一个营长来当,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李自成小心地问道:“敢问陛下,云真人为何对我如此厚爱?” 因为你是天下第一反贼……崇祯嘴角抽了抽。 “云真人曾推演你的将来,称你有大才,可惜用错了地方,因此才对你另眼相看。” 李自成心中一阵惊喜,同时又是一阵感激。 自己只不过是放羊娃出身,充其量也只是个把总,还是参与兵变的叛军。 竟然被云真人称之为‘大才’! 整个大明,又有几人能得到云真人如此评价? 自己又有何德何能,受云真人如此厚爱? “皇家骠骑兵,乃是云真人为大明打造的一把利刃。” “营长一职,非能征善战且忠心耿耿的猛将能够担任。” 崇祯轻叹了一声。 摇了摇头,又道:“你能否胜任,朕姑且不谈。皇家骠骑兵的军纪森严,你恐怕难以受得住约束。” 李自成听出崇祯话语中的轻视之意。 虽然明知是激将,却还是成功激起了心中的桀骜。 他当即大声说道:“吴三桂能做得,我李自成,一样能做得!” “朕,姑且信之!” 崇祯又是摇头一笑。 李自成和李过都有点上头了。 瞧不起人是吧? 第564章 反贼与汉奸的组合 “再过一个月,骠骑兵就会结束练兵,然后出兵塞外,深入草原,进击附庸建奴的蒙古部落。” “一个月后,你若是不能胜任,那也只有退出皇家骠骑兵。”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朕会在地方卫所,为你安排一个肥差。” 崇祯继续刺激着李自成骄傲的内心。 这不是激将,而是羞辱……李自成面红耳赤,咬牙说道:“末将,定不负陛下所望!” 飞黄腾达的机会,皇帝和云真人已经给了。 若是连这个都抓不住,干脆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还要什么肥差? 崇祯见刺激的差不多了,于是见好就收,过犹不及。 接下来,按照叔父的说法,应该是画大饼了。 “大明中兴在即,建功立业正当时。” “李自成,何不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觅个封侯?” 封侯? 李自成骨子里的野心,顿时被点燃,体内的热血也开始沸腾起来。 从古至今,哪个男儿不梦想着,如霍去病那般,封狼居胥,建不世之功? “为国尽忠,朕绝不吝于赏赐,别说是封侯,即使是国公,只要有足够的功劳,朕也舍得。” 崇祯的语气中充满了诱惑。 学自叔父的忽悠大法,绝对是家传正宗,所向披靡。 李自成的眼睛都红了。 接着崇祯话锋一转,沉声说道:“若是有朝一日,你做出为害国家的事情,朕同样也不会手软,宁完我,就是下场!” 李自成吓了一跳,随即跪地指天,斩钉截铁地说道:“李自成在此立誓,这辈子只学岳王爷,绝不做秦桧。若违之,必遭天谴!” 崇祯冷哼一声,“若真的那样,天未必会谴你,然而自会有人替天谴你!” 李自成想到之前在刑场上,云逍对宁完我说的话,情不自禁地一个寒噤。 崇祯点点头。 再放一个大招! “云逍子替朕,铸三十六口崇祯剑,以三十六天罡为名,用于赏赐功勋卓著之武臣。时至今日,朕只赐于英.国公张维贤一口。” “朕在此承诺,在你封侯之日,朕将亲手赐予你一口崇祯剑。剑名,天杀!” 崇祯看着李自成,目光炯炯。 轰! 李自成只感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际。 这可要老命了。 如此荣耀,豁出命,也要拿到! 谁敢挡我,就杀谁! 哪怕是天王老子,也直接干翻。 崇祯见火候差不多了,大手一挥:“朕等着这一天,去吧!” 李自成与李过谢恩之后,退出宫殿。 一直走出皇宫,二人还感觉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像是飘在云端上一般。 …… “你让李自成,去了皇家骠骑兵,给吴三桂当手下?” 云逍听了崇祯的安排,心里有点懵的。 崇祯紧张起来,问道:“莫非如此安排不妥?” “妥,极妥。” 云逍‘呵呵’一笑。 安排古今第一反贼,给千古第一汉奸当手下。 的确很妥当,一点毛病也没有。 这个侄儿,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不知道这两个在一起,会摩擦出怎样的火花来。 真是让人万分期待啊! 云逍想起一件事,问道:“给皇家骠骑兵安排的军政官叫什么来着?” 皇家骠骑兵是第一支新式骑兵,团长又是吴三桂,自然是要安排可靠的军政官,主抓将士的思想工作。 崇祯答道:“军政官是杨文岳。” 云逍嘴巴张了张,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杨文岳,字斗望,四川顺庆府南充县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授行人。天启五年擢兵科给事中,崇祯二年出任江西右参政。 此人擅统兵,后来崇祯命杨文岳替代孙传庭,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 在任期间,杨文岳抗击外敌,镇压内乱,功勋卓著。 杨文岳与李自成在河南激战,多以胜利而告终,并且多次打的李自成狼狈逃窜。 崇祯十五年,杨文岳率部坚守汝宁城。 因为左良玉、贺人龙等猪队友临阵脱离,杨文岳孤军被李自成包围。 经过激烈反击后,杨文岳被俘。 李自成因为多次败在杨文岳之手,因此深恨之。 于是将杨文岳“缚之城南三里铺,以大炮击之,洞胸糜骨而死”。 杨文岳大概是史上第一个被炮决的华.夏人。 此时杨文岳被安排去骠骑兵当军政官,军事主官是吴三桂,李自成是其手下的营长。 这样的组合,简直是不要那么完美。 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云逍想了想,说道:“给李自成也安排一个军政官,就汪乔年吧!” 汪乔年是浙江淳安人,天启二年进士,历任青州知府、右佥都御史、陕西巡抚等职务。 此人是大明有名的清廉之臣。 《明史》记载,汪乔年“清苦自励,恶衣菲食。” 他担任陕西巡抚期间,正是李自成活动的高峰期。 崇祯十五年二月,汪乔年出潼关与李自成展开会战。 又是左良玉、贺人龙这两个猪队友。 由于他们临敌溃逃,汪乔年只得带领手下千余人兵力,独立面对李自成的数万大军。 汪乔年死战不降,致使李自成伤亡惨重。 李自成对他恨之入骨,城破之后,命令“磔杀之”,也就是凌迟。 汪乔年现在正担任登菜兵备副使。 让他来给李自成担任营军政官,很合适……才不是云真人的什么恶趣味。 崇祯当即应允下来。 也不问为什么,叔父这么安排,自有他的用意。 接着崇祯问及云逍再下江南的事情。 正交谈时。 门房前来禀报,孙元化带着一个叫毕懋康的官儿登门求见。 “毕懋康?” 云逍一怔,随即眼睛一亮。 崇祯问道:“叔父也知毕懋康?” 云逍点点头:“知道,是个好官儿,也是个火器制造方面的人才。” 说毕懋康是人才,还不够确切。 准确的说,这是一位枪械大师,殿堂级的。 《军器图说》知道吧? 书中介绍一种叫做自生火铳的火器。 所谓自生火铳,就是燧发枪。 这本书就是毕懋康写的。 他发明的火器燧发装置,与西方处于同一时代。 只可惜没能推广开来,大明就亡国了。 《军器图说》这本奇书,后来也被螨清给禁了。 “侄儿已经委任毕懋康,为军器局首任局长。” 崇祯笑着说道,神情间颇有得色。 第565章 云真人枪炮双全 夸朕,快快夸朕……崇祯身子前倾,满脸期待地看着云逍。 云逍不禁刮目相看。 真是不简单啊! 侄儿这都学会抢答了! 按照云逍的提议,朝廷对军器局和兵仗局进行改制。 首官为局长,正三品的规格。 兵仗局以前的掌印太监叫常永琳,崇祯剑就是云逍让他造的。 可惜这货因为屁股不干净,没等东厂查到他的头上,就畏罪自杀了。 崇祯从内侍中选拔了一个精通军器制造、又办事勤勉的新人。 军器局的局长,则是选定了毕懋康。 此人不仅为官清正,还是个火器专家。 崇祯早就知道毕懋康这方面的才华,在崇祯元年的时候,曾命其制武刚车、神飞炮等军器。 等军器造成之后,毕懋康又编辑《军器图说》一书,进献给崇祯。 跟孙元化一样,毕懋康是个技术型人才。 智商超群,情商……几乎为零。 这样的性子,在大明的官场上自然是吃不开。 毕懋康因造军械有功,被崇祯提升为南京户部右侍郎,总督粮厘。 他却不肯在宦官面前低三下气,直接撂挑子不干,辞官回乡了。 云逍提出军工改制,崇祯首先想到的就是毕懋康。 于是一道圣旨,将其从安徽老家召到京城。 怎么还不见夸朕……崇祯问道:“叔父以为,毕懋康能否胜任军器局局长一职?” “知人善任,人尽其才,有明君之风。” 云逍满足了崇祯的欲望。 多表扬,多鼓励,多赞美。 这样能够增强自信心,有利于健康成长。 崇祯笑得嘴巴快要咧到耳根上去了。 …… 清华园外。 孙元化和一名年近六旬的老者,正在大门口耐心地等待着。 二人的身后跟着两名长随,手中捧着两支用油布包裹着的火器。 这老者,正是大明首任军器局局长毕懋康。 门口肃立着两排锦衣卫,向二人投以审视、警惕的目光。 为首的锦衣卫军官,甚至将手握在刀柄上。 看这架势,稍有不对,就会上前将二人乱刀斩成烂泥。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暗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二人。 没办法。 云真人的安危关乎社稷。 再加上前不久又出了刺杀事件。 刘兴祚和王承恩的乌纱帽都险些弄丢了。 锦衣卫怎敢有丝毫大意? 清华园如今不光是锦衣卫护卫。 还有一千勇卫营精兵,就在距离清华园不远处驻扎着,随时待命。 并且今天圣驾到了清华园,戒备自然是十分森严。 毕懋康低声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之前一直在安徽老家赋闲,刚到京城不久。 再加上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因此对朝堂上的事情不大清楚。 在他看来,云逍子不过是一个道士,因为得到陛下宠信,被封为侯爵。 居然搞这么大的排场,府邸戒备森严如此森严,这可是大大的违制了。 这云逍子,多半又是一个刘瑾、魏忠贤。 “孟侯兄,稍安勿躁。” “你的事情,也只有云真人能办成。既然来了,又怎能一走了之?” 孙元化耐心地劝导。 他知道毕懋康是个什么性子。 自己只是不擅理政。 而这位毕孟侯,直接就是不喜欢伺候大人物。 哪怕是有求于人,也绝不会卑躬屈膝。 这次要不是遇到了难处,是绝不会答应自己,来请云逍子走后门了。 毕懋康皱眉说道:“我听说那云逍子权势熏天,且江南士人对其风评极差,他果真会向陛下进言?” 云逍在江南士绅中的风评,不能说臭名远扬吧,只能是声名狼藉。 安徽也是属于南直隶。 毕懋康在家乡接触的多是地方缙绅。 听到的自然是关于云逍的负面消息。 “孟侯兄,切莫被江南士绅的流言所误,日后你便会知道,云逍子是何等人物。” 孙元化正色说道,“你精心制造的自生火铳,工部、兵部的人不识货,云真人却是能够慧眼识珠,定会向陛下力荐。” 毕懋康早在南京为官的时候,就开始研制自生火铳。 此次被崇祯委以重任,并且军器局以后要盈亏自理。 因此他就拿出了自生火铳,准备当做军器局的招牌产品,一炮打响。 要想拿到订单,必须得到兵部、工部的认可才行。 因此毕懋康拿着样品去申请。 谁知却被兵部、工部直接拒绝。 自生火铳就是毕懋康的心血,就跟精心养成的女儿一样,自然不甘被埋没。 于是他找到孙元化帮忙。 孙元化此时主持制造新式火炮,却并不隶属于军器局。 他不仅是要造炮,最重要的是要培训炮匠,以及战场上指导炮术运用。 他的角色,有些类似于炮兵司令。 面对毕懋康的请求,孙元化欣然答应,然后直接带着他来到清华园。 顿了顿,孙元化接着说道:“云真人不仅会向陛下进言,将自生火铳装备于军中,说不定还会指点一二。” 毕懋康一阵错愕。 开什么玩笑? 一个道士,也懂火器? “云真人天纵奇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若是能得他指点,自生火铳的性能,定会有一次蜕变!” 孙元化十分笃定地说道,神色间满是敬畏。 逍遥神威炮的事情,属于高度机密,因此他不能向毕懋康透漏。 云真人连炮都能指点,何况是枪? 毕懋康以诧异的眼神看了孙元化一眼。 万万没有想到! 孙元化坐了一次牢之后,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活脱脱的马屁精! 耻于与其为伍! 这时清华园的门房走了出来,朝二人拱手说道:“二位大人,云真人有请!” 孙元化和毕懋康以及两名随从,举步朝园内走去。 谁知在门口却被锦衣卫挡住。 对二人进行搜身,并将两名随从拒之门外,火枪也不得带入园中。 毕懋康极为恼怒,在孙元化的劝说下,这才强忍怒气。 二人来到了花厅。 看到坐在主位上的云逍,毕懋康一怔。 实在是太年轻了! 陛下宠信这样的一个道士,绝非国家幸事……等等! 边上坐着的那位又是谁? 第566章 火枪?贫道不大懂 毕懋康使劲揉揉眼睛。 没眼花! 的确是皇帝陛下! 他怎么会在这儿? 更为离谱的是,堂堂皇帝之尊,竟然屈居于客位。 这个云逍子,好大的胆子! 他就不怕被砍脑袋? 孙元化却是见怪不怪,拉了毕懋康一把,然后就准备跪拜。 崇祯摆摆手:“今日在清华园,朕也是客,就不要拘泥君臣之礼了。坐吧!” 孙元化拉着还没回过神来的毕懋康,在边上坐下。 崇祯问道:“毕卿今日求见云真人,可是军器局有什么事情?” 毕懋康这才反应过来。 机会来了! 求云逍子向皇帝进言,哪有当面向皇帝陈奏来的更直接? 毕懋康定住神,将自充火铳的事情,向崇祯奏来。 “自生火铳?” “既然你所造火铳,有诸多优势,为何工部、兵部不肯给军器局订单?” 崇祯眉头一皱,不解地问道。 “口说无凭,臣这次带了两支自生火铳,愿为陛下当场演示,并与火绳枪进行对比,孰胜孰劣,一目了然!” 毕懋康对自己造的自生火铳,有着十分的自信,因此话说的十分满。 崇祯看向云逍,“云真人以为如何?” 云逍颔首道:“那就看看。” 第一次见到燧发枪,自然是十分好奇。 毕懋康不由得眉头一皱。 没想到皇帝陛下,对云逍子竟然宠信到如此地步。 皇帝宠信道士,国之不幸啊! 崇祯当即命人取来毕懋康的自生火铳。 又让人找了两支鲁密铳,锦衣卫就装备的有这种火枪。 几人移步来到后花园。 自生火铳取来后,毕懋康小心翼翼地解开上面包裹的油布。 然后用手轻抚枪身,眼神中尽是痴迷,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云逍拿起一支自生火铳,仔细看了一会儿。 单从外观上看,自生火铳与鲁密铳构造差不多。 也就是击发装置截然不同,因此显得要复杂很多。 这就好比一个是火柴,一个是打火机,也就是点火方式不同而已。 孙元化在一旁问道:“云真人,如何?” 云逍笑笑不语。 毕懋康见云逍如此神态,顿时有些怒了。 自生火铳,就是他的亲闺女,并且是天姿国色,艳压群芳。 你这是个什么态度? 毕懋康问道:“云真人也懂火器?” 云逍淡然说道:“火炮知道一点,火枪……不大懂。” 毕懋康原本以为,云逍会大肆卖弄一番。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一时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孙元化忍不住笑了。 云真人真是谦逊。 对火炮仅仅只是知道一点? 别说是大明,即使是西夷,也找不出他这样的。 并且差距不是一点半点,而是跨时代,超越百年的水平。 至于火枪,云真人所谓的‘不大懂’,那肯定也是了不得。 崇祯、云逍被请到后面。 这年头的火枪,炸膛伤到枪手的事情,实在是太常见了。 这要是伤到了皇帝和云真人,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崇祯让人找来四名精通火器的锦衣卫。 毕懋康随意指定两人,仔细说了一下用枪的要点。 其实火绳枪和自生火铳的装填、射击,都是一样的,也就是击发的方式不同。 因此操作起来并没有太大差别。 四名锦衣卫上前,分别拿起毕懋康造的自生火铳,以及两支火绳枪。 “开始!” 随着孙元化一声令下,四名锦衣卫拿起火枪开始装填。 先将引药倒入引药锅中,合上引药锅盖、装入火药、通条压实、填入弹丸…… 此时的鲁密铳,从装填到击发,一共需要整整12个步骤。 流程不是一般的繁琐。 自生火铳的装填击发过程,与鲁密铳前面的步骤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少了点燃火绳,以及固定火绳的步骤。 千万不要小看这两个步骤,可以将射速提高近两成。 砰砰砰! 四名锦衣卫端起火枪,朝着五十步开外的靶子(大树)射击。 每一支火枪准备了十发子弹,以及充足的火药。 两支自生火铳,几乎是同时射击完毕。 而两支鲁密铳,一支发射了七枪,而另外一支则是打了六枪。 至于中靶情况……乌鸦与母猪比黑,都是十分的喜感。 单从射速上来看,二者的对比十分明显。 连崇祯这个外行,都看出了自生火铳的优势。 云逍也点了点头。 燧发的速度,肯定比火绳枪要快。 云逍估摸了一下。 火绳枪的射速,大约在一分钟一发。 而自生火铳的射速,一分钟在三发左右。 如果是熟练的枪手,速度会更快。 当然了,这只是在靶场试射。 要是真正到了战场上,受各种因素的影响,射击速度远远达不到这个水平。 与燧发枪相比,火绳枪最耽搁时间的地方,主要是在射击之后重新固定火绳这个步骤上。 由于火药池内引药爆炸的威力,火绳被从火绳夹上弹飞。 这就需要重新固定火绳,因此严重拖慢火绳枪射击速度。 另外就是击发效率的问题。 火绳枪需要扣动扳机,带动火绳点燃火药池内压实的火药。 并非是每次扣动扳机,都可以点燃火药,很多时候需要扣动两次扳机,才能成功击发一次。 而燧发枪哑火的概率,则是要低得多。 “除了射速,自生火铳还有诸多优势!” “不论是鲁密铳、鸟铳,还是三眼铳,都需要携带大量火绳,而自生火铳,却只需要几小块打磨好的燧石片,这是其一。” 孙元化见崇祯被打动,趁机向他进言。 云逍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在西夷那边,火绳枪有‘背上一法里长的火绳打一天仗’的说法。 小小的火绳,对于火枪兵而言,可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想象一下,火枪兵备着一大卷绳子打仗的场景,这样的画面简直不要太喜感。 “其二,和火绳枪相比,燧发枪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用担心夜晚的时候,因为燃烧火绳出现亮光,和火绳独特的气味,引起敌军的注意,因而成为敌军的活靶子。” 孙元化继续吹……解释。 第567章 你怎敢羞辱我闺女? “陛下切莫小看这个优势。” “萨尔浒之战,山海关总兵杜松率军至萨尔浒之东吉林崖,与建奴峙战。敌进至山下,天忽降大雾,咫尺之外难辨敌我。” “我军的火炮和火枪,需要事先点燃火绳,才能击发火炮和火枪。浓雾中,只要火光一起,立即引来建奴的箭矢。” “敌军以暗击明,箭无虚发,给我军造成重创,随后敌军乘势攻入我军大营,导致萨尔浒之败。” “如今有了自生火铳,此类事情,再也不会重现!” 毕懋康接过他的话头,娓娓道来。 这下子戳中了崇祯的软处。 萨尔浒之战,不仅彻底改变了辽东战局,建奴趁势崛起。 还是大明难以洗刷的奇耻大辱。 若是能一雪前耻……崇祯怎能不心动? 云逍在心里‘呵’了一声。 若是一个燧发枪就能打败建奴,要大炮做什么? 萨尔浒惨败的原因,主要原因是人。 朝廷有个猪脑子皇帝,加上一群争权夺利的文官。 外面又有一帮猪脑子将帅。 最终大败,跟大雾可没什么关系。 毕懋康拿这个举例子,太牵强附会了。 “这自生火铳,无须事先将火绳点燃。” “因此军士根本不用担心提前暴露,也不用担心火绳燃尽或是熄灭,更不会有火绳碰到火药引发意外的事情。” “并且有了燧石击发,哪怕是狂风大作,也同样可以射击。” 孙元化越说越是兴奋,到最后眉飞色舞。 毕懋康补充道:“臣寻思着,若是在自生火铳的发火机构上,套个雨披,就可以在雨天击发。这是火绳击发,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好!” 崇祯击掌称赞。 此时他已经被彻底说服了。 搞,必须大搞! 毕懋康大喜,趁机奏道:“臣恳请陛下,准许将自生火铳大规模制造,替代三眼火铳、鲁密铳以及鸟铳,装备全军!” “自生火铳有如此之多的好处,兵部、工部却不予许可,简直是尸位素餐……” 崇祯的话说到一半,云逍忽然轻咳一声。 怎么把叔父给忘了……崇祯话锋一转:“工部和兵部,为何不予许可?” 毕懋康眼瞅着皇帝就要答应下来,没想到转瞬间语气就变了,不由得心中大怒。 当然不敢恼怒崇祯。 而是那个没事胡乱咳嗽的道士。 有病就去治,关键时刻你咳嗽什么? 毕懋康只得继续解释:“兵部和工部称,自生火铳之性能,并未在军中试用,且造价过高,不宜大规模装备军中。” “倒也是老成之言。” 崇祯点了点头。 毕懋康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刚才是谁说兵部和工部的官员尸位素餐来着? 你是大明天子啊! 能不能不要变的这么快? 能不能有点主见,不要受一个道士摆布? 毕懋康心中愤懑之极,神色不善地向云逍问道:“云真人刚才说不大懂火枪,却又反对大规模制造自生火铳,下官困惑,请云真人为我解惑!”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无他,丢人而已!” “云真人,这是何意?” 毕懋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自生火铳就是自己的心血,不,闺女。 云逍子这分明是在羞辱自家闺女。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云逍无奈地叹了一声。 真心不是想打击毕懋康啊! 不成熟的燧发枪,的确是不适合装备全军。 否则将会是一场灾难。 闺女绝不容他人羞辱……毕懋康道:“看来我这自生火铳,难以入云真人法眼,愿闻云真人高见!” 云逍摇头一笑,“我其实真不太懂火枪……” 毕懋康冷笑,就要开口嘲讽。 一旁的孙元化,使劲踩了一下他的脚。 谁知毕懋康却梗着脖子说道:“云真人既然不懂火枪,却又说自生火铳丢脸,这是何故?” 崇祯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孙元化无奈地叹了一声,这下子全完了。 “那,我就说说。” 云逍笑了笑。 贫道即使没吃过猪肉,可见过猪跑啊! 他让锦衣卫取过一支燧发枪,拍拍枪身。 “从火绳枪到燧发枪,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进步,甚至可以称之为一次革命。” 燧发的出现,的确是一场跨时代的革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毕懋康神色缓和下来。 谁知云逍话锋接着一转:“然而这个革命,仅仅只是让火枪更加适应战场而已。对于火枪威力,以及军队的整体战斗力,却是没有半分提升。” 他说的还真没错。 不管是火柴,还是打火机,它都只是一个点火的。 却不可能让火力变得更旺,更持久。 因此对战场无法带来根本性的改变。 毕懋康的脸又垮了下来。 你是铁了心要羞辱咱闺女吧? 不服来辩……云逍问道:“请问毕局长,士兵以自生火铳,能否挡得住建奴的骑兵冲锋?” 毕懋康想了想,然后一阵默然。 自生火铳的射速,虽然提高了两三倍。 然而相对火绳枪而言,射程、精度并无多大改进。 并且最大的优势射速,真正到了战场,也不会有根本改变。 以骑兵的冲锋速度,也顶多只是两次射击,就等着被骑兵收割。 三眼火铳打完了,还能当锤子用。 等骑兵冲到近距离,这自生火铳有个锤子用? “并且你这自生火铳,还有诸多的问题需要克服。” 云逍用手指敲击自生火铳的击发部件。 “首先是这个用于击发的部件,需要的材料,以及现有的工艺,很难制造,且造价高昂,我说的可对?” 毕懋康虽然很不情愿,却不得不点了点头。 不说别的。 单说那个用于击发的火镰簧,也就是弹簧片。 要想让燧石产生火花,点燃火药,就需要足够的力道。 这就要求制作火镰簧的钢材,有足够的韧性,否则就会哑火。 这在战场上是十分致命的。 而大明的钢材,远远达不到标准。 合格的钢材不是造不出来,而是造价太高了。 一斤钢要好几两银子,产量还不高。 单是这一项,就严重制约了燧发枪的规模生产。 云逍接着说道:“还有更为致命的缺陷。” 毕懋康头皮一麻。 还有?! 第568章 闺女竟然是没人要的渣女? “你拿出来的这两支燧发枪,是精心打造的试验品。” “若是大规模制造,装备到士兵的手中,能否保证还能有如此精良?” 云逍一语击中要害。 毕懋康神色变得颓然。 如今的火枪制造,都是纯手工打造。 枪管以及其他部件还好说。 燧发装置相对复杂多了。 因此工艺也就要求更高。 这就更加容易出现问题。 一旦大规模制造,怎么可能保持跟试验品一样的质量? 毕懋康不知道,云逍却是清楚。 真正到了战场上,燧发枪哑火的概率,甚至还要高于制式火绳枪。 这是技术水平的问题,短时期内是无法克服的。 云逍接着说道:“另外还有战场的因素,必须要考虑进去。” 后世的历史穿越文中,主角装逼必备大杀器:土豆、红薯外加燧发枪。 很多人都以为,军队换装燧发枪之后,立即就能碾压冷兵器,横扫天下。 其实,这完全是想当然。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扯淡! 可千万别被网文给忽悠了。 要知道,战场和试验场,完全是两回事。 在实战时,影响火枪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试验场上,燧发枪能一分钟发射三发,甚至五发的都有。 可到了战场上,燧发枪能够维持每分钟两发,就已经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这个射速,再加上低到令人发指的命中率,根本不足以对抗建奴骑兵。 真正到了战场,与成熟的火绳枪相比,燧发枪无论是在火力、精度,还是在射速上,并没有明显的优势。 另外还要算上士兵这个关键因素。 士兵到了战场上,慌乱紧张是必然的事情,这就非常容易出错。 最常见的错误,就是在装填后,忘了将通条抽出枪管。 结果一扣扳机,通条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自然无法再装填。 离谱吧? 还有更离谱的。 火枪兵在忙乱之间,误将弹头而非火药先塞入枪口,造成不发弹的现象,是极其普遍的。 遇到这种情况,士兵只能退出行列,到后面慢慢把弹头挖出来。 发挥一下想象,战场上正打的热火朝天,你用通条去挖装填好的火药和子弹的枪管,是个什么样的画面。 最最离谱的还不是这个。 在战场上,那么多枪一起发射的情况下,许多士兵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开枪,有没有哑火。 因此导致多次重复装弹。 举个栗子。 老米南北战争,盖兹堡战役。 战后北军清理战场,发现双方士兵遗留在战场上步枪中,超过三分之二的枪管中还有子弹。 其中有大半枪支,误塞了两颗弹头。 塞了3到10颗弹头的,竟然超过四分之一。 其中有一支枪中,塞了23颗弹头,创下了历史记录。 怎一个‘强’字了得? 火枪发展到南北战争那个年代,无论是制造工艺,还是战术,都已经十分成熟。 这都能出现那样的笑话,何况是处于起步阶段的燧发枪? 事实上,在铜壳子弹出现之前,火枪都无法对弓箭造成碾压式的优势。 这也是云逍热衷于造炮,而对火枪不怎么感冒的原因……跟喜欢粗大,可没任何关系。 云真人要的,是在战场上碾压建奴骑兵,是降维打击! 那样才够爽,够痛快不是? 将刚问世的燧发枪装备到军中,的确是怪丢人的,不,丢尽穿越者的脸。 并且还会害无数士兵送命。 啥? 你说为什么不造线膛枪? 别扯犊子了。 早在一百多年前(15世纪),就出现了线膛枪。 然而一直到300多年后的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军装备的火枪,都还是前装滑膛枪。 火枪击发的方式,一变再变,但大部分士兵的管子里依旧是光光的。 为啥? 前装线膛枪的历史,就是个苦逼史。 膛线是枪管的灵魂,这没错。 可线膛枪的造价高,这还是只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因素。 最重要的是,线膛枪的装填速度,实在是太吉尔慢了。 因为线膛枪有膛线,普通的弹丸塞进去会漏气。 要保证弹丸嵌合膛线,和枪管严丝合缝,就必须将弹丸做的比枪管口径要稍大一些。 所以在装填时,就需要射手来把子弹使劲塞进枪管,然后再用捅条硬捅进去……那难度,比男同志的第一次,只高不低。 推弹过程,就像是疏通马桶。 想象一下,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搋马桶,这画面该有多唯美? 并且还不能用力过猛。 太猛了容易折断……不,会损伤枪管,导致崩膛炸管。 把子弹做小一点? 那样会漏气,精度没了,射程也没了,还不如滑膛枪。 后装线膛枪? 密闭性根本过不了关。 光是击发时冒出的火光,就让够士兵喝一壶的。 并且还漏气,失去了精度和射程。 所以在铜壳子弹出现之前,线膛枪就是个坑。 脑残穿越者拿来装逼还行。 真正拿到战场上,会被打出脑浆子。 至于铜壳子弹,云真人没系统没小瓶子没老爷爷,拿什么造? 总之就一句话。 目前的自生火铳,造出来供权贵们玩玩还可以。 拿来列装军队,纯粹是坑爹。 毕懋康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就像是在太阳下暴晒过的茄子一样,蔫儿了。 精心养出来的闺女,本以为会被人夸成一朵花,人人争先恐后地抢着要。 结果直接就是个渣女。 毕懋康这个当老爹的打击,自然是无比沉重。 崇祯大失所望。 这要是一冲动,就这自生火铳大规模装备到军中,后果不堪设想。 接着他又是一阵感慨。 看来什么事都要叔父把关才行。 孙元化却是毫不意外,笑着说道:“毕局长切莫气馁,云真人必定有改进之法。” 毕懋康眼睛一亮,随即却黯淡了下来。 把咱的闺女都说的这么渣了,还指望他来改进? 再说了,连他都说了,不太懂火枪。 云逍笑了笑,“对于火枪,我的确不大懂。” 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倒真有几点改进的法子,要是真能做到了,倒是可以让自生火铳完全替代火绳枪。” 毕懋康张大嘴巴。 这叫不懂火枪? 崇祯微微一笑。 叔父就是这个性子……谦虚(凡尔赛)! 第569章 云真人不懂火枪,却懂造枪管 “燧发这个思路,是完全对的。” “以后的火枪乃至火炮,击发方式都要逐步改为燧发。” 云逍首先给燧发定了性。 燧发枪不占优势,却并不代表燧发这种击发方式有问题。 这是火器发展的大方向。 毕懋康顿时心情舒畅了不少。 原来不是闺女不行,只是没长开而已。 这云逍子……倒也有些见识。 ‘燧发’这个词,用的也极为精妙。 “要解决火枪的性能,提升威力,首先要提升枪管的质量,以及火药的威力。” “火药的最佳配比,我已经告诉了孙大人,你直接问他便是。” 云逍指了指孙元化。 孙元化朝毕懋康说道:“依照云真人给的配比,造出来的火药,比以前的火药威力提高了将近两成。” 毕懋康顿时骇然。 黑火药的威力提升两成,这是个什么概念? 要知道如今大明火器所用的火药配比,是千百年来,无数工匠不断积累摸索出来的。 要提升火药的威力,那可不是一般的难。 一下子就提高了近两成,简直是惊世骇俗! 这个云逍子,果然有两下子! “然后就是枪管的问题……如今火枪的枪管,是怎么造出来的?” 云逍说到这里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大明的火枪,枪管是如何造出来的。 这当然不能怪云真人。 火炮还要稍好一些,知道历史的都了解一些。 可火枪就不同了,正经人都忙着研究自己的了,谁去研究火枪? 不信你随便拉一个后世的人问问看,保证没人知道火枪的枪管是怎么造出来的。 毕懋康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刚才说啥来着? 竟然还说他有两下子。 搞了半天,竟然真的不懂火枪。 那你指点个锤子? 孙元化却不敢有丝毫轻视,向云逍耐心地一番解释。 枪管虽然比炮管细,制造枪管的工序,却要复杂多了。 炮管是铸造出来的。 而枪管却是‘卷’出来的……三眼铳这种垃圾货,不在此列。 怎么个‘卷’法? 大致的过程,就是将烧红的铁片,围绕圆形“钢骨”,紧紧的卷成筒状。 然后焊好接缝,再抽出钢骨,这样便能得到一根简单的滑膛枪管。 具体操作肯定是要复杂多了。 制作鸟铳枪管的过程更复杂,成本更高。 工匠用锻打的方式,在冷骨(精钢做的钢骨)上不断叠打。 然后不断添加上新的铁卷,打成一厘米厚的管壁。 最后抽出冷骨,也就得到枪管。 此外还有“缠管法”。 工匠卷制出枪管后,为了使其更加牢固,便用细铁丝在上面一圈圈的缠绕,达到固化枪管又不失其韧性的目的。 这种做法一直用到20世纪。 ‘卷’出枪管还不够。 无论是铸造火炮,还是还是卷制枪管,都需要对内壁进行打磨和钻管,提高气密性和子弹稳定性。 制造一根合格的枪管,耗时耗力。 光是打磨一根鸟铳的枪管,就需要一名工匠耗费一个月的时间。 这还不算卷制的过程。 “原来如此。” 云逍点点头,长见识了。 孙元化问道:“云真人可有更好的办法,制造出质量更高的枪管?” 要不是崇祯在场,毕懋康当场就要开骂了。 连枪管都不知道是怎么造出来的,哪里来更好的办法? “有!” 云逍不假思索地答道。 “有一种法子,速度极快,数个时辰就可以造出一根枪管。” “并且造出来的枪管,质量远胜于卷制,最大的好处就是很少会出现炸膛。” “另外就是耐用,发射个……暂定5000次,应该不是问题。” 孙元化险些惊掉了下巴。 毕懋康忍不住斥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一个多月才造一根枪管出来。 你只需要数个时辰? 并且造出来的质量,还如此的牛啤。 要知道,如今的鸟铳枪管,能发射两三百次而不报废,就已经是良品了。 5000次不炸膛,还暂定? 这哪里是枪管,分明就是孙猴子的棒子! 日鬼弄棒槌,糊弄鬼你也要有个谱吧? 孙元化眼瞅着崇祯的脸上已经浮起阴云,赶忙呵斥毕懋康:“云真人面前,休得无礼!” 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 然后让一名锦衣卫,取来一根酒盅粗的木棍。 “办法很简单。” 云逍用手指在木棍的一端,做出转动的动作。 “直接用钻头,从枪管毛坯中钻出枪膛,这样的枪管,质量又会如何?” 孙元化和毕懋康愣住了。 枪管从来都是‘卷’或是锻打出来。 居然还能‘钻’? 云逍细致地一番解释。 枪支发射子弹时,枪管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为追求更大射程,只能将子弹装药量增多,发射药释放能量加大。 如此一来,对枪管的硬度和韧性要求就更高。 铸造的枪管,冷却时易产生气泡。 卷制、锻打的枪管,枪管并非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为了保证不炸膛,管壁普遍较厚。 不仅难以保证内膛表面光滑,影响射击精度,承受火药的强度也不够高。 而钻膛枪管却是不同。 原理很简单。 先选择优质钢材,铸造成棍状,然后切割成枪管毛坯。 随后用深孔钻在毛坯中心打出通孔。 再将通孔内壁研磨光滑,一根枪管也就成了。 这就是后世用来造枪炮的无缝钢管。 由于钻膛枪管是一个整体,因此更为坚韧,承受火药的能力自然是倍增。 这样的枪管,不仅不容易炸膛,还变得更薄更轻。 因此可以装填更多的火药,威力自然也就倍增。 一直到后世,枪管、炮管都是用这种方法造出来的。 只不过所用的钢材,选用的是合金钢罢了。 “据我所知,现在有车床,用于钻膛应当不成问题吧?” “用车床来钻膛,数个时辰钻一根枪管,也应当不是问题吧?” 云逍丢掉手里的棍子,哂然一笑。 孙元化和毕懋康瞠目结舌。 愣了半晌。 孙元化一声长叹:“云真人,真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还能这样,竟然还能这样……” 毕懋康失了魂一般,口中喃喃自语。 第570章 火力不足恐惧症 千万不要以为,车床是后世才有的东西。 老祖宗的智慧,远远超乎后世人的想象,很早就有车床这种东西了。 《天工开物》中,就记载了大明时期及前朝的磨床、钻床等的车床。 大明如今有脚踏式车床,还有立式车床。 只不过没有后世那么精密罢了。 要是云真人记错了,没有这东西的话……这也简单,让方以智造一个出来就是了。 啥,一个不够? 车床,钻床,镗床,磨床,铣床,刨插床,拉床,锯床……全都给造出来。 又不是啥了不得的黑科技,造简单一点也就是了。 蒸汽动力的暂时造不出,水力的总行吧? 谁让云真人是理工狗呢,任性一点又咋啦? “蠢,我怎么就这么蠢,这么简单的法子,竟然没有想到?” 毕懋康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呻吟。 崇祯冷哼一声。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质疑叔父。 这下子难堪了吧? 孙元化十分同情地看着毕懋康。 以前自己的脑壳,比铁还要硬。 结果还不是被云真人给硬生生地敲开了……只是敲的过程,有点疼。 “云真人天纵奇才,令下官万分敬服!” “下官刚才多有冒犯,请真人恕罪!” 毕懋康整理衣冠,朝云逍恭恭敬敬地长揖到底。 像他这种人,不畏权贵,哪怕你是权势滔天的九千岁魏忠贤,照样正面硬刚。 可遇到才学比自己高,能力比自己强的,却是发自心底的敬佩。 何况是在自己专业领域内,碾压自己的存在。 崇祯和孙元化都是笑了。 这样的场面,他们自己经历过,也见了不少。 云逍淡淡说道:“我真是不大懂火枪!” 毕懋康认为这是在羞辱自己,不由得面红耳赤。 你这都叫不大懂,那自己又算个啥? 云逍摆摆手,继续侃侃而谈。 “火药的质量提升了,枪管的质量、产量上去了,火枪的威力自然是倍增。” “定了小目标吧!” “要在百米……三十丈内,火枪发出的枪弹,能够击穿建奴骑兵的棉甲胄,十五丈之内,击杀建奴白甲兵。” 崇祯的神色变了变。 孙元化和毕懋康全都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如今的火枪,有效射程也就是三十多丈。 在这个距离,只能勉强击穿皮甲,却无法穿透建奴重步兵的棉甲胄。 不要被后世的辫子戏给骗了。 以为建奴的棉甲胄,就是在棉衣上镶嵌一些铜钉,看上去像一件棉大衣。 棉甲的外表是比较厚实的棉布,在棉布里面,有大小7厘米左右四方形的铁片,不漏一点空隙,然后铜钉从外面固定住。 这种盔甲“见雨不重、霉鬒不烂,鸟铳不能大伤。” 这也是大明的火器难以建功的主要原因。 并且棉甲重量轻,还能够御寒,虽然防御力不如欧洲的板甲,却最适合辽东战场。 三十丈内击穿建奴棉甲,那是个什么概念? 意味着火枪在辽东战场上,将会替代弓箭,成为主战军器。 十五丈之内击穿白甲,那就是惊世骇俗了。 建奴有一支精锐中的精锐兵种,叫做白甲兵,女真语叫巴牙喇。 白甲兵,是真正的千里挑一。 八旗的旗人,从十五岁就开始考核,合格者为步甲,优秀者为马甲。 然后再依据战场斩杀多者擢升。 斩杀一百级者,可穿红甲,再在红甲中选取骑射双绝者为巴牙喇(即白甲兵)。 因此白甲兵的数量非常稀少,正、镶两黄旗,仅有二百余白甲兵。 白甲兵的作用,就跟后世的特种兵一样。 厉害到什么程度? 在清兴明亡之间,前后交战五十多年,竟没有一个白甲兵,是在战场上被杀死的。 白甲兵是建奴精锐中的精锐,配备有最好的装备。 他们作战时通常穿三层甲,内有锁子甲,中有绵甲,外有铁甲,防御力惊人。 此时云逍竟然提出,用火枪在十五丈之内射杀白甲兵。 这需要多大威力的火枪? 云逍懒得解释。 要是连这个小目标都做不到,新式的火枪就不要拿到辽东战场上去了。 原因无他。 不光丢云真人的脸。 还会害士兵的命! 云逍正要继续说下去。 毕懋康忽然说道:“云真人,且慢!” 云逍眉头一皱,问道:“何事?” 毕懋康陪着笑说道:“能否让人取来纸笔,下官记下来,免得记错了出现纰漏。” 云逍哑然失笑。 锦衣卫很快取来笔墨纸砚。 毕懋康就蹲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云逍,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生怕漏掉一个字。 如此前倨后恭,崇祯和孙元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 想当初,他们不也是这样? “把燧发装置简化,制作的更为精良一些,最大限度降低哑火的概率,不要舍不得花银子。” “另外就是进一步提高射速,单单一个燧发,射速还远远不够。” 大明火器与建奴交战最大的问题,除了威力,就是射速不够。 战场上,很多火枪兵放上一枪之后,火枪就成了烧火棍。 毕懋康迟疑道:“这个,怕是很难。” “不难。”云逍看向孙元化,“进一步缩短装弹时间也就可以了。” 孙元化恍然大悟,叫道:“定装弹药!” 随即向毕懋康介绍了火炮的定装弹药。 “妙,妙不可言!” 毕懋康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忍不住又是一声惊叹,“如此一来,装弹时间将会缩短一倍,射速也就提上去了。” 为了避免少走弯路,云逍隆重推出了纸壳子弹。 其实并不复杂。 就是将弹头、发射药、底火用纸弹壳连在一起,成为定装式枪弹。 使用的时候,枪手只需用牙把纸壳弹筒咬开,把里面的一部分火药倒到发火池里。 再把剩下的火药和弹丸,用通条塞到枪管里就行了。 这样简化的步骤,至少使火枪的射速提高一倍。 枪管改进后,威力倍增。 燧发和纸壳子弹,又使射速倍增。 这样足以使军士打出足够密集的弹雨。 即使面对建奴骑兵的密集冲锋,不敢说完全碾压吧,也可以一争长短了。 跟后世很多有火力不足恐惧症的国人一样,云逍依然觉得,火枪的威力不够。 第571章 为了朕,叔父用心良苦 患有火力不足恐惧症的云逍,又提出了在火枪上加装刺刀的建议。 其实大明此时的火铳上,已经有加装刺刀,叫做‘铳刀’。 不过这铳刀作用不大。 也就是一个单刃矛头,在敌人近迫,来不及再次装填弹药的时候,把铳刀塞入枪管中充当矛头。 如此一来,火枪也就完全失去射击能力,必须将刺刀拔出枪口才能再次射击。 云逍隆重推荐的是卡座式刺刀。 这种刺刀可以折叠,也可以拆卸,用的时候也不影响射击。 有了这玩意儿,专职长枪兵就可以下岗了。 并且云逍还唯恐普通的军刺威力不足,介绍的是53式军刺。 对,就是传说中因为太过凶残,被国际公约禁用的那种三棱军刺(实为谣传)。 当时有敌人曾评价这种刺刀:宁挨三枪,不挨一刀! 用来对付建奴,保证一刀一个窟窿,血流不止的那种。 毕懋康赶紧在小本本上记下。 说到这里,云逍就不再说了。 这次倒不是被榨干了,云真人的存货还有很多。 而是说的已经够多了。 要知道,一直到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伦白皮鬼所列装的步枪,也就是这个水平。 对,就是那种前装滑膛、定装子弹、带刺刀的燧发枪,并且枪管也是钻膛制造的。 要是大明军队列装如此先进的火器,都还打不过建奴,那叫真的该亡国,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另外,云逍不得不考虑始终保持代差的问题。 按照刚才说的这些造出来的火枪,领先西方世界至少两百年。 一旦投入大规模应用,迟早会被敌人盗版过去。 西方那帮白皮强盗,可不是什么笨蛋。 只要是能强大自己的武力,便于更好的在全世界抢东西的武器,他们一定会不留余力地模仿、超越。 所以云逍肚子里面的一些存货,不能一股脑儿全都交代出去了。 得留着压箱底,在他的有生之年,也许是用不上了,但是可以跟《武穆遗书》一样留给后人。 要是后人不争气,被白皮超越,到时候再拿出来。 可以想象一下,白皮们使出吃奶的劲,追啊,赶啊,终于追上了大明。 后世子孙又亮出黑科技,直接对其施展降维打击。 到时候白皮们就会体会到,什么叫无法超越,什么叫绝望。 那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毕懋康这才停止了做笔记。 此时看云逍的眼神,就像脑残粉看超级巨星。 没办法,自家的闺女被云真人这么一改,立马从一个平胸瘪臀的冬雨,摇身一变成了寡姐。 不服不行。 啥,羞辱自家闺女? 求求云真人,再羞辱几次吧! 云逍想了想,又郑重地补充了几句。 “火器制造,最重要的还不是枪管、炮管,也不是燧发、定装弹药,而是标准化、制式化。” “要制定标准化生产规范,保证造出的每一支火枪,每一门火炮,包括每一个零件,都要达到相同的规格,不同的枪支、火炮,零件、弹药可以互换。” 这才是火枪大规模生产,并且还能保证质量的前提。 以往的机制不改,依然是换汤不换药,即使暂时领先西方世界,也很快会没落下去。 毕懋康将这些话又记录下来,并且用毛笔做了重点标记。 孙元化提出了一个问题:“云真人所言,下官深为赞同。只是大明的度量不一,难以对火器部件进行精细衡量,这该如何是好?” 这是实情。 大明的基本长度单位是尺,最小到寸。 不仅不够精细,由于测量工具缺乏统一,导致各地、各行业的尺度长短并不一致。 比如营造尺、量地尺、裁衣尺,同样的一尺,却并非是一样的长度,中间误差达到数厘米。 这样的度量肯定无法用于精密制造。 云逍想了想,然后看向崇祯,微微一笑。 崇祯愣了一下。 叔父这是个啥意思? 云逍说道:“我建议,废掉以往的度量单位,重新制定统一的规格。” 孙元化问道:“以什么为标准?” 云逍向崇祯说道:“请陛下伸直右臂。” 崇祯一脸懵,却还是依言做了。 云逍用手指从崇祯的左肩,一直延伸到右手指尖。 “这个长度,就是一米,十分之一是一分米,百分之一就是厘米,然后是毫米。” “以此作为标准,推行全国,沿用到后世。” 这个长度大约是后世的一米。 至于精确不精确……云真人可没那个闲工夫,去测量子午线的长度。 之所以要改长度单位,那是因为云真人脑袋里装的很多东西,都是用后世的公制。 若是换算成明制长度单位,不仅麻烦,还会出现很大的误差。 索性全都给改了。 至少在精密仪器制造上,要统一到这个标准上来。 崇祯顿时激动起来。 叔父这是要让朕,名垂千古啊! 以自己的身体为长度单位,并非是云逍的首创。 古代常以人的身体长度为根据,“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寻。” 一人高为一丈,故有“丈夫”之谓。 李世民以左右脚各行一步,作为尺的标准,叫“步”,并规定一步为5尺。 此时大明沿用的长度单位,标准正是来自于李二。 这还不算随意的。 13世纪初期,英吉利的度量衡十分混乱。 约翰王不耐烦地在地上踩了一脚,然后指着凹陷下去的脚印对大臣们说:“就用这脚印,作为丈量标准!” 这就是英尺的来历,一直沿用到后世。 云逍见崇祯兴奋的样子,笑了笑,索性再让大侄子高兴一下。 他随即对毕懋康说道:“按照刚才所说的改进意见,尽快造出样品,新式的火枪,就叫‘崇祯式’。” 崇祯的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 叔父指点造出来的新式火枪,那肯定是要名留青史的。 以朕的年号来命名火枪,必定跟崇祯剑一样,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叔父为了朕,真是费尽心思啊! 毕懋康感到肩膀陡然一沉。 以陛下的年号命名的新式火枪,弄好了肯定是大功一件。 这要是弄砸了,陛下肯定是要龙颜大怒,说不定就脑袋不保了。 第572章 求老祖宗赏饭吃 “半年内,造出崇祯式的样品。” “然后再用一年时间,崇祯式要列装新军,装备新式火枪的士兵要超过一半。” “随后的三年,产量要逐步达到年产一万支,并列装宁锦军队。” “能否做到?” 云逍给毕懋康制定了大目标。 毕懋康感到压力山大。 不是技术和工匠的问题,而是受到材料的制约。 大明的优质钢材产量,实在是太低了。 孙元化在一旁提醒道:“密云那边正在筹建炼钢厂,不出一年,造枪所需要的好钢,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毕懋康难以置信地问道:“果真如此?” “那还能有假?”孙元化笑道。 顿了顿,他接着解释道:“炼钢厂,也是云真人的手笔。” 毕懋康吃了一惊,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有足够的钢材,下官保证做到!” 云逍点点头,随即却叹了口气。 崇祯诧异地问道:“云真人还有什么顾虑?” “倒是没有什么顾虑。” 云逍摇了摇头,“而是担心等三年后,崇祯式火枪装备辽东军中,恐怕是派不上多大用场了。” 崇祯大奇:“那是为何?” “三年后,兵政改革将基本完成,军队战斗力必定会发生蜕变,再加上新式火炮、炮兵装备军中,又何惧建奴?” “我是怕,等崇祯式装备到辽东军中,建奴……已经不在了。到时候装备新式火枪的大明军队,上哪儿找对手去?” 云逍神情寂寥,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无敌,也是一种寂寞啊! 崇祯心花怒放,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孙元化笑着朝毕懋康说道:“毕局长可要加把劲才行啊,千万别让我的逍遥神威炮吃独食,你的崇祯式,到时候连汤都没得喝啊!” 毕懋康顿时感到压力倍增,火急火燎地向崇祯说道:“臣这就回去琢磨崇祯式,争取早日问世,先行告退了!” 孙元化也跟着说道:“臣也告退!” 崇祯挥挥手,“去吧!” 毕懋康躬身告退,走出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朝着云逍深深一揖,然后才匆匆而去。 孙元化追上毕懋康,出了清华园。 来到大门口,孙元化打趣道:“孟侯老兄,今日所见所闻,如何?” “井底之蛙,五体投地。” “今日方知,我就是那井底之蛙,只看到井口大的天,而云真人就是那天,广袤高深,难以揣摩,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毕懋康一声长叹,随即又是自嘲的一笑。 可笑自己,竟然说陛下宠信道士,是国之不幸。 现在才知道,陛下宠信云逍子,是大明之万幸。 …… 云逍与崇祯回到花厅。 崇祯向云逍提及,刘太妃、懿安皇后以及太子朱慈烺,要跟着他一起去江南的事情。 云逍以古怪的眼神看着崇祯。 刘太妃、朱慈烺倒也罢了。 你竟然同意张嫣去江南,就不怕……云真人洁身自好,道心坚定,自然不会出什么事。 可万一要是传出什么绯闻,置于皇家威严于何地? 崇祯说出几人不得不去江南的理由,然后拱手说道:“拜托叔父了。” 理由太充分了,让云逍都没办法拒绝,只得答应了下来。 侄儿都不怕,自己又怕个啥? 崇祯大喜。 …… 接着云逍开始准备下江南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云逍刚刚起床,林梳儿就来辞行。 “辞行?你要去哪儿?” 云逍见林梳儿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跟当初第一次到吕祖观几乎是一个样,不由得大奇。 这丫头,在唱什么戏? 林梳儿说道:“这两年承蒙云真人收留,梳儿感激不尽。如今云真人不要梳儿了,只能离开清华园,去大街上乞讨要饭。” 云逍‘呵’了一声,“我怎么不要你了?” “你上次去江南没带着我,这次又不带我,这不是嫌弃我是什么?” “我也不是什么厚脸皮的人,这时候不走,还等着人赶着走吗?” 说着说着,林梳儿绷不住了,大哭起来:“我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好可怜啊……” 云逍头大如斗,挥挥手:“别装了,想去跟着就是。” “好嘞!” 林梳儿蹦了起来,然后飞也似的去了。 云逍痛苦地闭上眼睛。 连这么点大的小丫头都会演戏了,这个世界果真是这么冰冷的吗? 柳如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梳儿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圆房?还有那三胞胎姐妹,也该收入房中了。” 云逍一眼睛瞪过去。 柳如是面露哀怨,“奴家和小宛都伺候不了夫君,就不能找人,为我们分担一二吗?” 妖精……云逍从腹中升起一股怒火,走上前去。 片刻后,柳如是化作了一滩泥。 就在这时,门外有下人禀报:“老王和一个姓曹的太监求见。” 柳如是一阵‘咯咯’乱笑。 死太监,生儿子没……那也要有儿子才行。 云逍只得放下柳如是,整理了一下衣袍,来到花厅。 很久没见曹化淳了,这内廷第一太监,越发的白胖了,看上去就像是个富家翁。 除了曹化淳、王承恩,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太监。 看上去忠厚老实的样子,谨小慎微地站在王承恩身后。 “有事?” 云逍已经猜出他们的来意,知道这次又有麻烦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前来,的确是要给云真人添麻烦。” 曹化淳十分客气地说道。 然后指了指王承恩身后的太监:“这是兵仗局新任的掌印太监宋进忠。” 云逍淡淡地说道:“为了新式火枪的事情?” 宋进忠走出来,恭恭敬敬地给云逍磕头:“求老祖宗赏饭吃!”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果然是为了新式火枪的事情……等等,老祖宗是什么意思? 王承恩解释道:“若非云真人,东厂说不得已经被裁撤,内廷也会成为文官的垫脚石,因此所有人内侍都尊云真人为老祖宗。” 我要不要挥刀自宫……云逍眉头大皱,“不要再搞这些个人崇拜,犯忌。” 曹化淳和王承恩心中一凛,慌忙答应下来。 第573章 皇太极要梭哈? 如今军器局和兵仗局,都被打破了铁饭碗,并且二者属于竞争关系。 军器局有了崇祯式,以后的订单肯定是源源不断,根本不愁没有销路。 这可就苦了兵仗局。 兵仗局擅长的是冷兵器,火器制造本来就是弱项。 单靠造冷兵器,兵仗局倒也不至于没饭吃。 可哪有火器订单赚得多? 并且随着火器变得越来越强大,冷兵器迟早会被淘汰出局。 到时候兵仗局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 于是乎,宋进忠这个新任兵仗局掌印太监,跑到曹化淳和王承恩那里苦苦哀求。 兵仗局毕竟是内廷名下的产业,要是就此衰败下去,曹化淳和王承恩面子上肯定是挂不住。 你们不是跟云真人关系好吗? 为啥云真人帮军器局,却把兵仗局给晾到一边? 更为严重的是,长此以往,内廷的影响力会逐渐减弱。 于是乎,也就有了今日的拜访。 云逍很是无语。 没想到让军器局和兵仗局竞争,首先竞争到自己的头上。 这算是哪门子事? 帮左手打右手,还是帮右手打左手? 不帮的话,肯定也说不过去。 云逍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在箱底里翻找了一番。 最终给兵仗局找了一条路子。 还是火枪制造。 军器局走的是规模化的路子,制造燧发前装滑膛枪,用于列装全军。 那就让兵仗局走精细化的路子,造线膛枪! 由于造价高、装弹慢的原因,线膛枪是个坑货,无法列装全军。 然而这却并不不代表,线膛枪没有用武之地。 线膛枪的精准度,射程远,威力大,可以用来当狙击枪用啊! 滑膛枪的射程,不到150米。 而使用米涅弹的线膛枪,实际杀伤射程高达918米,可以在550米的距离内保持精准射击能力。 这样的射击能力,已经十分接近第二次大战时代那些著名的栓动步枪了。 若是将线膛枪装备到军中,专门用于狙杀敌军将领,一枪爆头,那才叫爽歪歪。 建奴不是有白甲兵这个特种部队吗? 那就试试狙击手的厉害……大人,时代变了,砰,一枪爆头! 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爽! 并且等日后工业完备,能够大规模制造前装线膛枪,线膛枪就可以替代崇祯式步枪,成为军队制式步枪。 云逍将线膛枪的构思,向宋进忠全盘道出。 云真人真不大懂火枪制造,不过膛线却是知道的。 至于子弹,云逍并未推荐米涅弹。 米涅弹,是一种锥形弹头,已经无限接近后世的子弹。 由于这种子弹的直径,略小于枪膛直径,因此装弹很方便,彻底改变了线膛枪装弹难的大难题。 米涅弹的弹头底部,有个圆锥形的空洞,用一个木塞堵住洞底。 发射时燃气压迫木塞挤进空洞,迫使弹底膨胀,紧贴膛线,封闭住弹头和枪膛之间的空隙,使燃气无法外泄,又可以使弹头在膛线压迫下高速旋转。 正是因为米涅弹的出现,彻底淘汰了滑膛枪。 不过米涅子弹也是个悲催祸,问世没几年,就出现了后装底火锥形弹,惨遭淘汰。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米涅弹太超前了,没必要拿出来,得留着压箱底。 云逍给兵仗局的子弹,是米涅弹的前身,叫诺顿弹。 这种子弹是圆柱形的,比枪管口径小,因此装弹相对比较容易。 诺顿弹的底部是空的,发射时燃气注入底部,使子弹膨胀,与枪管的膛线完全契合。 用线膛枪发射这种子弹,射程、精度比米涅弹稍差一些,却比普通的铅弹要厉害多了。 诺顿弹也是个悲剧。 这种子弹在历史上被发明出来后,根本就没被装备过……保守愚昧的英吉利军械局拒绝接受‘除了球形子弹之外的任何子弹’。 诺顿弹虽然比米涅弹差很多,配以线膛枪,装备给特种兵,在战场上用来狙杀敌人却是足够了。 线膛枪,再加上一个诺顿弹,制造起来比滑膛枪要复杂多了。 云逍也只能说出设计的思路,具体的研制需要兵仗局去解决。 如今大明的军工产业十分完备,有着清晰的思路,设计出线膛枪和诺顿弹,并非是难事,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终于有了自己的拳头产品,宋进忠喜不自胜,连连道谢。 曹化淳和王承恩也是喜笑颜开。 当然不是因为云真人帮兵仗局找到了出路。 他们知道个毛的滑膛枪、线膛枪。 云真人肯帮兵仗局,说明云真人还是爱咱们这些太监的。 送走三个太监。 云真人再次去找柳如是……才不是去耕田,而是商议去江南的事情。 谁知前脚才到房中,王承恩后脚又到了……云真人数了数,老王这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来着? 不过王承恩带来的消息,让云逍立即打消了怒气。 崇祯派人来清华园,请他立即入宫议事。 八百里加急,建奴大军兵分两路进犯。 一路由皇太极亲自率领,女真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共计九万人,攻打锦州。 另外一路,镶蓝旗主贝勒阿敏统领本部兵马两万,攻打东江镇。 听到这消息,云逍哪里还有耕田的心思? 其实锦衣卫早就得到,建奴将于四月中旬进犯的军情,甚至主攻方向都掌握了。 却没有料到,建奴这次竟然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要知道,十一万大军,可不仅仅只是十一万人参战。 至少要动员二十万人的后勤。 建奴一共才多少人口? 以辽东此时的地盘,必须将7岁至70岁男丁,全部抽调出来才能凑出这样的规模,等于是倾全国之兵来赌国运了。 皇太极这是要梭哈啊! “松锦之战,提前了么?” 云逍冷然一笑,满脸杀机。 原有的历史上,在崇祯13年,皇太极也是举全国之力进犯锦州,赌建奴的国运。 大明方面,崇祯派出兵部尚书兼蓟辽总督洪承畴任主帅,抽调八大总兵为部将,集结九边精锐马步兵13万人应战。 这就是决定两国国运的松锦之战。 结果建奴赌赢了。 大明边精锐尽失。 对外,无法抵御建奴。 对内,无法剿灭贼寇。 四年之后大明内忧外患中迅速灭亡。 第574章 大决战?都飘了啊! 云逍立即乘轿赶往皇宫。 途中,云逍闭上眼睛,脑子高速运转着。 历史上的松锦之战,是决定大明存亡,甚至是整个大汉一族命运的关键一战。 最终大明输了国运,九边精锐尽失,在辽东的防御体系自此完全崩溃。 大汉一族也因为此战之后,陷入最为黑暗的三百年。 由于云逍的出现,历史已经发生了转变,松锦之战提前了九年。 这一战,无论是对大明,还是对云逍自身,都是极为重要。 大明胜! 建奴将一蹶不振。 从此再也无法对大明构成威胁。 败! 对大明将是一次重创。 若是大败,不仅是关宁锦防线崩溃。 关外的局势从此彻底糜烂。 历史将会重新回到原有的轨道上。 更为严重的是大明国内。 各种利益集团、反对势力,将会卷土重来。 刚刚开创的大好局面,甚至有可能毁于一旦。 不仅是崇祯,云逍的威望也就受到重创。 正是因为干系重大,云逍此时心中紧张的一匹。 此时崇祯紧急邀自己入宫,肯定是要自己拿主意。 大明未来的国运,此时全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次要是搞砸了,那可真的就成了千古罪人。 云大真人又怎能不紧张? 正思索间。 王承恩的声音传来:“云真人,到玄武门了!” 文武百官入宫不得骑马乘轿,这是规矩。 无论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军机中枢,都必须“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统统步行去上朝,觐见皇帝。 云逍收回思绪,下了轿子。 抬头看向以真武大帝命名的威严城门,他忽然笑了。 原本紧张的内心,瞬时平静了下来。 崇祯十七年4月25日,崇祯和王承恩就是从这里,凄慌走出了皇宫。 然后登上景山,绝望的吊死在歪脖子槐树上,写就了明朝的末世挽歌。 再过两百五十多年。 八国联军攻陷京城,祸国殃民的老妖物,也是从这里仓皇逃窜,“西狩”去了。 又过了二十多年。 螨清末代皇帝也是从这里被赶出紫禁城。 从此华.夏再无皇宫大内。 “这一切,都不会出现,因为……有我!” 云逍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笑容,心中陡然生出万丈豪情。 皇太极想梭哈是吧? 那就来吧! 这一战,定会让你输掉底裤! 此时的大明,可不是历史上那个垂暮帝国。 大明占据很多优势。 更为重要的是……大明有我! 云逍心中大定,从容举步朝皇宫内走去。 这时一名太监一路小跑出来,大声说道:“万岁爷有旨,请云真人直接乘轿前往文华殿。” 云逍也不矫情,重新上了轿子。 文华殿。 气氛极为紧张,又透着几分亢奋。 内阁、兵部的大臣,以及张维贤等勋臣,经过激烈的争论,此时已经有了初步的定论。 就等崇祯一锤定音了。 崇祯却迟迟没做决定。 大臣们都知道,陛下在等真正能拿主意的人。 倒是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仅是崇祯。 没有云真人把关,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没底。 不多久,云逍来到文华殿。 崇祯忙从御座后走出来。 “拜见陛下!” 云逍向崇祯施了一个道揖……他倒是想叩拜,可大侄子不敢受用。 “云真人免礼。” 崇祯忙让内侍搬来一张椅子,奉上茶水。 大臣们艳羡不已,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兵部尚书李邦华,将大臣们刚才讨论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向云逍说了一遍。 云逍一边听着,一边不急不躁地喝着茶水。 风轻云淡的样子,让崇祯和大臣们都是心中大定。 有定海神针在,天塌不了! “内阁以及兵部以为,以蓟辽督师孙承宗率领宁远、山海关、蓟镇、大同、宣府等九镇兵马,与建奴在锦州展开决战!” 李邦华道出内阁和兵部的意见。 大臣们都显得十分亢奋。 都飘了啊……云逍淡淡地问道:“有几分胜算?” “十拿九稳!” 一名大臣插话道:“优势尽在我大明,可一战定乾坤!” “这位是……” 云逍看了这大臣一眼,不认识。 那大臣答道:“下官兵部右侍郎陈新甲。” 云逍点点头,眉头不由得一皱。 虽然不认识,却是知道这个陈新甲。 历史上的松锦之战,之所以惨败,陈新甲居功甚伟。 萨尔浒之战,明军因为朝廷不断催战,最终导致大败。 松锦之战,朝廷依然没有汲取教训。 洪承畴与多尔衮战于松山,初战告胜,建奴几乎溃败。 如果按照洪承畴的建议,步步为营的稳步推进,那么即使无法战胜建奴,也不会导致最终的惨败。 结果兵部尚书陈新甲偏信辽东监军张若麟的轻敌冒进之言,一味催促速战速决。 再加上大侄子崇祯又急于求成。 最终导致洪承畴所部,落入皇太极的陷阱,松锦大败。 陈新甲后来还干了一件决定大明存亡的事情。 松锦之战后,明军虽然大败,建奴同样也是损失惨重,陷入战略瓶颈期,难以进一步突破。 此时的建奴,根本就没有想过能够入主天下。 兵部尚书陈新甲认为“南北交困”,只有议和,才能暂时摆脱面临的困境。 于是在崇祯的默许下,陈新甲与建奴秘密达成了“意向和约”。 若是和约真的达成,大明也就可以腾出手来,收拾国内的烂摊子。 要是真的成了,说不定大明还能苟延残喘个几十年。 谁知和约内容竟然被泄露了出去。 据说是因陈新甲的家僮,误将和约当做是塘报,“付之抄传,于是言路哗然”。 事情虽然有些扯淡,但泄密成了既定事实。 时值东林党当道,其势能直接左右皇权。 东林党人皆为夸夸其谈之辈,用兵打仗没屁用,但站在道德的高度,却口舌如簧,慷慨激昂。 借着这件事,东林党把崇祯喷成了筛子。 崇祯迫于压力,只得下旨,以卖国罪将陈新甲处斩于市。 就这样,明朝与建奴议和的事情也就告吹了。 明朝唯一能缓一口气的机会,也烟消云散,在内忧外患之下,迅速走上了亡国之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云逍已经在陈新甲的脑门子上,贴上了一个标签。 第575章 跟红了眼的赌徒赌国运? “陛下英明神武,又有云真人出谋划策,此为我大明胜算之一。” “朝廷推行各种新政,民心尽在吾皇,此为胜算之二。” 陈新甲侃侃而谈。 崇祯微微一笑。 这话朕爱听,这个陈新甲,有才干。 “忠烈祠、优抚将士等一系列举措,我军军心士气如虹,大安口关将士无不踊跃效命,正是例证。此为我大明胜算之三!” “陛下励精图治,重用贤臣能将,朝廷、边军上下一心,此为胜算之四。” “朝廷国库充盈,蓟辽粮草、军械齐备,此为胜算之五!” …… 云逍看了陈新甲一眼,忍不住在心里一阵叹息。 这个陈新甲,在边疆多年,史书上称他‘有才干,有魄力,习边事,可为文人统帅之典范’。 然而这货却是个大贪官。 虽有有才干,却不是什么大才,而是小聪明,最终误国误己。 要不是早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说不定还真把他当做是孙传庭、卢象升之流的能臣。 接着陈新甲又细数建奴必败的理由。 缺粮、却军械,内部失和,尽失汉民人心,人口稀少…… 一番高谈阔论,跟郭嘉的‘十胜十负’论,都有的一比了。 好像是只要朝廷一出兵,建奴就一败涂地,从此辽东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可不仅只有陈新甲。 包括崇祯在内,温体仁、张维贤等大臣,也全都信心百倍。 原因无他。 底细十足,都有些膨胀了啊! 国库如今不差钱。 军心、民心又都有了。 再加上有个能够未卜先知的云大真人。 皇太极要孤注一掷,为啥不跟他摊牌? 是时候一雪前耻,干翻建奴了! 云逍在一边默默地听着,不置一词。 “云真人以为如何?” 等陈新甲说完,崇祯紧张地看着云逍。 众多大臣也全都看了过来。 云逍端起茶盏,慢吞吞地喝了几口,然后淡淡地说道:“萨尔浒之战前,神宗皇帝和满朝文武,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文华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崇祯以及大臣们,如同在大冬天被迎头泼了一瓢冷水。 陈新甲急道:“云真人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云逍摆摆手,打断了陈新甲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大明,尚未到与建奴决战之时。” 这两年,大明的确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朝廷建忠烈祠,优抚将士,收拢军心。 孙承宗在辽东,大力推行全新的经辽方略,收缩防线,整顿兵务,裁撤老弱病残,成效十分显著。 国库也有了大把的银子,能支撑起一次大战。 可这并不意味着,大明已经强横无敌了。 大明军队积弊重重,又岂是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几项改革就能立即将一群绵羊变成狮子? 那就太扯淡了。 边军中山头林立,将领腐败。 不说别的,单从李自成兵变这件事,就足以证明大明的边军烂到什么地步。 历史上的松锦之战,又是怎么败的? 就是各个总兵不遵洪承畴将令,贪生怕死,关键时刻拉稀。 最终导致洪承畴,被一群猪队友给活活坑死。 换了个孙承宗,问题就能解决了? 云逍可不敢奢望,狗能改的了吃屎的毛病。 崇祯和大臣们大失所望。 陈新甲看到崇祯的神色,心中一动。 本打算拍云真人的马屁,谁知他却畏敌怯战。 陛下显然是支持与建奴决战的,机会来了! “陛下,微臣以为,云真人不知兵,所言大谬!” “此战可一举歼灭建奴主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因此……” 不等陈新甲说完,崇祯眉头大皱,叱道:“云真人自有用意,岂容你质疑?” 陈新甲面红耳赤。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急于在陛下面前表现,倒也没什么。 可你贬低云真人做什么,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为什么要同建奴展开决战?” 云逍笑了笑,向崇祯和大臣们反问:“皇太极这次为什么孤注一掷,倾辽东之力攻打锦州、东江镇?” “皇太极急于出兵,原因有三。” “其一,辽东缺粮,缺军资。” “其二,皇太极地位不稳,急需一场大胜,来压制政敌。” “其三,大明蒸蒸日上,中兴在即。皇太极妄图通过进击辽西,来打断我大明中兴。” 李邦华一番分析。 崇祯等人连连点头。 “总而言之,皇太极想要通过战争,来转移内部矛盾,同时打断我大明的中兴。” “皇太极孤注一掷,是因为别无选择,我大明为何要配合他,跟一个逼到绝境赌徒,来一场赌国运的大战?” “此时冒险与建奴决战,不值!” 云逍摇头一笑。 明明有筹码在手,稳赢的局面。 为啥要跟一个输红眼的赌徒去赌命? 不出两年,崇祯式火枪、新式火炮就会列装军中。 新军、骑兵、炮兵、水师,也将会有质的蜕变。 到时候完全可以轻松碾压建奴。 而皇太极现在是内忧外患,焦头烂额。 为什么要急吼吼地,在这时候跟建奴拼命? “这一战,主动权尽在我大明。皇太极急于速战速决,我军又急什么?只需固守城池,建奴大军不战自退。” “建奴不能大胜,对于皇太极而言,就是大败!” “等皇太极无功而返,与各大贝勒之间的矛盾将会进一步激化,汉民与女真人之间必定会势同水火,建奴也从此无法统摄蒙古人。” “不出两年,建奴在内忧外患之中,国力迅速衰弱。” “而我大明却是蒸蒸日上,到时候收复辽东,易如反掌,为什么要现在去冒险,傻乎乎地跟建奴赌国运?” 云逍一番分析,让崇祯和大臣们心中豁然开朗。 陈新甲说的没错,云大真人不知兵。 可云大真人,开了上帝视角啊! 崇祯抚掌叹道:“云真人老成谋国,朕太心急了,诸卿也心急了。” 陈新甲忍不住说道:“皇太极亲领九万大军,建奴势大,若是锦州有失,辽西危急,那该如何是好?” 这次崇祯没有斥责,陈新甲说的没毛病。 云逍笑了笑,“我说过要被动挨打,坐以待毙吗?” 第576章 匍匐在地,擦干大明身上的耻辱! 崇祯精神一振。 说叔父怯战,那真是叫天大的笑话。 这次建奴大举入侵,他又怎么会没有表示? 云逍向李邦华问道:“祖大寿坚守锦州一个月,应该不成问题吧?” 李邦华不假思索地答道:“锦州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坚守一个月,自然不成问题。” 锦州是扼守辽西走廊的咽喉要地。 大明在锦州投入重金构筑防御,堪称是固若金汤……真是固若金汤,不是校长的固若金汤。 皇太极即使有九万大军,也休想靠强攻,攻破锦州。 历史上的松锦之战,明军之所以大败,是败在锦州外围,而不是锦州被攻破。 陈新甲说道:“建奴要是围城不退,锦州孤城难守,终久会陷入敌手。这可如何是好?” “那可由不得皇太极!”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 崇祯问道:“云真人可有良策?” 云逍用手指敲击茶几,提醒道:“把目光放远点,不要只局限于宁锦防线。” 张维贤和李邦华都是知兵的,被云逍这么一提醒,顿时醒悟。 崇祯思索片刻,眼睛亮了起来,“云真人是说……东江镇?” 云逍颔首道:“不错!” 由于袁崇焕杀了毛文龙,历史上的松锦之战,皮岛连同整个东江镇早已落于建奴之手。 因此那时候的皇太极,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此时却是不同了,有卢象升坐镇皮岛,东江镇依然掌握在大明手中。 皇太极倾全国之力进击关宁锦防线,后方极度空虚,又怎敢长期围困锦州? 至于阿敏的两万镶蓝旗精锐…… 陈新甲不放心地说道:“建奴镶蓝旗战力不容小觑,东江镇如何抵挡?” 崇祯、温体仁等知道内情的,听了这话全都笑了。 有杨嗣昌这个金牌卧底在,阿敏岂有不败之理? “除了东江镇,还有蒙古。” 云逍接着又道:“皇家骠骑兵也训练的差不多了,让吴三桂领出塞,进击蒙古各部落!” 张维贤抚掌大笑,“依附建奴的蒙古八旗,到时候不得撤兵救援部族,皇太极单凭八旗兵和汉军,又如何能攻破锦州?” 崇祯也振奋起来,“蒙古部落、东江镇双管齐下,看皇太极又能坚持多久?一个月内,建奴不退也得退!” “正如云真人所言,皇太极这次进犯锦州,若是无功而返,就等于是大败。” “到时候不仅是阿敏等贝勒,会趁机发难,奴酋皇太极大位将更加不稳。” “皇太极为了安抚女真内部,将会大肆压榨辽东汉民。汉民早就苦不堪言,建奴若是再变本加厉,必定会心向我大明。” “依附建奴的蒙古部落,也会慑于我大明兵威,不敢唯建奴之命是从,与建奴保持距离。” “此消彼长,不出两年,建奴就不攻自乱,到时候再倾力一战,必定可以平定辽东,永绝后患!” 温体仁一番分析。 然后奉上一通彩虹屁:“云真人高瞻远瞩,本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邦华赞叹道:“正所谓‘上者伐谋,中者伐交,下者伐兵’,云真人深谙兵法之道,我等不及也!” 云逍摇头一笑。 你们拍马屁,能走点心吗? 屁的个兵法! 只是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也不同而已。 “传令锦州,命祖大寿坚守城池,不得轻易出城与建奴交战。一些不打紧的关隘要塞,可以舍弃,尽力保存兵力。” “命孙承宗在宁远收缩兵力防守,无需理会建奴挑衅,更不得擅自出兵增援。” “传旨卢象升,务必击退来犯之敌,进而袭扰建奴后方,制造混乱。” 崇祯不再犹豫,当即让随堂太监拟旨。 云逍点了点头。 大侄子果然是有长进。 要是放在以往,为了所谓的天朝面子,脑袋一热,就要跟建奴梭哈。 又哪里会做出龟缩防守的决定? 李邦华奏道:“皇太极命阿敏攻打东江镇,居心叵测。若是阿敏在东江镇受挫,就可以趁机除掉阿敏这个大敌,到时候皇太极就会少了掣肘。这该如何是好?” 崇祯眉头大皱。 派杨嗣昌前往辽东,诈降阿敏,就是希望扶植阿敏,拖皇太极的后退。 这次卢象升要是击败了阿敏,皇太极也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地夺取阿敏的兵权,甚至直接杀了他。 这对于大明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卢象升失败,皇太极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将会对锦州造成巨大威胁。 不得不说,皇太极走了一步妙棋。 崇祯正要开口,云逍忽然说道:“我去皮岛走一趟,见机行事也就是了。” 崇祯神色大变,急声劝阻:“万万不可!” 温体仁也跟着劝谏:“云真人安危,关系江山社稷,岂能轻易涉险?” 张维贤、李邦华等人的神色都变了。 “我会乘坐郑芝龙水师战船前往皮岛,建奴还能骑着马,追到大海上不成?又哪有什么危险?” 云逍的态度十分坚决。 他这次再下江南,本来就打算走海路,顺道去看看郑芝龙的水师。 此时去一趟皮岛,不过是顺带而已。 云真人可是睚眦必报……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 皇太极派刺客来刺杀自己,若是不回敬一二,又怎么对得起自己? 这次皇太极气势汹汹地来犯,即使不与其展开决战,也要斩断他一只爪子。 崇祯还要劝阻。 云逍摆摆手,笑着问道:“陛下可知,我此生有什么心愿?” 肯定不是权位、女人……崇祯摇摇头。 云逍站起身来,缓缓开口:“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匍匐在地,擦干大明身上的耻辱!此时机会就在眼前,岂能错失良机?” 崇祯感到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咙里,眼圈瞬时红了。 他当然知道,叔父所说的耻辱,不仅只是萨尔浒,不是以前大明的国耻。 而是……将来! 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是嘉兴之屠……还有华.夏三百年之沉沦。 温体仁、张维贤等大臣,崇敬之意在心中油然而生。 云逍朝崇祯笑着说道:“这次是我,等两年之后,我陪同陛下,率领我大明天军,亲征辽东,踏平建奴老巢!” 崇祯热血沸腾,击掌说道:“一言为定!” 第577章 击杀皇太极,封你为克虏伯 崇祯四年。 四月二十一日。 京营大校场。 三千皇家骠骑兵列于检阅台下。 人肃立于战马一侧,马含衔枚。 三千人,三千战马,竟是雅雀无声。 唯有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弥漫全场。 吴三桂立于台上,高声喝道:“皇家骠骑兵!” 三千骑兵齐声大喝:“到!到!到!” “即日起,你们将开赴沙场,为国而战。你们,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 “我们是大明皇家骠骑兵,我们的口号是!”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目光所至,皆为华.夏!军旗所至,皆为汉土!” 随后三千人齐唱军歌。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敌寇兮,保家卫国!” 声音直冲云霄,震撼苍穹,气壮山河。 与此同时。 通州官船码头。 一百多条船只组成的船队,顺着大运河,浩浩荡荡地驶向天津卫。 云逍就在其中一艘水师战船上。 这次他将从天津卫出海,与郑芝龙水师会合,然后前往皮岛。 船队到了天津卫,在码头上停靠。 云逍下了水师战船,登上一艘官船。 这艘船上的乘客,可不是寻常人。 刘太妃、懿安皇后,以及太子朱慈烺。 他们本来计划,跟云逍一起前往江南。 可云逍临时决定前往东江镇,因此只能在这里分道扬镳。 云逍向刘太妃和张嫣告辞。 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主要是跟她们不太熟,纯粹是礼节性的。 临走时。 被张嫣抱在怀里的朱慈烺,忽然奶声奶气地说道:“叔爷爷,你带春哥儿一起去辽东杀鞑子好不好?” 云逍笑道:“这次叔爷爷只是去皮岛随便走走,很快就会回江南。等你长大了,再带你去。” 朱慈烺撅起嘴巴,不满地说道:“叔爷爷骗人,母后都说了,叔爷出马,女真鞑子就没多少日子了。等我长大了,哪里还有鞑子可杀?” 这马屁拍得真是舒坦……云逍大笑,伸手去揪朱慈烺的脸蛋。 谁知朱慈烺脑袋往张嫣的怀里一缩。 云逍收手不及,触碰到张嫣的脸颊上。 张嫣顿时满脸绯红。 嫩、滑、弹……云逍神色淡然,以前又不是没摸过。 “太妃娘娘、懿安皇后,一路顺风!” 云逍向刘太妃和张嫣拱手告辞。 张嫣忽然开口:“云真人,切要小心!” “多谢。” 云逍颔首一笑,顿了一下,又道:“皇后娘娘应当叫我……叔父!” 张嫣回以大白眼。 小小年纪,还想当我叔父……这个道士,不是好人。 官船驶离码头。 张嫣朝码头方向看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刘太妃在一旁笑道:“你很担心?” 张嫣心头一跳,若无其事地说道:“建奴大举进犯,我牵挂战事也是应当。” “云逍子亲自前往东江镇,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太妃不在意地一笑。 随即她一阵感慨:“从神宗皇帝到世宗,建奴日益强盛,最终成为大明心腹大患。” “没想到,这才是短短两年光景,建奴就已经不足为患。” “真是难以想象,大明若是没有云逍子,又该是何等光景?” 张嫣也是一阵恍然。 刘太妃将话题转移开来:“此去江南,是先去苏州呢,还是杭州?” 张嫣脱口说道:“杭州!” 随即意识到什么,脸瞬时变得通红。 刘太妃并未看到她的异色,自顾自地哼着曲儿: “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 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 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 张嫣听着听着,一时竟是有些痴了。 …… 云逍告辞刘太妃之后,又去了柳如是等女眷乘坐的官船上。 柳如是、董小宛、林梳儿,还有那三胞胎姐妹,这次也都前往江南。 一番叮嘱后,云逍重回到水师战船上,孙元化已经等候多时了。 孙元化与云逍并不通路。 他将从海路,护送二十门新铸造的逍遥神威炮到松山,然后运抵锦州。 上次已经将五门新式火炮,运往到锦州,加上这次的二十门,足以让锦州的防御能力提升一大截。 等皇太极兵临城下,就能品尝到炮火洗地是个什么滋味。 这二十五们新式火炮,也是云逍对锦州如此放心的底气所在。 到时候,这些火炮绝对会给皇太极和建奴大军一个天大的惊喜。 孙元化不仅要运送火炮,还将带领炮匠,协助祖大寿固守锦州。 云逍叮嘱道:“逍遥神威炮第一次上战场,不要辱没了‘逍遥’二字,让我丢脸。” 孙元化感到肩上陡然一沉,连忙应承下来。 云逍想了想,接着又道:“这次若是火炮能够建功,我会向陛下为你请功。若是能击杀皇太极,册封你为伯爵……克虏伯!” 此时大明称呼建奴为‘建虏’。 要是真的杀了皇太极,封为‘克虏伯’,一点毛病也没有。 “克虏伯?!” 孙元化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那可是伯爵啊! 大明获得爵位的文官,一共只有十人。 靠战功封爵的只有三个,最为稀奇的是,这三人都姓王。 靖远伯王骥,威宁伯王越,还有就是新建伯王守仁。 克虏伯! 光是这个封号,就让人热血沸腾啊! 孙元化拍着胸脯说道:“下官定竭尽全力,轰杀奴酋!” “去吧,我等着为你请功的那一天。” 云逍拍拍孙元化的肩膀。 孙元化喜滋滋地告辞而去,在几艘水师战船护送下一路北上。 云逍换乘海船,一路向东驶去。 第二天,战船来到皇城岛。 郑芝龙率领水师一百多艘战船,早就在这里等候。 其实大明在登莱就有水师。 只是登莱水师没什么战斗力,平日也就是负责向辽东运输物资,连打海盗都有些够呛。 因此云逍特意调了福建水师北上。 云逍远远地看到水师旗舰,又看到船身上醒目的大字,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云逍子号! 第578章 目光所及,皆为华夏 云逍登上皇城岛。 渤海海峡周围,分布着32个岛屿,形成了南北走向的岛链,把渤海封闭了起来。 这一岛链,叫做庙岛群岛。 皇城岛就位于庙岛群岛最北端。 这座岛极小,不足三平方公里。 然而对于后世的华.夏,却是极其重要。 正是因为这座小岛,才使渤海成为华.夏内海。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云逍才特意登岛一看。 在郑芝龙以及登莱巡抚衙门的官员陪同下,云逍来到位于岛上最高处的蓬莱阁。 云逍凭栏向东眺望。 看着茫茫大海,一时颇为感慨。 自皇城岛向东的海域,就是黄海了。 看了一会儿。 云逍忽然朝郑芝龙等人说道:“目光所及,皆为华.夏,自此以后,济州岛以内,皆为我大明领海,敢擅自入内者,如犯我大明国土,必诛之!” 在这个年代,可没有领海的概念。 一直到1702年,荷兰法学家宾刻舒克在《海洋领有论》中提出,把海洋区分为领海和公海。 并提出以武力所及,作为确定领海宽度的方法。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大炮射程论。 云大真人对这一理论深为赞同。 我看到的,就是大明的。 渤海是大明的,黄海,也全部都是大明的。 在这里军演……咳咳,试试大明水师的大炮利不利。 郑芝龙等人心中一凛,忙将云逍的话,铭记在心中。 “师父,真是霸气!” 一旁的朱成功一脸崇拜地看着云逍。 他已经正式拜在云逍门下,这次东江镇之行,云逍自然要带着他去长见识。 “袁太保当年在这蓬莱阁中,题诗《观海市》。云真人今日何不赋诗一首,日后也是一段佳话。” 出声之人正是刘兴祚。 云逍身系大明安危,这次前往东江镇,崇祯怎么都放心不下,于是派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随行。 云逍诧异地问道:“哪位袁太保?” 刘兴祚答道:“昔日登莱巡抚,后官至南京户部尚书,被加封为太子太保的袁可立袁太保。” 提到袁可立,登莱官员无不面露敬意。 云逍也是肃然起敬。 这位,可是大明历史上一位超级大牛人啊! 牛到什么程度? 后来的螨清,大兴文字狱。 乾隆四十二年,有关记载袁可立的《节寰袁公行状》,和岳飞的《岳鄂王精忠祠记》,同时遭清廷严令封杀。 在螨清的心目中,能够跟岳飞并列,足见袁可立有多牛。 自后金与大明交战以来,攻城掠地,战无不克。 明将谈金色变,能勉强守住阵地,就能称之为“大捷”。 袁可立却是个特例。 他出镇登莱,节制辽海,直接把战线推进到后金既占辽南四卫北端腹地。 就连刘兴祚(建奴称之为刘爱塔),也是袁可立策反的,这件事让皇太极视为平生奇耻大辱。 袁可立主政期间,毛文龙部甚至直逼建奴老巢,给建奴带来了交战以来从未有过的梦魇。 可以说,袁可立是建奴碰到的真正对手和死敌。 也可以说,木匠皇帝在位期间,最大的政绩,就是重用袁可立。 正是因为有袁可立,在辽南下的一盘棋,下活了整个辽东,由原来的节节败退丧地失城,转为以攻代守收复辽南。 关宁军在孙承宗离职后,袁崇焕主持的数年间,坐困耗资拖垮大明财政,总是在自己的防区内被动挨打且越打越残。 而袁可立的登莱战区,却成为了明清战争史上,屈指可数到敌占区内主动出击,并收复失地的正面战场。 只可惜,袁可立因为得罪魏忠贤,被迫致仕归里。 袁可立去,毛文龙无人能驾驭,后被袁崇焕所杀,导致了后来一系列悲剧事件的发生。 正因为袁可立给建奴造成巨大威胁,建奴恨之入骨。 终清一朝,竭尽全力对其进行封杀,所涉传记史料均遭删削。 直到清朝光绪十七年,去世近300年的袁可立故里,崇祯敕修的“袁尚书大石坊”,仍被睢州地方官知州王枚借故强行拆毁。 以至于后世对于那段历史过于模糊,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曾经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的大能臣。 袁可立不仅是一位能臣,还是一位廉吏,被后世尊奉为十大清官之一,与海瑞、于成龙等人并列。 “袁公现在安好?” 刘兴祚此时忽然提到袁可立,云逍自然是明白他的用意。 他这是借机向云逍进言,为袁可立说好话,以报答其恩情。 云逍记得袁可立此时应该还在世,所以才有此一问。 刘兴祚听云逍称呼袁可立为‘袁公’,顿时大喜,答道:“袁太保此时居于河南归德府睢州,只是身子骨有些不大好。” (历史上的崇祯六年,也就是两年后,登莱发生兵变,袁可立呕心沥血开创的登莱防线海线彻底崩溃,冬十月十一日,心力交瘁的袁可立薨逝于睢州) 云逍心中一阵恻然。 若是袁可立主持辽东战事,辽东局势何至于糜烂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只可惜如此国之栋梁,此时已经垂垂老矣。 云逍想了想,沉声说道:“帮我为袁公带句话!” 刘兴祚道:“云真人请讲!” 云逍缓缓道:“请袁公安心颐养天年,两年内,定将如袁公所愿,收复辽东,剿灭建奴!还请袁公养好身子,请他亲眼一观国泰民安,繁华盛世!” 周围众人无不大振。 刘兴祚躬身应道:“末将定一字不漏地将云真人的话,带给袁太保。” 云逍问道:“你刚才说,袁公曾在这里题诗?” “天启四年,袁太保即将离任之际,在皇城岛目睹难得一遇的海市蜃楼,遂诗兴大发,在这蓬莱阁上留下名篇《观海市》,并刻碑于阁中,字由……” 刘兴祚的话没说完,猛地打住,不再说下去。 云逍奇道:“有什么忌讳不成?” 刘兴祚讪讪说道:“字是董其昌写的。” 袁可立是董其昌的挚友。 云真人上次去江南,把董其昌整的欲.仙欲死。 因此刘兴祚生怕触碰了他的忌讳。 “不相干的。” 云逍摆手一笑,然后举步下楼。 片刻后,传来他的声音:“寸寸山河寸寸金,侉离分裂力谁任。 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 第579章 初至皮岛 翌日,福建水师船队抵达皮岛。 登莱巡抚率领东江镇大小将官,列队迎接。 云逍此行东江镇,身份是钦差,这样才便于行事。 即使没有钦差的身份,以卢象升对云逍的敬重,也会亲自迎接。 在去往巡抚衙门的途中,云逍暗自打量所见军民。 皮岛的官兵、百姓,绝大多数都是辽东汉人。 建奴此时尚未完全从部落联盟的形式,过渡到封建王朝。 加之其野蛮不曾开化,因此统治手段极其残暴。 大明的贪官污吏,多少还有点底线,对待百姓还只是巧取豪夺。 可建奴的贵族,却是对汉民进行公开抢劫、勒索。 范文程深受皇太极器重,多铎竟公然将他的老婆抢走,可见汉人在辽东的地位。 皇太极继承大位之后,采用汉臣的理政方略,对汉民采取怀柔政策。 可自从前年奇袭大明失败,接着又失去了晋商供血,皇太极被迫走上了努尔哈赤的老路。 因此这一年多时间来,大批汉民逃往东江镇。 云逍留意到,皮岛官兵、军民衣着算不上光鲜,却看不到衣衫褴褛的饥民。 并且所见百姓,也不是云逍以往所见的辽东流民那般,眼神呆滞,麻木不仁,如同行尸走肉。 整个皮岛,都给人以昂扬的斗志。 能够将濒临溃散的东江镇,治理成这个样子,卢象升果然是有真本事。 沿途所遇百姓,见巡抚大人以及一大帮官员,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个年轻人,无不啧啧称奇。 “朝廷又派大官儿来了?” “能让抚台大人亲自迎接,那肯定是大的不得了的官儿,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该不会是哪个皇子吧?” “当今皇帝也才是二十来岁,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皇子?” 后方的一名登莱的官员,朝看热闹的百姓大声喝道:“那是大真人云逍子,乱嚼舌根子,就不怕神仙怪罪?” 众多百姓无不面露崇敬之色,纷纷朝着云逍所去的方向跪拜。 没办法,在某位战神的刻意吹捧下,某道士在东江镇已经被捧上了神坛。 …… 登莱巡抚衙门,原本设在莱州。 卢象升任巡抚后,将衙门直接搬到了皮岛。 也正是这一举动,迅速稳定了人心,将原本一盘散沙的东江镇,很快重新凝聚起来。 到了衙门后,云逍顾不得寒暄,让卢象升介绍东江镇此时的状况。 卢象升命人展开地图,向云逍一番详细叙说。 毛文龙被杀之后,东江镇几乎解体,袁可立开创的大好局面,在短短一年内就不复存在。 整个东江镇,除了沿海的一些城池、岛屿,尚在大明掌握之中,其余尽皆被建奴占据。 这也是皇太极敢于绕道蒙古,千里奔袭大明的原因……后面没有捅屁股的了啊! 云逍看到详细的地图,这才对东江镇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 也越发认识到,东江镇对于辽东,乃至整个大明的重要性。 袁崇焕,简直是罪不可赦! 毛文龙拥兵自重,骄横跋扈,固然该杀。 可袁崇焕为了跟建奴和议,竟然直接杀了毛文龙,完全不顾因此会导致东江镇大乱的严重后果。 这一举措,等于帮助建奴取得一场战略性的大胜。 单凭这一条,袁崇焕就该杀。 卢象升到任之后,虽然尚未恢复袁可立主政时期的局面,局势已经大为改观。 这也是卢象升遵循云逍的策略,在辽南展开游击战的结果。 如今自辽阳、鞍山、海州以东,至鸭绿江,都成了东江镇的游击区。 建奴什么时候见识过这个,苦不堪言。 因此自今年起,不得不主动放弃一些城池,退守关键的要害之地。 云逍了解完辽南局势,问道:“如今建奴大军到了哪里?” 卢象升指着地图说道:“建奴贝勒阿敏领镶蓝旗两万兵马,已突破连山关,兵锋直指新奠、大奠一带。” 云逍看了看,那里距离鸭绿江已经不远。 卢象升接着说道:“下官依照云真人的游击战术,不断派遣小股兵马袭扰建奴后方,劫掠其粮草,加之辽东汉民对建奴恨之入骨,阿敏大军所到之处,遭致沿途汉人激烈反抗,因此进军极为迟缓。” 云逍点点头。 卢象升的策略是对的。 看来他完全领悟到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字诀的精髓。 卢象升接着道出自己的忧虑:“此次击退进犯之敌,并非难事。只是阿敏战败,对我大明而言……” 云逍摆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说道:“除刘指挥使、郑总兵之外,其他人全部退下!” 能够到这里议事的,都是登莱、东江镇坐镇一方的大员。 然而杨嗣昌的事情关系重大,绝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因此云逍才让众人回避,可不是不信任他们。 况且云逍知道,这当中有不少官员、将领,在历史上是投靠建奴的。 其中就有刘兴祚的弟弟。 虽说是形势所迫,却不得不防备。 文武官员依言退了出去。 “云逍子这是何意,不信任咱们东江镇吗?” 一名将领愤愤不平地发着牢骚。 此人名为徐敷奏,此时担任东江镇副总兵。 此人曾是袁崇焕的亲信。 毛文龙被杀之后,袁崇焕为了分化东江镇,将东江镇的兵马分作四支。 这个徐敷奏就统领其中一支。 袁崇焕虽然是自缢,却因云逍子而死,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袁是徐敷奏的恩主,他自然是对云逍心有怨恨。 “住口!” 副总兵陈继盛喝道:“云真人乃是大真人、逍遥侯,更是钦差,对大明有擎天之功。若无云真人,我东江镇早就不复存在,我等以及数十万百姓,都将沦为丧家之犬,岂容你背后对云真人说三道四!” 陈继盛战功赫赫,深孚人望,在皮岛诸将中资历、威望居首。 并且此人心直口快,属于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那一类人。 他见徐敷奏的话里有挑唆之意,这才忍不住呵斥。 另外两名统军的将领,一人是副总兵毛承禄,他是毛文龙的义子。 另外一人,则是刘兴祚的弟弟刘兴治。 他们二人,自然是云逍的忠实拥趸,不约而同地对徐敷奏一阵冷嘲热讽。 徐敷奏心中恨意更盛。 不就是说了一句云逍子的不是吗? 怎么就跟抄了你们家的祖坟一样? 恨归很,徐敷奏见惹了众怒,哪里还敢多嘴。 第580章 云真人妙计,一桃杀二士 “阿敏此时进军东江镇,我军有十足把握将其击退。” “若是有杨……沈阳大掌柜相助,甚至诛杀阿敏,吃掉建奴镶蓝旗两万兵马,也是极有可能。” 卢象升侃侃而道,显得极为自信。 他当然不是盲目自信。 此时的辽南,可不同于关宁锦防线。 这里本就是汉民的居住区,群众基础好啊! 几乎不用去鼓动,汉民都会自发抵御建奴。 卢象升主政登莱近两年,东江镇明军的战斗力,也绝非往日可比。 再加上大明水师可以直接通过鸭绿江,长驱直入,转运兵力、运送辎重。 况且还有杨嗣昌这个金牌卧底。 阿敏的两万兵马进犯东江镇,还真是不够看的。 “然而阿敏如今是建奴当中,唯一能够掣肘奴酋皇太极之人。若是击败甚至是杀了阿敏,反倒是助了皇太极。” “这是皇太极的驱虎吞狼之计,着实有些难办。” 卢象升一阵苦笑。 郑芝龙不由得哑然失笑。 卢象升不悦地问道:“郑总兵为何发笑?” 郑芝龙笑道:“我是在笑,抚台大人居然在为敌人发愁,岂不是好笑?” 卢象升愕然,随即一阵大笑。 可笑归笑,问题就摆在那里。 阿敏是暗中‘扶植’起来,扯皇太极后腿的,友军。 打不得,可又不能把东江镇拱手相送。 左右为难啊! “沈阳大掌柜冒险送密信给锦衣卫,问及该如何应对。” 刘兴祚也是十分头疼。 杨嗣昌自从‘投靠’阿敏之后,为阿敏建言献策,深受器重。 这次阿敏进军东江镇,本打算速战速决,抢在皇太极前面,一举占据东江镇,攻破皮岛。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十分骨感。 关键时刻,杨嗣昌又拿不出什么好办法,让阿敏对其十分不满。 金牌卧底也很难啊! 云逍注视着地图,思索许久。 随后用手指在地图上重重地一点:“放阿敏进来,将义州拱手相送!” 卢象升和刘兴祚神色大变。 将义州拱手送给建奴? 义州位于鸭绿江之东,这要是让给建奴,等于是把东江镇近三分之一的区域,全都交了出去。 郑芝龙看了一眼地图,说道:“云真人的意思是,让阿敏渡过鸭绿江,然后再用水师战船封锁,断绝其后路,来个瓮中捉鳖?” 刘兴祚的眼睛亮了起来。 卢象升道:“此计甚妙,阿敏必败。只是击败阿敏,岂不是让皇太极得利?” “不,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 云逍淡然一笑,“我的意思是,送给阿敏一场大功劳,帮他在建奴当中获取巨大的声望。到时候皇太极会如何应对?” 郑芝龙说道:“我若是奴酋皇太极,必定会抢了阿敏的桃子。” 刘兴祚摇头说道:“皇太极此人,堪称一代明主,绝不会不顾大局,公然抢夺阿敏的功劳,致使此战功亏一篑!” 刘兴祚是努尔哈赤的女婿,并且以前深受皇太极的信任,因此对其知之甚深。 皇太极的政治手腕,远胜于其父努尔哈赤,与汉人王朝的明君雄主,也是不遑多让。 他不会让阿敏做大。 却也绝不会在关键时刻对阿敏下手,危及建奴的根本利益。 “若是让那位沈阳大掌柜,暗中向皇太极告密,称阿敏即将攻占东江镇,并有意将辽南与朝鲜连成一片,以此自立称王。皇太极会不会继续坐视不理?” 云逍笑了笑,风轻云淡地说出一番话来。 卢象升等人愣住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若真的是这样,皇太极哪怕再怎么顾全大局,也会立即想尽千方百计,将此事扼杀在萌芽状态。 要知道,阿敏心怀异志,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皇太极对此心知肚明。 阿敏魂牵梦绕的,就是父亲的未尽大业……另平辟天地,自立为王。 他曾多次向皇太极提出,以支持皇太极为主作为条件,换取‘出居外藩’,遭皇太极拒绝。 天聪元年(1627年),阿敏作为主帅出征朝鲜。 当时皇太极给的任务,只是让朝鲜低头求和即可。 阿敏带领一帮骄兵悍将,一路势如破竹,连克定州、安州、平壤、黄州等重镇,直逼汉城。 朝鲜国王派人前来议和,阿敏却不想止步。 他盘算着想要占据朝鲜,自立一国。 却遭到随军八旗贵族的强烈反对。 陷入孤立的阿敏气急败坏,纵兵抢劫三日,然后含恨率军班师。 这次阿敏若是故技重施,并且还将东江镇和朝鲜连成一片,皇太极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有沈阳大掌柜告密,皇太极不得不信。他若是放任不理,建奴必定会四分五裂。” “到时候皇太极要么从锦州收兵,要么以心腹大将替换阿敏,防患于未然。” 刘兴祚一番分析,振奋不已。 卢象升道:“阿敏被皇太极摘了桃子,又如何会同意?” 云逍淡淡地说道:“他身边不是有一位诸葛亮吗?建议他带着本部兵马撤回沈阳,他应该不会拒绝。” 刘兴祚和郑芝龙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卢象升却是倒吸一口凉气,骇然说道:“云真人的意思是……鼓动阿敏,带兵返回沈阳,发动兵变?” 刘兴祚和郑芝龙震骇万分,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云逍冷然一笑:“阿敏既然早就想着占据朝鲜自立,现在有成为大汗的机会,他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卢象升兴奋地说道:“建奴举整个辽东之力,分两路进犯我大明,此时老巢沈阳如同不设防。有如此良机,阿敏又如何能拒绝?此计,可行!” 刘兴祚颤声说道:“若是阿敏占据了沈阳,皇太极被端了老巢,哪里还有心思去攻打锦州?建奴必定会发生前所未有的内讧,不论谁胜出,都会元气大伤。” “建奴入侵我东江镇的兵马,也将被全部吞掉。云真人,妙计安辽东!” 卢象升补充道,然后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赞叹。 郑芝龙跟着一声惊叹:“义州就是桃子,云真人这是一桃杀二士之计啊!” 刘兴祚一阵恍然。 难道辽东建奴,就这样解决了? 第581章 苦肉计,投名状 “皇太极又岂是等闲人物?千万不要有一劳永逸解决建奴的幻想。” “并且这个计谋,必须环环相扣,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现差错,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云逍及时给卢象升和刘兴祚泼了一瓢凉水。 他可没那么天真。 一个计谋就能解决掉建奴? 即使是诸葛亮重生,也没这个本事。 连《三国演义》都不敢这么写。 那是无脑网文中才会出现这样的情节。 计谋能不能成,现在还不敢确定。 即使计谋成功,让阿敏占据了沈阳,皇太极也有办法化解这次危机。 不过不管最终发展到什么地步,建奴都会受到损失,甚至因此元气大伤。 卢象升迅速冷静下来,说道:“云真人所言甚是,要想此计功成,还需仔细推敲!” 接着几人开始精心筹划。 刘兴祚首先指出了一个问题:“阿敏绝非庸才,建奴军中也不乏精明之人。我军主动让出义州,如何让阿敏不起疑心,放心入瓮?” 卢象升想了想,说道:“诈降!从东江镇中找一位忠心且精明之人,与那位沈阳大掌柜相互配合,向阿敏诈降,‘里应外合’,帮助建奴‘夺取’义州!” 云逍暗中给战神点了个赞。 刘兴祚思忖许久,摇头说道:“诈降之人,既要对大明忠心耿耿,又要精明机敏,并且身份不能太低,还要有让阿敏不得不相信的理由。难,这样的人很难找!” “我倒是知道有一个人,可以担当此重任。” 云逍看向刘兴祚,微微一笑。 “云真人想让末将前去诈降?” 刘兴祚一怔,随即欣然说道:“云真人差遣,末将当仁不让!” 云逍摆摆手,“皇太极恨不得将你凌迟,阿敏更不会相信你这个大明锦衣卫指挥使,让你去诈降,跟送死有什么分别?” “末将鲁钝。” 刘兴祚讪讪一笑,问道:“不知云真人所说之人是谁?” 云逍道出一个人的名字:“你的胞弟,刘兴治!” 刘兴祚和卢象升仔细想了想,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刘兴治如今是副总兵,统领东江镇四分之一兵马,身份不可谓不高。 他也有投靠建奴的理由。 此人跟刘兴祚一样,是个大孝子。 随刘兴祚投奔大明,母亲、妻儿都留在沈阳,如今被皇太极关押。 为了救母,投靠建奴,完全说得过去。 至于能力……跟了刘兴祚这个大明版《潜伏》主角多年,演技自然是一流。 刘兴祚说道:“让舍弟诈降,单凭母亲、妻儿,理由还不足以让阿敏信服。末将有一计,让末将与舍弟来一次‘兄弟相残’,到时候阿敏不得不相信。” 云逍在心里一声赞叹。 不愧是连皇太极都被耍的团团转的影帝,不得不甘拜下风! 郑芝龙吃惊地看着刘兴祚。 这都是什么人啊! 大海上讨生活的海盗,就已经够阴险狡诈的了。 与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幸好不是敌人,否则还不被他给玩死? 不过最阴险的还不是这个刘兴祚,而是云真人……嗯,云真人那不叫阴险,那叫睿智。 云逍想了想,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厉色,说道:“光是一个‘兄弟相残’还不够,稳妥起见,还得用几颗明军将领的人头当做投名状,这样才能让阿敏笃信不疑!” 卢象升神色变了变。 周瑜施苦肉计,也只是打黄盖的板子。 云真人竟然要拿人头来当投名状。 这显然与卢战神的三观不符。 郑芝龙却是在心里赞了一声。 云真人的行事风格,很对胃口。 云逍问道:“孔有德、耿仲明,此时担任何职?” 卢象升答道:“孔有德和耿仲明,此时都在副总兵陈继盛麾下任参将。” 顿了顿,卢象升劝谏道:“云真人……” 云逍摆摆手,冷声说道:“这二人,脑后有反骨。” 卢象升目光一闪,瞬时醒悟过来。 云真人有未卜先知之能,这可是自己和孙阁老亲眼目睹的事情。 他说孔有德和耿仲明有反骨,意思就是说,二人日后必反。 并且还是后果极其严重,给大明造成巨大危害的那种。 想到这里,卢象升不再多言。 刘兴祚和郑芝龙倒是没多大反应。 云真人说他们有反骨,那肯定就是了,根本不用质疑。 再说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一场仗下来,会死多少人? 用两颗人头换来一场大胜,太值了。 也只有卢象升这种文官,才会有这样的妇人之仁。 “孔有德,耿仲明,抱歉了,你们再也做不成建奴的藩王了。” 云逍心中一声冷笑。 这两个汉奸,与吴三桂不同。 不是给吴三桂洗白,他当汉奸时,大明已经亡国,夹在李自成和建奴之间,被迫做出的选择。 而孔、耿二人,却是主动发动兵变,最后投靠建奴当汉奸。 那时候才是崇祯六年,大明还远没有到亡国的地步。 后世史学家评价:“崇祯间有三叛臣,其首恶为孔有德”。 二人在登莱发动兵变,四处劫掠,祸害山东。 随后又给建奴带去火炮及工匠,让建奴掌握了火炮铸造技术。 否则哪有后来建奴肆意攻城掠地? 建奴入关之后,孔有德成为急先锋,四处攻掠。 孔有德在为建奴坐镇广西期间,杀汉人无数。 靖江王朱亨歅,以及张同敞、瞿式耜等忠臣,都是惨死在他的手中。 后来的桂林之战中,李定国率领明军攻城,孔有德额头上中了一箭。 孔有德自知必死,随后做了四件事。 将妻妾全部杀死,让儿女各自逃散,烧掉王府烧掉,向清廷所在的北方遥拜。 直到死,孔有德依然还死心塌地的效忠建奴,没有一点悔意。 耿仲明,与孔有德一般无二。 吴三桂算是一个政治投机分子。 而孔、耿二人,则是铁杆的汉奸。 因此云逍可以给吴三桂报效大明的机会,却绝不会给孔有德、耿仲明任何机会。 直接杀了,永绝后患。 还可以废物利用,拿二人的首级为大明立功。 何乐而不为? 第582章 何人定下奇谋? 接着云逍与几人又反复推敲。 甚至根据阿敏、皇太极有可能出现的反应,制定了各种应对之策。 云逍极少再发表意见。 论对东江镇情势的掌握,以及调兵遣将,自己不如卢象升。 论对皇太极、阿敏以及建奴内部的了解,更是远不如刘兴祚。 至于水战,那是郑芝龙的老本行。 因此云逍只掌大方向,具体的操作,绝不会去插手。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做。 这一点,云大真人比校长做的要好。 经过反复琢磨,最终形成了一个成熟的计划。 虽然不可能是万无一失,却至少是不会亏。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这次绝对能够让建奴,美美地喝上一壶。 议事结束。 云逍径自去了住处歇息。 这几天在海上,很是有些受罪,没休息好。 云真人还在长身体,不能过度操劳,要多休息。 花厅里留下卢象升、刘兴祚、郑芝龙。 三人又在脑海中将计划过了一遍,然后都是一阵恍然。 无形之中,对云逍的敬意,又悄然增加了几分。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处处针对阿敏、皇太极的性情及心理。 这等算计,这等把握人心的能力,堪称是恐怖。 再加上一个未卜先知的能力。 云真人还真不是个人! …… 当晚。 卢象升设宴款待云逍。 登莱、东江镇的官员、将领全部出席。 酒过三巡。 云逍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 卢象升招呼众人继续开怀畅饮。 不知不觉,所有人都喝高了。 刘兴治借着酒意,当众质问刘兴祚,当初为何抛弃老母、妻儿。 随后又厉声斥责刘兴祚,此时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身居高位,却为何置老母于不顾。 刘兴祚被刺激到痛处,顿时勃然大怒。 当即拔出佩剑,一剑砍在刘兴治的右臂上。 这一剑下手极狠,伤入骨头,险些把刘兴治的一条胳膊够给卸了下来。 卢象升急忙上前将刘兴祚拦下,让人给刘兴治包扎伤口。 还好没有出人命。 第二天,刘兴治带伤来到刘兴祚的住处。 兄弟二人又是爆发了激烈冲突,被及时赶到的卢象升阻止。 卢象升对刘兴治大加训斥,称其目无长兄。 然后直接下令,遣刘兴治前往义州镇守。 陈继盛帐下的参将孔有德、耿仲明,也被调往义州。 临行时,卢象升将二人召去,一番叮嘱。 让二人密切盯着刘兴治,防止其做出出格的事情。 孔有德和耿仲明欣然答应。 能得到抚台大人如此器重,日后的前程有着落了。 建奴大举入侵东江镇。 刘家兄弟却闹了这么一出。 无形中,给皮岛蒙上了一层阴影。 …… 连山关。 建奴镶蓝旗主力,此时正驻扎于此地。 关外营帐连绵不断。 位于中军大帐附近,有一座不起眼的营帐。 杨嗣昌就居住器重。 杨嗣昌出身名门,是三代单传之独子。 父亲杨鹤官至兵部右侍郎、三边总督。 杨嗣昌自幼家学渊源,学识过人,才华出众,本是前途无量。 不曾想,父亲杨鹤因为在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任上,招抚流寇神一魁失败,被一群流寇当猴子一样耍了,因此论罪下狱待死。 杨嗣昌闻讯后,三次上疏请求辞职,以代父罪。 不曾想,崇祯竟然委派他‘叛明投敌’。 对于这个有些离谱的人物,杨嗣昌刚开始是抗拒的。 可为了父亲的性命。 再加上听说,这是云逍子的建议。 ‘谪仙’这样安排,肯定是大有深意。 于是乎,杨嗣昌肩负重任,投靠建奴,投入阿敏帐下。 连杨嗣昌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如鱼得水。 论玩政治手段,建奴根本就是没开化的野人一般。 不仅阿敏言听计从,还借助阿敏之手,跟皇太极很是掰了几次手腕,让皇太极也为之忌惮不已。 这让杨嗣昌很有成就感。 不得不说,云真人这知人善任的本事,简直是神了! 可这次就相当棘手了啊! 阿敏进军受阻,杨嗣昌又无法给他出主意,这些日子的态度已经是大变。 “锦衣卫那边,也该回信了吧!” 杨嗣昌想到这里,无奈地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杨先生在吗?” 杨嗣昌顿时精神一振,随即又是一惊。 在镶蓝旗中,因为阿敏对他极为尊重,称之为‘先生’,因此即使是建奴贵族,也同样这样称呼他。 外面的这人是镶蓝旗汉军中的一名佐领,名叫胡泽。 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正是刘兴祚在辽东发展的一名暗桩。 杨嗣昌正是通过胡泽与锦衣卫联系。 然而平时二人极少联络,此时胡泽竟然找到了营帐,显然是出了大事。 话音一落,一人走了进来。 正是多日不见的胡泽。 杨嗣昌正要询问,胡泽低声说道:“事情紧急,先生且听我说。” 然后胡泽将皮岛的计划,全盘向杨嗣昌道出。 杨嗣昌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后心阵阵发凉。 这计划,不可谓不大胆。 不,简直是闻所未闻,让人匪夷所思。 然而仔细想想,这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却又是极大。 一旦成功……杨嗣昌心头火热,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了,他将是覆灭建奴的头号功臣。 日后的荣华富贵,身后名留青史,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胡泽将一封信交给杨嗣昌,“这是刘兴治的诈降信,请先生过目,看是否有遗漏或是不妥之处。” “白天人多,阿敏随时会找我议事,晚上我再仔细揣摩。” 杨嗣昌接过书信,小心收入怀中。 然后低声问道:“是何人定下如此大胆而又精细的奇谋?” 胡泽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京里的那位神仙,到皮岛了。” “原来如此!” 杨嗣昌恍然大悟。 随即惊喜地说道:“也只有那位,才会定下如此妙计。此计出自于他,必成!” 胡泽正要答话,忽然神色大变。 紧接着从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一个粗暴、愤怒的声音传来:“就是这里,绝不可走脱了明国奸细!” 第583章 千面影帝杨嗣昌 话音刚落。 一名建奴披甲大将,带着十几名甲士一拥而入。 “济尔哈朗?” 杨嗣昌心中陡然一沉。 济尔哈朗是阿敏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幼被努尔哈赤养在宫中。 此人与阿敏并非是同一条心,反倒与努尔哈赤的儿子们走的很近,与皇太极的关系尤为密切。 四年前,阿敏欲在朝鲜自立。 正是济尔哈朗极力反对,致使阿敏孤立无援,这才不得不打消念头。 杨嗣昌深得阿敏器重。 济尔哈朗却多次在阿敏面前进言,声称汉人不可信,让阿敏小心提防。 没想到,此时竟然被济尔哈朗捉奸在……不,抓了现形。 很显然,济尔哈朗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自己。 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胡泽握住刀柄,就要冲出去。 杨嗣昌用凌厉的眼神盯了胡泽一眼。 胡泽见他神情淡定,顿时打消了念头。 “贝勒带人闯入我的住处,意欲何为?” 杨嗣昌看向济尔哈朗,神情倨傲,并无一丝慌乱。 他的心里却是慌得一批,脑袋中快速急转。 济尔哈朗冷笑道:“我早就同阿烘(满语:哥哥)说过,明国人绝不可轻信,他却固执己见。今日你与奸细密会,被我当场擒获,还有什么话可说?” 云真人若是遇到这种情形,该如何脱身……杨嗣昌强作镇定,冷笑道:“胡佐领是八旗汉军,谁说他是奸细了?” “是不是奸细,你说了不算……搜!” 济尔哈朗也不废话,大手一挥。 甲士们冲上去,将杨嗣昌与胡泽制住。 随即从杨嗣昌怀中,搜出一封书信来。 看到这封信,杨嗣昌反倒心中大定,朝胡泽使了个眼色。 胡泽顿时会意。 能被刘兴祚选中,当做杨嗣昌与锦衣卫的联络人,自然是精明机智之辈,瞬时明白了杨嗣昌的用意。 济尔哈朗扬起书信,得意地笑道:“这是什么?” 杨嗣昌淡然说道:“明国大将写予我的书信。” “果然是明国奸细!” 济尔哈朗一阵大笑,抽出书信看了一眼,随手塞入怀里。 ……这位女真宗室,不认得汉字。 不过这并不影响济尔哈朗的判断。 他当即押着杨嗣昌和胡泽,来到中军大帐。 阿敏听说自己极为信任的杨先生,竟然是明国奸细,怎么也不肯相信。 可济尔哈朗人赃并获,由不得他不信。 阿敏又惊又怒,拔剑就要杀掉杨嗣昌。 杨嗣昌夷然不惧,发出一阵大笑……《三国演义》上就是这么写的。 阿敏厉声喝道:“无耻的奸细,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是时候展示我真正的才华了……杨嗣昌一声长叹: “我投奔大金,原本以为二贝勒骁勇善战,是个英雄俊杰,这才为你效力。” “却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名不符实。我杨嗣昌,也真是瞎了眼睛!” 阿敏剑指杨嗣昌,怒道:“我又怎么名不符实?” 杨嗣昌冷笑道:“随便找个能识得汉文的,就知道书信中写的是什么。你连信里面的内容是什么都不弄清楚,却不分青红皂白要杀我,岂不可笑?” 阿敏愣住了。 取来书信,仔细翻看了一会儿,一脸懵逼……二贝勒也看不懂汉字啊! 于是阿敏找来军中书吏。 “末将刘兴治,向二贝勒请安……” 那书吏刚读了一句,济尔哈朗顿时满脸杀机。 “大汗曾立下毒誓,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刘氏兄弟碎尸万段。” “你与刘兴治这叛贼书信往来,还敢说自己不是奸细?” 阿敏厉声呵斥:“济尔哈朗,闭上你的臭嘴,听完刘兴治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皇太极虽然对刘兴祚恨之入骨,为了辽东大业,对其却并未死心,希望有一天他能回心转意。 刘家兄弟的母亲、家眷,也只是关押,却并未加害。 对于刘兴治,皇太极也是极力拉拢,经常派人前往东江镇,劝说其归降。 此时刘兴治写给杨嗣昌的信,开头却称给自己这个二贝勒请安,不免有些古怪。 书吏继续念下去。 阿敏和济尔哈朗的神色渐渐变了。 这竟是一封,写给阿敏的归降信! 刘兴治在信中声称,当初也是一时糊涂,随着刘兴祚一起背叛大金。 如今刘兴祚高官厚禄,而自己却只是一个副总兵,在东江镇屡遭卢象升排挤。 加之挂念母亲和妻儿,与刘兴祚发生了争执,险遭其杀害,并被卢象升贬至义州。 因此打算重归大金,并愿意献上义州,以表忠心。 阿敏难以置信地问道:“杨先生,这是……” “二贝勒战事不利,杨某却无一良策,因此夜不能寐。” 杨嗣昌一声叹息,忧国忧民之情溢于言表。 “前几日,杨某无意中得知,刘家兄弟反目成仇,刘兴治被卢象升打发到义州,于是我心生一计。” “汉军中我只认识胡左领,而胡左领又与刘兴治相熟,于是安排他暗中派人,前往义州劝降刘兴治,没想到事情竟然成了。” “此次胡佐领前来,带来刘兴治亲笔所书的归降信,我正要去向贝勒报喜,谁知……呵呵,杨某殚心竭虑为二贝勒效力,却落得这般下场,让人心寒啊!” 杨嗣昌一声悲叹,神情悲愤、萧瑟。 一旁的胡泽都看傻了。 不愧是沈阳大掌柜! 这随机应变的能力,简直是绝了! “误会先生了!” 阿敏丢掉佩剑,慌忙给杨嗣昌松绑,又让人放了胡泽。 “杨某告辞,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杨嗣昌朝阿敏拱拱手,然后转身朝帐外走去。 阿敏大惊,急忙拉住杨嗣昌:“先生要往哪里去?” 杨嗣昌说道:“杨某一片丹心,却被如此猜忌,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阿敏苦苦相劝。 杨嗣昌却执意要走。 阿敏无奈,朝着济尔哈朗厉声喝道:“瞎了眼的东西,还不赶紧向先生赔罪!” “是我错怪先生了,向先生赔罪!” 济尔哈朗诚恳地向杨嗣昌拱手赔礼。 大事济矣……杨嗣昌冷哼一声,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第584章 《三国演义》害人不浅 济尔哈朗再三致歉。 并亲自搬来椅子,双手扶着杨嗣昌入座,姿态放得极低。 济尔哈朗不仅精明,心机深沉,还能屈能伸。 否则后来也不可能,成为八大“铁帽子王”中的幸运之王。 他先后历经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三朝,无论风云如何变幻,都是屹立不倒。 况且这次是真的是误会了杨嗣昌。 劝降刘兴治,这可是大功一件。 有了刘兴治做内应,东江镇唾手可得。 皇太极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必定会欣喜若狂。 别说是向杨嗣昌赔礼道歉,就是下跪也不是不可以。 杨嗣昌这才消了气。 阿敏大喜。 他却不曾留意,杨嗣昌的后心被汗水湿透了。 胡泽心中暗自钦佩。 沈阳大掌柜果然是非同一般。 也难怪云真人能选中他。 济尔哈朗是个十分精细的人,心中依然存着疑虑,又仔细对胡泽一番询问。 胡泽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派去的人见了刘兴治,他的手臂的确有伤,且伤可见骨。并通过多方打探,刘兴治正是在皮岛被刘兴祚所伤。” 阿敏兴奋地说道:“看来刘兴治,这次是真心归降了。” 济尔哈朗眉头一皱。 正要开口时,杨嗣昌忽然说道:“小心诈降,万万不可轻信!” 阿敏诧异地问道:“杨先生以为,刘兴治跟黄盖一样,归顺有诈?” 刘兴治不是黄盖,我也不是阚泽……杨嗣昌说道:“事情太过顺利,我也不敢确定刘兴治是真降还是诈降,因此不可轻信!” “杨先生所言极是!” 杨嗣昌的这番话,彻底打消了济尔哈朗对他的怀疑。 阿敏眉头大皱,“机会难得,总不能因为不敢确信,就将刘兴治拒之不理吧?” 杨嗣昌微微一笑,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来验证刘兴治是真降,还是诈降!” 阿敏急切地说道:“先生请讲!” 杨嗣昌缓缓说道:“投名状!” 阿敏一脸懵逼。 济尔哈朗问道:“杨先生,什么是投名状?” “在明国,绿林好汉们入伙前,须签一份生死契约,方能落草为寇,这就是投名状。” “《水浒传》中,林冲雪夜上梁山,梁山贼寇首领王伦要求林冲拿一个人头来当做投名状。” 杨嗣昌一番解释。 阿敏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有些迷糊。 济尔哈朗却恍然大悟。 “杨先生的意思是,让刘兴治杀明国将领,以此当做投名状。” “他若是真心投效,就会照办,若是推辞,那肯定是诈降!” “杨先生妙计!” 济尔哈朗连声赞叹。 杨嗣昌傲然一笑……云真人妙计! “杨先生果然是大才,胜过范文程太多!” 阿敏总算是明白了过来,欣喜地说道:“我有杨先生,就像是刘备得到诸葛亮!” 女真人喜欢听说书人讲《三国演义》,对里面的经典桥段了如指掌。 此时阿敏虽然是有感而发,却道出了心迹。 济尔哈朗眉头紧皱,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又开始满嘴放炮了。 这张毫无遮拦的嘴,迟早会有一天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杨嗣昌当场写了一封信,让胡泽送到义州去。 济尔哈朗心思缜密,暗中派人潜入东江镇刺探消息。 数日过后。 胡泽带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送到阿敏的中军大帐。 人头的主人,正是孔有德与耿仲明。 阿敏得知二人都是东江镇的参将,顿时大喜,对刘兴治的归降,再无任何怀疑。 与此同时。 济尔哈朗派去打探消息的细作,也返回复命。 细作证实了刘兴祚与刘兴治兄弟反目,卢象升为了讨好刘兴祚,刻意打压刘兴治的事情。 于是济尔哈朗疑虑尽消。 第二天,建奴大军发起猛攻。 与此同时,刘兴治在义州起事,宣布倒戈。 明军溃败,鸭绿江以西的地盘丢失殆尽,一口气撤到铁山一线。 此时明军在鸭绿江以东,仅剩下铁山、宣州等数座城池。 再往后退,就要退到大海里,就只剩下皮岛、獐子岛等一些岛屿了。 阿敏率领大军进驻义州。 杨嗣昌拜会阿敏,斥退左右。 杨嗣昌问道:“二贝勒接下来有何打算?” 阿敏杀气腾腾地说道:“攻克皮岛,杀了卢象升、刘兴祚,占据东江镇,让辽南尽归我大金!” “二贝勒真是志向高远!” 杨嗣昌笑道,语气中透着明显的嘲讽之意。 阿敏皱眉问道:“杨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杨嗣昌问道:“我听说,二贝勒曾经说过,‘我何故生而为人?还不如山上的一棵树,或者坡上的一块石头,即使被人砍伐为柴,甚至被野兽浇上一泡尿,也胜过今日。’是否真有其事?” 阿敏面露愤懑之色。 这番话,正是他领军征服朝鲜后,自立为王的图谋失败之后说的牢骚话。 杨嗣昌继续谆谆善诱:“二贝勒素有大志,此时天赐良机就在眼前,为何不去把握,莫非心甘情愿地居于人下?” 阿敏眸子里精光一闪:“先生的意思是……” “不出数月,辽南将尽归二贝勒所有。” “辽南与朝鲜接壤,面积、人口不逊于金国。若是当做根基,大业成矣!” “昔日刘备入西川,得以三分天下,如今二贝勒握辽南、朝鲜,一样能够与金、明并立!” 杨嗣昌的一番话,阿敏如同醍醐灌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目光变得灼热。 “皇太极不会答应。” 阿敏身为四大贝勒之一,自然不是什么废物,还没有被天大的馅饼冲昏头脑。 杨嗣昌冷笑道:“从古至今,江山是打出来的,可不是别人让出来的。二贝勒要成就皇图霸业,难道还要皇太极同意不成?” 阿敏瞬时醒悟,一拍脑门,“要不是杨先生提醒,我险些错失良机!” 杨嗣昌接着说道:“镶蓝旗未必会都听二贝勒的,二贝勒可以以庆功名义设宴,当众试探众人的心思。” “杨先生所言极是!” 阿敏深以为然。 然后他兴奋难耐,拍了一下杨嗣昌的肩膀,大笑道:“等我成了一国之主,先生就是丞相!” 《三国演义》害人不浅……杨嗣昌连忙称谢,改口称阿敏为‘大汗’。 阿敏放声大笑。 第585章 阿敏叛乱,是云逍子的谋划? 关宁锦防线。 这条由孙承宗呕心沥血打造的防线,成为大明的牢固屏障。 整个防线,以山海关为后防中坚,宁远居中,锦州处于最前沿。 因此建奴要攻打关宁锦防线,必先攻锦州。 为了加强防御,明军又在锦州和宁远之间,先后建松山、杏山、塔山等小城。 每20里就有一城,形成纵深防御体系。 这条防线,是经受过战火检验的。 努尔哈赤来过。 结果挨了炮,灰溜溜地走了。 皇太极也来过。 他虽然没挨炮,却也是无功而返。 这一次,皇太极孤注一掷,亲自领兵九万攻打关宁锦防线。 虽然是赌国运,却并不代表没有布局,乱了章法。 皇太极事先经过周密策划,反复琢磨,最终才制定了作战计划。 跟以往历次攻打关宁锦防线不同,这次皇太极换了战法。 他派出三万兵马,对锦州围而不攻。 主要兵力放在清除锦州外围的城堡、要塞上。 首先攻陷锦州最前沿的大凌河城。 在随后的一个月时间中,又陆续攻占杏山、塔山。 此时皇太极统领重兵,将松山重重围困。 明军在锦州与宁远之间的陆上通道,以及海上通道,已经被完全切断。 只要攻陷松山,锦州也就成了一座孤城。 建奴的形势大好,从上至下无不振奋,也变得越发骄狂。 建奴大营。 皇太极正与范文程在御幄之中议事。 这次战事出奇的顺利,皇太极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的喜色。 反倒是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顺了啊! 顺利的让皇太极,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更加让皇太极忧心的还不是这个。 此时看似攻城拔寨,胜利在望。 可这完全不是皇太极所想要的啊! 他的战略目标,是围点打援。 通过围困锦州,吸引明军在宁远的主力,然后设法一举将其击溃。 进而攻破宁锦防线,兵锋直指山海关。 谁知宁远的孙承宗,竟然一直按兵不动,稳的跟老狗一样。 并且明国内部,也没有任何动静。 甚至山海关的兵马,都没有增援的迹象。 这就离大谱了! 皇太极心里瘆得慌。 “主子勿忧!” “不管怎么说,大凌河、塔山等重地,都被我军掌控。如今锦州成了一座孤城,只需拿下此城,也算是前所未有的一次大捷。” “明国的关宁锦防线,就此被斩断,这可是老汗也不曾有过的战绩。” 范文程见皇太极心绪不佳,于是出言劝慰。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这样的胜利,足以压制内部的声音,堵住各大贝勒的嘴巴。 “莫要忘了,明国有云逍子!” “此人如同那多智近妖的诸葛孔明,怎能不让人担心?” “明国,此次必定有大阴谋!” 皇太极摇了摇头。 他可没有范文程那么乐观。 云逍子,这个名字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提到云逍子,范文程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上次派宁完我、阿里玛带领刺客前往明国行刺,结果却功亏一篑。 包括宁完我在内,所有刺客无一生还。 消息传回沈阳,主子悲愤不已,同时对云逍子越发忌惮。 这次的战事又太过蹊跷。 可以断定,云逍子肯定又有阴谋。 可即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阴谋是什么。 难道明国想壮士断腕,直接舍弃锦州?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时,帐外传来御前甲士的声音:“东江镇八百里加急!” 皇太极和范文程的神色大变。 难道东江镇那边出了变故? 皇太极立即命人呈上军报。 等他看完,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阿敏竟然在东江镇大胜! 刘兴治归降,配合大军,已经占据包括重镇义州在内的大半辽南之地。 皇太极欣喜不已,“想不到,阿敏竟然能建此奇功!” 范文程却从主子脸上的喜色中,看出了隐藏的担忧。 派阿敏去攻打东江镇,目的是为了让阿敏受挫,为整合八旗制造机会。 并没想他获胜啊! 如今阿敏大获全胜,对金国而言是大好事。 而对于皇太极来说,却绝不是什么好事。 不多久。 护卫又在帐外禀报:“阿敏帐下的杨嗣昌,派人送来密信,请大汗亲启!” “杨嗣昌?!” 皇太极和范文程都是一阵匪夷所思。 平心而论,皇太极对杨嗣昌是十分欣赏的。 与努尔哈赤不同,他深知女真的局限,因此极其重视汉臣,范文程、宁完我等人就是例证。 而这些人出身低微,眼光、才学,哪有杨嗣昌这种出身名门的大才子香? 并且杨嗣昌为阿敏出谋划策,也证实了他的才学和能力。 皇太极也曾经多次拉拢杨嗣昌,许以高官厚禄,却被对方婉拒。 没想到这时候竟然写来密信,简直是意外惊喜。 看了杨嗣昌的迷信,皇太极惊了,却怎么也喜不出来。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阿敏!” 皇太极眼眸中流露出震惊与慌乱之色,随即勃然大怒。 范文程了解到密信的内容,也是神色大变。 若是真的如同信中所说,阿敏占据辽南、朝鲜,自立为王,无疑会动摇大金国本。 不,大金必定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大分裂。 不光是这次攻打明国全盘失败,金国还因为内讧而元气大伤。 范文程道:“主子勿忧,此事尚未证实,并且杨嗣昌突然写信告密,事情十分蹊跷……” 皇太极摆摆手。 杨嗣昌绝对没有谎报。 阿敏此时完全有机会,也有实力,更是有这个野心去这么做。 果然不出所料。 皇太极与范文程正在商议应对之策的时候,济尔哈朗又有急信送到。 这下子实锤了。 “阿敏竟然在庆功宴上,公然煽动镶蓝旗和汉军将领,割疆裂土,自立为王?!” “反了,阿敏这是要造反!” 皇太极胸膛起伏,似乎随时会爆开一般。 范文程知道皇太极有流鼻血的毛病,生怕气出个好歹来,忙道:“主子息怒,事情还未走到那一步,尚有挽回的余地!”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的震惊和愤怒,在大帐内来回踱步。 许久,他猛地停住脚步,问道:“这次会不会是云逍子的谋划?” 范文程骇然变色。 第586章 一切都按云真人的戏文来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范文程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军报以及济尔哈朗的信中,详细道明了阿敏收服东江镇,以及刘兴治归降的过程,这些绝无可能是云逍子的谋划。” “云逍子号称‘谪仙’,却绝非是真的神仙。若是真的有这等谋略,以大汗的睿智,都看不出任何破绽,那他可真的是神仙了!” 范文程满脸都是匪夷所思。 主子,这是太忌惮云逍子了啊! 云逍子是人,不是神! 如果他真的是神仙,那还打个锤子。 直接向明国投降也就是了。 皇太极哑然失笑。 自己未免也太过敏了一些。 云逍子神机妙算,这没错,绝不能轻视。 磕头也不可能,把阿敏这个二贝勒,算计到反叛吧? 那不是谋略,而是仙法。 皇太极迅速冷静下来,然后做出决定:“立即将阿敏调离东江镇,调至锦州,镶蓝旗以及汉军,由济尔哈朗暂领!” “主子好计谋!” 范文程送上一记彩虹屁。 肯定不能让阿敏这个祸害,继续留在东江镇。 然而阿敏是镶蓝旗主,若是直接派其他人去替代他,肯定是压不住镶蓝旗。 济尔哈朗是阿敏的弟弟,并且足智多谋。 由他暂领旗主,无人不服,足以压住场面。 等阿敏到了锦州,那就是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宰割,就怎么宰割。 “阿敏此时已经丧心病狂,要谨防其狗急跳墙。奴才以为,应以封赏的名义将他调离东江镇。” “另外还要派出一支兵马前往东江镇,协助济尔哈朗,防止阿敏兴风作浪。” 范文程不愧是皇太极身边的第一谋臣,想的十分周全。 “范卿所言极是,照此办理!” 皇太极点点头,心中稍安。 接着却又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阿敏桀骜不驯,这次的事情,肯定没那么容易收尾。 另外还有一件让皇太极心中极度不安的事情。 济尔哈朗在信中说,云逍子此时正在皮岛! 这个消息,给了皇太极巨大的压力。 因此才疑神疑鬼,怀疑东江镇的事情,是云逍子在暗中谋划。 事情相当诡异。 关宁锦防线这边,明军按兵不动。 云逍子却去了皮岛。 难道是要把东江镇当做主战场? 猜不透! 但是皇太极却可以确定,那妖道定有阴谋。 并且是大阴谋! 皇太极沉吟片刻,随即又下达了一道命令。 由大贝勒代善统领两万兵马,继续攻打松山。 限十日内破城,否则军法处置。 而皇太极则是亲领主力,前往锦州。 孙承宗既然在宁远装死狗,那就索性不管了。 以最快的速度打下锦州,把已经到锅里的肉吃到嘴再说。 云逍子太可怕了。 还是尽快结束锦州这边的战事。 …… 义州。 自从阿敏在庆功宴上,借着酒兴当众说出想要在辽南、朝鲜自立的消息以来,气氛变得极为微妙起来。 阿敏虽然是镶蓝旗主,却并非跟蒙古部落的首领那样,在镶蓝旗中一言九鼎。 以济尔哈朗为首,超过六成的镶蓝旗贵族,当场表示反对。 还有一部分人态度不明,属于骑墙派。 阿敏恼怒不已,却知道来不得强蛮,只得推说喝醉了酒,在跟众人开玩笑。 接下来数日,阿敏接连会见镶蓝旗各个固山额真(都统)、梅勒额真(副都统)都统,试图说服他们,然而效果不佳。 女真八旗,旗主有着绝对的权力。 然而涉及到与女真割裂,甚至是反叛的事情,旗主也不好使。 阿敏忍不住要杀人。 眼看天赐良机就在眼前。 奴才们却不听使唤,跟上次出征朝鲜如出一辙。 搞得阿敏都有些不好意思见杨嗣昌了。 人家有诸葛亮的智谋,而自己却没刘备的本事。 丢人啊! 因为阿敏的野心,镶蓝旗上下变得人心惶惶。 这期间出了一件极其意外的事情。 驻守铁山的东江镇副总兵徐敷奏,率众投降! 对于这个意外的惊喜,阿敏却一点也喜不起来。 因为皇太极的军令到了。 “调我去锦州接受封赏,由济尔哈朗接替镶蓝旗?” 阿敏不是什么笨人,一眼就看穿了皇太极的意图。 于是赶忙找来杨嗣昌问计。 在此之前,杨嗣昌就接到了皇太极的密信。 皇太极在信中,尽是对杨嗣昌的赞誉、欣赏之辞。 并对杨嗣昌许诺,等锦州战事结束,封其为内秘书院大学士、议政大臣。 同时要杨嗣昌劝说阿敏,放弃幻想,立即动身前往锦州。 杨嗣昌在回信中,言辞不卑不亢,却表示竭尽全力为皇太极效力。 此时阿敏前来问计,杨嗣昌心中又是一阵惊叹。 云真人就是编戏文的。 皇太极、阿敏都是戏子。 事情发展到现在,完全按照云真人的戏文在往下演。 阿敏见杨嗣昌迟迟不说话,顿时有些急了:“杨先生,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杨嗣昌风轻云淡地一笑,不急不躁地说道:“二贝勒尽管放心去锦州便是。” 阿敏不甘地说道:“天赐良机,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二贝勒误会了我的意思。” 杨嗣昌摇摇头,然后看着阿敏:“我是说,二贝勒只管安心去锦州,以后每年的忌日,我定会到你的坟前拜祭。”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敏怒容满面,手握剑柄,瞪着杨嗣昌。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杨某说的如此清楚,二贝勒怎么还没听懂?” 杨嗣昌神色自若,细数阿敏犯下的大忌。 首先,政治上一贯不老实。 其次,经济上大搞贪污腐败。 第三,军事上闹独立性。 第四,生活上腐化堕落。 ……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阿敏触犯了皇太极的大忌。 这次更是在关键时刻搞分裂。 去了锦州,皇太极会给他好果子吃? 阿敏脸色苍白,却依然心存侥幸:“皇太极……难道要杀我不成?” “皇太极的长兄褚英,是怎么死的?” “他虽然是老汗所杀,却是皇太极等贝勒所逼。” “皇太极连嫡亲的兄长都可以置于死地,何况是二贝勒你这个堂兄?” 杨嗣昌无奈地摇摇头。 这样的政治白痴,也想跟皇太极争位? 阿敏满脸杀机,森然说道:“谁敢杀我,我便杀谁!” 第587章 请叫我垂钓之神 杨嗣昌问道:“二贝勒准备么做怎如何应对?” “自然是不能去锦州,可东江镇这边……” 想到自己这个旗主,竟然无法调动镶蓝旗,阿敏就有些沮丧,“镶蓝旗不受调派,那该如何是好?” 杨嗣昌问道:“镶蓝旗中,二贝勒能调动多少兵马?” 阿敏想了想,有些郁闷地说道:“一成多点,不足三千人。” “汉军呢?” “汉军只遵皇太极的汗命,不会听我的。” 杨嗣昌笑着摇摇头:“二贝勒真是贵人多忘事,刘兴治的六千汉军,对你可是忠心耿耿。” 阿敏苦笑道:“即使加上刘兴治的汉军,也争不过济尔哈朗,更斗不过皇太极。” “二贝勒此言差矣!” “再强大凶猛的野兽,也有软肋。此时的皇太极,同样也有软肋。” 面对智商不在同一高度的阿敏,杨嗣昌感到很累。 阿敏陷入沉思……还是不大明白。 杨嗣昌来到桌案前,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二贝勒请看,皇太极的软肋,就在此处!” “沈阳?!” 阿敏目瞪口呆。 “为了此战,皇太极将整个金国的青壮全部调集到锦州、东江镇,沈阳的兵力空虚,只需千人就可以轻松占据。” 杨嗣昌继续谆谆善诱,声音如同魔音一般,勾得阿敏魂都快飘了出来。 阿敏颤声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带领两千镶蓝旗和六千汉军,挥军北归,占据沈阳,夺了皇太极的汗位?” “皇太极自继承汗位以来,屡遭挫败,代善、莽古尔泰对其也是极为不满。” “若是二贝勒占据沈阳,控制皇宫,以及各旗贵族家眷,谁敢不遵你的号令?” “大汗之位,皇太极坐得,二贝勒为何就坐不得?” 杨嗣昌胸有成竹,侃侃而道。 见阿敏依然有些犹豫,他又添了一把火:“二贝勒莫要忘了,你的父亲舒尔哈齐是怎么死的,难道你想步其后尘?” 阿敏的父亲舒尔哈齐,正是想要自立,被努尔哈赤囚禁至死。 事实上,历史上的阿敏,也是跟舒尔哈齐一样被皇太极囚禁,死在高墙之内。 “就依先生所言!” 阿敏再无任何疑虑,斩钉截铁地说道。 杨嗣昌会心地笑了。 云真人的阴谋得逞……大计济矣! 第二天。 阿敏召集镶蓝旗众将领。 他当众宣布,自己将奉大汗之命驰援锦州。 东江镇战事,暂由济尔哈朗主持。 由于锦州战场,远比东江镇重要。 因此阿敏决定带走两千镶蓝旗女真骑兵,以及刘兴治的六千汉军。 镶蓝旗的将领们见阿敏不再有自立的打算,全都松了一口气。 济尔哈朗却是有些犯嘀咕。 他早就收到皇太极的密令,严防阿敏作乱。 阿敏服从命令,前往锦州,这是好事。 可皇太极在命令中,并未让阿敏带兵过去。 阿敏此时却带走九千人,济尔哈朗觉得有些不妥。 阿敏私下找到济尔哈朗。 先是跟他谈了一番兄弟感情。 然后开门见山地对济尔哈朗说,这次带兵去锦州,是为了自保。 手中有兵,皇太极才会有所顾忌,不会对他下手。 济尔哈朗知道,皇太极已有杀阿敏之心。 可阿敏毕竟是他的亲哥哥,不忍他去送死。 阿敏带兵走的理由十分充分,于是就不再过问此事。 阿敏当天就带着九千兵马,离开义州,渡过鸭绿江。 等过了连山关之后,却并未前往辽西,而是直奔辽阳而去。 …… 皮岛。 海边的一块礁石上,一名道士手持钓竿,垂钓海中。 云大真人是也。 云真人最近的小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准确的说,是闲得蛋疼……柳如是和董小宛都不在。 于是只能用钓鱼来打发时间。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却迟迟不见有鱼咬钩。 云真人却一点也不急。 刘兴祚匆匆而至,老远就开始兴奋地叫道:“云真人,鱼咬钩了!” 云逍看了看鱼线,哪里有什么鱼咬钩? 刘兴祚来到礁石上,压低声音说道:“杨嗣昌已经煽动阿敏,带着九千兵马,杀向沈阳了!” 云逍正要开口,忽然感觉手中一震,竟然真的是有鱼儿咬钩了! 并且还是一条大鱼! 云逍在刘兴祚的帮助下,费了一番工夫,用了几十分钟时间总算是把鱼给弄上来。 竟然是一条三十多斤重的石斑! 云逍大喜。 从此时起,请叫我垂钓之神! “将这条鱼,给卢抚台和郑总兵分了,给孙阁老也送一块去。” 云逍指着那条活蹦乱跳的石斑鱼,向刘兴祚说道, 刘兴祚立即会意。 分的不是石斑鱼,而是皇太极啊! 看人家云真人多风雅,多淡定。 一场大战在即,他却如此风轻云淡。 当天。 郑芝龙的水师出动,沿江北上。 他的任务是封锁鸭绿江,切断济尔哈朗的后路。 卢象升也开始调兵遣将,开始瓮中捉鳖,对济尔哈朗部进行分割。 明军可以利用水师的船只,可以随意调动兵马,运输辎重。 而建奴两万大军被分散在鸭绿江之东的城池,根本来不及集结收缩,只能被分割包抄,各个击破。 另外,云逍又命人给孙承宗送信。 阿敏反叛,偷袭沈阳,消息只要一到锦州,围困锦州的建奴大军必定会回援。 宁远的孙承宗,这些天早就饥.渴难耐了。 即使留不住皇太极,也要让他脱层皮。 …… 锦州城上,祖大寿、孙元化等将领举目远眺。 皇太极亲领六万大军,民夫十数万,将锦州城重重围困。 建奴的大营延绵,旌旗招展,战马嘶鸣。 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 之前数日,建奴对锦州发起攻击,攻势前所未有的猛烈。 建奴没有火炮,只能用人命去填,因此死伤惨重。 不过死伤的绝大多数是建奴的专用炮灰……汉军! 虽然一次次挫败建奴的攻势,祖大寿等将领却是忧心忡忡。 祖大寿接到的命令,就是固守锦州。 至于援兵,一个都没有。 如今锦州是孤城一座,皇太极又是志在必得的架势,又怎能不让人心慌? 唯独只有孙元化,脸上看不到丝毫惊慌。 反倒是如同饿狼一般,死死地盯着建奴大营中的大纛旗。 能不能当上‘克虏伯’,就看这一遭了。 第588章 皇太极挨炮 看到孙元化的样子,祖大寿心里就是邪火乱窜。 你是朝廷派来协助守城的啊! 可自从来到锦州之后,干过一件正事没有? 新运来的二十五门新式火炮,根本不让用。 整天就站在城墙上看着建奴的大营,眼睛都快愁瞎了。 再继续看下去,都快成望夫石了。 你还能用眼睛,把建奴大军活活给瞅死不成? 求你干点正事行吗? “建奴连日攻城,局势日渐危急。” “孙大人,何时才能使用逍遥神威炮?” 祖大寿忍不住向孙元化问道。 孙元化这才收回目光,不温不火地答道:“不急,不急。” 克虏伯,全靠逍遥神威炮。 这要是提前露底了,如何击杀皇太极? 连日守城,将士们伤亡不小,并且个个疲惫不堪。 孙元化却还在推诿,将领们顿时怒了。 “将士在用性命守城,死伤惨重,为什么不肯使用新式火炮?” “所谓的逍遥神威炮,该不会是摆设吧?” “建奴要是再次来攻城,就让这官儿去守!” ……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声惊呼:“建奴又准备攻城了,大纛动了,奴酋皇太极的大纛旗动了!” 众人循声看去。 就见建奴军营中,开始大规模调动兵马。 一辆辆楯车,被推到阵前。 中军大营中,代表主帅的大纛旗正向城下移动。 大纛旗下,大量身穿白甲的巴牙喇,保护着一名身穿黄色棉甲胄的男子。 皇太极,亲自到城下督战了! 祖大寿等将领全都紧张起来。 奴酋亲自督战,显然是要孤注一掷了。 接下来的战斗,将会变得无比惨烈。 “快,快快!” “准备装弹,快点!” 孙元化一改刚才的不温不火,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催促着炮匠们。 覆盖在逍遥神威炮上的红布被扯下,炮匠们迅速装填弹药,用矩度、铳规调试射击角度。 孙元化以及炮匠们判若两人的表现,让祖大寿等人都愣住。 祖大寿道:“孙大人,奴酋绝不会以身犯险,到达火炮射程内进行督战,你这是……” 以后请叫我克虏伯……孙元化兴奋地说道:“建功就在次日,祖大帅,备战吧!” 祖大寿无奈地摇摇头,懒得再去理睬这脑袋有恙的文官,指挥将士们守城去了。 …… 皇太极今天接连收到两个好消息,因此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举攻下锦州。 代善自松山送来急报,松山副将夏承德遣人密约今晚归降,迎大军入城。 只要松山一破,锦州就稳了。 即使云逍子那妖道真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再无翻盘的可能。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自东江镇传来消息,阿敏已经交卸兵权,并未做出任何过激行为。 皇太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还是自己太敏感了。 在战场上,实力决定一切。 面对强大的金国军队,明军就是待宰的猪羊。 云逍子即使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改变不了战场的胜负。 现在好了,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 总算是可以安下心来,全力拿下锦州,然后再回军解决宁远的孙承宗。 由于粮草有限,必须速战速决,解决掉锦州。 因此皇太极亲自到阵前督战。 他当然知道明军火炮的厉害,不敢靠近火炮的射程之内,在距城五里的地方停下。 明军威力最大的是红夷大炮,最大射程在三里。 因此皇太极所处的位置,红夷大炮鞭长莫及,再也安全不过。 “攻城!” 皇太极挥挥手。 上百架楯车缓缓前进,后面跟着大批汉军炮灰。 明军的火器异常犀利,也只有依仗楯车,才能抵挡明军火铳、弓箭。 虽说楯车也无法抵御火炮,可目标小,火炮要想击中移动的楯车,那需要爆棚的运气才行。 跟以往的攻城战术一样,首先出动的是汉军,然后是八旗蒙古兵。 等让这些炮灰把明军消耗的差不多了,最后关键时刻还得靠女真人。 皇太极这次甚至准备动用白甲兵,不惜代价,也要一鼓作气拿下锦州。 这时,锦州城头火光连连闪动,烟雾升腾。 接着传来轰隆的炮声,以及炮弹撕裂空气发出的尖利呼啸声。 皇太极和身边的人都是吃了一惊。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明军的大炮明显比以往密集。 这可就相当棘手了。 要想攻下锦州,死伤肯定是极为惨重。 至于皇太极的安全……包括皇太极本人在内,以及二十多个白甲兵和众多侍卫,全都没放在心上。 皇太极以马鞭指着城头:“若是我大金有此等攻城利器……” 话刚出口,身边的侍卫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大汗小心!” 一名侍卫飞身将皇太极扑倒在地上。 几名白甲兵反应十分迅速,立即举起盾牌,将皇太极护在身后。 还有十几名白甲兵来不及举盾,直接挺身上前。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旁边的人根本就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十几颗炮弹呼啸而至。 嘭嘭嘭! 一发炮弹落向皇太极前方。 一名白甲兵首当其冲,被炮弹击中胸膛。 能够防御火枪、弓弩的三层铠甲,在炮弹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 瞬时就连同身体一起四分五裂,鲜血与尸块四处飞溅。 炮弹余威不衰,带着强横无匹的力量向前推进,又轰杀两名白甲兵后,这才落地。 接着却又弹跳起来,砸向皇太极露在外面的脑袋。 一名白甲兵一声怒吼,上前试图挡住炮弹。 虽然是跳弹,威力依然超乎人的想象。 白甲兵的胸膛连同盔甲一起凹陷下去,整个人被撞飞出去,当场毙命。 炮弹也被撞得稍稍偏离,擦着皇太极的脑袋落地,溅了他半边脸的泥。 随后炮弹又连连跳动,带走一名侍卫的一条腿,这才力量耗尽。 十几颗铁球,以摧枯拉朽之势,密集的人群中硬生生犁出一道道壕沟。 个人再怎么强大的武力,此时也是显得苍白无力。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肉、残肢四处横飞。 好一派人间美景……不,人间惨剧。 第589章 挨炮,金国大汗的宿命 千万不要以为实心弹不能爆炸,就没什么杀伤力。 火炮发射的实心弹,在这个年代,堪称是攻城拔寨的无敌神器。 摧枯拉朽,无所不破。 人只要沾上一点边,不死即残。 即便是没有直接命中,那也莫得关系。 实心弹砸入地面,溅起碎屑,溅射伤造成的感染,保证让你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甚至是炮弹飞行中所产生的“炮风”,也能够对人体造成巨大伤害。 这次皇太极亲自督战,被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 密集的人群,使炮弹造成的杀伤,那是相当的可观。 等所有炮弹落地。 幸存的人这才惊魂稍定。 看到遍地的尸体和残肢断臂,再听着凄厉的哀嚎,感觉像是到了人间炼狱。 哪怕是那些杀人如麻的建奴悍将,此时也是头皮发麻,心惊胆战……以前杀的是汉人,这次,死的却是自己人啊! 他们曾以虐杀汉人为乐,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死亡的恐惧。 更是对明军火炮,畏惧到了极点。 “大汗!” “快救大汗!” …… 一声声惊叫,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众人这才发现,皇太极被几名白甲兵压在身下。 只能看到他的半边脸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身上的一名白甲兵,被溅起的石块砸中脑袋。 头盔破碎,脑浆迸裂,流了皇太极一身,看上去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将白甲兵尸体挪开。 一人小心翼翼地试了一下皇太极的鼻息,然后惊喜地叫道:“还有气息,大汗还活着!” 众人无不振奋。 范文程喜极而泣:“大汗身负天命,皇天庇佑,明军的火炮也难伤……”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锦州城墙上再次响起一声声轰鸣。 以逍遥神威炮的装弹速度,自然是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射第二次。 这是孙元化故意将二十五门新式火炮,分作两次发射。 第一次只有十五门火炮射击,剩下的十门留到此时才开炮。 并且这次的炮弹还有些特殊。 曾几何时,孙元化是多么的正直(迂腐)。 此时为了克虏伯,也变坏了。 幸存的建奴贵族、将领,看到呼啸而来的炮弹,顿时面如土色。 有人拔腿就跑。 有人直接趴在地上。 还有很多人吓傻了,眼睁睁地看着炮弹袭来。 那些侍卫倒是尽职尽责,再一次将皇太极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大汗也是可怜,今天已经被连压两次了。 嘭! 咔嚓! 一发炮弹不偏不倚,正中大纛旗杆。 旗杆应声折断,大纛随着断裂的旗杆坠落。 炮弹落在地上。 由于这次人站的不如上次密集,加上这些建奴的运气不错,竟是没有伤到一人。 有人惊讶地发现,落在地上的炮弹,居然还在冒着烟。 轰! 轰轰轰! 落在地上的,以及空中的几发炮弹,接二连三爆炸。 开花弹,闪亮登场! 霎时间,如同是天女散花一般。 漫天的弹丸飞溅,厉风阵阵呼啸。 爆射而下的弹丸击打在地上,发出雨打芭蕉一般的声音,以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此时的场面,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也多亏白甲兵身穿三层铠甲,开花弹爆发后射出的弹丸无法完全穿透。 皇太极又被压的严严实实,这才没有受到二次洗礼。 几名白甲兵抬着皇太极,仓皇朝后方狂奔而去。 其他建奴贵族和将领、兵卒,也都纷纷后撤。 城墙上。 大炮的轰鸣声还在回荡,众多守城将士却都是目瞪口呆。 这些天,孙元化一直没使用逍遥神威炮。 以至于将士们以为,这些新式火炮是个摆设。 万万没有想到,威力竟是恐怖如斯! 这不是什么火炮,而是神器! 有了这样的神器,不怕建奴攻城,反倒是怕他们不攻了,否则上哪儿捞战功去? 寂静了片刻之后,城墙上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这时首轮发射的逍遥神威炮已经完成二次装填,再次朝着建奴大军又是一轮猛轰。 这一次全都装填的是开花弹。 由于延时引信的缘故,多数炮弹并没能在空中爆炸。 可效果却依然是杠杠的。 那些被建奴视作防御神器的楯车,只能防御前面,却无法防御头顶。 躲在楯车后面的兵卒,有生第一次品尝到了什么叫枪林弹雨,如同风吹的麦浪一样成片成片的倒下。 前方的汉军、蒙古兵丢下楯车,仓皇向后方逃去。 八旗兵再怎么强悍,见主帅大纛倒下,也都纷纷回撤。 大纛代表着军中主帅,大纛倒下,意味着主帅殒命,这还打个锤子! 不过与汉军、蒙古兵不同,八旗兵撤退的有条不紊,不见丝毫混乱。 足见八旗兵的军纪森严,这是此时的大明军队绝对做不到的。 自从开炮以后,孙元化就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死死地盯着皇太极。 只可惜现场太混乱了。 加上城墙上烟雾弥漫,阻挡了视线,根本看不清皇太极是死是活。 这让未来的克虏伯很是恼怒。 死还是没死,你倒是吱一声啊! 这不是折磨人吗? …… 皇太极被抬回中军御帐中。 经过随军太医抢救,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也是命大,只是被炮弹落地溅起的泥土所伤。 加上脑袋受到了炮风的冲击,因此昏厥了过去,性命却是无碍。 不过,也仅此而已。 皇太极的半边脸,完全被毁容了。 被泥点射成了筛子,密密麻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即使是治好了,也会留下疤痕。 堂堂大汗,竟然成了麻子。 若是整张脸都是,倒也没什么,只有半张……那就相当吓人了。 他的左眼也受到重创,八成是保不住。 右耳的耳膜破裂,显然是不能再用了,以后跟他说话,得站到右边去。 皇太极醒来后,目光呆滞,闷了许久。 努尔哈赤在攻打宁远的时候挨了炮。 这次自己领军攻打锦州,又挨了炮。 难道这是宿命? 金国的大汗,注定会挨炮? 第590章 妖道,你竟敢跟本汗抢女人 “伤亡如何?” 皇太极回过神来,询问伤亡情况。 得到的数字,让他只愿长睡不愿醒。 经过初步清点,这次明军炮击,光是皇太极身边的侍卫、文武、护军,就有五百多人伤亡。 当场被轰杀的有二百七十多人。 重伤者一百多人,多数是没法治的。 轻伤也有一百多人。 逍遥神威炮,原本也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主要是人员太密集了,又根本没有任何防备。 五百多伤亡,倒也不算什么。 可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金国的贵族、大将。 都是精锐啊! 代善之子岳讬、武备院卿穆护萨、护军都统觉罗兰泰、正黄旗都统洪科…… 每报出一个名字,皇太极的心头,都会狠狠地抽搐一次。 更让皇太极心头滴血的是,白甲兵死了十三人之多,剩下的个个带伤。 白甲兵皮糙肉厚,可这次的炮火集中在皇太极身上,因此白甲兵的死伤也最是惨重。 这些都是千里挑一的女真勇士啊! 与明国交战数十年以来,还从未尝战死过一人。 今天竟然一次报销了这么多! 皇太极一口鲜血涌到嗓子眼上,险些当场喷出来。 “明军,阴险卑鄙无耻之极!” 皇太极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前几天攻城,明军的火炮表现的十分正常。 可今天无论是射程、准头,都远胜于红夷大炮。 很显然,明军又拥有了更为先进的火炮。 却一直隐忍到今天才拿出来,正是冲着自己而来。 不怪自己大意,而是敌人太无耻、太阴险了啊! 锦州有威力如此巨大的火炮,又怎么攻的下? 难怪…… 难怪明国方面一直按兵不动,也难怪孙承宗一直稳如老狗。 皇太极闭目喘息许久,才将心情平静下来。 这种危急时刻,他这个大汗是万万不能慌乱的。 “叫范文程过来议事。” “范文程,他也受伤了。” 皇太极心中一惊,“范卿伤势如何?” “伤势倒是不重,只是,只是被弹丸射中下体,那个……恐怕是保不住了。” 皇太极愣了一下。 随即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蛋没了,脑袋还在。 用的是他的脑袋,蛋……用不上,有跟没有都一样。 反倒是好事。 以前经常与范文程议事到天黑,却又不方便将他留在宫里。 这下好了,以后夜宿后宫都没事。 要不要封他个大内总管之类的官职? 皇太极不再去理会范文程的伤势。 思索片刻,让人给自己戴上头盔。 然后强忍剧痛来到大帐外,又让人扶着上马。 这种关键时刻,自己必须出面安抚军心。 一旦军心大乱,士气没了,别说是攻打锦州,能否安然撤回辽东都很难说。 正欲策马时。 一干蒙古人匆匆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皇太极的老丈人兼大舅子、科尔沁部的头领,博尔济吉特氏布和。 皇太极的中宫大福晋,是布和的妹妹。 西侧妃布木布泰(未来的‘我孝庄’),是布和的女儿。 ……关系有点复杂。 跟在布和后面的,是其他蒙古部落头领。 见他们都是神色惶急的样子,皇太极心中‘咯噔’一声。 又怎么了? “大汗,大事不好了!” “明军攻入草原,大肆屠戮我们的族人!” “大汗,我们必须带兵回去保护族人!” …… 皇太极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明军的一支骑兵,深入大草原。 短短半个月时间,这支骑兵转战千里,快疾如风。 此时蒙古精锐全都被抽调到锦州,后方空虚。 再加上蒙古部族居住十分松散,等反应过来,明军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不断袭击蒙古部落。 不,不是袭击,而是屠杀。 并且专挑与金国结盟的蒙古部族下手,甚至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带不走的牛羊,全部就地屠杀,丢进水源。 临走时还会插上一面白旗,上面写着一行血淋淋的大字。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这些蒙古部族虽然依附金国,相互之间却是结盟的关系,而不是部属。 如今他们后院起火,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皇太极的头皮一阵阵发麻,通体冰凉。 他双手死死地抓住马鞍,使自己不倒下,问道:“科尔沁部距离金国最近,明军总不至于袭击到科尔沁部吧?” “大汗英明,明军的确不曾袭击科尔沁部。” “可这支明军在袭击喀喇沁部的时候,海兰珠恰好在那里做客,被他们抓走了!” 布和的一张老脸皱成老树皮。 皇太极眼前一黑,险些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海兰珠,布和的掌上明珠,布木布泰的妹妹。 她是科尔沁族,不,整个蒙古人中的明珠、第一美女,没有之一。 并且还是皇太极的未婚妻,并为之魂牵梦萦的女人。 若不是因为这次大战,就已经成了他的侧妃。 无耻妖道,竟敢跟本汗抢女人! 布和接着说道:“那支明军骑兵领军的将领吴三桂,特意让人带信给族中,说是,说是……” 皇太极喝道:“吴三桂说了什么?” 布和苦着脸说道:“吴三桂让人带信说,要把海兰珠带回大明,给大真人当侍妾!” “云…逍…子!” 皇太极从牙齿缝里蹦出一个名字。 之前怎么也想不透,云逍子会有什么阴谋。 现在终于明白了! 他竟是派兵进入草原,偷袭蒙古部族,来一个釜底抽薪……不对! 皇太极一个激灵。 即使没有蒙古部族相助,金国的军队依然能够攻下锦州。 云逍子派兵袭扰蒙古部族,显然达不到釜底抽薪的目的。 他的阴谋,绝不止这些。 云逍子,到底还有什么阴谋? 皇太极心中极度不安起来。 嗒嗒嗒! 一匹快骑直奔中军大帐而来。 能在御帐前策马的也只有一个原因,八百里加急! “辽阳,八百里加急文书!” 不等战马减速,信使翻身下马,摔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皇太极一怔。 辽阳的八百里加急? 辽阳属于辽东后方,根本就没有战事。 哪里来的八百里加急? 皇太极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 愣了片刻,他失魂落魄地低喃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第591章 美味盛宴开始 皇太极恍然大悟。 明白了,终于整明白了。 原来沈阳,才是云逍子的最终目标! 妙计,果真是妙计啊! 诸葛亮都比他逊色一筹。 可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皇太极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透其中的关节。 接着他感到喉咙中一热,一股鲜血自口中喷出。 然后眼前一黑,一头栽落马下。 大汗果然天赋异禀,射的好远……很多女真人、蒙古部族头领,在心中一阵惊叹。 接着场面一片混乱。 布和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文书。 看了一眼内容,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阿敏率部叛乱,攻占辽阳,随后兵锋直指沈阳! 布和的脑袋里一阵阵‘嗡嗡’作响。 先是大汗挨炮受伤。 接着蒙古部族后院起火。 如今又是阿敏叛乱,攻打沈阳。 曾经蒸蒸日上的大金国,这是怎么了? 云逍子又是何许人也? 竟让英明神武的妹夫(女婿),狼狈至斯? 不管怎么说,金国这是……药丸的节奏啊! …… 一直到傍晚,皇太极才幽幽醒来。 醒来后,他失神地看着大帐穹顶发愣。 阿敏虽然兵马不多,可如今沈阳空虚,形同不设防,占据沈阳,简直是轻而易举。 老巢失守了。 锦州又有厉害的火炮。 接下来还怎么打? 很显然,这全都是云逍子的算计。 以阿敏的能力,绝不可能想出这样的奇招、险招。 只是皇太极怎么也想不明白,云逍子是用什么手段策动阿敏的。 这绝非是人的智计能够做到的。 妖法,只能是妖法! 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的皇太极,此时也不得不信了。 明国得天之助,又如何能够战胜? 一时间,皇太极心中充满了挫败与无力感。 这时从军帐外传来噪杂的声音,将皇太极的思绪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让他们全都进来吧!” 皇太极听出是莽古尔泰、多尔衮等人的声音,也知道他们此时来做什么。 这次对明国发动战争,目的就是通过一场大胜,来压制内部的声音。 如今赌输了,一败涂地。 首先到来的,是来自内部的反噬。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必须迅速做出决策,将损失降至最低。 正思忖间,大批女真宗室、贵族涌入大帐中。 一场没有硝烟的争锋开始了。 …… 宁远。 蓟辽督师府。 孙承宗正在与几名将领用餐。 主菜是鱼,石斑鱼。 从皮岛一共送来十斤石斑鱼。 孙承宗让人做了四盘菜。 清蒸、红烧、香煎、清炖石斑鱼。 外加一个鱼汤。 整个就是一桌鱼宴。 很快宴至尾声。 一份来自锦州的紧急军报送到。 孙承宗看了一眼,眼眸中精光一闪。 随即放下军报,笑呵呵地说道:“云真人亲手钓的石斑鱼,果真是不同凡响,妙,妙不可言!” 将领们不明觉厉。 钓个石斑鱼,有什么好吹的? 加上督师府的厨子手艺平平,这一桌鱼味道实在是一般。 再说了。 拍马屁也要去皮岛,当着云真人的面吹捧啊! 在背后拍马屁算个什么。 何可纲却是会意,放下手中筷子,急声问道:“锦州那边有动静了?” “是有动静了,大动静。” 孙承宗目光炯炯,喜形于色。 “逍遥神威炮建下奇功,建奴死伤惨重,皇太极重伤,生死不明,建奴大军已经开始撤军了!” 将领们惊喜万分,纷纷站起身来。 孙承宗双手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沉声说道:“诸将听令!” “何可纲,领军一万,乘坐水师战船,迅速前往松山。” “等你赶到松山,代善必定已经退军,不必去追击。” “松山副总兵夏承德有投敌倾向,务必设法将其拿下,明正典刑。” “然后切断杏山、塔山建奴退路,不可放虎归山!” 建奴在杏山、塔山一带,部署有八千多八旗兵,和一万多汉军。 皇太极撤的仓促,两地的兵马短时间难以撤离。 孙承宗的胃口不大,吃掉这支兵马就心满意足了。 何可纲肃声答道:“领命!” “其余诸将,务必歼灭杏山、塔山来犯之敌!” “领命!” 何可纲问道:“皇太极若是未死,建奴大军继续停留在宁锦,那该如何应对?” 孙承宗捋着胡须笑道:“建奴的老巢沈阳都快丢了,哪里还有心思与我军交战?” 将领们无不骇然变色。 何可纲难以置信地问道:“消息是否确定?” 孙承宗讳莫如深地一笑,然后答非所问:“云真人特意从皮岛送来美味,咱们已经品尝过了。他送给咱们的这场大功,可不要从嘴边溜走了!” 云真人钓来的鱼,一共分作了三份。 杨嗣昌在沈阳拿到一份。 卢象升、郑芝龙在东江镇得到一份。 锦州这边的一份留给了关宁军。 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了。 何可纲顿时醒悟。 原来一切都是云真人谋划好了的。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众将纷纷领命而去。 何可纲带领一万兵马,乘上登莱水师的战船,直奔松山而去。 抵达松山的时候,已是深夜。 海岸码头上,连个看守的兵卒都没有。 显然建奴已经撤军了。 何可纲率部登岸,直奔松山城。 松山城外的建奴大营中,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何可纲命人前去查探。 大营中空无一人,竟然是一座空营。 何可纲领兵进驻建奴大营。 就见大营中一片狼藉,看样子建奴撤退的十分仓猝。 何可纲正准备让人前去叫开城门,捉拿夏承德。 有军士来报,夏承德派人前来送信,邀请大军入城。 不过邀请的对象却不是何可纲,而是代善。 这货竟然不知道建奴已经撤军,按照约定的时间来投降,放建奴大军进城。 何可纲一阵大笑,当即带领全军,来到松山城下。 由于天黑,明军与建奴的衣甲又极为相似,城上的守军竟然没有发现来的竟是明军。 (辽东明军的衣甲也是棉甲,与八旗兵十分相似,也就是头顶没有中箭) 大军进入城中,夏承德带领部将跪伏于道旁。 何可纲勒住战马,漠然看着这些叛将。 他身后的明军将领们全都强忍着笑,身体不住地抖动着。 夏承德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 借助城头落下的昏暗灯光,勉强认出是何可纲。 夏承德脱口说道:“好你个何可纲,你竟然也归顺了大金国?” 第592章 汉奸末路 当夏承德被何可纲擒获时,他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 (具体参考1911年挥刀入宫的无根人士) 不过夏承德并不孤单,他还有个伴儿在东江镇。 铁山。 徐敷奏在城墙上巡视一周,回到城楼中。 他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身上的甲胄有千钧之重,整个人要累得虚脱了一般。 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他本是袁崇焕的亲信,能坐上副总兵这个位子,是被当做沙子掺入东江镇。 袁崇焕死了,大靠山没了。 徐敷奏在东江镇受到排挤,日子越发难熬。 其实在毛文龙被杀之后,东江镇有很多将领为之心寒,心怀异志的不在少数。 卢象升坐镇皮岛之后,这才打消了私心杂念,安分了下来。 如今金国大军入境,东江镇无力抵抗。 接着刘兴治投降献义州,大金国军队摧枯拉朽,眼看东江镇就要完了。 徐敷奏立即做出明智的选择,弃明投金。 可短短时间,这形势就急转直下。 水师封锁鸭绿江,金国大军的后路被断。 紧接着金国大军被分割在各处,逐个被歼灭。 陈继盛已经兵临铁山城下,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 徐敷奏觉得自己被老天爷狠狠地玩弄了,并且连声招呼都没打。 “眨眼的工夫,东江镇怎么又变天了呢?” 徐敷奏用拳头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实在是想不透啊。 越想越累,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外面传来急促的锣声,将徐敷奏惊醒过来。 徐敷奏冲出城楼,来到城墙上。 就见城下来了一队明军,只有百十人的样子,领头的明将正是陈继盛。 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来攻城的,反倒像是射猎归来准备回城的。 陈继盛举起马鞭,指向城上的徐敷奏,朝周围的人说道:“看到没有,那就是徐敷奏,跟傻狍子一个妈生的!” 众人一阵哄笑,随即又是一阵笑骂。 城墙上,叛军将士纷纷看向徐敷奏,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这前脚刚投降,后脚建奴就完了。 这不是傻狍子是什么? “陈继盛,你笑的太早了!” “我只需固守数日,大金国的援兵就会杀到。” “到时候我会割下你的脑袋当夜壶,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徐敷奏脸色铁青,拔剑指着城下厉声喝道。 城下的明军又是一阵哄笑。 “做你娘的清秋大梦!” “宣州的建奴已经被围歼,济尔哈朗被围在义州,插翅难逃。” “从连山关那边过来的建奴,也被水师的火炮打得仓皇逃窜。你还指望建奴来救你?” 陈继盛的一番话,让徐敷奏的心沉入到了谷底,四周的叛军也都是神色大变。 “说你是傻狍子,你还不信。” “建奴能过江,那都是云真人的算计,为的就是将他们一锅端了。” “你倒好,屁颠屁颠地去给建奴陪葬,说你跟傻狍子是一个妈生的,那都是在羞辱傻狍子。” 陈继盛一阵冷嘲热讽。 百余明军将士全都放声大笑起来。 徐敷奏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瞬时一片空白。 这些竟然全都是云逍子的算计? 早就听说云逍子是谪仙,能掐会算。 如今云逍子就在皮岛,自己怎么就没当回事呢? 云逍子,你该死! 你害死了袁督师,此时又要害死我。 你既然早有谋划,提前跟我吱一声啊! 被这妖道给坑惨了啊! 徐敷奏很想哭。 叛军也全都懵了。 云真人这位神仙到了皮岛。 可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跟着徐敷奏一起叛变投敌了呢? 陈继盛指着城墙,大声说道:“你们这群蠢猪,竟然跟着徐敷奏这个傻狍子一起反叛!” “自从卢抚台到东江镇以来,可曾亏待过咱们,可曾欠过咱们一文钱的饷银?” “在大明,哪怕是战死,死后能进忠烈祠享受大明香火,父母妻儿也能得到朝廷优抚。” “投靠建奴,能得到啥好处?建奴啥时候把咱们汉人当人?你们却眼巴巴地跑过去当汉奸,即便是死了,你们的父母妻儿,以及子孙后代,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一番话,让叛军无不羞愧难当,纷纷低下头来。 徐敷奏握剑喝道:“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咱们已经走到这一步,再也没有回头路,守住铁山,咱们还有活路!” 陈继盛厉声喝道:“云真人说了,除了首恶徐敷奏,其他的一概不予追究,诛杀徐敷奏者,官升三级!” 城上的叛军纷纷看向徐敷奏,眼神极为不善。 徐敷奏剑指众人,杀气腾腾地喝道:“你们都是老子的兵,谁敢杀我?” 噗! 一声闷响,徐敷奏感到后腰一阵剧痛。 竟是心腹亲卫背刺了他。 紧接着,众人一拥而上,乱刀将徐敷奏分尸。 铁山叛乱自此平定。 从这天起,东江镇流传起一句谚语。 宁当傻狍子,不做徐敷奏。 …… 义州。 济尔哈朗站在城墙上,遥望明军大营,神智一阵恍惚。 自从女真起事以来,从来都是他们进攻,明军守城。 如今双方却改换了角色,着实有些荒诞。 更让济尔哈朗觉得荒谬的是,八旗兵最擅长的分割歼灭、围点打援,这一次竟然被明军给用上了。 阿敏前脚刚走不久,明军的水师就沿江北上,封锁了鸭绿江,断了江右金军的退路。 同时卢象升利用战船,迅速调动兵马,将分散在各地的金军分割,逐个歼灭。 随后又围困义州,将前来救援的几支兵马击溃。 这哪里是明军? 济尔哈朗甚至怀疑,卢象升是不是被徐达附体了。 还有更为荒诞的。 明军围困义州的兵马其实并不多,只有六万多人。 而此时在义州的镶蓝旗兵马就有五千之多,再加上汉军和蒙古兵,人数过万。 放在以往,五千八旗铁骑,足以冲击冲击明军十万大军。 区区六万明军,也敢围城? 可卢象升就是围了。 并且济尔哈朗多次组织突围,全都被打了回来,损失极为惨重。 如今这世界是怎么了,忽然之间就变了天? 第593章 我一定会回来的 萨尔浒之战、辽阳之战、柳河之战…… 济尔哈朗的脑海中,浮现出女真对战明国的一次次大战。 在女真人的心目中,明国虽然人口逾千千万,却都是一群猪羊。 猪羊的数量再多,又怎么能抵挡虎狼? 八旗兵对阵明军,如同狼驱赶猪羊。 数百女真骑兵击溃数千明军,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如今的八旗兵,还是当年的虎狼之师,镶蓝旗更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可明国的军队,却再也不是什么猪羊了啊! 在之前的突围战中,济尔哈朗曾亲眼目睹明军将士的英勇。 他们高唱军歌,无畏地迎向八旗铁骑。 论战斗力,东江镇的明军比往日提升了很多,却依然无法与八旗兵相提并论,甚至比关宁军都要略逊一筹。 然而论军纪,论士气和战斗意志,让八旗精锐也为之胆寒。 此时的明军已经拥有了一颗虎狼之心。 是什么缘故,让猪羊一般的明军变成了一群虎狼? 济尔哈朗的脑海中浮现一个人的名字。 云逍子! 这是一个让大汗也为之忌惮,不,生畏的名字啊! 正是云逍子,让明国朝廷空前团结,军队蜕变成了虎狼。 为了除掉他,大汗不惜派出金国勇士,冒险前往明国京城行刺,结果却功亏一篑。 “云逍子,此时应该就在明军的大营里面吧!” 济尔哈朗眺望明军大营,眸子中流露出好奇,还有几许恐惧。 几乎可以断定,东江镇的局势突然发生逆转,正是云逍子的杰作。 济尔哈朗甚至能够察觉,自己以及整个东江镇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样的人物,怎能不让人心生恐惧? 这时城墙上的将士,突然一片哗然。 众人纷纷看向鸭绿江。 (明朝时期的义州,距离鸭绿江仅有三四里远,并非后世的朝鲜新义州) 就见又有大批明国水师战船,从下游驶来。 靠岸后,大量民夫、船工忙碌着从船上卸货。 可以清楚地看到,数门沉重的火炮从船上卸下,然后放置在以前从未见过的炮车上。 船上还有两个五颜六色的巨大球状物,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济尔哈朗心中陡然一沉。 明军的炮火威力,他之前是亲眼见识过的。 为了抢夺渡口,他曾从上游调集民船,与明国水师船只交战。 结果……水师的火炮几轮轰击,全都被轰成了渣渣灰。 济尔哈朗此时还不知道,由于水位太浅,进入鸭绿江的福建水师船只,都是渔船改装的。 船上的火炮也都是小号的。 若是云逍子号能驶入鸭绿江,战船上的火炮能直接轰击义州城。 更加让济尔哈朗担心的,是那两个巨大的球。 虽然不明白有什么用处,却可以肯定,明军绝对不会是拿来耍着玩儿的。 镶蓝旗将领们也意识到事情不妙,纷纷向济尔哈朗请缨,前去抢夺明军的火炮。 济尔哈朗不假思索地否决了。 开玩笑,只要靠近明军水师战船的射程,白甲兵的三层甲胄都不好使。 岸上的明军也随时可以出动救援。 此时派兵去抢火炮,等于是去送死。 城墙上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将火炮以及大量军资,还有那两个古怪的大球,送进了大营。 “明军又运来了重型火炮,明日必定会全力攻城!” “突围!在明军攻城之前,全力突围!” 济尔哈朗很清楚,再坚固的城墙,也抵挡不住明军火炮的轰击。 况且守城本来就不是女真人的专长。 如今只有全力突围,杀出一条血路,才有一线生机。 …… 明军大营。 云逍兴致勃勃看着新运来的五门逍遥神威炮,以及徐家父子专程从江南运来的热气球。 如今也算是水、陆、空齐全了。 济尔哈朗的运气不错,能够成为历史上第一个遭到空袭的人。 单凭这一项,就足以让他名留青史了。 不,不光是空袭。 这次随同火炮一起来的,还有五个人,五杆枪。 兵仗局相当给力,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竟然造出了五支燧发线膛枪。 又从京营的神机营中,挑选出了五名精通火枪的兵卒,前来东江镇效命。 虽然新造出来的线膛枪,距离云逍心目中的成熟品还有不小的差距,却也勉强能够派上用场了。 等明天攻城的时候,让这五名狙击手,远程狙杀济尔哈朗。 史上第一个遭到空袭,又是第一个被狙击手射杀的人,济尔哈朗简直是牛逼大发了。 …… 崇祯四年,五月二十四日。 二更时分,清冷的月光洒落义州城。 南城门。 近万镶蓝旗、蒙古骑兵,聚集在城门之内。 将士们全都站在战马一侧,人马含枚,马蹄上裹着棉布。 近万人马聚集在一起,竟是寂静无声。 济尔哈朗站在城头,眺望南方。 此时月光惨淡,自然无法看到远方的景物。 向南是铁山、皮岛方向。 被困城中的济尔哈朗即使要突围,也绝对不会朝这个方向突围。 因此明军在这个方向,只留下两千多人,主要用于警戒。 济尔哈朗绝非泛泛之辈。 将突围的时间放在二更天,这个时间点明军正在熟睡。 突围的方向,则是明军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的南方。 并且济尔哈朗还将三千多汉军以及全城两万多汉民百姓,聚集在北门。 明军在那个方向布有重兵。 等突围的时候,让汉军驱赶百姓冲击明军大营,吸引明军的注意。 然后济尔哈朗再率领镶蓝旗和蒙古骑兵,一路杀向南方。 等杀出重围之后,再折向前往朝鲜。 这是济尔哈朗同将领们商议之后,为自己找到的唯一生路。 一阵哭喊声,从北面传来。 “出发!” 济尔哈朗朝下方的大军挥挥手。 城门大开,骑兵们牵着战马鱼贯而出。 “云逍子,即使你如同诸葛亮一般狡诈,也绝不会料到我会领军向南突围。” “用不了多久,我会率领大军回来,定将你碎尸万段!” 济尔哈朗抬头看向明军中军大营方向,森然一笑,然后举步走下城墙。 第594章 云逍子也中了我的妙计 北城。 在汉军的驱赶下,两万多百姓从城中拥出,朝着明军大营方向而去。 百姓稍有迟缓,或是试图偏离方向,汉军骑兵立即以弓箭射杀。 “这该如何是好?” 胡泽混在汉军当中,一时心急如焚。 阿敏、杨嗣昌离开东江镇后,胡泽继续留在镶蓝旗汉军中。 这次跟其他汉军一起被当做炮灰,驱赶百姓冲击明军大营。 胡泽知道这是济尔哈朗的毒计,却无计可施。 他只是汉军中的一名佐领,手下仅有三百来人,而听从他吩咐的也只有一百多人,根本无法阻止数千汉军。 这该如何是好? 明军大营中一直没有任何反应,明军将士应该还在沉睡。 百姓被驱赶距离大营还有两里多地,汉军命令加快速度。 胡泽心中一横,手握住刀柄。 事已至此,只能舍命一搏了。 砰! 一声枪响,在空中回荡。 ……空中?! 汉军和百姓们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就见两个巨大的球,冒着火光,漂浮在离地二十来丈高的空中。 目睹如此神异的一幕,所有人都是通体冰凉,心中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惧。 “老天爷,那是什么东西?” “神仙,是神仙来救咱们了!” “神仙救命啊!” 百姓们纷纷跪下,朝着大球连连磕头。 汉军士兵们吓得两股颤颤,甚至有人吓得丢了兵器。 这时从一个大球上,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下面的人都听好了!” “所有百姓,全部坐在原地,不得四处走动!” “所有建奴汉军,立即丢下武器趴在地上,违者,杀无赦!” 那人重复说了三遍。 百姓们以为是神仙发声了,纷纷依言坐在地上不敢乱动。 “按照神仙说的去做,丢掉兵器,趴下,赶快趴下!” 胡泽又惊又喜,朝旁边的军士大声吆喝道。 他虽然不清楚天上飘的是什么东西,同样也是充满敬畏,不过他也明白,这肯定是明军的杰作。 甚至可以猜测出是出自谁的手笔,对面的大营中,可是有一位活神仙。 不愧是神仙啊,单凭两个飘在空中的大球,就镇住了场面。 那些汉军哪里敢反抗,纷纷丢下兵器趴到地上。 “那是明军在装神弄鬼,怕什么?起来,全都起来!” 领军的汉军将领是镶蓝旗包衣,对建奴忠心耿耿,他一边怒声呵斥,一边弯弓朝着天上的热气球放箭。 只可惜弓箭的射程不够,没能碰到热气球,就无力地坠落下来。 砰砰! 两个热气球上同时传出枪响。 那骑在马上的汉军将领,腹部和胸口各挨了一枪,一头栽倒在地上。 四周的军士无不大哗。 那些个顽固分子也都吓得慌忙弃械趴地。 胡泽也是骇然。 相隔这么远的距离,竟然打得这么准,简直是神了! 胡泽自然是不知道,那两个大球,正是热气球。 热气球在明军大营中升空,下面用一根长绳子拽着,免得飞走了。 整个晚上,热气球上的人都在监视着城内的动静。 虽然天黑,可建奴兵马调动,驱赶百姓,总得要打火把。 再加上有单筒望远镜,虽说看的不怎么真切,对建奴的调动方向却是了如指掌。 至于热气球上的枪手,正是有史以来第一批狙击手。 二十来丈的距离射中一个人,勉强合格而已。 若是被云逍知道这次他们打中的是躯干,而不是一枪爆头,肯定会十分不满。 这时大批明军从大营中出来。 镶蓝旗汉军全都成了俘虏,所有百姓也全部获救。 紧接着大军入城,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占领了义州。 …… 济尔哈朗带着镶蓝旗和蒙古骑兵出了城。 久久没有听到从北边传来喊杀声,济尔哈朗不由得暗自大骂。 很显然,那帮汉军把事情给办砸了。 一群没用的汉人奴才,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可眼下已经接近明军营寨。 不管汉军和百姓有没有吸引到明军主力,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上马,出击!” 济尔哈朗传下命令。 蒙古骑兵冲在前,镶蓝旗骑兵在后。 明军营寨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等冲到营门前,这才发现营门大开,看不到一个守军。 整个营寨,竟然空无一人。 济尔哈朗心里‘咯噔’一声。 明军在南边的这座营寨,至少有一千守军。 即使被北边的动静吸引过去,也不可能一个人都不留。 肯定有阴谋。 然而事已至此,含着热泪,也要硬着头皮继续坚持下去。 预料中的埋伏,却并未出现,大军顺利通过。 济尔哈朗松了口气。 云逍子到底还是人,不是能未卜先知的神仙。 接着济尔哈朗传令全速行军。 大军沿着大路朝着南边飞驰。 一直到天亮,也不见有追兵,更不见有伏兵。 此时距离义州城,已经有五十多里。 “云逍子,中了我的妙计!” 济尔哈朗心情大好,忍不住放声大笑。 云逍子又如何? 还不是中了我的妙计? 大军一夜没睡,又赶了这么远的路,早就是人困马乏。 济尔哈朗下令,全军原地造饭,并派出斥候到前方探路。 不多久,斥候就返回来复命。 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济尔哈朗大怒:“路被堵住了,疏通了就是,还用教你们怎么做吗?” 斥候结结巴巴地说道:“根本没法疏通,贝勒去看看就知道了。” 济尔哈朗立即亲自带人前去查看。 来到五六里地之外,就见整条路果真是被堵住了。 堵住道路的不是石头、树木,而是铁丝网。 一层又一层的铁丝网,密密麻麻,延伸三十多丈,将道路堵的严严实实。 这里是南下的必经之路,道路右边挨着江,左边是山,根本无法绕开。 “区区一道网,也妄图堵住大军的去路?” 济尔哈朗一声冷笑,命令军士骑着马冲过去。 没有什么,是金国铁骑无法踏平的。 如果有的话,那就多派些骑兵。 上百蒙古炮灰,不,骑兵,策马全速冲向道路中的铁丝网。 第595章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接下来的场面,可就相当壮观了。 一匹匹战马撞上铁丝网上,然后被上面的倒刺钩住。 马上的蒙古兵被抛了出去。 剧痛之下,人和马奋力挣扎。 可越是挣扎的厉害,倒钩就刺的越深,卷到身上的铁丝网就越多,也就越是痛苦。 这堪称是酷刑,比起千刀万剐也相差无几。 后面战马的收势不及,狠狠地干上了前面的马屁股。 一时间人仰马翻,一片大乱。 战马痛苦的嘶鸣,蒙古兵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济尔哈朗看得瞠目结舌。 他身边的建奴骑兵都看得心惊肉跳,不忍直视。 千万不要小看了铁丝网。 这东西本来是老米用来拦牛羊的,后来被用到战场上。 到了一战时期,这个不起眼的小发明,成了战争中的杀人利器,德国人就用这东西,残害了数万高卢鸡,成了无数人的噩梦。 “云逍子,竟是如此阴险,如此狠毒,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济尔哈朗只觉得后背‘嗖嗖’地冒着寒气。 除了云逍子,他实在想不出是谁,能制造出如此歹毒的东西。 别说是区区百人,即使是千军万马集体冲锋,也难以冲破封锁。 小小的铁丝网,竟然恐怖如斯! 缺大德了,诅咒云逍子生儿子没吉尔! “云逍子,难道会妖法?” 济尔哈朗被整得开始迷信了。 感觉自己就像是孙猴子,而那云逍子就是佛祖。 怎么都难以跳出人家的手掌心,太可怕了。 “云逍子,必定还有毒计!” 济尔哈朗意识到,云逍子既然在这里布下拦截,那肯定还有后手,当即有些着慌。 “立即清理出道路!” “哪怕是用刀劈,用尸体铺,也要开出一条路来!” 现在已经不可能退回义州。 此时不光是义州城被占了,明军的大队人马,十有八九已经尾追而来。 只能迅速清出道路,才会有一条生路。 女真和蒙古骑兵能征善战,可对付铁丝网,实在是没什么好办法。 只能用刀强行劈断,效果自然是十分喜人。 正忙碌时,从江的下游忽然传来一声声轰隆巨响。 紧接着十几发炮弹呼啸而来。 当场就有数十人人被砸死、砸伤。 并且这些炮弹都是榴霰弹。 落地之后,爆炸虽然没有多大威力。 有几发在空中爆炸,杀伤力却是无比惊人。 女真和蒙古骑兵被成片击杀,济尔哈朗也被几颗弹丸击中,掉落到马下。 好在没有被射中要害,加上身上又穿着棉甲胄,因此并无大碍。 济尔哈朗骇然朝炮弹来源之处看去。 就见十几艘战船沿江而上,战船的桅杆上,青天日月旗迎风飘扬。 正是大明水师。 为首的一艘战船上,一名道士在船首负手而立。 江风吹得他的头发、道袍飞舞,看上去说不出的飘逸、潇洒。 大真人、逍遥侯云逍子是也! 昨天晚上,明军通过热气球查探到义州城内建奴活动频繁。 建奴、蒙古骑兵向城南调动,而百姓则是被赶向城北,都被查探的一清二楚。 因此云逍推断,济尔哈朗准备突围,并且突围的方向是南方。 于是云逍早就在昨晚上,就乘船来到这里。 至于那些铁丝网,自然也是云真人的小发明了……借鉴,绝非剽窃。 “济尔哈朗,云大真人等候多时了,还不下马投降!” 云逍身后一人朝着岸上大声喝道。 又是一个《三国演义》看多了的……云逍看了那人一眼,摇头一笑。 此人正是乙邦才。 上次云逍在妙峰山煤栈遭遇刺杀。 多亏乙邦才舍命相救,否则云逍可真的是危险了。 当时乙邦才身受重伤,险些丧命,用了两个多月才康复。 此次京城运送火炮到东江镇,乙邦才也跟着来了。 云逍知道乙邦才是一员猛将,本打算安排他到军中。 谁知乙邦才却死活不肯,非要留在云逍身边。 杜大寒被派到山东保护程雪迎,云逍身边没有得力的护卫,于是将他留在身边。 哪个网文主角身边没有猛将保护? 云逍笑道:“要是弄个四轮车,再弄上一把羽扇,头戴纶巾,那就更好了。” 乙邦才连忙说道:“小人这就安排人去弄。” 没一点情趣……云逍笑着摆摆手。 接着看到岸上仓皇逃窜的建奴,心中顿生豪情,此刻只想吟诗一首。 遥想云侯当年,如是出嫁了,雄姿英发。 谈笑间,强撸灰飞烟灭…… 可惜济尔哈朗没有留下来交谈的雅兴,带着手下的残兵仓皇而去,很快就逃出火炮的射程。 云逍很是惋惜。 本打算跟济尔哈朗聊聊,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谈的呢……狙击手一枪爆头的美景,欣赏不到了。 济尔哈朗回到大军歇息处。 又有斥候从后方匆匆前来禀报。 明军大队人马从后面追来了! 济尔哈朗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很显然,自己的妙计被识破了,反而中了云逍子的奸计! 前方的道路被封死,短时间内无法打通。 后方有数万明军追击。 这里又是山陵地带,不适合骑兵作战。 调转头跟明军来一场生死对决? 那跟送死没什么分别。 别的不说,明军只需要拉上几道铁丝网,就废掉了骑兵的大半武功。 一面是鸭绿江。 明国的水师正等着呢。 另外一面是山岭。 这是唯一能走的路。 “撤!” “退到那座山上,固守!” 济尔哈朗明知道,这正是云逍子逼他走的路,却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下令往山上撤。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固守,然后寻找战机杀出重围。 八旗兵和蒙古兵纷纷牵着战马,徒步上山。 到了半山腰,找了一块合适的地方修建营寨。 等建奴修起简单的营寨,这时候明军主力也到了。 明军首先在山下设了三道铁网,然后才从容不迫地扎营。 目睹这一幕,济尔哈朗彻几乎崩溃。 又是这一招! 能换点新鲜的吗? 云逍子,无耻之极! 骑兵作战靠速度。 有了三道铁丝网,就等于是废掉了骑兵的速度。 这还怎么打? 云逍子分明是不想损失一兵一卒,把金国大军活活困死在山上啊! 第596章 此战,不留活口 济尔哈朗绝望之余,不得不承认,自己选择从义州突围,是一步臭的不能再臭的棋。 固守城池,至少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再不济,也能借助城池,给明军造成巨大的杀伤。 死也能拉几个垫背的,死的轰轰烈烈。 现在好了,成了瓮中之鳖,就等着被宰割了。 可这真的不能怪自己啊! 谁能想到,云逍子竟然能够未卜先知,对自己的动向了如指掌? 谁又能想到,云逍子竟能想出铁丝网这种阴狠的东西? 不是自己无能,而是敌人太狡诈,太强大。 济尔哈朗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次又想错了。 云逍想要以最小的代价,全须全尾地吃掉济尔哈朗,这倒是没错。 然而他却并没有想把济尔哈朗,活活困死在山上的想法。 云真人的时间宝贵。 哪里会跟建奴在这儿耗时间? 解决了东江镇的事情,早点下江南耕田,不,办正事不香吗? 正午时分。 热气球被运了过来。 然后缓缓升到空中。 目睹这一幕,山下的数万明军欢声雷动。 山上的建奴军士见了,无不瞠目结舌。 鞑子再怎么凶残,毕竟也是人,也知道恐惧。 能够飞到天上,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这仗还打个锤子啊! 很多人甚至跪地膜拜。 “原来如此!” 济尔哈朗恍然大悟。 明白了! 难怪明军能怼自己的动向了如指掌。 原来是有飞天的仙器! 虽然热气球很快又落回到明军大营,山上建奴的士气却跌至冰点。 济尔哈朗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得粉碎。 明军都上天了,这还怎么打? 投降? 济尔哈朗脑海中灵光一闪。 打不过,可以投降啊! 真投降那是不可能的。 女真人,誓不屈服! 但是可以诈降啊! 《三国演义》上,不是有很多诈降成功的例子吗? 于是济尔哈朗立即派使者下山。 在明军的中军大帐,使者见到了云逍和卢象升。 “投降?” 云逍忍不住笑了。 济尔哈朗这是在羞辱贫道的智商吗? 都是千年的狐狸,在云真人面前玩什么聊斋? 卢象升正要开口,云逍摆摆手,直接对建奴使者说道:“回去告诉济尔哈朗,我打算在这里建一座京观,山上建奴的人头,正是合适!” 使者神色大变。 卢象升面露不忍之色。 云逍一声冷笑:“建奴不是喜欢用汉人的脑袋做京观吗?建奴做得,大明一样做得!” 云逍所言一点也不虚。 女真人就是不曾开化的野蛮人,其凶残程度,远远超出后世人的想象。 萨尔浒、沈阳之战,明军战俘的脑袋被割下,垒砌成京观。 仅努尔哈赤当政期间,就残杀了一百多万辽东汉人。 此后,建奴大军多次入寇山东、河北。 仅济南一地,就留下十三万具汉人的尸体。 等入关之后,其行径更是令人发指。 建奴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打击汉人的抵抗决心,往往攻占一地之后,就是惨绝人寰的屠城。 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再到多尔衮,都以凶悍残忍著称于史册。 他们的做法通常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就是说一遇抵抗,破城得地之后不分军民,不论参与抵抗或未参与抵抗,通通屠杀或掠取为奴婢。 而屠杀后,不仅人头被堆积成京观,甚至还将女性的敏感部位割下,作为论功行赏的凭据。 “取阴肉或割乳,验功之所,积成丘阜”。 甚至顺治帝本人,都是大屠杀的参与者。 大量屠杀中被掠夺来的汉人妇女,被送到顺治的龙床上。 连郑成功的母亲,都惨遭建奴蹂躏至死。 大明人口顶峰时期,在一亿以上,甚至接近两亿。 建奴入关时,关内人口应在八千万到一亿五千万之间。 而建奴入关三十九年后,才渐渐停止屠杀。 清初的全国人口统计,为一千零六十三万三千三百二十六人。 肯定有藏匿人口,但人数绝不会超过三千万。 数千万甚至过亿人口上哪儿去了? 除了战争、瘟疫等因素,至少有三成是被建奴屠杀。 这段历史被螨清不断抹杀、美化。 以至于后世人只知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屠杀事件。 却不知道,这样的大屠杀,遍及全国各地,几乎每一座城池。 很多大明遗民逃亡小日子国,将建奴屠杀汉人的行径全部记录下来,并刊印出版,直到清末才从流传到国内。 虽然时隔数百年,云逍看到这方面的史籍,也是睚眦欲裂。 可笑竟然有人还在不断美化建奴,抹黑大明。 因此,云逍此时对于建奴的处置只有一个。 屠尽其族群,灭绝其苗裔! 打发走建奴使者,云逍沉声说道:“传令下去,此战,不要俘虏,也不要一个活口。” “建奴占据辽东这些年,不知道残杀多少汉人。云真人,末将替那些惨死的汉人谢你了!” 刘兴祚站起身来,郑重地向云逍拱手一拜。 云逍摆摆手,“积功德的事情,有什么好谢的?” 卢象升道:“如此恐怕会有损云真人的声誉。” 他这也是好意提醒。 从古至今,杀战俘的名将下场都不会很好,身后也没有什么好名声。 比如杀神白起,又比如西楚霸王项羽。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杀一群牲口,又何计名声?” 卢象升叹了一声。 此战过后,恐怕云真人少不得受人非议。 只是他执意如此,谁能劝得住? 笑了笑,卢象升提醒道:“建奴没有了退路,小心他们鱼死网破。” “网很牢固,鱼会死,但是网,绝对不会破。” 云逍‘呵’了一声。 然后他向刘兴祚问道:“还能带兵吗?” “老本行怎么会忘?” 刘兴祚顿时兴奋起来,“云真人打算让末将,带兵攻打建奴的营寨?” “那倒不用,你带一支人马,绕到山后面去,不要走脱一个鞑子。” “至于建奴的营寨……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做炮火洗地,什么叫做空中打击!” 云逍满心期待。 亲眼目睹降维打击,那该是多爽的事情? 第597章 云逍子不讲武德 下午。 明军将一百多门大炮,搬运到山下。 郑芝龙在京城的时候,打着云逍的招牌,让孙元化抓紧时间铸造了五十多门6磅小炮。 郑芝龙将这些火炮戏称‘五斤半’,全部装备到水师战船上。 此时为了洗地建奴,特意从水师战船上搬过来。 再加上水师战船上的其他火炮,以及五门逍遥神威炮,一共凑了一百二十多门。 虽然‘五斤半’小了点,射程不怎么样。 却足以将炮弹送到建奴的营寨上去,这样就足够了。 并且配备榴霰弹,用来洗地,绰绰有余。 云逍让人搬来桌椅,备好茶水、瓜子,请卢象升等人来看戏。 卢象升等人看着密集的火炮,都是震撼万分。 万万没有想到啊! 不知不觉中,大明已是强大如斯! 等一切准备停当。 云逍挥挥手:“开始吧!” 轰轰轰! 上百门火炮一起发射。 这样的场面,是何等壮观。 一时间,地动山摇,声震云霄,天地为之变色。 明军将士无不骇然,随即振奋不已。 在炮弹的洗礼下,建奴新建的营寨如同纸糊的一般脆弱。 经过第一轮轰击,迅速就被夷为平地。 榴霰弹爆炸的轰鸣声,女真与蒙古兵的惨叫声,战马的悲嘶声,交织成无比悦耳的乐曲。 炮弹砸在人群中,血肉横飞。 霰弹在空中爆炸,雨点一般的弹丸落下,成片成片地收割着生命。 这一幕幕,构成了最为靓丽的风景线。 建奴选择扎营的地方位于半山腰,另一侧是悬崖峭壁,后方则是陡坡。 一些运气好的,还能找到石头、树木当掩体。 聪明一点的,则是杀掉战马,躲在马肚子下面。 也有一些倒霉鬼,直接被受惊的战马活活踩死。 很多人被炸得失去了理智,直接从悬崖跳了下去。 还有人纷纷抛弃战马,徒步朝山上狂奔。 可没走多远,山上不断有巨石滚落,箭矢飞来。 正是刘兴祚带兵从山的另一面,绕到了山顶上。 此路,不通。 济尔哈朗被亲兵保护着,躲在一块巨石下面,愤怒而又绝望万分。 早知如此,直接就丢掉战马,爬山逃命去了。 虽说失去了战马,最终还是难逃明军的追杀,可总比等在这里挨炮好啊! 这哪里是什么两军对垒? 分明就是屠杀,血腥的屠杀! 太欺负人了! 早就知道明军的火炮威力惊人。 可什么时候,威力恐怖到这样的地步? 镶蓝旗被炸懵的将领们,纷纷向济尔哈朗请战。 “贝勒爷,你赶紧想个办法啊,这样也太窝憋了!” “冲下山去,好歹也能杀几个明军!” “跟明狗拼了!” …… “出击吧!” 济尔哈朗明知下山去是送死,却也只能走这一条路了。 哪怕是用人命堆,也要踏过铁丝网,冲过去与明军决一死战。 当即冒着炮火,纠集骑兵下山。 从半山腰到山下,虽然不是那么陡峭,却也无法骑着战马往下冲。 建奴军士只能牵着战马,顶着炮火步行下山。 然后向着铁丝网,冲锋! 这次济尔哈朗学乖了,让骑兵们将树枝丢在铁丝网上,然后杀掉战马,将马尸堆到上面。 连那些死掉的骑兵,也被充分利用起来,当做是垫脚石丢在铁丝网上。 这时候明军的炮火停了下来。 却也不见他们发起攻击。 济尔哈朗定睛看去,气得七窍生烟。 数万明军,竟然全都在看戏! 这是在打仗啊,你们能认真点吗? 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建奴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终于铺出一条通道,踏过了第一道铁丝网。 这时几十个明军出动,推着楯车,挡住建奴的箭,有条不紊地布设铁丝网。 不多久。 又是一道铁丝网出现在建奴的前方。 济尔哈朗险些喷血。 一些军士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这还讲不讲一点战场道德了? 有本事你们把这些破铁丝网弄走,咱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这时候,明军的火炮再次发出一声声怒吼。 建奴的前面,有三道铁丝网。 后面仅铺设了几条通道,一下子难以全部撤离。 数千人挤在一起,完全成了活靶子。 “撤,撤回去!” 济尔哈朗大声怒吼着。 在丢下上千具尸体之后,剩下的终于逃回到半山腰。 济尔哈朗清点了一下伤亡。 近万女真、蒙古兵,此时只剩下三千多人,并且个个都带伤。 战马几乎损失殆尽。 至于明军……到现在,连明军的毛都没碰到一根,零伤亡。 从古至今,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战争。 镶蓝旗的将领们扛不住了。 “贝勒爷,投降吧!” “咱们这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啊!” “还是降了吧!” …… 济尔哈朗苦笑。 他现在倒是想真投降。 可那也要人家云逍子同意才行啊! 罢了,罢了! 逃不掉,又不能投降。 也只有抹脖子一条路可走了。 济尔哈朗抽出腰刀,朝脖子上抹去。 就在这时,周围的士兵朝着天空发出一声声惊呼。 济尔哈朗手中一顿,抬头看向天空。 就见两个热气球停在上空,上面的人不断朝下面扔东西。 油罐、震天雷。 济尔哈朗:还能这么整? 轰! 一颗震天雷在济尔哈朗不远处爆炸。 挡在他前面的一名亲兵,被爆炸射出的弹丸以及卷起的碎石射成了筛子。 尸体被震飞,将济尔哈朗砸倒。 济尔哈朗后脑勺撞击在石头上,当场昏厥过去。 很快,半山腰化作了一片火海。 山下以及山顶上的明军,全都悠闲地看着好戏。 卢象升惊叹道:“我大明的火炮,竟然恐怖如斯!那热气球,除了查探军情,竟然还能这么用!” “这全都是云真人的手笔,当然了,也咱水师炮匠的手艺高。” 郑芝龙是从战船上专门跑过来看热闹的。 这次水师只需要在山下放放炮,功劳就到手了,因此他此时十分轻松。 “云真人的神仙手段,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若是早些年有这等利器,又岂容建奴在辽东肆虐?” 卢象升感慨万千。 第598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卢象升的感慨,不是没有道理。 自萨尔浒之战后,明军谈金色变。 ‘建奴满万不可敌’,甚至成了从朝廷到将士的共识。 百十个建奴骑兵,能杀的数千明军溃不成军。 类似这样的耻辱,数不胜数。 此时此刻,近万建奴大军,竟然被明军当做牲口一样屠戮。 地上有大炮轰击,天上有热气球轰炸。 除了拥有了火炮、热气球、铁丝网这样的神兵利器。 更重要的还是云真人的智计。 若是强攻义州,即使有火炮相助,最终全歼济尔哈朗部,明军也会死伤惨重。 卢象升甚至做好了损失万人以上的准备。 现在看看人家云真人的杰作! 明知建奴要突围,却故意将他们放出来。 然后利用有利的地形,逼迫建奴不得不退到绝路上,到最后等着被屠杀。 这等智计,以及种种神仙手段,除了神仙,还能有谁能做得到? 云逍摇头一笑,没有作声。 以大明以前朝廷文官的德性,即使把核武交给他们,最终大明江山同样保不住。 战争的决定因素,绝不是武器,而是人。 卢象升忽然又是一声叹息,说道:“这一战过后,怕是将士们会心生怨念啊!” 郑芝龙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故?” 卢象升说道:“将士们都眼巴巴地等着杀敌建功,结果却跑到这里来看戏,功劳全都被水师给捞去了,怎能没有怨气?” 郑芝龙放声大笑。 云逍跟着哑然失笑。 大明战神,也是老凡尔赛了。 这时山上的空袭结束了……热气球上的油罐和震天雷全部清空了。 空袭的效果一般般,远远比不上炮击。 主要是只有两个热气球,装载量又十分有限,轰炸也就是个意思。 不过建奴的意志,被这轮轰炸彻底打崩溃了。 这又是地上,又是天上,哪个能招架的住? 不光是蒙古和女真鞑子士兵,被救醒的济尔哈朗也完全崩了。 他从地上捡起刀,架在脖子上。 打不过,又不接受投降,我自尽总行吧? 没有人去阻止济尔哈朗。 死了多好啊! 免得遭这样的折磨,这可比活着要痛快多了。 “云逍子,这一阵,你赢了。但是我大金儿郎,定会为我报仇雪恨的……” 济尔哈朗看着明军大营方向,发出铮铮之音……大金国的贝勒爷,不服气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 砰砰砰! 空中几乎同时响起五声枪响。 这一次五名狙击手全都上了热气球,又同时开枪射击。 济尔哈朗身中数弹。 其中有一颗铅弹,正中他的眉心。 很可惜,没能爆头,主要是子弹的穿透力不足。 “云逍子,你竟连自尽的机会都不给我……” 济尔哈朗心中生出无尽恨意和悔意,随即倒地身亡。 反派通常死于话多。 可济尔哈朗却是因为话多,而错失自尽的机会。 他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他还错失了一次良机。 错失了‘史上被狙杀第一人’的名号。 济尔哈朗一死,很多镶蓝旗的将领全都抢着抹脖子。 有相当一部分选择直接跳崖。 战败自杀,对于武将而言并不算丢人,胜过死在敌人手中。 不过自杀也要赶早才行啊! 济尔哈朗就是前车之鉴。 此时建奴还剩下两千多残兵。 有数百人选择自杀,多数却没有自杀的勇气。 这时从山上传来刘兴祚的声音。 “我是刘兴祚,也就是你们所称的刘爱塔!” “投降吧,念在往日情分上,我保证不杀你们!” “把兵器丢到山下去,然后抱头跪地!” 这声音落在众人耳中,如同天籁之音。 至于刘兴祚的话有几分可信度,此时没人去质疑,也没资格去质疑。 众人纷纷将兵器丢下悬崖,然后跪在地上等待被俘虏。 刘兴祚带着五千明军,从山顶上下来,将所有女真和蒙古人控制起来。 然后刘兴祚下令,每百人一批,就地斩首。 俘虏们全都愤怒地叫嚷起来。 “刘爱塔,你竟然言而无信!” “无耻明狗,你就不怕被雷劈!” “刘爱塔,我们以前一起喝过酒,玩儿过女人,饶我一命吧!” …… “实在抱歉了啊!” “云真人说,此战不留活口,军令如山啊,我也不敢违抗,唉……” “再说了,你们在辽东,对汉人做了那么多的恶事,不杀你们,我实在对不起那么多的冤魂啊!” 刘兴祚满脸歉意,朝俘虏们连连拱手,然后大手一挥。 一颗颗人头滚滚落地,鲜血汇聚成一条小溪。 很快所有俘虏被全部处决,尸体被丢到悬崖下喂野兽,首级则被收集起来。 山下的明军这时候也行动起来,打扫战场,割脑袋。 最后将九千多颗首级,垒砌成一座京观。 云逍命人在京观后面的山壁上,凿上一句话。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东江镇的战事,就此彻底结束。 此战,歼敌九千二百七十四人。 并击毙建奴贝勒济尔哈朗。 建奴的镶蓝旗,除了阿敏带走的两千人,在东江镇的兵马全军覆没。 至于明军的伤亡,有点不忍直视……死亡五人。 其中三人,是刘兴祚带的兵,在爬山的时候不小心跌落山崖摔死。 另外二人,则是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被诈死的鞑子出其不意杀死。 受伤的军士可就相当多了。 有三百多个扭伤了脚的,几十个摔断腿的。 还有几个倒霉的家伙摔破头的。 主要是在追击建奴大军的时候,赶路赶的太急了,又是半夜,月色太暗,不小心摔的。 云逍让人找到济尔哈朗的首级,用石灰泡制一番,然后命人送往河南。 袁可立的身体不好。 济尔哈朗的人头,应该对他的病大有裨益。 返回义州,云逍写了一封信,让刘兴祚找人送往沈阳,交到杨嗣昌的手中。 第二天,云逍乘坐水师战船,沿江而下。 到了皮岛后,又换乘云逍子号,向南方扬帆而去。 经此一战,大明收复辽南就已经足够了。 想要彻底击败建奴,有些不大现实。 再说了。 也要给皇宫里的大侄子留点不是?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灭国之功,得成全大侄子,自己绝不能要。 第599章 舍生取义,破家殉国又如何? 云逍结束了东江镇之行,拍屁股走人。 然而被他搅动的辽东风云,却远未平息。 阿敏带着八千兵马离开东江镇后,兵不血刃拿下辽阳,然后进军沈阳。 留守沈阳的是努尔哈赤的三儿子阿拜。 此人在十五个兄弟当中,表现十分平庸,唯一的长处就是听话。 阿拜的手下只有五千兵马,并且还都是老弱病残。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阿敏竟然会造反,稀里糊涂地就让阿敏轻松入城。 阿敏迅速占领全城,并控制了皇宫。 随后阿敏又听从杨嗣昌的建议,将随同皇太极出征的八旗宗室、贵族的家眷,全部派兵控制起来。 一夜之间,沈阳就变了天。 …… 距离沈阳城北十几里,有一处占地极广的田庄。 这里是皇太极的产业,形同皇庄。 刘兴祚、刘兴治兄弟的母亲、妻儿,全都被关押在这座田庄中。 位于田庄南面的一座院子中,十几名汉人女子正在埋头洗衣服。 他们身前堆着大堆的衣物,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精疲力尽。 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坐在树下缝补衣衫。 几名男童正吃力地从院子里的水井中打水,供女子们洗衣。 不远处,有一名壮妇监督着。 汉人女子和孩童们的动作稍有迟缓,这女真壮妇就上前用荆条狠狠地抽打。 那名年逾六旬的老妪,正缝补着衣衫,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娘!” “奶奶!” 汉人女子和孩童们大惊失色,纷纷丢下手中的活儿,上前七手八脚地将老人扶起来。 “干什么,想偷懒是不是?” 女真壮妇大步走过来,朝着女子、孩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抽。 一名年龄仅有八九岁的孩童,愤怒地冲上前去,出其不意地夺下壮妇手里的荆条。 壮妇大怒,一脚将孩童踢翻在地。 随即又拿起洗衣服用的棒槌,就要朝孩童头上击落。 “住手!” “这是我刘爱塔和我的儿子,你打伤了他,大汗会杀你了全家!” 一名中年女子指着壮妇,用女真话厉声呵斥。 “刘爱塔背叛大汗,投靠了明国,大汗会在乎他家人的死活?” 壮妇冷笑,却终究心有忌惮,手中的棒槌没敢落下去。 孩童从地上爬起来,怒道:“你欺负我奶奶和母亲、婶娘,等我爹带着明军杀回来,一定会杀了你!” “带着明军回来?”壮妇不屑冷笑,“这次大汗出征明国,一定会带着刘爱塔的脑袋回来的!” 孩童涨红着脸,愤怒地叫道:“你放屁,我爹是大英雄,他才不会被建奴杀死!” “打死你这个小明狗!” 壮妇扬起棒槌,作势欲击。 那中年女子指着壮妇喝道:“我是女真宗室,你敢动我儿子试试看!” 这女子正是刘兴祚的妻子。 她名为顿哲,是代善之子萨哈廉的乳母,属于女真贵族,当年由努尔哈赤赐婚。 (有的史籍记载,刘兴祚之妻为努尔哈赤之女,应为误传) 壮妇虽然是女真人,却只是下等人。 女真人等级森严,这壮妇敢在汉奴面前耀武扬威,肆意打骂,对于女真贵族出身的顿哲,却多少有些顾忌。 这时老妪醒了过来。 她正是刘兴祚的母亲。 这次昏倒,倒也不是生病,而是饿了。 刘母深明大义,与岳飞的母亲极为相似。 刘兴祚之所以舍弃高位脱离建奴,回归大明,母亲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刘兴祚回归大明前,不忍将老母丢在辽东,一时踯躅不前。 刘母却说:“汝归,当报效国家。若建奴以老身胁迫,汝不必理会。否则老身九泉之下,亦无面目见你刘家列祖列宗矣。” 刘兴祚这才断然舍弃在辽东的一切,前往东江镇投靠大明。 刘兴祚一共兄弟十人,他排行老二,兄长及两个弟弟之前被努尔哈赤所杀。 在刘兴祚投明之后,七个兄弟也先后投效大明。 皇太极在确定刘兴祚诈死投明之后,气得险些吐血,将他的家眷全部关押在这里。 不过皇太极心里一直希望,刘家兄弟最后能回心转意,重新回到辽东,开始倒也没有为难他们的家眷。 然而刘兴祚被委任为锦衣卫指挥使后,皇太极彻底死心,刘母等人的待遇,也就随之一落千丈。 每天不仅要跟田庄里的汉奴一样干重活,忍饥挨饿是常事,还常遭到打骂。 这次皇太极出征,管理田庄的女真管事也就越发的肆无忌惮。 刘家的儿媳们见刘母虚弱的样子,怕是撑不了几天,于是围着刘母抽泣起来。 “哭什么哭?” “刘家的男人回归大明,那是为国尽忠。舍生取义,破家殉国又如何?” “收起你们的眼泪,咱老刘家的女人,即便是流血,也绝不流泪!” 刘母严厉地训斥道,说完又是一阵气喘吁吁。 随即刘母看向顿哲,“只是苦了你了,你若是与兴祚决裂,哪里会受今日之苦?” 顿哲憨厚地笑了笑,“汉人有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媳妇虽然是女真人,却嫁给了夫君,即便是死,也是刘家的鬼!” 那女真壮妇冷笑道:“高贵的女真人不做,却去做低贱如狗一样的汉奴,真是自甘下贱!” 刘母没有理睬那壮妇,只是欣慰地一笑,说了声:“好!” “好!” 自院门口传来一声叫好。 众人循声看去。 就见一名男子大步走入院子。 他的手中提着刀,刀上兀自滴着鲜血。 “兴治?!” 刘母满脸匪夷所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一名女子飞扑过去,抱住那男子嚎啕大哭起来。 那女真壮妇大惊失色,大声叫道:“来人啊,叛贼刘兴治回来了,来人啊!” 刘兴治推开妻子,上前挥手一刀将女真壮妇砍翻在地。 然后丢下刀,大步走过来,跪倒在刘母身前:“母亲,儿子不孝,儿子回来了!” “真的是兴治,五儿回来了……” 刘母双手颤抖,伸向刘兴治。 接着她又想起什么,神色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你已经去了大明,为何又回来?” “难道你又投靠建奴了?” 第600章 天下为棋局,建奴为棋子 “滚,滚出去,刘家没有你这种数典忘祖的子孙!” 刘母指着院门,声色俱厉。 “娘,你听我慢慢给你解释,可别气坏了身子。” 刘兴治连忙起身扶住刘母。 然后将刘母扶到屋中,让所有人都在门外候着。 随即刘兴治将奉命诈降阿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母亲道来。 若是不向母亲解释清楚,母亲绝不可能跟他走,以死明志都有可能。 刘母听得半信半疑:“你莫不是骗我?” 刘兴治急道:“儿子怎么敢骗母亲?儿子这次回来,是受了神仙的分派。神仙的话,娘总该相信吧?” “神仙?” “娘我年纪大了,可还没老糊涂,这世上哪来的神仙?” 刘母顿时怒了。 竟然连神仙都给扯出来了。 这是在扯犊子呢! “娘,真的有神仙,咱大明出神仙了!” 刘兴治急忙辩解。 从大明如今的变化,到东江镇的战况,细细地说来。 刘母一阵恍惚。 她被关在这里,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没想到几年的工夫,大明已经换了天。 这是要中兴的节奏啊! 刘家一家子有救了,辽东受苦受难的汉民也有指望了。 接着刘兴治得意地说道:“正是因为云真人向皇帝举荐二哥,他如今深受陛下器重,现在已经是大明的锦衣卫指挥使了!” 刘母大吃一惊。 她当然知道锦衣卫指挥使,是个什么身份。 家里的老二,这是一步登天了啊! “那位云真人,可真的是活神仙啊!” “前年年底的时候,皇太极带兵从蒙古绕道偷袭大明,结果吃了大败仗,全是云真人的算计。” “这次济尔哈朗和镶蓝旗在东江镇,也活不了几天。如今阿敏反叛皇太极,占据了沈阳。这些都是云真人谋划的……” 刘母听着听着,浑浊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她口中喃喃说道:“这云真人,莫非是诸葛亮、刘伯温转世?” 建奴内讧,对于大明而言自然是大好事。 那位云真人,竟然有这样的智谋,比起诸葛亮也差不多了。 老五说的没错,这不是活神仙是什么? 刘兴治笑道:“娘,你可说错了,诸葛亮和刘伯温加起来,也比不上云真人。” 刘母虽然不大相信,心中却对那位云神仙,充满了敬畏。 刘兴治接着说道:“这次儿子诈降投靠阿敏,也是云真人的主意。云真人还特意叮嘱过儿子,等到了沈阳后,一定要保护好娘!” 刘母难以置信地说道:“这姓云的神仙,还知道我这老婆子?” “天底下的事情,云真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儿子离开皮岛的时候,云真人特意吩咐儿子,说娘是大忠大义之巾帼,跟岳爷爷的母亲都能相提并论,可千万不能让建奴伤了你。” 刘兴治在诈降之前,云逍的确单独见了他一面,对他说过这番话。 对于刘母这样的母亲,云逍是打心底敬佩。 这样的人,就应该有福报,并且树做是大明的楷模,流芳百世。 因此云逍十分在意刘母的安危,特意叮嘱刘兴治。 “那怎么敢当,那怎么当得起?” 刘母连连摆手,脸上却笑开了花。 能够跟岳飞的母亲相提并论,那可是对当母亲的最大的褒奖了。 况且是神仙说的,又怎能不兴奋? 刘兴治又道:“等皇太极回来,沈阳会有一场大动荡。娘先随儿子搬到城里面去,等找到机会,锦衣卫的人会设法将母亲送到大明去跟二哥团聚。” “那自然好。” 刘母毫不迟疑地应允了下来。 接着她发出爽朗的笑声,连连说道:“老天开眼了,老天爷开眼了啊!” …… 短短十几天时间,辽西、辽南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孙承宗在歼灭杏山、塔山之敌后,乘势收复大凌河堡、右屯,并占据西平堡。 随后兵锋直指三岔河,与鞍山、辽阳的建奴隔河相望。 辽南战区,形势更是大好。 卢象升一举收复旅顺,连克金、复、盖三卫及红嘴、望海、永宁等多堡要地。 这一次,明军一共收复了辽南海岛疆土千余里,膏腴之地失而复得。 随后东江镇兵锋抵达连山关,自东面威胁到海州、鞍山、辽阳一线,与辽西的孙承宗遥相呼应。 辽阳曾被建奴当做国都,此时又是国都沈阳的门户。 孙承宗和卢象升呈东西夹击辽阳之势,威胁沈阳,局势对建奴极其不利。 然而此时辽东局势巨变,后院着火,皇太极哪里还顾得这些? 沈阳被阿敏占据,金国的根基都要没了。 皇太极焦头烂额,根本就无瑕顾及辽西、辽南的事情。 此前皇太极撤出锦州的时候,被迫与其他贝勒达成协议,承诺了无数好处,然后火急火燎地带兵返回沈阳。 蒙古各部族急着领兵回去救火,皇太极手中此时仅剩下六万八旗兵和汉军。 大军抵达辽阳,阿敏留守辽阳的将领望风而降。 不得不说,皇太极这个大汗的威望,还是十分好使的。 皇太极大军得以顺利来到沈阳,却在距城五十里的地方扎营。 那是因为,皇太极收到了来自东江镇的噩耗。 镶蓝旗在东江镇的兵马全军覆没,济尔哈朗被击毙。 所有进入东江镇的建奴、蒙古兵,首级被割下筑成京观。 听到这一消息,皇太极又一次吐血昏迷了过去。 于是大军只得停下待命。 …… 身在沈阳城中的杨嗣昌,也收到了锦衣卫送来的密信。 “视天下为棋局,皇太极、阿敏皆为棋子,云真人真乃天人也!” 仔细看完密信,杨嗣昌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叹。 东江镇的战局,以及辽西战事,完全是按照云真人事先编排好的,一步一步发展到现在。 结果济尔哈朗丢了性命,大明占据了辽南。 并还成功挑拨阿敏与皇太极彻底决裂,迫使皇太极从辽西撤退。 沈阳的烂摊子,皇太极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云真人这手段,堪称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称他为诸葛在世,都有些贬低他了。 更让杨嗣昌叹为观止的,还是云逍对辽沈将来的布局。 第601章 神仙玩阴谋,谁能挡得住 云逍在信中,详细分析了战后的辽东局势。 并给出了杨嗣昌接下来的行动建议,核心就是两个字。 割裂! 通过阿敏与皇太极,割裂建奴。 云逍分析。 阿敏占据沈阳,掌握建奴贵族家眷。 皇太极若是不顾家眷的死活,势必会引起其他贝勒的离心离德。 投鼠忌器之下,皇太极必定不会强攻沈阳。 以皇太极的性格,肯定会委曲求全,放低姿态,骗取阿敏的信任。 阿敏此人志大才疏。 战场厮杀,算是一员猛将。 可论魄力、政治手腕,给皇太极提鞋都不配。 皇太极一番政治表演,阿敏肯定会上当受骗。 一旦皇太极进入沈阳,稳住局面,必定会杀之而后快。 这样的结果,显然对大明不利。 阿敏这个废物,还有利用的价值。 在没有榨干他的价值之前,万万不能让他被皇太极除掉。 废物利用计划如下。 第一,坚定阿敏一条道走到黑的决心。 想方设法让阿敏搞独立,在辽东另立中央。 嘴上说肯定没用。 必须要设法逼阿敏不得不走这条路。 此人贪财好色,可以在这两个方面做文章。 比如,皇太极曾经抢过阿敏的女人。 而皇太极的侧妃布木布泰(大玉儿),貌美如花,才智过人,深受其宠爱。 可以设法撮合阿敏和大玉儿,霸王硬上弓也是可以的……其实云真人写到这里的时候,心情是沉痛的。 在后世的网文中,大玉儿可是主角的标配。 可云真人为了大明,也只能做出牺牲了。 至于阿敏贪财的性格,就更好利用了。 女真各大贝勒,无一不是贪婪成性,无不搜刮财物无数。 可以设法让阿敏,去参观一下贝勒们的藏宝室。 等阿敏生米做成熟饭,抢了皇太极的女人,又劫掠了贝勒们财物,等于是把自己逼入死地,想不搞独立都不成。 其二,杨嗣昌和刘兴治,可以继续玩无间道。 将阿敏逼到不得不独立的路上之后,再利用他的野心,拿沈阳和贵族家眷跟皇太极谈条件。 条件不高。 以赫图阿拉城为中心的努尔哈赤起家之地,分给阿敏也就是了。 努尔哈赤曾在赫图阿拉城称汗,建元天命,是建奴的‘龙兴’之地。 皇太极绝对不会答应。 这时候杨嗣昌和刘兴治这两个三面间谍,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有二人做内应,皇太极也就可以放心地让阿敏独立,暂时答应他的条件。 阿敏一旦占据赫图阿拉城,建奴分裂就无法避免。 皇太极想要重新一统辽东,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杨嗣昌将密信烧毁,然后又是一声长叹:“云真人的智计,非凡人所能及也!” 这个计划,充分利用当前建奴的形势,并将皇太极、阿敏的性格,以及他们与各个贝勒之间的矛盾,捏得死死的。 将杨嗣昌、刘兴治这两枚暗子的作用,也发挥的淋漓尽致。 一旦阴谋得逞……不,计划达成,建奴将再一次受到重创。 皇太极在沈阳,有代善、莽古尔泰以及多尔衮等贝勒争权夺利。 西、南有明军虎视眈眈。 背后又有阿敏这个搅屎棍拖后腿。 最是擅长见风使舵的蒙古部族,到时候也会离心离德。 皇太极即使是秦皇汉武重生,也会举步维艰。 不出三年,大明就可以一战而定。 奇谋,简直是千古奇谋! 给杨嗣昌的感觉,云真人就像是站在天上,俯瞰着人世间,对于任何人和事,都是洞若观火,操弄自如。 云真人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神仙会仙法,这倒没什么好怕的。 可会仙法的神仙,又会使阴谋诡计,那就太可怕了! 难道谪仙都是这样的妖孽? 可人家李白,也只是会写诗啊。 哪有云真人这样的全才? 杨嗣昌又反思琢磨了许久。 然后离开居所,前去皇宫求见阿敏。 阿敏正在为皇太极大军逼境的事情而发愁。 造反一时爽,可爽过后该怎么收场,那就有些脑壳痛了。 听说杨嗣昌求见,阿敏顿时大喜,立即起身离座,亲自前往大殿门口迎接……人家刘备就是这么做的。 请杨嗣昌入座之后。 阿敏急切地问道:“如今皇太极兵多将广,而我兵少,该如何应对,请杨先生教我。” “二贝勒多虑了!” “皇太极虽然兵多,却经过辽西大败,人心不齐,士气低落。” “二贝勒在东江镇大胜,被皇太极逼迫交权给济尔哈朗,反倒丢了东江镇,因此二贝勒此时在大金国的威望如日中天。” 说到这个,阿敏顿时得意起来。 在东江镇,自己所向披靡,差点把明军全部赶到大海里去了。 皇太极嫉贤妒能,让济尔哈朗出来摘桃子。 结果如何? 活该! 就是那济尔哈朗,也是死的活该! 杨嗣昌接着说道:“如今二贝勒占据沈阳,掌握着八旗贵族的家眷,等于攥着女真八旗的脖子,皇太极怎敢轻易攻打沈阳?” 听杨嗣昌这么一说,阿敏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心中大定。 不愧是本贝勒的诸葛亮,看事情就是不一样。 “不过二贝勒毕竟兵力不足,这却是实情。” “杨某有一计,可以让将士们为二贝勒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杨嗣昌谆谆善诱。 阿敏眼睛一亮:“先生快快请讲!” 杨嗣昌侃侃而道:“将士们拼命,又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两样,钱财,女人!” 阿敏苦笑道:“女人倒是好说,可我手中哪里有什么钱财分给将士?” 老抠……杨嗣昌提醒道:“二贝勒没有钱财,国库里有啊,那些王公贵族家里有啊!” “如今沈阳都是二贝勒的,这才财物自然也都是你的。” “只需拿出一小部分赏赐给将士,他们又岂能不为二贝勒效死命?” 阿敏振奋击掌:“杨先生果然妙计!” 自己现在就守着一座金山。 怎么就没有想到拿来自己用? 拿人家的钱财,去收买将士之心,自己还能落到一大笔。 这生意,有大搞头! 第602章 接着煽情,接着演 “以财帛收买军心,提振士气,只是一方面。” “二贝勒还可以设法,进一步打击皇太极的威望。” “等皇太极威严扫地,到时候谁还会尊他为大汗?二贝勒登上大汗之位,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杨嗣昌继续谆谆善诱。 阿敏急忙问道:“杨先生还有什么妙计?” “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对一国之主而言,最能让其颜面扫地的事情是什么?” 杨嗣昌微微一笑,“女人!” 阿敏明白过来,迟疑道:“杨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夜宿皇宫?这么做,不免会受人耻笑。” 杨嗣昌冷笑道:“皇太极当初抢走二贝勒的女人时,二贝勒早就被人耻笑了,现在怎么反倒怕了?” 被提起旧恨,阿敏顿时火冒三丈。 阿敏率大军征伐朝鲜时,曾俘获一美妇。 他本想留着自己纳为妃子,但代善长子岳托,却坚持要将其进献给皇太极。 这让阿敏十分恼火,特意找皇太极理论。 皇太极也是恼羞成怒。 女人现在都已经入宫了,睡都睡过了。 怎么可能再送回去? 那自己这个大汗成什么人了? 皇太极也是够绝的,直接将那女人赏赐给了总兵官冷格里。 阿敏受到如此羞辱,心中大恨。 此时被杨嗣昌揭了旧伤疤,哪里还会顾忌什么? 皇太极能睡我的女人,并且睡了之后,还赏赐给臣子。 我为什么不能睡他的? 他睡了我一个,我睡他十个八个! 杨嗣昌看到阿敏的神色,心中又是一阵惊叹。 云真人这算计人心的本事,简直是神了! 阿敏当即传令下去,到各八旗贵族府中,搜刮财物,犒赏将士。 并在当天夜里,夜宿皇宫之中。 第一晚,就睡在侧妃布木布泰宫中。 被后世辫子戏捧到天上的大玉儿、未来的‘我孝庄太后’,虽然智计百出,遇到阿敏这个莽夫,也难逃被摧残的命运。 其中过程,不必细表。 不过建奴的女人也不讲究什么贞洁。 老子睡过了,儿子继续睡,哥哥睡完,弟弟接着睡,这些都是基操。 消息传到皇太极大营中。 皇太极本就病重未愈,闻讯后险些被气得直接送走。 云逍子抢了海兰珠,现在还没睡呢! 你阿敏是个什么东西,竟然直接睡了本汗的女人? 代善、莽古尔泰等贝勒,以及女真贵族们,全都气蒙了。 纷纷来到皇太极的营帐中,要求出兵沈阳,杀了阿敏。 皇太极只能强撑着,领军来到沈阳城下。 阿敏也不是吃素的,立即绑着皇太极的后妃,以及贝勒们的家眷来到城墙上。 敢攻城,他就敢杀人! 皇太极只得退到距城十里之外。 阿敏见皇太极退军,自以为得计,不由得大喜。 “二贝勒切莫大意,皇太极必定会有阴谋!” 旁边一名汉人开口说道。 却不是杨嗣昌,而是一名留着两缕鼠须的中年男子。 此人名为张养初,本是大明永平府卢龙县的县令。 上次建奴绕道蒙古突袭大明,入塞后进入永平府,张养初望风而降,被皇太极任命为知府。 谁知建奴大军在遵化遭到重挫。 张养初这个知府,自然是做不成了,只得跟着建奴大军一起来到辽东。 由于这人没什么真本事,不讨皇太极喜欢,因此不得重用。 张养初拍马屁的本事却是一流,因为把代善的马屁拍的好,于是被代善收入正红旗,成了包衣奴才。 这次阿敏占据沈阳,此人又投效到阿敏帐下效力。 阿敏得意洋洋地说道:“即使皇太极有诸葛亮的妙计,还能飞进沈阳城不可?” 杨嗣昌淡然一笑,然后看了张养初一眼。 张养初无奈地苦笑,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清晨。 皇太极带着代善、莽古尔泰等贝勒,一共十几人来到城下,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停下脚步。 阿敏接到消息,匆匆赶到城门。 “阿敏!” 皇太极大步走上前。 几名白甲兵急忙阻止,被他厉声喝退。 阿敏见状暗喜,挥手示意弓箭手准备。 一箭射杀了皇太极,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阿敏,你忘了我女真先辈所遭受的苦难吗?你忘了父汗发布的‘七大恨’吗?” “父汗以十三副铠甲,三十匹劣马,十几名族人起事,经过艰难险阻,浴血奋战,才打下辽东这片基业。” “这其中也有你父亲舒尔哈齐的血汗,也有你的功劳。” “这些你都忘了吗?” 皇太极慷慨陈词,全然不顾城墙上已经张弓待发的弓箭手。 阿敏愣在那里。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女真以前备受欺凌的往事。 以及努尔哈赤率领女真人东征西讨,艰难创业的历史。 也想到了父亲舒尔哈齐和自己,与明军浴血奋战的一幕幕。 一时竟忘了下令放箭。 弓箭手没有得到阿敏的命令,也不敢擅自动手。 杨嗣昌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却是波澜阵阵。 云真人预测的分毫不差,皇太极果然开始表演了。 先是晓以大义,接下来该是以情动人了。 皇太极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一切都被云真人算中,并且早就有了对策。 皇太极见阿敏有所触动,心中顿时大喜,继续声情并茂的煽情表演。 “你的父亲舒尔哈齐,当初想要背叛父汗,背叛大金国,被父汗囚禁。” “父汗本打算将你处死,是我以及其他贝勒,向父汗苦苦哀求,这才留你一命。” “父汗不仅没有杀你,还封你为和硕贝勒,位列四大贝勒之二,地位还在我之上。” “你此时就不觉得羞愧吗?” 阿敏被皇太极的一番话打动,不由自主地心生愧疚。 杨嗣昌将阿敏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不得不说,皇太极是一位人杰,在他的经营之下,建奴势必会威胁到大明的存亡。 万幸,我大明有云真人! 皇太极这当世人杰,也被云真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浑然不自知。 着实可悲、可叹! 不知道日后皇太极知道事情的真相,会不会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叹? 第603章 入了云真人的坑,还想跳出去? “汉人有句俗话,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你我是同族,更是兄弟,本应该同心协力,让金国日益强大,让我八旗铁蹄,踏遍明国土地!” “而如今却因一己私利,同室操戈,让金国受损,明国得利。” “如今明国兵锋已至辽阳,威逼沈阳。金国再内耗下去,必亡!我女真一族,将会永世被奴役、欺凌!” 皇太极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不仅是城上的阿敏,代善、莽古尔泰等人,也都是深受触动,满脸羞愧。 皇太极所言分毫不差。 大金国,已经到了快亡国的边缘啊! 皇太极抬起头来,满脸决然。 “阿敏,你不是想做大汗吗?” “只要能让大金国强盛兴旺,大汗之位,让你来做便是!” 皇太极斩钉截铁的话语,闻者无不震动。 杨嗣昌心中一阵感慨:“皇太极,不愧为当世之人杰也!” 阿敏难以置信地说道:“皇太极,你说的是真的?” 不等皇太极答话。 代善、莽古尔泰等贝勒纷纷开口呵斥。 “让阿敏当大汗,我多尔衮第一个不服!” “父汗打下的辽东,怎能交给外人?” “阿敏当得大汗,我莽古尔泰一样当得!” …… 他们跟皇太极再怎么争,也都是兄弟之争。 而阿敏却是堂兄弟,算是外人。 将努尔哈赤留下的基业,交给一个外人,这是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 皇太极十分无奈。 随即走回去,与代善等人一番长谈。 也不知道他提出了什么条件,竟是成功说服了众多贝勒。 “我与诸贝勒,已经协商妥当!” 皇太极又来到城下,向阿敏说道:“等辽沈安定下来,我,便登基称帝!” 顿了顿,他又接着朗声说道:“我为皇帝,册封你为皇太弟,等我死后,大金国皇帝,就由你来继任!” 城上众人一阵骚动。 阿敏震撼不已,随即怦然心动。 杨嗣昌心中一凛。 很显然,皇太极早就盘算着要登基称帝了。 然而自遵化大败之后,辽东局势不断恶化。 皇太极的威望,也严重受损。 即使有称帝之心,也只能埋在心里。 这一次皇太极面临绝境,竟然拿出这么一手。 建奴的贝勒们虽然都不甘居于人下,却跟大明的文官不同。 他们的地位,都是从战场上厮杀得来的,都清楚建奴的今日来之不易。 即使之间有争斗,也都顾及着大局。 而大明朝中的那些文官,为了一己之私,连祖宗、父母都可以卖,哪里会顾什么大局? 皇太极此时提出登基称帝,只要给贝勒们足够的好处,贝勒们出于大局考虑,反倒容易答应。 皇太极,好厉害的手段! 皇帝,和大汗可不是一回事。 大汗就是部落推举的首领。 皇帝却是一言九鼎的天子。 皇太极一旦登基称帝,就占据了大义名分。 以他的手段,很容易就能够重新掌握大局。 论政治手段,建奴当中就没几个能打的。 到时候,各大贝勒哪里是他的对手? 代善、莽古尔泰等蠢货,也不知道被皇太极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同意了。 多亏云真人有先见之明。 你皇太极有张良计,云真人却早就准备好了过墙梯。 “阿敏,这样的诚意,还不够吗?” 皇太极说完就连连咳嗽,最后竟当场吐出一口鲜血来。 阿敏见状不惊反喜。 看皇太极的样子,说不定就熬不过今年。 等他一死,自己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大金国的皇帝。 思忖再三,阿敏又问道:“我又怎么能相信你的话?” 皇太极指天发誓:“我若反悔,定遭天雷轰击,化作齑粉!” 代善等人也都纷纷表态。 “一言为定!” 阿敏当下不再犹豫,当即答应下来。 随即下令开城门,放皇太极等人入城。 杨嗣昌朝张养初使了个眼色。 张养初迟疑了一下,出声道:“二贝勒,且慢!” 阿敏冷声说道:“狗奴才,你想阻止我成为皇太弟?” “二贝勒,千万不要中了皇太极的诡计!” 张养初慌忙跪下说道。 阿敏眉毛一扬。 “贝勒爷,你夜宿皇宫,纵兵抢劫女真贵族,等他们入城后,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等皇太极入城之时,就是贝勒爷的死期啊!” 张养初的一番话,让阿敏愣在那里。 这时候才醒悟,自己早就把退路给挖没了啊! 杨嗣昌心中一声冷笑。 都进了云真人的坑,还想往出跳? “再说了,即使皇太极兑现诺言,封你为皇太弟,其他贝勒又如何能够心服?” “即使你登临大位,又如何能够掌控大局?” “到时候,你这个皇帝,就是被司马懿架空的曹魏皇帝啊!” “奴才忠言,请贝勒爷三思!” 张养初连连磕头,一副忠心为主的样子。 说《三国演义》的情节,这个阿敏熟悉啊。 阿敏如同醍醐灌顶,瞬时从皇太极的迷魂汤中清醒了过来。 张养初说的一点也没错。 自己跟皇太极和贝勒们,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况且皇权争斗,从来都是血淋淋的……《三国演义》上,说的不是清清楚楚吗? 自己居然相信了皇太极的鬼话,未免太天真了! “好你个皇太极,险些中了你的奸计!” 阿敏当即横下心来,大手一挥。 杨嗣昌又忍不住笑了。 云真人的奸计,不,妙计成了! 弓箭手纷纷向城下放箭。 几名白甲兵保护着皇太极,仓皇退到后面。 皇太极惊怒交集。 搞了半天,刚才白演了? 皇太极向左右问道:“为阿敏进谗言之人是谁?” 代善答道:“明国降臣张养初。” 皇太极恨声说道:“我誓杀之!” …… 阿敏打道回宫。 杨嗣昌慢悠悠地走着,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后面。 张养初凑到他的身边,低声问道:“杨先生,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劝说阿敏,在赫图阿拉城,自立为王。” 杨嗣昌淡淡说了句,然后扬长而去。 张养初恍然大悟。 接着看向杨嗣昌的背影,面露忌惮、敬畏之色。 这个杨嗣昌,可真是一个神机妙算,且阴险狡诈的厉害人物啊! 第604章 建奴坟墓已成 张养初本就是个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小人。 这种人,找死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今天劝阻阿敏,坏了皇太极的大事,又怎么会放过他? 可他也是实在没办法,汉奸今天是被迫营业啊! 张养初为了讨好杨嗣昌,前天特意设宴款待。 一场酒下来,他被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醒来后,床上多了一个脱得光溜溜的女人。 不是别人,正是代善的儿媳、岳托的妻子。 紧接着,杨嗣昌就推门而入。 张养初当场就给吓不行了。 岳托此前战死在锦州。 可他的老婆,又岂是那么好睡的? 况且还是被包衣奴才给睡了。 等代善回来,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为了活命,杨嗣昌说什么,他只得去做什么。 让张养初无比震惊的是,今日皇太极的所作所为,以及阿敏的反应,竟然与杨嗣昌之前所说的一般无二。 简直是神了! 诸葛亮都没这么神。 只是张养初怎么也想不明白,杨嗣昌为何不亲自向阿敏献计,却要通过自己。 …… 杨嗣昌来到皇宫参加议事。 跟在城墙上一样,依然是一言不发。 这让本来对他报以厚望的阿敏,为之大失所望。 被杨先生一通忽悠,皇太极的后宫也睡了,贵族也洗劫了。 现在他却来了个徐庶进曹营。 该不会是故意坑人的吧? 其实阿敏哪里知道杨嗣昌的难处。 三面间谍,真是不好当啊! 今天要是亲自出头,下来又怎么取得皇太极的信任? 再说了。 这要是让皇太极挂念上了,那可不是好事情。 云真人在信里面都说了,男人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种招人恨的事情,还是让汉奸出面为好。 阴险? 跟云真人相比,这还叫个事儿? 这几手,不过是跟云真人学的,连皮毛都没有学到。 杨嗣昌让阿敏大失所望,张养初反倒让他刮目相看。 张养初分析,按照眼下的形势,肯定是打不过皇太极。 毕竟阿敏手里面就那么点兵马。 并且皇太极是大汗,占着大义名分。 而阿敏是叛贼,又把女真贵族得罪了个遍。 因此张养初提议,向皇太极提出条件,册封阿敏为藩王,藩地,正是赫图阿拉城。 接着又罗列了诸多好处。 赫图阿拉城,不仅是女真的龙兴之地。 那里还有着辽东主要耕地。 另外还可以通过捕捉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人,来扩充兵马。 并且还有极佳的地理位置。 进,可以图谋沈阳,一统辽东。 退,可以占据朝鲜为王。 阿敏当即被说动了。 如今这局势,离开沈阳,割据一方,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况且他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占了沈阳,取代皇太极当大汗。 阿敏欣喜之下,直接把张养初当成了诸葛亮。 而张养初的这番局势分析,无异于刘备三顾茅庐时所作的《隆中对》。 甚至连杨嗣昌,此时都有些不香了。 杨嗣昌似乎有些愧疚,主动提出前去说服皇太极。 阿敏大喜,当即命杨嗣昌为使,前去跟皇太极谈判。 杨嗣昌仅带着两名随从,出了沈阳城,来到皇太极大营。 见到皇太极后,杨嗣昌请求屏退左右。 皇太极依言让贝勒、文武退下,仅留下范文程。 范文程虽然被伤了根,却依然重伤不下火线。 皇太极登基称帝,就是他极力主张的。 “奴才杨嗣昌,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嗣昌做出了违背祖宗的事情,朝着皇太极三跪九叩,高呼万岁。 身为三面间谍,这点牺牲精神和表演天赋还是有的。 皇太极心花怒放,嘴巴都合不拢了。 看看,这就是水平! 范文程心中暗自后悔。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 皇太极出声道:“本汗尚未登基,杨卿不必多礼!” “谢陛下隆恩!” 杨嗣昌谢恩起身。 接着将阿敏的条件,向皇太极一一道来。 “阿敏答应撤离沈阳,并尊我为帝。” “却想当藩王,以赫图阿拉城为封地?” 皇太极面色阴沉,心中怒到极点,却并未表露出来,只是一声冷笑。 随即向范文程问道:“范卿,你以为如何?” “此事绝无妥协之可能!” “赫图阿拉城乃女真龙兴之地,且是辽东粮食主要来源之处,一旦被阿敏所据有后果不堪设想。” 范文程说的极有道理。 不管是从经济、军事的角度,还是从政治的角度,对于金国而言,都不可能让阿敏割据赫图阿拉城。 皇太极看向杨嗣昌,问道:“本汗听说,阿敏自诩为刘备,视杨卿为诸葛孔明。不知可有此事?” “奴才惶恐!” “奴才策反刘兴治,帮助阿敏夺取义州,全都是为了我大金国,绝无助阿敏反叛之意。” “陛下若是对奴才的忠心有所质疑,还请立即斩杀奴才!” 杨嗣昌连忙跪下,连连磕头。 “杨卿不必惶恐,早在阿敏有割据东江、朝鲜之时,你就已经表明对本汗的忠心,本汗又如何不知?” 皇太极上前扶起杨嗣昌。 杨嗣昌一副感激涕零状。 “本汗可以答应阿敏,登基之后,如同其他贝勒一样,册封他为铁帽子王。” “然而割裂大金国,本汗绝不能答应。只是如今这局势,本汗却又不得不投鼠忌器,左右为难。” “杨卿素有大才,还请积极建言献策!” 皇太极满脸诚恳地看着杨嗣昌。 原来是拿铁帽子王收买了贝勒们……杨嗣昌恍然大悟,脸上却是没有表露分毫,慨然而道:“能得陛下如此信任,奴才怎敢不殚精竭虑?” 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奴才斗胆,陛下答应阿敏,未尝不是一条妙计。” 皇太极眉头大皱。 范文程急声说道:“万万不可!” 杨嗣昌淡然一笑,从袖口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皇太极。 皇太极接过信,打开一看,顿时神色一变,随即大喜。 这竟是一封血书! 写信之人,正是刘兴治。 刘兴治在信中,先是回忆了往日的感情……以前皇太极对刘家兄弟极为敬重,把刘兴治叫‘五哥’。 接着又向皇太极表了决心,愿意为其赴汤蹈火,等找到时机,必定反戈一击,取阿敏人头献上。 皇太极看完信,叹道:“五哥果然不负本汗!” “有奴才与刘兴治在阿敏身边,陛下又何忧之有?” “只要阿敏撤出沈阳,抵达赫图阿拉城,奴才与刘兴治,必定设法取他首级,献于御前!” 杨嗣昌斩钉截铁地说道。 “杨卿若成此功,本汗,定以卿相相待!” 皇太极思索片刻,面露决然之色,双手重重地按在杨嗣昌的肩上。 “陛下圣明,奴才定不负重托!” 杨嗣昌连声称颂。 却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云真人亲手为建奴设计的坟墓,成矣! 第605章 你要战,便作战 杨嗣昌临走的时候,带着皇太极对阿敏的册封诏书。 由于皇太极尚未登基,自然不能册封阿敏为铁帽子亲王。 而是册封阿敏为‘天承汗’,镇守女真龙兴之地,兴京赫图阿拉城。 后金册封外藩蒙古世爵为‘汗’,论爵位,在和硕贝勒之上,大汗之下。 阿敏这个‘天承汗’,已经是皇太极之下的第一人了。 并且还是‘天承汗’。 顾名思义,等皇太极死后,他就是大汗。 阿敏收到诏书,顿时大喜过望。 杨嗣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再次上升到诸葛亮的高度。 至于张养初,则是退居为‘凤雏’。 为了表示诚意,皇太极第二天就退兵至辽阳。 阿敏这才放心地撤离沈阳。 不过并非是毫无戒备地离开。 临走时,还带走了布木布泰,以及皇太极的两个儿子叶布舒和硕塞。 皇太极此时一共有五个儿子。 长子豪格,在遵化之战中被射成了刺猬。 二子、三子幼年早夭。 剩下两个儿子,如今全都被阿敏给掳走。 至于未来的顺治……连蝌蚪都不是,八成是连蝌蚪都成不了。 当然了。 阿敏这次可不是挟持,而是护送大汗妃子、儿子,前往兴京拜谒。 顺便带走的,还有代善、莽古尔泰等人的福晋、幼子。 另外阿敏还将搜刮的钱财,装了三百多车,全都随军带走。 给阿敏出谋划策的,当然不会是对皇太极忠心耿耿的杨嗣昌。 而是‘凤雏’张养初。 皇太极闻讯大怒。 大玉儿你睡了还不知足。 还要劫到赫图阿拉城,一直睡下去。 这倒便罢了。 连仅存的两个儿子都给劫走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贝勒们更是为之抓狂。 可儿子在阿敏手里,投鼠忌器。 于是皇太极只能寄希望于,忠心不二的杨嗣昌和刘兴治。 结果…… 阿敏顺利来到赫图阿拉城,堂而皇之地另立中央,奉旨搞起了独立。 皇太极眼见局势失控,完全没有按照设想的来,于是准备狠下心来,兴兵讨伐阿敏。 可大军未动,东江镇和辽西的明军,就开始频繁调动,做出大举进攻鞍山、辽阳的态势。 皇太极只得按兵不动。 于是乎,辽东出现了三足鼎立的诡异局面。 皇太极怎么容忍这样的局面? 当即派出使者,前往蒙古部族,征调兵马和粮食。 可依附建奴的蒙古部族,日子也不好过啊! 此时的漠南蒙古部族,全都焦头烂额,无法为皇太极提供助力。 原因无他。 蒙古部族的后院,进了一头恶狼。 距离张家口之东,两百多里外有一座小城,叫做独石堡。 这里本是蒙古哈喇慎部的地盘。 此时却被一支明军占据。 蒙古各部族五万联军,将小城围得水泄不通。 大军来自哈喇慎、科尔沁、巴林、奈曼、敖汉、土默特等近十个部族。 一共近三万人骑兵,并且都是各部族挑选出来的精兵。 一座蒙古包内,各部族台吉(首领)正汇聚于此,商议攻城的事情。 “终于抓住这支狡猾的明军了!” “这群残暴的恶狼,一定要用他们的血,他们的肉,来洗刷我们的仇恨!” “我用一千头羊,换取吴三桂的脑袋!” …… 各部族台吉无不咬牙切齿。 这支明军,实在是太可恨了啊! 此前,趁着蒙古部族随皇太极出征辽西,这支明军骑兵突入漠南,纵横千里,大肆劫掠。 各部纷纷带兵回师,试图将其剿灭。 谁知这支明军,竟是出奇的难缠。 以往的明军,只敢固守城池、要隘,甚至连长城都不敢跨出一步。 这支明军不仅出了长城,竟然还深入草原腹地。 并且行事、作战风格,完全不像是印象中的明军。 反倒像是一支土匪。 并且是装备精良、纪律严明,而又凶悍残暴、狡诈多端的马匪。 这支明军行动快疾如风,各部族多次与之遭遇,却始终无法将其歼灭。 反倒被其抓住机会,先后吃掉近万蒙古骑兵,洗劫数个部族。 受害的蒙古部族,最后不得不联合起来围剿。 这下子好了。 终于赶在这支明军逃回明国之前,将他们围困在独石城中。 坐在上位的一名中年男子拍拍手掌。 蒙古包内顿时安静下来。 “这支明军可不简单。” “据我所知,这支明军叫皇家骠骑兵,是明国皇帝的亲军,并且还是明国大真人云逍子亲手打造。” “虽然此时被困在独石城,却依然不可轻视!” 这男子,是来自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的吴克善。 他是布和长子,科尔沁部的台吉,也是皇太极的妹夫兼岳父。 这次明国皇家骠骑兵,虽然没有袭扰科尔沁,却劫持了海兰珠。 因此科尔沁部也出兵两千参与围剿,试图救回海兰珠,否则没办法给皇太极交代。 由于科尔沁与金国的关系最为密切,因此联军推举吴克善为联军首领。 “难怪这么厉害,原来是明国皇帝的亲军!” “明国已经没有兵马可以用了,连皇帝的亲军都被派出来了吗?” “敢袭击我的部族,别说是什么大真人,哪怕是明国皇帝,我也要割下他的脑袋!” …… 吴克善摇头苦笑。 台吉们不知道云逍子,他却是知道。 连皇太极都在他手上屡次吃了大亏,这次更是连东江镇都丢了,济尔哈朗和镶蓝旗都全军覆没。 想割他的脑袋,你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这时有人入帐来报:独石城的明军,派出使者前来送战书。 送战书? 所有蒙古台吉们全都愣住了。 都已经成瓮中之鳖了,还有勇气来送战书? 吴克善命带着明国使者前来。 不多久,一个明国年轻人被带到蒙古包,将一封战书交给吴克善。 吴克善看了一遍,不由得眉头一皱。 吴三桂居然主动邀战,约定明天正午,在城外的草原上,来一场骑兵之间的厮杀。 这支明军只有两千多人。 他们哪里来的勇气,跟十倍于自己的蒙古铁骑正面交锋? 吴克善大笔一挥,在战书上写下一行汉字。 你要战,便作战! 这是当年成吉思汗,给花剌子模国王下的战书。 霸气无双,牛气冲天! 第605章 他们要抢云真人的女人,怎么办? 各蒙古部族的台吉们一阵哄笑,蒙古包内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居然想跟马背上的民族来一场骑兵交锋,真不知道这支明军哪里来的勇气。 想当年……好吧,如今早就没有成吉思汗时期的辉煌了。 可明军同样也不是朱元璋时期的明军啊! 况且还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蒙古部族联军人数近三万,十倍于明军。 并且为了围剿这支可恨的明军,各部族抽调的都是最精悍的族人。 那个名叫吴三桂的明军首领,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不是脑袋被马蹄踩了,就是被草原上的风吹坏了。 吴克善分析,明军这次肯定有阴谋诡计,那才是明国人最擅长的。 因此做了十分周密的安排,防止明军以邀战为名,乘机杀出重围逃回明国。 并且还派出一支骑兵,密切监视着张家口方向,防止满桂派兵增援。 独石城距离张家口只有三百多里,并且满桂是明国的悍将,不得不提防。 第二天清晨。 蒙古部族联军向后撤出五里,腾出交战的场地。 为了防止明军逃跑,特意派出一支骑兵在附近监督。 只要明军有逃跑的迹象,就会立即咬住他们,随后联军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狩猎。 吴三桂伫立在城头,那只独眼借助单筒望远镜,将蒙古骑兵的调动看得一清二楚。 “你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恐惧了吧?” “投降吧,我虽然不敢保证你能活命,却至少可以确保你死的没有痛苦。” 身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汉话虽然生硬,声音却如夜莺一般动听。 这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有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挺翘的鼻子,总带着几分透着傲气的嘴唇,再配上一双细长、上挑的眉毛,显得英气勃勃。 这位便是蒙古的明珠海兰珠了。 在蒙古女子当中,二十岁还未婚嫁的十分罕见。 海兰珠的姑姑哲哲,在十六岁嫁给皇太极,妹妹布木布泰(大玉儿)十三岁婚嫁。 而海兰珠二十岁还未婚配,是因为眼光太高,能够被她看上眼的男人,一个都没有。 即便是皇太极,也是出于政治联姻,再加上的确是能力不凡,海兰珠这才勉强凑合。 “投降?” 吴三桂收起单筒望远镜,忍不住笑了。 “科尔沁部这次来的是你的父亲吴克善,还是祖父布和?” “刀枪无眼,你应当为他们祈祷,千万别丧了命才好!” 海兰珠眨了一下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你竟然真的要跟强大的蒙古骑兵正面作战?” 吴三桂笑道:“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停留在独石城?这次进入草原,是皇家骠骑兵首战,没有耀眼的战绩,回去没脸见云真人。” 海兰珠发出一声嗤笑,“就凭你们这两千多人?” “两千多人,足矣!” 吴三桂毫不在意的神情中,透着无比的自信。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因为皇家骠骑兵,是云真人亲手组建了,因此无敌!” “云真人,就是那个好色的道士?”海兰珠一阵‘咯咯’笑。 吴三桂如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来,“最后一次告诫你,请你在提到云真人的时候,保持足够的尊重,否则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海兰珠识趣地闭上嘴。 她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只是她眼神中的轻蔑之色,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 吴三桂说道:“等我带你去了大明,见到云真人,你就会知道自己此时的一些想法,是何等可笑。” 海兰珠忍不住嘲笑道:“难道这个云真人,比大金国的皇帝还要优秀?” “奴酋皇太极的确算是当世人杰,甚至堪称一代明主。” 吴三桂老老实实地答道。 海兰珠露出得意之色。 谁知吴三桂却是画话锋一转,“皇太极雄才大略,然而他毕竟还是人。而云真人,却是神,是圣人!” 海兰珠冷笑。 这个明国将领,怕不是个疯子! 这时一名军官来到城墙上,向吴三桂大声说道:“皇家骠骑兵团集结完毕,请团长下令!” 吴三桂朝不远处的一位文官说道:“杨军政官,独石城和这个女子,就交给你了。” “吴团长且去,我在城中温酒,等候将士凯旋。” 文官的语气十分平淡,好像吴三桂出城不是去浴血厮杀,而是狩猎一般。 这文官,正是皇家骠骑兵团的政委杨文岳。 “有劳了!” 吴三桂朝杨文岳拱拱手,然后大步走下城墙。 城门下方的空地上,集结着两千明国骑兵。 这些骑兵全都是清一色锁子甲,内衬棉甲胄,手持三尺多长的马刀,却没有配备弓箭。 大明皇家骠骑兵原本是三千人,进入草原征战两月,战损三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两千六百多人。 人数虽然减少了,却如同淬过火的钢刀,比离开大明的时候更加锋利。 随着吴三桂的到来,两千骑兵迅速安静下来,除了战马的喘息声,再也听不到任何杂音。 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息,充斥着整个小城。 吴三桂骑着战马,在骑兵阵列前巡视一个来回,然后在前方勒住战马,大声喝道:“皇家骠骑兵!” “到!到!到!” 两千骑兵齐声大喝。 正在城上看热闹的海兰珠,吓了一跳。 好可怕的杀气! “进入草原两个月以来,感觉如何?” 吴三桂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指着前列的三名军士问道:“你们来说!” “蒙古女人太野,劲太大,腰子疼的厉害!” “牛羊肉太膻,吃不习惯!” “蒙古人不经操,还没打过瘾就垮了!” 三名军士的回答,让众多将士一阵骚动,全都强憋着笑。 “看到那个女人没有?” 吴三桂指着城头的海兰珠大声说道,“那是云真人的女人,鞑子想抢走,咱们答不答应?” 海兰珠大怒,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那个道士的女人了? “绝不答应!” 将士们齐声怒吼,李自成尤其吼得大声。 吴三桂又道:“他们帮助建奴,在辽东杀咱们汉人,抢咱们汉人的女人、财物。咱们怎么办?” “血债血偿!” “随着本团长,杀鞑子!” 吴三桂抽出马刀,指向城门之外。 “杀!杀!杀!” 两千明军骑兵的喊杀汇聚在一起,声震四野。 第607章 大明骠骑兵,冲锋! 两千骑兵排成两列,自独石城中鱼贯而出。 城墙上,海兰珠目睹整齐的队形,以及明国骑兵们昂扬的斗志,不由得微微动容。 她好奇地向一旁的杨文岳问道:“他们为什么都不怕死?” “大明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天职。为国捐躯,虽死犹荣!” 杨文岳言简意赅,声音铿锵。 这位文官出身的军政官,经过两个月的磨砺,身上也多出了几分铁血,少了几分书卷气。 海兰珠轻哼一声,“这里不是明国,而是蒙古人的草原!你们来到蒙古人的家园,大肆杀戮我们的族人,算什么保家卫国?” “以前且不说,自万历年以来,你们随着建奴,在辽东屠戮了多少汉人?” “前年末,你们与建奴入塞,在关内又杀了多大明多少百姓?”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说到这里,杨文岳顿了顿,接着又道:“军旗所至,皆为华.夏,草原,同样也是我大明领土!” 海兰珠面露怒意:“霸道!” “霸道?是有些霸道。” 杨文岳叹了一声,“其实此次进入草原,屠戮蒙古部族妇孺老弱,最初我也是极力反对的,但是云真人要这么做,我也只能服从军令。” “屠夫!” 海兰珠的脑海中,已经勾勒出青面獠牙、嗜杀成性的云逍画像。 “不过,随军征战两个月下来,我对云真人的决定,却是深为敬佩。他说的没错,教化夷狄最好的办法,就是马刀!” “用不了多久,你们蒙古部族就会跟云真人所说的那样,变得能歌善舞,那时候就天下太平了!” 杨文岳微微一笑。 他是读书人,自然是不喜欢,甚至极力反对屠杀,哪怕是异族。 然而云真人自有谋划。 对于各蒙古部族,只有将其打服了,他们才会听得懂人话。 现在杀一些异族,也是为了他们好,可以避免将来更多的人被屠杀。 杨文岳虽然刚正,却绝不迂腐,对云真人的话深以为然。 “狂妄!” 海兰珠看了一眼下方的骠骑兵,发出一声冷笑:“你很快就会知道,蒙古人最擅长的不是歌舞,而是骑射!” 杨文岳摇头一笑:“此战过后,蒙古骑兵就会成为过去,你们的部族,会争先恐后向大明臣服。” 海兰珠哑然失笑。 没想到这个文官,居然跟那个吴三桂一样可笑。 谁给他们的勇气和自信? 那个道士吗? 杨文岳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看清楚了,打败蒙古铁骑的,叫做科学!云真人,正是科学之开先河者!” 海兰珠一阵愕然。 科学? 莫非是妖法? …… 大明皇家骠骑兵来到蒙古部族联军右侧,然后列成阵形。 所谓骑兵阵形,也就是两列横队。 这是骑兵冲锋的最佳阵形……不用质疑,云真人这么说的,欧罗巴骑兵经过无数次战场总结出来的经验。 原本面对独石城方向的联军,赶忙掉转方向,改为面对骠骑兵。 吴克善目睹这一幕,心中一凛。 对面的明军将领,绝非是泛泛之辈。 将骑兵侧对独石城,而非是背对,看似毫无意义,实则却是大有深意。 骑兵交锋,是勇气与技能的比拼。 勇气,更为重要。 哪一方更早将勇气和忍耐力拼尽,哪一方就会变得慌张。 从而队形混乱,速度减慢,最终向后溃逃。 明军将领这么做,断绝军士一旦失利撤回城堡的念头。 如此一来,也就坚定了军心,跟破釜沉舟是一个道理。 另外通过转换方向,调动了联军,对联军的阵形和士气,都有不小的影响…… 好吧,蒙古部族联军原本就没什么阵形,也不需要勇气,直接硬刚就是。 “只有区区两千人而已!” 吴克善看到对方人数,自嘲地笑了笑。 随即高高扬起马鞭:“儿郎们,杀光明狗,为我们的族人复仇!” 联军如同开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朝着明军杀来。 三万骑兵集体冲锋,场面极其宏大而又壮观。 马头攒动,蹄声轰隆,远在数里外的独石城都能感受到震动。 从城墙上看去,就像是一股洪流,在草原上奔腾涌动。 吴三桂默默地看着气势汹汹的蒙古骑兵,举起右手:“慢步前进!” 骠骑兵这才开始出动。 与对面的蒙古骑兵不同。 明军始终保持着整齐的阵形,行动整齐划一。 并且一直保持马挨着马,肩并着肩,就像一堵移动的铁墙。 吴三桂以及各营长居于阵形最前方,各级军官严密地分布于方阵各处,确保对整个阵形的掌控。 两侧还有小队头戴红色头盔的骑兵监督、约束,不让军士失去控制。 刚开始马速并不快。 随着与蒙古骑兵距离的拉近,吴三桂先后下达命令。 快步前进! 跑步前进! 当与蒙古骑兵相距一百步的时候。 吴三桂高举马刀,大声喝道:“准备冲锋!刀出鞘!袭步前进!"骠骑兵号手吹响了冲锋号。 明军骑兵将自己的马匹驱至最高速度。 前排军士将刀尖向前作刺杀状,后排的保持高举状态。 两千骠骑兵集体加速,却依然保持着整齐的阵形。 轰轰轰! 明军与蒙古部族联军碰撞在一起。 从城墙上看,就像是一股洪流,撞上了高速推进的铁墙。 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骑兵交战时双方在冲击中列队高速撞击,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骑兵的骑士和马匹的天性,会让骑兵相遇时,双方相互贯穿,战马主动寻找间隙,骑兵卷入贴身近战。 影视剧中战马与战马相撞,人仰马翻的场面,纯粹是想当然,扯求淡! 城墙上观战的海兰珠,骄傲地昂起头。 两千大明骠骑兵,与三万蒙古联军骑兵交锋,必败! 蒙古族本来就是一个马背民族。 蒙古人可都是天生的骑士,骑术精湛,人与马匹之间有着天衣无缝的契合度。 另外蒙古草原,本身就盛产良马,战马质量极佳。 论单个骑兵战斗力,蒙古骑兵远胜于明军。 战马也要略胜明军一筹。 并且人数还是明军的十几倍。 然而结果却让海兰珠,险些惊掉了下巴。 第608章 骑兵新时代的到来 惊讶的不光只有海兰珠。 双方骑兵相互冲击之后,蒙古骑兵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要同时面对两三把马刀的局面。 道理再也简单不过。 蒙古兵的战法,是最为传统的豪勇冲锋,散阵骑兵打法。 这跟影视剧中的骑兵集体冲锋有些类似。 骑兵的阵形散乱,准确地说,是没有阵形。 两军相遇后,蒙古骑兵只能各自为战,混乱厮杀。 蒙古骑兵人数虽然很多,然而直接面对明军阵形的却只有冲在前面的那些人。 而明军却依靠严明的军纪,在奔跑冲锋中保持密集队列,这是一种整体战术。 蒙古骑兵的个人骑术、武力再强,战马再怎么雄壮,以个人硬拼集体的力量,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 并且与明军的装备相比,蒙古骑兵就如同叫花子。 皇家骠骑兵使用的马刀,不仅设计比蒙古人的弯刀更为合理,更适用于骑兵冲锋,并且是兵仗局用最好的精钢打造。 他们身上的锁子甲,同样也代表着大明最高的甲胄水平。 不仅防御极佳,连同棉甲胄在一起,重量也不到三十斤。 只要不是用狼牙棒、大锤这样的重型武器,蒙古骑兵的弯刀、箭矢,很难伤到他们。 反观蒙古兵……历史上建奴数次入关劫掠,连百姓家里的铁锅都抢,可见缺铁缺到什么地步。 建奴都是如此,更别说是蒙古兵了。 甲胄之类的就别想了。 明军的马刀从他们的身体划过,比切豆腐还要轻松。 另外明军两列横队的阵形,被蒙古骑兵一穿就透,想要调转马头回击,又是不可能。 因此可以将战损降低到最低。 近三万蒙古部族联军,根本就无法发挥出人数的优势。 最后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跟后来在欧洲战场上,发生的无数战例一样。 在铁墙式队列冲锋面前,散阵的蒙古骑兵即使有更高强的个人武力,也在瞬间被冲的人仰马翻。 纪律,比骑术更重要,这是骑兵作战的铁律……无论是欧洲军队之间的战争,还是世界其他各地,世界上发生过的所有骑兵战,都逃不过这一定律。 第一轮冲击过后。 蒙古骑兵变得更为混乱了。 这些骑兵并非是职业军士,而是牧民,临战时才被征召,哪有什么纪律性可言? 再加上又是来自近十个部族,人数又是众多,根本难以统一调度指挥。 而明军在经过第一轮冲击后,军官和督战队约束军士,迅速调转马头集结,重新组织起线列队形。 然后向蒙古骑兵发起了第二轮冲击。 而此时蒙古人,依然是乱糟糟的一团。 吴三桂再次下达命令。 慢步、快步、跑步、袭步冲锋! 绝大多数蒙古骑兵都有些踯躅不前。 只有少数悍勇之辈,毫无畏惧地迎向明军。 还有很多蒙古人弯弓射箭,试图阻挡明军骑军铁墙的推移。 虽然弓箭给明军造成了一定杀伤,对于大局却没卵用。 骑兵近身搏杀,别说是弓箭,后世的手枪、卡宾枪都没多大作用,反倒因此失去了骑兵最擅长的速度。 等明军发起袭步冲锋的时候,弓箭彻底失去了作用,很多蒙古骑兵开始犹豫、迟疑,信心开始动摇。 在线列铁墙的快速推进下,蒙古骑兵如同被篦子过了一遍。 第二轮冲击过后,蒙古骑兵彻底溃散,各部落的台吉、头领,已经很难约束自己的族人。 吴克善这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跟大明骑兵在草原上摆开阵势展开冲锋,就是一个臭得不能再臭的主意。 早知道如此,直接采取蒙古人最惯用的放风筝,哪里会有这样的局面? 大意了啊! 可谁能想到,两千骑兵竟然能够发挥出如此恐怖的战斗力? 三万蒙古铁骑啊! 每一个骑士,都是部族中的健儿。 十几个人怎么就打不过明军一个人? 以吴克善的见识,当然不会明白集体的力量一旦凝聚起来,爆发出的力量绝非是简单的相加。 越是小规模的战斗,个人勇武就越重要。 越是大规模的作战,集体纪律就越居主导性。 不光是骑兵,其他任何兵种同样是这个道理。 各部族的台吉和头领们大声吆喝,试图将族人重新集结起来。 这时候,明军的第三轮冲击又到了。 面对高速推进的铁墙,蒙古骑兵信心崩溃。 很多人调转马头就跑,然后化作了全军大溃逃。 兵败如山倒! 军队一旦变成了溃败,每个人都一门心思想着逃命,即使是神仙来了也不好使。 明军进入追击模式,每十二人为一队,开始追杀蒙古败军。 草原上,上演了狼驱羊群的一幕。 城墙上的海兰珠满脸匪夷所思,口中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大明皇家骠骑兵,从组建到出征,前后才是半年时间而已。” “吴三桂以云真人的练兵之法,训练出来的这支骑军,短短时间,就已经无敌于天下。称之为化腐朽为神奇,不为过吧?” “云真人类似这样的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称他为神仙,不为过吧?” 旁边的杨文岳捋着胡须,得意洋洋地说道。 海兰珠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个素未谋面的云真人,在她心目中原本是凶残、好色的形象,此刻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草原上的追杀还在继续。 真正面对面冲锋的骑兵近战,伤亡并不大,也不是成败决定性因素。 一方失去勇气溃退时,被背后的追兵尽情砍杀,造成的杀伤才是最大的。 为什么不反抗? 在战场上,士气是会传染的。 其他人都在逃命,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地跟着去做。 这就跟野牛群一样,领头的野牛跳下悬崖,后面的牛群明知前方是悬崖,也会毫不迟疑地跟着往下跳。 军队一旦溃败,结果只能是被追杀、屠戮。 吴三桂领军大杀数十里,这才收兵回城。 这一战,一举击溃了三万蒙古兵,斩杀四千多人。 而两千大明皇家骠骑兵,也折损三百多人,多数是在冲锋时阵亡。 两千对三万,完胜! 此战,宣告骑兵已经进入了一个新时代。 一个纪律比骑术更重要的时代。 同时也击溃了蒙古各部族的信心。 大明皇家骠骑兵,让蒙古人谈虎色变,并因此获得了一个称谓。 狼骑兵! 第609章 夷狄非我族类,多杀而不伤吾仁 皇宫,保和殿的两侧有两道门。 一道名为‘后左门’,另外一道,自然是叫‘后右门’。 这是两道极其平常的门,平常到让人很容易直接忽略掉。 然而这两道门却又十分特殊。 这里距离乾清宫不足十丈,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因此皇帝常在这里召见大臣。 不是寻常召见,而是在这里来一场君臣辩论会,这就是大明一朝极为有名的‘平台召对’。 今日,崇祯就在这里召对御史金光辰。 这个金光辰,可不是一般的御史。 此人的头,极铁,不亚于传说中的平头哥。 金光辰是崇祯元年的进士,于去年底擢升为御史。 他刚上任,就在巡视西城时,查到服侍崇祯的内侍周二杀了人。 顺天府不敢过问。 一般御史碰到这种事情,也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毕竟是服侍皇帝的太监,没有人敢去触这个霉头。 这位金御史倒好,二话不说将周二抓了,然后‘咔嚓’一声给砍了。 崇祯万分恼火。 可为了保持明君的形象,最后也只得说了句:“此国家法,朕不得私。” 最近几天,这位大明平头哥又跟崇祯刚上了。 金光辰的矛头,直指大真人云逍子。 事情主要有两件,一是云逍在东江镇杀俘,并以俘虏的人头筑成京观。 另外一件事,则是吴三桂在草原上大肆屠戮蒙古部族,甚至连妇孺、老弱都不放过。 这件事也与云逍有直接关系。 因为在大臣们看来,吴三桂就是云逍子磨出来的一把利刃。 这两件事早就传遍朝野。 多数人闻之纷纷拍手称快。 自从万历朝以来,大明被建奴在辽东欺负惨了。 一些蒙古部族转投建奴且不说,还时不时地袭扰边镇。 大明朝野上下,无不觉得憋屈万分。 听到东江镇和草原上的事情,实在是相当的解气又解恨。 可站在道德高度来看,毕竟是相当的不道德。 于是金光辰以此为借口,在多次朝会上,大肆抨击云逍与吴三桂。 崇祯被搞得头大如斗。 他十分清楚,金光辰可不是因为这两件事,才攻讦云逍。 真正的原因,是科举革新的事情。 早在去年开始,崇祯就让内阁和礼部开始商议科举革新事宜。 要不是关系到国本,不能太仓促,今年的会试就将科学纳入到科举内容。 大明自开国以来,就一直采用八股取士,延续了两百多年。 科举牵扯到多少人,又牵动多少人的利益? 利益都是次要,主要是很多读书人的观念一下子接受不了。 这就跟螨清灭亡之后,很多遗老遗少,宁死也不肯剪掉辫子是一样的道理。 科举革新,势必会碰到巨大的阻力。 不过满朝文武都知道,科举革新是谁推动的,因此无人敢公开反对。 不见衍圣公孔衍植是个什么下场吗? 并且如今的科学,拥有了大批的忠实拥趸。 徐光启等原西法党且不说。 皇帝和内阁大臣,绝大部分六部九卿,甚至是礼部尚书、南孔的孔贞运,都支持科举改革。 这时候谁出头谁倒霉。 可金光辰却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不过他这次用了点策略,没有直接上书反对科举革新。 而是打算通过弹劾云逍,来个釜底抽薪。 并且理由冠冕堂皇,完全占据着道德高地。 他一天一道奏折,每次朝会都会喷上半天,让崇祯恼火万分。 如果是其他人、其他事,敢抨击叔父,直接就拖出去砍了脑袋。 可这次不一样。 金光辰并非是为了私利,也不是什么贪官污吏,只是脑袋转不过弯而已。 并且他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天下无数的读书人。 直接杀了他倒是简单,却难以堵住读书人的嘴。 崇祯隐忍了数日,今天终于不忍了。 想攻讦叔父? 叔父会教你怎么做人! 将金光辰召到平台,当着群臣的面,来一次君臣‘奇葩说’,以德服人。 金光辰上来就滔滔不绝,舌绽莲花。 “残杀战俘、屠戮妇孺,乃大不仁也!于我大明而言,更是大不祥!” “罪大恶极者杀之,余者可教化。肆意杀戮战俘、妇孺,与建奴何异?” “云逍子在东江镇不仅杀俘,还将头颅垒砌成京观,其行径与五胡乱华之夷狄又何异?” “吴三桂率我大明精锐之师,却挥刀屠戮蒙古妇孺,有辱我天朝之国体,丧心病狂,蒙古部族日后又如何能归心于我大明?” …… “金御史,此言差矣!” 不用崇祯亲自出马,云逍的铁粉薛国观站出来,引经据典喷了回去。 “前宋理学大家吕大钧曰:‘父者子之天,不能复父仇,仰无以视乎皇天矣,报之之意誓不与仇俱生,此所以弗共戴天也。’” 意思就是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永远不忘复仇,此生必定复仇,想法设法复仇,对仇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兄弟之仇,常手持武器,不须回家拿武器,就是在大街上看到也要拿刀砍死仇人。 别看儒家平时温良恭让。 而遇到特殊情况,突破自己底线时,他激烈的程度就超过常人,表现得勇猛可畏。 尤其是复仇观,堪称是勇猛亢烈! 法家禁止私斗。 儒家可不管这一套。 碰到杀父杀兄仇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也要干死他。 只不过到了大明,儒家的复仇观念被阉割了。 “朱子曰:‘有天下者,承累世无疆之统,则亦有万世必报之仇……虽万世而必报其仇者,盖有年矣。’” “云真人杀俘,吴三桂杀异族,何错之有?” 程朱理学虽然迂腐,然而在对待民族仇恨上,却是十分激烈。 朱熹直接延伸春秋义理,提出了万世复仇的观念。 薛国观抬出程朱理学的两位老祖宗,让金御史哑口无言。 “云真人曾说过:夷狄非我族类者也,蟊贼我而捕诛之,则多杀而不伤吾仁!此言,本官深以为然!” “金御史所言,不过是妇人之仁,不足道也!” 薛国观驳斥的金光辰体无完肤。 这些天他显然没少做功课,就等着今天呢! 多数大臣连连点头。 崇祯微微一笑。 叔父说的话,精辟之极。 让人听了,贼吉尔痛快! 金光辰还要强辩,崇祯摆摆手,“朕这里有几份军报和降表,给众卿念一念!” 第610章 功在社稷,泽被生民 崇祯挥挥手。 随堂太监取来一沓奏疏。 崇祯朝身侧侍立的曹化淳说道:“曹化淳,你来念吧!” “是!” 曹化淳上前,从太监手中拿起第一封奏疏,展开后大声念了出来。 奏疏是卢象升写的。 内容是东江镇之战的过程、战果,以及目前的局势。 也就是一个战后总结。 此战,战果可谓无比的辉煌! 斩杀建奴镶蓝旗建奴、蒙古兵,计一万七千五十二人。 并击毙建奴贝勒济尔哈朗! 歼灭敌人,还只是战果的一部分。 这一战,明军一举收复辽南海岛疆土千余里。 昔日辽南失地,尽皆收复! 并彻底解除建奴对山东半岛的威胁,形成了对建奴的海上完全封锁。 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战获得了重大战略胜利。 从今后,明军可以自东威胁建奴重镇,与辽西的关宁军对辽东建奴形成夹击态势。 曹化淳将奏疏念到这里,云台四周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是一阵恍惚。 东江镇大胜的消息,前些日子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可都以为跟以前的宁锦大捷一样,击退了建奴大军,杀了几百个鞑子。 做梦都没有想到啊,战果竟然是如此的辉煌! 大捷! 歼敌近两万,彻底收服辽南半岛! 这是自建奴起事以来,取得的从未有过的战绩。 战绩太过辉煌,以至于让大臣们感觉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 崇祯虽然早就知道奏疏内容,也知道东江镇之战的内。 此刻,却依然难以自已,心潮起伏。 “继续!” 崇祯朝曹化淳挥挥手。 曹化淳接着当众宣读了第二封奏疏。 这封奏疏,是孙承宗写的。 辽西战事,与东江镇的战果相比,不免有些黯然失色。 然而与当年的所谓的宁锦大捷相比,却又显得十分辉煌,堪称是大大捷! 击退奴酋皇太极九万大军,歼敌八千。 并在锦州之战中,以逍遥神威炮,轰杀建奴贵族、精锐数百。 甚至连奴酋皇太极,也险些被当场轰杀。 关宁军乘势收复失地,兵锋直指鞍山、辽阳。 乾清宫前,再次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是精神振奋起来。 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就知道辽西、辽南的大胜,对于大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如今的辽东已经攻守易势,大明呈攻势,建奴呈守势。 国运,被彻底扭转了! “自此蓟辽战事无忧,平定辽东,指日可待!”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陛下英明神武,直追太祖、成祖矣!” …… 大臣们纷纷跪下向崇祯道贺。 崇祯看到众人的神情间,都是充满了发自心底的敬畏。 辽东方面大捷,最终所有的功劳都归于自己这个皇帝头上。 从今往后,自己的威望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作为一个皇帝,还有什么比赫赫战功,更能彪炳史册? 这才过去几年啊! 就在两年多之前,因为辽东战事,自己寝食难安,华发早生。 而在朝中,也处处受到掣肘。 大臣们争权夺利,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 现如今却是连连大捷,自己的权威,再也无人能够撼动。 更让人振奋的是,大明几近衰竭的国运已经被扭转。 建奴本是蒸蒸日上的国运,则是被生生掐断。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煤山的歪脖子树了啊! 这是叔父,为大明逆天改了命! 叔父因为避忌,东江镇战事尚未结束,就提前离开。 这是叔父高风亮节,然而自己却绝不能埋没了叔父的泼天大功。 更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任何方式,来攻讦、诋毁叔父。 曹化淳接下来念的,又是一份捷报。 三天前,吴三桂将近十个蒙古部族组成的联军,引诱至独石城。 然后率皇家骠骑兵,以两千对战近三万蒙古部族联军。 结果,完胜! 曹化淳的声音一落,群臣顿时炸开了锅。 两千对三万,完胜! 吹牛逼也要有个谱儿吧? 两千皇家骠骑兵,难道是天兵天将不成? 有很多言官,纷纷出列上奏,要求严查吴三桂谎报军情。 等大臣们安静下来。 兵部尚书李邦华这才出列,朗声说道:“独石城大捷,满桂已经派人核实无误。且吴三桂在此战中,还俘获了科尔沁部台吉吴克善,不日将押解入京。这,可是做不得假的!” 温体仁接着说道:“哈喇慎、巴林、奈曼等三个蒙古部族,已经派使者入京,向朝廷献降表,表示愿意重新归附我大明。降表已经呈送御前,这东西,总不能也是作假吧?” 轰! 云台前一片沸腾。 俘获敌酋,夷狄献降表,这可是从古至今,历朝历代的皇帝,最为喜闻乐见的事情。 崇祯自御座上站起身来,看向金光辰。 “金卿刚才声称,吴三桂杀戮太重,会导致蒙古部族与我大明结下死仇。” “现在独石城大捷,蒙古三部族献降表,你还有何话可说?” 金光辰面红耳赤地跪伏在地:“臣,万分惭愧!” 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吴三桂杀了那么多人,蒙古部族不应该拼命才对吗? 怎么反倒会来献降表? “辽西、辽东战事,皆是云逍子谋划,辽西、东江镇将士浴血奋战,方有此大胜!” “皇家骠骑兵,乃是云逍子向朕建议,方组建而成。骠骑兵之所以所向无敌,练兵之法也是出自云逍子。” “自崇祯二年末遵化大捷以来,朝野上下之巨变,哪一样不是出自云逍子?” “云逍子,如唐之郭子仪,功在社稷,泽被生民!” 崇祯的一番话,震得众人脑袋中一阵‘嗡嗡’作响。 这话,重了啊! 可仔细想想,皇帝陛下所言,却是分毫不差。 “革新科举,推行科学,乃是云逍子为我大明,筑万世之基!” “却有人为了一己之私,或是冥顽不灵,以明枪暗箭攻讦云逍子。” “朕就想问问,你们,到底居心何在?” 崇祯加重了语气,声音中隐含雷霆。 金光辰跪伏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面对天子之怒,大臣们也都纷纷跪地。 “云逍子曾对朕说,屁股决定脑袋,朕深以为然。” “从今往后,谁的屁股坐歪了,只为私利,枉顾国家,朕,就取了他的脑袋!” 崇祯冷哼一声,随即拂袖而去。 等他离开许久,大臣们才站起身来。 文武百官都明白,连续的大捷,为皇帝树立了仅次于太祖、成祖的权威。 大臣们想要回到万历、天启朝时期,跟皇帝掰手腕子,已经是不可能了。 而云逍子则是老虎屁股,以后千万别想着去摸了。 第611章 诗一首,话一句,人头一颗 河南,归德府。 睢州,东关。 大街的东西两头,建有两座过街石坊。 东边的石坊上,刻的是“三世司马”,西边则是刻的“宫保尚书”。 这两座石坊,规模高大,雕工精巧,并且还是当今皇帝崇祯御敕。 之所以会建这两座石坊,是因为在这条街上有一座袁尚书府。 府邸的主人,正是袁可立。 此时,袁府中一片愁云惨淡。 天启七年,由于受魏忠贤排挤,袁可立三上疏辞回乡,自此绝意仕途。 前年的时候,袁可立突发中风,虽经救治保住了性命,却从此瘫痪在床。 昨天,袁可立的两位至交好友董其昌与陈继儒,自江南来探望他。 也不知二人对袁可立说了些什么,一直到今天都是精神萎靡不振,面如金纸,竟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病榻前,袁可立的妻儿默默垂泪。 董其昌与陈继儒在一旁长吁短叹。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死则死矣,不见收复辽东,死不瞑目啊!” 病榻上的袁可立发出一声悲叹。 董其昌恨声说道:“若非是那妖道云逍子,国事又何至于此?” “陛下宠信云逍子,致使庙堂之上,蛇鼠横行,豺狼当道。” “云逍子及其党羽祸害江南、河南,士绅怨声沸腾,黎民陷于水火。” “如今建奴大军犯境,陛下竟然以云逍子主持东江战事,袁公呕心沥血才有辽南大好局面,势必会毁于一旦。” 陈继儒扼腕叹息。 “更为荒唐的是,陛下听信云逍子的谗言,竟然要对科举改制,推行所谓的泰西之学。”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大明……危矣!” 董其昌也是痛心疾首。 痛心疾首国事自然是假的,为了自家损失才是真。 当然了,也只能在好友这里吐个槽而已,绝不敢在外面乱说。 要是传到云逍子耳朵里去了,董家剩下的那点家业恐怕都保不住了。 辽东的战事早就在京城传遍,可朝廷还没有明文诏告天下,《大明日报》也暂时没有报道。 董其昌得罪了云逍,朝中官员无不避之不及,自然不会向他通风报信。 因此董其昌所知道的消息,还是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 袁可立重重地一声长叹,闭上了眼睛。 袁可立之子袁枢实在看不下去了,对董、陈二人说道:“家父病重,还请二位少说一些烦心事。” 董其昌和陈继儒面色讪讪。 只顾向老友吐槽,却忽略了他的身体。 这不是憋的太久,想找个人来倾诉一番吗? 这时,门房前来禀报,有一个自称是刘兴祚的客人求见。 “刘爱塔怎么到河南来了?快快有请!” 袁可立原本萎靡的精神,顿时振作了几分。 对于刘兴祚,他当然熟悉啊! 正是自己策反,刘兴祚才反正投明的。 这件事,也是他担任登莱巡抚期间的得意之笔。 董其昌和陈继儒却是知道刘兴祚的身份,神色变得不虞起来。 袁可立强撑着让家人扶起他,靠在床上。 不多久,刘兴祚被带了进来。 “袁公!” 刘兴祚看到袁可立已是处于垂危,再也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不由得眼圈一红,喉咙哽咽。 袁可立虚弱地摆摆手,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老夫自然也不能幸免。临死前能见到你,也算是老天待我不薄了。” 随后便问道:“你在辽东可好?” 刘兴祚是降将,投明之后不受器重,袁可立自然是清楚。 袁可立去职这几年,他的日子恐怕是更加难熬。 刘兴祚答道:“蒙圣上器重,委任我为锦衣卫指挥使。” “那倒也不错……什么,锦衣卫指挥使?!” 袁可立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刘兴祚。 董其昌忍不住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刘指挥使得云逍子力荐,如今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居然还记得袁少保,倒也难得。” 袁可立顿时眉头大皱,面露憎恶之色。 此人做事干练果断,公正廉直,可自从病重后,信息渠道有限。 摊丁入亩,让河南缙绅怨声载道,袁可立在河南威望极高,自然被缙绅吹了不少风。 又加上董其昌、陈继儒等好友,无不对云逍深恶痛绝,所说的都是云逍‘祸国殃民’的事情。 因此在袁可立的心目中,云逍就是崇祯朝的魏忠贤。 刘兴祚靠云逍子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在袁可立看来,就如同是投靠魏忠贤的阉党,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刘兴祚问清董其昌和陈继儒的身份,立即明白袁可立为何有这般神态。 不过他却也并未解释。 在袁公面前诋毁云真人,看怎么打烂你们的脸! 袁可立冷漠地说道:“刘指挥使来见老夫,不知有何贵干?” 刘兴祚答道:“下官受人所托,为袁公带来一首诗,一句话,外加一颗首级。” 云逍委托的事情,刘兴祚不敢大意,决定亲自来一趟河南。 可东江镇的战事又一时脱不了身,加上战后要回京向崇祯述职,因此一直拖到现在才成行。 “哦?” 袁可立浑浊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精光。 “诗名为《赠袁公》。” 道出诗名,刘兴祚顿了顿,随即高声吟哦:“寸寸山河寸寸金,侉离分裂力谁任。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 “好诗!” “此诗正是袁公平生写照,必是传世佳作!” 董其昌和陈继儒齐声赞道。 “此诗是何人所作?” 袁可立的脸上浮现酡红。 哪个不想名留青史,流芳百世? 况且这首诗,直接说到了袁可立的心窝子里。 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刘兴祚道:“四月,大真人云逍子登皇城岛蓬莱阁,目睹袁公所题《观海市》有感,即兴写下此诗。” 董其昌和陈继儒目瞪口呆。 袁可立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大真人赠诗,老夫可当不起!” 刘兴祚不在意地笑了笑,朝屋外说道:“将云真人给袁公的大礼送上来。” 一名锦衣卫应声而入,将一个木匣子双手递给刘兴祚。 刘兴祚打开木匣子,一颗栩栩如生的人头显露出来。 第612章 青州鼠疫 董其昌和陈继儒被匣子里的人头给吓得面如土色。 “云逍子莫非是想以这人头,来恫吓老夫?” 袁可立一声冷笑。 虽然是文官,却是久经沙场,什么没见识过。 看到匣子中的人头,他也只是稍有意外而已,随即一声冷笑。 刘兴祚笑道:“请袁公看分明了。” 袁可立又看了一眼,眉毛一挑,诧异地说道:“建奴鞑子的首级?” 人头上的金钱鼠尾巴,这么明显的标志,自然不难分辨主人的身份。 刘兴祚道:“建奴八大和硕贝勒之一济尔哈朗的首级,云真人的这件礼物,袁公是否还满意?” “济尔哈朗?” 袁可立双手撑着床,身体前倾,急声说道:“云逍子,杀了济尔哈朗?” 他经略辽南数年,对济尔哈朗的身份自然是了解。 刘兴祚说道:“云真人不止是以妙计诛杀了济尔哈朗,还全歼进犯东江镇的镶蓝旗近两万兵马,登莱巡抚卢象升,还趁势收复了辽南全境。” “你没有骗我?” 袁可立眼眸中精光一闪,难以置信地用左手抓住刘兴祚,力道竟是大的出奇,抓得刘兴祚生疼。 “还不仅如此……” 刘兴祚将东江镇大捷、辽西大捷、独石城大捷,以及辽东建奴分裂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袁可立道来。 “收复辽东有望了,有望收复辽东了……” 袁可立一时竟是难以自已,眼圈都红了。 这下好了,不用再‘家祭无忘告乃翁’了。 董其昌和陈继儒一脸懵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云逍子即使会妖法,也不可能逆转辽东的局势。 不等二人提出质疑。 刘兴祚取出一份邸报,交给袁可立的儿子袁枢,让他当众读出来。 邸报上,详细地通报了辽西、东江镇以及独石城的战事。 这下子再也不用质疑了。 “万万没有想到,如今辽东局势,竟是发生逆转!” “建奴受此重创,内忧外患,国力必定大损,我大明无忧矣!” 袁可立用手拍打着床榻,振奋不已,哪里还像是个垂危的病人? “父亲切莫太过激动,淡定,淡定!” 袁枢急忙劝阻父亲,大悲过后大喜,是会出事情的。 刘兴祚打趣道:“刚才袁公说,云真人赠诗,自己愧不敢当?下官回去后,定会转告云真人,请他收回此诗。” 袁可立怒道:“好你个刘爱塔,连老夫也敢戏弄?” 看他精神抖擞、声音洪亮,哪里还有丝毫垂危的样子? 刘兴祚一阵大笑。 袁可立喟然叹道:“云逍子,国之栋梁也,老夫竟听信谗言,误以为他是误国奸佞,到底还是老了,身子骨废了,这脑子也不好使了!” 董其昌和陈继儒面红耳赤。 你这是在说给谁听得呢? 这下子惨了,老脸都给丢尽了。 刘兴祚接着又道:“云真人特意还让下官带话给袁公。” 袁可立顿时精神一振,满脸好奇地说道:“云真人怎么说?” “云真人说,请袁公安心颐养天年,两年内,定将如袁公所愿,收复辽东,剿灭建奴!” “云真人请袁公养好身子,请你亲眼一观,大明国泰民安,繁华盛世!” 刘兴祚将云逍当日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袁可立。 “好,好,好!” “请转告云真人,老夫定会等到那一天!” 袁可立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竟是老泪纵横,泪沾衣襟。 刘兴祚也是感慨万千。 袁可立接着命家人设宴款待刘兴祚。 至于董其昌和陈继儒……没直接下逐客令,就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还想吃饭?屁都没有一个! 二人也是羞愧万分,向袁可立告辞。 “二位且慢!” 刘兴祚忽然开口。 “二位在袁公这里诋毁云真人,这次看在袁公的情面上,也就不追究什么。” “若是再有下次,锦衣卫的诏狱,定会为二位虚位以待!” 刘兴祚透着杀气的话语,让二人吓得面如土色,狼狈而去。 当晚,袁府中张灯结彩,晚上还燃放炮仗、烟花,比过节还要热闹几分。 更为让人称奇的是,原本已是垂危的袁可立,竟是如同枯木逢春一般。 当晚他不顾劝阻,居然还与刘兴祚饮了三杯酒。 接着袁可立以敬云真人为名义,又喝了三杯。 直到他的老母亲提着拐杖前来,敲了他三拐,这才阻止他继续喝下去的念头。 袁可立拉着刘兴祚,一直交谈到深夜,这才放刘兴祚离开。 刘兴祚出了袁府,心中宽慰不已。 看袁公的样子,至少还能活个二十年。 大明的有功之臣,就该有这样的好结局。 正感叹时,一名锦衣卫快马送来急信。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每天都必须处置来自各地,尤其是辽东的情报,即使到了河南也不得闲。 “青州鼠疫愈演愈烈,太医院也无法遏制?” 看了急报中的内容,刘兴祚的心陡然一沉。 如今的大明,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随即又从急报中看到,云真人在离开皮岛后,就去了青州坐镇,刘兴祚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有云真人在,还没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刘兴祚收起急报,果断地说道:“走,连夜去青州!” 云真人的安危,不容有任何闪失。 …… 山东 青州府,益都。 青州虽非水乡泽国,却是名泉密布,醴泉就是名泉之一。 范仲淹知青州时,恰当地流行“红眼病”,亲自汲水制药为百姓治眼疾。 因惠政,南阳河畔嘟嘟冒出泉水来,范仲淹即在泉上构亭,百姓感恩范之公德,取名“醴泉”,又称范公泉。 此时在范公亭外,远处有大批士卒,亭边有数十个锦衣卫守卫。 亭中。 程雪迎坐在凳子上,一名年轻男子平躺在那里,脑袋枕在她的腿上。 才不是云真人被绿……能跟程雪迎如此亲昵的男子,舍云逍子云大真人其谁? 云逍不等东江镇战事结束,就乘船离开了皮岛。 途径登州,上岸休息时,才知道青州府出事了。 其实云逍早在京城的时候,就知道青州府爆发了鼠疫。 程雪迎和太医院的太医前往青州,也正是为了鼠疫的事情。 不曾想,青州府鼠疫之严重,远超朝廷之预想。 程雪迎等人到达青州之后,不仅没能及时扑灭鼠疫,反倒是愈演愈烈。 原因倒也不复杂。 要切断鼠疫传播,就必须切断传染源,那样就要封锁城池,禁止人员流动。 由于遭到地方官员、士绅的强烈反对,山东巡抚徐从治又是刚上任不久,政令难以畅通。 人员流动无法制止,鼠疫自然是很难控制住。 并且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鼠疫势必会大爆发,此时已经从益都蔓延至青州大部分州县。 云逍此时是浙直总督,山东正是他的治下。 山东与北直隶相邻,若是鼠疫无法控制,蔓延到京城乃至整个北方,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程雪迎还在青州,怎么都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云逍当即下令水师改变航向,直奔莱州湾,在青州登陆。 第613章 知道他爹是谁? 云逍到达青州府益都的时候,鼠疫已经到了完全失控的地步。 ‘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这是曹植在《说疫气》中,描述的三国时期鼠疫大爆发时的惨状。 也是此时益都的真实写照。 鼠疫这种瘟疫之可怕,远超后世人的想象。 顾名思义,鼠疫就是由鼠疫杆菌,借助鼠蚤传播的烈性传染病。 鼠疫又分腺鼠疫、肺鼠疫和败血症型鼠疫。 人被带鼠疫杆菌的鼠蚤叮咬后,细菌从皮肤进入身体。 在叮咬部位附近的淋巴结大量繁殖,就会导致人的淋巴结肿大和疼痛,同时还有高烧。 这就是腺鼠疫。 如果仅仅是腺鼠疫,那就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腺鼠疫的传染性并不强,偶尔可能会因为脓肿破溃,流出一些带病菌的脓液传染到周围人。 然而肺鼠疫和败血症型鼠疫,就相当可怕了。 鼠疫菌及其内毒素,入侵到肺部,就会引发继发性肺鼠疫。 也可经淋巴循环系统进入血循环,引起败血症,这就是败血症型鼠疫,也称作‘黑死病’。 没错,就是中世纪杀死三分之一欧洲人的黑死病。 腺鼠疫的死亡率,在30%到60%之间。 而肺鼠疫和黑死病的死亡率,接近100%。 如果没有特效药,几乎是必死。 致死率高,还不是最为可怕的。 可怕的是,肺鼠疫和黑死病的恐怖传播速度。 因为肺鼠疫和黑死病,不再需要借助鼠蚤传播。 凡是患者接触过的一切东西,以及呼吸的空气、唾液、死亡后的尸体,统统都是传播源。 更为要命的是,鼠疫杆菌在自然条件下极难被杀死,并且存活时间极长。 大明几乎每年都会鼠疫爆发。 好在大多数是腺鼠疫,只需要管控患者,就能斩断传播途径,很快就能扑灭瘟疫。 一旦爆发肺鼠疫和黑死病,那就严重了。 历史上,崇祯十七年的那场鼠疫,如果只是腺鼠疫,也就不会那么严重,大明也不至于被李自成攻破京城。 此时青州府的鼠疫如此之严重,也正是肺鼠疫。 云逍到益都之后,立即接掌一应权力。 首先调集各处兵马,封锁州、县,切断来往交通。 城池之内,也实行严格的管控。 其实有了大蒜素,以及中药解毒汤,治疗鼠疫的成功率接近80%。 然而防控瘟疫,绝不只是治病救人那么简单。 瘟疫是天灾,其中却不乏人祸。 别的不说,很多药材商人囤积居奇,致使配制解毒汤的药材价钱暴涨,商人从中大发横财。 甚至连大蒜,都暴涨到数两银子一斤,到最后有价无市,被百姓们称作是‘蒜你狠’。 治疗物资的匮乏,粮价也跟着暴涨。 再加上地方官不作为,防控措施难以落实。 这才是导致鼠疫肆意蔓延的主要原因。 云逍接下下令将药材、大蒜、粮食等物资实行军管,由官府统一调配。 不配合? 那也没关系,刀子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服从。 云逍用包括益都知府在内的官吏、士绅、商贾,一共七十八颗人头,促使各项防控措施得以迅速落实。 又从江南、湖广等地,调集大量粮食、药材等物资。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来势汹汹的鼠疫迅速被遏制,最终被扑灭。 这几天,益都以及各县每天除了零星的病例报告,再也没有大规模蔓延的迹象。 云逍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今天本打算来范公亭游玩,散散心。 谁知到了这里就撑不住了,靠在凳子上就睡着了。 “世人皆以为他是谪仙,无所不能。” “却无人知道,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会累,也会病啊!” 程雪迎用手指轻轻地舒展云逍紧皱的眉头,看着他清瘦的脸,心中一阵痛惜。 她随着太医院的太医来到青州一个多月,救人无数,却依然无法遏制瘟疫的蔓延。 目睹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吐血而亡。 家家户户都在办丧事、挂白幡,成堆成堆的尸体被焚烧。 身为医者却无力改变,这是何等绝望的事情。 还好,他来了。 惊涛骇浪,也很快变得风平浪静。 “若是这次青州府没有他……” 程雪迎一阵不寒而栗。 范公亭外。 乙邦才手握刀柄,警惕地看向四周。 待他收回目光,看向亭中的云逍时,眼眸中的警觉瞬时化作了崇敬。 乙邦才就是青州府临淄人氏。 之前他曾随云逍去了一趟临淄,亲眼目睹家乡的一幕幕惨状。 幸亏他的家人随他去了京城,否则这次鼠疫难以幸免。 也多亏云真人来了。 他就像是神仙降世,手持伏魔剑,诛杀了疫魔。 若不是有云真人坐镇,只怕此时整个青州府,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罹难百姓何止百万? 乙邦才十分庆幸,在西山为云真人舍命抵挡刺客,是自己这辈子最荣光的事情,足以光宗耀祖。 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机会……呸,哪个敢碰云真人一根汗毛,就让他血溅当场! 云逍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 山东巡抚徐从治前来找他议事,见状在亭外等候。 一直见云逍醒了,徐从治这才入亭相见。 云逍坐直了身子,又恢复平时风轻云淡的神态,问道:“今天各地报来的数据如何?” 徐从治兴奋地说道:“一州十三县,今日再无一例!” “终于结束了。” “也不要大意,各地再封控七天,若再无病例再解封。” “青州通往其他州府的道路继续封锁,半个月后方可解封。” 云逍暗自松了一口气,自己这个灭火队长终于可以卸任了。 穿越者混到自己这个地步,也真是可怜。 过几天就离开青州,赶紧到江南去,找柳如是和董小宛压压惊。 …… 蒙阴县紫荆关,是扼守青州与兖州的要冲。 由于官府有禁令,鼠疫期间,严禁进出青州府,因此此时关门紧闭。 紫荆关的关门内外,挤满了想要出关或是入关的人和车马,人声喧哗,怨声载道。 这时一个由十几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来到关前。 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人,朝守关的将官说了几句。 将官赶忙命令士卒打开关门,放车队入关,进入兖州府内。 等车队入关之后,关门又重新紧闭起来。 关内关外的百姓顿时闹腾起来。 “知道过去的是谁?” “济宁州谢家的二公子,他爹是吏部谢侍郎!” 守关将官大声吆喝,百姓们顿时安静下来。 谢家是济宁的世家豪门。 准确的说,谢家就是济宁说一不二的皇帝。 谢家的公子,自然是有这个特权,不服都不行。 第614章 按下葫芦起了瓢 江南世家豪门众多,济宁,却是谢氏一家独大。 谢氏自明初以经商起家,起于营商,而又盛于仕途,是典型的仕商家族。 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在经商和科举的加持下,谢氏已经成为山东首屈一指的望族。 如今的谢氏,不仅是济宁乃至山东巨富之家,谢氏族人、姻亲为官的,遍及朝中和地方。 济宁从知府衙门,以及漕运、河道衙门,乃至于各行各业,从官员士绅到胥吏,都绕不开谢家。 三州十二县的百姓,可以不知道知州、县令是谁,也可以不知道皇帝,却绝对不会没人不知道谢家。 这位谢家公子名为谢韬,其父吏部左侍郎谢升,仅次于吏部尚书,掌握着无数官员的帽子。 紫荆关的守关将官,自然是不敢拦阻。 谢家的车队顺利过了紫荆关,自青州府进入兖州府境内。 谢韬掀开车厢的帘子,看到外面众多等候过关的百姓,发出一声嗤笑。 接着他却是面露怨恨,恨声道:“该死的云逍子!” 正跪着为谢韬按腿的一名清秀书童忙附和道:“那云逍子着实可恨,沿路设卡拦阻,竟不顾百姓死活,更是险些让二公子困在了青州。” “在青州多待上几天,倒也没什么。” 谢韬摇摇头,“可恨那云逍子,如今朝廷收复了辽南,谢家在海上的商路也彻底断了,以后跟金国的这条财路,也彻底断了啊!” 谢家的生意遍及各地,其中就包括辽东的建奴。 辽东盛产东珠、人参、貂皮等物。 早在努尔哈赤时期,谢家就开始利用济宁、德州的地理优势,将来自江南及中原地区的各种商品,陆运到青州,再从莱州湾走海路,运往辽南,同建奴进行交易。 这一来一往,从中谋取暴利。 如今辽南半岛被明军全部收复,海运线路被彻底阻断,谢家的这个财源,自然是被断掉了。 谢韬这次运送的货物,正是来自辽东,这已经是最后一笔生意了。 书童娇笑道:“二公子息怒,奴才替您消消火!” 书童帮谢韬解开衣带,然后俯下身子。 谁知没过片刻,谢韬剧烈地咳嗽起来,书童忙起身拍打着他的后背。 谢韬用手绢擦了一下嘴,却没有留意到手绢上的血迹。 …… 云逍又在益都住了半个月,整个青州府再无新的病例出现,于是决定启程前往江南。 临行时,云逍发现少了一人。 前来送行的程雪迎答道:“吴大医说,他要等到事情有了眉目之后,再回西山岛。”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那就随他吧。” 吴大医,正是吴有性。 青州府爆发鼠疫,当然少不了他这个当世最顶尖的传染病专家。 这一次吴有性从江南赶到青州,可谓是收获破费。 通过这次的青州鼠疫,他不仅跟云逍学到了最为科学的防控方法,还从云逍这里得了宝。 中药治疗鼠疫相对较慢,而大蒜素存储时间短,又不易运输。 因此云逍随口感慨了一句,要是有链霉素就好了。 治疗三种鼠疫疾病,链霉素是最有效、也是最快的。 不仅是治疗鼠疫,链霉素更是肺结核的克星……痨病,一直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之前,都是不治之症。 吴有性听了,顿时揪住云逍不放。 这人就是个医痴,尤其是对瘟疫。 有这样的‘仙药’,他又怎么可能放过? 云逍被缠的没办法,只得将提炼链霉素的方法,告诉了吴有性。 现在有了显微镜,提炼链霉素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链霉菌主要分布于土壤当中。 发现链霉素的人叫瓦克斯曼,是个土壤微生物学家。 微生物学家很早就发现,结核杆菌在土壤中会被迅速杀死。 为了找到这种能杀死结核杆菌的神奇微生物,医药公司委托瓦克斯曼去研究。 瓦克斯曼前后用了三年时间,最终成功分离出了两个链霉菌菌株。 一个是从土壤中分离的,一个是从鸡的咽喉分离的。 治疗肺结核的神药链霉素,就此诞生了。 以当时的科学水平,都要耗费如此漫长的时间,况且是现在? 要想分离出菌株,需要从数以千计的土壤样本中,找到合适链霉菌。 光是筛选用的菌株,需要准备数以万计。 然后需要经过培养、分离,最后鉴定发酵液是否有效。 云逍对此并不精通,也只是知道链霉素菌存在于土壤中,这种菌体的形状链霉菌通常呈分枝状,形成分枝菌丝体。 然后就是培养、分离、鉴定的大致过程。 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吴有性却是如获至宝。 链霉素不仅是鼠疫,也是肺痨、霍乱、伤寒等多种传染病的克星。 并且这对于医学而言,将是一次革命性的发展。 单凭这一项,在青史上留个‘医神’的名字,绝对不是痴心妄想……好吧,吴大医才不会为了这点虚名。 这一个多月以来,吴有性如同疯魔了一般。 要不是云逍强制,每天必须保证三个时辰的睡眠时间,估计这时候已经在开席了。 云逍此时离开青州,吴有性自然是舍不得离开。 云逍一行离开益都,来到昌乐,乘船顺水而下,准备直接从水路到南龙湾海口,郑芝龙的水师早就在那里等着。 船开出不多久,岸上马蹄轰隆。 百余名锦衣卫一边骑马狂奔,一边朝着船上大声高呼。 云逍当即命官船靠岸。 没想到,来人竟是刘兴祚。 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云逍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兴祚将前往河南探望袁可立的事情,简单地说了。 然后他急声说道:“下官途径济宁州,收到锦衣卫密报,济宁城内鼠疫为患,死者不计其数,官府却始终隐瞒不报,下官一面急报朝廷,一面前来报知云真人。” 云逍的脑袋里‘轰’的一声。 济宁,可不是青州府啊! 济宁州人口超过百万,单是济宁城内就有三十万之多,远远超过青州府。 并且运河自济宁城中通过,四通八达。 这要是蔓延开来……不,不是要是,而是可以确定,现在已经随着运河四处蔓延了。 云逍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第615章 在济宁,王法管不到谢家 云逍当即弃船登岸,骑马直奔济宁而去。 途中陆续收到锦衣卫的密报,了解到济宁城中发生的事情。 云逍越发担忧起来。 由于云逍在青州府连续操劳近两个月,刘兴祚担心他骑马长途赶路太过劳顿。 于是提议请云逍改乘马车,而自己则带着锦衣卫先行赶到济宁,稳控局面。 云逍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下来。 等赶到济宁,那里肯定已经成了烂摊子。 到时候还得他亲自去操劳,要是在路上累垮了,反倒会坏了大事。 于是云逍写下数道文书,盖上浙直总督大印。 又对刘兴祚一番叮嘱,让他持着文书先行一步,会同巡抚徐从治、太医院的医官,到济宁主持大局。 云逍乘坐马车,紧赶慢赶,等赶到济宁时,也花了十几天的时间。 济宁是山东南部的漕运码头,是沟通山东、河南、河北与江南之间的重要商埠。 如今的济宁,工商业十分发达,是大明三十三个工商业大城市之一,素有‘江北小苏州’的美称。 云逍来到济宁城外。 远远看到城门紧闭,运河中也无船只往来。 看来刘兴祚到济宁后,封控措施做的还不错,云逍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要是封控的及时,避免向其他各地散播,那就相对容易多了。 来到城门前。 就见见到密密麻麻的百姓守候在城外,恳求、叫嚷以及怒骂声响成一片。 “就因为出了瘟疫,就把全城几十万人关在城里不让出去,官府这是想要做什么?” “难不成吃饭噎着了,以后就不吃饭了?官府这是不给咱们活路了吗?” “我还等着进城去做工,这连续几天都不让进城,岂不是要砸了饭碗?” “我这一车的货物,再不进城就烂掉了,这次非赔到本里去了,这可怎么活啊!” “我才是倒霉,不过是约了几个花娘出城去游玩,回来后就进不了城了,天天陪着花娘在野外喝风!” ……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如今这年代,可别想老百姓能有什么防控意识。 更别指望大喇叭一响,全家人都在家里面老老实实地呆着。 一名守城军官大声叫道:“吵什么吵,就你们屁话多!” “这是浙直总督、逍遥侯、大真人云逍子下令封的城,有什么委屈找他去!” 百姓们又是一阵咒骂。 云逍眉头大皱,准备下车去看看。 没走多远,城门忽然打开。 早就等急了的百姓,顿时一拥而上。 城门口的军士用皮鞭驱散百姓,清出一条路来。 就见十几辆装饰奢华的马车,从城内驶出。 最前面的马车上,插着一面黄旗,上书‘吏部侍郎谢’的字样。 城门外的百姓全都鼓噪起来。 “凭什么他们就能随意出城?” “难道上头的封城禁令,只是针对咱们平头百姓?” “都不想活了,看清楚了,那是谢家的车!” …… 云逍沉声道:“拦下!” 乙邦才带着护卫上前,拦住车队。 “找死,让开!” 护送车队的一名骑士纵马冲向乙邦才等人,竟是打算直接将几人撞开。 乙邦才可不惯着,侧身一闪,避开马身,随即一刀劈在马脖子上。 鲜血迸溅,整个马头都险些被一刀砍下。 马一头扑在地上,马背上的骑士一跟头栽下来。 谢家车队的护卫纷纷上前,守城的军士也跟着冲了过来。 云逍随身带着二十多名护卫,另外还有离京时从勇卫营中挑选出来的五百悍卒,一直跟在后面。 乙邦才等护卫将云逍的马车团团护住,后面的五百勇卫营军士见状,也纵马奔驰而来。 “退下,全都退下!” 从谢家的车队中下来一名中年男子,连忙喝退谢家的护卫和守城军士。 然后匆匆上前,笑容满面地向马车中的云逍说道:“鄙人谢继善,吏部谢侍郎正是在下堂兄。不知公子是哪里来的贵人?” 这人倒也有些眼色,见云逍一行这么大的阵势,知道来头非小,因此姿态放的极低。 云逍漠然问道:“如今济宁已经封城,你们这是去哪里?” 谢继善笑着说道:“族里的公子、小姐金贵,在下送他们到城外的庄子里去避一避。” 云逍冷冷说道:“官府封城令,对谢家无效?” 谢继善‘嘿嘿’一笑,指了指马车上的那面黄旗,说道:“不瞒这位贵人,在济宁,官府还真管不到咱谢家。” “一个吏部侍郎,比官府还要大,倒也涨了见识。” “鼠疫,可不管你是什么侍郎尚书,又或是王孙贵族!” 云逍‘呵’地一声冷笑,随即不再理睬那管事,朝后面挥了挥手。 一名勇卫营参将匆匆上前。 云逍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马车直奔城门而去。 乙邦才推开谢继善,带着护卫亦步亦趋地跟在马车旁。 守城的军官正要上前阻拦,乙邦才将一块腰牌丢了过去。 由于乙邦才在西山救护云逍有功,被崇祯赏赐了一个锦衣卫千户的官职。 这样的身份,在京里还显不出什么,可出了京,就是巡抚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 况且这个锦衣卫千户,竟然给马车上的人当随从,可见来人的身份是何等恐怖。 那守城军官知道碰到大的不得了的人物,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他战战兢兢地将腰牌双手递了回去,然后向云逍的马车做了个请的姿势。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公子哥,跑到济宁耍威风来了!” 谢继善冷哼一声,挥挥手,示意车队前行。 五百勇卫营军士,其中四百跟着云逍的马车进了城,剩下的一百人,挡住了谢家车队的去路。 领头的参将喝道:“违抗禁令,全部拿下!” “你们竟然要在济宁,抓谢家的人?” 谢继善忍不住一阵大笑,像是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后面马车上的谢家公子、小姐们,也全都笑了。 谢继善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济宁,动我谢家的人一根汗毛!” “不动你的汗毛,那就取你首级!” 勇卫营参将倏地拔刀,向谢继善的脖子劈斩下来。 第616章 胳膊拧大腿? 那勇卫营参将的刀落在谢继善的脖子上,却猛地收住。 锋利的刀刃割破皮肤,鲜血流了出来。 这一刀虽不致命,可它吓人啊! 谢继善两腿一颤,黄色的液体从衣袍下面滴答出来,随即跪在地上。 参将放声大笑,“就你这种没卵子的怂货,还敢在云真人面前张狂?” “云真人?!” 谢继善的脑袋里‘嗡’的一声。 “云真人弹指间,建奴数万大军灰飞烟灭!” “别说是你这狗一般的东西,云真人即使是弄死谢升,也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 “小小的吏部侍郎,还真以为能只手遮天了,居然连官府都敢不放在眼里!” 参将连连冷笑。 后方的军士们一阵哄笑。 这些人当中,有很多是上次随云逍下江南的。 云真人连国公爷都能杀,杀完后万岁爷还说杀得好。 区区一个吏部侍郎,家人居然在云真人面前狂成这个样子,着实是有些可笑。 参将挥挥手,后方的勇卫营军士上前,将谢继善以及谢家的人全部擒住。 就连那守城的军官,也被一并绑了,此人擅自放谢家的人出城,自然是不能放过。 四周的百姓看得目瞪口呆。 在他们的心目中,谢家就是济宁的天。 如今谢家的人,竟然如同死狗一样被抓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大人物? 参将纵身上马,然后朝百姓大声叫道:“大家伙儿莫要害怕,也不要着急,云真人来了!” “不知道云真人是谁?大真人、逍遥侯、浙直总督云逍子,咱大明的活神仙!” “前些日子青州府闹鼠疫,就是云真人给扑灭了。他这次来济宁,就是专程为鼠疫的事情!” “大家伙儿耐心在家里等着,损失点钱财,没了活计,总比一家子丢了命好吧?” “等到瘟疫没了,自然也就会解封,大家好照样过日子!” …… 百姓们议论起来。 云真人的名声,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 那可真的是活神仙。 既然他亲自来济宁了,那事情肯定会好转起来。 …… 济宁知州衙署,燕思堂。 “济宁是贯通南北之枢纽,阻断运河,耽搁了南来北往的物资运转,你徐从治来负责?” “封闭全城,百姓的吃喝拉撒,损失的财力、耗费的物力人力,你徐从治来负责?” “你这个山东巡抚,能负的起这个责任?” 坐在首位上的一名官员正在大发雷霆,将桌子拍的‘咚咚’作响。 这人五十来岁,相貌威严,看身上的官袍,竟是一位从一品大员。 济宁城中,有一座规格极高的官署,那就是河道总督府。 大明的总督河道,又称总理河道、总管河道大臣、总河、督河等,是朝廷设立的管理运河的最高官职。 漕运总督与河道总督的职责并不相同,千万不要把二者搞混淆了。 前者负责将各地征集的漕粮、贡品等物资,进行验收、保管、运输。 而河道总督,则是专门负责运河事务的管理。 河道总督身兼数衔,权力极大,甚至有权节制地方军卫和官府。 河道总督通常领尚书衔或是太保衔,正二品甚至是从一品,不折不扣的封疆大吏。 当下的河道总督名为黄希宪,领工部尚书衔,正二品大员。 而徐从治这个山东巡抚却只是从二品,无论是品秩,还是权力,都比河道总督低。 官大一级压死人,被黄希宪指着鼻子训斥,徐从治却不敢反驳。 坐在末位的济宁知州孟文焕,以及站在堂中的济宁官员,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是连连冷笑。 不就是小小的瘟疫吗,山东哪年不闹上几次? 死的都是草民,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 还以为济宁跟青州一样,一道官文就给封了? 巡抚能压得住济宁州的官儿,总有人能压得住你! 黄希宪厉声说道:“立即把运河上的关卡撤了,济宁城也解封了,否则本督上书弹劾你!” “关系万千黎民生死,乃至国家安危,恕下官难以从命!” “阻断运河带来的后果,封城造成的损失,下官一力承担。承担不起,那就以下官的脑袋来担!” 徐从治昂着头,满脸决然。 这人生来就是个刚烈的性子。 他从地方官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多次处置过瘟疫的事情。 况且就在前不久,还协同云真人一起主持青州防疫事宜。 因此他深知,一旦出现瘟疫,在最开始的冒头的时候,就要尽早扑灭。 若是要顾全所谓的‘大局’,瘟疫将会愈演愈烈,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黄希宪以及济宁的官员极力反对封控,大谈什么大局,无非是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罢了。 至于百姓的死活,他们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并且徐从治也知道,主持防疫本就不是什么美差。 干好了,不会有什么功劳,干不好就会被拿来背锅。 虽说如此,可事情总得要有人去做。 总要做出点什么,才对得起云真人的知遇之恩。 上次在青州,瘟疫爆发的时候,自己没做好,累及云真人亲赴青州,劳累近两个月。 这次可不能再把事情搞砸了。 黄希宪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徐从治喝道:“徐从治,你好大的胆子!”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开口的刘兴祚,这时出声了:“徐大人的胆子大不大,本指挥使不知道,却见识了督河大人的官威大的离谱,胆子也是不小,连云真人的钧命都不放在眼里。” “本官督理河务,可不受浙直总督辖制。” “云真人要管济宁瘟疫的事情,本官管不着,可他要封锁运河,本官这个总理河道,却不能不问。” “即使是云逍子当面,本官还是那句话,他敢封河道,本官就敢派兵冲关!” 黄希宪昂然说道。 刘兴祚‘呵’地一声嗤笑。 这个黄希宪,在地方上呆久了,不光是耳聋眼瞎,连心都被银子给蒙住了。 在大明,跟云真人掰手腕子的,要么进了大狱,要么掉了脑袋。 那不是在掰手腕,而是拿手腕去扳大腿啊! 正想到这儿,从堂外传来云逍冷漠的声音:“督河大人何不索性带兵北上,到金銮殿的龙椅上坐一坐?” 第617章 嘴上都是大义,心里全是生意 话音一落,云逍从容走入堂内。 “云真人!” 徐从治和刘兴祚赶忙起身相迎。 黄希宪和济宁的官员神色大变,纷纷站起身来。 虽然从未见过云大真人,对于他的凶名……威名,却是如雷贯耳啊! 有几个宁州府的官员,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抽筋。 “本督对云真人心仪已久,今日终于得见,幸甚?” 黄希宪拱手行礼。 他的神情恭谨,之前的官威荡然无存。 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可以在徐从治这个山东巡抚,甚至是刘兴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面前耍官威。 可眼前这位,内阁首辅都没有摆谱的资格啊! 然而封锁运河,造成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这次哪怕面对的是皇帝,也要硬着头皮挺住。 职责所在……好吧,其实就是为了银子。 刚才嘴上说的霸气,可现在内心却很诚实。 云逍径自在黄希宪刚才坐的首位上坐下。 粗俗无礼,狂妄跋扈……黄希宪面色不改,若无其事地坐到客位上。 知州孟文焕赶忙让人奉茶。 云逍慢悠悠地喝了几口茶,放下茶盏,看向黄希宪,面露讥诮之色,问道:“见到我,有多幸甚?” 黄希宪一滞。 这个年轻的浙直总督,不讲礼数! 刘兴祚忍不住笑了。 在云真人面前,官场上的那一套根本就行不通。 黄希宪定定神,诚恳地说道:“封锁运河,封闭济宁,影响到国家之利益,黎民之福祉,本官心急如焚,因此刚才言语失当,云真人见谅。” “封河封城,的确是会影响到社稷民生,这点不可否认。” “可任由鼠疫肆意传播,不仅是济宁、山东,甚至会随着人流传播到京城、江南。到时候会死多少人?” “人都没了,又何谈社稷,何谈民生?” 云逍虽然保持着克制,神情却极为淡漠。 黄希宪收敛笑容,沉声说道:“运河停止运转,漕运以及各种物资运转都会停滞,全城封控,百姓生计断绝,又如何向朝廷交代,向百姓交代?” “如今海路畅通,漕运以及各种物资可以走海运,运河停运半个月,饿不死人。” “至于封控济宁以及其他州县,百姓每日所需粮油、柴火等,由官府供给。” “如此为何不可?难道为了所谓的利益,就可以枉顾人命?鼠疫肆虐,百姓涂炭,又哪里来的利益? 云逍竭力压制怒火。 这些官员不是不知道,任由鼠疫传播会是什么后果。 也不是不清楚,只有封控运河、济宁,才是切断鼠疫传播的最好办法。 却以种种借口来搪塞。 无非是怕担责,另外就是怕损失了利益。 不是国家、百姓的利益,而是自身以及身后利益集团的利益。 云逍的决定,让济宁的官员们脸色全都变了。 漕粮、物资走海运,不是不可以。 可不走运河,他们上哪儿发财去? 官府供给百姓的生活所需,这得耗费多大的财力、人力? 知州孟文焕说道:“其他州县且不说,光是济宁城内,就有三十余万人,这么多人的生活,官府恐怕……恐怕难以承担,也抽不出那么多的人手。” 云逍漠然说道:“官府承担不了,还有那么多的士绅、富商,人手不够,你这个知州亲自下去。” 孟文焕不由得一个哆嗦。 “地方政务,本官不能插手,可运河的事情,一切责任都在本官肩上。” “封锁运河,本官担不起这个责任,更无法向朝廷和百姓交代。” 黄希宪站起身来,昂然说道。 刘兴祚摇头笑了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为了点银子,至于把身家性命往进填吗? “济宁的官员,担不起封城的责任,河运总督衙门,担不起封锁运河的责任。” “那好,你们不敢担的责任,我来担!你们不敢得罪的人,我来!” 云逍拍击桌案,斩钉截铁地说道。 黄希宪说道:“本官总理河运,职责所在,云真人的政令,恕本官不能从命!!” 云逍叹了一声,“嘴上都是大义,心里全是生意,古往今来的官员,无不如此。” 黄希宪神色变了变,随即沉声凛然道:“云真人所言,本官听不懂。本官为社稷着想,为百姓请命,绝无半分私利在其中!” “说的真好,我差点都信了!” 云逍拍了拍手掌,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神却变得凌厉起来。 “齐商南北贩运的货物,但凡是经过运河,河道总督衙门就要从中抽取一成,否则山东的船只就下不了江南,江南的船也进不了山东。” “封锁运河,你一天会损失多少银子?一万,还是十万?也难怪你如此不留余力!” “却张口社稷,闭口百姓,厚颜无耻之极!” 在场官员除了刘兴祚之外,其余诸人无不神色大变。 黄希宪说道:“云真人身份尊贵,又深受陛下器重,本官敬你几分。然而你若是血口喷人,本官绝不答应,少不了向陛下参你一本!”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看向刘兴祚,“查清楚了?” “幸不辱命!” 刘兴祚拍拍手,朝外面叫道:“把东西送上来,给督河大人醒醒脑!” 一名锦衣卫应声而入,手中捧着厚厚的一沓账册。 “就在黄大人到知州衙署的当口,我让下面的人去了一趟河运总督衙门。” “这些都是近年河运总督衙门,贿赂、盘剥商贾所得,以及分赃的账册,黄大人请过目。” “若是黄大人有异议,还可以找人来当面质证。” 刘兴祚指着账册,阴沉沉地说道。 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可不是白干的。 如今的锦衣卫,以收集情报为主,与后世的军情局类似。 此时重点是辽东,然而运河是国家经济命脉之所在,因此也布置有庞大的情报网。 云逍让他先行一步来到济宁,早就考虑到当地官府和河道总督衙门不配合的问题。 因此让刘兴祚事先做好准备。 河道总督衙门的贪腐,锦衣卫早就掌握,只是牵扯太大,且又与锦衣卫职责不相干,因此没有去动他们。 此时要抓黄希宪的把柄,自然是一抓一个准。 “云逍子,你竟擅自让锦衣卫查探朝廷重臣,这是乱政!本官这就上书朝廷弹劾你!” 黄希宪的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却依然强撑着。 第618章 一言不合摘脑袋 黄希宪如此强硬,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底气。 大运河的河道衙门,跟漕运是一个妈生的,从上到下哪个不贪? 朝廷中的大员们,都是拿银子喂肥了的。 云逍子因为区区鼠疫,封锁运河,断了多少人的财路? ……好吧,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官面上,同样也是冠冕堂皇啊! 上为社稷,下为民生,这理由够充分吧? 至于锦衣卫查出的账册,黄希宪倒是不怎么担心。 毕竟又不是他一个人贪的。 再说了,大明从上至下,哪个不贪? 不贪,当官做什么? 河道总督衙门收取贿赂、过路费,这是基操。 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 就跟碳敬和冰敬一样,早就成了惯例。 再说了。 贪腐的事情,如今可不归锦衣卫管。 况且是云逍子指使锦衣卫,这可就相当犯忌了。 云逍子和刘兴祚,还是不懂什么叫政治啊! 谁会笑到最后,还说不准呢! “黄大人若是弹劾云真人,顺带把下官也带上。” “同时下官也会上书朝廷,弹劾黄大人,贪赃枉法,枉顾万千百姓生死!” 徐从治站起身来,沉声说道。 “不必那么麻烦。” 云逍摆摆手。 贫道的确是不懂官场上的勾心斗角。 可贫道的大侄子,是皇帝啊! 要懂那玩意儿做什么? 云逍朝刘兴祚说道:“既然黄大人想弹劾我,又怎能不成全?送他入京,向陛下当面告御状。” “领命!” 刘兴祚拱手领命。 然后朝外面喝道:“来人,护送黄大人入京!” 两名锦衣卫快步入内,抓住黄希宪的胳膊,强行朝外面架出去。 “云逍子,你竟敢挟持朝廷重臣!” “刘兴祚,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你竟任由云逍子摆布,就不怕杀头?” 黄希宪又惊又怒。 他当然明白,所谓的护送是什么。 堂堂河道总督、二品大员,说抓就抓了。 谁给他的胆子? 太嚣张了! 还有这个刘兴祚。 锦衣卫只对皇帝负责。 锦衣卫指挥使注定是孤臣。 结交大臣,是大忌。 自大明开国以来,凡是跟大臣走得近的锦衣卫指挥使,就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况且刘兴祚又是降臣。 他竟然任由云逍子指使,就不怕被皇帝猜忌? “多谢黄大人提醒!” 刘兴祚‘嘿嘿’一笑,“你这不是就要入京面圣吗?等见到陛下,一并弹劾本指挥使便是!” 随即朝两名锦衣卫喝道:“沿途好生伺候黄大人,若是有什么闪失,拿你们是问!” 两名锦衣卫半架半拖,将黄希宪弄了出去。 济宁州的官员无不心惊胆战。 一言不合,就把河道总督给拿下了。 上次山东巡抚余大成,也是这么把官帽给弄没了。 这云真人,咋就一点不讲规矩呢? 徐从治担心地说道:“下官这就写奏折,向陛下陈奏济宁之事。”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河道总并不属浙直总督辖制。 论品秩、职权,河道总督仅比浙直总督低半格。 云逍直接拿下黄希宪,必定会引起震动,在朝廷中引来非议。 若是被皇帝猜忌,以此为借口,杀头都是有可能。 “不必多事,陛下那里自有定夺。” 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 大侄子要是连这点事理都分不清,那就该去煤山的歪脖子树下,好好反省反省了。 就在这时,乙邦才快步走了进来。 “太医院的毕太医和几名医官,还有程小姐,想要见孟知州,被挡在衙署外面。” 云逍瞥了孟文焕一眼,说道:“请他们进来。” 不多久,毕荩臣、程雪迎等人走了进来。 “孟大人,城南修建隔离病坊的事情,何时才能启动……” 毕荩臣火急火燎地走进来,抬头就看到云逍,顿时愣在那里。 程雪迎一怔,顿时欢喜起来。 济宁发现鼠疫,他们立即从青州府赶到这里,因此比云逍早到几天。 虽然有徐从治坐镇,各项防控措施却难以落实。 他们急,可地方官却是不急。 于是今天前来知州衙署,催一催知州大人。 没想到云逍亲自来了。 现在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几位太医请坐!” 云逍请毕荩臣等人入座。 毕荩臣将济宁的情况,简单地向云逍说了一遍。 太医院、济宁惠民药局以及各个民间医馆,每天接诊身染鼠疫的患者高达百人。 还有很多病亡者,或是隐匿不报的,数量无法统计。 治疗鼠疫的药材,甚至是大蒜,价钱暴涨数倍,甚至是数十倍。 修建隔离病坊等各项措施,也迟迟不见落实。 …… 云逍这些天,在途中就陆续接到刘兴祚的密报,早就掌握这些情况。 听了陆荩臣的诉说,他的心情越发沉重,心中的杀意无法遏制地升腾起来。 “你就是济宁州的知州?” 云逍看向孟文焕,神色变得冷漠起来。 孟文焕一个哆嗦,忙道:“下官就是孟文焕,云真人的政令,下官必定会……” “不必了!” 云逍不客气地打断孟文焕的话,“自己摘了官帽,然后去大牢里呆着,等候朝廷处置……我的建议是,斩立决!” 屋内瞬时一片寂静。 一言不合就要杀一名知州。 这也太狠了! 孟文焕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下官,下官不明白!” 云逍冷冷地说道:“不明白?那我就给你个明白!” “其罪一,隐瞒不报,致使鼠疫在济宁蔓延。” “早在一个月前,谢家的商号中,就有数人死于鼠疫,知州衙署也早就知情。” “后来城中不断出现鼠疫病例,死者高达数百人,你依然压住,不向巡抚衙门禀报。” 孟文焕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一直到我收到锦衣卫密报,这才知道济宁出现了鼠疫。” “奉我的命令,徐抚台和太医院的医官,到济宁开展防控,你却依然阳奉阴违。” “谢家商号的货物,能够自如出入济宁。权贵、富绅开设的酒楼、青楼、赌场,漠视政令,依然照常开放。” “说你一个敷衍塞责,违抗上命,不为过吧?” 云逍看着孟文焕,面露杀机。 第619章 大疫用重典 “下面的人办事不力,下官也无能为力啊!” 孟文焕满脸委屈,直接甩锅给下面的人。 “事到如今,你还在推诿,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云逍怒极反笑。 “你借防控之名,纵容下面的官吏、差役,肆意勒索、盘剥商户和百姓,按人头收取‘鼠疫税’,济宁城每人三十文,所有钱都被你中饱私囊!” “谢家以灭鼠为名目,在济宁各州县,只要看上谁家的良田,就称是鼠疫源头,然后霸占为己有。百姓状告到衙署,你却反以干扰鼠疫防控为名,将百姓问罪。” “更为甚者,你伙同缙绅,谎称由缙绅带头,为防控鼠疫募捐,事后却将缙绅捐的银钱全部退回,百姓捐的钱物,却被你与缙绅、官吏瓜分!” 云逍越说越怒,猛地一拍桌案。 桌子上的茶盏被震倒,茶水泼的满桌都是。 孟文焕两腿一软,‘咕咚’一声跪在地上。 毕荩臣等太医院的医官们,无不目瞪口呆。 竟然还能这样敛财? 他们的良心,难道都被狗给吃了? 徐从治指着孟文焕,厉声喝道:“丧心病狂,你这等泯灭人性的贪官污吏,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这还不算什么!” 云逍摆摆手,又是一声冷笑。 “你身为知州,却大肆收受商贾贿赂,坐视他们哄抬粮价、药材价格。” “如今济宁城中,一斗米卖到一两五,大蒜竟然卖到三两银子一斤!” 刘兴祚在一旁插话:“那是昨天的价格,今天已经斗米一两八,大蒜五两银子一斤。” 云逍盯着孟文焕,森然说道:“你做的这些事,砍了你的脑袋,不冤吧?” “这些都是云真人一面之词……” 孟文焕只能竭尽全力抢救自己。 刘兴祚冷笑道:“人在做,天在看。连陛下都知道云真人能洞晓世间万事,你做的一切,云真人了如指掌,锦衣卫也有确凿证据。你还敢狡辩?” 孟文焕词穷。 “本打算让你活到秋后,等三法司定罪之后,再将你明正典刑。” “可你却依然冥顽不灵,不知悔改,那也只能让你少活几天了!” 云逍挥挥手,“拖出去斩首,首级就挂在衙署大门上,让济宁州的官员们引以为戒!” 云逍冷声说道:“来人!” 一群锦衣卫应声而入。 当场有三名官员吓昏死过去。 “云真人,这……” 徐从治神色一变。 他当然不是为孟文焕求情。 如今城中鼠疫爆发,杀了知州,势必会影响到鼠疫防控。 况且擅杀地方大员,也有碍云真人的风评。 “慈不掌兵!” “鼠疫之祸,胜于水火,容不得半点马虎!” “我这个浙直总督,有临机决断之权,国公杀得,小小的知州,更是杀得!” 云逍断然说道。 徐从治苦笑。 放眼整个大明,也只有云真人敢这么做了。 然而此时的鼠疫如火如荼,也只能用重典。 毕荩臣暗自朝云逍竖起了大拇指。 这种不顾百姓死活,死捞钱的官儿,该杀! 云真人这不叫滥杀,而是担当! 程雪迎笑吟吟地看着云逍。 这个小道士,还是初见时的那个味儿,没变! “云真人饶命!” “杀了下官,济宁就没人主持防疫了,饶下官一命,下官定会竭尽全力……” 孟文焕依然试图抢救自己。 “没了张屠夫,难道还会吃连毛猪不成?” 云逍如同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锦衣卫将孟文焕拖了出去。 云逍接着命锦衣卫,去抄了孟文焕的家,所有家产全部充公,用于鼠疫防控。 济宁州的官员们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颤抖不止,体似筛糠。 孟文焕贪,他们也贪啊! 只不过孟文焕拿的是大头,他们拿的是小头罢了。 云逍冷冷地看着官员们。 刘兴祚朝徐从治使了个眼色。 徐从治混迹官场半生,自然不是寻常人物。 他当即心领神会,向云逍恳求道:“首恶已诛,还请云真人法外施恩,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众官连忙磕头求饶。 “罢了!” “既然徐抚台为你们求情,那就先留着你们的脑袋,以观后效。” 云逍摆摆手。 云逍的声音落入众官的耳中,个个如闻天籁,纷纷磕头称谢。 “也别高兴的太早!” “这次打着防疫的幌子,跟着孟文焕吞了多少银子,全都给我吐出来,到徐抚台那里报备。若是心存侥幸,隐瞒不报……呵呵!” 云逍一声冷笑,让官员们一阵不寒而栗。 “记住,再跟以前那般阳奉阴违,随时拿走你们的脑袋!” 云逍问道:“济宁州的同知是谁?” 那同知哆嗦着抬起头:“下官正是。” “由你暂领知州一职,全力配合徐抚台,按照太医院的医官安排,落实各项防控措施。” “下官,下官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同知激动的舌头都差点打结了。 云逍向徐从治说道:“济宁的事情,全都交给抚台了,钱、人、物的调度,任由你来安排。” 徐从治朗声说道:“下官义不容辞!” “鼠疫防控的事情,请毕太医拿主意,地方官员尽力配合,人手不够,就从济宁州的官吏以及济宁卫的军卒中抽调。” 毕荩臣满口答应下来。 云逍叹了一声。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人手,而是药材不足。 中药见效慢。 大蒜素毕竟只是从大蒜中简单的粗放提炼。 对于肺鼠疫和黑死病,并非是百分百有效。 如果吴有性能及时把链霉素弄出来,那就简单的多了。 当然了,这也只是想想。 能不能搞出来,主要看运气。 “把在济宁的锦衣卫全都撒出去,监督防控措施落实,以及各种不法之事。” “持我的手令,去济宁卫调集兵马,防止有人趁机挑起民乱。” 云逍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防止有人铤而走险。 封城之后,正是人心惶惶,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挑动,很容易就出现大乱,不得不防。 刘兴祚道:“末将定会办妥当。” 毕荩臣由衷赞道:“有云真人坐镇济宁,鼠疫很快就如同青州府一样,迅速被遏制!” 徐从治跟着说道:“先是青州,如今又是济宁,齐鲁百姓定会永世铭记云真人的恩德。” “如果济宁跟青州一样,那就好了!” 云逍叹了一声,眼眸中浮现一丝忧色。 第620章 家侄吏部侍郎?家侄崇祯! 济宁的情况,可比青州要复杂多了。 首先济宁跟青州的地理位置不同。 济宁是贯通南北的交通枢纽,人员流动性极大,因此封控的难度倍增。 加上前期济宁官府的失职,到现在连具体的情况都没摸清楚,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局面。 至于百姓们会对自己感恩戴德……百姓们不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就已经是不错了。 古往今来,在九州大地上,从来都不缺放下饭碗骂娘的人。 况且舆论被士绅把控着。 平头百姓识字的不多,报纸也无法做到家喻户晓。 不管这次济宁的鼠疫结果如何,以士绅们之前的所作所为,云逍都要剐下他们一层皮来。 他们又能说什么好话? 不过云逍却并未在意这些。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只求问心无愧就行了,哪管是个什么名声? 那同知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说道:“下官先行告退,召集胥吏,布置防控事宜。” 云逍挥挥手,“去吧,事情办漂亮了,自然会有功劳,办砸了,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同知和济宁州的官员如蒙大赦,匆匆离开。 毕荩臣说道:“有了孟文焕这个前车之鉴,济宁州的官员应当再也不敢阳奉阴违了。” “他们不敢,却有人敢!” 云逍摇头说道,接着露出讥诮之色,“强龙,也难敌地头蛇啊!” 刘兴祚眼眸中寒光一闪,“地方缙绅还敢对抗官府不成?” “别的地方或许不敢,在济宁州,却是极有可能。”徐从治苦笑着说道。 济宁谢家,通过科举、营商,结成一个庞大的关系网,遍及济宁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 在济宁,谢家就如同是土皇帝,影响力甚至超过官府。 孟文焕之所以与以谢家为首的缙绅同流合污,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不得不这么做。 得罪了谢家,官员寸步难行。 要是得罪狠了,挑动百姓随便搞出点事情来,上面再借题发挥,就会直接丢了乌纱帽。 只是这次防控鼠疫,又无论如何撇不开谢家。 云逍想到入城时碰到的事情,眉头轻蹙。 对于谢家这样的土皇帝,自然是不能一杀了之。 杀人还不简单? 可因此导致鼠疫无法遏制,最终倒霉的还不是老百姓? 几人正说话间,护卫进来禀报:“谢家的族长谢翰采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云逍忍不住笑了,“请他进来吧!” 毕荩臣等人还有一大摊子事情,于是起身告辞。 云逍叮嘱程雪迎:“保护好自己!” 程雪迎点点头,心中甜滋滋。 毕荩臣笑道:“程小姐跟咱们几个老头子在一起,还有护卫保护着,云真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其他人一阵笑。 云逍说道:“做好防护,戴好口罩。毕太医多戴几层!” “云真人这是要堵住老夫的嘴巴?老夫以后保证不再多嘴便是!” 毕荩臣笑着走了出去。 程雪迎等人也跟着离开。 不多久,一名六十多岁、气质儒雅的老者,被带了进来。 “草民谢翰采,拜见云真人!” 谢翰采将双手举过头顶,向云逍深深一揖。 云逍淡淡地说道:“不必多礼,坐吧。” 谢翰采又拱手向徐从治和刘兴祚行礼,这才落座,姿态倒是放的极低。 云逍问道:“如今城中爆发鼠疫,谢老族长不在家中,到衙署有何贵干?” “家侄谢升,在吏部供职,与云真人同朝为官。云真人驾临济宁,草民怎敢不前来拜会?” 谢翰采看似在套近乎,实则亮明了自己的后台。 吏部左侍郎的分量可不轻,绝对属于大明最有权力的那一小撮人。 不买谢家的面子,总得要给吏部侍郎几分薄面吧? “贫道只是一个方外的道士,并非朝中官员,谈不上什么同朝为官。贫道与谢升,也不怎么熟!” 云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家侄谢升? 家侄还是崇祯呢! 贫道什么时候拿出来嘚瑟过? 弄死的国公都有两个,区区一个吏部侍郎算什么? 况且这个谢升,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历史上,谢升官运亨通,到崇祯末年曾官至首辅。 大明亡国后,他逃回山东老家,先是跟李自成眉来眼去,最后又投靠了建奴。 并且在他的鼓动下,山东士绅几乎是集体投靠建奴。 建奴因此得以在山东迅速站稳脚跟,并且从山东招募大量兵马,以谢升为首的士绅功不可没。 谢翰采不愧是世家豪族的当家人,城府极深,被云逍如此奚落,却依然不动声色。 他将话题转移开来:“济宁乃谢氏的根基所在,如今鼠疫肆虐,谢氏也无法独善其身,因此愿意尽绵薄之力,银子、人,云真人但有所命,谢家定当竭尽全力!” 云逍淡然一笑,“想必不会是免费的午餐吧?” “云真人果然是直爽人,那草民就开门见山了。” 谢翰采拱拱手,“族人谢继善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云真人,还请云真人高抬贵手,草民定会以家法重重责罚。” “另外还有一事,请云真人通融,准许谢氏的人和货物,不受封城政令限制。” 云逍漠然说道:“不准!” 谢翰采道:“云真人且听草民详说……” “谢继善不是因为冲撞到贫道才被抓起来,而是违抗政令,自有律法处置。谢氏的家法,难道还能大过朝廷法度?” “任何人、货物,都不得进出,谢氏却想例外,难道你以为,谢氏能凌驾于法度之上?” “你把政令当成是擦屁股纸了?谢家人的命是命,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云逍接连质问,谢翰采一时语滞,不知怎么作答。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问道:“我谢家从来不曾得罪过云真人,云真人为何如此针对谢家?” “针对谢家?” “你未免太高看谢家了!” 云逍哑然失笑。 刘兴祚和徐从治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来谢家也是在地方作福作为惯了,根本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第621章 不见棺材,岂会轻易掉泪? “不管是你谢家,还是张家、李家,也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贫道都是一视同仁。” “至于得罪……你们谢家,的确不曾得罪过贫道,可你们的所作所为,却是得罪了济宁数十万百姓!” 云逍的神情越发冷漠,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 谢翰采终于有些按捺不住火气,沉声说道:“我谢家在济宁,向来奉公守法,不曾做过鱼肉乡里的事情,何时得罪了所有百姓?” “好一个奉公守法,好一个不曾鱼肉乡里!” 云逍满脸嘲弄之色。 在谢家人的眼里,只要不举旗造反,就算是奉公守法了。 不过在大明,乡绅把持地方,漠视朝廷法度,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一个月前,谢升之子谢韬,无视政令,带着十几车货物从青州返回济宁。” “回到谢家之后,谢韬就开始发病,经过及时抢治,这才得以保住性命。” “随行还有五人发病,其中有二人保住性命,至今还卧病在床,另有三人不治身亡,尸体被谢家私自运出城去掩埋。” 云逍逼视谢翰采,侃侃而道。 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 况且谢家车队自青州疫区返回,又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锦衣卫只要有心去查,就能查个一清二楚。 谢翰采正要强辩,被云逍打断。 “从时间上看,正是谢韬,将鼠疫自青州带到济宁,他就是济宁鼠疫的罪魁祸首。” “谢家隐瞒不报,包庇族人,祸及整个济宁州,危及数十万百姓的安危,损耗无数财力、物力和人力,死者不知几凡。” “谢老族长,你说谢家是不是得罪了整个济宁州的百姓?” 谢翰采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淡淡地说道:“这些都是云真人的猜测罢了,仅凭这些,也不足以说明什么。” “是么?”云逍微眯着眼睛,眸子中有了杀机,“谢韬运送的货物来自何方,需要贫道提醒谢老族长吗?通虏,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刘兴祚‘嘿嘿’一笑,满脸杀气。 谢翰采一震,脸色白了几分。 “济宁封城之后,谢家的商号,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并伙同知州孟文焕,骗取百姓钱财,巧取豪夺百姓良田。” “这些事情都是有据可查,济宁州的官员也都可以为证,你还想抵赖?” “谢家还罔顾官府政令,先后十几批次,运送货物,转移族人出城。这些人和货,会不会导致鼠疫向外散播,会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 “更为甚者,谢家担心生意受损,纠集济宁士绅、富商,向官府施压,发现鼠疫后隐瞒不报,封城后又对官府政令阳奉阴违。” “谢老族人,贫道若是抄了谢家,灭了谢家一族,不为过吧?” 谢翰采额头上冒出汗珠,藏在衣袖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只是嘴巴却依然很硬:“济宁谢氏,族人过万!” 刘兴祚冷笑道:“前不久,云真人在东江镇,以近万建奴鞑子的头颅,垒砌成一座京观。鞑子的脑袋能做京观,大明不法之徒的脑袋,一样也做得!” 谢翰采的脸色变得苍白。 此时才意识到,眼前这位,不仅是谪仙,还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啊! “云真人想如何?” 谢翰采沉默半晌,最后咬着牙开口。 “全力配合官府,灭除鼠疫,这才是谢家唯一的出路。” 云逍没有给出任何保证。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下来不知道还将死多少人。 他没有资格替那些死人,保证谢家无事。 事后即使不将谢家灭族,也不可能继续当济宁的土皇帝。 “草民明白了,回去后定会召集族人,传达云真人钧命。” 谢翰采站起身,朝云逍拱了拱手,然后大步而去。 徐从治叹道:“希望谢家不要一条道走到黑,到时候害人害己。” “但愿如此吧!” 云逍摇了摇头。 之所以没有立即对谢家下手,也是希望利用谢家的力量,迫使他们配合官府,消灭济宁城中的鼠疫。 然而按照网文套路,反派通常是会在作死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的。 一个庞大的家族,牵扯的利益太大。 不见到棺材,又岂会轻易掉泪? …… 济宁,凭借京杭大运河的便利,成为全国最重要的商业城市之一。 若是在太平时节,运河沿岸楼阁栉比,市肆充盈、游人如织,一派繁华景象。 河中官船、商船首尾相接,往来不绝。 然而由于鼠疫的缘故,济宁城被封控,运河也被封锁,再也不见平日的繁华。 大街上巡逻的兵卒,戴着口罩,手持军械。 不时有差役敲着锣,大声吆喝防范鼠疫注意事项。 如此种种,给整个城市平添了几分肃杀气氛。 城南有一座占地近千亩大型庄院,房舍华丽壮观,门庭深邃,有若宫阙。 正是济宁谢府。 此时已经到了深夜,谢府中依然灯火通明,不时传来笙歌。 谢府二进院子的堂屋中,谢家各房的当家人齐聚于此。 “云逍子凭什么不让谢家的人和货物出城?” “强龙都不压地头蛇,云逍子这是诚心跟咱们谢家过不去!” “济宁城,是咱们谢家的济宁,由不得一个外人来肆意妄为!” …… “够了!” 谢翰采敲了敲桌子,乱糟糟的场面这才安静了下来。 “云逍子深受陛下宠信,又是浙直总督,手段狠着呢,连河道总督都被绑了送进京城,知州被砍了脑袋。” “谢家的把柄落在他的手里,他若是真的对谢家下手,谢家上下难逃灭顶之灾。” “人家手里有兵,有刀子,咱们谢家拿什么跟他硬碰硬?” 各房的当家人全都被镇住了。 半晌,一人问道:“那总不能伸长了脖子,等着云逍子去砍吧?” “云逍子倒也没打算对谢家赶尽杀绝,否则不会等到现在。” “他的意思很明确,只要谢家这次配合官府,平息了鼠疫,也就不再深究。” 谢翰采实话实说。 他也不想挑起族人的愤怒。 跟云逍子硬刚,跟谋反无异,谢家没那个资本。 第622章 拿藩王来压云逍子? “云逍子会如此通情达理?” “兄长曾亲口对我说过,云逍子此人权倾朝野,能一言定首辅,也能凭着一句话,罢免朝堂重臣。” “此人不仅权盖当年的九千岁魏忠贤,同样也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且心狠手辣。” “他尤其憎恶士绅,维护小民。这次怎么会如此宽宏大量,对我谢家网开一面?” 坐在谢翰采下首的一名中年人,十分困惑地说道。 这人是二房当家人谢成,也是谢升的兄长。 “伊晋(谢升字伊晋)不愧是吏部侍郎,所言分毫不差,云逍子品性正是如此。” 谢翰采露出苦笑,“云逍子不会深究,然而并非是既往不咎,事后谢家肯定少不了要出点血,他还要追究谢韬的罪责。” 谢成当即就炸毛了:“谢韬乃二弟的独子,谁敢动他一根汗毛!” “谢韬肯定是不能交出去的,此路不通。” 谢翰采无奈地叹了一声。 若是别的族人,倒也好说。 为了家族利益,哪怕是长房的子孙,都不是不能牺牲掉。 可谢韬却是不同啊! 谢家要靠谢升在朝中撑着,又怎么可能将他的儿子交出去? 况且云逍子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谁知道等鼠疫平息过后,他会不会翻脸? 一个谢韬,未必能满足他的胃口啊! “硬碰硬不成,服软也是不成。” “云逍子,这是根本不给咱们谢家活路!” 谢翰采用力拍了拍太师椅扶手,叹了一声。 随即他的神色,变得凌厉起来,沉声说道:“既然不给谢家活路,那咱们谢家,只有为自己争一条路!” 一名谢家族人担心地说道:“云逍子权势熏天,咱们谢家,怕是斗不过他啊!” 谢翰采捋着胡须,自信地一笑,“咱们又不是真刀真枪地跟云逍子斗,也不是想要斗倒他,只需让他知难而退就是!” …… 官府各项防控措施,变得空前严厉起来。 全城封控、消杀,并逐家逐户发放鼠药,在全城开展灭鼠。 百姓被严格封控在居住区域,每户每天只能有一人出户采买生活必需品,并要求全程佩戴口罩。 除了出售粮油蔬菜等生活物资的商铺,商铺、酒楼等场所全部关门歇业。 城中学舍,以及各个衙门空置的房屋,全部用来安置病患。 并建起上百间,专门用于隔离、治疗病患的木板房。 严厉打击哄抬物价行为。 十几家囤积居奇的粮商、药材商人,被官府查抄。 几家囤积大蒜的商贾,也被抄了个干干净净。 并组织大批劳力,夜以继日地制造大蒜素。 从山东各地的惠民药局、医馆,抽调医者前来济宁支援。 大批物资源源不断地从江南、湖广运抵济宁。 整个济宁,乃至山东,如同一架庞大的机器,轰隆运转起来。 济宁知州衙署。 暂领济宁知州的原同知龚长卫,滔滔不绝地汇报情况。 “经最新统计,全城身染鼠疫者,高达5829人,重症占三成,病亡者864人。病患以及死亡人数,其中不包括百姓刻意隐瞒、藏匿人数。” “百姓对于官府的封控措施极为不满,加之不断有人死亡,也在百姓当中造成巨大恐慌,因此对官府的措施极不配合,甚至抗拒官府。” “绝大多数百姓,家中即使有人染病,为了防止被带走隔离,宁愿死在家中,也不送治就医。甚至有家人病亡后,将尸体藏匿家中,或是丢弃街上。” …… 巡抚徐从治扼腕叹道:“百姓愚昧,如之奈何?” 云逍淡淡地说道:“怪不得百姓,都是官府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民众当中失去了公信力,如今关系到自身生死,百姓又怎么敢轻信?” 徐从治道:“如今不得不依仗士绅的力量,可谢家那边却迟迟不见回应,显然是想一条道走到黑了。” “不碰个鼻青脸肿,谢家又怎么会轻易低头?” 云逍不以为意地一笑。 早就预料到,谢家不会那么轻易配合。 等他们碰到鼻青脸肿的时候再低头,以后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是出点血、交出罪魁祸首那么简单了。 云逍接着向刘兴祚问道:“谢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谢家约束族人不得外出,名下的商号也全都关门歇业,倒也不曾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刘兴祚摇摇头,接着又想起一件事来:“鲁王次妃冯氏今日过寿,谢家邀约济宁士绅前去道贺。他们公然违背禁令,传扬出去定会加剧百姓不满。是否该管一管?” “鲁王?” 云逍一怔,随即‘呵’了一声,“谢家这不是出招了吗?” 刘兴祚和徐从治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鲁王是朱元璋第十子朱檀这一脉,现在是第八代鲁王朱寿鋐。 鲁王的封地在兖州,济宁此时归属兖州府管辖,是兖州府下的一个州(后世兖州归济宁管辖)。 朱寿鋐常住济宁别苑,极少在兖州的鲁王府居住。 谢家此时邀约士绅为鲁王次妃过寿,显然是在挑衅。 不管,云逍威信扫地。 出面管的话,牵扯到藩王。 要是因此引起鲁王不悦,向皇帝那里告御状,吃不了兜着走。 徐从治叹道:“谢家这次出了一记妙招,事情相当棘手啊!” “妙招?棘手?” 刘兴祚忍不住笑了,“抚台大人莫非不知道福王的事情?” 徐从治奇道:“倒是听说过福王被降爵为镇国将军的事情,却不知是何故。” 刘兴祚看了云逍一眼,笑笑不语。 徐从治顿时骇然变色。 福王被降爵,竟然是因为云真人?! 云逍摇摇头,神情间颇为……遗憾。 本打算亲自去一趟河南。 可后来因为得到侄儿云昊的消息,所以未能成行。 不过朱常洵的日子也不好过。 被降爵为镇国将军之后,先是被抄没一般家产。 郑太妃本来就没几天好活,听了儿子受苦之后,病情加重……云逍专门为她续命也不好使。 在临死前,她以无比恶毒的言语诅咒云逍。 结果传到崇祯那里,一怒之下,把朱常洵另一半家产也给抄了。 奢靡享乐惯了的朱常洵,如今成了一文不名的镇国将军,后半辈子的日子,那肯定是无比的……润。 “正好拿鲁王和士绅来立威,重树官府在济宁百姓中的威信。” “锦衣卫去一趟鲁王别苑,多少给鲁王留点面子,至于其他士绅……他们不是不怕鼠疫吗?找一个老鼠多的大牢,让他们陪老鼠,等鼠疫结束后再放出来。” 云逍拍拍手,笑着说道。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真好! 第623章 鲁王震怒,想想福王的下场 大明的官宦、富绅喜欢建园林。 济宁是运河之都,因此不乏名园。 城北有一园林,名为鲁园,是济宁三大名园之首。 园中殿、阙、厅、房、楼、台、亭、榭共三百余间,红墙绿瓦,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巍峨雄伟。 其规模之大、规格之高,放眼整个大明,都是屈指可数。 此时济宁全城封控,所有酒楼、茶肆、青楼全部关门歇业。 而鲁园中却是灯火辉煌,笙歌燕舞,欢声不断。 能有如此规格的园林,又敢无视官府禁令,园林的主人自然非同一般。 鲁园是鲁王别苑,主人正是当代鲁王朱寿鋐。 一队巡逻的士卒,从鲁园外的高墙经过。 听到里面传出的动静,一名军士忍不住嘟囔道:“全城都封了,晚上都不能外出,为啥这里例外?” “就你屁话多!” 领头的队长一脚踹过来,厉声训斥道:“这是鲁王的园子,王法都管不到的地方,能跟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一个样?” 随即他面忿色:“城里闹鼠疫,把老百姓全都关在家里等死,权贵们却整天花天酒地,怎么就不见染上鼠疫?” 一名军士说道:“知州老爷都被云真人砍了脑袋,肯定不会不管咱老百姓的死活。” 边上一人嗤笑道:“那是姓孟的倒霉,被退出来顶岗。你看那些士绅们,动一个没有?” 正说话间,就见五十多名骑士策马而来。 马背上的骑士清一色的飞鱼服、绣春刀,正是锦衣卫。 士卒们全都噤若寒蝉。 这几天因为违抗禁令,被锦衣卫抓入大牢的可不在少数。 那队锦衣卫径自朝鲁园的大门而去。 巡逻的士卒都是惊诧不已。 可这里是鲁王的产业啊! 难道锦衣卫还敢进去抓人不成? 锦衣卫来到鲁园的大门前,叫开大门。 刘兴祚向为首的校尉护卫拱手道:“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奉命入鲁园公干,请禀报鲁王殿下!” “鲁王殿下正在宴请宾客,不见外人!” 那校尉瞥了刘兴祚一眼,神情倨傲。 大明藩王府中的校尉护卫,属于藩王的私军。 哪怕是锦衣卫,也不敢到藩王府中造次。 刘兴祚冷声说道:“本指挥使奉浙直总督钧命办差,你能替鲁王殿下做主?” 那校尉神色一变,哪里敢擅自做主,匆匆前去禀报。 不多久,校尉返回来,请刘兴祚等人入园。 来到一座临水而建的奢华宫阙前。 其他锦衣卫在外面候着,刘兴祚独自入内。 鲁王朱寿鋐正在大宴宾客。 在座的二十多人,全都是济宁城中的头面士绅。 谢家来的是二房的谢成,坐在主客的位置上。 谢成并无功名在身,能在鲁王府有如此礼遇,自然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事实上,这次宴会也正是谢家促成的,理由是鲁王次妃冯氏生日,率士绅前来祝贺。 如今全城人心惶惶,朱寿鋐原本是不打算操办的。 可架不住士绅们太热情……好吧,主要是贺礼太重。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宴会。 刘兴祚以参拜藩王之礼,拜见鲁王。 众多士绅纷纷起身,神情恭谨,眼神中却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嘲弄。 谢成在心中连声冷笑。 云逍子果然还是中计了。 竟然真的派锦衣卫来到鲁王府! 你再怎么权势熏天,身份再怎么高,还能盖过一位亲王? 等鲁王被激怒,一道奏章送到皇帝那儿,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姜还是老的辣,族人这一手借刀杀人,实在是妙不可言! “锦衣卫这是奉了圣旨,来查抄本王的府邸?” 鲁王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此时威严的脸上尽是不悦之色,语气咄咄逼人。 他会有这样的表现,实属正常。 自成祖之后,大明的藩王只要不作死去造反,皇帝都会给予优厚待遇。 在地方上,还没有一个官员,去捋藩王的虎须。 此时云逍子竟然派锦衣卫,来到鲁王的别苑,朱寿鋐自然是万分恼火。 “末将奉逍遥侯、大真人、浙直总督云逍子之命,查办违禁之事。” “鲁园中人员汇聚,有违禁令,末将职责在身,不得不前来过问!” 刘兴祚不卑不亢地说道。 锦衣卫只对皇帝负责,况且这是云真人的命令,他自然是不虚。 鲁王冷笑道:“查鼠疫的事情,查到本王的府上,云逍子要不要把本王抓起来?” “云真人说,鼠疫不分身份贵贱。谁敢保证在场的这些人当中,没有身染鼠疫的?” 刘兴祚指着众多士绅,从容不迫。 顿了顿,接着又道:“鲁王殿下千金之躯,若是被传染,鼠疫云真人无法跟陛下交代。此次差末将前来,也是为了维护鲁王的周全。” 鲁王挥挥手,“本王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一个道士来指手画脚。出去!” “末将办完差事,自会离去!” 刘兴祚躬身说道,“恕末将斗胆,依照防疫禁令,私自聚会者,拘禁一月,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带走!” 众多宾客顿时一片哗然。 “是不是连本王也一块抓了?” 鲁王勃然大怒,朝外面喝道:“来人,将他们全部赶出去!” 大批王府护卫涌入水榭。 外面的锦衣卫也被护卫围住,全都刀兵出鞘,气氛瞬时变得紧张起来。 谢成等士绅无不快意无比。 不可一世的锦衣卫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那云逍子号称是谪仙,这次却干出这样的蠢事。 这下子有热闹可瞧了! “鲁王息怒!”刘兴祚神色自若,淡淡地说道:“若是王爷压不住火气,那就想想昔日的福王,如今是怎么个处境。” 鲁王身体一僵。 随即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往上直窜。 朱常洵的事情,外人不知道内情,宗室、藩王府哪个不知道? 自己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带走,赶紧带走!” 鲁王拂袖而起,如同赶苍蝇一样挥挥衣袖。 士绅们无不目瞪口呆。 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堂堂亲王,就这样怂了? 对方只是一个道士……好吧,有权势的道士。 你怕个什么? 咱们都是送了大礼的,怎么能就这么给卖了? 咳咳咳! 一名士绅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第624章 好大一口黑锅 看到众人异样的目光,那士绅顿时有些着慌,停止咳嗽,摆手说道:“不妨事,只是偶感风寒,偶感风寒而已……咳咳……” 话还没有说完,自口中吐出血沫,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看到没有,这人就是染上了鼠疫,没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被他传染了。” 刘兴祚从怀中取出口罩戴上,指着那人冷冷地说道。 轰! 众多士绅就像是受到惊吓的鸭子一样,惊恐万状地往后退却。 朱寿鋐吓得两腿发软,脸色惨白,大声叫道:“弄出去,赶紧弄出去!” 王府护卫们正要上前去抬那士绅。 刘兴祚喝道:“不想染上鼠疫的,全都给我退后!” 护卫们吓得都不敢动弹。 刘兴祚让所有人全都迅速离开,将那染病的士绅一个人留在那里。 然后让手下去外面找人来处置。 士绅们全都吓得三魂少了二魂,七魄只有一魄,却被锦衣卫持刀看着,全都不敢妄动。 鲁王也吓得半死。 他久居王府中,也知道鼠疫是个什么东西。 却从来不曾想过,鼠疫竟然会恐怖到这等地步。 可刚才还跟自己一起谈笑风生、饮酒作乐,转眼间就倒下了。 吓死本王了! 云逍子果然不是来找茬的。 而是来救命的啊! 这时又有一名士绅咳嗽了一声。 众士绅再次骇然,吓得慌忙躲避。 那士绅慌忙说道:“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嗓子痒而已……” 刘兴祚挥挥手,“统统带走隔离!” 众多锦衣卫一拥而上。 谢成大声叫嚷道:“我们并未染病,锦衣卫怎能随意抓人?” 其他士绅也纷纷跟着抗议。 刘兴祚问道:“你就是谢家的谢成?” 谢成昂首说道:“我就是谢成,家兄吏部侍郎谢升。” 刘兴祚‘嘿嘿’一笑,随即朝朱寿鋐说道:“鲁王殿下,谢家此次以祝寿为名,率士绅前来鲁园,实则……末将为殿下的安危,深为担忧啊!” 论玩阴谋诡计,刘爱塔是专业的。 小小的谢家,居然想跟云真人斗法。 先给你弄口大黑锅,看你能不能扛得住! “好一个谢家,竟然想谋害本王?”朱寿鋐顿时恍然大悟,“来人,全都拿了,给本王严刑拷问!” 谢成和士绅们全都吓懵了。 好心来祝寿,这又是鼠疫,又是谋害鲁王。 今天出门难道是忘了看黄历? 刘兴祚赶忙劝阻:“这些人当中肯定有人染上鼠疫,关在这里恐怕会传给王府的人,还是关押到衙署的大牢里稳妥。” 朱寿鋐连连称是。 “诸位,请吧!” 刘兴祚朝着士绅们一声冷笑。 谢成等人一片哀嚎。 如今鼠疫肆虐,牢狱里更是老鼠泛滥。 这要是进了大狱,哪有活命的可能? 锦衣卫们押着士绅,朝外面走去。 刘兴祚正要走的时候,朱寿鋐哭丧着脸说道:“刘指挥使,本王,本王该怎么办?” “请鲁王殿下就呆在园子里,这些天哪儿都不要去,也不要见任何外人。若是身体有恙,云真人自会派人前来为你诊治。” 刘兴祚安慰了几句,然后离开了鲁园。 至于那染上鼠疫的士绅,自会有人来处置,刘兴祚更不会去管他的死活。 …… “谋害鲁王殿下?!” 谢翰采收到消息,瞬时就像是被铁锤击中了脑袋。 好大的一口黑锅,谢家扛不住啊! 云逍子若是以这个为借口,抄了谢家都没处讲理去! 黑! 锦衣卫,不,云逍子实在是太黑了! 谢翰采不光是感到脑袋疼,脚也疼的厉害……自己搬石头砸的。 本打算利用鲁王来压云逍子。 反过来却被云逍子利用,给谢家弄了一口‘谋害鲁王’的大黑锅。 好好的一条妙计,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也罢!” “事已至此,谢家也只有低头了。” 谢翰采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如何化解这次危机。 既然反抗不了,那也只有乖乖躺着顺从了。 也许云逍子舒坦……满意了,就此放过谢家。 为了保住谢家,认个怂,服个软,再出点血,不丢人! 这时一名老仆匆匆走入书房,双手将一封书信放在桌案上:“从京里来的急信!” 谢翰采神色一凛,赶忙拿起书信。 信是京里的谢升写的。 济宁虽然封城,然而谢家是济宁的土皇帝,人出不去,书信往来却还是办得到。 看完书信。 谢翰采将书信放到油灯上烧毁。 可由于手颤抖的厉害,点了好几次才点燃。 一直等书信被烧成灰烬,谢翰采重重地一声长叹。 本以为鲁王的事情,是谢家的危机。 没想到真正关系到谢家生死存亡的大危机,早就降临了。 谢升在信中说到,云逍子此人对建奴恨之入骨,手段之狠辣残暴,令人发指……东江镇的人头塔为证。 云逍子对于通虏的汉奸,更是恨之入骨。 谢升在信中一再叮嘱,谢家同辽东的生意往来,绝对不能被云逍子抓住丝毫把柄。 否则等待谢家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谢家再怎么厉害,还能比得过当年的晋商? 谢翰采彻底陷入绝望之中。 通虏的把柄,已经被云逍子抓在手里了啊! 现在即使去跪着舔云逍子的鞋子,谢家也逃不过此劫。 谢翰采坐在那里,陷入沉思中。 这一坐,一直到第二天清晨。 谢翰采叫人前来,召集昨天被抓的士绅家人议事。 ‘谋害鲁王’这口黑锅,不仅是谢家,其他士绅也都得一起扛。 经过商议,十几家一共凑出二十万两银子、万亩良田,用以平息鲁王的怒火。 然后谢翰采带着几名头面士绅,前往衙署求见云逍。 这一次谢翰采的姿态放得很低。 表示谢家以及士绅们,愿意竭尽全力配合官府。 要人出人,要钱给钱,要物资出物资。 总之一句话,想方设法遏制鼠疫。 云逍对谢家以及士绅们的深明大义表示赞赏。 不过对于士绅们提出放人的请求,出于士绅自身的安全,云逍没有答应他们。 ……继续在大牢里面跟老鼠为伴吧,家里面要是表现好点,牢房里的老鼠肯定会少点。 阳奉阴违的话,是死是活,只能听天由命了。 送走士绅。 徐从治笑道:“谢家终于肯配合,济宁的鼠疫很快就能平息了。” “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云逍无奈地一叹。 对于这种毫无意义的内耗,他也感到心累。 第625章 宁可万家哭,不使一家亡 鲁园中发生的事情,在官府的刻意传播下,第二天就传遍全城。 原本心有怨愤的百姓,听到这事,心里总算是平衡了一些。 鲁王是亲王,整个山东,身份最为尊贵。 连鲁王的别苑都被锦衣卫给查了。 他自己也被封控在鲁园……有小道消息称,是被云真人禁足了。 亲王都是如此,平头百姓还有什么话可说? 至于那些被抓的士绅,百姓们更是无不拍手称快。 同时也震慑了所有士绅。 还是安分守己,乖乖遵守禁令呆在家里。 虽然家里无聊了些,却不至于要命啊! 且不说有可能染上可怕的鼠疫。 要是被锦衣卫给逮住,往大牢里一塞,同样也是没命啊! 一时间,原本压抑、躁动的济宁城,陡然变得平静了许多。 接下来数日。 以谢家为首的士绅们,捐出大量银钱、物资,并派出大量族人,积极投身到抗疫一线。 百姓们对官府政令的抗拒少了许多,各项防控措施得以落到实处。 …… 谢府。 朗朗读书声,自族中私塾中传出。 大明的士绅深知科举对一个家族的重要性。 因此对于培养下一代读书极为重视。 天大地大,读书最大。 虽然外面实行严格封控,但谢家的家族私塾却一直未停。 私塾外。 族长谢翰采驻足倾听。 听着听着,他的一张老脸上,满是欣慰与慈祥。 许久,谢翰采喟然一叹。 “真的不想铤而走险,去跟云逍子斗啊。” “可为了谢家上万族人,为了子孙后代,也只能弄险了!” 谢翰采真心是不想跟云逍子斗啊! 这才刚刚开始呢,就被扣上了一个‘谋害鲁王’的大黑锅。 足见云逍子的手段是何等厉害。 然而谢升的来信,让谢翰采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 不就是跟建奴做生意,赚点银子花吗,关你云逍子什么事? 以云逍子的秉性,肯定是不会放过谢家。 之所以一直没动手,只不过是想利用谢家的力量,来解决济宁的鼠疫。 等鼠疫一解决,就该是卸磨杀驴了。 两百多年的世家,岂能就此毁于一旦? 当然了,谢家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鼠疫! 利用地主优势,在鼠疫上大做文章,未必就斗不倒云逍子。 云逍子倒了,谢家也就能够得以保全。 主动向云逍子服软,不过是借此来麻痹他。 先把扣在谢家头上的那口大黑锅,给卸掉了再说。 “宁可万家哭,不使我谢氏一家亡。” “云逍子,这都是你逼得!” 谢翰采看向谢府之外,原本慈祥的脸,陡然变得狰狞起来。 …… 济宁知州衙署。 代知州龚长卫再次汇报了近日的情况。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效果十分明显。 济宁城中的局势得到稳控。 其他州县也只是发现零星病例。 由于措施得力,鼠疫很快就被控制,并未造成大规模爆发。 山东其他府县也没有发现新的病例。 这是个好消息,证明鼠疫被控制在济宁城之内。 然而济宁城内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以前官府、百姓捂着盖子,此时盖子被揭开了,所有问题都暴露了出来。 加上鼠疫又到了井喷期。 因此患者人数不减反增,此时已经突破万人。 三十多万人口的济宁城,万人染病。 三十比一的比例,可谓是相当的惊人。 稍有失控,济宁就有可能全城沦丧。 毕荩臣接过话头,忧心忡忡地说道:“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药材远远不够用!” 与会者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虽然从各地紧急调集治疗鼠疫的药材,以及能够提炼大蒜素的大蒜。 可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中药的疗效慢,并且不是一两副药就能解决的。 大蒜素虽然更为有效,可需要的量实在是太大了。 一千斤大蒜,才能提炼出一斤大蒜素。 一万病例,需要多少大蒜? 虽然在云逍的指导下,吴有性和陈实功早在江南,就发明出了注射器具。 可此时却派不上用场。 加上手工粗放式提炼的大蒜素,不可能太纯净。 因此无法进行注射,只能口服。 这就导致效果大打折扣,不得不加大剂量,多次服用。 “不知道吴有性那边,什么时候才能提炼出链霉素……” 云逍在心中叹了一声,端起茶杯默默地喝了起来。 徐从治劝慰道:“云真人不必忧心,事情总是朝好的方向发展。” 他知道,云真人看似风轻云淡,可时刻在忧心鼠疫的事情,接连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 其实是云真人的要求太高。 面对如此猛烈的鼠疫,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若是放在往年,此时鼠疫早就传遍山东各地,京畿也难以幸免。 不知道会死多少人,甚至连京城都危险了。 也多亏是是云真人在济宁坐镇。 如果是其他官员,如果鼠疫无法控制,说不定直接舍弃济宁,放走士绅,任由百姓自生自灭。 在绝大多数官员眼里,三十万百姓,不过是个数字罢了。 如今在云真人的住持下,虽然病例不断增多,死亡人数却极少。 只要再咬牙坚持一段时间,肯定是能挺过去的。 “走,出去看看!” 云逍放下茶盏,举步朝衙署外面走去。 徐从治、刘兴祚等人赶忙跟上。 一行戴上口罩,做好防护,来到大街上。 街面上一片冷清,除了巡逻的军卒、差役,看不到一个行人。 从百姓居住的民宅中,不时传来咳嗽声。 云逍等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一行人转过一条街,来到集市上。 店铺几乎全都关门闭户,也只有出售粮油等生活必需品的商铺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所有人都戴着口罩,间隔两步远,队伍寂静无声,显得井然有序。 龚长卫讨好地说道:“百姓们能够安分守己,这都是云真人的教化之功。” 云逍看到队伍旁手指棍棒、戴着红袖头的差役、兵卒,不由得哑然失笑。 接着云逍发现,随着他们的到来,原本满脸麻木的百姓,纷纷投以充满仇视的目光。 云逍皱了皱眉头,举步走了过去。 等走到跟前,这才看到队伍前面的两侧,有两个人被五花大绑着,脖子上套着四十斤重的木枷。 更为离奇的是,两人都蒙着厚厚的口罩,竟是戴了三四层之多。 此时是七月份,天气酷热,二人受到如此对待,已经是奄奄一息。 云逍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626章 云真人让你们祸害百姓? 刘兴祚朝那帮差役喝道:“谁是领头的,出来答话!” 一名差官站出来,陪着笑说道:“小的孙大长,敢问老爷有什么吩咐?” 云逍等人气度不凡,又有锦衣卫跟着,显然是大人物,差官这点眼力劲自然是有的。 云逍指着那两个被枷号的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孙大长连忙答道:“他们不守云真人定下的规矩,因此将他们枷号示众,以儆效尤。” 云逍眉头皱了皱,“他们触犯了什么禁令?” 孙大长指着二人,愤愤地说道:“一个随地吐口水,另外一个不戴口罩四处乱窜,并且胆敢顶撞官差。” “随地吐痰、不戴口罩,就要枷号示众?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云逍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么热的天,出了人命怎么办?” 孙大长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些规矩都是云真人定下的,两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竟敢连云真人都不放在眼里,死了也是活该!” 这人一口一个‘云真人’,就好像是云真人亲口吩咐他这么做的一般。 云逍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事情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云真人何曾让你们祸害百姓?”徐从治勃然大怒,“还不赶紧把人给放了!” 两名锦衣卫立即上前,给二人取下口罩和沉重的木枷。 二人早就昏迷了过去,被放开后立即瘫倒在地上。 幸好毕荩臣今天跟着一起,他赶忙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施救,又让人去取药。 一番忙碌过后,总算是将二人给抢救了过来。 云逍让人将他们送回家去,并送去药物、粮油,好生安抚家属。 处置完二人,云逍才回过头来盘问那差官。 “是谁让你这么做,教这么说的?”云逍目光凌厉,像是要将孙大长的内心看透。 孙大长连忙叫屈:“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哪有人教?” “带下去,问清楚了。” 云逍不想在这种人身上浪费口舌,挥挥手。 两名锦衣卫上前,将孙大长拖到一边。 锦衣卫的手段当然不会很斯文,孙大长一阵鬼哭狼嚎。 其他差役、兵卒,无不胆战心惊。 毕荩臣心中不忍,“这差官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过火了一点,可也不至于此。” 云逍冷笑道:“仅仅只是过火?我看未必!” 刘兴祚说道:“事情有些蹊跷,稍后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边上排队购买粮油的百姓们,见孙大长被抓,胆子也都壮了起来,纷纷开口诉苦。 “这些个官差,这两天可把咱们给祸害惨了!” “昨天晚上,我家二媳妇也就是炒菜的时候被呛着了,咳嗽了几声,就被官差给抓走了,她根本就没得病啊!” “昨天隔壁老赵家,父母都染病被拉去隔离了,两个孩子饿极了跑出去找吃的,结果被官府的人抓住,一个打断了腿,一个被罚跪,这时候还跪在弄堂里!” “这几位大老爷,你们可得为草民做主啊!” …… “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百姓就是你们的衣食父母,怎能如此对待?” 龚长卫见云逍面色阴沉,当即吓坏了,逮着那些个差役一顿猛训。 徐从治沉声说道:“这是有人恶意往云真人身上泼脏水,借机挑起民意,居心叵测,必须严查!” 龚长卫一个哆嗦,吓得险些尿了裤子,这下子事情闹大了。 这些办差的都是他的手下,要是云真人追究下来,脑袋恐怕是难保了。 云逍向刘兴祚问道:“以前官差都是这么干的?” 刘兴祚不假思索地答道:“闻所未闻!” 这些天锦衣卫一直在盯着全城,若是真有这样的事情,早就报上来了。 “去查,查清楚是个例,还是普遍现象!” “另外安排人,去看看百姓刚才所言是真是假!” 云逍沉声说道,此时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推断。 刘兴祚立即安排下去,让锦衣卫到各处调查。 云逍想了想,朝乙邦才说道:“你去看看那两个孩子!” “遵命!” 乙邦才立即带着两个护卫,按照百姓的指点,去了边上的一条巷子。 两名锦衣卫结束了对孙大长盘问,过来向云逍回话。 正如云逍所料,的确是有人吩咐孙大长,对百姓下手狠一点,最好是弄死几个。 并叮嘱孙大长,一定要告诉百姓,这些都是云真人和官府让这么做的。 指使孙大长之人,正是知州衙门里的典史。 这时乙邦才也返回来,脸色阴沉的吓人。 向云逍回道:“的确如百姓所说,两个孩子,一个被打断了腿,一个跪在墙边上昏死了过去,已经安排兄弟去处置了。” “狼心狗肺的东西!” “食民脂民膏,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给这狗东西戴上八十斤的重枷,蒙上五层口罩!” 云逍指着孙大长一声怒喝。 盛怒之下,什么谪仙的风度,浙直总督的气度,统统都不顾了。 胥吏之害,云逍前生今世都曾见识过。 害一人,等于是毁掉一个家。 况且是打着自己的名义,如此祸害百姓。 这样的狗东西,杀一个就少一个祸害。 锦衣卫立即将孙大长架到墙边跪下,嘴上蒙了五层口罩。 一时找不到八十斤重的重枷,只能将两个四十斤中的戴上。 这么热的天,戴上五层口罩、八十斤重的枷,不到片刻工夫,孙大长就挥汗如雨,昏厥了过去。 百姓们无不拍手叫好,很多人感恩戴德地跪在地上。 云逍让人上前扶起百姓,然后看向那些差役、兵卒。 几个差役和兵卒都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们为官府当差,守护百姓平安,是你们的职责。” “这些日子,你们冒着生死之险,隔离病患、抬尸骸,骄阳之下封控百姓,你们的辛劳,我都知道。” 几人被云逍说到心酸处,顿时眼圈都红了。 “然而,官府的政令,是为了保护百姓,绝不是害民残民!” 云逍的话锋一转,声色俱厉。 第627章 真当云大真人的刀子不杀人? “百姓们不守禁令,耐心劝说不行,可以采取强制措施,又何至于要了他们的性命?” “若是你们的父母兄弟有这样的遭遇,你们又作何感想?” 云逍震怒之下,几个差役和兵卒满脸羞愧,连连磕头认罪。 其中一人哭丧着脸说道:“这位大人,不是咱们昧良心,干出这种不是人干的事情,是孙大长逼我们这么干的,家里人也被人威胁,不按他们说的干,不光是我们,连家里人都性命不保啊!” 其他几人纷纷开口,情况大同小异。 云逍早有预料,因此并不觉得奇怪。 甚至幕后之人是谁,也很容易就能猜出。 还是那句老话,欲让其亡,必令其疯狂。 “我知道,你们都是受人指使,或是收了银子,或是为人所迫。” “这次也就暂不追究你们的罪责,下来若有再犯,前罪并罚,孙大长就是你们的下场!” 云逍挥挥手。 不管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风波,鼠疫防控都不能耽搁,要靠这些底层的吏员、兵丁。 全都杀光了,谁来办事? 这也是云逍深感无奈的地方。 几个差役、兵卒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 接着陆续有打探消息的锦衣卫前来回话。 百姓所说的事情,绝非子虚乌有。 并且也不是孤例,全城各处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甚至比这里更为恶劣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有官差以隔离为名,勒索百姓财物。 城东有一家,因家中有人染病隐瞒不报,举家被扒光衣服示众,一家五口不堪其辱自缢身亡。 类似的事情,现在查到的就有十三起,分布于全城各地。 蹊跷的是,这些事情都是从昨天开始才出现的。 “立即去查办,妥善安置百姓,以后绝不容许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徐从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立即安排龚长卫去处置。 民众的情绪刚刚稳定下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岂有不民意沸腾的道理?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云逍一声冷笑,眸子里一片冰冷。 “竟然不惜残害百姓,来激起民愤,挑起百姓于官府对立,简直是丧心病狂!” 徐从治恨声说道。 他也不是庸才,推测出幕后指使者是谁。 “先是假意配合,然后指使官差过度防控,残害百姓,激起民怨。” “接下来,应该是操控舆论,使民怨沸腾,进而引起民乱。” “谢家,这是要逆天而为啊!” 云逍心中的杀意,难以遏制地涌动起来。 虽然不清楚谢家,为什么如此丧心病狂。 然而可以确定,肯定是谢家在幕后操弄。 也只有谢家,才有这样的能量。 不得不说,谢家的毒计的确是相当棘手,几乎是无解。 “回衙门!” 云逍安排济宁州的官员,立即着手处置各处的案子,约束胥吏、差役。 并让锦衣卫盯紧盯死,杀一批,再抓一批,将这股恶风杀下去,以此来平息民愤。 安排妥当后,云逍带着徐从治等人,匆匆返回衙署。 谢家后续肯定会有更为阴毒的招数,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乱。 此时必须立即拿出相应的对策。 等云逍等人走后,一名兵丁壮着胆子向龚长卫问道:“这位官爷,刚才那位年轻的老爷到底是哪位,好大的煞气!” “他就是活神仙云逍子,专门来济宁救咱们济宁人的!” “云真人是什么身份?跟鲁王一样的金贵!为了咱们济宁人,这些天眼睛都没眨一下,要不是他,济宁现在早就变成一座鬼城了。” “你们却受人鼓弄,在背后用脏手段向他泼脏水,良心都被狗吃了!” 龚长卫指着那些差役和兵卒一通怒斥。 众人顿时一阵骇然,有的百姓跪在地上,朝着云逍去的地方磕头。 那些差役、兵卒都是一阵庆幸,今天能活命,实在是万分侥幸。 …… 云逍来到济宁衙署。 就见大门口围着一大帮锦衣卫、差役,正朝着门边的围墙指指点点。 见云逍等人到来,众人慌忙垂手站到两旁。 云逍走过去,见墙上贴着一张大字报。 “《济宁三十万小民乞活书》?” 云逍看到大字报的标题,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说接下来谢家会以舆论煽动民意,这不就来了? 云逍定睛仔细看下去。 作者自称是济宁城中一出身贫寒的士子。 因目睹城中之乱象,冒死向大真人云逍子上书。 作者在文中质问,为了防控鼠疫,将三十多万百姓关闭城中等死。 此举固然可以阻断鼠疫向外传播,然而却将济宁人置于死地。 其他地方的人命是命,济宁人的命,就不是命? 济宁百姓何辜? 这一手就十分恶毒了,很容易让济宁百姓同仇敌忾。 文中还对官府每天在报纸上工部的死亡人数,提出了质疑。 作者声称,听说在隔离病坊,以及各个用于隔离病患的房舍中,每天死亡人数高达千人。 又听说,城中所有棺材铺每日昼夜不息,加班加点赶制棺材,却供不应求。 更是听闻,城西用于焚烧尸体荒废寺院,尸体堆积成山,沦为野狗的食物。 官府刻意隐瞒,又是何居心? 文中接着对这两天城中发生的事情,予以大肆抨击。 并罗列了很多惨案。 比如,一家五口,因父母被隔离,三个孩子活活被饿死。 又比如,救治患者的医者,给有钱人用好药,给贫苦百姓少用药甚至不用药。 更为甚者,直接将尚未死去的病患,送往焚烧场活活烧死。 一桩桩,一件件,读之令人愤慨万分。 试问云真人,这是爱民,还是残民? …… “满纸荒唐,妖言惑众!” 毕荩臣看了文中内容,勃然大怒。 每天因染鼠疫死亡的病例,最高时期也才是百余例,并且都是拖的时间久了,成了重症。 哪里来的上千人? 至于棺材铺的棺材卖空,更是无稽之谈。 病死的患者,全部拉去焚烧,哪里用得着棺材? 官差过度执法的事情是有的。 然而那也才是从昨天起才发生的事情。 文中所说的事例,更是子虚乌有。 云逍冷笑道:“虽然明知是满纸谎言,可百姓们却会相信不疑,民意很快就会沸腾。” 谢家,这是要自绝于天下啊! 真以为云大真人的刀子,只杀建奴,杀不得谢家人? 第628章 你有毒计,我有刀子 “这是有意挑起民乱,末将这就去查,非要抓到此人,将其活剐了!” 刘兴祚杀气腾腾。 站在云逍身后的乙邦才,也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刀柄。 云真人的清誉,岂容劣绅玷污? “谣言散布之快,胜过瘟疫,此时谣言已经传遍全城,民意已经被挑动。即使把始作俑者抓住,也难以消除谣言。” 徐从治久在地方为官,深知谣言的可怕,对此深感无奈。 毕荩臣恨声说道:“谢家无视百姓生死,挑弄民意与官府对抗,莫不是想要造反?” 云逍笑了笑。 谢家是不是想造反,暂且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却是清楚。 谢家此时正在九族消消乐的路上,一路狂飙……连刹车都不带的那种。 回到衙署当中。 刚刚坐定,就有锦衣卫回来禀报。 衙署门口贴的大字报,果然在全城各处都有发现。 百姓虽然识字率不高,然而口口相传,最终会全城皆知,并且还会被传得面目全非。 如今全城封控,寻常百姓不得擅自外出。 能够将大字报传到全城皆是,除了谢家,无人能够做到。 刘兴祚提议道:“云真人,下令吧,现在也只有将祸首控制,才能稳控局势!” “万万不可!” 徐从治急忙劝阻。 “谢氏族人,光是在城中就有三千之众,城外以及各州县的分支,高达一万。又如何抓得尽?” “况且谢家的关系网遍及济宁上下,一旦抓了谢家,必定会导致全城大乱,鼠疫防控将功亏一篑,后果不堪设想。” “并且如此一来,云真人的声誉……” 徐从治满脸无奈。 谢家显然就捏住了官府的软肋,这才敢于铤而走险。 不得不说,两百多年的世族豪门,能量和手段都不敢低估。 刘兴祚道:“谢家接下来必定会继续煽动民乱,那又该如何是好?” 徐从治的脑袋开始裂开了一般的疼。 一边是鼠疫,一边是沸腾的民意,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乱。 这时,龚长卫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云真人,大事不好了!” 徐从治喝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又出了什么事?” “城中很多差役、兵丁,以及从谢家以及各士绅抽调的人,声称不愿助纣为虐,全都撂挑子不干了。” “出售粮油等生活必需品的商铺,都以各种理由关门了。” 龚长卫满头大汗,语无伦次。 徐从治等人无不神色大变。 整个济宁州衙署,一共才是多少胥吏、差役和兵丁? 而百姓却有三十万之多。 如今全都撂挑子不干了,谁来维持局面,鼠疫防控的事情谁来干? 商铺不开门,百姓的生计都成了问题。 这何止是山雨欲来? 谢家这次是掀起了一场狂风大浪啊! 云逍淡淡地说道:“有什么好慌的?天还塌不了!” 谢家此时来这一手,其实并不意外。 在济宁的影响力,正是谢家最大的底牌。 若是不加以利用,那就不是谢家了。 徐从治正要开口,刘兴祚朝他使了个眼色。 谢家再厉害,还能比建奴更厉害? 奴酋皇太极都玩不过云真人,何况是小小的谢家? 云真人不过是不想坏了鼠疫防控大计,让百姓受苦,因此暂时没有动谢家而已。 云逍思索片刻,敲了敲茶几,沉声说道:“调兵入城!” “为了防止出现变故,立即调集兵马入城。” “济宁卫和河道衙门的兵不可靠,直接从兖州和徐州调兵。” 谢家即使有千条计,我自一招应对。 任何阴谋诡计,在刀子面前,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谢家算定自己不敢在这种时候杀人。 否则济宁城就会大乱,下来无法向朝廷交代。 可谢家却是算错了一点。 为了三十万百姓,区区一个谢家,屠尽了又如何? 至于交代……只需给百姓交代即可,又何需向朝廷交代什么? 徐从治断然说道:“下官是山东巡抚,调兵入城,由下官来做!” “不就是背负个屠戮百姓的恶名吗?” 云逍轻松地一笑,婉拒徐从治的好意。 屠杀百姓的恶名,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扛得住。 顿了顿,云逍慨然说道:“为了济宁三十万百姓,我即使双手沾满谢家族人的鲜血,那又如何?” “云真人……” 徐从治的眼圈泛红。 刘兴祚心头震动,感慨万千。 大明有云真人,何愁天下不能太平? 乙邦才一手紧紧攥住刀柄,恨不能此时就去血洗了谢家。 “来而不往非礼也!” “谢家送我这样一份大礼,怎能没有回礼?” 云逍站起身来。 “等大军入城,锦衣卫立即将罪魁祸首谢韬缉拿归案,拿到证供后明正典刑,首级传遍全城!” “一颗人头若是不够,那就十颗、一百颗,若是还不够,那就以谢家一族的人头,换取济宁三十万百姓的周全!” “告诉谢家,勿谓言之不预!” 徐从治叹了一声。 云真人的安排,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一旦乱起来,全城百姓都要遭殃。 若是百姓冲出封控,将鼠疫散播到别处,导致鼠疫蔓延,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现如今也只有以人头来震慑谢家。 一族亡,总比满城哭要好。 可随后定是骂名滚滚而来,将对云真人极为不利。 但愿谢家能知难而退,尽早悬崖勒马,不要继续在作死的道路上一直走到黑。 …… 兖州距离济宁不足百里,并且交通极为便利。 云逍以浙直总督的名义下达军令后,兖州卫的三万兵马,第二天早上就抵达济宁。 徐州虽然稍远一些,然而有了运河之便,两万兵马也在次日下午抵达。 傍晚时分,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济宁,全城进入军管戒严状态。 原本如同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一般的济宁,瞬时风平浪静。 …… 掌灯时分。 谢府,后宅。 西厢房中,悄然走出一道身影,蹑手蹑脚地来到东厢房。 大户人家的后宅,长辈通常住在东厢房,而小辈则是住在西面。 自西厢房出来的这人,正是谢升之子谢韬。 他本是二房的子弟,由于大病初愈,谢翰采又担心他出事,因此一直将其留在府上。 谢韬轻轻地敲了几下窗户。 窗户打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露出半个脑袋,满脸嗔怒地说道:“天刚黑,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谢韬笑嘻嘻地说道:“干什么?自然是干……七姨奶啊!” “你就不怕老爷在?” “老家伙这几天都在书房睡,精力又是不济,自然是由我这个当小辈的来替他尽孝心了!” “我怎么就招惹到你这个冤家……在这屋里我心里不踏实,去西厢房。” 谢韬回到西厢房。 不多久七姨奶就匆匆而至。 如干柴与烈火相遇,一点即燃。 正当谢二公子奋力倾囊相授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谢韬大怒,就欲发作。 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房门竟被撞开。 第629章 天大喜讯 谢韬一个哆嗦,当下金枪变死蛇。 “滚出去!” 谢韬扭头看到一名谢家的管家带着一帮人闯进来,顿时勃然大怒。 父亲是朝廷重臣,睡了七姨奶又咋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居然还来捉奸! 管家身后一人笑道:“谢公子好雅兴,要不,你继续,等你办完了再走?” 谢韬看到这人身上穿着的飞鱼服,先是一愣,老家伙找锦衣卫来抓奸?! 随即反应过来,脑袋里顿时‘轰’的一声。 几名锦衣卫上前,揪起赤条条的谢韬和七姨奶。 “我父亲是吏部侍郎,谁敢抓我?” 谢韬奋力反抗。 “锦衣卫抓人,管你爹侍郎是狗?” 一名锦衣卫狞笑着,用刀鞘在谢韬的光背上狠抽了几下。 吃痛之下,谢韬当即就老实了。 二人被带到后宅的院子里。 “锦衣卫怎能擅自抓人?” “我谢氏一族万余人,绝不会答应,济宁三十万百姓也……” 谢翰采正在向刘兴祚表达愤怒。 看到全身坦诚的谢韬和七姨奶,他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愣了半晌。 谢翰采指着二人,气得浑身发颤:“你们,你们竟干出这等龌龊事!” 刘兴祚醒悟过来,笑道:“谢家的家风如此淳朴,真是让本指挥使大开眼界!” 四周的锦衣卫一阵哄笑。 谢翰采气得险些闭过气去。 自己在外面操劳,侄孙子竟然在后宅为自己操劳。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看来谢老族长有家务要处置,本指挥使就不打扰了。” “不过临走之前,有些话要替云真人带到。” 刘兴祚收敛起笑容,面色阴沉。 “从即日起,谢家各房的府邸住宅,以及名下一应产业,全部被封了,所有人就地封控,任何人不得离开一步。” “谢韬是此次济宁鼠疫的罪魁祸首,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暂且先收了他的首级。” “云真人还说,本打算给谢家留下苗裔。可谢家若是冥顽不灵,继续兴风作浪,那也只能彻底断了谢家的根。” “勿谓言之不预也,好自为之吧,谢老族长!” 刘兴祚说完挥挥手,锦衣卫押着谢韬朝外面走去。 “我父亲是吏部侍郎,谁敢杀我?” “你们等着,等我父亲回来,一个一个收拾你们!” 谢韬一听要自己的脑袋,顿时脑袋里充血,大声狂叫起来。 他能被派出去跟建奴做生意,自然不是愚蠢之辈。 可毕竟年轻,没见过大风大浪。 此时遭遇骤变,下意识地把父亲谢升当成了救命稻草。 “坑爹的崽儿,你爹都自身难保,还指望他来救你?” 一名锦衣卫笑着拿刀鞘,猛击谢韬的嘴巴,顿时满口鲜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锦衣卫押着谢韬出了后宅。 谢翰采朝着刘兴祚的背影厉声怒吼:“云逍子擅自调兵,残害良善,迟早会被诛九族的!” “难道谢升就没有告诉过你,可云真人即使将你谢家,屠个干干净净,也就跟毁了一窝蚂蚁一般,一点都不打紧的。” 刘兴祚忍不住笑了。 朝中多数官员不知道,云真人跟陛下是叔侄关系,自己却是清楚。 诛九族? 陛下难道会诛了自己? 谢家把云真人当成是普通的官员,赌他不敢对谢家大开杀戒。 于是将整个谢家都压了上去。 这不是作死吗? 刘兴祚等人走后,谢翰采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一屁股坐在地上。 七姨奶回房去穿上衣服,战战兢兢地凑过来,“老爷,地上冷,您别伤了身子……” “来人!” 谢翰采满脸戾气,让人叫来心腹庄丁。 “拖出去,直接丢到井里,溺了!” 庄丁立即上前,堵住七姨奶的嘴巴,然后抬了出去。 谢翰采的气消了大半,迅速冷静下来。 坐在那里思索了许久,他面露决然之色。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要对谢家尽力抢救一下。 若是坐以待毙,以云逍子行事之狠辣,谢家断无保全之理。 搏一搏,还说不准谁能笑到最后。 万一赢了呢? …… 以锦衣卫的手段,死人都能让他开口,再硬的骨头,也能让他服服帖帖。 何况谢韬并非是什么硬骨头。 不光是谢韬,刘兴祚顺便让人去伺候了一下谢成。 这些日子,谢成在大牢里终日与老鼠为伍,早就没了半分骨气。 锦衣卫很容易就拿到了想要的一切。 刘兴祚拿着二人的口供,送呈给云逍。 “还真是不作不死啊!” 云逍看了一遍口供,无奈地一声感叹。 谢翰采之所以铤而走险,居然是被身在京城的谢升的一封信给吓得。 谢家这么多年,的确是跟辽东建奴暗中有生意往来。 可由于隔着大海,建奴又没有水师,因此双方的贸易量并不大。 与晋商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云逍即使秋后算账,顶多是杀了谢家当家做主的,绝不会来个九族消消乐。 毕竟济宁谢氏人丁兴旺,若是真的诛九族,那要杀多少人? 云逍又不是杀人为乐的变态。 可谢升却不这么看。 主要他曾跟京城的官员一起,亲眼目睹晋商数千人被处决的场面,被吓出了心理阴影。 于是写信嘱咐谢翰采,千万不能漏了馅。 谢翰采还真的相信了,于是才铤而走险,干出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 现在好了。 经过谢家这么一闹腾,济宁的鼠疫防控肯定会受到影响。 因此还不知道会多死多少人。 谢家也被谢翰采,就这么给玩完了。 云逍感到很累,内斗太耗神了,即使赢了,对大明也没多少好处。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却又不得不做,并且要做就做绝。 云逍思索了片刻,然后伏案用钢笔写了一张字条,交给刘兴祚。 “立即用快马船送到京城,送呈陛下!” 这次先是封锁了运河、济宁城,又调动了五万兵马。 接下来又要对谢家大开杀戒。 虽然事后大侄子肯定不会多说半个字。 可他毕竟是皇帝。 先斩后奏的事情干多了,难保他不会心生猜忌。 人性如此,哪怕是父母兄弟,该顾忌的必须顾忌。 “末将这就去安排!” 刘兴祚接过纸条,躬身退了出去。 云逍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决定去隔离病坊看看。 有几天没看到程雪迎了,可别给累坏了。 守在门外的乙邦才上前道:“云真人要出去?我这就去安排!” “去吧!” 云逍点点头,然后转身回到书房。 从抽屉里取出短筒燧发枪,填装好火药。 此时虽然全城戒严,却不得不防,要是跟上次在西山那样,那可就闹笑话了。 等乙邦才准备停当。 云逍出了门,登上马车。 谁知马车驶出没多远,刘兴祚气喘吁吁地跑来。 由于走的太急,脚下踩到一个石子,重重地摔了一跤。 他却浑然不顾,爬起来直奔这边而来。 云逍心中陡然一沉。 能让刘兴祚这种人如此慌乱,那肯定是天大的事情。 该不会是大侄子……云逍一阵不寒而栗。 “喜讯,天大的喜讯!” “青州那边飞奴传信,吴大医,成了!” 刘兴祚兴奋得连声音都在打颤。 第630章 云真人的难言之隐 “知道了。” 云逍看了一眼自青州传来的密信,风轻云淡地一笑。 双手却是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 吴有性在上千份采集自各地的土壤标本中,找到了链霉菌,并成功制备出链霉素。 经过多次试验,证实提炼的链霉素,可以轻易灭杀鼠疫杆菌。 接下来,就可以通过菌种发酵,提取精制,大规模制备链霉素。 过程虽然有些复杂,然而相对寻找霉菌,却要简单多了。 济宁的鼠疫,终于可以尘埃落定。 从此也可以宣告,神州也将彻底摆脱鼠疫的死亡阴影。 肺痨,将不再是什么不治之症。 霍乱等瘟疫,也有了克星。 更为重要的是,有了制备链霉素的经验,青霉素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单凭链霉素、青霉素这两样,就足以拯救无数人,甚至影响整个民族的命运。 吴有性,必将名留青史,为万世景仰。 云逍当即也不去病坊了。 让人找来徐从治、毕荩臣和程雪迎。 几人匆匆赶来,听到制备出链霉素的消息,也都是欣喜不已。 不过却没有云逍那样兴奋。 毕竟链霉素的作用,都只是听云逍所说,他们并未亲眼见证,没什么直观印象。 再加上云逍始终表现的十分淡定,让他们产生了一些误解。 接着云逍一番安排布置。 在链霉素投入鼠疫治疗之前,必须做好周全的准备。 别的不说,光是一个注射器,就是大问题。 玻璃、针头,倒是勉强可以做出来。 注射器的活.塞,只能以软木,或者是杜仲胶来替代。 一次性的注射器就不要想了。 只能提炼出酒精,消毒后反复使用。 另外还有医护人员的培训。 大明的医者,哪里会打针? 当然了,事情虽然有些麻烦,却都是可以克服的。 云逍一再叮嘱,链霉素的事情要严格保密,不能向外透漏分毫。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破坏,当然不会是给某些人挖坑……云真人,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议事完毕,云逍命人设宴。 累了这么久,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宴席上,云逍敞开了喝。 徐从治等人这才意识到,链霉素的作用,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大。 否则天塌了都不会动色的云真人,绝对不会如此失态。 几人顿时如释重负,全都开怀畅饮。 结果除了滴酒未沾的程雪迎之外,其他人全都喝醉了。 云逍醉的最是厉害。 程雪迎扶着他到卧房休息。 他却一反常态,拉着程雪迎不让走。 说是要教她打针。 并且是毫无保留,倾囊相授的那种。 然后…… (此处绝不省略一个标点) 第二天中午。 云逍幽幽醒来,头痛如裂。 接着发现蚕丝被下,自己竟是一丝不挂。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十分好闻。 云逍躺在那里,仔细回忆了许久,这才想醉酒之后的事情。 他顿时一个激灵,赶忙掀开蚕丝被。 仔细检查了一下,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于是稍稍松了口气。 又努力回想了许久。 终于想起,自己准备教打针来着。 女弟子也不矜持,准备潜心学习。 谁知自己却酒力发作,吐了个一塌糊涂。 教学活动自然终止。 自己竟然……晕针?! 云逍双目呆滞,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语。 大明谪仙,今日亡故矣! 社死! …… 虽然链霉素出来了,可治疗归治疗,防控归防控。 即使鼠疫能治了,也不可能就此放任不管。 另外百姓也需要安抚。 大军能压制一时,却不能一直如此。 时间久了,迟早会出乱子。 谢家不是用谣言来挑弄民意吗? 大字报、《大明日报》之父,舆论战之鼻祖的云大真人,当然不是吃素的。 给云真人身上泼脏水? 那就要有被云真人往粪坑里朝死里摁的准备。 …… 肖兆元是土生土长的济宁人,世居火神庙坊。 肖家的家境还算是优渥,因此肖兆元自幼读书,后来考中了生员。 前年父亲病重,为了给父亲治病,几乎耗尽了家资,家里因此一落千丈。 这次的鼠疫,肖家再次遭到重创。 肖兆元的父亲染病身亡,被送去了焚尸场。 母亲染病被隔离,至今杳无音信,八成是不在人世了。 所见所闻,让肖兆元对于那篇《济宁三十万小民乞活书》中的内容深信不疑。 只恨自己的文采不够,写不出这种惊世好文。 也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杀出军队的封锁,向那妖道云逍子,为济宁百姓和自己的父母讨要公道。 肖兆元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从坊间传来一阵阵喧哗。 肖兆元没有动弹。 城里的店铺全都关门了,已经有两天没有进食,动一下就会消耗体力。 还是躺着不动好,省粮。 这时屋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肖兆元,出来!” 肖兆元听出是李坊正的声音,只得强撑着起床。 所谓坊正,也就是管理街坊的小吏,管着一大片的吃喝拉撒。 火神庙坊的坊正姓李,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为人倒也算是正派。 肖兆元打开房门,看到李坊正和一大帮人站在门前,有一名锦衣卫,还有十来个兵丁。 他顿时吓了一大跳,“李坊正,我,我这是犯什么事了?” “你一个穷秀才,犯了事还用得着锦衣卫大人出面?” 李坊正笑道,“赶紧领了你的口粮,然后大人有事情分派你。” 肖兆元一头雾水:“什么口粮?” “那帮良心被狗叼了的商家,关了店铺,让咱们全都饿肚子。” “云真人专门让人从南边调来了粮油,又从下面的州县运来了柴火、蔬菜,挨家挨户给咱们发放。” “除了那些个士绅、有钱人家,还有那些撂挑子不干的杂碎们,每人都有份。” “都是不要钱的,虽说没啥大鱼大肉,可总归是不会饿死人……” 李坊正絮絮叨叨地说着。 肖兆元惊呆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这要多少花多少银子? 官府不盘剥百姓,反倒在百姓身上花银子? 这就离大谱了! 肖兆元只是一个穷生员,自然不会知道,这笔银子不是官府出。 而是由官府暂时垫付,最终由谢家结账……当然了,谢家是得不到这个好名声的。 那锦衣卫不耐烦地说道:“赶紧领了你那份,然后办正事,给百姓们念一念报纸。” “什么报纸?” 肖兆元从锦衣卫手中接过报纸。 展开看了一会儿,随即愣在那里,然后勃然大怒。 “天杀的谢家,竟然干出这等人神共愤的缺德事!” 第631章 想臭名远扬吗,万劫不复的那种 报纸是为了宣传鼠疫防控,而专门印制的。 与其说是报纸,不如说是宣传单更为确切。 以前每隔几天,都会发放一期。 主要用于宣传鼠疫防控的有关知识,宣讲官府政令。 由于前任知州孟文焕以前搞得那些龌龊事,致使官府的公信力跌至零点。 后来官府即使组织读书人为百姓宣讲,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这一期的报纸有点厚。 讲的也不是什么防控知识。 主要内容是讲鼠疫的来龙去脉。 报纸直接指出,导致济宁鼠疫爆发的罪魁祸首,正是谢家的谢韬。 谢家为了一己之私,以各种手段对抗官府,煽动民意的事情也被悉数透漏。 唆使差役残害百姓。 让谢氏族人以生员名义,撰写《济宁三十万小民乞活书》,四处散播造谣。 胁迫吏员、差役,以及抽调的防控人员突然离职,置百姓生死于不顾。 利用威胁、利诱等手段,让供应生活必需品的商铺关门。 等等。 不光陈述了事实。 还有谢韬、谢成的供词为证。 单凭这些,可信度还不高。 肖兆元初读极为震怒,可冷静下来一想,就意识到这只是官府的一面之词。 然而在报纸上,还附有一个长长的名单。 名单上不仅有死亡病人,被隔离的病患,也全都分区域罗列了出来。 肖兆元手中的这份报纸上,罗列的是正是火神庙坊的相关名单。 死亡8例,正在隔离治疗的有157例。 肖兆元在隔离治疗的名单上,找到了自己母亲的名字,肖陈氏。 整个火神庙坊,也只有一个肖陈氏。 肖兆元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声音更是颤抖的厉害:“这,这都是真的?我的娘亲,她还活着?” “废话,当然是真的。” 那锦衣卫开口道,“等会儿会有人送病患过来,跟家人见上一面,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正说话间。 一辆栽货用的牛拉板车,通过火神庙坊外的封锁,缓缓驶入街坊内。 板车上坐着七八个百姓,都戴着口罩,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肖兆元一眼就看到自己的母亲也在其中。 没错! 戴着口罩,头发也白了许多。 却的确是自己的母亲肖陈氏无疑。 “娘亲……” 肖兆元又惊又喜。 就要过去与母亲相见,被锦衣卫一把拉住。 “找死不是!” “他们都还没有痊愈,还能传染鼠疫,只能隔远点看看!” 锦衣卫不客气地一通训斥。 肖兆元跪在地上,远远地看着母亲,泣不成声。 本以为母亲已经不在人世。 甚至他还幻想过,母亲会跟《济宁三十万小民乞活书》上说的那样,尚未离世就被送到焚尸场,被活活烧死。 没想到母亲竟然还活着! 肖陈氏从车上下来,相隔十丈看着儿子,也是泪流满面。 “儿啊,娘没事!” “娘这次算是遇贵人了,是程大夫亲手把娘从阎王爷那里拉扯回来的,她可是云神仙屋里头的人!” “娘再过几天就能回来了,别为娘操心,也别给官府添乱,更别听信人家传的鬼话。听到没有?” …… 肖兆元朝着衙署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磕头,不仅是因为感激,更是因为心中有愧。 这几天可没少咒骂云真人,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娘,你安心养病,儿子要去给官府做事了!” 肖兆元朝肖陈氏磕了一个头。 然后站起身来,向锦衣卫说道:“官爷,要我怎么做,尽管吩咐!” 锦衣卫道:“也没多大事,把报纸上的内容,给街坊读几遍也就是了。” “跟我来!” 李坊正举起手里的铜锣,猛敲了几下。 然后大声吆喝起来:“街坊邻居们都听好了……” 锦衣卫朝后面的军士挥挥手。 那军士用一根竹竿,挑起一颗血淋淋的首级,高高举起,紧跟在李坊正的身后。 肖兆元吓了一跳。 那锦衣卫笑道:“这是罪魁祸首谢韬的脑袋,怕个鸟!” “该死的谢家人!” 肖兆元恨恨地朝着首级吐了一口痰。 然后跟上李坊正,边走边大声宣读报纸。 这样的一幕,在济宁各隅、坊,陆续上演。 有活生生的认证。 最主要是有免费发放的粮油。 自然极少有人去再去质疑报纸上的内容。 之前的各种谣言不攻自破。 一时间,谢家的名声一落千丈。 比在茅坑里浸泡了半个月的腐尸,还要恶臭几分。 若不是被封控着,此时不知会有多少愤怒的百姓直接去冲击谢家。 百姓们的反应,陆续反馈到云逍这里。 “事实胜于雄辩,云真人这手段,简直是高明之极!” “如此一来,不仅谣言自消,人心大定,谢家也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徐从治连连赞叹。 这绝不是无脑恭维,而是发自内心的敬服。 就连刘兴祚这大明版‘余则成’,也不得不为之叹服。 先是以大军入城,压制即将爆发的民意。 紧接着又以粮油等物收买,不,安抚人心。 然后又是让轻症患者现身说法。 这一套大棒加甜枣下来,百姓们怎么还会相信谢家的鬼话? 安抚百姓,还只是一方面。 云真人还给济宁谢氏,提前挖好了坟墓。 等鼠疫彻底被消灭,愤怒的百姓还不把谢家给生吞活剥了? 即使百姓畏惧谢家的权势,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却可以派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甚至直接让锦衣卫伪装成百姓,把火给点起来……以云真人的阴险,不,睿智,肯定会这么做。 到时候即使云真人不出手,谢家也会在百姓的怒火中化作灰烬。 云真人也不用背负任何骂名。 都是百姓干的,与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高,实在是高! “如今谢家已经被彻底逼入绝境,就等着被宰割,势必不会甘心坐以待毙。” “命军队将谢家严密封锁,锦衣卫也要密切监视城中的风吹草动。” 虽然已经是胜券在握,谢家没有再翻盘的可能,云逍却依然没有飘。 顿了顿,云逍接着又道:“去接吴大医的兵马派出去了吧?快到了知会一声,到时候出城三十里相迎。” 第632章 扳倒云逍子,平步青云! 谢府。 整个府邸被兵马围得水泄不通。 未经准许,连一只野狗夜猫都难进出。 不仅是谢家大房居住的老宅,其他各房的住宅以及一应产业,也全部被封禁。 昔日在济宁城中地位胜过知州衙署的谢府,此时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从内到外都透着死气。 午夜。 一队巡逻的兵丁自谢府大门前经过。 走在最后面的一名兵丁忽然离开队伍,快速来到谢府侧门。 门立即打开一道缝隙,这兵丁闪身而入,门迅速关闭。 巡逻的队伍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依然继续往前方巡逻而去。 那进入谢府的兵丁,被带入前院的一间厢房。 早就在这里等候的谢翰采,颔首向来人说道:“诚之来啦!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吧?” 那兵丁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年轻而又精明的脸,答道:“看守老宅徐州卫的一名游击,已经被我买通,不会有事的。” 这年轻人名为温守正,字诚之。 此人是济宁城中的一名举人,文采出众,颇有名望。 此人另外一个身份,是谢家七房当家人的女婿。 那篇《济宁三十万小民乞活书》,也正是出自温守正的手笔。 “岳祖,谢家就要大祸临头了啊!” 温守正将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谢翰采。 谢翰采闻言如丧考妣,整个人都在瞬间苍老了几分,发出一声透着绝望的长叹:“云逍子这是把谢家,逼到了死路上啊!” 本以为搏一搏,谢家还有赢得希望。 谁知云逍子,竟全然不顾后果,直接调集大军入城。 接着又发动这样的舆论攻势,将济宁鼠疫的责任全部扣在谢氏的头上。 如今的谢家,就如同是砧板上的肥肉,就等着被宰割了。 不得不说,云逍子行事果断、狠辣,且不计后果,一剑封喉。 谢家想要翻盘的机会几乎为零。 并且还是万劫不复的那种。 “云逍子不愧有‘谪仙’之名,可他毕竟不是神仙。” 温守正轻哼一声,“谢家,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怎能引颈受戮?” 谢翰采眼睛里燃起一道亮光,随即却黯淡下来,摇头苦笑。 “如今云逍子调大军入城,谢家寸步难行。” “此时谢家两百年积累的声誉又被他毁于一旦,哪里还有什么出路?” 温守正自信地一笑,提醒道:“岳祖难道忘了,此时济宁城中,有一位即使是云逍子也压不住,大军也拦不住的贵人。” “鲁王?” 谢翰采一怔,随即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上次被锦衣卫扣上一个‘谋害鲁王’的罪名,谢家联合士绅,花了大把的银子,才把事情平息下去。” “云逍子在朝中权势熏天,连鲁王对他也是忌惮万分。此时他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谢家出头?” 温守正笑道:“请,肯定是请不动鲁王的,若是用其他法子呢?” 谢翰采目光一闪,“诚之,莫非有妙计?” 温守正凑到谢翰采耳边,低声说了一会儿。 谢翰采闭目思索片刻,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步。 “也罢。” 谢翰采停住脚步,沉声说道:“事已至此,也只有这一步险招可走了!” “此计若是成功,云逍子不仅会被朝廷追责,甚至有可能丢了性命,谢家也能够得以保全。” “谪仙,呵,也会有阴沟翻船之时!” 温守正一声轻笑,脸上尽是自信与得意,踌躇满志,智珠在握。 “事成后,你就是我谢家的头号功臣,谢家,定会不遗余力,助你平步青云!” 谢翰采抓住温守正的双手,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翻盘的筹码。 他的眼眸,也是透着炽热。 这次帮助谢家翻盘,获得的利益实在太大,大到他甚至不敢想象。 谢家的扶持,还只是次要。 那是权倾朝野、无数人恨之入骨的云逍子啊! 扳倒云逍子,自己将名动天下,甚至名留青史! 这次是谢府的危机,却是自己的天赐良机! …… 晨风送来阵阵热风,又是酷热难当的一天。 谢府的侧门‘吱扭’一声打开,几个家丁从中抬出一副担架来。 担架上躺着一个人,用白布覆盖着。 “干什么,滚回去!” 立即有一队兵丁上前,厉声呵斥。 一名家丁掀开白布,露出担架上的人。 就见这人裸露的部位,尽是肿块,黑色斑点,嘴角残留着血沫,气息全无。 不用猜测,这人是染上鼠疫,不治身亡了。 吓得兵卒们纷纷后退。 谢府的家丁们将担架放在地上,然后退了回去。 封锁谢府的徐州卫军士无奈,只得找来地方上的差役。 几名差役将尸体装入一个用防水油纸做成的大号袋子里,然后放到一辆驴车上。 车夫赶着驴车,拉着去往城西的焚尸场。 像这种染上鼠疫死亡的病人,都必须送到焚尸场烧掉。 差役们并未跟着一起,最近死的人虽然少了,可各种事情却多了起来。 他们自然不用全程跟着拉尸车,尸体又不会自己走掉。 车夫赶着驴车,到了焚尸场。 扭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后面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了! 除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诈尸,还是别的什么,车夫哪里敢往上报,只能当做什么事没发生一般。 正午的时候,鲁王别苑鲁园门口,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一名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 他叫开园门后,亮出腰牌,然后大摇大摆地进入鲁园。 …… 数日后。 济宁城中的新增病例开始呈下降趋势。 死亡人数,也降到每天不到十人。 并且有很多完全康复的病患返回家中。 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不出半月,济南的鼠疫就可以彻底消灭了。 然而鲁王朱寿鋐的别苑鲁园中,却接连出现了十几例鼠疫,其中死亡一人。 鲁王和家眷们倒是没事,却被吓得半死。 鲁王正妃的乳母,在鲁王妃的面前发病,随后救治不及,暴毙而亡。 鲁王妃被吓得魂不附体。 鲁王朱寿鋐的身子骨本来就不怎么好。 次妃过寿那天被吓得够呛,这次又受到惊吓,险些被直接送走。 第633章 是时候展示谢家的真正实力了! 朱寿鋐急忙召集王府属官商议。 “王爷、王妃千金之躯,岂能置身险地?内臣恭请殿下,离开济宁,回兖州王王府!” 向朱寿鋐进言的是王府承奉正,此人是个太监,名为庞天寿。 藩府中的承奉正,是由内廷派出的太监担任。 品秩虽然不高,只有正六品。 然而承奉正代表的是内廷,除了帮藩王管理府中内务之外,还负有监视藩王的职责。 因此在藩府中的地位极高,连正五品的左、右长史都居于旗下。 “这……” 对于庞天寿的提议,鲁王有些迟疑。 原因无他,怕啊! 能让一位藩王害怕的,自然是云逍子云真人了。 上次鲁园中出现鼠疫,事后云逍子专门派人前来叮嘱过。 为了稳定城中人心,请鲁王留在济宁。 话说的倒是十分客气。 朱寿鋐却十分清楚,若是自己敢离开济宁,云逍子绝对会翻脸不认人。 想到朱常洵是个什么下场,朱寿鋐虽然害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此时想要离开,云逍子又岂会答应? “这天下,是朱家的!” “一个道士,胆敢在藩地上,禁锢一位藩王,他想谋反不成?” 鲁王正妃当即就发飙了。 朱寿鋐苦笑,不敢作声。 鲁王妃是个泼辣货。 朱寿鋐的性子软,身子又虚,所以亏欠太多,自然在王妃面前,硬不起来。 “你要是不肯走,那我一个人走!” “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拦大明亲王的王驾!” 朱寿鋐本就被鼠疫给吓怕了,此时被鲁王妃这么一顿泼,哪里还敢执拗。 却又不敢去告诉云逍。 如果云逍子不答应,他这个鲁王的脸面往哪里安放? 直接摆驾出城,造成既定事实。 到时候即使云逍子想阻拦也来不及了。 朱寿鋐立即让下面的人去安排,明天就出城。 散了之后,庞天寿回到居所,来到书房。 书房当中,一名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书籍。 赫然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 庞天寿进来,刘兴祚头也没抬,问道:“鲁王决定了?” 庞天寿恭恭敬敬地答道:“鲁王殿下决定明日出城。” “事情办的不错。”刘兴祚放下书籍,点了点头,“立即把消息转告谢家,他们怕是都等不及了。” 庞天寿赶忙答道:“小人这就去安排。” 刘兴祚道:“等回到京里,我自会跟曹公和王公那里说起你的功劳。” 庞天寿大喜,忙道:“小人奉厂公之命到鲁藩,这些都是小人的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自从崇祯了解到各地藩府的危害之后,就开始着手削藩。 因此各地藩府的承奉正,全都换成了东厂的人,庞天寿自然也不例外。 顿了一下,庞天寿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人斗胆多一句嘴,刘大人为何这般……” 庞天寿的确是十分好奇。 他来到鲁藩之后,谢家的人没少在他身上花银子。 前几天,谢家的人伪装成锦衣卫来找他,当场拿出五万两银子,请他办一件事。 在鲁园中散播鼠疫,逼鲁王离开济宁。 庞天寿收了银子,却并未答应,先考虑一番。 送走谢家的人之后,他转身就联系上了锦衣卫。 济宁的鼠疫防控,如今是云真人在主事。 庞天寿以前虽然没那个福分,认识云真人。 可以前内廷和东厂,都把云真人当老祖宗供着。 后来听说云真人不高兴,曹公公和王公公就下了禁令,不让这么搞。 不过云真人,却永远存在于内廷和东厂每个人的心里。 违背祖宗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去干? 谁知庞天寿得到的答复,竟然是让他银子照收,并照谢家说的去做。 鲁园这几天爆发的鼠疫,也正是庞天寿的杰作。 如今城中鼠疫爆发,要让人染上鼠疫,办法不要太多。 只是庞天寿怎么都搞不明白,刘兴祚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兴祚冷哼一声,“这是云真人的谋划,也敢胡乱打听?照做便是,管好你的嘴!” 庞天寿顿时噤若寒蝉。 既然是云真人的谋划,那肯定没问题。 看来这次不仅是谢家,恐怕连鲁王,都要跟着倒大霉了。 不过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安安分分的不好吗,非要作。 …… 刘兴祚从后门离开鲁园,立即回去将消息禀报给云逍。 “很好!” “总算是可以收尾了。” 云逍当即下令,解除部分区域的封控。 近日没有发现新增病例的区域,全部解封,百姓生活恢复如初。 留下一万徐州卫兵马,在城内维持秩序,其余的全部都撤出城外。 谢家各房住宅外的兵马,也全都撤掉。 刘兴祚一阵迷惑,稍加思忖,随即醒悟过来,顿时心中大凛,后心阵阵凉意。 云逍接着问道:“吴大医到哪里了?” 刘兴祚答道:“吴大医带着药物,差不多快到兖州了。” 云逍想了想,说道:“吴大医旅途劳顿,派人去请他在兖州休息一晚上,明日巳时到达济宁即可。” “末将立即去安排。” 刘兴祚领命告辞而去。 走出衙署后,刘兴祚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云真人的手段,越发的高明,也越发的狠辣了。 这次撸草打兔子,不仅是要借机将谢家的罪名钉死,然后将其连根铲除。 顺带连鲁藩,也一并给削了。 可笑谢家,被云真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浑然不知,此时怕是还自以为得计,洋洋自得。 …… 谢府外,徐州卫的兵马迅速撤离。 下面的人立即飞奔前往后宅,向谢翰采禀报。 谢翰采哪里肯信,亲自来到府门前查看。 见围困谢府的兵马果然撤走,他不由得惊疑不定。 这时,之前派出去收买庞天寿的心腹族人匆匆而至。 “鲁王明天早上出城?” 谢翰采得到鲁园传来的消息,顿时大喜过望。 不多久,温守正也赶到谢府。 他给谢翰采带来了更大的惊喜。 “云逍子解除了部分区域的封控,撤走了兵马,谢家各房也全都解封了?”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谢翰采放声大笑。 温守正道:“岳祖,是时候向云逍子,展示谢家的真正实力了!” 第634章 民族之脊梁,就该享受这万丈荣光 凤雏……不,温守正的谋划,不可谓不周密。 具体谋划如下。 买通鲁王府承奉正庞天寿,在鲁园中散播鼠疫,迫使鲁王不得不离开济宁。 谢家凭借多年积累的底蕴,发动一切力量,用尽一切手段,尽可能鼓动……不,裹挟尽量多的士绅、百姓。 只要鲁王的王驾一动,就尾随鲁王车驾,冲出城去。 到时候,谢家只需在暗地里动点手脚,引发封控城池的军队与鲁王以及士绅、百姓之间的冲突。 再设法将冲突,演变为暴乱。 比如,伪装军士刺杀鲁王,屠杀百姓等等。 济宁城想不乱都不成。 至于鼠疫会不会散播到城外……只要能保全谢家,谁还去管草民的死活? 不仅是城内有布置。 谢翰采还写了一封密信,星夜送往京城。 济宁城中闹出大乱子,谢升再在朝堂上发动。 另外还要设法鼓动天下官员、士绅和读书人。 衍圣公府那边,也派人前去联络。 天下人苦云逍子久矣! 只要有机可乘,他们自然不会这个对云逍子落井下石的机会。 到那时候,就看你云逍子,扛不抗得住! 朝廷即使不杀云逍子以谢天下,云逍子也得灰溜溜地滚出山东。 谢家,最终还照样是济宁的土皇帝。 如此谋划,堪称完美! 卧龙、凤雏所不及也! 当然了。 这个计划也有不少漏洞,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功败垂成。 可不管怎么说,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让谢翰采所料不及的是,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 庞天寿不仅答应了,还成功吓得鲁王决定逃离济宁。 更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云逍子竟然自掘坟墓,主动撤走了军队。 这下不用花银子,去收买徐州卫的兵马了。 城中没了兵马,谢家可运作的空间也就更大了。 并且云逍子明天还要带领济宁官员,出城去迎接一位大人物。 听说是一名游医,这不是荒谬吗? 城中明日无人主持大局,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又增添了几分。 谢翰采不再犹豫,立即召集谢家各房当家人,一番细致的安排布置。 “济宁,是谢家的济宁!” “谁想灭绝我谢家,就从我谢氏族人的尸身上踏过去!” “明日,关系我谢氏存亡。为了家族,何惜一命?” 谢翰采站起身来,悲壮且慷慨激昂。 谢氏各房族人无不摩拳擦掌,亢奋无比。 …… 翌日清晨。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今日风清气爽。 距离济宁城二十多里之外的洸水码头上,戒备森严。 码头上的闲杂人等全都被驱离。 往来的船只,也全都不得靠近码头,在河道中停泊。 云逍今天穿着侯爵服。 貂蝉笼巾七梁冠,绝胜人间万户侯。 这一身装扮,虽然失去了道袍的飘逸出尘,却多出了几分贵气与威严。 程雪迎今天一身白裙,站在云逍身侧。 她偷偷地看了云逍一眼,心头撞鹿一般砰砰乱跳。 这个小男人,还真是迷死个人了! 早知那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跟他学会打针。 良机已失,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想到这里,程雪迎满脸绯红……呸,程雪迎,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下作了? 徐从治以及济宁的官员,都是身穿崭新的官袍,站立在云逍的身后,神情肃然。 码头外围,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洸水的船只上的客商、船工,也都好奇地朝着这边张望。 是什么样的大人物,竟然让浙直总督从济宁城,亲自赶到洸水码头来迎候? 徐从治看了看天色,提醒道:“云真人,城里面……” 昨天就陆续接到下面的禀报,谢氏以及济宁士绅有异动。 云真人却置之不理。 今天一大早,又带着官员们来迎吴有性。 城中此时无人镇守,要是出了乱子该如何是好? 云逍淡淡地说道:“大局已定,不妨事。” 坑已挖好,猎物们也准备往坑里跳了。 只需链霉素一到,就可以一锤定音,了结此间事。 徐从治顿时醒悟过来。 看来云真人早有安排,那还担心什么?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 终于看到上百骑兵护送着十几辆马车,朝着码头驶来。 一辆马车上,吴有性正在座位上睡着了,直到马车忽然停下才被惊醒。 “到了吗?” 吴有性迷迷糊糊地询问前面的车夫。 “吴大医,到码头了!” 车门被打开,吴有性懵懵懂懂地从马车上下来。 “恭迎吴大医!”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传来,把吴有性吓了一大跳。 抬头看去。 就见前方一身盛装的云逍,正拱手向他施礼。 后方的官员、兵卒,也都躬身相向。 吴有性再次吓了一跳。 云逍走上前来,见他满脸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花白,瘦得皮包骨头。 短短时间,竟是苍老了十几岁。 “吴大医,受苦了!” 云逍心中感动不已。 华.夏民族能够屹立不倒,正是有这样的民族脊梁支撑着。 然而可悲的是,这种为国为民的华.夏之脊梁,却往往不得善终。 岳飞、于谦、卢象升…… 既然自己手中有了权柄,就绝不会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这一次,要让民族的脊梁,享受那万丈荣光。 “不苦,不苦!” 吴有性连忙说道,接着结结巴巴地问道:“云真人,你这是做什么?” 云逍道:“吴大医找到救世济民之良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贫道特领山东、济宁官员,前来迎候吴大医!” 吴有性大惊失色,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草民只是一游医,这怎么当得起?” 云逍郑重其事地说道:“吴大医当不起,这天下,还有谁能当的起?” 吴有性眼圈泛红,“这,这逾礼了,太逾礼了……” 云逍转身朝向众官员、百姓,朗声说道:“这位,便是江南名医吴有性!” “这两个月以来,吴大医呕心沥血,废寝忘食,找到了一种克制瘟疫的神药。” “有了这神药,鼠疫、霍乱等瘟疫,就可以药到病除。就连肺痨这种不治之症,也能够根治!” “并且此药可以大规模制造,价格低廉,寻常百姓也可以用的起,用的上!” 码头上,瞬时一片寂静。 第635章 百姓冲城,事情闹大了 官员们无不震骇,难以置信地看着吴有性。 乙邦才等护卫将云逍的话,大声向百姓们讲了一遍。 后方围观的百姓‘轰’的一下炸开了锅。 山东多瘟疫,尤其是鼠疫,几乎年年都有。 在百姓的心目中,鼠疫就是死亡、阖家全灭的代名词。 霍乱,同样是让人谈虎色变。 肺痨,更是不治之症。 富贵人家得了这病,也只能用贵重的药物养着。 至于寻常百姓,一旦染上肺痨,只能是等死。 甚至是病急乱投医,花钱买生小孩子时的包衣,或是蘸上死囚血的馒头。 如今竟然有了这等神药。 让官员、百姓们如何不震惊、狂喜? “这是救命的药神爷啊!” “药神爷,小人给你老人家磕头了!” 岸上的,船上的百姓、客商,纷纷朝着吴有性下跪。 “快快请起,当不起,当不起药神之称!” 吴有性手忙脚乱,朝着众人连连摆手。 可下跪的人更多了。 吴有性无奈地跺跺脚,朝云逍说道:“云真人,你这……这链霉素,分明是你的功劳,你这是让我,贪天之功为己有啊!” “不,这个功劳,是你应得的。”云逍语气笃定,不容置疑,“你理应享受这万丈荣光,极尽荣耀!” 历史上的崇祯末年,瘟疫肆虐南北直隶、山东等地。 “一巷百余家,无一家仅免,一门数十口,无一仅存者。” 这样的惨状,在大江南北随处可见。 而吴有性这位游医,不顾自身安危,救治百姓无数,最终呕心沥血写出《瘟疫论》。 他提出瘟疫是通过呼吸‘疠气’传播,最早发明了口罩来防御瘟疫,并总结出相对科学的防疫办法,不知让多少人活命。 然而战火纷飞的乱世之中,却放不平一张悬壶济世的诊桌。 建奴入关后,吴有性因不愿剃发易服,而被建奴处死,妻儿跳江以身相殉。 他写的《瘟疫论》,也不被医学主流认可,到后来更是被螨清封禁。 这个时空中,吴有性虽然没有写出《瘟疫论》,却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不分昼夜,殚精竭虑,发现并成功制备出了链霉素。 历史上,吴有性所做的一切不被认可。 这个时空,云逍要让他享受应有的无上荣耀。 徐从治等官员纷纷看向云逍,眼神中透着发自心底的敬服。 不是敬他的权势,而是品性。 克制鼠疫、霍乱等瘟疫以及肺痨的神药一出,必将名垂青史,为万世敬仰。 这是无数人穷其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却求之而不得。 云真人竟然轻飘飘地转送于给他人。 如此高风亮节,古之圣贤望尘莫及也! 也难怪陛下会对他如此器重,毫无保留地信任。 程雪迎抿嘴一笑。 这家伙,就这么霸道。 上次的大蒜素以及防控鼠疫之法,也是这么霸王硬上弓,强行安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 云逍接着说道:“救世济民之大功,不重奖不足以彰显其荣耀,我还会向陛下陈奏此事,为吴大医……封爵!” “啊!” 吴有性失声惊呼。 徐从治等官员无不骇然。 大明的爵位,又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按照大明的医户制度,一旦被划为医户,子孙后代就必须世代行医,不能参加科举。 因此医生的地位,在大明极低。 一个游医,竟然封爵,这简直是耸人听闻! 云逍说道:“吴大医之功,胜过开疆扩土,封爵,并不为过。”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除了奖励吴有性,云逍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医学,也是属于科学。 然而自古以来,却并不受当权者重视。 在大明,医生更是不受重视。 医卜星,小道泥。 三教九流,医生属于中九流,排在算命的前面,类似于匠人,仅仅只能混口饭吃。 并且在某个皇帝的不良诱导下,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王公贵族,宁可相信‘仙丹’,也不相信医生开的药方。 云逍正是要借重奖吴有性,来提升医学的地位,进而大力推动科学。 吴有性吓了一大跳。 云真人这是打算把自己给送走啊! 正要开口推辞,云逍摆摆手,“我已经决定,吴大医就不必推辞了。” 吴有性无奈苦笑。 这些天呕心沥血,只是想找到治病救人的良药。 真没想其他的啊! 封爵? 一个游医竟然封爵! 这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波澜。 嗒嗒嗒! 一骑快马朝着码头飞奔而来,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急报!” “鲁王不顾禁令,王驾欲离开济宁。” “谢氏裹挟士绅、百姓万余人,紧随王驾,欲冲击城门!” 济宁的官员,听到这消息无不神色大变。 吴有性骇然道:“云真人,这……” “无妨,正是展现神药奇效的时候到了。”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顿了顿,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济宁鼠疫,也该收尾了,顺便为济宁,乃至山东,除掉两大祸害!” …… 济宁城。 鲁王朱寿鋐的辂车以及随行车百辆,属官、宫人、护卫上千人,浩浩荡荡地驶向阜华门。 由于队伍太过庞大,加上沿途受到阻拦,因此途中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赶到南面的绥华门时,已经过了巳时。 朱寿鋐命承奉正庞天寿前去叫门。 城门楼上,一名将官大声说道:“上面早有禁令,任何人不得进出,鲁王殿下也不例外,请回吧!” 庞天寿大怒,厉声喝道:“大胆!济宁乃是鲁王藩地,谁敢拦阻王驾?你莫非是想谋逆?” 那将官似乎被吓着了,犹豫了一下,准备让人去开城门。 就在这时,自后方涌出密密麻麻的人群。 在城楼上看去,人头攒动,如同汹涌的洪水,一眼看不到头。 还有不计其数的人朝着城门方向汇聚。 那将官吓得面如土色,赶紧阻止开城门的兵卒,然后下令城上的将士们严阵以待。 王府的护卫也全都刀出鞘,箭上弦,紧张地看着后方。 鲁王在辂车扭头一看,看到乌泱泱的人群,顿时脸都吓白了。 本王不就是要出个城吗? 怎么会有这么多百姓相送……不对劲,事情似乎闹大了啊! 第636章 凤雏到了落凤坡 黑压压的人群逼近绥华门。 走在最前面的,全都清一色光着膀子的大汉,抬着二十多口棺材。 每个人都是神情悲愤,满脸决然。 “站住!” “冲击王驾,形同谋反,杀无赦!” 王府护卫军指挥使杀气腾腾地喝道。 走在最前方的一名大汉,将右手高高举起。 后方的人群停下脚步,噪杂的场面也渐渐安静下来。 那大汉高声说道:“我们是王爷的子民,王爷为逃避鼠疫可以离城,为什么不带着我们一起走,要将我们丢在济宁等死?” 王府护卫军指挥使策马上前,拔剑指向那大汉厉声大喝:“你是谁?聚众闹事,当斩!” “我叫牛大水,码头上的搬运工,本本分分的良民。” “正是像我这样的三十万穷苦百姓,用血汗供养着济宁的官员,也包括王爷你。” “官府封城,我老老实实地听话待在家里。结果我的老婆死了,大儿子和二女儿也死了,骨灰全都在这棺材里,家里如今只剩下三岁的幺儿。” “留在城里反正是个死,官爷想杀,那就杀吧,索性将三十万百姓全都杀个干干净净!” 那大汉放声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愤。 城门楼上的将官大声喝道:“胡说八道!如今城里的鼠疫即将平息,连兵马都撤走了。你们这分明是煽动百姓,聚众闹事!” “那全都是官府哄人的鬼话!” “正是因为城中鼠疫没法控制了,兵马才撤出去的!” “官府分明是想把咱们关在城里,活活的等死!” “谁不让我们活命,我们就跟他拼命!” …… 后方的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嚷起来。 百姓受到鼓动,也全都跟着发出愤怒的咆哮。 一时群情激昂,万众沸腾。 这场面可不是一般的吓人,朱寿鋐顿时慌了神。 沿街的一栋房屋中。 谢翰采以及谢家各房的当家人,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无不面露得意之色。 济宁谢氏两百多年来积累的底蕴,可不是一般的雄厚。 不仅是财力,更是将影响力渗透到济宁的官府、市井,各行各业,乃至每一个角落。 虽然云逍以军队震慑,又有粮食安抚人心,并用事实揭露了真相。 谢家发动所有力量,还是成功鼓动了城中很多的士绅,以及一万多百姓。 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受到胁迫,不得不从。 此时火已经被点燃,即将如同山火燎原。 云逍子即使是神仙下凡,也无法灭了这熊熊大火,反倒会引火烧身,被活活烧死。 谢翰采沉声说道:“差不多了,再添把火!” 一名谢氏族人将一根绑着红绸的竹竿,从窗户中伸出去,用力挥舞了几下。 “官府不给我们活命,跟他们拼了!” “冲出城去,找一条活路!” 在隐藏于百姓当中的谢氏族人煽动下,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牛大水振臂一呼,二十多口棺材开路,朝着鲁王车架浩浩荡荡地席卷而来。 朱寿鋐面如土色,大声朝庞天寿叫嚷道:“开门,赶紧叫开城门!” 庞天寿以及众多王府属官、护卫,纷纷向城门楼大声呼喝。 城上的将官正要开口,自百姓当中射出十几支箭矢,其中一支钉在将官的肩头上。 还有大量百姓绕过王府护卫,朝城墙上涌来。 受伤的将官慌忙叫道:“开门,打开城门!” 城上的吊门被缓缓放下。 王府的随员护着朱寿鋐自城中一涌而出。 后方的百姓也如同潮水一般,浩浩荡荡地涌出城门。 “大事济矣!” 谢翰采目睹这一幕,顿时欣喜万分。 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冲出了城。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见到血,也没有死人。 不过也不要紧。 城外驻扎有大军,等出了城,安排人制造混乱,杀一批百姓,再趁乱刺杀鲁王。 济宁爆发民乱,鲁王遇刺,鼠疫又开始肆意散播,云逍子又怎么扛得住? 这时不断向城外涌动的人流,忽然停滞了下来,谢翰采一阵诧异:“出了什么事?” 在城内看不到城外的情景,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在后方人群不断推动下,人潮在短暂的停滞之后,还是不断朝城外涌出。 谢氏众人正困惑时,从城内各个街道传来阵阵马蹄的轰隆声。 谢翰采等人骇然看去。 就见一队队兵马自城内向城门赶来,迅速封锁了各个街口,后续赶来的百姓也被驱赶回去。 紧接着城门被迅速关闭起来。 谢翰采冷笑道:“人都已经出城了,现在才出动兵马,岂不是太晚了?” 众人一阵大笑。 谢家七房的当家人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皱眉说道:“有些不对劲,为何城外反倒听不到动静?” 谢氏族人也认真听了一会儿,除了城内的动静,城外果然是寂静无声。 城外驻扎有自兖州、徐州调来的兵马。 上万人冲出去,不可避免会与军队发生冲突。 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谢翰采笑道:“百姓中有很多咱们的人,温守正也在居中指挥,不会误事的。”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可他们的心很快又悬了起来。 他置身的这栋楼房,整条街道迅速被大批兵马封锁。 锦衣卫挨家挨户开始搜查。 一名谢氏族人结结巴巴地说道:“该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吧?” “不妨事,不妨事的……” 谢翰采笑了笑。 虽然脸上表现的十分镇定,可内心却是不受控制地慌乱起来。 绥华门外。 上万人的场面,竟是一片寂静。 距城两里之外,数万大军整齐地排列十几个方阵,呈扇形将所有去路全部封死。 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肃杀之气直冲霄汉。 鲁王的车队走在最前面,一出城就发现了前方的军队。 可后方被人群推挤着,又哪里停得下来。 车队被迫不断前行,一直到距离军阵不足百丈,这才停了下来。 后方的士绅、百姓也同样是如此,看到严阵以待的军队,全都是一脸懵逼。 接着被后面的人推挤着往前走,等所有人出了城,人群这才渐渐停下。 上万人,陷入集体懵逼状态。 混在人群中的温守正,此时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 这次难道是凤雏到了落凤坡? 第637章 天降黑锅,鲁王谋反 城内。 锦衣卫很快就搜到谢翰采等人所在的楼房。 自从爆发鼠疫以来,几乎整个山东境内的锦衣卫,全都被调到了济宁。 另外还从徐州、北直调了一部分,加起来足足有三千人之多。 昨天晚上开始,刘兴祚就将所有锦衣卫全都撒了出去,谢家的一举一动都被盯死了。 直到此时,才开始收网,首先就是对谢家的首脑一网打尽。 谢家的家丁还试图阻挡,与锦衣卫爆发冲突。 大批锦衣卫、兵丁闻声赶来,很快就将家丁解决掉。 谢翰采等人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每个人都是惊恐而又困惑万分。 实在是不理解啊! 这眼看就已经翻盘了,怎么锦衣卫突然就找上门来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谢翰采等人被锦衣卫五花大绑起来,押到街上。 “你就是谢翰采?” 一身戎装的刘兴祚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谢翰采。 你这是个什么眼神……谢翰采感觉刘兴祚在看一头傻狍子,顿时满心羞辱感。 他愤然说道:“济宁谢氏,一向奉公守法,造福济宁百姓,锦衣卫无故抓我们,就不怕激起民愤,引发民乱?” “吏部的谢升都没那资格,在本指挥使面前玩花招,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事到如今,还在这里耍花枪?” 刘兴祚一声嗤笑,眼神中的嘲弄之色,又浓了几分。 能将皇太极耍的团团转的刘爱塔,那可是修行了千年的老狐狸,见过大世面的。 谢翰采这山沟里的野狐狸,虽然成了精,也想跟他玩儿聊斋? “云真人是天上下凡的谪仙,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也没有他看不透的人和事。” “谢家做了亏心事,老老实实地等着挨板子也就是了,却偏偏要上蹿下跳的作死。这下好啦,从今往后,济宁城再也没有谢家了。” 刘兴祚也是颇为感慨。 晋商、东林党、江南士绅,还有东江镇血迹未干的人头塔,活生生地摆在那儿。 谢家怎么就一点记性都不长呢? “莫要忘了,城外还有鲁王,还有一万多士绅、百姓!” 谢翰采想不出哪里出了纰漏,更不愿接受失败的结局,心里依然存着几分侥幸。 刘兴祚大笑,“云真人不点头,鲁王和百姓能出城?不让你们谢家作个大死,又怎么能名正言顺地抹杀了谢家?” “这,这都是云逍子的诡计?” 谢翰采脑袋中‘轰’的一声,身子一晃。 随即断然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本指挥使会给你解释吗?” 刘兴祚摇头一笑,怜悯地看了谢翰采一眼。 随即朝后方的锦衣卫挥挥手:“全部带出城去,给他们醒醒脑,开开眼!” …… 城外。 “所有人,不论官民,一律坐到地上!” 中军阵前,一名将官手持着一个铁皮大喇叭,朝着人群连声叫了三遍。 “坐下,坐下,坐下!” 各个军阵的将士齐声呼喝。 声震四野,杀气冲天。 那些被裹挟来的百姓,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心惊胆战,纷纷坐到地上。 鲁王随员、济宁士绅,以及混在人群中的谢氏族人,一时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应对。 轰轰轰! 军阵整齐地向前推移。 走在最前方的枪兵,枪指人群,如同移动的枪林,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 士绅和谢氏族人都招架不住了,纷纷依然坐地。 “鲁王在此,谁敢放肆!” 鲁王府护卫指挥使策马上前,朝着前方的军队大声叫道。 前方的军阵忽然停下,然后向两侧避开,分出一条路来。 十几骑从中缓缓走出。 为首者一身侯爵服饰,大真人云逍子是也。 云逍身后的徐从治策马上前,朝着朱寿鋐的辂车义正词严地喝道:“鲁王殿下,何故谋反?” 徐从治事先并不知道云逍的谋划。 可事已至此,要是还不明白云逍的用意,那他这个山东巡抚也就白当了。 云真人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不只是为了除掉济宁谢氏,还要顺势除掉祸害山东的鲁王啊! 大明从开国至今,藩王就没有几个不祸害地方的。 第一代鲁王朱檀,奢靡享乐,沉迷方术,最终因服食金石药过度而死。 太祖专门给了他一个“荒”字的谥号。 位于兖州的鲁王府,其规模之宏大、奢华,仅次于京城的皇宫,这些都是搜刮民脂民膏所得。 朱寿鋐继任鲁王以来,倒是不曾有什么大恶。 然而藩王的存在,就是地方的毒瘤、吸血虫。 别的且不说,光是鲁王府的田产,就高达四百万亩之多,还不算通过投寄等方式挂在鲁王府名下的。 而整个山东也才是七千余万亩土地,并且多被包括孔家在内的豪绅占据。 拔出鲁王府这颗毒瘤,山东的土地兼并问题也就解决了大半。 云真人,谋国之奇才! 人家是搂草打兔子,他这是搂草打老虎啊!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让云真人亲自出头,得自己出面,锤实了鲁王的罪名。 朱寿鋐当即就懵了。 也就是因为闹鼠疫,出城去躲避一下,怎么就成了谋反? 鲁王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在辂车上起身,大声说道:“济宁是鲁王藩地,鲁王巡视自己的藩地,何来谋反之说?污蔑大明亲王,该当何罪?” “鲁王巡视藩地,自然无可厚非。” “然而时值鼠疫肆虐之际,鲁王无视浙直总督禁令,擅自出城,这是藐视朝廷法度。” “更为甚者,鲁王竟公然煽动数以万计百姓,冲击城门,对抗朝廷大军。” “敢问王妃,这不是谋逆,又是什么?” 徐从治的一番话,让朱寿鋐和鲁王妃神色骤变,属官和护卫们无不惶恐起来。 这下子,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那个啥,也是那个啥了啊! 好端端的,怎么就掉下这么大的一个大黑锅? 朱寿鋐快被吓哭了,“没有,本王没有,不是本王……” 徐从治漠然说道:“鲁王殿下,你还是向陛下上书解释吧。” 第638章 尘埃落定,一网打尽 徐从治朝着鲁王府属官、护卫喝道:“还不放下刀兵,束手就擒,难道还打算跟着鲁王一起谋反不成?” 庞天寿连忙朝众人挥手道:“鲁王谋反,跟咱们可没关系,还不赶紧照徐抚台说的去做!” 王府的属官和护卫,并非是藩王的家臣和私兵,而是由朝廷委任。 谁也不想平白无故落得个谋反的罪名,诛九族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除了朱寿鋐和妃子们之外,鲁王府的属官、宫人纷纷坐在地上。 那些王府护卫也全都下了马,丢下手中兵器。 谁都不想掉脑袋啊! 甚至有人盯着朱寿鋐跃跃欲试,寻思着,要不要擒住这反王立功。 “本王说了不走,你偏说要走,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朱寿鋐快要崩溃了,不住地埋怨鲁王妃。 真的真的是没想过要造反啊! 本王就是头混吃等死的猪,谁见过猪造反的? “徐从治,你竟敢阴谋构陷大明亲王!” “鲁王定会上书陛下,将你罢官抄家!” 鲁王妃大怒,指着徐从治开始怒骂。 她本来就是个泼妇,这次无端背了一口大黑锅,弄不好鲁王变撸王,自然是怒火中烧,无所顾忌。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支箭矢飞射而来,正中鲁王妃的颈部,鲜血溅了朱寿鋐一脸。 辂车四周,顿时大乱。 “云逍子杀了鲁王!” “官军要杀咱们了,跟他们拼了!” 人群中,温守正大声高呼。 伪装成百姓的谢氏族人也紧跟着叫喊起来。 “拼了!” 牛大水和那些赤膊大汉,纷纷掀开棺材盖,从中取出刀兵,杀向鲁王辂车。 谢氏族人掏出随身隐藏的短兵,朝着四周的百姓乱刺。 百姓们惊慌失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有很多人慌不择路地朝着军阵冲去。 场上一片大乱,眼看局势就要失控。 温守正看向军阵中的云逍,心中一阵得意。 上万人乱起来,看你云逍子如何收场! 就见军阵中的云逍,静静地看着混乱的百姓,眼神中充满了嘲弄之色。 温守正一怔,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云逍举起右手挥了挥。 砰砰砰! 自军阵中突然响起一阵枪声。 正冲向朱寿鋐车架的牛大水,被一枪击中太阳穴,翻身倒地身亡。 那些赤膊大汉也都纷纷中枪倒地。 云逍自东江镇离开时,带走了五名狙击手。 后来又从勇卫营中挑选出了十名,充入他的护卫队中。 这些狙击手,虽然比不上后世,三百米之内一枪爆头,却是再也可以轻松做到。 云逍的安排,当然不只有这些狙击手。 枪声响起,在人群中制造混乱的谢氏族人都是一愣。 就在这时,很多百姓突然暴起,手持短兵杀向谢氏族人。 这些都是锦衣卫装扮而成,混入百姓当中。 谢氏族人猝不及防,论单打独斗又根本不是锦衣卫的对手,再加上还有狙击手点名。 片刻工夫过后,谢家的人被格杀大半,剩下的几十人全部被擒住。 “云逍子,竟然隐藏有后手!” 温守正的脑袋里‘嗡’的一声,满心都是不可思议。 电光石火间,他的脑袋里闪过无数念头。 云逍子近日的所作所为,大失水准。 自己的谋划,又太过顺利。 原来这一切,都在云逍子的算计当中。 甚至是鲁王,都被云逍子给算计了。 谪仙,果然名不虚传! 小丑竟是我自己…… 正震惊错愕间,温守正被五名锦衣卫扑倒在地,然后跟捆粽子一般,严严实实地捆绑起来。 没有了谢家人的捣乱,百姓们很快就安定了下来,重新坐到地上。 大批兵卒冲入百姓中,将他们分割开来。 鲁王朱寿鋐被带到云逍身前。 “云真人,本王,冤枉啊……”朱寿鋐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我比你都清楚你的冤屈……云逍一声长叹:“没想到鲁王殿下,竟然做出这样的糊涂事,煽动百姓造反,这可是大罪啊!” “本王真没有啊……” 朱寿鋐无语凝噎,随即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是谢家!是谢家鼓动百姓作乱,栽赃陷害于本王……该死的谢家,本王跟你们有何冤仇!” 云逍叹道:“鲁王殿下多说无益,还是写奏章向陛下陈奏吧!” 顿了顿,接着又道:“陛下嫉恶如仇,对于祸害一方的宗室藩王,更是深恶痛绝,朱常洵就是先例,鲁王殿下这次……” 朱寿鋐的脸色变得惨白,“云真人救我!” 云逍来到朱寿鋐的身边,低声说道:“临行时,陛下曾与我谈到山东,言及山东土地兼并严重。鲁王府的田产,太多了啊!” 朱寿鋐顿时醒悟。 可想到要从自己身上割肉,却又是心疼万分。 “言尽于此,殿下好自为之!” 云逍拍了拍朱寿鋐的肩膀,语重心长。 随即挥挥手,“送鲁王殿下回兖州鲁王府,听候陛下裁决!” 一队兵卒上前,拥着朱寿鋐上了辂车,然后押送着辂车以及家眷乘坐的马车离开。 云逍看着辂车,释然一笑。 这次算是为山东百姓做了一件大功德。 凭心而论,朱寿鋐在大明的藩王当中,还算是不错的。 之前山东多次灾荒,朱寿鋐曾主动组织官民、士绅救灾。 可谁让他的田多呢? 历代鲁王积累下来,占据那么多的良田,已经严重威胁到百姓的生存。 不管朱寿鋐是不是贤王,都得乖乖吐出来。 让他主动吐,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用点手段。 以朱寿鋐的罪名,直接削爵处死都不为过……栽赃?证据确凿的事情,怎么能算是栽赃? 正是因为朱寿鋐以前做过善事,因此云逍给他留条活路。 顶多是降爵,顺便撸了所有田产,让他后半生衣食无忧即可。 朱寿鋐没有子嗣,并且也没几年好活了,有这样的结局,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时混在百姓当中的谢氏族人,全部被押到前方。 谢翰采等谢家当家人,也都被刘兴祚押来。 谢翰采恨恨地看了温守正一眼。 温守正无奈苦笑,事情到这一步,怪我咯? 云逍冰冷的目光,自谢家众人身上掠过,寒声说道:“全部收监,严加审讯,依照《大诰》论罪,奏报朝廷!” 众多官员无不神色一凛。 谢家众人闻言,有的面色惨白,有的当场尿了裤子,更多的人放声哭嚎起来。 第639章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太祖朱元璋提倡重典治世。 在修订《大明律》的同时,为防止“法外遗奸”,老朱将其亲自审理的案例加以整理汇编,并加上因案而发的“训导”,作为训诫臣民的特别法令颁布天下。 这就是《明大诰》。 《大诰》具有与《大明律》相同的法律效力,对于明律中原有的罪名,一般都加重处罚。 大诰中开列的刑罚,如族诛、枭首、断手、斩趾等等,都是汉律以来久不载于法令的酷刑。 老朱更是挖空心思,想出种种前人未有的酷刑。 挑筋、断舌、抽肠、凌迟……光是听听,就让人毛骨悚然。 老朱尤其痛恨贪官,因此《大诰》主要是针对贪官污吏。 凡是查证属实的贪官,若是被判为流放、杖责,那简直是祖上积大德了。 枭首、绞刑,甚至剥皮、凌迟,这些都是基操。 《明大诰》虽然被老朱拿来专门惩治贪官污吏,然而对于一些罪大恶极的士绅和百姓,同样也适用。 《明大诰》在大明空前普及。 普及到什么程度? 每户人家必须有一本大诰。 科举考试也将大诰内容列入必考项目。 按照谢家的所作所为,依照《大明律》,多少还有些活路。 可要是按照大诰来处置,不能说是生机全无吧,也只能是寸草不生。 并且想轻松地死,都成了奢望。 最起码济宁谢氏十三亲房,无人能够幸免。 “云逍子,我谢家并未得罪于你,你为何如此处心积虑,欲置我谢家于死地?” 跪在地上的谢翰采,含恨看着云逍,声音和眼神中透着无比的怨毒。 “谢家私通建奴,置国家利益于不顾。” “此次济宁大疫,谢家又屡次从中作梗,挑唆百姓,煽动民意,并以谣言攻讦于我。” “于国、于民、于私,谢氏都是我的大敌,却说什么未曾得罪过我,岂不荒唐可笑?” 云逍知道,反派失败后,通常都不怎么甘心。 于是很是耐心地一番开导,让他们走的更加愉快一点。 “谢氏一族只为活命,何错之有?” “谢氏立足济宁两百余年,族人过万。” “你既然被称之为‘谪仙’,当有悲天悯人之心,那么多的妇孺老弱因你而死,你于心何忍?” “你分明就是屠夫,哪里是什么谪仙?你双手沾满谢氏一族的鲜血,必遭世人唾弃,万世唾骂!” 谢翰采满脸悲愤,恨声说道。 很多谢氏族人自知难逃一死,纷纷开口怒骂。 “住口!” 乙邦才一声大喝,带着一帮护卫冲入谢氏族人当中,用刀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抽。 “谢氏族人的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 “谢家以粮食、盐铁等物资与建奴交易,会给大明带来多大危害,又有多少军民,间接死在你们手中?” “这次济宁爆发鼠疫,你们谢家因为一己之私,干扰破坏防疫,又导致多少百姓身死,又有多少妇孺老幼惨死,有多少家庭破灭?” “于情于法,灭不得谢家全族?” 云逍一声嗤笑。 抢占道德高地,穿越者的强项啊! 顿了一下,云逍接着又道:“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谢家族人,以前享受了多少,此时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谢家的妇孺老幼,因为他们姓谢,又享受了多少谢家权势又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他们又哪里无辜了?” “至于骂名……”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俯仰无愧天地,无愧社稷黎民,又怕什么骂名?” 还有一句话不好当众说。 史书向来是由胜利者来书写。 建奴入主天下,屠杀汉人千千万。 最后却被洗白、美化,让后世很多人吹捧。 灭了区区一个谢家,又算什么? “如今这城外,士绅、百姓过万,当中不乏身染鼠疫者,早已相互传染,甚至那些个锦衣卫、兵卒,也难逃厄运。” 谢氏族人当中,一人昂首高声说道。 正是凤雏……温守正。 “云逍子,你的防疫大计,已经功败垂成。谢家灭门,你云逍子一样不好过!” 言毕,温守正放声大笑。 众多百姓闻言顿时一阵骚动。 就连那些控制百姓的锦衣卫和兵卒,也都面露惊恐之色。 后方的军阵,来自兖州和徐州卫的将士,无不骇然变色,下意识地向后退却。 “我娘快不行了!” “云真人,你是活神仙,求求你用仙法,救救我娘吧!” 人群中一个青年背着一名老妪,冲出兵卒的控制,朝着云逍大声哭喊。 几名锦衣卫冲上去,将那人按在地上,背上的老妪跌落在地上。 “我老婆也快不行了,救救她!” “我们也不想违抗官府禁令,我们只是想活命啊!” “云真人,您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您就开开恩,给咱们一条活路吧!” …… 这些被谢家煽动冲城的百姓,当中有不少是担心被官府隔离,因此隐瞒病情的患者。 这次随着谢家冲出城,也只是想讨个活路,却不曾想过,真正的活路就在城里。 倒也不能全怪这些百姓愚昧。 官府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他们不敢相信。 “放了他们!” 云逍戴上口罩和杜仲胶制成的手套,举步来到那青年和老妪身前,朝锦衣卫挥挥手。 乙邦才急忙劝阻:“云真人,万万不可!” “无妨,退下!” 云逍俯下身,看了一下老妪的病情。 老妪的手足上满是肿块与黑色斑点,双目通红,正是败血症型鼠疫的典型症状。 这种患者在表现出鼠疫症状之后,便会很快死去,即使是大蒜素也难以救命。 包括那青年同样也是染了鼠疫,只不过症状没有老妪这么重罢了。 云逍朝青年点点头,“不必担心,你母亲还有救。” 青年本来只是心存一线侥幸,可听到云逍说的如此口满,反倒是不相信了。 温守正和谢氏族人都是一阵冷笑。 云逍让兵卒将所有疑似感染鼠疫的人,全部集中到一起。 好家伙,这一万多百姓当中,竟然有三百多鼠疫患者。 这要是放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第640章 铁肩担当,品重柱石 接下来,治疗的治疗,隔离的隔离。 重症病人,优先使用链霉素。 其他病患则是用汤药和大蒜素。 与病患接触过的锦衣卫、兵卒,全都进行隔离。 一万多士绅、百姓,也全部在城外就地隔离,时间为半个月。 犯了错,就得立正挨打,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 伙同谢家的士绅,少不了要被抄家,当家人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至于那一万多百姓,多数是因为无知被谢家煽动,还有一部分是被裹挟。 等隔离期满,都要做三个月的劳役,算作是惩罚。 对于这样的惩罚,百姓无不感恩戴德,云真人对咱老百姓,真心是没话说。 要是别的官员,集体砍头都属正常。 云真人真是仁慈……谢家?即使云真人杀他个血流成河,关咱老百姓什么事? 谢家亲房全都被抄家。 两百多年积累,家产可是相当的可观。 一部分用于防疫,一部分拿来奖励有功人员,剩下的自然是要充公。 另外云逍还决定上书朝廷,给济宁百姓免除赋税三年。 消息一经传出,城中欢声雷动。 烧香膜拜的,立长生牌的,甚至有人提议集资为云真人建生祠,被官府出面阻止。 济宁城内的鼠疫,由于措施得力,本来就已经呈下降趋势。 链霉素一出,再无任何悬念,尘埃落定。 不过这场鼠疫带来的余波,却远未平息。 京城中的风波,甚至才是刚刚开始。 文华殿。 崇祯与内阁大臣们都是忧心忡忡。 崇祯很清楚鼠疫的恐怖。 叔父曾说过这个事,由于‘小冰河’的原因,大明鼠疫以及各种瘟疫频发。 并且叔父还透露过天机。 正是由于一场席卷大江南北的鼠疫,给了原本风雨飘摇的大明一次重击,成为压垮大明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终导致李自成轻松攻破京城。 因此崇祯对山东的这次鼠疫极为重视。 好在有叔父坐镇,根本不用担心会一发不可收拾。 阁臣们对云逍更是有着盲目的信任。 只要有云真人在,天大的祸患也会烟消云散。 小小的鼠疫,那还叫事情? 此时让崇祯和阁臣们烦心而又忧心的,是那帮山东籍的官员,以及河道利益集团。 天灾容易对付,可人祸却是相当麻烦啊! 这几天,山东籍、河道的官员,不停地上奏疏弹劾,罗列了云逍在济宁的九大罪状。 阻断运河,南北物资转运艰难,严重影响朝廷经济民生。 封锁济宁城,防控过度,致使百姓苦不堪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防疫不力,导致济宁城中鼠疫为患,死者不计其数。 未经朝廷批准,擅自跨省调动兵马。 放纵大军残害士绅、百姓。 …… 每一道奏章,都是义正词严。 凌然正气透出纸面,字里行间透着忧国忧民。 然而仔细去看,通篇都是密密麻麻的两个字,利益! 不仅是山东籍和河道的官员。 天下苦云逍子久矣……好吧,全都一帮蛀虫。 朝廷、地方的官员,士绅、豪强阶层,以及读书读坏了脑袋的读书人,见机会如此难道,全都在暗中推波助澜。 接下来降将是一场惊涛骇浪,要将云逍席卷,让他粉身碎骨。 崇祯和温体仁等心腹大臣,虽然尚不知结果,却知道济宁城内的真实情况。 对弹劾奏章上罗列的罪名,自然是嗤之以鼻。 然而朝堂博弈,从来都不是谁占理谁就正确。 更不是皇帝龙颜大怒,砍几个脑袋就能平息风浪。 历史上,有多少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忠臣名将,最终死于明枪暗箭? 况且叔父(云真人)这次在山东的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很多事情都是相当敏感,甚至是犯忌的。 比如封锁运河,再比如调动大军。 虽说这都在他的权限范围之内,又是为了遏制鼠疫,可毕竟很容易给人落下口实。 鼠疫被扑灭了倒好说。 一旦失控,也就成了攻讦他的罪名。 崇祯以皇帝的权威,再加上阁臣们的支持,倒是可以轻松压制住这些声音。 可叔父的声誉,却会因此毁于一旦啊! “嘴上都是正义,心里全是生意,一群蠹虫,统统该杀!” 崇祯将恨声说道,将一道弹劾奏疏狠狠地丢出去。 随堂太监赶忙将奏疏拾起,放在御案上。 温体仁等阁臣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近年来,皇帝陛下威严渐增,城府也越发的深沉。 可谁要是碰云逍子,他的脾气就不怎好了,动辄就要罢官杀头。 “处置瘟疫的事情,向来是吃力不讨好。” “云逍子明知会招致非议,为了江山社稷,天下苍生,却依然挺身而出,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力排众议,以强力措施封控鼠疫。”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大明的官员若是都能如此,何愁大明不中兴?” 崇祯先是一阵感叹。 看着御案上的奏章,他心中越发恼恨:“可偏偏就有这么一帮人,置社稷黎民于不顾,欲置云逍子于死地!” “云真人铁肩担当,品重柱石,当为万世楷模。” “云真人曾说过,大明要走的是前人未有之路,势必会险阻重重,遍布荆棘。” 首辅温体仁开口说道。 顿了顿,他毅然决然地说道:“绝不能让云真人一人披荆斩棘,而我等在后面看着。” “臣,愿前往济宁协助云真人,有什么骂名、罪责,由臣来替云真人承担!” 其他阁臣都愣住了。 奸猾似鬼的首辅大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担当了? 这就离谱! 温体仁昂首挺胸,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 云真人是什么人? 又有陛下在后面撑腰。 能有什么事情? 这时候站出来,绝对稳赚不亏。 温体仁开了个头,薛国观等人也都纷纷开口,争先恐后地想要前往济宁。 崇祯龙颜大悦。 不管这些大臣是出于真心,还是有其他的用意,却可以证明他们跟自己是一条心。 遍布荆棘? 绝不能让叔父一个人披荆斩棘。 朕这次就以天子剑,杀出个坦途来! 崇祯站起身,沉声说道:“所有弹劾奏章,全部驳回,将吏部左侍郎谢升、河道总督黄希宪以及山东道监察御史……” 话为说完,一名太监匆匆走进来,奏道:“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自济宁返京,在宫外觐见!” 崇祯和阁臣们心中陡然一沉。 刘兴祚突然返京,难道是济宁的局面失控了? 第641章 想死谏?有请! 不多久,刘兴祚来到文华殿。 不等他行礼,崇祯急声说道:“济宁局势已不可控了?” “不可控?” 刘兴祚一怔。 陛下怎么对云真人如此没有信心? 刘兴祚答道:“济宁鼠疫,已不足为患,云真人特命微臣入京向陛下报喜。” “济宁鼠疫平定了?” 崇祯一愣,随即大喜:“好,甚好,的确是喜事一桩!” 温体仁等人也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其他阁臣都钦佩地看着温体仁。 不愧是老狐狸,眼光就是毒辣,难怪人家能当首辅。 温体仁心中暗自得意。 信云真人,保证没错! 刘兴祚接着奏道:“扑灭济宁鼠疫,还只是喜事之一,另外还有几桩大喜事!” 崇祯眉毛一挑:“哦?” 刘兴祚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查抄谢家,得白银300万两,良田9万余亩。” “鲁王涉嫌谋反,自知罪责难逃,因此愿献出鲁王府名下450万亩田地,自请降爵,以此赎罪!” “链霉素一出,大明将不再有鼠疫、祸乱等瘟疫之患,肺痨也不再是不治之症。” 刘兴祚兴奋的声音在文华殿中回荡。 崇祯和大臣们目瞪口呆,满脸不可思议。 刚才还在为云真人担心,生怕济宁的鼠疫失控。 突然间就有了结果。 不仅鼠疫没了,还有这么多的意外惊喜,简直是大惊喜! “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温体仁等阁臣纷纷向崇祯道喜。 崇祯笑得嘴巴快要咧到耳根子上了。 300万两银子,倒也不算多。 谁让大明如今不差钱呢? 解决了鲁藩这个大毒瘤,不用再担心山东的土地兼并问题了。 叔父竟然把鼠疫、霍乱等瘟疫,以及肺痨,全都给整没了。 单凭这一项,自己这个大明天子,就胜过古往今来绝大多数帝王。 不敢说是远迈汉唐吧,最起码,距离成祖也差不多远了。 祭告太庙,这件事必须祭告太庙,跟祖宗们炫耀……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接着崇祯猛地意识到,这两年祭告太庙是不是太频繁了一些? 历代先皇该不会嫌烦吧? 大臣们也都是喜不自胜。 照云真人这么整下去,眼瞅着大明就要中兴了。 到时候陛下是中兴圣君,他们也能跟着混个中兴名臣不是? 并且云真人不贪功,不争权。 只要老老实实地办事情,就不用担心背后被打黑枪,更不会有伴君如伴虎之忧。 君臣正兴奋时,王承恩在宫外求见。 最近这段时间,刘兴祚在山东,可把老王给愁坏了。 因此他铆足了劲儿,查那些弹劾云逍的官员,准备来个釜底抽薪。 这次王承恩带来了坏消息。 山东道监察御史徐一抡,以及十几个山东籍的官员,由于参疏弹劾云逍子无果,竟打算效法海瑞,抬棺死谏。 国子监的山东籍生员,也在暗中串联,准备叩阙鸣冤。 听了王承恩的奏报,崇祯忍不住放声大笑。 温体仁、刘兴祚等人也全都笑了起来。 只有王承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崇祯和阁臣们都在笑,自己不笑有些不好,于是只好跟着傻笑。 笑罢。 崇祯沉声说道:“宣朝,所有在京官员、来京述职的外省官员,全部上朝议事!” 想了一下,又补充道:“那个徐一抡,不是准备抬棺死谏吗?朕准许他抬棺上朝,想跟他学的,照准!” 阁臣们心中一阵叹息。 今天又要有人要倒血霉了。 这些人也都是被利益迷住了心窍。 跟云真人斗,啥时候赢过? 为什么就舍不得到手的利益,要一次次的飞蛾扑火呢? 云真人给官员们那么多的财路。 和和气气地赚银子不好,非得要碰的头破血流才甘心? …… 大明的朝会分为三种,大朝,朔望朝,常朝。 大朝,只在正旦、冬至、万寿节(皇帝生日)举行,其性质是百官向皇帝朝贺,属于礼节性的。 朔望朝,每月的初一,十五举行,其性质如同大朝,只朝贺,不讨论政事。 常朝,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早朝,在皇极门处理政事。 凡是所有在京官员,来京的外省官员,不论官职大小,一律都要上朝。 因此大明的常朝场面极其壮观,上千人同时参加朝会的场面几乎天天上演。 酉时。 百官由午门进入,在金水桥南,按照品级站好队伍。 正等候鸣鞭时,站在后方的官员忽然一阵骚动,将百官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就见十几名官员昂首挺胸,大步而来。 每个人的身后,都有四名大汉将军抬着一口棺材。 为首者,正是山东道监察御史徐一抡,其他的多数是山东籍的官员。 吏部侍郎谢升却不在其中。 不过百官都是清楚,徐一抡跟谢升是儿女亲家。 徐一抡是山东道的监察御史,由他出面,名正言顺,自然无需谢升亲自出头。 见到这一幕,百官顿时一阵骚动。 这是准备上演海瑞抬棺死谏的戏码啊! “肃静!” 一名太监挥动净辫。 百官立即安静下来,按次序经过金水桥,来到丹陛之前,站在御道两旁。 等候皇帝到来的工夫。 百官看看金水桥那边的棺材,又看看皇极殿廊内正中的金台御座,心里寻思着今天该如何应对。 其实有很多大臣在上朝之前,就写好了两本奏疏。 一本是弹劾云逍子的,另外一本,则是为云逍子辩护的。 等会儿是什么风向,就拿出相应的奏疏。 不多久。 崇祯驾临,来到御座上安坐下来。 他抬头就看到放在金水桥另一头的十几口棺材,禁不住嘴角抽了抽。 一群蠹虫,还想当海瑞? 朕可不是世宗皇帝,叔父也不是严嵩、徐阶。 随堂太监再一次鸣鞭,鸿胪寺高唱“入班”。 左右两班走进御道,行一拜三叩头礼节。 接下来就是奏事环节了。 徐一抡咳嗽了一声,从班末行至御前,跪奏道:“臣,山东道御史徐一抡,有本陈奏!” 崇祯不温不火地说道:“若是弹劾云逍子之事,那便不必奏了!” 徐一抡面露激愤之色,就要慷慨陈词。 崇祯又漠然说道:“听说徐卿欲死谏?朕还从未见过以命相谏的诤臣,徐卿今日欲让朕如愿乎?” 第642章 你们这是逼朕当暴君啊! 徐一抡面红耳赤,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都来听听,陛下说的这算是人话吗? 谁吃饱了撑着,去当什么诤臣? 海瑞是那么好当的吗? 大明自开国以来,又有几个海刚峰? 这不是作秀吗,怎么还当真了? 何况也不全是作秀,同时也为自保。 这次谢家面临着灭族之祸,自己这个亲家,当然跑不脱。 谢家跟建奴暗中交易的事情,其实在山东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自己不光是知道,还从中捞了不少好处。 单凭通虏这一条罪名,谢家倒了,自己也要跟着掉脑袋。 况且自己担任山东道监察御史,山东的官员、士绅没少孝敬,屁股可不怎么干净。 为谢家出头,也是为自己发声。 这次也不是没有胜算。 只要能逼得皇帝从山东撤回云逍子,就是大胜。 到时候不仅是谢家保住了,自己不会受到牵累。 自己抬棺死谏的举动,将会名动天下,彪炳史册。 大赚!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皇帝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居然想看大臣死谏。 自己可不想当比干。 难道陛下你就想当纣王? 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刚下去了。 徐一抡梗着脖子,昂然说道:“陛下所言,非仁君所能为之。” 朕今天就当一回暴君……崇祯‘呵’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你在教朕如何当皇帝?” 这话可就诛心了。 徐一抡连连磕头,嘴巴却依然很硬:“忠言逆耳,陛下三思!” “好一个忠言逆耳!” 崇祯又是一声冷笑,“朕又如何断定,你所说是忠言,而非谗言?既然连棺材都抬来了,何不以身殉道,让朕看看,也让天下人都知道,崇祯朝又出了一个海瑞一般的诤臣?” 意思就是说,你死一个给朕看啊,棺材都是现成的。 徐一抡看了一眼金水桥,有心撞死栏杆上,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可两腿他就是不听使唤啊! 后面的山东籍、河道官员,全都低下头,不敢看崇祯。 噗嗤! 百官当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论憋笑,在场的官员都是专业的,可实在是忍不住了啊! 就连谢升都看不下去了,这时候不亲自出头,要被这群猪队友给害死。 谢升咳嗽了一声,站出来,朝着崇祯跪奏道:“臣,弹劾云逍子。” “谢卿的奏疏,朕已阅览。”崇祯点点头,“谢卿确定,你在奏疏上所言,真有其事?” “句句是实!” “臣愿意以性命担保,若有半句虚言,愿依照《大诰》严惩!” 谢升斩钉截铁,声可裂石。 说句真心话,他也不想硬刚云逍子啊! 有东江镇大捷在先,又有皇帝撑腰,想扳倒云逍子,比登天还难。 如今的大明,除了皇帝,就没人能制的了云逍子。 除非是哪一天云逍子的圣眷不在了,才有几分可能斗倒他。 这次完全是被逼的啊! 云逍子抓住了谢家与建奴交易的把柄。 族里面又昏招迭出……好吧,不怪族长昏聩无能,跟云逍子斗法,能胜他的一招半招的,至少现在还没见过。 关系到家族的生死存亡,以及自己的身家性命,不斗也是不行啊! 其实也没打算扳倒云逍子。 这次是跟皇帝博弈,只需要逼迫皇帝知难而退,放过谢家这一遭也就是了。 此时谢家已经在济宁发动,计划十分周密,不能说是十拿九稳吧,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皇帝为了大局,就必须做出取舍。 崇祯看向其他大臣:“之前上书弹劾云逍子,以及附议的,都站出来。” 十几名官员出列,跪到谢升、徐一抡身后。 都是山东籍和跟河道有利益牵扯的官员。 其他没有利益纠葛的大臣,倒是没敢露头。 一些大臣摸了摸袖口里藏着的奏章,最终还是选择继续观望。 事情有些不对劲。 内阁大臣们都是神情轻松,看谢升等人的眼神怪异,有嘲讽,有怜悯。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押注需谨慎,一着不慎,连脑袋都会输掉。 “你们这是在逼朕啊!” 崇祯一声叹息。 朕本来一心只想做个仁君。 可为什么要逼朕学太祖、成祖? 谢升等人心头暗喜。 皇帝这是打算让步了! 随即心中又是一阵得意。 这就对了嘛! 政治斗争又不是战场厮杀,是需要妥协的。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叹了一声。 从今日起,一直到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朝堂之上,恐怕很难听到齐鲁之音了。 崇祯神情变得冷漠,淡淡说道:“刘兴祚何在?” 刘兴祚大步出列,跪奏道:“臣在。” 崇祯说道:“你刚从济宁返京,将济宁的情况,跟百官讲一讲。” “微臣领旨!” 刘兴祚站起身,娓娓道来。 从谢升之子谢韬,将鼠疫自青州传播到济宁开始。 一直到谢家煽动百姓,随同鲁王朱寿鋐冲击城门,被大军悉数拿获为止。 “如今济宁城中鼠疫已经平息,百姓安定,民生得以恢复。” “据统计,此次大疫,共计死亡两千四百二十七人,并未造成瘟疫散播。” “且云逍子、吴有性研制出能够克制鼠疫、祸乱、肺痨等瘟疫、恶疾之良药,从此,我大明将再无瘟疫之患!” 皇极殿前寂静了片刻,随即一片哗然。 震惊,兴奋,难以置信,质疑…… 种种表情、议论,不足而一。 “信口雌黄!” 徐一抡大声疾呼,“陛下,臣奏请严惩刘兴祚,以正视听!” 崇祯漠然开口:“刘兴祚,你可有凭据?” 刘兴祚躬身答道:“臣带来了鲁王、王府属官和谢氏百余族人口供,山东、济宁官员,以及济宁百姓万人画押的证词,铁证如山!” 崇祯:“呈上。” 立即有四名锦衣卫,抬着两大箩筐的文书,来到皇极殿前。 崇祯并太监将证词、口供,向大臣们传阅。 正如刘兴祚所说,铁证如山,根本就没法辩驳。 百官为之沸腾。 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向来是大明的官员最喜欢干的事情。 很多大臣将袖口里的弹劾奏章藏好了,然后朝着谢升等人开始狂喷。 “世上竟有如此泯灭人性之人,与禽兽何异?” “济宁谢氏,简直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不诛九族,不足以谢天下,臣奏请陛下,诛灭谢氏九族,以谢天下!” “谢升、徐一抡等人,颠倒黑白,指鼠为鸭,应当严惩!” …… 一时间,皇太极殿前群情激昂。 第643章 太子太师,济世伯 谢升跪伏在地上,心如死灰。 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自己连同整个谢氏,以及山东籍的官员,全都完了。 甚至没有任何抢救的必要。 可怎么都想不明白啊! 族里面制定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密。 谢氏在济宁的根基,也不可谓不深厚。 可怎么就被云逍子,翻手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云逍子,非人力可敌也! 也只能将失败的原因,归于仙神。 谪仙,不可敌! 此次参加朝会的官员,超过千人。 有一部分在心中暗自庆幸。 早就知道云逍子不好惹,多亏这次没乱开口。 大部分官员在心中一再告诫自己。 为了自身的身家性命,以后不管是什么事,但凡是与云逍子沾边的,千万别瞎掺和。 掺和进去就是个死。 “谢升,没想到你竟是这等鲜廉寡耻之徒!” “我怎么就听信了你的鬼话,做出为虎作伥之事?” 徐一抡指着谢升,厉声痛斥。 然后朝着崇祯跪下,连连磕头:“陛下,臣一时不查,受谢升蒙蔽,万望陛下恕罪!” 后面的官员也都纷纷开口,跟谢升撇清关系。 棺材都抬来了,空着回去不好……崇祯呵呵一笑,眸子里一片冰冷。 若是其他事情,顶多也就是罢官流放。 可你们置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生死存亡于不顾,处心积虑想置叔父于死地。 到现在还能让你们活命? “臣以为,谢升、徐一抡等人,罪大恶极,当依照《大诰》,严惩不贷!” 温体仁出来朗声说道。 杀人的事情,自然不能让陛下亲自说出来。 自己反正是名声臭,再臭点也不要紧。 杀一批官员,还能树立威信。 况且自己是云党之首,这时候必须表明态度,看以后还有哪个不长眼的跟云真人作对。 薛国观、张维贤、范景文等一大帮重臣、勋贵,纷纷出声发难。 “朕绝非嗜杀之君……” 崇祯无奈地叹了一声,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顿了顿,接着沉声说道:“依照《大诰》,处以谢升、徐一抡,剥皮之刑,夷九族!死剥制褥,置于吏部、督察院大堂,为百官诫!” 下方一片死寂。 百官无不噤若寒蝉,后背阵阵发凉。 崇祯的处决,成功勾起了大臣们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大明的剥皮之刑,有着悠久的历史,形成了深厚的文化底蕴,且花样繁多。 花样一:太祖式剥皮——死剥揎草。 凡贪赃六十两白银以上官吏,斩! 而后枭首剥皮,皮里填草,制成"人皮草袋”,悬于衙门官座旁警示官员。 宫中太监取妻者,斩首剥皮。 犯上作乱者,处死剥皮。 蓝玉就是被处死剥皮,其皮传示各省,后被其女婿蜀王朱椿保存,供于端礼门楼之上。 花样二:朱棣式剥皮——活剥碎尸。 相比老朱,朱老四可谓青出于蓝胜于蓝……太残暴了。 他剥皮的方式,是活剥碎尸。 靖难之后,建文旧臣有不少都被活剥。 行刺朱棣的景清,“剥其皮,草揎之,械系长安门,碎磔其骨肉。”. 自朱棣始,以后剥皮多是活剥。 花样三:朱厚照式剥皮——活剥制鞍。 正德七年,赵錈谋反兵败后,与陈翰、贾勉几等共37人被俘。 朱厚照下令全部处死,六名首犯剥皮,制成了马鞍,出行时就骑着人皮马鞍。 花样四:魏忠贤式剥皮——沥青浇铸。 剥皮酷刑沿续二百多年后,大明君臣玩得越来越嗨。 天启时期,剥皮高手魏忠贤脱颖而出。 九千岁是个讲究人,剥皮都能剥的跟前人不一样。 以烧开的沥青,浇铸其身,待沥青冷却凝固后用锤子敲打,这样就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壳。 这种剥皮手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达到大明剥皮文化的最高巅峰,无人能够超越。 死剥制褥,并非是崇祯的首创的花样。 而是洪武时期,两广提督韩观的杰作。 韩观杀人后,剥皮做成坐褥。 此皮褥耳口鼻俱全,铺在座椅上脸正好在椅背上,头发披散在椅后。 韩观升堂时,就坐此皮褥,可见其心性此残暴。 崇祯没什么创意,只能借鉴。 听了崇祯的处决,谢升、徐一抡瞬时瘫在地上。 吏部和督察院的官员全都一阵不寒而栗,接着又是一阵腹诽。 以谢升和徐一抡犯下的大罪,依照《大诰》来处置,随便一条都可以剥皮。 可他们犯事,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弄个人皮坐蓐坐着,这以后还怎么愉快地捞银子了? “抬棺上朝者,抄家,斩立决,置于棺材之中,于九门示众。” “河道总督黄希宪,抄家,腰斩!” “其他同党,抄没家产,罢官流放辽东军营为奴。” 崇祯面无表情,声音也异常平静。 老朱家的血脉当中隐藏的冷酷狠辣,这一次被谢升等人成功激活了。 这样的处置,无人提出质疑。 都是谢升、徐一抡等人自找的。 别的不说,光是通虏这一条,就够诛九族的。 况且还有一个参与鲁王谋逆的顶级罪名。 至于因为耽搁鼠疫防控,导致济宁百姓死亡,以及贪墨、徇私等罪名,都不算个什么事。 比起太祖、成祖,崇祯这都算是仁慈的了。 成祖的诛十族、瓜蔓抄,就问你服不服? 处置完谢升等人。 崇祯又是一声充满无奈的叹息,“朕绝非嗜杀之君,望众卿家以谢升等为鉴,让朕背负嗜杀恶名。” 众臣纷纷开口,称颂陛下仁慈。 接下来,该是封赏了。 “逍遥侯、大真人云逍子,平定山东鼠疫有功,加太子太师。” “医户吴有性,发现治疗瘟疫、肺痨之良药,功在社稷,封济世伯!” “徐从治、刘兴祚等官员,各有封赏。” 大臣都愣住了。 云逍子加太子太师,不过是虚衔,况且之前的东江镇大捷,还没封赏呢。 可吴有性这低贱的医户,竟然封爵?! “从今往后,只要有大功于社稷,皆可封爵!” 不等大臣们开口反驳,崇祯直接就将他们的嘴巴堵死。 百官顿时一阵骚动。 第644章 大明绝不和亲,云真人可以考虑 崇祯在心里叹了一声。 此前的辽西、东江镇大捷,再加上皇家骠骑兵大胜,都还没有封赏叔父。 这次叔父在山东,劳力又劳心。 平息了鼠疫,顺带除掉了济宁谢氏以及鲁藩之患。 并且那个链霉素,其实也是出自叔父之手。 这才是加了个太子太师的虚衔,根本不足以彰显叔父的功劳。 以自己的意思,直接加封国公都不是不可以。 可叔父之前已经说的很明确了,爵位最高到侯爵为止。 而他又不愿为官。 这就实在是太让人作难了。 叔父说要给吴有性封爵,那也只有破一次例。 不是埋怨叔父的话,最大的缺点,就是对什么都没欲望……女人,当然不在此列。 刘兴祚也在心里一阵感慨。 吴有性这次真的是撞大运了。 一个低贱的游医,竟然被封为伯爵,并且还是济世伯。 名留青史,那肯定是稳了。 可惜自己这次没有这样的泼天大功,即使有封赏,也就是意思意思。 刘兴祚在羡慕吴有性的时候,却不知道,王承恩此时对他嫉妒万分。 这次一不留神,让锦衣卫露了大脸。 以后云真人去哪儿,自己就跟到哪儿。 云真人是咱家的云真人,你刘兴祚也敢跟咱家抢? “此次山东鼠疫,邸报、大明日报予以刊载,晓谕天下。” “内阁与太医院以此为例,制定瘟疫防控之范例,三法司商议之后,列入《大明律》,日后所有瘟疫防控皆照此执行。” “再有济宁谢氏、鲁王之流,胆敢干扰、抗阻瘟疫防控,不论是谁,也不论是什么身份,依照《大诰》予以严惩!” 崇祯沉声道。 大臣们纷纷称颂‘陛下圣明’。 “无事散朝。” 崇祯挥挥手,站起身来。 这时张维贤出列奏道:“臣有要事,需秘奏陛下。” “何事不能当众奏对?” 崇祯一阵诧异,命太监取来张维贤的奏折。 看了几眼之后,他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大臣们都是困惑不解。 “温卿、薛卿、李卿,到文华殿议事。” 崇祯收起奏折,朝几名重臣说了声,然后径自离去。 来到文华殿。 崇祯将张维贤的奏折,给温体仁等人看了。 几人面面相觑,神情古怪。 “蒙古科尔沁部台吉吴克善,及其女海兰珠,被吴三桂所俘获,押入京城后,一直关押在五军都督府监。” “吴克善在狱中称,吴三桂此前在草原上散布消息,欲将海兰珠献于云逍子。” “吴克善表明,科尔沁愿意与大明联姻,不过海兰珠必须嫁于云逍子。若是大明同意,他愿意说服其父,与大明重结盟好。” “几位议一议,此事是否可行?” 崇祯说罢,心中暗骂吴三桂。 好端端的,你居然给朕找个婶娘来。 “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薛国观率先提出反对意见。 “我大明,从无和亲之先例。” “况且云真人乃我大明圣人、谪仙,血脉岂能外流异族?” “吴克善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崇祯点点头,说的很有道理。 叔父的种子,只能在大明播撒,并且越多越好。 绝不能把种子留给鞑子。 “臣倒是以为可以考虑。” 温体仁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奴酋皇太极,为了拉拢科尔沁部,枉顾人伦,娶了姑姑又娶侄女。” “为了争取科尔沁,我大明为何不能为之?” “海兰珠与奴酋已有婚约,若是下嫁云真人,对皇太极的声望将是一次重创,同时分裂蒙古各部与建奴。” 说到这里,温体仁顿了一下,露出玩味的笑容:“臣听说,海兰珠乃草原第一美人……” 崇祯点点头,说的也很有道理。 只是如此一来,要让叔父辛苦了。 谁知薛国观却固执的很,“云真人千金之躯,岂容夷狄女子玷污?” 温体仁笑着回敬:“一个女人而已,又何必当真?” 张维贤和李邦华相视苦笑。 你们在背后给云真人安排女人,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张维贤说道:“何不问问云真人的意见,再做决定?” “正该如此。” 崇祯忍不住笑了。 自己这算不算皇帝不急太监急? …… 护国寺东边,有一座酒楼,名为‘柳泉居’。 因用院内大柳树下甜井里的水,酿造黄酒醇厚温润而得名。 柳泉居的位置有些偏僻,也不怎么奢华,每天却是门庭若市。 那是因为柳泉居的牌匾,是严嵩所写。 据说晚年严嵩被革职,家财尽失,穷困潦倒。 一日来到在柳泉居门前乞讨,闻到醇香的酒味就顶不住了,于是为酒楼写下牌匾换取一碗黄酒。 因此柳泉居在京城名声大噪,酒客如鲫鱼过江,时至今日,已经是京城享有盛誉的名楼。 此时,柳泉居二楼的一个包间内。 皇家煤炭公司副经理云昊,正与皇家煤炭公司保安大队长郭蓉,共享烛光晚宴。 ……真的是烛光晚宴。 叔父以前跟柳如是、董小宛吃饭的时候,经常这么搞,被郭蓉给偷学到了。 可郭蓉此时却深感挫败。 为啥叔父这么弄,两个小婶娘心儿都化了。 自己精心准备的,怎么就让夫君的表情跟吃了大便一个样? “尝尝这个腰花,听说补腰子。” “昊哥哥,这个珍珠牡蛎,大夫说要多吃。” …… 云昊无语凝噎,只能低头喝闷酒。 这种苦难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这时从隔壁雅间里,传来噪杂的声音。 那帮食客大概是喝多了,声音慷慨激昂,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妖道云逍子,残害我山东百姓,我等身为读书人,岂能坐而视之?” “家父徐一抡,今日抬棺入朝,此时正在朝堂之上为桑梓大声疾呼!” “我等也应当如家父一般,效仿海瑞,扣阙鸣冤,为百姓伸张正义!” …… 郭蓉是南方人,听不大懂山东方言。 云昊走南闯北,却是能听懂。 他本就是一肚子邪火,又喝多了点,闻言顿时勃然大怒,起身朝外面走去。 郭蓉问道:“昊哥哥哪里去?” 云昊没好气地说道:“去茅房。” 郭蓉又问:“去茅房做什么?” “去茅房拉屎,难道还能是吃屎不成?” 云昊摔门而出。 片刻后,从隔壁传来一阵斥骂声,接着是激烈的打斗声。 第645章 谁敢横刀立马? 讲句真心话,云昊不仅是对郭蓉,对叔父也是怨念颇深。 想当初,正坐着船,吃着带骨鲍螺,心情愉快地返乡。 突然湖匪就来了。 不光是被劫了财,连身子都被劫了。 在太湖里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有谁能知道? 好不容易翻身了。 本以为就此可以脱离苦海。 叔父竟然不准休妻! 更为过分的是,连个青楼都不能进,花酒也不能喝。 甚至不准跟权贵子弟们来往。 现在倒是有了个煤炭公司副总经理的身份,也不缺银子。 有了权势、银子,却只能干瞪眼看着,享用不上。 每天打交道的是煤炭工人,回家看到的是丑妻。 这日子,过的有个吉尔的意思? 叔父倒好。 家有绝色美女,出去威风八面。 甚至连结拜兄长云昊,都有三房美娇妻。 再看看自己? 不过埋怨归埋怨。 叔父毕竟是长辈。 此时竟然有人在骂叔父,那还得了? 云昊直接来到隔壁。 隔壁的包间内。 徐一抡的儿子、谢升的女婿徐士璋今天做东,宴请国子监的监生,以及山东籍官员的子弟。 也怪柳泉居的黄酒太过醇厚,徐士璋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于是在酒桌上痛骂云逍子,号召监生们明天去扣阙鸣冤。 此时朝会刚散,可怜徐士璋还不知道,自家老子和老丈人即将双双被剥皮。 正骂的痛快时。 云昊推门而入,迎面就是一拳。 徐士璋被打掉几颗门牙,一声惨叫,撞在桌子上。 包间内的众人反应过来,纷纷怒喝着一拥而上。 云昊迅速沦为人肉沙包。 接下来的场面,就有些失控了。 闻声赶来的郭蓉,见自家男人被群殴,顿时如同火山爆发。 郭蓉本就是身高体重,力气大的出奇。 后来又跟方正化以及勇卫营的高手练过,战斗力更是爆棚。 不多久,包间内横七竖八躺满了人。 连同徐士璋一起,一共十几个人。 有五六个被打破头的,还有七八个,被打断了胳膊腿。 柳泉居的掌柜、伙计纷纷赶来。 见徐士璋和客人们被打成这个样子,掌柜顿时又惊又怒。 这家柳泉居,是山东人开的。 山东人在京里的大靠山、吏部侍郎的女婿,竟然在柳泉居被打了! 这还了得? 可看到跟铁塔一般的郭蓉,掌柜又是一阵发憷,于是偷偷朝伙计使了个眼色。 然后设法稳住郭蓉和云昊。 这片就是山东人的聚集地,不光是商铺、居民,还有一家山东会馆。 柳泉居的店伙计,出去一声吆喝。 大批人从山东会馆,以及四周的店铺、民居中涌出,将整个柳泉居包围起来。 由于近年山东灾荒频发,很多流民涌入京城。 大多数人像乙邦才那样,凭力气在城外找活儿干,或是靠手艺在城里谋生。 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沦为‘无籍之徒’,也就是流氓、帮会。 这些人依靠会馆,结党成群,凌弱爨寡,横行市肆,极其猖獗。 由于朝中有高官罩着,官府又有层层保护伞。 因此往日只要不是事情闹得太大,或是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官府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升是如今山东人在朝中最大的官儿。 这些山东籍的‘无籍之徒’能混迹京城,自然是少不了他的庇护。 一听说谢升的女婿,以及一帮山东籍的监生被打坏了,这些山东‘无籍之徒’顿时就像是被挖了老祖坟一般。 几十人手持棍棒、刀枪,冲入柳泉居。 徐士璋指着云昊和郭蓉,怒吼道:“将他们的骨头,一根根给我敲碎!” 众人堵住包间门。 云昊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相公别怕,有蓉儿在,绝不会让他们伤到你一根汗毛!” 郭蓉掀翻桌子,硬生生将两根桌腿卸下,然后保住着云昊向外杀去。 看到身前如山一般的郭蓉,云昊回想起那日在龟仙岛,危急时刻她挺身而出的一幕。 他心里的那些怨念,瞬时烟消云散。 柳泉居叫来的人虽然众多,奈何郭蓉太过悍勇、凶猛。 加之地方狭小,无法发挥人数多的优势。 竟被郭蓉一路杀到酒楼之外。 看到外面乌泱泱的人群,并且一个个都是手持凶器,凶神恶煞的样子,云昊吓得脸色又白了几分。 这时徐士璋从二楼上探出头来,朝着外面的人群大声喝道:“谁取了他们的人头,每人赏银五百两银子!” 他被云昊一拳打掉了门牙,说话漏风,此时又是满心怨恨,声音凄厉似鬼。 五百两银子,对于这些‘无籍之徒’而言可不是小数目。 何况还能借此机会攀上谢家这棵参天大树。 徐士璋的声音一落,众人顿时沸腾起来,朝着郭蓉与云昊蜂拥而来。 “站住!” “大真人、逍遥侯云逍子是我叔父,谁敢动手试试看!” 云昊发出一声怒吼。 他也是个好面子的人,若不是到危急时刻,也不会抬出叔父来。 冲过来的人群顿时停住脚步。 原因无他,神仙云逍子的名头,在京城百姓中,比皇帝都还要大几分。 这种敬畏,早就渗到了骨子里头。 徐士璋一个哆嗦,险些从窗口跌落下来。 之前虽然一口一个‘妖道’,口口声声要扣阙鸣冤。 可说句实话,以他的身份,连敌视云逍子的资格都没有。 云逍子不仅是谪仙,权倾朝野。 更是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这次竟然险些杀了云逍子的侄儿。 捅破天了! “走!” 郭蓉一手持着桌腿,一手拉着云昊,朝着人群大步而去。 “我叔父云逍子,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谁敢动我们一根汗毛,他老家人知道了,扒了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 郭蓉声如惊雷,颇有几分横刀立马的气概。 吓得挡在前面的无籍之徒纷纷后退。 云昊心中安定了不少。 自家的婆娘虽然丑了点,关键时刻,就是能顶大用处。 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 不就是长得丑点吗,吹了灯,都是一个样。 郭蓉带着云昊大步向前。 所到之处,如乘风破浪,人群慌忙两旁分开。 等走出人群。 云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好险,真的是吓尿了啊! 这时郭蓉忽然一声闷哼,接着一个踉跄,单膝跪在地上。 云昊借着街边店铺的灯火,这才看到郭蓉的腰间竟插了一把匕首,直没刀柄。 “你,你怎么啦……”云昊的声音带着哭腔。 “夫君,蓉儿恐怕,恐怕是不成了,只可惜了那一桌好饭菜……” 郭蓉惨然一笑。 话未落音,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646章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云昊跪在地上,双手捧起郭蓉的头。 看到郭蓉已经失去血色的脸,他的心也跟着沉入到万丈深渊。 这一刻,心里涌起无尽悔恨。 悔不该,看不起这个丑陋、粗鄙的女湖匪。 恨自己无能,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要靠女人来为自己挡刀。 “云昊,这辈子,对不住了啊。” “下辈子,一定不会再缠着你了……” 郭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脑袋一歪,耷拉了下去。 云昊瞬时泪如雨下。 “丑女人,我都没答应,你怎么敢死?” “醒醒,哥哥答应你,以后保证天天搂着你睡觉,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这时郭蓉发出虚弱却充满惊喜的声音:“相公,说话算话。” 云昊愣在那里。 那些个无籍之徒见死了人,全都惶恐不安起来。 这些多半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有不少人背负着人命,自然是不怕杀人。 可这位不一样啊! 神仙云逍子的亲人! 想到死者的身份,很多人一阵不寒而栗。 徐士璋咬牙喝道:“索性杀了那男的灭口,不然谁都活不了!” 很多人顿时醒悟,面露狠厉之色。 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云逍子的侄儿。 将尸体藏起来,然后再逃离京城,这是唯一的活路。 否则等事情传出去,今天连城都出不了。 十几个无籍之徒举步朝云昊走来。 这时有十来个百姓,拉着几辆板车朝这边而来。 从他们的穿着,以及满脸的黑煤灰可以看出,应该是煤球厂的工人,刚刚送完煤球。 云昊赶忙叫道:“救救我老婆,我有银子,你们想要多少,就给多少……” 那些工人一阵心动。 接着看到后面凶神恶煞一般的无籍之徒,哪里敢多事,急忙转身就走。 “等等!” “那不是云真人的侄儿吗?” 一名工人认出了云昊。 “我的老天爷,真是云昊公子!” 云昊跟着丘焕印学管理,去过多次云记煤球厂,这些工人认得他,倒也不稀奇。 工人们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郭蓉抬起来,放到一个板车上。 这时那些无籍之徒已经逼近。 工人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小声商量了几句。 五个人并排而立,面朝气势汹汹而来的无籍之徒。 领头的一名大汉喝道:“一天挣几个辛苦钱,连命都不要了?滚远点!” “各位大爷,给小人赏条活路!” “云真人给了咱一家子的活路,他的侄子,咱不能见死不救。” “几位大爷要想从这儿过去,也只有踩着咱几个的尸体了。” 工头陪着笑脸说道。 他的双手,却是紧握着抬煤球的扁担。 其他人也都是手握扁担、铁锹,漆黑的脸上看不到表情,眸子中却尽是凶狠。 这些人多半是无业流民,知道此时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 拿自己的贱命,替云公子挡这一遭,死了心里也无愧。 况且也不是白死。 上次在西山,一伙窑工拼死保护云真人。 事后活着的受到了重赏,有一个还被皇帝亲自封为锦衣卫千户,一步登天了! 死了的还进了忠烈祠。 拿命换来一家人的衣食无忧,不亏! 一名工人朝着街那边狂奔而去,一边大声叫嚷着:“救命啊,有人要杀云真人的侄子,快来人啊!” 那些无籍之徒见事情已经败露,不由得犹豫起来。 几名工人趁机推着板车离开。 …… 拐过柳泉居所在的这条街,有一条胡同,叫做西羊茅胡同。 这里是京城有名的土窑子聚集地。 此时胡同里的各班、楼、店,几乎家家爆满,甚至有不少姑娘的房门外还排着队。 (一、二等妓院以院、馆、阁冠名,三、四等妓院多以室、班、楼、店、下处命名。) 那是因为今天是西山煤窑工人们发工钱、轮休的日子。 在矿山上待久了,如今手头上又有银子,自然是要到城里来找乐子。 如今西山煤矿工人,算是有正当职业的百姓,因此可以挺直腰杆进城,再也不会跟以前那样被挡在城外。 这些煤矿工人深受窑姐的欢迎。 此时光是西羊茅胡同里,就有三百多工人。 那煤球厂工人的叫嚷声,传到胡同口的一家店里。 一个矿工停了下来,又仔细听了一会儿。 等听清楚了,这矿工顿时顾不得什么,从女人身上跳了起来。 “云真人的侄儿,不就是云副经理吗?” “他大爷的,竟然有人动云真人的亲人!” 然后朝床上的窑姐说道:“别穿衣服,回来继续。” 这人跑出去一通大吼。 “有人要干云真人的侄子!” “兄弟们,抄大家伙!” 不多久。 从胡同里杀出一群光着膀子,甚至边走边穿裤子的大汉,朝着护国寺方向浩浩荡荡地奔去。 …… 此时京城负责治安的衙门有很多,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巡捕营、巡城御史。 兵马司负责白天,夜晚是巡捕营的活儿,锦衣卫则是日夜都巡。 至于巡城御史,则是专门负责挑毛病的。 整个京城被划分为100铺,内城28铺,外城72铺。 每一铺,都设有巡警铺,类似于巡逻岗亭,专门供巡逻的兵马司、锦衣卫、巡捕营等休息补给。 巡警铺星罗棋布的铺,设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是京城治安巡逻的节点,像网一样把京城治安束缚在内。 护国寺这边的动静,立即惊动了巡警铺里的锦衣卫和巡捕营兵卒。 一打听,个个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感觉天都塌了。 云真人的侄儿,在自己的辖区被人杀了! 别说是自己的饭碗,就脑袋都保不住。 巡捕营的兵卒立即取出铜锣,一顿猛敲。 锦衣卫也取出射铃箭,朝着护国寺方向连射三箭。 急促的锣声,尖利的射铃箭声,立即惊动了整个西城。 西城兵马司、锦衣卫、巡捕营悉数出动。 西城巡城御史刚刚从散朝回来,听说是云真人的侄儿被杀了,当场就尿了裤子。 然后不顾体统,坐着轿子直奔护国寺这边而来。 消息层层向上传递,一直传到皇宫大内。 满城皆惊! 第647章 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的结义兄长是皇帝 云昊和几名煤球厂工人,迅速将郭蓉拉到最近的一间医馆。 医馆里坐馆的是一名老大夫,看了一眼已经不省人事的郭蓉,然后慢条斯理地道:“来晚了……” 云昊脑袋里‘轰’的一声,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谁知老大夫喘了口气,接着又慢悠悠地道:“医馆已经关门,老夫也要回了。” …… 云昊气极。 站起来,抓住老大夫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救不活我老婆,我烧了你的医馆!” “老夫乃西城神医,只要还没断气,就能从阎王爷手里头把人给抢回来。” “不过,那个诊金……” 老大夫不为所动,做了一个银子的手势。 云昊从腰间扯出钱袋,砸到老家伙的手里,“只要我老婆没事,要多少银子,就给你多少!” 老大夫笑眯眯地收了银子,这才让工人将郭蓉抬到里间。 云昊跪在医馆外厅,不住地磕头祷告,漫天神佛全都被求遍了。 过了一会儿。 老大夫从里间走了出来。 云昊停止了祷告,紧张地问道:“如何?” 老大夫叹了一声,说道:“还是来晚了……” 云昊怒不可遏,厉声喝道:“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有口气就能救的吗?” 老大夫道:“不是没得救,而是天晚了,老夫眼神又不好,平时打下手的徒弟没在,要是早送来片刻,他都还在的,来晚了啊……” 云昊四处瞅了瞅,可惜没找到刀,否则一刀宰了这老东西。 这时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负责西城这一片的巡捕影把总、锦衣卫千户,火烧屁股一般匆匆赶来。 听说云真人的侄儿没事,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听到云真人的侄媳妇重伤垂危,立即三魂少了二魂,七魄只剩一魄。 不管是侄子,还是侄媳妇,他都是云真人家里头的人啊! 最关键是,行凶的那帮人,之所以能在护国寺一带横行,自己就是保护伞,屁股不干净啊! 完了完了,脑袋保不住了。 众多官员们慌忙让人去找大夫,就当做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不多久,西城区医馆的大夫,几乎是悉数被抓了过来。 看了郭蓉的伤势,大夫们众口一词,都说是自己能力有限,医术不精,另请高明。 不是没救了,而是风险太高。 伤者一看就是个大人物,万一要是有个好歹,砸了招牌是小,蹲大牢都有可能,谁敢去冒这个险? 云昊彻底绝望,失魂落魄地走进里间。 众多官员正惶惶不可终日时,西城的巡城御史到了,带来的消息让他们五雷轰顶。 就在刚刚,陛下在朝会上龙颜大怒,谢升、徐一抡剥皮,十几个山东籍、河道的官员脑袋不保。 由于要维护京城治安,兵马司、锦衣卫、巡捕营当值官员不用参加朝会。 此时惊闻噩耗,几欲崩溃。 已经查清楚了,指使那帮无籍之徒行凶的,就是徐一抡的儿子、谢升的女婿。 惶惶无主间,陆续又有大批文武官员陆续赶来。 三品大员,侍郎、尚书,一抓一大把,温体仁、张维贤这等重臣都来了。 都是下朝后听到消息,连公服都来不及换,就直奔这里。 西城的官员们,已经考虑着要不要先去找一棵歪脖子树。 那位巡城御史偷偷溜了,不是跑路,而是找地方写奏折弹劾西城的官员。 医馆的那位老大夫,直接吓昏死在茅厕里。 不多久。 大批禁军来到,将医馆门口清空。 紧接着曹化淳带着十几个太监、锦衣卫开道,一身常服的崇祯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 众多官员纷纷跪地拜迎。 崇祯没有理睬大臣们,大步走进医馆。 “兄长……”云昊木然朝崇祯点点头。 崇祯看到面如金纸的郭蓉,心中陡然一沉。 叔父在山东,为大明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劳心劳力。 朝中却有人对他放暗箭,他的亲人又被伤成这个样子。 崇祯满心愧疚,随即化作了滔天怒火。 “立即医治!” “若是治不好,你们全都为他陪葬!” 崇祯朝带来的三名太医沉声说道。 太医们头大如斗,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弟妹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崇祯拍拍云昊的肩膀,安慰了几句。 三名太医再次吓了一大跳。 弟妹? 伤者竟然是一位王妃? 可这位王妃未免太……大号了。 曹化淳扶着云昊,出了里间,免得耽搁太医救人。 云昊一出来,就看到医馆门外跪满了人。 并且全都是当官儿的,大官,其中有好多熟人。 那不是老温,那个不是常去清华园的老薛吗? 怎么都穿着官袍……我地个天,绯服、仙鹤补子……刚从戏台上下来的吧? 崇祯朝外面喝道:“刘兴祚、王承恩去了哪里?” 温体仁奏道:“回禀陛下,刘指挥使和王厂督,已经带着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去围剿行凶者,方正化带领勇卫营前去协助。” 崇祯厉声道:“传朕的旨意,一个不要走脱!不仅是行凶者,与此事有牵连者,以及那些无籍之徒的靠山,一查到底,一个不能遗漏!” 温体仁答道:“领旨!” 轰! 云昊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的结义兄长,是大明天子?! 这时从里间传出郭蓉的一声痛呼,随后再无声息。 云昊心陡然一沉。 结义兄弟是皇帝,又有什么用? 我的老婆快死了,皇帝也救不了。 …… 徐士璋决定,以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 也就是吃个饭、喝个酒而已,莫名其妙被打了。 接着又冒出一个女李逵,又被打了一顿。 想杀了二人泄愤,结果人家是云逍子家里的人。 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先是十来个不要命的煤球厂工人。 然后是几百个煤矿工人,冲过来二话不说就跟那帮亡命之徒拼命。 这倒便也罢了。 一群老百姓群殴而已。 可接下来就不妙了。 西城这片的兵马司、锦衣卫、巡捕营的人全都出动了。 然后是东厂、锦衣卫,足足有五千人。 最后连禁军都来了。 那些个亡命之徒,但凡有一点反抗的意图,直接就被当场砍成肉泥。 徐士璋感觉自己真的是把天捅破了。 只是酒后斗殴,不是谋反啊! 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吗? 十几个跟徐士璋一起的监生、官宦子弟,吓得躲进柳泉居。 看到外面的一幕,众人瘫在地上,当场尿裤子的也不在少数。 “都打起精神来!” “咱们朝中也不是没人,还不至于掉脑袋!” 徐士璋强作镇定,寻思着能不能再抢救一下。 “朝中有人?你说的是徐一抡,还是谢升?” “他们已经进了锦衣卫诏狱,明儿早上就要被剥皮,你这就去陪他们如何?” 话音一落,满脸阴鸷的王承恩,和杀气腾腾的刘兴祚出现在门口。 第648章 大明扫黑风暴 医馆。 外围是戒备森严的锦衣卫、禁军。 门口是数十名朝堂高官、西城官吏。 除了火把燃烧响起的‘噼啪’声,竟是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每个人都是惶恐不安。 那些个西城的官吏,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伤者,只是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妇人。 据说,以前是一名太湖的盗匪。 可她的身份,却是吓死个人。 云逍子的侄媳。 单凭这个,还看不出分量有多重。 陛下亲临探视,这个分量够不够? 即使是首辅遇刺,皇帝也不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亲自出宫探视。 由此可见,云逍子在陛下心目中又是何等的地步。 今天伤者若是不治身亡,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为她殉葬。 医馆内,崇祯与云昊在焦急地等候着。 气氛十分沉重、压抑,却又透着几分尴尬。 你这堂堂大明皇帝,为什么要屈尊,跟我这平平无奇的百姓结拜为兄弟……云昊有心询问崇祯,却又不敢。 事情实在是太离谱了,戏文都不敢这么写啊! 朕绝非是想利用你,来跟叔父攀亲……崇祯有心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名太医走了出来,“伤者被伤及要害,又失血过多……” 该不会又晚了吧……云昊心中一沉。 崇祯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太医吓了一跳,赶忙把话说完:“但伤者肌肉坚强,腰围比寻常人粗壮,凶器偏离脏器……” 为什么不直接说皮糙肉厚……云昊翻了个白眼。 郭蓉的腰有多粗,自己这个当丈夫的,当然是最为清楚……一臂都搂不过来,双臂还有些勉强。 崇祯不耐烦地喝道:“结果如何?” 太医吓了一个哆嗦,赶忙答道:“伤者暂无性命之忧,服用大蒜素防止痈肿、溃烂,再用以补血、生肌之药……” 云昊顿时像是从身上卸下了一座大山,不等太医把话说完,一头冲进里间。 郭蓉正在昏昏沉睡。 腰部的凶器已经被取出。 半尺多长的匕首刺入体内,竟然能保住性命,想想都不可思议。 这个女人,简直是命大福大! 云昊看着郭蓉由于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心中满是欢喜。 明白了,直到现在才整明白。 自己只是身体厌恶这女人,可内心深处,却是爱她的。 “靖哥哥,抱抱蓉儿……” 郭蓉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云昊抓住她的手,心中反复对自己说道:“这是救了我命的女人,我绝不能忘恩负义……呕……” 他的注意力放在郭蓉身上,却没有留意另外两名太医的神色。 二人咬紧牙关,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身体却不住地颤抖着。 靖哥哥,蓉儿……这两口子真会玩儿。 崇祯走进来。 见郭蓉果真无事,一直紧绷着的脸舒缓了下来。 随后又吩咐了太医几句,然后离开了医馆,摆驾回宫。 官员们听说伤者已经获救,顿时如蒙大赦,喜笑颜开起来。 等云昊出来,温体仁等熟人纷纷上前向他道贺。 不多久,王承恩也赶了过来。 包括徐士璋等监生、官宦子弟在内,所有参与行凶的凶徒,全部捉拿归案,无一人漏网。 云昊看着众人,不由得一阵恍惚,随即一阵恍然。 若是寻常百姓,别说是被一帮无籍之徒伤了,即便是被灭了满门,也不会让这些高官眨一下眼皮子。 郭蓉受伤,惊动圣驾,百官惶恐。 这一切,都是叔父所赐啊! 小时候常捉弄自己的那个小叔,此时竟成了参天大树,在大明只手遮天。 叔父此时的权势,严嵩当年都望尘莫及……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严世藩? 人家严世藩可是妻妾成群,自己……不提了,说多了都是眼泪。 …… “此时京城中,市虎(流氓)众多,横行街肆。” “市虎皆是无籍之徒,多且有组织,自称十三太保、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等。据锦衣卫初步统计,五城坊司所辖,不啻万人。” 听到刘兴祚的禀报,崇祯顿时为之动容。 京城内一共才是多少百姓? 市虎高达万人,这又是何等恐怖的比例。 刘兴祚接着奏道:“市虎不仅欺行霸市,压榨小民,还有专门的‘打行’。根据客户交费多少,让人三月死、五月死、十月死、一年死等,刻期不爽。” 崇祯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怎么都想不到,天子脚下,竟然蛇鼠遍地,肮脏不堪。 如果说贪官污吏是老虎、豺狼,这些横行市井的市虎、无籍之徒,就是苍蝇。 虎狼与苍蝇相互勾结,百姓何其苦? 这还是京城,地方上岂不是更为严重? “若是无人当保护伞,又何至于虫鼠肆虐?” “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巡捕营,还有都察院,竟然全都熟视无睹,百官也都是充耳不闻。” “庙堂之上,又有几人将百姓的福祉放在心上?” 崇祯越说越怒,拍案而起。 刘兴祚慌忙跪地请罪。 “与你无关,平身吧。” 崇祯摆摆手,并未斥责他的意思。 刘兴祚接任锦衣卫后,重心放在刺探军情上。 京城的治安,锦衣卫方面有专人负责,刘兴祚并未过问。 另外锦衣卫的职责是对京城治安进行监督,主要职责在兵马司和巡捕营。 何况刘兴祚是个外来户,让他插手京城治安,那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叔父以前一再对朕说,大明百姓,苦。” “朕今日才知道,百姓不仅要受官吏、士绅、豪强层层盘剥,还要受市虎恶霸欺凌。” “百姓,真的是苦啊!” 崇祯拍打着御案,感慨而又激愤不已。 “主谋徐士璋,与徐一抡、谢升一起,死剥制褥!其余监生、官宦子弟,一律枭首。西城无籍之徒,斩立决!” “相关的官员,着三法司依照《大诰》严惩!” “内阁立即拿出章程,将京城内的蛇鼠全部清扫一空,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崇祯思索片刻,命随堂太监拟旨。 刘兴祚心中一凛。 一场浩浩荡荡的扫黑风暴,就要在京城中拉开序幕。 第649章 对云真人评头论足?小心有人跟你拼命! 夕阳西下。 大运河上,碧波荡漾。 凉风习习,两岸垂柳随风轻舞。 人在船上坐,船在画中游,好一派如画风景。 一艘商船顺流而下。 一人正在船头上迎风而立,高声吟哦。 “我兄征辽东,饿死青山下。 今我挽龙舟,又阻隋堤道。 方今天下饥,路粮无些小。 前去三千程,此身安可保……” 这人年近三十,身着洗得发白的袍子。 身躯短小,肤色黝黑,相貌丑陋,但双眉带彩,目有精光,显得英姿勃发。 男子吟诵的是隋末流传的一首民谣。 隋炀帝三下江都,劳民伤财,民不聊生。 挽舟民夫苦不堪言,作了这首民谣发泄怨气。 只是此情此景,吟诵这民谣,不免大煞风景。 正在船首欣赏沿岸美景几人,无不侧目,都是眉头大皱。 一名老者沉声喝道:“史宪之,慎言!” 船头另一侧,站着一名白净的青衣男子。 闻言朝这边看过来,神情顿时变得阴鸷,正是东厂厂督王承恩是也。 王承恩此行山东,是奉命传旨。 朝廷对鲁王、谢氏的罪名已经核实,因此要派人到济宁处置。 另外对吴有性的爵位也要予以册封。 当然了,传旨只是一个借口,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东厂的厂督亲自出马? 王厂公是太想念云真人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那种。 为了获得这个差事,他可没少费力气。 除了王承恩之外,随行的还有几位重臣。 次辅李标,还有两位内阁大员,王应熊与毕自严。 另外还有来自六部、都察院的一干吏员。 如此高规格的团队,除了到山东传旨,还另有重任。 云逍以雷霆手段在山东防疫,招致地方与朝堂上的疯狂反扑。 崇祯意识到,叔父此时暗藏的敌人无数,甚至说举国皆敌也不为过。 更何况是积弊重重的江南? 有自己为叔父撑腰,自然不怕什么,可毕竟有损叔父的声望。 于是崇祯让李标、王承恩等人,等传旨之后,就随云逍下江南,辅佐他处置江南事务。 对于崇祯的安排,朝野中非议不小。 陛下这是打算让云逍子在江南另立一个朝廷? 不过非议归非议,却无人向崇祯提出质疑。 王承恩等人的船队临近济宁,毕自严提议改乘民船,一路微服体察民情。 李标等人无不应允。 王承恩虽然不怎么情愿,可却做不得文官的主,也只能答应下来。 那吟诵民谣的青年,是户部的一名郎中,名为史可法,字宪之。 王承恩查过他的底细。 此人为官十分清廉,并且很有才干,早年以孝闻名于乡,师从东林六君子之一的左光斗。 然而这个户部郎中骨头有点硬,说话也是肆无忌惮,对云真人颇有微词,这一路上说了不少牢骚话。 史可法道:“我只是怀古而已,并非有所指。” 这艘商船的主人笑道:“现在可不是暴隋,这位先生吟的诗,可不怎么应景。” 史可法哂然一笑,将话题转移开来:“这次因为济宁鼠疫,运河受阻,你们这些商贾受损不小吧?” 那商人如实说道:“运河封锁近两个月,南来北往的货物,只能走陆路倒运,绕开济宁再入运河,开销增加了三成以上,的确是损失不小。” 史可法以手掌拍击船舷,喟然叹道:“为了一个济宁,阻断经济命脉之运转,导致朝廷经济受损,民生凋敝,得不偿失啊!” 话中的意思,谁都清楚。 李标等人装作没听到。 王承恩眉毛一挑,脸色变得越发阴鸷。 史可法身为左光斗的弟子,根正苗红的东林党人。 东林党被清洗,他虽然没有被罢官,却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另外此人是儒家的忠实信徒,行事刚正无私,恪守道德……好吧,其实就是迂腐、呆板,用王承恩的话说,就是脑袋还没开窍。 像这样的官员,大明有很多。 论品行、能力,绝对是让人挑剔不出任何毛病。 并且敢做敢言。 可行事墨守成规,容不得任何离经叛道的事情。 云逍的行事手段,完全违背他们的道德标准、观念,自然是不被他们认可。 “若不是有云真人,此时朝廷的国库能饿死老鼠,谈什么经济民生?” 王承恩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一声斥责。 一个小小的五品户部郎中,竟敢对云真人评头论足。 谢升、徐一抡的下场,还无法让你开窍吗? “王公所言不差!” “自崇祯元年起,由于战事频繁,国库空虚,国用度支崩溃。朝廷一再向百姓加税,导致天下百姓负担沉重,到了家家悬釜的境地。” “如今这国库,可是日渐充盈了起来,百姓的负担一减再减。这些全都是拜云真人所赐啊!” 毕自严捋着胡须,有感而发。 他曾担任户部尚书,并且是大明第一理财能臣,对于朝廷的财政是最有发言权的。 史可法道:“礼法不可废!为了银子,却导致礼崩乐坏,绝非大明之福。” 王承恩正要驳斥,那商人笑着说道:“这位小哥的话,小人可不敢苟同。老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还谈什么礼法?礼法这东西虽好,能打得过建奴鞑子,能管饱百姓的肚子?” 大明的言路畅通,平常百姓都可以畅所欲言,这商人走南闯北,因此对熟知国事,说起来也无所顾忌。 王承恩大笑:“这话说的好,我爱听!” 商人接着说道:“就拿这次济宁鼠疫来说吧,虽说阻断运河,影响了咱们这些商贾的生意。可要是让鼠疫顺着运河散播开来,那要死多少人?人都没了,还做什么买卖?” 史可法面红耳赤,一时找不出话来辩驳。 商人又好心提醒道:“这位小哥,怕是出门少,见识浅。刚才这些话,还有那民谣,在船上说说没啥,这要是到了济宁城,你在说这种风凉话,是要招来祸患的。” 史可法冷哼一声,“官府难道还能堵住人的嘴巴,不让人说话?” 商人摇头笑道:“官府倒是不会管你说话,可济宁的老百姓不答应。在济宁,谁敢说云真人一个‘不’,十个人听到,至少有九个人跟你拼命。” 众人相顾愕然。 第650章 天地之间有杆秤,秤砣锤死你们 王承恩笑道:“云真人曾说,天地之间有杆秤,秤砣就是老百姓。民心不可欺,民意不可违啊!” 那商人竖起大拇指,“这位客人的话,精辟!” 李标、毕自严等人细细品味这句话,不自觉地点点头。 不得不说,云真人的才学冠绝当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是警世良言。 “好一句‘秤砣就是老百姓’!” 史可法抚掌赞道。 接着却是话锋一转: “云真人力主改漕运为海运,百万漕因此失去了衣食所依。” “运河沿岸的城镇,也势必会因此变得萧条,有多少百姓失去了活路。” “这又该如何说?” 王承恩怒了。 李标等人也都是神色微变。 朝廷大政,也是你一个小小五品郎中,能够妄自非议? 那商人一阵大笑,“这位小哥可真是能杠,我这船上缺个抬杠的,要不你试试?” 史可法的脸一红,“怎么,我说的有错吗?” “运河上的漕丁,以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咱们这些跑船的行商,以前要受多少盘剥?小哥知道多少?” “自从漕运改海,这近一年光景,有多大的变化,你又知道多少?” 商人接连反问。 “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史可法含糊其辞,他所知道的,当然都是道听途说。 “你啥都不知道,怎能信口胡诌?” “以前漕运全部走运河,肥的是漕运、河道衙门的官儿,还有各地的漕帮。寻常漕丁们的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史可法默然。 商人说的都是事实。 商人接着说道:“朝廷除掉了平江侯,又有东厂廉政司的人坐镇漕运衙门,再也没有官吏,敢肆意盘剥来往的商船。漕帮由于行刺云真人,也被官府派兵给灭了。” 王承恩笑成了一朵花。 这话咱家爱听,继续,别停下! “漕粮改为海运之后,运粮的漕船少了,大运河因此变得更为畅通。” “加上通了海外贸易,北直隶、山东、湖广的货物,可以直接通过运河入海。因此少了漕运,南来北往的商船,反倒比以往多出数倍。” “商船多了,运河边上的城镇也就更为繁华,能养活的人也就更多了。” “就拿我来说,没有了官府和漕帮盘剥,货源也比以往更多,赚头也更大。这一趟船跑下来,比以往要多赚近一倍。” “我船上雇了十几个漕丁,如今靠跑船为生,不光能养家糊口,一个月下来多少还能积攒点。” “你说的衣食无依,是那些漕帮的混子,可不是漕丁!” 商家滔滔不绝地说着。 李标、王应熊等人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漕运,就是大明身上的毒瘤,这一点不可否认。 云真人除掉这颗毒瘤,肯定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弥合。 没想到短短时间,大运河竟然焕发出如此生机。 云真人行事虽然过激了一些,却是相当有效啊! 商人说完,神色不善地看了一眼史可法,“抬杠归抬杠,可要是诋毁云真人,小人可要请你下船了。” 史可法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王承恩放声大笑起来。 …… 鲁园。 这里本是鲁王朱寿鋐的别苑。 鲁王此时被幽禁于兖州鲁王府,鲁园也就闲置了下来。 云逍见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从衙署搬了出来,到这里来暂住。 至于会不会引来非议,倒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为了山东的鼠疫操碎了心,住一下藩王的别苑又怎么啦? 清晨的时候,云逍在园中跑了半个时辰。 他每天都会雷打不动锻炼……才不是怕荒了自家的田。 而是云真人正长身体,锻炼是成长的需要。 跑完步,打了一套太极拳,然后在园子里的湖中洗了一个澡。 神清气爽! 这要是再来个大宝剑…… 刚吃完早点,王承恩就到了。 云逍倒也不意外,问道:“刚到?一起吃吧!” 王承恩没有推辞,在云真人这里千万别客套,随意就好。 云逍问道:“就你一个人来济宁?”。 “李标、毕自严、王应熊,还有从六部挑选出来的精干吏员。” 王承恩答道,接着又补充道:“主人担心在江南累着了,因此派他们前来山东,等这里事了,就一同前往江南协助云真人。” 云逍点点头,大侄子有心了。 他就是个擅长动嘴,不擅长动手的人。 多了帮手,肯定会省力的多。 云逍又问:“他们人呢?” 王承恩笑了笑,“他们入城后,说是要四处走走看看。” 云逍笑了笑,没有说破。 他们哪里是想走走看看,分明是想找茬。 也罢,随他们去吧。 接着王承恩又说起朝中的事情。 “剥皮制褥?” “剥的好啊,陛下有太祖之风!” 云逍忍不住赞了一声。 王承恩将这些话默默记在心里头。 稍后把云真人的评语,写折子跟万岁爷汇报了,万岁我还指不定有多高兴。 王承恩笑道:“制成的坐蓐,要不要给云真人来一个?” 想到屁股下面坐着一张人皮的场景,云逍一阵不寒而栗。 其实他并不怎么赞成酷刑。 可如今这世道,对于那些没有下线的贪官,酷刑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吴有性被封为济世伯,倒是让云逍感到有些意外。 除了南明时期爵位泛滥之外,大明要想封爵实在是太难了。 吴有性毕竟是个医户,要封爵更难。 没想到大侄子居然答应了。 不得不说,在自己的熏陶下,大侄子越来越有明君之相了。 加自己为太子太师……这又是个什么鬼? 好像历史上的太师就没几个好东西,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董卓、蔡京、庞籍庞太师……云逍估摸着,自己以后在戏文里,肯定是大白脸。 大侄子一天到晚尽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把皇嫂赏赐给叔,也比这个强……怎么想起了皇嫂? 云逍听到了郭蓉险些丧命的消息,很是捏了一把汗。 讲真,他还是十分喜欢这个侄媳妇的,丑是丑了点,可贵在质朴。 至于侄子喜欢不喜欢,那不在云真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云逍又仔细询问了一番。 得知郭蓉安然无恙,并且经历此事之后,夫妻俩的感情升温,云逍颇为欣慰。 没办法,云真人就是个劳累命,操完大侄子的心,还得为小侄子操心。 听到大侄子开始在京城‘扫黑’,云逍又点了点头。 将防疫立法,再加上这个扫黑,足见大侄子成熟了。 当然了,他的成长,与叔父的教导是分不开的。 二人正说着话。 乙邦才前来禀报:“锦衣卫来人,说是有人在城中打探鼠疫防控事宜,行迹十分可疑,问如何处置。” 王承恩笑道:“除了那帮子文官,还能有谁?” “不必理睬。” 云逍哑然失笑。 这几位朝中的大佬,是打算玩儿扮猪吃虎那一套呢! 乙邦才领命而去。 谁知过了没多久,他又匆匆返回:“那些人言辞失当,激起了公愤,被百姓们围住了!” 云逍忍不住笑了。 王承恩一阵大笑,“这帮吃饱了撑着的文官,尤其是史可法,最好是被秤砣给锤死才好。” 王承恩冷笑道:“肯定又是那个史可法,要是被百姓打死了,也是活该!” 云逍心头一震。 史可法?! 第651章 济宁百姓集体魔怔了 “扬州十日,史可法!” 云逍口中喃喃低语着。 眼神也随之变得深邃,透着悲怆。 扬州十日! 大汉一族,世世代代都应该铭记的血泪史。 明弘光元年(1645年)5月,扬州城被建奴攻破。 建奴统帅多铎下令屠城。 无辜的平民百姓被杀,女子被疯狂摧残。 单是多铎一人,就抓了上百女子,被当成玩物致死的,数不胜数。 建奴连老幼妇孺,建奴都不放过,被马踩死的婴儿随处可见。 大街上,血流成河,淹没膝盖。 尸体堆积成山,被建奴铁蹄,反复践踏成肉泥。 扬州城中近百万人口,十不存一。 号称天下首富之城的扬州,变成了修罗地狱,满城,皆是冤魂。 (出自明末王秀楚所著《扬州十日记》,绝非杜撰) “苍天有眼,我来了!” “我来这里,就是让这个世界,不再有扬州十日,不再有任何血泪、耻辱,加于华.夏!” 云逍紧握着拳头,随后又缓缓松开。 王承恩见他神色有异,意识到这个史可法绝非寻常人物。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云真人也知道这个史可法?” “知道一些。” 云逍收回思绪,漠然一笑。 史可法,在后世实在是太有名了。 甚至将其推崇到与文天祥同等的地步。 在后人心目中,史可法就是一个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悲情英雄。 实则……也就那么回事。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忠臣、廉吏。 史可法为官清廉勤慎,品德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坚守一夫一妻,四十多岁膝下无子。 其妻让史可法纳妾,他仰天长叹:“国家正处多事之秋,我哪有心思考虑生儿育女的事!” 史可法在军中从不饮酒,每顿饭只有一道菜。 最后关头,他宁死不屈,为国尽忠,气节感天动地。 史可法被俘后,宁死不降,临死前厉声高呼:“头可断,志不可夺!” 连清廷官修史书的《明史》奴才文人们,对史可法的道德品质,也是推崇备至,满怀敬意。 那位‘十全败家子’皇帝,不仅追赠史可法“忠正”谥号,还称他为“一代完人”,备受宠爱,实属少有。 然而谈到史可法的能力,那就一言难尽了。 比起孙承宗、孙传庭、卢象升等人,史可法连给他们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镇压民乱,一事无成,为此被崇祯责令戴罪立功。 崇祯煤山自缢后,史可法在拥立问题上优柔寡断,左右摇摆,想着两面讨好,结果两面不是人。 督师淮扬,一样是一事无成,甚至可以说是素位尸餐、庸碌无能。 在政治上,史可法更是幼稚可笑,纯粹就是个鼠目寸光的政治侏儒。 他极力推崇所谓的‘借虏平寇’,妄图借建奴之手剿灭李自成,对建奴节节退让。 在军国重务上的决策,几乎没有一样是对的。 扬州城本是大城,又被史可法经营多年。 然而史可法,竟然偏听偏信所谓奇门遁甲之术。 临战时又惊慌失措,胸无主见,一日之内三改军令,令军心动摇。 在城守方面,史可法也无任何应对之策,不过一日,扬州城就被攻破。 阎应元区区一典史,率领城中百姓,奋勇抗奴八十三天,建奴伤亡七万余人,折损三王十八将。 史可法与之相比,相去何止千丈! 之所以史可法的名气大,只不过是官位比阎应元高。 又因为建奴为了掩盖扬州十日,对其刻意吹捧而已。 ‘平时袖手谈心性,临事一死报君王’。 说的就是史可法这种人,名不副实的庸碌之人罢了。 况且史可法不是没有私心,虽说不为一己之私,却为东林党之私,枉顾国家安危。 这种人站的位置越高,给国家带来的危害就越大。 “此人,勉强也就是个知府的材料。” 云逍摇头一笑。 有自己在,史可法这种人,就绝不会有走上高位的机会。 宁可重用酷吏,也不能用这种徒有其表的忠臣廉吏。 王承恩问道:“那些文官们,要不要让百姓给他们一些教训?” 云逍笑了笑,“堂堂内阁辅臣、六部官员,竟被百姓围攻,成何体统?” “告诉锦衣卫,驱散百姓,将官员带到鲁园来。” 云逍随即向乙邦才吩咐了一声。 乙邦才领命而去。 王承恩继续说起京里的事情。 “和亲?” “让我与海兰珠联姻?” 云逍一阵错愕。 吴三桂这货,怎么跟王承恩一个德性,胡乱在外面给贫道找女人? 他们对贫道的品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贫道难道就是那种好色之徒? 也亏大侄子想得出,居然想要让叔父牺牲色相,跟蒙古部族和亲。 “告诉你家主人,我大明,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蒙古部落不臣服,直接用铁骑、枪炮让他们臣服便是!”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想让贫道当王昭君、文成公主? 想都别想! 王承恩肃然起敬,躬身应道:“小人定会将云真人的主意,禀明主人。”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王承恩起身告辞。 他要出去看看李标等人,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有失朝廷体面。 午间。 李标、王应熊、毕自严以及六部吏员,前来鲁园拜会云逍。 却被告知云真人正在午睡,让他们在花厅里等候着。 三位阁臣一边坐着喝茶,一边闲聊。 自六部抽调的吏员,只能老老实实地站着。 史可法此时换上了官服,显得颇有几分威严。 只是他的右眼变成了熊猫眼,脸上还有几处淤青,看上去颇为滑稽。 史可法的心里,更是郁闷之极。 早晨的时候,一行进入济宁城,本打算看看城中的民生。 史可法愤青的毛病又犯了,把船上商家的告诫抛之脑后。 其实也没说什么太犯忌的话。 也就是找到一些百姓随意问了一下。 ‘真实死亡多少人’,‘官府封城,官兵抓人、杀人,百姓有何想法’,等等。 结果被问到的百姓,无不警惕,把他当贼一样看待。 最后问道一个名叫肖兆元的生员。 史可法本以为,寻常百姓不敢说真话,读书人应该能仗义执言吧。 不曾想,就问了一句‘《济宁三十万小民乞活书》中所列举事项,是否属实?’ 结果这生员竟是不讲体统,直接就是一拳打过来。 然后就被百姓们围了。 要不是及时亮明身份,今天恐怕很难脱身。 也不知道云逍子,给济宁百姓施了什么妖法,集体魔怔了。 第652章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万万不曾想到,济宁百姓历经大疫,不仅对官府毫无怨言,反倒是由衷拥戴。” “这若是放在以往,谁人敢想?” “反倒是我等,枉作小人,贻笑大方!” 李标看了一眼史可法的熊猫眼,一阵自嘲,随即感慨不已。 直接点我名字就行了……史可法心中越发郁闷。 “亲耳听到百姓所言,方知这次济宁鼠疫之凶险。” “若非云真人及时封锁运河与济宁,以各种强硬措施封控,压制重重抗阻,鼠疫势必会一发不可收拾,将肆虐大江南北。” “云真人行事,不仅雷厉风行,更是巧计迭出,古往今来的治世能臣,所不及也!” 王应熊跟着一阵赞叹。 倒也不全是奉承。 王应熊不仅有才学,性格也是豁刻强横,人人畏之。 云真人跟他实在是一丘之貉,不,同道中人。 并且王应熊之所以能起复并入阁,也全是云逍举荐之功。 他自然是云逍的忠实拥趸,对其推崇备至。 毕自严捋着胡须,跟着一阵感叹:“云真人无畏权贵,处处维护小民,却将个人声誉、得失,完全置之于度外。” “此番不仅扑灭了鼠疫,顺势还解决了鲁藩、谢氏,朝廷收回良田近五万顷,白银三百万两……啧啧,朝廷又减了大包袱啊!” 毕自严此时是掌户部的阁臣,操心的自然是银子。 崇祯二年之前,他无时不刻为银子的事情发愁,殚精竭虑,挖空心思为朝廷开源节流。 自从有了云真人,朝廷竟然再也不用为银子发愁了。 云真人,就是大明的财神爷! 史可法嘴巴张了张,就要反驳。 巧计迭出? 那叫阴谋诡计好不好? 堂堂谪仙,逍遥侯、大真人,对藩王、士绅使阴招,有啥好吹的? 光明正大的来,难道就不行吗? 至于没收的良田、银子,那叫巧取豪夺,这是当官的能干的事情? 可话到了嘴边,史可法还是强忍住没有出声……怕再次被打。 李标接着说道:“还有那链霉素,堪称是济世救民之神药!吴有性之功,封一个济世伯,一点也不为过!” 毕自严和王应熊笑笑不语。 他们都清楚,大蒜素、链霉素,都是云真人的手笔。 泼天的功劳,拱手让给一个游医。 单凭这点,就足以证明云真人的高风亮节,不愧是神仙人物。 史可法又是一阵腹诽。 低贱的游医,都能封伯爵,让天下的读书人情以何堪? 礼崩乐坏啊! 众官等了一会儿。 云逍来到花厅,王承恩紧随其后。 李标、毕自严、王应熊赶忙起身见礼。 史可法等六部官员,无不神情肃然,拱手行礼。 “不必拘礼!” 云逍朝众人摆摆手,然后从容落座。 史可法好奇地打量着云逍。 年轻、俊朗,随性洒脱,似乎不是凡间人物。 任谁也无法将这个年轻人,跟那个在朝堂上一言定乾坤,挥手掀起惊涛骇浪的权臣,相联系在起来。 更无法想象,这样一位俊秀人物,竟是以人头垒砌成京观,挥手间济宁谢氏数千头颅落地的凶人。 史可法在打量云逍的同时,云逍也朝他看了过来。 眼神有些怪异,既有好奇,又有几分感慨。 这是个啥眼神……史可法心中一凛。 传闻中,云逍子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他该不会听到自己的那些牢骚话,挟私报复吧? 云逍收回目光,摇头一笑。 然后咳嗽了一声,不温不火地开口:“诸位舟车劳顿,随后又要前往江南,贫道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李标等人纷纷称‘不敢’。 “想必你们应当知道,此去江南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云逍收敛笑容,沉声说道。 官员们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能被抽调到云真人身边做事,是展示才华、大展拳脚的机会。 同时也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江南,可不是什么安乐窝,而是龙潭虎穴。 “江南,是大明赋税之地,也是国家命脉所在。江南兴,则大明兴,江南衰,则大明亡!” “江南积弊重重,已经到了不整顿,危及大明存亡的地步。” 云逍的话说的十分严重。 然而很多官员心中却颇为不以为然。 他们当然不会意识到,大明最后是因为穷才亡国的。 穷的根源,正是因为江南无法为大明供血,导致朝廷无钱可用。 云逍上次在江南,也只是牛刀小试,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留有很多尾巴。 此番再下江南,就要一举解决掉江南的所有问题。 解决了江南,大明才算是彻底摆脱亡国之危。 然后才能腾出手来,解决掉建奴和蒙古部族,接下来就是放手向外扩张了。 云逍将众官的神色看在眼里,虽然清楚他们的心思,却也不点破。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去江南之前,贫道有些丑话说在前头。” 众官无不凛然。 “你们当中,有人对贫道的行事颇为不喜。” “贫道不是白花花的银子,不需要人人喜欢。” 云逍的话,让李标等人忍不住笑了。 “不想在贫道身边做事的,现在可以立即返回京城。” “若是到了江南,对贫道的政令妄自非议,甚至阳奉阴违,与江南士绅、富商沆瀣一气,丢官掉脑袋都是轻的!” 云逍随即一声冷笑,肃声说道。 官员们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有几名官员忍不住就想提出离开。 可理智告诉自己,现在返京,等于是彻底断绝了前程。 云逍接着说道:“贫道对你们的要求不高,做事把握一个原则,无论是做什么,是否对我大明有利,是否对百姓有利!”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 “收起你们心中的私心和蝇营狗苟,也不必畏首畏尾,缩手缩脚,放手去做,天塌了,贫道顶着!” 云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沉声说道。 那些年轻的官吏们,心头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涉足官场时间不长,多少还有些热血。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做事情,也不必拘泥什么条条框框,更不必顾忌身后名。为大明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百姓,管他身后骂名滚滚来?” 云逍站起身来,声音变得激昂起来。 “遵命!” 李标等人也都纷纷起身,拱手领命。 就连他们这些浸淫宦海多年的老油条,此时也不禁热血沸腾起来。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看看云真人的文采,还有这品质和情怀。 这两句话,完全可以当成是为官者的座右铭,流芳百世。 第653章 再下江南,扬州 五天后。 卯时,天尚未破晓。 云逍以及随员,悄然离开鲁园,前往城外的码头。 李标等人代表朝廷,处置完了鲁王和谢氏一族。 山东鼠疫,至此尘埃落定。 云逍自然是要离开济宁,前往江南。 离京时,本来计划是走海路的。 谁知却因为鼠疫,辗转到了济宁,又耽搁了这么久。 此时再从原路返回去往出海口,要绕很远的路,光是在路上就要耽搁两个月。 于是云逍也只能选择走运河。 由于担心兴师动众会扰民,云逍特意选在这个时候离开济宁。 如今的官员,离任之后的花样实在是太多了。 德政碑、万民伞,遗爱靴、廉池,门口摆清酒……各种花样,层出不穷。 其实大半都是做戏。 提前跟士绅们商量好了,找来百姓当演员。 一番操作下来,官声就出去了,有了官声,官升的就更快。 当然了,也有一些盘剥百姓太狠的官员,又或是得罪了地方的士绅,那可就倒霉了。 临走时,遗臭匾、遗臭对联、遗臭碑……各种意想不到纷纷闪亮登场,到时候不臭也得臭,这官也就到头了。 云真人从不喜欢繁文缛节,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假把戏。 悄悄地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才是云真人惯有的风格。 若是弄块遗臭匾,说不定会欣然笑纳……然后让老王,去找幕后指使的士绅谈谈心。 大运河从济宁穿城而过,码头就在城内。 李标、王承恩等人早在这里等候,一行上了官船,然后顺着运河朝城外驶去。 由于起的太早,云逍上船之后就蒙头大睡。 谁知刚睡着,就被噪杂的声音吵醒,接着乘坐的官船也放缓了下来。 乙邦才的声音在外面传来:“云真人,您出来看看!” 云逍被扰了清梦,很是有些恼火,却也只得起身。 来到甲板上,就见运河两岸,密密麻麻都是人,竟是延绵十几里。 看人数,怕是不下十万之众。 多数是穷苦百姓……济宁有头有脸的士绅,已经被处决的差不多了。 百姓们就跟过节一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衫,妇孺老幼都有。 有人打着花花绿绿的万民伞,还有人在河边设下香案,不住朝着官船磕头。 云逍愣住了。 百姓们难道都不用睡觉的吗? 此时城门紧闭,他们又是怎么出城的?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说云真人今天早上离开。” “因此百姓们在昨天下午就出了城,在城外露宿一夜。” “下面有人向下官禀报过此事,下官以为,云真人拯救济宁百姓于倒悬,临走时,百姓们聊表心意,也是应当的。” 徐从治在一旁一番解释。 云逍离开济宁,他这个山东巡抚自然是要送出境外。 两岸的百姓见云逍出现,纷纷大声叫喊起来。 “云真人,济宁人世代都不忘你的恩德!” “上天定会保佑云真人,大富大贵,多子多孙!” “官府的狗官不让给您老人家建生祠,小人只能在家里为您设长生牌位!” “云神仙,一路好走!” …… 云逍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场面,让他心中颇为感动,同时也心生愧疚。 不是自己愧对百姓,而是大明,是历朝历代的统治者。 兴,百姓苦。 亡,百姓也苦。 古往今来,哪一个皇帝、官员,不是把百姓时刻挂在嘴上。 可真正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又有几人? 只要对百姓稍加体恤,百姓们就会感恩戴德。 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求的是问心无愧,受不得百姓如此大礼。 “云逍子,谢过诸位父老!” 云逍将双手高举过头,先后朝着河岸两侧长身一揖。 两岸的百姓纷纷下跪还礼。 云逍命官船加快速度,驶离这里。 另一艘官船上,史可法目睹这一幕,面露艳羡之色。 能够得到百姓如此拥戴,正是他这种类型官员梦寐以求的事情。 “云真人不求财,不求权位,能得这样的名声,也算是没白费心思了。”史可法一阵感慨。 “名声?” 李标哑然失笑,摇头说道:“云真人若是求名,又怎会把流芳百世的机会,拱手让给吴有性?” 史可法不解地问道:“不求名利,又不求权位、钱财,那他求什么?” “世外谪仙,让人高山仰止,又岂是我等可以揣度?”李标面露敬服之色。 顿了一下,他接着又道:“云真人并非是无所求,只是他求的东西,非我辈敢想,也非庸人所能理解。” 史可法越发不解:“那是什么?” “一念,救苍生!” 李标看向云逍的座船,幽幽说道。 史可法骇然,随即心中却是哂然一笑。 一念救苍生? 即便是圣人,也做不到吧? …… 船队驶出鲁运河,进入徐州境内。 云逍每日都呆在房间里,几乎足不出户。 程雪迎这次没有返京,而是随着云逍一起下江南,每天伺候他的起居……仅此而已,并无其他深入交流。 这些天,云逍通过绘制思维导图,规划江南的发展蓝图。 江南的事情,千头万绪。 这次不仅是要从根子上,彻底解决江南问题。 还要推动朝着工业化、商业化发展。 等解决了江南,就可以退居幕后,舒舒服服地当逍遥侯了。 以前储备的历史知识远远不够用,只能用后世人的智慧,来寻求破解方法。 等到扬州府的时候,云逍结束闭关。 虽说不是跟玄幻文主角一样,出关后实力暴涨,起码也是成竹在胸。 云逍指着岸边的城镇,问道:“到哪里了?” 乙邦才答道:“扬州府江都县境内。” “到扬州了啊!” 云逍想了想,吩咐道:“找个码头下船,让几位阁老的官船先行去扬州。” 乙邦才立即让人向后面的官船传话。 官船在江都的邵伯镇码头停靠,云逍与程雪迎、王承恩、吴有性等人下了船。 乙邦才带着五十个精干护卫,另外还有二十来个东厂番役,都作百姓装扮。 史可法等五名六部吏员也跟着下了船。 这些吏员都是人精,这么好的跟接近云真人的机会,自然是不容错过。 史可法纯粹是想体察民情……上次在济宁被打,这次总该不会了吧? 第654章 禽兽不如,采生折割 邵伯镇,因东晋谢安于此筑埭造福于民而得名。 这里虽然只是扬州府辖区的一个小镇,却是运河线重要商埠,船舶往来,百货云集,一派繁华景象。 邵伯镇依运河而建,十里岸上,货站、商号、商店、工坊等依河而建,鳞次栉比。 大街上,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云逍一行来到镇子中,感受这江南乡间的繁华,都是兴致盎然。 乙邦才等护卫却是紧张的要命,手时刻握住刀柄,生怕突然冒出一个刺客来。 此时正值中午,街边食肆、小摊,传出阵阵诱人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东南第一佳味,天下之至美。扬州的吃食,可是冠绝天下,云真人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吴有性是苏州府吴县人,到了扬州也算是地主,滔滔不绝地向介绍扬州美食。 我只知道扬州炒饭……云逍笑了笑,随意挑了一个摊位坐下。 三丁包子、千层油糕、灌汤包……满满一大桌。 可怜云真人,自从柳如是和董小宛先行去了江南,饮食水平一落千丈,晚上连个暖脚的都没有,日子过得好不凄惨。 今天有扬州美食可以享用,自然是要大快朵颐。 先尝了一个灌汤包。 皮簿筋软,玲珑剔透。 鲜嫩多汁,汤汁醇正浓郁,入口油而不腻。 云逍不由得发出一声呻吟。 接着又拿起一个高邮咸鸭蛋。 ‘未识高邮人,先知高邮蛋。’ 扬州高邮的咸鸭蛋,可谓是久负盛名。 云逍前世倒是吃过,不过都是冒牌货,哪有此时的正宗? 蛋白如凝脂白玉,蛋黄似红橘流丹。 筷子头一扎下去,红油就冒出来了。 入口细腻沙软,醇香绵密,让人回味无穷。 一个字,爽! 正吃的津津有味。 忽然从街上传来一阵锣声。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就见两个人牵着一条狗沿街卖艺。 云逍的表情一僵,随即瞳孔猛地一缩。 卖艺的不是人,而是狗。 那条狗,比一般的狗稍微大一些。 奇特的是,狗的耳鼻像人,五官俱全。 然而全身上下却是长满了犬毛。 更为离奇的是,这条狗竟然能说人话! 二人牵着狗,每到一个摊位,那条狗都会唱上几句小曲。 没错,的确是狗张口唱曲,声音十分稚嫩,正是人声无疑。 客人只要给钱,狗就唱上几句。 有一位豪客,赏了五两银子,那狗竟然唱了一整段。 两个卖艺的男子,手里的铜锣很快就装满了铜钱、碎银。 史可法等吏员都不曾见过如此奇异的事情,无不啧啧称奇。 史可法叫道:“卖艺的,过来给咱们唱一段!” 程雪迎也是新奇不已,“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竟然还有狗能唱曲儿!” 她却没有发现,云逍此时脸色苍白,浑身微微颤抖着。 握着咸鸭蛋的那只手,由于攥的太紧,咸鸭蛋‘噗’的一声被捏碎,蛋黄流了满手。 程雪迎回过头,看到云逍的神色,顿时大吃一惊:“你怎么啦?” “那不是狗,是人!” 一旁的乙邦才自牙齿缝里,迸出森冷的声音。 此时他的双眸赤红,握住刀柄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程雪迎、史可法等人,无不骇然变色。 “以前青州闹饥荒,有贫苦百姓将子女卖给人贩子。” “听说那些人贩子,先把孩童用毒药使其皮肤溃烂、脱离,然后将狗毛烧成灰,敷在孩童血肉模糊的身体上。” “再内服以药,使创平复,随后则体生犬毛,与犬无异。” “然后人贩子将孩童扮做狗,四处卖艺赚钱……” 乙邦才的话,让众人无不毛骨悚然,后背阵阵发凉。 吴有性跟着颤声说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事,本以为是无稽之谈,更不曾想到,在这江南繁华之地,朗朗乾坤,竟然会真的有如此泯灭人性之事!” “怎会这样,世间怎会有如此恶毒之人……” 程雪迎脸色惨白,紧紧地抓住云逍的胳膊,指甲快要陷入到皮肉里。 王承恩满脸杀意。 东厂折磨人的手段无数,却总归还有人性,有底线,绝不会对孩童下手。 这些人贩子,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清末报人徐珂在《清稗类钞》一书中,记载过类似的事情,云逍还以为是奇闻怪谈。 万万没有想到,在大明竟然真有如此残暴可怖之事。 史可法厉声道:“他们就不怕杀头?” 大明刑罚严峻,可没后世对人贩子那样宽容。 按《大明律》,掠卖人口者杖刑100,流放3000里。 掠卖人口给他人做妻妾者,杖刑100,刑3年。 通常一百杖下来,根本不会有活口。 若是拐带孩童后,若是采生折割,则是直接判处凌迟处死。 所谓‘采生折割’,是职业乞丐中最歹毒凶恶的一种。 也就是人为地制造一些残废或者怪物,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同情,借此获取钱财。 采生折割人者,不仅凌迟处死,所有财产断付死者之家,其妻、子及同居家口,即使不知情也要流二千里,为从者斩。 “为了钱财,总有人一些畜牲会铤而走险。” 乙邦才恨声说道,然后看向云逍。 只等云逍一声令下,就直接让人冲上去将那两个人贩子活剐了。 云逍正要开口,两个人贩子带着那扮做狗的孩童走了过来。 史可法忍无可忍,冲上去一拳打翻那个牵着孩童的人贩子,然后将孩童抱起来。 果不其然! 虽然这孩童全身犬毛,却从脸部、手脚可以看出,的确是活生生的人,年龄不会超过四岁。 “丧心病狂,禽兽不如!” 史可法指着那两个人贩子,睚眦欲裂。 人贩子大怒,就要冲上去抢夺孩童。 乙邦才带人冲了出去,将两个人贩子打翻在地。 四周的人群顿时一阵大乱。 云逍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即向王承恩沉声说道:“去码头把所有人全都调来,要快!”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命人持我手令,去扬州卫调三千兵马来,将这邵伯镇围了!” 王承恩等人都愣住了。 区区两个人贩子而已,用得着调兵过来? 云真人该不会一怒之下,要血洗这邵伯镇吧? 第655章 招惹?不,直接团灭! 云逍接着朝乙邦才急声说道:“找个地方,设法从这两个畜牲口中,拷问出他们的窝点。” 顿了顿,又寒声说道:“不管用什么手段,要快!” “这个东厂最是拿手,交给咱家了!” 王承恩看向两个人贩子,狰狞一笑。 老王绝不是吹,论整人的手段,锦衣卫在东厂面前都是小弟。 众人来到街边的一座酒楼。 酒楼掌柜急忙上前,将众人挡在门外:“各位客官要管闲事,谁都管不着,可你们也不能给咱这小店招祸啊!” 乙邦才亮出腰牌,喝道:“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统统滚开!” 酒楼掌柜被护卫们推到一边,酒楼内的客人也全都赶了出去。 吴有性和程雪迎将那孩童带到一个房间中,检查其身体。 “给你们一刻的时间,撬开这两个牲口的嘴巴!” 王承恩对几个东厂番役一番吩咐。 两个人贩子被带到后面,不多久便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云逍看向外面,眼眸中流露出忧虑之色。 “区区两个人贩子而已,云真人不必忧心。” 王承恩困惑不解。 即使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见云真人皱一下眉头。 这些人贩子固然可恨,然而随便一个护卫就解决掉了。 又何至于让云真人如此担心? 史可法等吏员也都十分不解,甚至觉得云逍有些大题小做。 “事情岂有那么简单?” 云逍摇摇头,神色愈发凝重。 “据我所知,用这种非人手段,将孩童变成这般模样,十不得一活,杀小儿无数,才能成功一次。” “这又岂是两个人贩子,就能做到的事情?他们的背后,必定有一个庞大的组织,甚至,可能有官府撑腰。” 王承恩、史可法等人,无不骇然变色。 “人贩子手中,肯定远远不止这一个受害者。此时他们被识破,必定会将其他孩童,杀了灭口。” “我本打算,先不动声色,暗中查到人贩子的老巢,然后将其一网打尽,救出所有受害者。” “此时已经打草惊蛇,恐怕……希望还来得及吧!” 云逍看了一眼史可法,无奈地叹了一声。 史可法面色苍白,颤声说道:“不会的,应当不会的……” 话还未说完,从外面传来一阵阵吆喝。 紧接着十几个大汉,气势汹汹地来到酒楼门后。 为首的一个秃头汉子叫嚷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咱们团圆会的地盘抢人!” 云逍漠然道:“全部拿下!” 乙邦才等护卫,早就是怒火中烧,对这些人贩子的帮凶自然不会手软。 护卫、东厂番役一起动手,很快就将十几个泼皮全部放翻在地。 东厂番子做事向来手段狠辣,又深恨这些人贩子的同伙,将他们放倒之后依然还不解恨,直接拿刀挑断了他们的脚筋。 云逍对此熟视无睹。 史可法见状心生不忍,义正词严地斥责那些东厂番役:“这些人虽是帮凶,却罪不至此。况且他们即使触犯律法,也该由官府依律惩处,岂能以私刑处置?” 圣母……云逍冷冷地看了史可法一眼,没有作声。 “你为人贩子说话?”王承恩冷笑,“东厂做事,用得着你教?” 史可法正要辩驳,那酒楼掌柜,畏畏缩缩地发话道:“几位官爷,你们这次算是捅了大篓子!” 王承恩阴沉沉地一笑,“你知道他们的底细?” 掌柜答道:“这些都是团圆会的青手,在整个扬州府都是横着走的,你们坏了他们的生意,又伤了他们的人,今天想要走出邵伯镇可就难了!” 云逍皱了皱眉头。 果然不出所料,人贩子背后是有组织的。 所谓青手,也就是打手,打手组织则称“打行”,类似于后世的黑.帮。 江南是富庶之地,同时民风极为狡诈。 其中有十大‘俗蠹’,打行、撇青、访行、讼师、窃盗、春状、抬扛、丐户等,打行名列其首位。 打行兴起于嘉靖、万历年间,主要活动在苏州一带,后来蔓延至整个江南。 到如今,打行已经达到鼎盛。成为巨大的社会隐患。 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些打行的青手。 与此时的青手相比,后世的黑.帮,什么高启强、矮启强,黑.手党、白手党,统统都弱爆了。 青手起初多为一些市井游手好闲之人、地痞流氓之徒,“皆系无家恶少,东奔西趁之徒”。 后来地方富豪、吏胥也加入其中,歃血为盟,结成死党,横行乡里。 嘉靖年的《皇明大政记》中,将打行与甘州事变、大同兵变、辽东兵变、南京兵变并列,视为同等大事。 由此可见其危害,朝廷都不得不高度重视,将其提到国家大政上。 史可法昂然说道:“朗朗乾坤,一群泼皮无赖还敢造反不成?” 掌柜的苦笑道:“这位官爷,小的说句不中听的,在这些打行青手面前,官威可不管用。嘉靖年翁大立老爷的事情,你就没听说过?” 史可法等吏员都是神色大变。 酒楼掌柜所言,是载入史籍的事情,他们自然知道。 嘉靖三十八年,吴地丰收,各郡县却常遭打行抢掠。 右副都御史、应天巡抚翁大立,奉嘉靖皇帝之命到苏州督查。 打行担心这老头加大治理,决定先给他提个醒。 一日,翁大立打一巷子里经过。 早已埋伏在附近的打手鱼跃而出,直接就给了这老头几个耳刮子。 翁大立给打蒙了,等他缓过神来,打手早已没了踪影。 堂堂右副都御史、巡抚,正三品大员,竟然被一帮流氓给打了耳光,翁大立怒极。 他当众发誓:“鼠辈敢尔,必尽杀乃已。” 当即命人捉拿凶手,严加查办。 大批打手被捕,长洲县、吴县等监狱人满为患。 苏州打行竟召集大批打手,发动暴动。 大批打手手持器械攻入长洲县监狱,放出被关押的同伙,殴打狱卒,并冲击县衙。 打手们甚至一举攻破了翁大立的行辕。 仓促间,翁大立只携带妻儿从后院跳墙逃走,来不及带走的的敕谕符验及令字旗牌等,连同行辕被暴徒一把火烧个精光。 翁大立调集各地衙门的衙役、兵丁,强行镇压暴徒,却只抓到几十个来不及逃走的打手。 消息传到京城,嘉靖皇帝震怒,直接撤了翁大立。 事情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由此可见,江南的打行嚣张到何等程度。 酒楼掌柜说道:“此时扬州府,乃至整个江南,打行比嘉靖年可要猖狂十倍,除了造反,什么样的恶事都敢做,拐带人口,不过是他们众多生意中的一门罢了。你们招惹到他们,那还得了?” 云逍轻描淡写地一笑,眸子里一片冰寒。 招惹? 自己怎么会去招惹黑.帮? 直接灭了便是! 第656章 哪条猛龙要过江? 说话间,吴有性来到酒楼的大堂。 那被人贩子扮做狗的孩童,是一名女童。 不光是身体,心理也受到严重摧残。 除了能唱小曲儿,竟是无法与人正常交流。 吴有性估摸着,即使精心救治,这孩子,也很难活过十岁。 云逍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众人无不咬牙切齿。 就连满腔正气的史可法,对那些被挑了脚筋的青手,也再无半分同情,更不提什么依律处置之类的话了。 东厂番役也结束了对两个人贩子的拷问。 这两个牲口,嘴巴不是一般的紧。 在治疗嘴巴紧、骨头硬这方面,东厂绝对是专业的,绝活多得是。 他们先是将一名人贩子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敲断,接着是脚趾。 另一个人贩子吓得当场失禁。 随即竹筒倒豆子,把他母亲偷人的事情都给招了出来。 两个人贩子都是团圆会的人。 团圆会是扬州府第一打行,青手不计其数,结党成群,凌弱暴寡。 他们不光是打人,同时还承接挨打业务……官府在打百姓板子的时候,他们专门代人挨板子。 而且定有时价,每挨一板,收银二钱。 打人、挨打,以及收取保护费,这些都还算是人干的事情。 诓骗偷盗、贩运私盐、拐带人口…… 团圆会拐卖男女幼童,不计其数。 并且他们拐卖孩童,并非是靠转卖获利。 他们用各种手段,将孩童拐、偷、骗过来,然后根据孩子的相貌和聪明程度,决定处置的方法。 漂亮、机灵的女童,会被送往青楼,调.教成‘瘦马’。 能够成为瘦马,这都算是幸运的。 把幼童变成“人犬”,也只是手段之一。 年龄大一点的孩子,或者打瘸腿,或者挖掉眼,或者砍掉胳膊。 然后做成木头人,上街乞讨。 长得难看,又不是特别聪明的,竟然“杀食其肉,灸骨为丸”。 每年的五月五日,团圆会的人会驾船,将一些拐骗来的孩子带到湖泊深处,杀了祭祀邪神。 祭祀之后,再把孩子的肉吃掉,将遗骨炼为丹丸。 有的是自己服用……他们认为,这种丹丸吃了可以“刀枪不入”,在被官府抓住时,能帮他们熬住大刑。 有的则是拿来卖钱。 他们宣称,这种丹丸能够治疗肺痨。 还有的将丹丸卖给尼姑和未出阁的女子,用以打胎去私孕。 那两个人贩子供认,单是扬州府境内,从事儿童贩卖的船只,就高达七十余号之多! 众人毛骨悚然,一阵阵心惊肉跳,随即无不咬牙切齿。 这哪里还算是人? 称之为牲畜,完全是在污辱牲畜。 “这些人贩子,个个都该活剐!” “扬州府的官员,也都个个该杀!” 王承恩以拳头猛地砸在桌子上,恨声说道。 史可法这次没有抬杠,对王承恩的话深以为然。 不仅是大明,以往的历朝历代,从来不会跟后世那样,争议“人贩子该不该处死”这个问题。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拐卖孩童,不仅违背天地之性,而且会让人破家。 在封建王朝,破家再往前一步,就是灭国。 哪个皇帝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从汉朝起,对人贩子的惩处,一直都是比照酷刑的最高上限。 汉朝,磔刑。 唐朝,绞刑。 元朝,杀无赦。 大明,首犯凌迟处死,从犯杖100、流放,子孙后代永世都要居住在流放地。 地方官府若是不作为,按照从犯来对待。 团圆会如此猖獗,把扬州的官员拉出来排队斩首,都不会有人说个‘不’字。 几百年过去后,文明之光普照。 不过没有照到被拐卖的孩童,却照在人贩子身上。 至少人贩子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被凌迟处死了。 那人贩子还供认,邵伯镇由于地处运河之畔,因此这里设有一个窝点。 单是负责拐骗、贩卖孩童的,就有十三人之多,召之即来的打手,数以百计。 此时在人窝点之中,还关押着八个拐带来的孩童。 云逍让王承恩立即派人前去营救。 人刚派出去不多久,大街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就见密密麻麻的人群,从街道两侧朝着酒楼涌来。 都是精壮大汉,满脸凶狠彪悍,身着短衣,臂膀上全是纹身,携带牛角短刀或是棍棒。 人数加起来怕是有上千。 除了团圆会的青手,还有喊来助威的。 也有不知死活,前来凑热闹的。 街面的商铺纷纷关门闭户,街上百姓们吓得抱头缩到墙边。 史可法等人见状,无不骇然变色。 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云逍之前让人调兵过来,是何等的英明。 王承恩道:“请云真人退到后面,这里交给小人便是。” “无妨。”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说完,随手端起桌上的一个茶杯,丢到酒楼门口。 茶杯摔的粉碎,茶水洒了一地。 随即朝乙邦才等护卫、东厂番役漠然说道:“凡是踏过此处者,杀无赦……不,全部留活口,打残了即可!” 前世治不了鲶鱼,这一世还治不了一帮青手、人贩子? 此时不是嘉靖年,自己也不是翁大立。 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不用在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身上,更待何时? 乙邦才带人守住酒楼大门。 这次随行的护卫当中,有两名狙击手,随身携带着线膛枪。 两名狙击手,外加五名弓箭手,从后面爬上了酒楼的房顶。 众多团圆会的打手,涌至酒楼大门前。 一名身穿绸衫、白白净净的汉子,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扫了一眼乙邦才等人,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拱了拱手,朗声说道:“不知是哪里来的猛龙,要过邵伯镇这条江?” 乙邦才轻蔑地笑了笑,面露杀机:“再上前半步,性命不保!” 绸衫汉子大笑。 后方众多青手跟着一阵哄笑。 “在扬州府,还没有咱去不了的地方……” 绸衫汉子举步向前跨出一步。 那只脚尚未落下,从房顶传来两声枪响。 汉子双膝同时中弹,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膝盖瞬时粉碎。 人群顿时大哗,随即朝着酒楼冲来。 第657章 何以止怒,唯有屠刀 箭矢、弹丸自屋顶上飞射。 中箭或中弹的青手,纷纷翻身倒地。 乙邦才等护卫、东厂番役自然也不会客气。 刀刀见血,却又刻意避开要害,专朝胳膊和腿下手。 团圆会的青手个个悍勇好斗,却毕竟只是一些泼皮无赖。 在寻常百姓面前,撒泼耍横,无人不畏惧。 又哪里经历过真正的血腥厮杀? 他们平时干的最多的,也只是打架斗殴而已,杀人的只是极少数。 乙邦才等护卫、番役,可不是寻常的兵卒。 除了乙邦才之外,其他多数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悍卒。 乙邦才能够与建奴刺客以命相搏,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拼起命来,比那些浴血沙场的老卒还要凶狠。 况且此时的敌人,都是人贩子的同伙和帮凶,出手自然是狠辣无比。 一时间,惨叫声、呼喝声响成一片,鲜血与断肢齐飞。 青手们全都被吓住了,纷纷向后退缩,却并未溃散,显然是不怎么甘心。 云逍朝乙邦才吩咐道:“告诉他们,放下武器,跪地束手就擒,除首恶及参与贩卖人口的,其他人可以活命。” 乙邦才将云逍的话,向众多青手大声说了一遍。 “团圆会的名声,不能丢在邵伯镇!” “咱们人多,怕什么?用火烧,烧死他们!” 那领头的绸衫汉子厉声嘶吼着。 这厮也不是蠢人,对方有火枪、弓箭,显然是官面上的人。 并且出手狠辣,肆无忌惮,来头大到难以想象。 可事已至此,除了拼命,还能怎样? 再加上官府对打行的纵容,官军的无能,让他们对官府毫无畏惧。 到这时候,这打行的头目依然还冥顽不灵。 认为翁大立这三品大员,都在打行面前铩羽而归,朝廷也奈何不得他们,这次依然是一样的。 有人找来火把,朝酒楼这边丢过来。 弓箭手和狙击手人数毕竟有限,虽然接连射倒数人,却依然有几个火把被丢到酒楼。 虽说没有被点燃,照此发展下去,却也是迟早的事情。 “来十个人,跟老子杀出去,其他人,保护好云真人!” 乙邦才彻底被激起了杀性,一声怒吼,带着十名护卫持刀杀入人群。 宛如猛虎杀入狼群。 青手们虽然人数众多,可哪里是这些悍勇无匹的护卫们的对手。 乙邦才带着护卫一路冲杀,从酒楼一直杀到街头……竟然将人群杀穿了。 乙邦才正要带人杀回去,轰隆的马蹄声传来。 正是勇卫营的将士们赶到了。 乙邦才大喜,朝着领头的勇卫营将领大叫道:“云真人吩咐了,全部留活口,一个都不许走脱!” “领命!” 为首的将领勒住战马,然后传下军令。 一共有五百勇卫营兵卒,分成三部。 一部分绕到街的另一边,堵住青手们的退路。 一部分封锁街道各个出口,防止有人走脱。 剩下的一百兵马,则是纵马朝酒楼方向冲杀过去。 青手们见有大军杀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本以为只是打个架,斗个殴。 竟然连军队都出动了! 这还怎么愉快的打架,还怎么耍横? 并且从这支兵马的衣甲、军容可以看出,明显是精锐中的精锐,绝不是卫所的那些废物。 青手们纷纷抱头鼠窜。 一些逃不及的,则是抱头跪在地上求饶。 当然也有头铁的,认定官兵不敢对百姓下杀手。 三十来个亡命之徒,竟手舞刀剑,朝着勇卫营铁骑冲来。 不得不说,很勇! 轰轰轰! 战马奔腾的冲击力惊人。 三十多亡命之徒被冲的七零八落。 有的被撞飞出去。 有几人当场被撞死,尸体被后面的马蹄践踏成肉泥。 他们自然是不会知道,能这样死掉,完全是因为祖坟冒青烟,撞了大运。 一百骑兵虽然不多,然而相对于一盘散沙的青手而言,却如同快刀切豆腐,摧枯拉朽。 仅仅只是一轮冲击过后,大街上躺满了人。 多数是被打伤,也有少数运气好的,被失手杀掉。 剩下的人纷纷作鸟兽散。 另外一头的勇卫营军士,向这边合围。 所有青手驱赶回来,最终只能抱头跪地,等候处决。 军士们用绳子将青手每十人绑成一串,不光是团圆会的青手,那些被喊来助威、凑热闹的,也全都被拿下。 也有百姓被误抓,军士们自然不会听他们解释,先拿下再说,下来再作甄别。 这边还在收尾,前去人贩子窝点的东厂番役,也回来复命。 果然不出云逍所料。 那些人贩子在事情败露之后,首先做的事情就是杀人灭口。 等东厂番役赶到的时候,三个被残害成‘怪物’的孩童,竟被人贩子丢入粪坑中活活溺亡。 另外有五人新近被拐骗来的孩童,被人贩子和几个团圆会的青手带着准备转移。 东厂番役当场将十几个人贩子和青手制伏,救出五名活着的孩童。 那三名被溺亡的孩童,尸体也被带了过来。 看到三具畸形的尸体,云逍面色阴沉,眼眸如同冰封。 史可法跪在尸体旁,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三个孩童之死,虽说责任并不在他,也无人责怪他,可毕竟是因他一时冲动造成。 史可法生性正直,这一点毋庸置疑,此时内心自然是愧疚万分,深恨自己。 “拷问团圆会的头目,查清楚团圆会的所有底细。记住,万万不能将人弄死了!” “封锁邵伯镇,任何人只能进,不能出,挨家挨户搜查,不得使一个青手,一个人贩子漏网。” “将江都县的官吏,从县令到胥吏,悉数押到这里来。传令扬州,所有官员,全都给我滚到邵伯镇来!” “飞鸽传书南京六部,六部九卿速即来扬州府。命张国维从应天府,调集一批干吏过来。” “再让傅振商,自南京京营调一万兵马!” 云逍接连下了数道命令。 此时他如同被激怒的猛兽,露出了狰狞獠牙。 能够平息内心愤怒的良药,唯有杀戮。 第二次下江南的第一刀,已经高高举起! 第658章 风暴起 下午。 李标、毕自严、王应熊等人,以及以知府韩文镜为首的扬州官员,自江都匆匆赶到邵伯镇。 李标一行之前去了江都,扬州府上下忙的鸡飞狗跳。 云逍忽然一道钧命到了江都,让所有官员立即赶到邵伯镇。 由于邵伯镇被封锁,官员们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此时都是惶惶不安。 到了邵伯镇后,见镇子的出口都有兵马把守,所有人员只能进不能出,扬州府的官员们才意识到出了大事,越发的惶恐起来。 “出了何事?” 李标向驻守镇口的勇卫营将领问道。 “是有大事,李阁老见到云真人,自会知晓。” 勇卫营将领答道。 然后他漠然看了一眼扬州府官员,目光跟刀子一样。 这名将领名为孙应元,任京营参将,督勇卫营。 此人是一员悍将,生性嫉恶如仇,性情暴烈。 他之前亲眼目睹那些被残害的孩童,打行的青手更是猖狂到围攻云真人,自然对扬州府这帮尸位素餐的官员们没有什么好脸色。 “云真人在驿站,大人们请随我来!” 孙应元领着李标等人进入镇子。 就见街上的商铺以及民房,全都关门闭户。 大街上一片狼藉,血迹随处可见,就如同爆发了一场战役。 一队队兵卒,挨家挨户进行搜查,不时有人被抓出来,但凡有反抗,立即就是一顿暴揍。 街道两侧,跪着密密麻麻的人,十人捆成一串,边上有兵卒看守着。 人数竟是不下千人,场面极为壮观。 官员们都是大吃一惊,难道是发生了一场大战? 李标来到一人身前,问道:“你犯了什么事?为何被抓?” 那人见李标等人都是身穿官服,并且还都是大官,连忙大声叫屈:“大老爷,我冤枉啊!” “小人是良善百姓,今天也就是跟友人一起喝了几杯酒,就被他们给抓了……” “喝了几杯酒?”孙应元劈脸就是一马鞭抽过去,喝骂道:“灌了几杯马尿,就敢聚众造反,围攻云真人?” 李标等人神色大变。 那帮扬州官员脑袋里‘轰’的一声,头皮阵阵发麻。 围攻云真人? 这跟造反有什么分别? 这帮无法无天的青手,简直就是把天给捅破了! 李标等人加快步伐,来到镇子南端的驿站。 韩文镜等扬州官员也要跟着入内时,被孙应元挡住:“云真人吩咐了,请几位到后面小坐。” 官员们都是一沉。 在兵卒的‘护送’下,扬州官员被带到后面的一座谷仓。 谷仓内部极为宽敞,堆放着一些粮草,另外还放着三口棺材。 官员们面面相觑。 “打开!” 孙应元面无表情地挥挥手。 几名兵卒上前,将棺材盖抬走放到一旁。 棺材内放着冰块,棺盖一被打开,就从内部冒出冷气。 每一口棺材当中,都存放着一名孩童的尸体。 正是那三名被人贩子溺亡的孩童,遗体已经被清洗干净,并换上了整洁的衣衫……这是他们生前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依然可以看到,三名孩童的身体都是残缺不全,并非是先天残疾。 官员们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面色苍白。 “云真人说,请几位大人,在这里陪着这些孩童,听听他们的冤魂,会对你们诉说些什么。” 孙应元冷森森地说道,手握了握刀柄。 韩文镜等官员吓得纷纷后退,生怕这武将一言不合就砍了他们。 孙应元冷哼一声,接着森然说道:“为官一任,即便是不能造福一方,又怎能坐视百姓被如此残害?你们的良心,全都被狗吃了?” 说完,孙应元抽刀狠狠地砍在身旁的一个粮包上。 粮包破裂,里面的谷子溅了扬州官员一身,吓得他们如受惊的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孙应元收刀大步而去,谷仓门被重重地关上。 谷仓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变得阴森而又恐怖。 官员们无不通体冰凉,瑟瑟发抖。 沉寂了片刻。 一名官员愤愤地叫嚷道:“我等都是朝廷命官,云真人即使是上官,又怎能擅自将我等拘禁?” 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鸣不平。 “不教而诛之,谓之虐。即便是陛下,也不能如此对待官员!” “云真人在邵伯镇被围攻,又发现拐带孩童,与咱们何干?” “哪怕他权势熏天,本官也要上奏朝廷!” …… 知府韩文镜却是一言不发。 他找了一个粮包,从容不迫地坐了上去,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一名官员问道:“知府大人,这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能沉得住气?” “出了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慌什么?” 韩文镜淡然一笑。 “看样子,是团圆会的人,招惹到了云真人,我们只是被迁怒。团圆会的水,深着呢!事情一旦闹大,云真人……呵!” “扬州是什么地方?天下盐都!” “扬州府离了咱们,就运转不了。一旦影响到了天下人吃盐,哪怕是云真人,也没法子收场!” “都安安分分地等着,到时候,自然会请咱们出去维持局面。” 一番话,让扬州的官员们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无不心中大定。 可韩文镜显然是料错了。 一直到晚上,都每人理睬他们。 却不时有人来谷仓给棺材添加冰块,三具尸体的待遇竟然比他们高的多。 谷仓里空气流通不畅,闷热难当,又放着三具尸体。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员们,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大罪? 一个个就像是蒸笼里的包子,又热又饿,更是提心吊胆。 官员们更是不会想到,他们的噩梦,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 从晚上到清晨,南京六部、应天府的官员以及京营兵马,陆续赶至邵伯镇。 众多官员先是被带着,去观看那些被残害的孩童。 然后又阅览了贩子、青手的供状,以及收集上来的各种罪状。 血迹斑斑的罪行,令人发指,官员们无不义愤填膺。 同时官员们也意识到,一场席卷扬州,乃至江南的巨大风暴即将爆发。 第659章 搂草打虎狼,扬州盐业 邵伯镇,驿站前院。 云逍在屋檐下负手而立。 来自京城、南京六部、应天府的官员,以及南京京营、扬州卫的将领们站在院中,神情无不肃然。 众官之前,李标手捧一份官文大声宣读。 “即日起,扬州府三州九县,全境戒严,实行军管!” “扬州府的所有官员,全部停职待查,以及三洲九县的胥吏,由六部、应天府官员、京营军士暂代。” …… 官员们一阵骚动。 大明的历史上,除了太祖、成祖,还从来没有一个皇帝,或是一个官员这么做过。 这次下来,会有多少人被罢官,多少人被杀头? 王承恩沉声喝道:“肃静!” 等人群安静下来,李标继续往下宣读。 “全面搜捕团圆会不法之徒,勿使一人漏网,尤其是拐带孩童者,无论主从,绝不可走脱一人!” “通过报纸、传单等一切手段,将团圆会以及其他不法暴徒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公之于众!” “号召受害者,向官府控诉,提供线索者,予以重赏!” …… 李标宣读完。 由王应熊宣读官员任命。 扬州府一共有三州九县,每个州县,都安排一名南京六部九卿主官坐镇。 堂堂的尚书、公卿,二三品的大员,竟行使起知州、县令的职权。 称之为大炮打苍蝇,一点也不为过。 不过由此也可看出,云逍的决心之大。 另外,每州县还配备一名北京六部的官员,和一名京营将佐,领兵千人。 江都县是扬州府的府治之地,也是这次‘扫黑行动’的重中之重。 云逍的行辕将会移至江都。 主持江都清查的是内阁辅臣王应熊,史可法充当佐官。 这是史可法主动提出来的。 自然昨天目睹三个惨死的孩童之后,他整个就像是变了个人,如同一头要择人而噬的凶兽。 人事安排完毕。 云逍开口道:“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讲出来!” 南京刑部尚书问道:“如何量刑,牵涉其中的官员、士商,又该如何处置?” “依照《大诰》,严惩不贷!” “凡是涉案人员,无论是官员、士商,还是寻常百姓,一查到底,依律惩处!” “对于拐卖孩童的人贩子,以及从犯,公审公判,公开处决!” 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 众官都是神色一凛。 扬州府的打行如此猖獗。 甚至肆无忌惮地拐带孩童,采生折割。 后面没有豪强、官府撑腰,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很多官员心里都清楚,拐带孩童的幕后主使者是哪些人。 拐带孩童主要是为了培养‘瘦马’,采生折割只是附带而已。 豢养‘瘦马’,是为了贿赂地方官员和朝中权贵。 因此不难推测出幕后真凶,不会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并且打行还只是浮在水面上的。 彻查下去,还不知道会扯出多少大案、要案。 按照这种方式严查严惩,扬州府不能说是尸横遍野,可以说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问题是这里是扬州,不同于其他地方啊! 这么搞,就不怕影响整个大明的盐业运转? 南京户部尚书王铎欲言又止。 云逍说道:“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王铎讪讪一笑,出列拱手说道:“下官冒昧,若是影响到盐业,干系太大……” 他绝非是危言耸听。 ‘扬州一地之盛衰,可以觇国运’。 区区一府之地,能够影响到大明的国运,扬州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之所以会有这种说法,就是因为盐业。 盐业,大明的经济命脉所系。 大明将全国划分为多个盐区,食盐生产与流通由盐务官员负责,不得跨区销售。 大部分盐区,都只涵盖一或两个省的范围。 但两淮盐区却是特例,覆盖江苏、安徽、湖南、湖北、江西大部与河南局部。 几乎占据了四川以外的整个长江流域,外加上淮河流域。 大明每年的产盐总量,大约三百万引,而扬州一府独占七十万引。 两淮盐区的主管衙门两淮都转盐运使司,就设在扬州城内。 扬州的所有问题,都绕不开盐业。 这次的风暴,扬州府的官员难以幸免。 那些盐商、豪强势力,以及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衙门,又怎么可能置身其外? 一旦盐业受到影响,半个大明的百姓吃盐都会成问题。 更别说是会影响到国家财税。 “影响到盐业,那又如何?” 云逍打断王铎的话,语气果断而又冷漠。 下方众官无不骇然变色。 云真人,好大的胃口! 他的目标,竟然是扬州的盐业!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 云真人行事,向来是不做则已,做就做绝。 搂草打兔子,不,应当是搂草打虎狼,这是他最常干的事情。 这次又是从南京调官吏,又是调兵马。 又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区区打行的打手,又或是人贩子? 他是要把扬州府的烂根全都给斩断。 南京督察院的左都御史壮着胆子说道:“云真人,此事,此事是否禀明陛下,再做处置?” 部分官员纷纷出声附和。 倒不是他们的屁股不干净,怕牵扯到自己。 南京六部的官员本来就清贵,扬州府的盐业根本轮不到他们插手。 而是担心跟着云真人蹚浑水,最后跟着被淹死。 两淮的盐业,这可是一个超级麻烦的大马蜂窝。 大明自正德以后,皇室、贵族和官员,利用权力寻租愈演愈烈,经营皇庄、皇店、占夺民田、经商牟利成风。 因为持有盐引有利可图,皇亲贵族通过奏讨盐引,转卖牟利已经成了惯例,这被称为“占窝”。 这都还只是寻常的手段。 从成化年间开始,在皇亲贵族、阉宦权臣的暗中支持下,地方富商巨贾、名门世族、军卫土豪组成的走私集团,发展到公然武装走私,“遮洋大船,列械贩盐”。 甚至与漕运、扬州地方官员勾结,凿毁大运河上的盐船,人为制造盐荒,然后再把打捞上来的官盐私售谋取暴利。 况且两淮的盐商超级有钱。 据估计,扬州盐商的资本,高达五千万两白银。 有了银子,又有什么事情办不成? 云真人这次碰两淮盐业,这要断多少人的财路,又会招致什么样的疯狂报复? 看不见的手,与看得见的手博弈,其结局完全可以预料。 第660章 严打风暴 “不必向陛下奏报!” 李标站出来,朗声说道。 “陛下赐云真人尚方宝剑,替天巡行浙直,节制浙直七省,总理军、政等一应事务。” “并授临机专断之权,官员、勋臣、将佐,无论品级、爵位高低,云真人皆有先斩后奏之权!” “此行江南,陛下更是授予云真人专断之权,本官与王、毕二位辅臣代表外廷,王厂公代表内廷,因此云真人所作出的一切决定,皆代表朝廷!” 众官再次骇然。 这下子总算是整明白了。 李标等内阁辅臣,外加东厂的王承恩,北、南直隶六部官员,组成了一个小朝廷。 而云真人,就是江南的皇帝啊! 陛下这是对云真人信任到何等的地步? 古往今来,又有哪个权臣,能够拥有这样的权柄? 众官看向云逍,心中的敬畏又增添了几分。 这些人无不是人精,自然是看得清楚明白,天赐良机,就在眼前。 这次的表现若是能够让云真人满意,入了云真人的法眼,日后岂有不飞黄腾达的道理? 很多官员想到这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云逍悠然出声,众官无不屏息凝神。 “天地间明月之美,一共分为三分,而扬州城就占去了两分。” “然而明月之光,却被官员、盐商、豪绅、恶霸占尽,竟是没有一丝一缕,照到百姓的身上。”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灯红酒绿之下,尽是百姓的斑斑血泪!” 云逍的声音变得清冷、漠然。 众官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些被残害的孩童,以及打行的种种罪恶,心中无不恻然,随即愤然。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为了我皇明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苍生,也为了自己的天地良心,即便是哀鸿遍地,亦在所不惜!” “诸位,放手去做吧,天塌了,有我担着!” 云逍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众官轰然应喏。 一场风暴自邵伯镇开始刮起。 然后迅速席卷扬州府三州九县。 …… “扬州城呀十二门,四水关来六吊桥……” 扬州从洪武年间开始建设扬州新城,新旧二城相连,大大小小的城门,就有十二座之多。 利津门位于扬州东面,由于对面就是漕运渡口,因此成为扬州最繁华的城门。 正午的时候,大批兵马护送着卤簿(仪仗队),肃肃仪仗,威仪赫赫,浩浩荡荡从利津门进入城内。 百姓们纷纷跪伏于道路旁。 等仪仗入城之后,人们议论纷纷。 这几天有大官到扬州城,百姓们都知道。 可不管是哪个大官来扬州,甚至是御驾亲临,都跟平头百姓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扬州城的百姓,这次却是料错了。 浙直总督依仗入城不久,就有大队人马开进扬州城。 利津门也被兵卒接管,并在城门口张贴出告示。 附近的百姓纷纷凑过来。 有识字的人,大声将上面的内容宣读出来。 严打? 那是个什么鬼? 为了维护一方安定,保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 百姓们听到这里,全都笑了。 哪一个当官的,不是想尽办法从百姓的身上榨油。 所谓保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怕是又想法子,从咱们骨头里榨出油来吧! 对掠贩人口的奸人,抢劫、杀人、绑架、诈骗等作奸犯科的市井凶豪,以及幕后保护伞,予以严惩。 有上述罪行的立即到官府自首,可酌情减轻罪行,否则依照《大诰》惩处。 受害者家属或有冤情的百姓,可直接向官府举告。 有知情者,亦可向官府检举、揭发,官府将予以重奖。 …… 百姓们听完公告中的内容,纷纷摇头冷笑。 这是在日鬼弄棒槌,糊弄鬼呢! 要是相信官府的话,只怕是连年都要过错。 三个光着上身的大汉,分开人群,来到公告前。 “这是哪个当官的,掉进大运河脑子里进水了,跑这儿抽风呢!” “老子就是市井豪徒,天天作奸犯科,来抓老子啊!” 为首的汉子指着告示一阵大笑。 接着他又看向四周的百姓,冷笑道:“老子叫潘贵,团圆会的,利津门这一片就是老子的地盘。去官府举告老子啊,说不定真的能领到赏钱!” 旁边的一名汉子笑道:“谁敢举告贵爷,官府的赏钱能不能领到我不知道,但可以保证,直接取了他的脑袋做夜壶!” 百姓们个个噤若寒蝉,纷纷向后退却。 那名为潘贵的汉子指着告示,叫道:“给老子撕了!利津门地面上,由老子做主,官府的话都是放屁!” “是吗?” 一个冷漠、刚硬的声音,自人群后方传来。 一名官员带着五十来个兵丁,来到利津门前。 这官员不到三十,相貌丑陋,眼神冷厉,正是史可法。 潘贵脸上堆满笑容,拱手道:“这位官爷面生的很,应当是刚到任的吧?官爷贵姓……” 史可法厉声说道:“拿下!” 十几个兵丁一拥而上。 “官老爷又在欺负老百姓了!” “跟他们拼了!” 三名团圆会的青手竟是丝毫不惧,一边大声呼喝,一边取出随身携带的尖刀进行顽抗。 “就地格杀,斩首示众!” 史可法挥挥手,眼眸中看不到一丝情感。 邵伯镇的经历,三个孩童的生命,毁掉了他的迂腐,变得冷酷起来。 军士们顿时再无顾忌,纷纷抽出兵器,将三人当场斩杀。 百姓们无不骇然。 被三名青手呼唤来的同伴,吓得纷纷掉头就跑。 史可法命兵卒将三颗首级置于城门旁。 然后向百姓们大声将告示上的内容,又大声宣讲了一遍。 百姓们顿时哗然,这才意识到官府这次是动真格了,振奋之下,纷纷奔走相告。 与此同时。 扬州城十二座城门,全部被军队管控,对进出城门的人进行严格盘查。 还有大批军士在城中巡逻。 但凡是身上有刺青的,随身携带兵器的,或是有百姓当面举告的,直接被拿下,先关起然后再审。 因为拘捕被当场格杀的,也不在少数。 扬州城沸腾了起来。 第661章 夜游小秦淮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扬州城各个角落的污垢、灰尘,清洗的一干二净。 等雨过天晴,扬州城已是焕然一新。 扬州城内有一条内城河,被称之为小秦淮河。 这里虽然没有金陵秦淮河那样深厚的人文底蕴,却也是极尽繁华,汇聚风情之精华。 小秦淮河两岸,酒肆商铺鳞次栉比,豪宅园林错落其间,河中画舫游船穿梭不息。 正值九月,秋高气爽。 以往每到晚间,小秦淮河热闹非凡。 可此时,却是一片冷清,再也没有往日的喧嚣。 河中没有几艘画舫,两岸的青楼酒肆,也听不到欢声笑语,显得十分萧条。 一艘画舫在河中缓缓驶过,穿越一座座小桥。 ‘扬州城,十二门,四水关,六吊桥’。 小秦淮河上的桥多,每隔数百米就有一座东西走向的桥,和两岸风光相得益彰。 画舫过了如意桥,很快来到小东门桥。 “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 画舫上一名年轻的游客,目视小东门桥,忽然感慨万千,张口吟出两句诗来。 这两句诗,是清代诗人张尔荩,在史可法墓前所写的挽联。 此时才是崇祯四年。 史可法好好地活着,才是一个小小的郎中。 能在小秦淮河上吟出史可法的挽联,除了云大真人,还能有谁? 历史上的十几年后,建奴攻破扬州城,史可法自刎未果,被部下救下来后簇拥到小东门桥。 正是在这里,被建奴俘获。 多铎劝其投降,史可法厉声叫道:“城破,我与城同亡”。 因此这座桥,在后世极为有名,被扬州人称之为‘英雄桥’。 云逍也曾到这里旅游过。 此时,桥还是那座桥。 那段惨绝人寰的历史,却绝不会再重现。 扬州城的八十万百姓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命运此时已经悄然发生了逆转。 凛然正气、铮铮铁骨的史大英雄,此时成了扬州城的‘扫黑英雄’,自然也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大明少了一位悲壮的忠臣,却多出了一名心狠手辣的酷吏。 在云逍看来,无论是对大明而言,还是对史可法本人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好诗!” 站在云逍身旁的一名俊俏青年赞了一句。 这位比云逍还要俊美几分的青年,正是柳如是柳大才女。 云逍到了扬州,柳如是和董小宛早就饥.渴……不,相思成灾,于是赶了过来。 主要是怕云真人累着了,需要人伺候……才不是因为其他别的事情。 柳如是接着说道:“诗是好诗,可惜只有两句,也太过悲壮。云兄,为何会有如此感慨?” “云兄?” 也是一身男装的董小宛一声轻笑。 然后低声在柳如是耳畔说道:“我记得昨天,某人把相公叫‘爸爸’来着。” 柳如是俏脸绯红,幽怨地看了一眼云逍。 ‘青牛精’越发不像个人了。 不光是法力大增,居然非要在那个的时候那样称呼他,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这是人干的事情……不过,那样倒也有些意思。 陪酒的船娘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几位公子,这些天扬州城可不怎么太平,说话可得谨慎一些。” 小秦淮河画舫的船娘,通常都是青楼的歌姬,对官场和市井之间的消息最是灵通。 自从半个月前,浙直总督巡行至扬州府,扬州上下都是天翻地覆。 扬州府的官员、胥吏,至少有小半被下狱。 市井间的各种牛鬼蛇神,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大牢早就容纳不下,连城内的货仓都被关满了,很多人直接被露天关押。 就连那些平日里连官员都不敢得罪的盐商,一个个也全都躲在府中,连个面都不敢露一下。 “这三个小丫头是瘦马吧?” 船娘指了指后面的三胞胎小姐妹,低声说道:“如今在扬州城,这可是相当犯忌的,要是遇到官府巡查,肯定是要查问她们的来历,到时候要是说不清楚,可就麻烦了。” 柳如是笑道:“多谢姐姐提醒,不打紧的。” 官府要是查到‘青牛精’的身上,那才叫天大的笑话。 何况三胞胎姐妹是被救下的,又不是买来糟蹋的。 船娘见云逍气度非凡,显然不是一般人物,也就不再多嘴。 云逍问道:“这些日子,你们的生意不好做吧?” 船娘苦笑道:“何止是不好做,这生意简直是没法做了啊!” 云逍笑了笑。 扬州的繁荣,完全是建立在盐业上的畸形繁荣。 此时铲除了扬州的毒瘤,自然会有阵痛。 云逍又问:“市井中的百姓,还有那些做生意的,都在背后痛骂云逍子吧!” “痛骂?” “百姓和做小生意的,都把云真人,当救苦救难的活神仙,怎么会骂他?” 船娘连忙摆手说道。 董小宛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何?” “如今这扬州城,阎罗、小鬼全都被云真人给抓进了大牢,再也没有人来盘剥百姓了。” “就拿这画舫的生意来说,客人大把大把的撒银子,看似赚钱不少,可经过官府、胥吏、行会、打行一层层盘剥下来,又能剩下多少?平时又受多少欺负?” “如今虽说影响到了生意,可再也没人敢来榨咱们的油,最关键是,咱们心里舒坦啊!” “再说了,生意不好也是暂时的,没了那些鬼怪,以后生意肯定是越来越好做了,最起码是有了盼头!” 船娘说的有些兴奋,胸膛不住起伏着。 云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云真人这是在体察民情,跟船娘的本钱大,可没有任何关系。 船娘心中颇为得意,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又道:“尤其是云真人灭了团圆会,这可是给咱们这一行的姐妹们,出了一口恶气啊!” 云逍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扬州城中那么多的青楼中,有多少女子,是被团圆会逼迫、拐卖的?” “这扬州城中,一年又有多少女童,被团圆会养成瘦马,或送或买给南直隶、京城的贵人们?” 船娘的话,让柳、董二女感同身受。 三胞胎姐妹想到自己的身世,低声抽泣起来。 第662章 深不可测,适可而止? “尤其可恨的是,那些个牲口,竟然连孩童都能下毒手……我那只有两岁大的小弟,就是被人拐走的,现在恐怕已经不在了!” 船娘说着说着,开始哽咽起来。 云逍叹了一声,心中的杀意更盛。 这次的扬州风暴,起因是拐带孩童、采生折割大案。 却绝不会就此为止。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云逍深谙这个道理。 不从根子上解决,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死灰复燃。 “瞧我这张嘴,怎么在公子面前说起自家的私事了。” 船娘用丝帕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叹道:“云真人为扬州城除掉了这么多的恶人,百姓怎么可能会骂他?大真人云逍子,才是顶天立地的大豪杰,大英雄!” 柳如是、董小宛以及三胞胎姐妹,纷纷以崇拜的眼神看向云逍。 船娘面露向往之色,又道:“听说云大真人今年还不到二十,并且生的跟潘安、宋玉一般俊俏,若是,若是能与他共度春宵,即便是死,也是值了。” “说不定云真人这时候,也想着跟姐姐共度春宵呢!” 柳如是看了一眼云逍,‘咯咯’笑了起来。 云逍充耳不闻,说的是云真人,与他云逍有什么关系? 船娘摇头叹道:“我这等蒲柳之姿,又是如此低贱,又怎能入得了云真人的法眼?以后要是有机会远远地看上一眼,便也知足了。” 众人全都笑了。 云逍将话题转移开来:“你弟弟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什么时候被拐走的,有什么特征?” 船娘摇头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肯定是找不到的,就不麻烦公子了。” 柳如是劝道:“这位公子可是神通广大,并且还认识云真人,说不定能找得到呢!” 船娘又惊又喜:“公子认识云真人?” 不仅认识,还天天耕种云真人的地……云逍点了点头,“我跟云真人的侄儿很熟。” 船娘大喜,忙将弟弟的情况,详细道出。 船娘叫胡翠翠,高邮人氏。 三年前,弟弟胡狗儿被人贩子拐骗至江都,父母带着胡翠翠前来寻找。 结果父母相继病亡,欠下一大笔债,胡翠翠只得卖身青楼。 云逍让柳如是记下来,回去让人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胡翠翠接着说道:“你要是见到云真人,请他千万要小心提防,扬州的水可深着呢。团圆会后面是官府、盐商,听说甚至通着天。” 云逍点点头,“我一定把话带到。” 三胞胎中的一个小丫头笑着说道:“云真人就是天上的神仙,他们通天也没用。” 胡翠翠叹道:“希望是如此吧!” 这时,乙邦才自外面进来,低声向云逍说道:“李阁老他们去了府衙,有要事禀报!” 云逍命画舫靠岸,让人结了帐,然后一行下了船。 孙应元带着勇卫营五百兵卒,一直在岸上跟随保护,见状立即上前拥着云逍等人,朝着知府衙门的方向走去。 胡翠翠和船工见了,顿时瞠目结舌。 这时一名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到河边,向胡翠翠问道:“我家夫人想在苏州开一家酒楼,问你愿不愿意去她那儿做事?” 胡翠翠认得这小丫头,正是那三胞胎之一,苦笑着说道:“我的卖身契还在人家手里面攥着呢,哪里走得脱身?” 小丫头道:“那个你就别操心,只要你愿意,我家公子一句话,就能帮你拿回来。” “你家公子是……” 胡翠翠刚才亲眼目睹云逍被兵马保护,自然是知道对方身份非同一般。 小丫头笑道:“你刚才不是还想跟我家公子共度春宵的吗?” 胡翠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魂儿都快要飞出躯壳,颤声说道:“他,他就是……” “就是他呢。” 小丫头脆生生地应道,然后笑着打趣道:“以后倒是可以常见到他,不过想跟他共度春宵,怕是没多大指望。” 胡翠翠满脸通红,恨不得一头跳进小秦淮河中,心里却是美滋滋。 …… 扬州府衙。 云逍的行辕就设在这里。 云逍返回府衙,王承恩及李标等官员,早在花厅等候。 王应熊先向云逍禀报了‘严打’的进展。 半个月过去,团圆会已经成了历史,除了极少数不在扬州府境内的,其余悉数落网。 单是团圆会正式成员,就高达五千多人。 还有各种无籍之徒、恶少凶豪、游侠,加起来过万。 官府的官员、胥吏,因为涉案被抓的超过三成,还有一部分因为贪腐、弊案落网。 牵涉其中的士绅、富商,达到三百多家。 一共解救被拐卖的孩童、妇女,竟然高达四千多人。 单是采生折割的孩童,就有五百多人,‘瘦马’九百余人,被拐卖、出售的还未计算在内。 这些孩童和妇女,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其他州府,本地人极少。 云逍看得触目惊心,脸色也越发阴沉。 李标问道:“涉案人数太多,云真人你看……” 云逍冷冷地说道:“可抓可不抓的,坚决抓!可判可不判的,坚决判!可杀可不杀的,坚决杀!” 李标点点头,不再劝说。 对于丧心病狂的团圆会,以及他们的保护,的确是不能手软。 也就是对云真人的声誉有影响。 此事过后,不仅是云真人,所有参与者都会被冠以‘酷吏’之称。 王应熊接着汇报:“团圆会的会首名为孙果,徽州人氏,扬州府推官孙鹤之子,早在半月前就已经落网,却始终不肯供认幕后之人。” 云逍漠然看了他一眼,“是不肯供认,还是王阁老不想他供认?我在邵伯镇所说的话,莫非是忘了?” “岂敢!” 王应熊赶忙起身告罪。 即使没有孙果的供状,幕后之人是谁,都心知肚明。 也完全可以通过其他罪证,给他们定罪。 王应熊之所以这么说,当然不是想庇护他们。 而是暗示云真人,事情是不是该适可而止? 那些人的势力,实在是太庞大了啊! 之前还不大清楚。 这些天,王应熊几乎是日夜不休地查案,总算是弄清楚了大致的状况。 深,盐业的水,实在是太深了,深不可测! 第663章 砸烂饭碗,让蛀虫无路可走 开海禁之前,大明财税来源,一多半是田赋和其他行业,另外一小半是来自盐业。 在盐业当中,扬州所管辖的盐业又占了一半。 也就是说,天下赋税近四分之一,是由扬州盐商提供的。 单从这一数据可以看出,扬州盐业,关系着国家的经济命脉。 如此庞大的一个产业,又有多少人依附在上面吸血? 多年以来,扬州盐业形成了一个上自皇帝,下至臣僚和盐商,在政治上、经济上相互利用、相互依存的庞大利益群体。 不光是以徽商为主的扬州盐商,两淮的盐官,以及靠贩运私盐谋利的团体。 还牵扯到京城里的户部、巡盐部院,乃至京里的勋贵、内侍、皇亲国戚,甚至是皇帝。 盐业与开海禁还有所不同。 毕竟开海禁,影响的是东南沿海、江南走私集团的利益。 而盐业,却涉及到了整个大明,既得利益群体又是何其庞大? 他们要是反扑起来,连崇祯皇帝都不得不退让。 触碰盐业的后果,将是举国皆敌。 云逍对王应熊有举荐之恩,以后还需要他庇护。 自然不希望这棵大树倒下了。 王应熊这是想提醒云逍,事情到孙果为止,顶多再抓几个盐官、盐商。 这样不论是给朝廷,还是百姓,都有了一个交代。 “王阁老的意思,我明白。” 云逍知道王应熊的为人,也明白他的心思。 此人博学多才,性格极为强狠,又与温体仁是一党的,这才在大侄子面前举荐了他。 王应熊此时提醒,本是好意。 可这些顽疾不除,大明就会亡国。 云逍想了想,觉得有必要给他们交个底。 “不知我能否信任几位?” 云逍平静的目光自李标、毕自严、王应熊以及王承恩等人的脸上掠过。 李标等人心中一凛,纷纷开口表明心迹。 眼前这位,可是谪仙人、圣人降世,谁敢在他面前耍花枪? 云真人的意思很明确,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谁敢乱讲出去,后果自负。 云逍点点头,向毕自严问道:“毕阁老精通财务,你可知道前宋一年官盐产量多少,盐税收入有多少?” 毕自严答道:“前宋官盐产量年3亿斤,朝廷把盐引卖给盐商,一引6贯钱,可得盐税1200万贯每年,有时朝廷会滥发盐引,还会多得盐税,但盐商会提高盐价,转嫁到百姓身上。” 云逍点点头,又问:“我朝呢?” 毕自严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朝此时年产官盐6亿斤,盐税250万两。” 云逍冷笑道:“按照大明盐制,每年20万引,每引得6两6钱4分,应收入1328万两白银。实际却只有250万两,还有一千多万两,到哪里去了?” 毕自严等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还能去哪儿? 大头,自然是被那些利益集团给瓜分了。 “前宋一斤盐50文,而如今一斤盐要三分到四分银,折合300文一斤,是前宋的六倍之多!” “百姓吃的盐,价钱越来越高,朝廷的盐税收入却越来越少。” “长此以往,会是什么后果,几位想必十分清楚。” 云逍拍击椅子扶手,重重地叹了一声。 李标等人神色变得极为沉重。 盐政,其实是大明各种问题的一个缩影。 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朝廷的财政收入,却反倒越来越少。 最终的结果自然不难预料……积重难返,亡国! 这其实是古往今来很多皇帝、大臣面临的大难题。 明知道弊端在哪里,也知道出路是什么,可偏偏就是无能为力。 “盐业,关系江山社稷,百姓之福祉。” “大明的盐政,已经是烂到根子里了。既然烂了,那就推倒,重新立制便是!” 云逍平静的声音,如同一声炸雷,把李标等人惊呆了。 就连对云逍有着盲目崇拜的王承恩,也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云真人该不会是疯了吧! 原来云真人不只是要铲除打行、市井凶豪,解救那些被拐带的孩童、妇女。 也不是他们以为的,铲除腐败的盐官、贪婪的盐商,以及幕后的权贵。 而是要把他们的饭碗,全部都给砸烂! 半晌。 李标颤声问道:“云真人,此事,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再从长计议,大明就要被那帮蛀虫给掏空,就该亡国了!” 云逍‘呵’了一声,满脸嘲弄之色。 毕自严站起身来,坚决地说道:“盐政改制,势必会引起天下大乱,下官不敢苟同!” “天下大乱?那倒不至于。” 云逍看了毕自严一眼,不在意地笑了笑。 毕自严这个人,他也十分清楚。 论理财,此时的大明无人能及。 并且他还是个能干事、肯干事的忠臣。 历史上的崇祯二年,建奴入关,兵临京师。 天下勤王兵马40万,云集京师四周。 打仗打的就是粮草,以大明当时的财政状况,粮草军饷供应成了严重问题。 毕自严连续月余,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昼夜不停地处理后勤供应事务。 在他的精心筹划下,粮饷供应及时,为挫败建奴围城立了大功。 等建奴兵退,毕自严累得头脸肿得像斗一样大,口吐鲜血不止。 毕自严此时站出来反对,是出于公心。 王承恩生怕云逍被激怒,忙劝道:“毕阁老,稍安勿躁,云真人自有谋划。” “下官失态,云真人见谅。” 毕自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向云逍拱拱手,然后重新落座。 “无妨。” 云逍不在意地摇摇头。 然后将自己的构想徐徐道来。 盐政糜烂,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 怎么个改法,肯定要有详细的谋划。 云逍打算,盐政革新分三步走。 首先,以雷霆手段,铲除打行、恶霸以及他们背后的保护伞。 用满城血,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给那些被残害的孩童、妇女一个公道。 其次,以团圆会为切入口,拿下一部分盐商、盐官,打击私盐,震慑不法,充实朝廷国库,稳固盐税来源。 最后推倒旧制,改革盐政。 革新不革体制,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说的再怎么动听,搞再多的花架子,又有什么用处? 李标问道:“云真人所说的第三步,何时改?又如何改?” 第664章 国富民强与民富国强 云逍毫不犹豫地答道:“两年后!” 王承恩好奇地问道:“为何是两年后?” “三位阁老,不妨仔细想想,为何我要选择在两年之后。” 云逍看向三位内阁辅臣,展开启发式教学。 三人陷入沉思中。 王承恩也跟着仔细想了想。 然后发现这个问题的难度,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于是也就只能作罢。 还是老老实实听陛下和云真人的话。 伤脑筋的事情,还是交给文官。 过了一会儿。 李标等人同时结束思考,相顾骇然,而又振奋不已。 “再过两年,国内的工、商等行业将会愈发蓬勃,海外贸易也会蒸蒸日上。” “届时大明仅靠工商、关税,就能国库充盈,财税收入将不再依靠盐业。” 毕自严是管经济的阁臣,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经济方面的原因。 按照现在的趋势发展下去,两年之后,国库收入将会突破一千五百万两白银。 其实毕自严还算漏了一点。 除了国内工商税、海外贸易关税,大明还有一条重要的收入来源。 海外扩张! 有什么赚钱方式,比抢来的快? 并且他也低估了海外贸易带来的巨大利润。 两年后的财税,突破三千万两白银都有可能! 到时候别说是盐业,就连田赋,都不再是国家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 盐业的重要性降低,利益集团对大明的影响也就随之被弱化。 那时再进行盐政革新,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说完,毕自严站起身来,向云逍长身一揖:“云真人深谋远虑,考虑周详,下官刚才唐突了,还请云真人见谅。” 云逍不在意摆摆手,看向王应熊:“王阁老以为呢?” “下官认为,云真人将盐税革新放到两年后,除了财税的原因,还另有深意。” “东江镇、辽西大捷之后,云真人曾向陛下陈奏,两年后,陛下御驾亲征建奴,一举平定辽东。” 这可不是袁督师的‘五年平辽’,靠嘴巴吹的。 事实就摆在那里,如今大明呈中兴之势,建奴却江河日下。 此消彼长,两年后平定辽东,完全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到那时候,陛下的威望将与太祖、成祖比肩,朝廷兵锋也将无敌,推行盐政改革,谁敢反对?” 王应熊讲的是军事、政治。 李标叹道:“云真人早就从政、军、财等方面,有了充分考量,如此高瞻远瞩,下官钦佩之至!” 毕自严面露羞愧之色,“是下官鼠目寸光了。” 李标接着问道:“不知云真人打算改到何等程度?” 云逍淡淡地说道:“彻底改掉旧法,实行场征税制!” 接着他一番解释。 所谓场征税制,是民国时期颁布的新盐法。 后世一直延续的就是这种盐法。 大概的意思就是,食盐将不再由官府专营,百姓自由买卖食盐。 一句话,食盐就跟粮食一样,属于正常的商品。 李标等人再次神色大变。 食盐是国家税收的重要来源,经济之命脉所在。 自汉武帝起,各朝都对盐业实行不同程度的专卖。 云真人竟然打算,直接取消延续近两千年的食盐专卖制度。 对于他们的冲击,自然是无比的强烈。 可仔细想想,这样做绝不是什么痴人说梦。 因为有银子了啊! 毕自严神情恍然,感觉就像是在做梦。 前两年,朝廷天天、年年都在为银子的事情发愁。 如今竟然多到银子花不完,舍弃以前最为重要的一项财源! 这世道是怎么了? “若真是实行这样的新法,自然不会有盐政贪腐。” “到时候食盐价格将会大跌,竞争之下,品质却反倒上升了。” “这是造福天下百姓,恩泽万世的大仁政啊!” 李标震骇之余,连连惊叹。 云逍笑了笑。 盐税还不算什么。 要是把农业税给取消了,那才真的叫造福百姓。 王承恩说道:“这可是惠及苍生的善政,全天下的老百姓都会感念云真人的好。” 云逍纠正道:“两年后的盐政改制,将会由陛下推动,老百姓感念的是陛下的恩德,与我这个道士何干?” 王承恩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恨不得抽上自己一嘴巴子。 自己这张嘴,不是给云真人招祸吗? 李标等人又是一阵感叹。 云真人敢为天下先,又从不贪功专权。 也难怪陛下会如此信任他。 这也是大明之福,苍生之幸! “常说国富民强,其实应该是国强民富才对。” “国家强大了,就该让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一味盘剥小民,这样的国富民强,不要也罢!” 云逍心有所想,感慨不已。 李标等人不敢作声。 这话题太敏感,可不是他们能掺和的。 不过云真人说的是大实话。 云逍向王承恩吩咐道:“将今天我们商议的内容,整理一下奏报给陛下,请他早做思量。” 王承恩赶忙应承下来。 云逍接着又叮嘱王承恩:“把我想要对扬州盐业下手,并且打算盐政改制的消息,提前散布出去。” 李标等人都是大吃一惊。 保密都还来不及呢,这怎么还主动泄露消息了? 云逍笑道:“先吓唬一下那些盐商,帮朝廷敲诈点银子,也给天下百姓捞点好处。” 云真人又要坑人了……李标等人瞬时明白过来。 盐业改制的消息一传扬出去,那些盐商以及既得利益者,还不被吓尿? 到时候云真人让他们交点银子,把盐价降低点,不为过吧? 任那些人奸诈似鬼,也不得不入瓮。 要知道,如今扬州府全境都还军管着。 云真人要强行推动,首先遭殃的就是扬州的这些人。 早就见识了云真人的奸诈……睿智,今天又长见识了。 “三天内,所有在押人员全部结案。” 云逍站起身来,沉声说道:“三天后,对那些官员、人贩子以及团圆会的青手,进行公审公判,公开处决!” “邀请盐运使司、盐商以及百姓现场观看!” “另外,将巡盐御史、盐法使和扬州盐商的总商拿下,严查严办!” 李标等人无不大凛,纷纷起身。 第665章 上有老苍天,下有亢百万 大明的巡盐御史和盐法道,是专门负责巡察、监管盐务的官员。 二者的品级其实都不高。 然而实际地位、职权却是大的吓人,甚至凌驾于都转盐运使司之上。 区区七品巡盐御史,正四品的扬州知府,甚至是正三品官员,见了都要以礼相待。 万历年间,苏州知府石昆玉因治绩“卓异”,而被升为山东按察使副使,管两淮运司使事。 然而,石昆玉在面见巡盐御史和盐法道时,还是被“勒令长跪廷参如旧仪”。 石昆玉气得当场昏厥,随后挂冠辞官而去。 巡盐御史和盐法道,更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肥差。 一年下来,即使不贪,也能轻松弄个二三十万两银子。 如今两淮盐政糜烂,二人自然是难逃干系。 扬州的盐商总商,同样也不简单。 扬州盐商,其实是个笼统的概念。 具体分为向灶户收盐的场商、认引行盐的运商,以及到达口岸后贩运至各州县的水商。 还包括在汉口的代理人,称之为“匣商”,专门负责应酬官府。 场商、运商、水商、匣商,组成了扬州盐商集团。 其中运商赚钱最多,是扬州盐商的主体,其领头的就是总商。 总商的资本雄厚,行引最多。 不仅是经盐政衙门认可的富商,也是两淮盐业的真正垄断者。 总商相当有钱,并且在扬州只手遮天,对于隶属于自己名下的散商可以颐指气使,任意科派。 此时的扬州盐商,分为三派,秦商、晋商、徽商。 在明中叶以前,秦商和晋商把持着天下二分之一的盐业。 到如今,徽商后来居上,在扬州盖过秦商、晋商。 只不过秦商和晋商联盟,依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官场上比徽商玩得转。 因此扬州总商是一名晋商,名为亢嗣鼎,人称‘亢百万’。 此人来自山西平阳,那叫相当有钱,称之为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富到什么地步? 亢氏不仅京营盐业,还在山西、山东、京城等地经营当铺、钱庄、粮食商行,家资早就超过千万。 有一年山西大旱,万民祈祷老天降雨。 亢百万竟公开声称:“上有老苍天,下有亢百万。三年不下雨,陈粮有万担。” 扬州盐商极为奢靡,有了钱,除了置办房产、修园林,还喜欢养戏班子。 亢百万有一次为了排练新戏,令自己的戏班子演练。 光是置办乐器、服装、道具,就花费四十万两白银! 崇祯若是知道这事,估计会气昏死在茅厕里。 在山西老家,亢氏宅第连云,宛如王侯之家。 亢百万在扬州小秦淮旁所筑“亢园”,长里许,自头敌台起,至四敌台止,壮观极致。 扬州人其实都清楚,团圆会只不过是亢氏养的打手罢了。 团圆会拐带的孩童,养的瘦马,都是为亢氏服务,用于结交权贵。 王承恩听了云逍的决定,心里雪亮。 谁让亢百万姓‘晋’呢? 上有老苍天,下有亢百万? 还真他娘的狂的没边了! 不拿你开刀,又拿谁来开刀? 哪怕你真的是老苍天,云真人挥挥手,也化作了尘烟。 王承恩其实冤枉了云逍。 云真人并非对晋商有什么成见。 之所以要灭了亢氏,也不只是因为他是晋商。 建奴攻打扬州的时候,三大派系的盐商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秦商撤出扬州,改行做别的生意。 徽商则是大力支持史可法,出人出钱协助抗清。 至于晋商,自然是跟‘八大蝗商’一样,十分乖巧地投了建奴。 即使不为盐业,云逍也会设法除掉亢氏。 拿下巡盐御史、盐法道和亢氏,扬州的盐商们,不吓尿才怪。 如此一来,足以震慑盐官和盐商们,至少在两年之内不敢太过放肆。 等两年后……饭碗都被砸碎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三天后。 扬州府,大牢。 铁丝网密布,铜铃高悬。 如同天罗地网,让里面的囚犯插翅难飞。 罗网之下的十二间房屋,就是死囚牢。 如今扬州府境内,所有牢狱都是人满为患。 能被关到这里的,自然不是寻常人物。 最东面的一间牢房,里面潮湿阴暗,臭气熏天。 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乱糟糟的稻草上。 这人皮肤白净,面相儒雅,若不是那阴冷的有些瘆人的眼神,还以为是个读书人。 此时他身陷囹圄,却依然昂着头,神情桀骜。 正是团圆会的会首,孙果。 他虽然双手血迹斑斑,却并非不怕死。 恰恰相反,越是凶狠的人,就越是怕死。 此时孙果之所以如此从容,也不是胆子大,而是有所依仗。 他的依仗,自然是亢百万。 哗啦啦! 牢门上的锁链被拉开。 接着沉重的牢门被推开。 一名官员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孙果瞥了一眼为首的官员,冷笑道:“史大人,就别在我身上费神了,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现在即使想说,也没机会了,全都烂在肚子里吧。本官是来送你上路的!” 史可法漠然说道,随即挥挥手:“验明正身!” 后面的两名官吏上前,举着灯笼,仔细观看孙果的相貌,然后与案卷进行对照。 忙乎了许久,一名官吏说道:“验身完毕,正是罪囚孙果无疑。” 史可法让狱卒送来一壶酒,“孙果,喝了这酒,就该上路了。” “只有断头酒,没有断头饭?” 孙果又是一声不屑冷笑。 很明显,这官儿是在诈自己。 自己为亢百万做了那么多事,随便拎一件出来,都够他杀头的了。 只要自己咬紧牙关,迟早会被救出去的。 要知道,亢百万可不只是有钱,这么多年还用银子、女人,织出了一张庞大的权力网。 云逍子即使是神仙,也撕不破这张网,奈何不得亢百万。 亢百万不死,自己就绝不会死。 “不喝便罢,带走!” 史可法让狱卒收了酒,命人架起孙果,带出牢房。 来到牢狱外的空地,史可法让人给孙果的脖子上挂了一块大牌子。 上面写着孙果的罪名以及名字,名字上划了一个血红的大x。 孙果依然冷笑不止。 第666章 公审公判 孙果被押上囚车,推到大街上。 就见府衙之外的大街上,停放着一长溜的囚车。 另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囚犯步行,排着长长的队伍。 很显然,根据罪刑的轻重不同,享受的待遇,自然也不同。 所有囚犯全都跟孙果一个样,用麻绳五花大绑着,脖子上还挂着个沉重的木牌。 囚犯队伍的两边,有大批兵卒看守着,全都是刀剑出鞘,严阵以待。 孙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那个姓史的官员没有骗他,竟然真的是要杀自己! 不过心里多少还有一些侥幸。 说不定是陪斩呢? 不能怂! 团圆会的会首,在这种时候怎么能怂? 孙果的囚车被推到最前面。 看到一张纸熟悉的面孔,孙果的心渐渐往下沉。 团圆会的骨干头目,全都到齐了。 扬州知府韩文镜,以及扬州府的大批官员、胥吏。 其中就有他的老爹孙鹤。 等等! 看到前面的一辆囚车中,关押着的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孙果脑袋里‘嗡’的一声。 亢百万,亢嗣鼎?! 昔日高高在上,连自己见了,也要如狗一样摇头摆尾的亢百万,此时竟然跟死狗一般关在囚车里。 云逍子竟然抓了亢百万! 那是手眼通天的亢百万啊! 云逍子怎么敢? 孙果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被击得粉碎。 等所有人犯到齐。 军队这才押着囚车以及步行的罪囚,浩浩荡荡地游街。 此次被公审公判的罪囚,一共有一千多人。 这还只是扬州城内,且罪行严重的。 其他州县的罪囚,也在今天同时进行公审。 加上押送罪囚的兵卒,人数超过一万。 庞大的队伍几乎将所有主街道都走了个遍。 所到之处,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看到昔日不可一世的官吏、青手,此时竟然成了罪囚,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叫好声,怒骂声,声震云天。 有很多百姓买来鞭炮,在街边燃放,如果过年一般。 也有不少百姓,抱着受害家人的灵位,或是被营救出来的孩童,放声痛哭。 胡翠翠也是其中一员。 很幸运,她的弟弟被找到了。 然而不幸的是,弟弟被刺瞎了双眼,双脚的脚筋也被挑断。 “狗儿,你看不到,姐帮你看着!” “害你的那些坏人全都被云真人抓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胡翠翠抱着弟弟,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打死这些畜牲!”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动手。 鸡蛋、石块、鞋子等杂物,如同雨点一般飞向囚车和步行的囚徒。 边上的骑兵纵马来回奔驰,大声呼喝:“这些罪囚都是要千刀万剐的,打死了岂不便宜了他们?” 攻击这才渐渐平息了下来,骂声却依然不断。 罪囚队伍几乎游遍扬州城,一直到下午才出城,来到距城五里多远的空旷荒野。 闻讯赶来的百姓,数以十万计,人山人海,人声鼎沸,蔚为壮观。 官府选的地方虽然极为广阔,却还是无法容纳,以至于很多百姓爬到树上,甚至站到边上的水塘里。 所有囚犯被押到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下方。 然后每一个囚犯,被两个兵卒提着胳膊,向后上方伸直,如同燕子翘起的两个翅膀似的,头部向地,臀部高撅。 囚犯们一个个都低着头,狼狈之极。 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的,竟然想出这么阴损的法子来折磨人。 不光是折磨人,他娘的还羞辱人啊! 囚犯们自然不知道,这个前无古人的造型,创意是出自某个道士,有个十分拉风的名字……喷气式! 南京刑部的官员,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 沸腾的人群渐渐平静了下来。 刑部官员开始逐个宣读判决文书。 官府十分体贴,为了满足围观者,特意安排了大量的兵丁,手持铁皮喇叭,将刑部官员的话原封不动地传到后方。 百姓们虽然看不到前方的罪囚,却也能知道判决的是谁。 首先判决的是主犯。 团圆会会首孙果,凌迟! 扬州府推官孙鹤,凌迟! 扬州知府韩文静,凌迟! 二十三名人贩子主犯,全部凌迟! 孙果听了宣判,本打算叫喊一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谁知身体却不听使唤,屎尿齐流。 他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史可法之所以给自己喝断头酒,是怕自己听了宣判后被吓死……还真他娘的贴心。 一百多名团圆会骨干,以及作恶多端的青手,被判处腰斩。 两淮巡盐御史、盐法道,以及亢百万,十几名罪大恶极的扬州府官员、胥吏,享受同等待遇。 另有三百多人,被判决为斩立决。 剩下的五百多人都是从犯,罪不至死,这次是被带来陪斩的。 每一次宣判,都会引起一阵轰动,接着是一阵欢呼,随后又是鞭炮声、锣鼓声。 审判现场化作了欢乐的海洋,很多百姓的嗓子都喊哑了。 不光是因为这些囚犯罪恶滔天,引起了公愤。 还因为这样的场面,极大地满足了观众们极大的快感。 由于人数太多,刑部宣判的官员也招架不住,十几个官员轮流换着上。 等判决文书宣读完毕,天都黑了。 不过真正的好戏还在明天。 由于这些罪囚都是罪大恶极,且证据确凿,并经过南京三法司审理判决的,同样具有法律效力。 加上浙直总督云逍子有临机专断之权,因此不用奏报皇帝御批,可以直接就地行刑。 超过一半的百姓不肯回城,继续留在这里,很多人趁机找到好位置,等着明天观刑。 很多卖吃食、零食的小贩,借此机会发了一笔横财。 那些被强迫前来观刑的官员、盐商们,被勒令不得回城,他们可就有些难熬了。 那么多的官员,再加上一个亢百万,足以让他们兔死狐悲。 并且有确切的消息称,云真人还要继续深究下去,这些官员、盐商,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 更为要命的是,云逍子竟然还要革新盐政。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革新法,可盐商和盐官们的日子,肯定是没法过了啊! 第667章 用糖衣炮弹轰倒云逍子 第二天。 风和日丽,正是杀人好时光。 首先上演的是凌迟。 在刑罚严酷的大明,凌迟犯人并不少见。 然而一次凌迟二十多人,在整个大明的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 不过哪怕是再怎么迂腐的读书人,对此事都没有任何异议。 这些都是残害孩童、泯灭天良的人贩子。 知府韩文镜虽然没有参与贩卖人口,然而他身为官员,对团圆会包庇纵容,比那些人贩子的罪行还要恶劣。 凌迟这些人,只能是让人拍手称快。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由于是二十多人同时行刑,一时间找不到这么多专业刽子手,只能找了一些屠夫来凑数。 好在人们对刽子手的专业要求不高,将就一下也就行了。 虽说刽子手不够专业,该有的仪式感和过程,还是要的。 百姓们看得心惊肉跳,却又兴致勃勃,甚至有很多人,一边呕吐,一边观看。 效果也是杠杠的。 所有目睹行刑过程的人,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这辈子哪怕是杀人放火,也绝不拐卖孩童。 那些被判处腰斩和斩立决的罪囚,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的,砍头就砍头吧,被砍头之前竟然还有观看凌迟,并且还是近距离观看。 这是人干的事情? 比这些等待处决的罪囚更为害怕的,是那些‘应邀’而来的嘉宾。 盐官们个个脸色苍白,被吓尿裤子的不在少数。 众多盐商如同受惊的鹌鹑,见四周看守的兵卒松懈,纷纷凑到一块商议对策。 有人提议所有盐商联合,中断盐运。 也有人提出,煽动灶户和盐贩子暴乱。 正议论间,一人冷笑道:“可都别做那些清秋大梦了!” 众人纷纷看向说话那人,看清他的容貌,本来已经到嘴边的呵斥,又吞咽了回去。 一人问道:“田国丈,何出此言?” “你们知道云逍子是什么人?谪仙人!” “你们那点小伎俩,他能不知道?只怕你们现在说的话,他一字不落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到时候激怒了他,就等着被抄家灭族吧!” ‘田国丈’的一番话,让众人无不噤若寒蝉。 田国丈接着说道:“云逍子手里有权、有兵,并且被陛下授以全权,对付其他官员的招数,对人家根本就没用。” 众人就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全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 一人苦笑着说道:“难不成咱们就坐在这儿等死?” 一名老成一点的盐商忽然眼睛一亮:“田国丈不正是咱们的救星吗?” 众人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顿时精神大振。 这位‘田国丈’,还真是一位国丈,田贵妃之父田弘遇是也。 田弘遇是江都人氏,原是扬州卫的一名游击将军。 由于田贵妃深受崇祯宠爱,田家也因此水涨船高。 扬州最赚钱的生意就是盐业,田家身为皇亲国戚,自然会涉足其中。 并借机暴富,短短数年光景,就已经是扬州城中的巨富。 田宏遇性格豪爽,喜爱交友,被扬州人称为“小孟尝”。 只要他出面,云逍子难道连国丈的面子都敢不买? “诸位高看我了,也低估了云逍子!” 田弘遇连连苦笑,“我能保住这条命,都是拜云逍子所赐,哪里还敢去找他说情?” 众多盐商虽然知道,田弘遇被罢了爵位、官职。 却由于牵涉宫中秘辛,并不知道是因为田弘遇被人算计,差点谋害了皇帝。 若不是云逍子一句话,别说是田弘遇,就连田贵妃都要跟着受牵连,被诛九族都有可能。 此时听田弘遇这么一说,无不骇然。 田弘遇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并且陛下对云逍子的器重,远超你们想象,即使是皇后娘娘,都难以影响陛下对其的信任,走后宫这条路,更是行不通。” 众多盐商无不陷入绝望。 难道就这样洗白白,等着被云逍子宰割? 一人说道:“要不,咱们出银子,请田国丈去跟云逍子身边的人打听打听,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众人纷纷称善。 田弘遇无奈,只得答应了下来。 毕竟事情也关系到田家的利益,不可能置身事外。 盐商有的是银子,当下就让下面的人,回城去大明商业银行办了一张存票。 如今大明商业银行的分号,已经开遍南直隶各府,扬州自然也不例外。 要求云真人的人办事,自然要到他名下的银行去办业务。 当然不能取现金、现银,办了一张无记名的存票,只要持票就可以兑换。 面额不大,只有三十万两。 也就是打探个消息,这么多银子足够了。 等摸准了云逍子的心思,再对症下药。 斗法斗不过他,就不信用糖衣炮弹还轰不倒他。 田弘遇带着存票,朝官员们所在的区域走去,被兵卒拦住。 田弘遇报出身份,声称有事与王厂公商议。 兵卒不敢做主,一层层报上去。 过了许久,才有一名东厂番役过来,带着田弘遇来到人群外的一顶营帐中。 王承恩拉着田弘遇的双手,在营帐中坐下。 “一帮真是瞎了狗眼的东西,竟然把田国丈也带来了,咱家这就让人去收拾他们!” 王承恩听到田弘遇是跟其他盐商一起被抓来的,顿时勃然大怒……至于有几分是真,也只有厂公心里知道。 田弘遇急忙说道:“云真人有令,怎敢不从?王公切莫责怪下面的人。” 两人寒暄了一阵。 田弘遇取出厚厚的一沓银票,推到王承恩身前。 王承恩愕然道:“田国丈这是何意?国丈的银子,咱家怎么敢收?以后贵妃娘娘见了,还不打断咱家的腿?” 田弘遇笑道:“这是扬州盐商们的一点小小心意,王公尽管笑纳。” “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王承恩无奈地连连摇头,却顺手将存票塞进了袖口里。 收好存票,王承恩笑眯眯地问道:“田国丈这是替盐商们来求情?” 田弘遇道,“不敢让王公向云真人求情,只请王公透个底,咱们也好按云真人的意思去做。” “事情难办啊!” “扬州府的官员和盐商,做的实在太过,简直是天怒人怨啊!” 王承恩一声长叹,满脸难色。 第668章 填不满,根本填不满 “你瞅瞅扬州这帮盐商干的,那是人能干的事情?” 王承恩细数盐商的种种劣迹。 然后一声冷笑,阴沉沉地说道:“云真人这次已经算是仁慈的了,这要是万岁爷亲自处置,把扬州的这些个盐商,挨个拉出去剥皮都不为过!” 田弘遇感到后心阵阵发凉,满脸诚恳地说道:“盐商们已有悔改之意,还请王公指一条活路。” “活路?” 王承恩‘嘿嘿’一笑。 “云真人这次可是动了杀机,不光是要杀人抄家,还要彻底改了盐制!” “具体的,咱不敢多嘴。不过咱家也不白拿盐商的银子,请田国丈给他们提个醒,云真人做事,向来是不做则已,做就做绝!” “比如那些个数典忘祖的晋商八大家,还有东林党、西洋传教士,云真人都是斩尽杀绝,从来都不曾手软过!” 一番话,让田弘遇脸色苍白,心惊肉跳。 他倒是不用担心脑袋,可一旦对盐商下手,田家的财路也会跟着断了啊! 谁知王承恩的话锋一转:“至于活路嘛,也不是没有,扬州的盐商,毕竟不曾做过背叛祖宗、出卖大明的事情。” 田弘遇一听这话,顿时精神大振。 王承恩接着说道:“私下里,云真人谈到过扬州存在的一些问题,对之深恶痛绝。盐商们让云真人满意了,他又岂会乱杀人?” 田弘遇急声说道:“王公请明示!” “这次扬州的事情,起因就是打行拐带孩童,扬州瘦马,是万万不能再养了,都是一些可怜孩子,放生了吧!” 王承恩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你这太监,哪里知道瘦马的好……田弘遇连连答应。 扬州盐商们养的瘦马,要是细查下来,没有几个是挑不出毛病的,其中过半是通过人贩子之手拐卖的。 此时那么多的人贩子正在被凌迟,哪个还敢公然养瘦马? 这个条件,简单。 以后不能养瘦马,多养几个小妾,这总该管不着了吧? 王承恩呷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 “这次从人贩子手中解救的孩童,有很多是无家可归的,又都被人贩子给害残了,今后都要靠官府给养着。” “因此云真人打算建一家善堂,专门养这些孩童,以及孤儿、孤老,一年下来,花销可不小,云真人为这事情发愁呢!” 田弘遇又是满口答应。 这点银子,对于盐商而言,都是毛毛雨。 何况是做善事,还能捞取好名声。 其实扬州的盐商,修桥补路的事情没少干,甚至有很多盐商被百姓称之为善人。 当然了,背地里干的脏事更多,只不过平头百姓无从得知罢了。 王承恩叹了一声,又道:“云真人又听说,两淮的灶户日子过得异常凄苦,这些天都着急的吃不下去饭了。” 所谓灶户,就是设灶煎盐的盐户。 “世上有三苦:烧盐、打铁、磨豆腐”。 盐商都是富得流油,可灶户却是世上三苦之一。 有一位名叫吴嘉纪的当世诗人,写了一首名叫《煎盐绝句》的诗。 诗中写道:白头灶户低草房,六月煎盐烈火傍。走出门前炎日里,偷闲一刻是乘凉。 在农历六月份的酷暑中,灶户要在锅灶旁,忍受着高温天气和烈火高温的折磨,不断的添水、熬煮、最终将熬出来的海盐捞出来。 从草房中走到屋外的烈日下,甚至都算得上是乘凉休息了。 由此可见灶户劳作之苦。 可就算这样辛勤劳苦中度过一生,灶户也不会有半毛钱的积蓄。 若是丰年,还能勉强混个饱腹,到了荒年,饿死无数。 更可悲的是,他们的子孙后代都是灶户,是贱籍,世世代代都无法翻身。 比起寻常百姓,灶户的日子根本就不是人过的。 在两淮的盐场,灶户受生活所迫,大面积逃亡的事情时有发生。 在两淮的各个盐场,不知道飘荡着多少冤魂。 在盐场之外的荒滩上,那个铲子随便铲一下,就能见到森森白骨。 可又有谁会去在乎呢? 当官的只在乎能不能升官发财,盐商们只在乎榨取更多的利润,谁会去管灶户的死活? “云真人慈悲,灶户的事情,盐商们也会设法解决。” 田弘遇心头一阵抽搐。 虽然花不了多少银子,可得不到任何好处,连个名声都得不到。 “扬州的盐商,有着大把的银子,却要么放在地窖里长霉,要么修园林、购田地,还有就是养瘦马、戏班子。” “大明商业银行知道吧?扬州大一点的分商,每家往里面存一百万两银子,小点的,存个几十万两。” “盐商们吃利息,钱生钱,银行也盘活了资金,两全其美的事情!” 王承恩这时候也不装了,直接开出了条件。 田弘遇面露迟疑之色。 云逍子这吃相,也实在是太难看了吧! 扬州有多少盐商? 总商之下,有十二大分商,每一家都是身家数百万。 再往下,身家数十万的分商,至少在三百以上。 这还仅仅只是运商,其他类型的盐商还不算在内。 照这么算下来,云逍子岂不是要把扬州盐商手上的银子,全都给揽到银行去了? 万一他要是直接给吞了呢? 王承恩冷哼一声,“万岁爷在大明商业银行里面有股份,这事情,国丈不知道?” 田弘遇心中一凛,当即答道:“那我这就回去跟盐商们说说看。” 王承恩笑道:“田国丈别急,还没完呢!” 还有?! 田弘遇头皮一阵阵发麻。 云逍子的胃口,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啥时候能填的满? “说到底,云真人革新盐制的目的,是为了给朝廷增加赋税,造福于黎民百姓。” “因此云真人认为,这每年交的盐税,得提一提,市面上的盐价,得降一降。” “只要这两点做到了,自然是无需革新什么盐政了。” 王承恩这时候才张开了血盆大口,道出了最后的条件。 田弘遇心惊肉跳,结结巴巴地说道:“盐税要提到什么地步?盐价又要降到什么程度?” “别的地方且不说,两淮每年向朝廷交的盐税,提到400万两银子。” “至于市面上的盐价,最高不超过五文钱一斤。” 王承恩的话一落音,田弘遇‘扑通’一声,从凳子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第669章 扬州盐商,绝不屈服! 田弘遇从地上爬起来,苦笑道:“王公怕是不知道,如今市面上的盐价,是四分银,折合300文一斤。5文钱一斤,这是古往今来都没有的事情!” “300文一斤?”王承恩满脸错愕,“前宋是多少钱一斤来着?” 田弘遇一阵无语,“前宋的盐价,也要50文!” “看咱家这记性,还以为是5文钱一斤呢!”王承恩拍了拍脑门。 田弘遇心中直骂娘。 你这一记错,差点没把人吓死。 王承恩接着说道:“咱家就有些弄不明白了,前宋的盐价都只要50文钱,为何我大明,盐价竟然要300文?” 装,你使劲地装……田弘遇讪讪不语。 “大明每年盐引20万,理应收入盐税1300多万,却只有250万进入国库,老百姓反倒要花300文的高价去买盐。” “你们扬州盐商吃肉,让万岁爷和老百姓,都去喝西北风啊!” 王承恩扼腕叹道,心中却是在连声冷笑。 云真人以前推演的天机,大明活活被穷死,自己陪着万岁爷到煤山上吊。 你们这帮蠹虫,云真人不整你们,咱家也要让你们脱层皮! 田弘遇连连叫屈:“王公,这样下去,扬州的盐商真的是没活路了啊!” 你们什么时候想过万岁爷和老百姓的活路……王承恩摆摆手,断然说道:“盐税每年350万两,不能再少了,至于盐价……最高,不能高过200文一斤。” 田弘遇苦笑道:“盐税的事情,咬咬牙,倒也能拿得出,可盐价的事情,也不由咱们盐商来定啊!” 王承恩嘿嘿一笑,“你说是巡盐御史和盐法道?过会儿工夫,他们可就要被腰斩了!” 田弘遇闷了半晌,最后还是摇头说道:“前头的都好说,可最后的这两项,盐商们怎么都不会答应的。” “国丈怕是弄错了一件事,如今可不是征求盐商的意见,而是云真人答不答应的事情。” 王承恩一声嗤笑,面露杀机。 “咱家刚才说的,盐商即使爽快的答应,还要看云真人的心情。惹怒了云真人,从今往后,扬州的盐商一引盐都拿不到!” “云真人不高兴,咱家自然也不会高兴,到时候让东厂去查一查,看看除了那个亢百万,还有哪些作奸犯科的盐商!” 田弘遇彻底没了脾气。 扬州盐商不仅是的财路,就连身家性命,现在都握在人家的手里头。 怎么跟人家争? “咱家多句嘴,田国丈可是皇亲国戚,上次的事情,若不是云真人,田家早就没人了。” “况且田家的富贵,都来自万岁爷,您要是让万岁爷高兴了,还愁将来不能恢复官爵,少了荣华富贵?” “你又何必跟那帮盐商穿一条裤子,也不嫌掉份儿?” 王承恩语重心长,言辞恳切。 田弘遇顿时醒悟:“多谢王公提点!” “田国丈回去后,给他们提个醒,等处决完外面的罪囚,云真人可就要对盐政下手了。银子和脑袋,只能选一样,让他们好生掂量掂量。” 王承恩笑眯眯地说完,然后举起茶杯。 田弘遇起身告辞。 回去跟盐商将王承恩的话叙说了一遍。 盐商们顿时炸了。 开善堂、放‘瘦马’等事情都还好说。 把银子存到大明商业银行,这也好说。 毕竟银行的信誉比钱庄都要好,况且放在银行里,还能吃利息。 可最后的两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这不光是在扬州盐商身上放血,还要割大半肉走啊! 不能答应,坚决不答应! 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扬州盐商,可不光是银子多! 晋商的态度最为坚决。 晋商与其他商帮相比,更加重视血脉同族,也就是“抱团”。 前两年,八大晋商全都被抄家灭族,如今又是亢百万。 哪个晋商,跟他们不是沾亲带故? 如今云逍子又要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岂能让他如意? 晋算盘,绝不屈服! 秦商更是干脆。 没有别的原因,老陕耿直。 徽骆驼,晋算盘,陕棒槌,可不是白叫的。 咱老陕,绝不向强权低头! 徽商们则是多半持观望态度。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 如今扬州的盐业,总商、分商多数是秦商和晋商。 徽商虽然人数多,却多数是规模小的散商。 这次要是借机将晋商、秦商踢出扬州盐业,徽商一家独大,答应云逍子也不是不可以。 行刑依然还在继续。 由于扬州刽子手的专业水平不高,导致原本要持续三天的凌迟,仅过了一天,二十多个囚犯全都死了。 观众们倒是没有太大的失望。 毕竟也就是看个热闹,出个气,时间久了也就没多大意思。 也怪瘆人的。 第三天,就是腰斩。 在历朝刑罚当中,斩,便是指的腰斩,杀,则代指斩首。 腰斩没凌迟承受的痛苦时间长,却也绝非是什么舒坦的事情。 两个字,惨烈! 腰不比脖子,脖子一断,大脑立刻会因为断气断血而死亡。 而腰部以下被砍断,需要一定时间,才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期间犯人的意识十分清醒,能够清楚地看着腰间的巨大伤口,苦苦挣扎。 后来螨清的那位冷血君王,亲眼目睹大臣被腰斩的惨状,随后直接下令废除,其惨烈可见一斑。 起初的腰斩,多用斧或钺行刑。 随着铁器的逐渐普及,行刑的器具升级为铡刀。 被腰斩的罪囚,除了一百多个团圆会的骨干,个个都是罪大恶极。 另外就是巡盐御史、盐法道的盐法使、亢百万。 即使不按《大诰》,按照明律来判决,以他们的罪行足以被剥皮一百次,此时判处他们腰斩,一点也不冤。 一百多人,被刽子手用铡刀拦腰铡断,那场面,可不是一般的……惨烈! 其他人倒也不说了,亢百万在行刑前,刽子手被某个阴毒的太监特意叮嘱要特殊对待。 刽子手们在行刑的时候,故意把铡刀往腰部下一些的位置挪了挪,又刻意把铡断的上半身放在桐油板上。 这样犯人的鲜血凝固无法流出,就可以活的时间久一些。 亢百万凄厉的惨叫声,让观刑的百姓无不面如土色。 两个多时辰之后,他用手指蘸自己的鲜血,在地面上写下三个字。 惨!惨!惨! 这才彻底断气。 盐商们被强迫近距离观看到这一幕……这是某个太监的贴心照顾。 不等亢百万咽气,盐商们集体尿了裤子。 第670章 接着吹捧,接着拍! “各位,银子诚可贵,性命价更高啊!” 田弘遇不失时机地在一旁开口。 然后抖了抖湿漉漉的裤腿……田国丈也被吓坏了啊。 徽商们没有作声,实则内心已经做出了决定。 秦商梗着脖子不说话,心里开始纠结。 一名晋商恨声说道:“这简直跟盗匪无异,如今这大明,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这晋商是三江源银号的东家常文辉,在众多扬州盐商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大分商,跟亢百万又是姻亲。 “亢百万让团圆会拐带儿童,幕后操纵私盐,可不曾想过有王法这回事。” 田弘遇嘿嘿一笑,顿了一下,又道:“常老板难道现在才明白,在这大明,云真人说的话,比王法还要管用?” 常文辉等人沉默下来。 这时,各大盐商家里的人,陆续带信过来,称东厂正在调查各大盐商的罪证。 盐商们彻底坐不住了。 纷纷恳求田弘遇,去见王承恩。 云逍子的所有条件,全都答应了! 啥,扬州盐商绝不屈从? 哪个不长眼的混蛋,说这样的糊涂话?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熬过这一关再说。 王承恩得到消息,立即回城向云逍禀报。 云逍正在跟李标等人议事。 听到王承恩带来的消息,李标等大臣顿时大喜过望。 其他的都暂且不说。 一年光是两淮,就要缴纳盐税350万两! 全国加起来,将会超过600万,是以前的三倍! 盐商被迫多交税,要是以前,肯定会转嫁给百姓。 可如今云真人又将食盐的市价定在了200文,盐商自然无法从盐价上面做文章。 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至于盐商们的损失,自然不会有人去关心这个,他们家里面也没人靠盐业赚钱。 “杜绝了‘瘦马’这一恶习,又杀了那么多的人贩子,足以震慑整个江南,拐带孩童的事情将会锐减,扬州乃至江南的奢靡之风也将得以遏制。” “修建善堂,更是功莫大焉!” “改善灶户的生计,不仅惠泽百姓,更是能够减少灶户逃亡,保证两淮食盐产量。” “云真人这次来扬州,办成了这么多的事情,除掉了那么多的顽疾。古往今来的名臣干吏,谁人能及?” 李标连声赞叹,毫不掩饰地送上一波彩虹屁。 李标以前在朝中属于中立派,总体来说,算是顾大局,为官也十分清正。 只是这人有点倒霉。 崇祯登基之前,他本来是内阁首辅。 因为前首辅韩爌被崇祯召回,李标不得已让出了位置,沦为次辅。 好不容易韩爌倒下,温体仁又上位了,他继续是次辅。 一句话,万年的老二。 再加上对于云逍的政见相左,自然是对其心存怨念。 虽然身为次辅,在内阁中却备受排挤,几乎成了透明人,别说是温体仁,连薛国观的威望都比他高。 此次下江南,是崇祯特意安排的。 所见所闻,让这位万年的次辅,心悦诚服,这通彩虹屁虽然有些肉麻,倒是有大半是出自真心。 “光是杀几个人贩子,杜绝‘瘦马’,还远远不够。” “朝廷还要趁着这股风,制定相应的律法,保护妇女儿童的基本权益。” 杀人,从来不是云逍的目的。 大明积弊重重,光靠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还是那句话,只有从体制上解决,才能治本治根。 当然了,在这个年代,不可能全盘照办后世的《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法》。 要是来个一夫一妻制,或是不准打骂子女,非被吐沫给淹死。 再说了,穿越者也是需要三妻四妾的。 不过一些最基本的生存权,必须从法律的角度立起来。 王应熊不甘落后,抚掌赞道:“云真人举一反三,从表里到根本,高屋建瓴,高瞻远瞩,我辈万万不及也!” 云逍摆手阻止王应熊没水平的马屁,接着又道:“灶户的事情,同样也要立法。以京城那边的水泥厂、煤炭公司为例,出台最基本的劳动保护律法,推行全国,普及各行各业,保护贱籍,不能吸百姓的血,还要百姓的命!” 李标等人又是一阵称赞。 从古至今,当官的都把百姓挂在嘴上,吹的震天响。 可如同云真人这样,真正想着百姓的福祉,又为百姓办实事的,又有几人? 也难怪百姓称云真人,是上苍派下凡间救苦救难的神仙。 云逍看向李标等人。 接着吹捧接着拍! 几人面面相觑,已经没啥好吹的了啊! “我提出的这些其他条件中,其中有一件,比盐税和盐价更为重要,几位大人难道没有看出?” 云逍觉得有必要,给这些官员更新一下理念。 这些人,无论是学识、智慧,还是手段,都是大明最顶尖的那一小撮。 然而毕竟受到时代的局限,眼界不够。 大明日不落,全靠这些人,必须时常给他们洗脑。 “云真人说的是,让盐商存银子到大明商业银行的事情?”李标有些尴尬。 这个没法吹啊! 明显是要用盐商的银子,来充实银行的资金储备,从中谋利。 这怎么吹? 居然比盐税和盐价的事情还要重要。 这未免太扯了,想吹捧一下都找不到合适的切入口。 王承恩、王铎等官员正要尬吹,云逍摇头一笑:“你们还是看得不够深、不够远啊!” 李标拱手说道:“我等愚钝,还请云真人教诲!” 这绝不是恭维,也不是谦虚。 用学富五车来形容云真人,那是对他的贬低。 甚至拿圣人来比喻,也远远不够。 谪仙人,站在天上俯瞰凡俗世界,学识、见识都不是凡人该有的。 也只有王承恩、张国维等极少数人知道,云真人的智慧都是来自路的另一头。 众人纷纷打起精神,竖起耳朵聆听。 “扬州的盐商,以及江南、全国的富商,赚钱之后会做什么?” 云逍开启了启发式教学模式。 “购置田产!” “修宅子,建园林!” “养瘦马、戏班子!” “办学,将银子投入科举!” “多数是将银子存在地窖里!” …… “不错,事实正是如此。” 云逍点点头,然后神色凝重地说道:“这就是大明朝廷、百姓越来越穷,甚至是毁掉万世之基的原因啊!” 第671章 工商兴,则富国裕民 云逍稍作酝酿,然后向毕自严问道:“毕阁老总理户部多年,你说说,崇祯二年和三年的国库收入,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账本就撞在毕自严的心里,他不假思索地说道:“除开查抄晋商、河南缙绅家产所获,财税增幅最大的,莫过于工商税。” 大明的财政来源主要有三项:农业税、盐税、工商税。 其中农业税占大头,盐税次之。 而工商税占的比例,不足两成。 去年农业税、盐税大体不变,却减免了三饷这个大头。 国库收入却反倒增多了,究其原因,正是因为工商税大幅度增加了。 大明工商税收,主要有坑冶课、酒醋课、商税、关税等。 盐茶实行专卖不在工商税之列。 增多的工商税,主要是商税、关税。 这得益于开海禁政策,以及海路的开通,使南北贸易量倍增。 水泥厂、银行贡献的赋税,也是一笔相当大的数目。 云逍颔首道:“短短一年,财税就有了如此之大的改观。由此可见,工商业的发展对于国家经济至关重要。这一点,几位应该不会否认吧?” 除毕自严和南京户部尚书以外,其他人虽然心中有些排斥,却不得不承认。 两千余年的各代帝王,重农抑商都是其最基本的经济指导思想。 士农工商,农业被称为“本业”,商业却被称为“末业”。 官员们受到儒家思想的熏陶,这种观念早就根深蒂固。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此时又身处因工商业而富甲天下的扬州。 云逍的话,毋庸置疑。 接着云逍通过大量的事例,来阐述工商业对国家的重要性。 太深的经济理论,他知道一些,却并未多讲。 而是通过大量的事实,来深入浅出地讲解。 解决辽东移民、京城流民,就足以证明,发展工商业能够解决劳动就业。 而大明如今土地兼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大量农民失去土地,成为流民。 最能立竿见影解决这一问题的,也只有工商业。 水泥、王徵机(蒸汽机)等科技进步和创新,也都是源自工商业,反过来又推动工商业的飞速发展。 大明的官员虽然迂腐,却并不蠢笨。 并且自万历之后,大明的工商业蓬勃发展,对官员们的观念形成了巨大的冲击。 除了极个别的腐儒,大明的官员对工商业并不排斥……要靠这个捞银子啊,哪个官员家里没有自己的买卖? 因此云逍讲的这些,他们并不难理解,也不难接受。 “工商业,是国家经济的基础!” “工商兴,则富国裕民。工商衰,则国弱民穷。” “如今大明积弊重重,唯有发展工商业,才是解决各种沉疴的良方。” “这一点,我对陛下讲过,陛下深以为然。也请诸位务必牢记!” 云逍一番谆谆善诱,然后郑重其事地叮嘱。 建奴入关,不仅奴役大汉一族三百年,更是扼杀了华.夏一次蜕变的机会。 资本主义萌芽! 至于工业革命,还没等冒芽,就被建奴给掐死了。 云逍要做的,不仅只是消灭建奴,更是要引领大明走向繁荣富强,让大汉一族永远屹立于世界之巅。 因此要小心呵护,并培植资本主义……虽然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进而促使大明产生工业革命,将五千年的智慧,转化为科技的力量。 这,才是大明要走的万世之路! 云逍的一番话,让官员们动起了心思。 云真人所言,是国策,也是大明发展的趋势。 逆流者,必将被淘汰。 唯有顺从潮流,才能成为弄潮儿。 毕自严思索片刻,问道:“云真所言,下官深以为然,只是这与商贾买田置宅,又有什么关联?” “这其中的关联,可就大了!” “老马说过,资本主义……工商业蓬勃发展,需要两个条件:一是劳动力商品化,二是货币资本化。” 云逍侃侃而谈。 毕自严忍不住问道:“老马是谁?” 说漏了……云逍不动声色地说道:“一个大胡子,重点不是这个。” 接着云逍耐心地解释,什么是劳动力商品化,什么是货币资本化。 说简单点。 劳动力商品化,就是要有足够多的、贫穷的、自由劳动力可以雇佣。 这个条件,如今大明完全具备。 第二个条件,要有足够多的资金,形成规模资本投入扩大再生产。 当然了,资本主义的产生绝不会这么简单,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资本主义如何产生的,连后世的经济学家都争论不休,云真人这个理工狗,更不可能解释透彻。 也没必要弄得太清楚,听老马的就行了。 现在大明的问题,主要是出在第二个条件上。 云逍继续教学。 “北方的权贵,包括皇亲贵族、藩王宗亲,以及所有富商,握着大量皇庄及私田,同时也兼做买卖。” “他们通过田地、做买卖所赚取的利润,除被用于建豪宅、享受穷奢极欲的生活以外,大多被以‘窖金’的形式被隐藏起来,留作子孙后代之用。” “而南方的地主豪强、商贾,包括扬州的盐商、苏州府的富商,以及以松江官僚大地主,广厦千间,机坊林立,童仆千人。” “他们利用权势、商贸等手段,获取大量银子,却并非用于扩大工商业经营,而是用于购置田产、建房,以及享乐。” “权贵、地主、富商们,他们手中的银子没有持续转化为工商业投资,而是转回到农业中。” “诸位仔细想想,由此会带来什么后果?” 官员们豁然开朗。 说起来很复杂,其实道理却很简单。 权贵、士绅、富商们,通过各种方式大肆敛财。 可敛聚来的银子,没有用于再投入到工商业再生产环节。 这样的钱,就如同流入积水潭的死水,全都是死钱。 没有了大规模的资金,也就导致无法继续从事更大规模的经营活动。 工商业的规模,始终停留在初级原始的阶段。 更为要命的是,受‘以农为本’的思想束缚,权贵和富商将土地视作财富的象征。 会通过各种方式,大肆兼并田地,使农民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最终老百姓被逼到了绝境,也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可走。 第672章 义商,请旨嘉奖 “下官明白了!” 毕自严站起身,抚掌大赞。 “云真人以前推出的股份制,就是集中零散、闲置的资金,从事更大规模的工商业经营。” “这次云真人又强迫盐商,将大笔银子存入大明商业银行,目的也是跟股份制一样,聚集起雄厚的资金,办更大规模的经营。” “同时银行有了资金,也可以通过贷款给中小商贾,让他们也有了资金经营。” 毕自严不愧是大明理财专家,看得比谁都通透。 听他这么一番解释,李标等人也都恍然大悟。 “如此一来,不仅盘活了资金,让死钱变成活钱,还推动了工商业再生产。” “长此以往,大明的工商业就跟滚雪球一般,将会越滚越大!” “工商业发展了,国家的经济、百姓的收入,将会倍增……不,增长的速度,根本难以想象!” “不仅是经济民生得到解决,大明存在的很多问题,也都将迎刃而解。” “如此经济之方略,堪称治世之良谋,必将为大明构筑万世之根基!” “云真人简直就是管仲在世,不,管仲,都不及云真人之万一!” 毕自严滔滔不绝,描绘着未来的美好蓝图。 说到兴奋处,不由自主地开始手舞足蹈,哪里还有半分朝廷重臣的风仪? 其他官员自然没有毕自严看得这么透彻。 却也意识到其中的重要,云真人的谋划,直接为大明指出了一条金光大道。 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云真人强迫盐商们,存银子到大明商业银行,不光是为了社稷民生,也是为了盐商们好。 不愧是谪仙人! 看似是为自己谋利,实则却是谋国。 至于王承恩,虽然不懂,却一点也不妨碍他的兴奋,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上了。 大明富强了,再也不用担心陪万岁爷一起上吊了! 到那时候,自己这个厂公当的也更加有滋有味了。 “也不要太乐观!” 云逍及时给众人泼了一瓢凉水。 一种全新的生产方式诞生,一定是建立在陈旧生产方式的白骨之上。 数千年来形成的固有观念、体制,又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封建体制剥削及阶级认识的限制,将是资本主义最大的阻碍。 二者之间,必然会有一次你死我活的争斗。 事实上,在云逍的引领之下,争斗早就已经开始了。 好在现在已经将大侄子成功洗脑,朝中大臣也都或是被忽悠,或是被利诱,或是强迫上了大明这艘贼船……巨舰。 巨舰一旦启动,就很难再阻止它前进,势必会乘风破浪,无可阻挡。 ……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唐朝张祜的这首《纵游淮南》,道尽了扬州这烟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的秀丽繁华。 红日西坠,白天的扬州繁华落尽。 夜晚的扬州,天上的郎朗明月和人间的璀璨灯火珠联璧合,交相辉映。 桨声灯影中,笙歌彻晓闻。 小秦淮河上,火龙蜿蜒,光耀天地,扬槌击鼓,踏顿波心。 河畔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 寿芝园。 小湖之畔,亭台前方,摆放着十几桌瓜果、糕点。 每桌坐着八个客人,每个客人都是富得流油的盐商。 这些盐商在外面,哪个不是威风八面。 然而此时却是无不谨小慎微,恭恭敬敬地坐在那里。 此时已经是深秋,凉风习习,盐商们却全都满头大汗。 如同是初入洞房新娘子,在等候新郎的到来,紧张、忐忑万分,生怕新郎不满意退货。 等了许久。 十几个侍卫来到亭台四周站定。 然后两个手执纱灯的婢女引路,一行五六人朝这么走过来。 众盐商纷纷起身,佝偻着腰,脸上无不露出谄媚的笑容。 云逍等人来到亭台中。 “都请坐吧,不必拘谨!” 云逍朝众人挥挥手,然后从容落座。 他今天一身道袍,恢复了往日的出尘飘逸。 李标、毕自严、王应熊、王承恩四人,穿着也都十分随意。 盐商们纷纷落座,屁股只敢搭着凳子边,不敢直视亭台。 云逍的目光自众多盐商脸上掠过,发出一声轻笑。 盐商们无不感到身体一紧,开始了! “贫道早有听闻,扬州的盐商穷奢极侈,挥霍无度。” 云逍缓缓开口,平静的声音中透着几许嘲弄。 “有人家里养的鸡,只吃人参。有人家中蓄养数百匹马,每匹马每天的开销,就是数百两银子。” “还有一人,花三万两银子,将苏州的不倒翁全部买尽,置于河中,以至于河流都被堵塞。” 盐商们纷纷站起身,诚惶诚恐,满头大汗。 云逍所说的事情,件件是真,甚至还有比这些更为奢侈。 “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啊!” “陛下一餐,也才是四菜一汤,花费不过一两银,穿着打补丁的龙袍,连皇后娘娘都亲自在后宫织布纺纱。” “这么一比,你们可比陛下要金贵多了!” 云逍的语气极尽嘲弄、愤懑。 历史上的大明,活活被穷死,兵临城下却无钱发饷。 而这些扬州盐商,却过着奢靡到令人发指的生活。 暴脾气的云真人,又忍不住想杀人了。 王承恩听得眼圈都红了,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盐商,不停地搓着双手。 扑通!扑通! 盐商们纷纷跪在地上。 这世上,有谁敢比皇帝还要金贵? “都坐吧,不必紧张。” 云逍摆摆手,暗自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杀机强压下去。 杀人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得以德服人。 顿了顿,云逍话锋一转:“不过从诸位近日的所作所为来看,贫道也知道,扬州盐商中为富不仁的倒是少数。” 盐商们一阵错愕。 “建善堂,遣瘦马,改善灶户待遇,这些都是大善事!” “并且你们还主动提高盐税,降低盐价,可谓是忧国忧民,堪称是义商、仁商。” “贫道很是欣慰,定会向陛下请旨嘉奖!” 云逍连声褒扬,满面春风。 身后的李标等人,嘴角连连抽搐。 还好他们憋笑都是专业的,不至于当场笑出声来。 他们心中也是颇为好奇,云真人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是怎么做到脸不红的? 那叫主动?不是你拿刀子逼得……盐商们纷纷说是‘不敢’。 第673章 给盐商指一条明路 云逍接着说道:“贫道今天叫你们前来,一是代表朝廷和百姓,向诸位表示感谢。这二嘛,就是想跟大家伙儿交交心。” 交心可以,可千万别再交银子了……盐商们纷纷挤出笑容,心里却是越发紧张。 害怕云真人的雷霆之怒,可更怕云真人口蜜腹剑啊! “诸位靠着两淮盐业,赚到了金山银山,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富贵万年,又加上银子来的太容易,因此穷奢极侈,挥霍无度!” “然而你们不知道,大变革的时代已经来临,时代的大潮已经掀起,跟不上潮流,很快就会被潮流吞没!” 云逍语重心长,言辞恳请。 盐商们个个都竖起耳朵聆听,心中却在不住冷笑。 你要是安安分分地在道观里修道,任他时代怎么变,也不管什么狂风大浪,咱们照样赚得钵盆盈。 “今上乃圣明天子,励精图治,除尽沉疴。” “大明盐政弊端重重,盐制革新是迟早的事情,这一点,你们不要再报任何幻想。” 云逍的话,让盐商们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本以为挨了一刀,被割了肉,从此就可以继续躺在盐山上赚银子。 没想到还是不肯罢休。 被断了财路,以后该如何是好? “如今漕运改海,扬州将失去运河优势。” “海禁已开,大明商业贸易的重心,势必会转移到东南、苏杭一带。” “到时候,扬州这富甲天下的繁华之地,会一落千丈。而诸位也必定会坐吃山空,富不过三代,最终子孙穷困潦倒。” 云逍说的都是真心话。 扬州的繁荣,全都是建立在盐业的基础上。 一旦失去了这个基础,扬州的畸形繁荣立即会崩塌。 加上开海、改漕等原因,扬州没有了地理优势,很快就会沦为二线。 而扬州的盐商,因为穷奢极侈,又鼠目寸光,即使是盐制不改,也没有一家是能富过三代的。 等到盐政革新之后,就更没有他们的日子过了。 “诸位都是精明的商贾,应该知道,贫道绝非危言耸听。都好生想一想吧!” 说完,云逍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起来,留给盐商们思考的时间。 这些盐商,个个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如今大明局势的变化,他们自然很清楚。 也都明白,云逍刚才所讲的这些句句是真。 盐商们有的惶恐失措,有的则是陷入沉思,有人则是面露冷笑。 许久。 一名徽商站起来说道:“请云真人为扬州盐商,指一条明路!” 很多盐商也都纷纷起身。 李标等人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扬州的盐商们,被云真人一打一吓,终于开窍了。 “扬州盐商,也是大明的百姓,况且扬州兴衰,关系近百万百姓的福祉,贫道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云逍放下茶盏,缓缓说道。 “首先要明确的一点,靠着盐业坐地生财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了,这是国家大政,不要有任何侥幸。” “贫道知道,你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还妄想着借助你们身后的那些人,来阻止盐政革新。呵呵,你们不妨试试!” “一帮盐耗子罢了,难道还能比得过之前的东林党?”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 试试,保证让你们逝世! 一些心存侥幸的盐商,瞬时幻想破灭。 连魏忠贤都斗不过东林党,拜云逍子所赐,如今已经成了历史,甚至东林书院都被关闭。 怎么跟云逍子斗? 打消了盐商们不切实际的幻想,云逍这才开始为他们规划未来。 “即使没有了盐业,扬州依然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商贾也大有可为,照样赚取金山银山。” “扬州为江南之首、之先,是连接南北的重要交通枢纽,是南方的商业中心和物资集散地。” “产自扬州的陶瓷、纺织、造船、铁器等等,享誉海内。” 云逍侃侃而谈。 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没什么新意。 “扬州的商贾,同样也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做买卖,靠的无非是人和银子,扬州的商贾都占全了。” “扬州商贾富甲天下,资金雄厚,无与伦比。” 这也是实话。 跟扬州盐商比银子多少,放眼整个大明,不,全世界,就没有一个能打的。 手头上没有个百十来万两银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扬州的盐商。 “徽骆驼,徽商吃苦耐劳,纵横天下。晋算盘,精于计算。陕棒棰,正直厚重,诚信待人。” “天底下的商贾,有几个能胜过你们?” 云逍的话,让盐商们一阵哄笑。 难得啊,竟然能得到云逍子的赞誉。 “最大的优势,则在于国策的支持!” “自从开海以来,朝廷鼓励工商贸易,只要奉公守法,就不会跟以往那样,被层层盘剥,肆意打压。” 云逍这说的是大实话。 如今虽然无法杜绝官员、胥吏对商贾的压榨,但至少是在朝廷的层面上,对工商业是大力支持的。 别的不说。 以前江南、山陕等地贸易较为发达的地区,朝廷专门派出宦官,任意增设相关商业税种。 同时对南北货物转运的水陆交通要道,设置大量征税关卡。 这才是对商业的发展最为致命的。 以前不知道有多少商户,因此而关门。 如今各处的征税关卡,大半被裁撤,保留下来的不足以前的十分之一。 再加上大明的工商税并不高。 现在的营商环境,称之为商人的春天也不为过,并且是十分明媚的那种。 “开海之后,大明销往海外的货物量暴涨。此时漕运重心改为海运,运河压力大减。加之朝廷有了银子疏通运河,今后再也不会有河运堵塞之苦。” “你们完全可以利用自身优势,将扬州经营成为南北贸易的中转站,货运、物流以及造船行业,大有可为。” “海外贸易的利润惊人,堪称暴利,甚至远胜于盐业。丝绸、茶叶等货物,利润在十倍以上,瓷器的利润更是高达数十倍,甚至是百倍。” “并且如今我大明水师非同以往,海贸不必担心海盗、红夷劫掠。” “诸位,一座座金山、银山,在等着你们去挖掘。苏浙、福建、广东的商人已经开始行动,你们却还在扬州纸醉金迷。” “不出五年,不管是秦商、晋商,还是徽商,都将被淘汰,顶多只能跟着人家后面吃点残羹剩饭罢了。” “诸位,该醒醒了!” 云逍的一番话,如同对盐商们当头棒喝。 第674章 云真人真是为咱们操碎了心 云逍喝了一口茶,继续给盐商们洗脑。 “时代变了,眼光绝不能只盯着扬州这巴掌大的一块地,也不能局限于盐业,要放眼整个大明,乃至整个世界。” “不仅是要眼光,经营方式也要更新。” “想必诸位对股份制并不陌生,要想做大做强,就必须改变以往家族经营的模式,实行股份制。” “以你们的聪明才智,仿照水泥公司、商业银行的模式,实行股份制公司经营,想必不难。” “只要持有公司股份,那就是铁杆庄稼,让富贵世代延续下去。哪怕是子孙再怎么没用,再怎么败家,也不会有富不过三代的事情。” 盐商们陷入沉思之中。 扬州的盐商,个个都是精明的跟鬼一样。 只是由于通过盐业,赚银子快、多,以至于他们将精力放在怎么迎奉官员,怎么享乐,唯独没把心思放在经营生意上。 经过云逍这么一点拨,盐商们的心思活络了起来,越想越是大有可为。 只是受固有的思维影响,他们还是顾虑重重。 一名徽商壮着胆子说道:“云真人所言,如醍醐灌顶,小人幡然醒悟。” 云逍笑了笑,“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小人祖上是造船的,如今名下还有一家船厂,因此小人打算听云真人的吩咐,把这些年赚来的银子,全都投进去。” “可造船投入的银子太多了,小人的本钱不够,因此斗胆想请云真人也入一股,不知云真人能否赏小人这个恩典。” 那徽商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云逍的脸色。 云逍笑道:“你是怕贫道出尔反尔,又怕跟沈万三一样,朝廷把你们这些商人养肥,然后一刀宰了,所以把贫道拉下水,这样才放心,对吧?” 李标等人都是暗自咋舌。 太祖杀沈万三这种犯忌的事情,也只有云真人敢当众说出来。 众多盐商都是讪讪而笑。 大明朝廷的信誉,可不怎么高。 不光是沈万三,还有宝钞的事情。 银子再多,皇帝一句话就能让你倾家荡产。 这也是为什么商人将大笔的银子,放在投资官员、读书人身上的原因。 要是把云真人拉下水,那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哪怕是多花点银子,有了这块金字招牌,以后在大明,有哪个不长眼敢来找事? 再说了。 全大明人都知道,云真人有点石成金的金手指。 有他入股,还有不赚钱的道理? 并且还是大赚,比盐业还要来钱的那种。 云逍笃定地说道:“请诸位放心,贫道可以替陛下在这里表个态,只要是手法经营,哪怕是你富可敌国,胜过沈万三,朝廷都会依律办事,绝不会做出杀鸡取卵的事情。” 顿了一下,他又笑着说道:“诸位应该知道朝廷成立了一个海贸股份公司,朝中大半官员都有股份。朝廷若是不顾王法,肆意宰割商贾,恐怕这些官员都不会答应!” 李标、毕自严相继开口。 众多盐商心中稍安,不过还是没有多少底气,于是纷纷开口请云逍入股。 “贫道下来会成立一个投资公司,不光投银子进去,还会指导你们公司的经营。” “当然,只是在经营的初期,进行指导,主要是股份制建立以及公司管理规范上的指导,绝不会干涉你们公司的自主经营。” “贫道更不会占你们一两银子的便宜,你们应当知道,贫道经常为银子多了而发愁。” 云逍决定推一把这些盐商,引导他们早日走上正轨。 众多盐商大喜。 有这话就放心了。 这等于是拿到了一张护身符啊! 至于会不会被反客为主,还真不用去考虑。 正如云真人所说,他的银子多得是,况且以他的身份,银子太多了,也就是个数字。 云逍接着说道:“做生意赚了银子,就要继续投入到买卖当中,让生意越做越大,别再跟以前那样,变着花样炫富,也不怕被人笑话是暴发户。” 所有盐商都是脸庞发烫。 在江南,扬州盐商就是暴发户的代名词,苏杭那边的富绅根本就瞧之不起。 “另外资金不够,可以到大明商业银行去贷款,也可以多拉一些股东,有银子大家一起赚。” “之前强迫你们存入银行的银子,你们可以取回去,但必须用于买卖经营,不得用于置宅、买田,更不得用于挥霍,银行会对资金用途进行监督。” 云逍又是一番叮嘱。 盐商们这才明白,原来云真人让他们将银子放到银行,是要逼着他们去扩大经营。 虽然霸道了一点,可云真人这也算是为了咱们好啊! 云真人真是为咱们操碎了心……不对啊,咱们这次损失了那么多银子,又被断了财路,怎么反倒感激他起来了? “最好也不要置宅、买地。” “在这里先给你们透个风,贫道此次下江南,一是要查住宅违制,另外就是推行摊丁入亩、摊役入亩的事情。” “房子越大、越多,缴的税就越多,田产不仅要缴纳田税,还要承担相应的徭役。” 云逍又给众人上了一道紧箍咒。 江南奢靡之风盛行,并且有了钱、权就买地。 不光要正面引导,必要的时候,还得动刀子狠狠地杀一杀。 盐商们又是一阵愁眉苦脸。 按照大明的相关律法,他们名下那么多的房产,那还不被罚死? 还有田产,一旦跟河南那样推行摊丁入亩,再加上一个摊役入亩,以后田产就成了负担,也越来越不值钱了。 得想方设法出手才行。 “诸位回去仔细盘算盘算,拿出个大致的章程出来。” “三日后,贫道邀请诸位游小秦淮,到时候生意上有什么难题或是困惑,可以当面提出来,贫道可以为你们出谋划策。” “言尽于此,诸位请回吧!” 云逍端起茶盏送客。 盐商们纷纷起身告辞。 等盐商们走后,毕自严叹道:“云真人为了经济民生,可谓是煞费苦心,下官佩服之至!” 云逍摆摆手,然后吩咐道:“工商业日新月异,相关的律法、规则也要跟上。内阁、户部要尽快出台商业规则,以及商税制度。” 李标等人赶忙应承下来。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各自离去。 云逍准备回后宅的时候,下人来报,刘太妃派人前来询问,什么时候去杭州。 “给刘太妃回话,这几日就去杭州。” 云逍这才想起来,刘太妃、张嫣以及太子朱慈炯,到江南已经半年了。 他们说是到江南来散心、养病,怎么就赖着不走了? 大侄子居然一点都不担心,也真是奇怪了。 第675章 贴心的云真人 盐商们离开寿芝园。 三派盐商各自聚到一起商议对策。 对于云逍的规划,徽商们很容易就能接受。 徽骆驼可不是白叫的。 大明的商帮中,徽商最抠门,同时也最为勤劳。 盐业的生意,肯定是没法继续往下做了。 对于徽商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其他地方的徽商,以前也有从事海外贸易的,因此扬州的徽籍盐商对此并不陌生。 云逍子说的一点也没错,海贸相当赚钱,不过风险也相当大。 最大的威胁就是海盗,以现有的航海水平,海上的风浪反倒是次要。 大明水师今非昔比,连佛朗机、荷兰红夷的舰队都给打败了,小股海盗更不在话下。 因此海外贸易的风险大降。 即使不直接搞海贸,搞南北贸易,同样是大有可为。 云逍子的分析,绝对不会有错,这次是徽商的机会。 盐商们一番商议之后,已经拿定了主意,下来就是具体的操作了。 ‘陕棒槌’们比徽商还要爽快。 他们聚在一起,喝了一场酒,在酒桌上就成立了一个大秦商贸股份有限公司。 具体怎么弄,那是酒醒之后的事情。 之所以这么痛快地做出决定,倒不是因为秦商真的是棒槌。 而是这些年,秦商在扬州先是跟晋商斗,接着又跟徽商斗。 再加上陕西那边闹民乱,动荡不安,秦商早就是江河日下,不复往日风光。 即使盐政不改,秦商也快被挤出扬州。 这次正好是秦商翻身的机会。 晋商们在山西会馆相聚。 商议过来,商议过去,最终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晋算盘’再怎么精于算计,算盘也不可能斗得过刀子。 当年的晋商八大家,可比这些盐商厉害多了,甚至连内阁首辅、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都是他们的人。 结果如何? 盐商们的势力的确是大,被逼到绝处,未必不能咬上云逍子几口。 可即使是斗赢了又能怎么样? 现在朝廷正在推行各种新政,连科举、田赋都能改,何况是盐政? 盐政一改,就意味着盐商的末日到了。 晋商做生意是为了赚银子,可不是跟人斗气的。 绝大多数盐商心里面都有了主意。 不过晋商不比其他商帮,晋商抱团,这么大的事情需要领头羊做决定。 扬州晋商的领头羊以前是亢百万,刚刚被千刀万剐,如今做主的是常文辉。 众人纷纷看向一直坐在那里抽着旱烟的常文辉。 常文辉吧嗒了几口旱烟,然后叹了一声:“云逍子的手上,可是沾满了咱们晋商的血啊,他的话,能当真?” 众多晋商顿时通体寒意。 常文辉说的没错,被云逍子杀的晋商,可不是一家两家。 在座的这些人,跟被杀的那些晋商,哪一个不是沾亲带故? 一名晋商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道,难道咱们真要跟云逍子斗?那能斗得过吗?” 所有晋商都是面露惧意。 “民不与官斗,云逍子有权有兵,咱们自然不能跟他在这上面斗。” “咱们是商贾,自然是要用咱们的长处。” 常文辉将烟袋锅在桌腿上狠狠地敲了几下。 “他不是说,只要咱们守法经营,朝廷就会照规矩来吗?正好用这次机会,来试试他的话有几分真假!” 晋商们面面相觑。 一名晋商苦笑道:“云逍子有点石成金的手段,敛财有方,长袖善舞,短短两年的光景就坐拥千万。论做生意,咱们也比不过啊!” “别的生意,咱们没法比,可论票号,谁能比得过咱们晋商?” “我已经找到大明商业银行的软肋,只需要捅上一刀,银行不死也会元气大伤。咱们的三江源银号,可以借此机会,成为大明第一票号!” “这一次,就让云逍子知道,晋算盘可不是任他揉捏的软柿子!” 常文辉傲然一笑,自信满满。 受到他的感染,不少晋商感觉自己又能打了。 然而有一些人却是心里发毛。 不是怕斗不过云逍子,而是怕他不讲规矩,商斗输了,直接来武斗。 …… 三天后。 云逍邀请盐商们畅游小秦淮。 三大商帮根据自身的优势,拿出了各自的主打行业,制定了一个简要的发展规划。 云逍看了后十分满意,随后提了不少改进的意见。 接着他借机开了一场商业讲座。 说实话,论做生意,在场的商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打云逍十个。 可云真人是有挂的,后世的经营理念绝不是此时的商人能比的。 他讲的这些是工商业的‘大道’,完全是可以传世的。 而商人们所掌握的是小道,根本没法比。 众多盐商听着听着就入迷了。 画舫在小秦淮中游了好几个来回,商人们依然不肯罢休。 一直讲到深夜,这才作罢。 盐商们无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谪仙人,简直就是无所不能! 今天实在是太值了。 云真人讲的这些,花再多的银子都买不到。 有一些商人甚至将他讲的,现场记录下来,等回去之后整理一下,当做家族、商帮的经商秘笈。 很多晋商也被彻底折服,同时也为常文辉担心起来。 这完全不在一个段位,怎么跟人家斗? 只可惜常文辉今天装病没来,若是亲耳听到云真人所讲,肯定会改变主意。 画舫靠岸。 “诸位,今天就到此为止!” “时代在向诸位召唤,希望诸位能把握住机会,大展宏图,财运亨通!” “贫道特意为扬州挑了一位新知府,以及一位巡盐御史,有他为诸位保驾护航,诸位大可以放心做生意赚银子。” 云逍拍拍手。 两名官员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走在前面的那四品官,所有盐商的脸都绿了。 有这样一位知府,以后哪个还敢作奸犯科? 此人,正是新晋酷吏史可法! 没错,云逍将黑化后的史可法,提升为扬州知府。 这些天,史可法在扬州杀疯了,被百姓誉为史青天,却被士绅、商贾称之为史阎王。 选了一个阎王来当扬州知府,云真人对扬州的商人,还真他娘的贴心啊! 第676章 那道士,真厉害! 其实云逍也没有料到,在目睹三个被溺亡的孩童之后,史可法竟然判若两人,彻底黑化成酷吏了。 不过这样也好,在大明,酷吏比迂腐的官员要强多了。 因此云逍才特意安排史可法担任扬州知府。 等再过两年,建议朝廷成立一个扫黑打拐办公室,让他去担任办公室主任。 新任的巡盐御史,同样也是云逍精心挑选的。 此人名为金声,徽州休宁瓯山人,崇祯元年的进士。 云逍之所以用他,当然是有原因的。 在原有的历史上,建奴攻陷南京后,金声率众在徽州起兵抗清,屡战屡捷,后来因叛徒出卖被俘, 洪承畴跟金声是同年进士,关系莫逆,因此想救他,暗示他出家为僧。 金声毫不迟疑地说:“何以为忠臣!” 随后在南京雨花台慷慨赴死,临刑前大呼:“流芳百世,遗臭万年,此一息也!” 金声在被俘前,曾告诫部下说:“要做徽骆驼,不降异族。” 他的部下遵其遗训,坚持抵清长达百余年。 因此云逍对金声的印象极为深刻,顺带对徽商的感官也是不错。 金声此时在翰林院,被云逍特意调来当两淮巡盐御史。 以后两淮盐政改革,也要放在他的身上。 对于这项任命,徽商们自然是大喜过望。 金声就是徽州人,最起码不会跟史阎王那样对老乡下死手。 处置完扬州的事情,云逍当天晚上就悄然离开扬州。 之所以走的这么仓促,才不是急着要去见皇嫂。 而是怕跟济宁那样,扬州百姓再来个十里相送……谁让云真人长得帅,人见人爱呢? 这次除了护卫之外,随行的只有王承恩、柳如是。 董小宛去了苏州,筹划‘饮食连锁公司’的事情。 程雪迎也跟吴有性去了苏州。 她现在已经拜在吴有性门下学医……对于这种背叛师门的事情,云真人很生气,决定改日给她打针。 就问她怕不怕! …… 杭州。 此时的杭州,已是工商业兼旅游业的大都市了。 舟航水塞,车马陆填,百货之委,商贾贸迁,其四方之游士贾客,肩摩踵蹑。 万历年间的名士高濂,曾写了一份杭州旅游指南……《四时幽赏录》。 孤山月下看梅花,八卦田看菜花,虎跑泉试新茶。 保俶塔看晓山,西溪楼啖煨笋,登东城望桑麦,三塔基看春草。 初阳台望春树,山满楼观柳,苏堤看桃花,西泠桥玩落花,天然阁上听雨。 此时临近十月,正好是‘赏雪’的季节。 杭州西溪有三雪:桃为绛雪,芦为秋雪,梅为香雪。 现在赏的雪,自然不是真的雪,而是芦雪。 在西溪腹地深处,有一座不通陆路的孤岛,名为“秋雪庵”,周围种植有百亩芦花。 霜降前后,大片马尾状的纯白芦花,轻如棉絮,随风飞扬,这便是西溪十景之一的“秋芦飞雪”。 此刻,一艘游船正在河道中缓缓而行。 桨声咿呀,惊散林梢白鹭,一人高的芦花,在水之滨迎风舒展,上下起伏,似美人舞袖,仪态万千。 船上一名俊俏公子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位甚至可以秒杀云逍的英俊青年,正是女扮男装的大明懿安皇后张嫣。 一身富家老太太打扮的刘太妃笑道:“若是云逍子在这儿,定会留下传世名篇。” 张嫣深以为然。 大明李太白,可不是白叫的。 这次下江南之后,听说在上次的花魁大赛上,他一口气赋诗、词十几首,每一篇都是传世佳作。 可这也太轻佻了一些……张嫣心中涌起一丝怨艾。 随即却又反应过来,云逍子给青楼女子写诗词,关自己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都怪那晚上听了那道士唱的歌,居然让自己中邪了,跑到杭州来住了半年之久。 刘太妃瞥了张嫣一眼,接着冷哼一声,“云逍子也忒不把哀家当回事了,到了江南这么久,竟是连面都不见一个,怕是在扬州花天酒地去了,等回京之后,定要跟皇帝说叨说叨。” 张嫣心中没来由地一紧,忙道:“他在扬州忙着办大事,哪里会花天酒地?况且这次太妃这次来江南是为了养病,他来不来都不打紧的。” 刘太妃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张嫣恍然醒悟,雪白的脸颊上一片绯红,赶忙将脑袋扭到一旁。 刘太妃轻声哼了起来:“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 张嫣听着凄凉婉转的曲儿,看着两岸的飞雪,一时竟是痴了。 游船在一个小镇码头停下,刘太妃和张嫣一行上了岸,来到镇子中。 游了一上午,二人都有些饿了,又有心体察民情,于是在街边随意找了个馆子。 二人在馆子大堂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行装扮成百姓的护卫、宫人,占了四周的桌子。 点的菜刚刚上齐,来了一群皂吏,肆无忌惮地大声交谈着。 喜欢清静的刘太妃,顿时眉头一皱。 一名侍卫立即走过去喝止。 江南三大害,胥吏正是其中之一。 刘太妃和张嫣都是出身小门小户,自然知道胥吏的嚣张跋扈,本以为肯定少不了一场冲突,不免会扫兴。 谁知那些皂吏竟然立即闭上嘴,领头的甚至还赔了几句不是。 刘太妃和张嫣不由得啧啧称奇,胥吏什么时候改德性了? 刘太妃让人叫来店伙计,询问了几句。 店伙计笑着说道:“这要是搁在前些时日,这些衙门的老爷们早就跳起来了,这不是被云神仙给吓得吗?” 张嫣不由的一阵诧异,“云逍子此时还在扬州,怎么把杭州的胥吏吓成这个样子?” “这位公子不晓得,因为人贩子的事情,云神仙在扬州严打,抓了上万的打行青手,平日里欺压百姓的胥吏,也被抓了不少,还有的被砍了脑袋。” 店伙计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这几天风声吹到杭州,街上的那些个地痞无赖,还有衙门的官老爷、胥吏,全都乖的跟兔子一样,哪里还敢祸害老百姓?” 刘太妃和张嫣相视一笑。 那个道士,手段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第677章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店伙计看了一眼那边的皂吏,低声道:“自从云真人去年来了一趟江南,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总算是能喘一口气了。要是他老人家能一直留在江南,那可就好了!” 老人家……张嫣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忍不住笑了。 刘太妃不动声色地问道:“老身怎么听说,云逍子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江南人都巴不得他回京城,永远都不要来江南才好。” 张嫣跟着说道:“我也听说了,有人把云逍子比作是刘瑾、魏忠贤。” 店伙计顿时急了,瞪着眼睛说道:“那些有权有势人家的鬼话,怎么能当真?你们要是再说这样的糊涂话,小的可要往外赶人了!” 刘太妃和张嫣相视一笑。 “会账,赏这店伙计十两银子。” 刘太妃站起身,张嫣搀扶着她朝外面走去。 店伙计又惊又喜,连连朝着二人的背影作揖。 一行出了馆子,信步在镇子里闲逛。 刘太妃叹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胥吏之害,自古有之。如今这江南的胥吏,竟然被云逍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真是奇事一桩。这是盛世之兆啊!” 张嫣心里也是颇为感慨。 朝廷有银子了,百姓安居乐业,外辱内患也眼瞅着快要平定了。 这不是盛世要到了,又是什么? 皇帝如此器重云逍子,是大明之福。 单比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皇帝有识人之明,可比那沉迷木匠活的先帝,要厉害太多了。 定要设法让云逍子跟皇帝的关系,更为紧密一些,绝不能让奸佞有机可乘,离间了他们二人。 正说话间。 一名身穿儒巾襕衫的男子,急匆匆地从一侧走过,一张纸从他身上滑落到地上。 刘太妃正要出声提醒。 边上的一名身穿土布短衫的男子上前拾起纸张,朝着那男子大声叫道:“这位举人老爷,你的东西掉了!” 那举人充耳不闻,反倒加快了步伐。 短衫男子跑着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举人的胳膊:“你东西掉了!” 那举人振振有词道:“你捡到了,那就是你的。” 短衫男子愣在那里。 边上有人好心提醒道:“这是田契!” 短衫男子赶忙将田契塞到举人的手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要,还你!” “你捡到了,那就是你的!” “你这人才是怪了,这么贵重的田契,居然就这么随手送人?” “老爷我府上的田多,愿意往外送,不成吗?” “你该不会是想讹人吧?” …… 刘太妃和张嫣相顾愕然。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举人与短衫男子说着说着,开始争吵起来。 “说是送你就送你了,哪有那么多的废话!” 那举人伸手抓住那短衫男子的衣领,扬手就要打他。 刘太妃皱了皱眉头,就要让侍卫前去阻止。 谁知不等侍卫动身,那短衫男子冷笑道:“你敢动我一根指头,我立马就去告官!” 那举人停住手,立即换了一幅嘴脸,哭丧着脸说道:“算我求你了,这十亩良田送你了成不?” 短衫男子不屑地说道:“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我虽然穷,却绝不会平白受人恩惠……白送的不要,我买,十亩良田,一百文钱,卖不卖?” “卖,卖了!” 举人脑袋跟鸡啄米一样。 当即就拉着短衫汉子,去了街边一个专门为人写信的摊子,现场书写田地转卖的契约。 边上围观的众人,似乎对这一幕习以为常,看了一会儿也就散去。 刘太妃和张嫣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越发的懵了。 刘太妃让侍卫找来一个路人,然后不解地问道:“恒产不可无,为何那举人会将田产贱卖?” 这年头,土地和房产都是硬通货,财富的象征。 无论是官员、士绅,还是富商,但凡是手上有银子,就会买田、建宅子。 这举人竟然将田产送人,简直是咄咄怪事。 那路人笑着答道:“老夫人是北方人,不知道咱们江南的局势。这不是云逍子又到江南了吗?” 张嫣愕然问道:“这又跟云逍子有什么关系?” “去年云逍子主政江南,清缴往年拖欠的田税,不知道抓了多少士绅、地主豪强,轻则枷号、打板子,重则连命都丢了。” “这几天有风声从扬州那边传过来,说是云逍子亲口说了,要在江南推行摊丁入亩,还有个什么摊役入亩。” “田产越多,缴纳的田税、承担的赋役就越多,还不敢拖欠,弄不好还有可能被抄家,甚至掉脑袋。” “如今在江南,田产就是士绅、豪强们的灾祸之源,不赶紧出手,还留着给自己招祸吗?” 那路人笑着一番解释。 刘太妃和张嫣这才恍然大悟。 “以前那些豪绅、富商,变着法子从百姓手里面夺田,如今却想尽办法,要把田送出去,咱们这些在田里刨食的泥腿子,可算是有了活路。” 那路人接着又是一阵感慨,“要是云神仙能一直留在江南,用不了几年,咱们江南可就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那是,那是。” 刘太妃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二人离了镇子,上了马车,朝城里驶去。 刘太妃叹道:“这云逍子,简直就是万家生佛啊!” 张嫣颔首道:“此人对百姓,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无愧于谪仙人、圣人之称。” “只可惜,云逍子不肯入朝为官,听人说,等这次解决了江南的事情,就准备归隐了。回京后得跟皇帝说说,得想办法将他跟咱皇家拴在一起。” 刘太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嫣一眼,“你说呢?” 张嫣哪能不明白刘太妃的意思,红着脸说道:“太妃莫不是老糊涂了,那怎么能成?” “我是老了,可眼睛不瞎,看的比谁都清楚。” “怕就怕等云逍子归隐之后,时间久了,皇帝跟他的情分慢慢就淡了,再有奸佞小人从中挑拨,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就是昙花一现啊!” 刘太妃一阵叹息。 然后看着张嫣,郑重其事地说道:“什么礼制、伦理,还能比江山社稷更重要?” 为啥非要盯着我不放……张嫣摇头苦笑。 正要开口反驳,忽然感到右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第678章 给木匠皇帝的老婆看妇科病? 武林门外,江涨桥北。 这里是运河南端的关口,是杭城连接运河的主要港口。 每天都有千百艘漕船商船往来,日夜不断。 每当夕阳西下,帆樯卸泊,百货登市。 入夜之后,髯火烛照,如同白日,熙熙攘攘,人影杂沓。 就连万历通宝的背面,都刻着北关夜市图,可见此处之繁华。 春风来海上,明月在江头。 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 白市长当年写的这首诗,正是此时的真实写照。 霓虹灯下有血泪。 如今的大明没有霓虹灯,杭州的极尽繁荣之下,却隐藏着斑斑血泪。 别的且不说。 杭州光是有名有姓的打行,就多达三百个。 打行人少点的有数十人,多一点的高达上千人。 算算整个杭州有多少青手,又有多少百姓,遭了多少罪? 江涨桥由于处于繁华地带,有十几个打行插手这里。 他们不光收取保护费,敲诈脚夫、船工,以及过往商贾和百姓。 还充当行头,把持行市,小商小贩以及小民,苦不堪言。 这些天风声有点紧。 打行收敛了许多,多数打行的青手不敢露头。 可一个叫做地皇会的打行,今天却依然照常营业。 那是因为,今天是码头脚夫发工钱的日子。 码头上的脚夫每半年发一次工钱,每人差不多有五六两银子。 这时候也正是地皇会发财的机会。 每到这个时候,地皇会的青手或是胁迫,或是诱惑,将脚夫带到赌场、青楼等处。 一直将他们的血汗钱榨干,这才放他们离开。 十几个脚夫从赌场里出来,摸着干瘪的钱袋,个个欲哭无泪。 半年的血汗,全都留在赌场里了。 “这是我给老娘治病的救命钱啊……” 一个脚夫发出一声绝望惨叫,踉踉跄跄地朝着江边走去。 几个同伴慌忙上前将他拉住。 这样的一幕,在这里时有发生,人们早就司空见惯。 附近的人见状,感慨了几句之后,也就纷纷散去,没人敢去多管闲事。 这时,十几艘官船朝着码头缓缓驶来。 岸上有人忽然指着官船大声惊叫:“那是浙直总督的座船,云神仙来杭州了!” 借助灯火,可以看到为首的一艘官船上挂着一面黄旗,‘浙直总督云’几个大字清晰可见。 喧闹的码头,瞬时一片寂静。 沉寂片刻后,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人们四处奔走相告,有人惊慌失措,有人却是雀跃欢呼。 那些被敲诈的脚夫敬畏地看向即将靠岸的官船,一人说道:“要么,咱们去找云神仙告状去?” “人家是神仙,又是浙直总督,能管咱们这点小事?” “试试吧,万一能成呢?” “这要是惹怒了神仙,咱们还能活命吗?” …… 脚夫们正犹豫不决的时候,一群地皇会的青手朝他们冲了过来。 脚夫们大惊失色。 谁知之前还凶神恶煞一般的青手,此时竟是判若两人。 先是给他们每人塞了一个银元宝,足足有十两。 青手们接着又陪着笑,说了一些好话,然后急惶惶地走了。 十几个脚夫拿着银锭子,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时官船靠上码头,从上前下来大量士卒,分成两列而立。 一群人下了船,来到码头上。 接着从官船上牵下大量战马,一行上了马,直奔内城而去。 脚夫们这才反应过来,朝着众人所去的方向跪下连连磕头。 那准备投河自尽的脚夫,磕破了脑门,鲜血长流,却浑然不觉。 云逍子到杭州的消息,如旋风刮过,迅速传遍全城。 有一个正在享用‘瘦马’的富商,乍听这个消息,当场吓得一蹶不振。 钱塘县的县丞游湖归来,正在马车上,美滋滋地清点着富商孝敬的银票。 这是外面突然有人叫喊‘云逍子来了’。 这县丞,竟是吓得当场胸痹(心肌梗塞)。 一直到马车回府,车夫才发现县城老爷已经死了。 这一夜,杭州城内的青楼、酒肆,生意陡然冷清了大半。 这一夜,大街上的牛鬼蛇神,统统都不见了踪影。 这一夜,城中的鞭炮彻夜不息。 整个杭州城的鞭炮、烟花全都卖断货了。 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十倍。 云逍此时心急如焚,自然不会知道,由于自己的到来,竟然会在杭州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他更不会料到,自己的名头,比专治江南小儿夜啼的张辽都还要管用。 昨天在来杭州的途中,云逍接到杭州的飞鸽传书。 懿安皇后张嫣,病危! 云逍紧赶慢赶,终于在今夜赶到了杭州。 一行匆匆来到临安行宫。 这里曾是成祖朱棣的行宫,刘太妃等人来杭州的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里。 行宫中的太监早就接到消息,准备好了步辇在行宫的大门前等候。 云逍一行快马奔驰而来。 马尚未停下,云逍急声问道:“懿安皇后无恙?” 领头的太监慌忙答道:“皇后娘娘刚刚醒来,暂时无恙……” 云逍就要纵马入宫,那太监慌忙上前阻止:“行宫中不得骑马,请云真人乘步辇入内。” “云真人在紫禁城中都能骑马,在这行宫中骑不得?瞎眼的狗东西,滚开!” 王承恩一声厉喝,挥手一马鞭抽在那太监的身上。 太监、侍卫们慌忙让开一条道来。 云逍赶到张嫣居住的寝宫。 刘太妃、朱慈烺以及几名太医在外面的花厅等候着。 见到云逍,朱慈烺兴颠颠地朝着他奔跑过来:“叔爷来了,皇婶婶有救了!” 刘太妃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太医、宫人们无不骇然变色。 太子竟然把云真人叫叔爷?! 云逍向刘太妃拱手一礼,然后向太医问道:“懿安皇后是什么病?” 一名太医答道:“皇后娘娘这几天一直腹痛难忍,痛不欲生,应当……大概是带下病。” 云逍松了一口气,随即却眉头大皱。 所谓带下病,就是妇科病,倒不至于致命。 可自己并不擅长妇科啊! 再说了,给木匠皇帝的老婆看妇科病……这算是哪门子事? “带云真人去为懿安皇后看病!” 刘太妃立即安排宫女,带着云逍去了张嫣的寝室。 然后她朝太医、宫人们沉声喝道:“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全都烂在肚子里面,哪个敢乱嚼舌头,统统杖毙!” 太医和宫人们无不大凛。 第679章 区区小恙,不足挂齿 云逍来到寝室。 这次再也不用担心,会撞见美人出浴的一幕了。 张嫣早就收到禀报,强撑着让宫女将自己扶起来,靠在床头,身上用衣服遮挡的严严实实。 看到云逍走进来,张嫣感到身子突然一阵轻松,痛楚也似乎减轻了大半。 她此时才意识到,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道士,不知不觉中,竟被自己当成了倚靠。 云逍见张嫣脸色蜡黄,神情憔悴,却依然保持着皇后的端庄,还透着一种病态的美。 他不由得心中一阵惊叹。 不愧是从五千美女中挑选出来的皇后,华.夏历史上的五大艳后之一。 然而等看到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云逍不由得眉头微蹙。 盖得这么严实,防谁呢? 贫道又岂是那种好色之徒? 再怎么说,这也是大侄子的嫂子。 云真人就没一点底线? 再说了,什么都见过了。 张嫣虚弱地开口:“又要劳烦云真人。” “皇后娘娘不必客气。” 云逍定了定神,随即仔细询问了一番症状。 张嫣只是说右腹部疼痛难忍,已经持续几天了。 听上去,的确是妇科病。 云逍为张嫣把了一下脉。 却切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方面并非是他的专长。 云逍不由得有些作难。 中医诊断,讲究的是望闻问切。 这妇科病,问切倒是可以。 可怎么望,怎么闻…… 云逍想了想,对一旁的宫女说道:“为娘娘宽衣!” 宫女愣在那里。 张嫣苍白的脸上,瞬时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想什么呢……云逍平静地说道:“揭开衣衫,露出病痛部位即可。” 张嫣这才反应过来,让宫女揭开里衣,露出雪白的腹部。 肤如凝脂,比柳如是还要结实,比董小宛的白……云逍神情自若,目不斜视。 张嫣的右腹部,明显有些肿胀。 云逍用手指轻轻触碰。 “啊……” 张嫣一声惊呼,下意识地就要躲避,突然一阵剧痛传来。 她猛地抓住云逍的手,死死地攥住,瞬时间香汗淋漓,浑身颤抖不止。 云逍强忍着手腕的疼痛,一直等张嫣这阵痛苦过去,这才让宫女扶着她躺下。 张嫣看到云逍的手腕被攥的通红,不由得心生歉意:“实在抱歉!” 力气真大……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与娘娘的痛苦相比,我这根本不算什么。” 张嫣虚弱地问道:“我这病,可还能治?” 云逍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区区小恙,不足挂齿!” 张嫣心中大定,轻轻闭上眼睛。 云逍退出寝室,来到花厅。 刘太妃站起身来,急声问道:“如何?” “不碍事。”云逍不在意地说道,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顿了一下,云逍接着说道:“不是带下病,是缩脚肠痈。” 刚刚落座的刘太妃,又猛地站起身来:“肠痈?果真是肠痈?” 云逍答道:“应该不假。” 刘太妃面露绝望之色。 几名太医也都是脸色变得惨白。 所谓肠痈,就是阑尾炎。 因为在发病时,患者的患侧下肢会抬起来,收缩着,以减轻疼痛,因此又叫缩脚肠痈。 云逍可以断定,张嫣就是急性化脓性阑尾炎。 在后世,阑尾炎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手术,半个小时就可以搞定。 在如今这个年代,却是绝症。 刘太妃缓缓落座,神情萧瑟,闭目长叹:“这苦命的孩子!” 几名太医瑟瑟发抖。 把肠痈误诊为带下病,他们的脑袋肯定是保不住了。 王承恩见云逍神色自如,顿时心中大定,朝刘太妃说道:“太妃娘娘不必忧心,这不是有云真人在吗?” 刘太妃眼睛一亮,随即暗淡下来,苦笑道:“老身年轻时,曾亲眼目睹一名宫女,因患肠痈,汤药无效,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最后活活痛死。恐怕是神仙来了,也是无计可施,唉……” 云逍笃定地说道:“我能治,不过有一定风险。” 此时的阑尾炎之所以不治,是因为没人敢打开人的腹腔做手术,也没见过把肚子破开还能缝上的。 另外就是没有抗感染药物,很容易引起腹腔感染,从而导致病人死亡。 然而对于云逍而言,却并非是什么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云逍前世曾看过一本小说,男主也是穿越到明朝,为弘治帝朱佑樘做阑尾炎手术。 虽说是小说,却并非是不可行。 剖开腹腔,对于他这个穿越者而言,自然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 麻醉药也不是问题。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就详细记载了以曼陀罗花研制麻醉药……所谓的蒙汗药,就是这个。 消毒、消炎也不是问题。 当然了,风险也不小。 青霉素还没搞出来,单凭大蒜素有点不保险。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 云真人从未做过手术,生物课上解剖青蛙当然不能算。 更没见过做阑尾炎手术……倒是见过自己被割下的阑尾。 当世手术专家陈实功,倒是适合做这样的手术。 只可惜他此时在西山岛,赶过来至少需要三天时间,恐怕是来不及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就是解剖青蛙……小小的阑尾炎吗?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太医,难以置信地问道:“云真人能够治好肠痈?” 王承恩呵斥道:“云真人是谪仙,什么病不能治?” 刘太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云逍当即开了一副药,让人立即照方抓药。 “云真人这个方子,果真能治好肠痈?” 那老太医看了药方,忍不住提出质疑。 云真人在治疗鼠疫上有一套,这点不得不承认。 肠痈可不是鼠疫。 万一把懿安皇后给治出个好歹来,这责任算谁的? 云逍说道:“这个方子,有清热解毒和破瘀散结等功效,有一定的效果,却不一定能治愈。先试试,若是无用,也只能另想办法。” 老太医问道:“什么法子?” “切开腹腔,切掉脓肿的肠痈,也就可以痊愈了。” 云逍用手在自己的腹部比划了一下。 屋内瞬时一片寂静。 第680章 大担当,真男儿 “万万不可!” “人被开肠破肚,岂有活命之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 “云真人之法,如华佗为曹操开颅一般荒诞,懿安皇后万金之躯,岂能冒此大险?” 太医们齐声反对。 倒也不全是觉得云逍的法子不可行。 而是在为自己撇清责任。 等真正出了事,到时候就可以说,‘我们都极力反对,是云真人一意孤行’。 “世人不知道,难道你们也不清楚,剖腹治病的医案?” “真的不知,还是害怕担责?” 云逍冷冷地看着几个太医,凌厉的目光似乎看透了他们的内心。 几名太医神色讪讪。 那老太医硬着头皮说道:“开膛破腹治病,古之未有!” “闭嘴!” 云逍厉声呵斥。 “《黄帝内经》的灵枢经水篇里,就有‘解剖’二字,里面详细记载了解剖尸体,了解五脏六腑经脉气血的过程,灵枢肠胃篇里还记载了胃的大小、消化道的长度等等。” “《史记》楚世家记载,‘陆中生自六人撤破而产焉’,这就是剖腹产子。” “南北朝的《史记集解》中,提到‘从右戈下,水复上初,’也正是剖腹产子,而且产妇剖腹产后平和自若,数月创和,母子无恙。” “元代典籍中,就有医生为病患缝合肠子的记载。” “你们身为太医,岂能不知?却由于害怕出现失误,因此而担责,治患者生死于不顾,你们也配为医者?” 太医们面红耳赤。 云逍说的分毫不差。 事实上,中医博大精深,远远不是只有汤药针灸。 华.夏古人的外科手术水平,颠覆后世人的认知。 在后世的江阴博物馆,就有一组明代的手术器械。 里面不光有手术刀,还有缝针、镊子、剪刀等等医疗器械。 破腹手术,也在史籍中屡见不鲜。 隋朝名医巢元方所著的《诸病原后论》,详细记载了做肠吻合手术的步骤和手法。 ‘当次阴阳上下逆顺,急缓相望’,书里描述的这种缝合手法。学医的人很熟悉,这就是现代医学的八字缝合法。 1997年才确定下来的缝合手法,华.夏在1400多年前的隋朝就在用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缝合之前是更为复杂的开腹外科手术。 白皮们的开颅手术,不能说是惊世骇俗吧,只能是惊天地泣鬼神。 开颅后,医生在病人脑部涂的药有海盐、胡椒或珍珠粉等“进口货”。 这是因为他们相信,这些稀缺的物质,能够治疗各种疾病。 而抹在病人头上的药膏,则是各种动内脏熬制的药膏。 然而中医到了大明,便走上了外科“内科”化之路,即外病内治,多使用汤药、针灸等治疗手段。 到了螨清道光时期,甚至下令禁止中医针灸。 再加上因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以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陈腐观念,致使中医一代不如一代。 老太医说道:“懿安皇后身份贵重……” 云逍越发厌憎,漠然说道:“全都赶出去!” 王承恩立即叫人进来,将几个太医全都赶了出去。 刘太妃问道:“云真人可有把握?” “若是服汤药无效,只能用这个办法,否则只能是活活地痛死。” “哪怕只有一分把握,也要进行尝试。若是出事,后果有我一力承担便是。” 云逍说的毫不含糊。 事关人命,况且不是一般人。 且不说云逍素来敬重张嫣这个前皇后……真的是敬重,才不是馋什么。 她还是大侄子的皇嫂。 并且自己还救过她一次,早就将其视作亲近之人。 这与张嫣的容貌,皇后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刘太妃毅然说道:“若是真的有事,也是懿安的命,要是说什么责任,一切都在老身的身上,与云真人无关。” “那倒不必。” 云逍看了一眼刘太妃。 这老太太倒是有些担当,难怪是个有福之人。 云逍让王承恩立即飞奴传书到西山岛,让陈实功星夜前来杭州。 然后又让人连夜做好准备,置办手术所需的一切器械、物品和药物。 要是汤药有效,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如果明天不见效果,就立即准备做手术。 等云逍走后。 朱慈烺愤怒地握住小拳头,叫嚷道:“那些太医真没用,竟然把肠痈诊作带下病,险些害死皇婶婶!” 刘太妃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太医们未必没有看出是肠痈,也未必不懂剖腹治病的法子,只是怕治不好,你父皇怪罪下来,他们担待不起。” 朱慈烺紧张起来:“叔爷要是没治好皇婶婶,父皇会不会怪罪他?” 刘太妃叹了一声。 如果云逍不出手,倒也没什么。 然而云逍一旦出手医治,要是张嫣真的不治,崇祯自然不会追究,内心却不免会有隔阂。 并且从云逍的神态来看,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怎能不让人忧心? 朱慈烺问道:“叔爷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险呢?” “因为他是谪仙,大明的圣人,敢担大明江山社稷安危,从不计个人得失,你皇婶婶的病,他自然也敢于担。” 刘太妃幽幽说道:“这叫大担当,这才是真男儿!” 朱慈烺攥着拳头:“等我以后当了皇帝,也要如叔爷那样。” 刘太妃会心一笑。 第二天。 张嫣服用云逍开的汤药,还服用了大蒜素,却依然不见好转。 反倒是发起了烧。 云逍推断,这是脓肿的阑尾渗出液进入腹腔,细菌和毒素被吸收的原因。 事已至此,也只能立即做手术。 云逍本打算等陈实功过来,可病情已经不允许了。 于是他决定下午就做手术。 一切准备就绪。 不过在手术之前,必须征求张嫣的意见。 云逍不便出面,重任交给刘太妃。 听了刘太妃的叙说,张嫣平静地说道:“一切照云逍子所说便是。” 刘太妃问道:“你就如此相信云逍子?” 张嫣淡然一笑,“我的命是云逍子所救,即使失败,又有何妨?” “云逍子是谪仙人,定不会有事的。” 刘太妃安慰了几句。 然后又凑到张嫣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什么?要,要剃……” “这是云逍子让人跟太妃说的?” “云逍子,简直是有辱斯文!” 张嫣蜡黄的脸变得通红,恨不得钻到被窝里,永远都不要出来见人。 第681章 叔父与皇嫂,竟然又…… 为了防止毛发脱落,和避免污垢感染,做手术之前,要剃光毛发。 因为阑尾炎手术的部位原因,自然是要剃掉一些特殊的毛发。 对于后世人而言,这些都是常识。 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是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张嫣羞愤难当。 云逍子该不会是故意轻薄吧? 他怎能,怎能如此……下流? 刘太妃将云逍所说的原因,解释了一番。 张嫣这才释然。 可想到,云逍子会怎有怎样的联想……太羞耻了! 刘太妃劝慰道:“事急从权,云逍子也是为了治病救人,绝无任何邪念,他的人品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他以前为了救你,又不是……” 张嫣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再也没有出来。 刘太妃‘嘿嘿’一笑,笑得相当……得意,还有点阴险。 …… 手术进行的十分顺利,完全超乎云逍的预料。 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简直就是个医学奇才。 仅仅只有一次解剖青蛙的手术经验,竟然能够顺利完成一次阑尾炎手术。 太值得骄傲了! 更为幸运的是,张嫣术后伤口没有感染。 加上她十分年轻,恢复的很快,晚上就能下床走动了。 云逍估摸着,顶多五六天的工夫就能基本痊愈了。 只是让云逍困惑不解的是,为什么每次见到张嫣,她都把脑袋藏进被子里。 术后病人不能乱动,再说被窝里的空气不流畅,对病人也不大好。 其实云真人根本就没往别处去想。 上了手术台,只有医生和患者,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念想? 再说云真人是个品性高洁的人,怎么也不会跟后世某些不良医生那样,做手术还拍个视频发圈。 术后的第三天。 陈实功匆匆从西山岛赶来。 听说云真人已经顺利做了手术,陈大专家懊悔不迭,痛心疾首。 早知这样,插上翅膀也要飞过来。 陈实功当然知道剖腹治病的医案,可他自己却从来没做过。 主要是风险太高了。 陈实功以前做的手术,大多数是类似于切瘤、去疮等体表型小手术。 当然也做过一些大型手术。 如为伤病员缝合肠子,基本都是救治型手术,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动的手术。 开腹割掉肠痈,他以前倒是想过,可仅仅只是想想而已,不敢轻易去尝试。 这次错过了天赐良机,自然是悔恨不已。 “若是不亲眼目睹,草民死不瞑目!” “恳请云真人,给草民仔细讲述一遍,草民感激不尽!” 陈实功都要给云逍跪下了。 云逍看到这白发苍苍的手术专家,心中感慨不已。 这才是真正的医者,那些太医根本就不配。 “我对外科手术,并不擅长。” 云逍说的是实话。 以前只解剖过青蛙的云真人,在这方面还真的是门外汉。 陈实功以为云逍有心藏私,不由得大失所望。 云逍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一些基本的理念,却是可以说一说,应该对陈大夫有所启发,对大明的医学也有所帮助。” 陈实功顿时大喜,连声称谢。 云逍担心光是嘴上讲,会出现偏差,于是决定找一个肠痈的病患来一场现场教学。 另外再找一些大夫来,反正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 陈实功欣喜不已,立即去安排。 他在江南杏林的威望极高,一呼百应。 何况是大真人、浙直总督云逍子亲自传授,那还有不趋之若鹜的? 结果这天一下子来了三十多个,都是杭州的名医。 寻找患者也不是什么难事。 本打算找一个志愿者,谁知消息一放出去,一下子来了十七个。 都是一阵肠痈患者,有的是急性的,有的则是拖了很长时间,这次来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云逍不可能一下子给这么多人做手术,只能从中选了一个比较严重的患者。 从准备工作开始,向陈实功等人讲解。 云逍也不敢乱讲。 事关人命,这要是讲错了,还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云逍要做的,是给大明的医者指一条发展的路,把他们从‘外病内治’这条歪路上,引导到正途上来。 因此云逍只讲了手术成功必须要过的‘三关’。 麻醉关、感染关和出血关。 麻醉,以现有的麻醉药水平,只要不是开颅这样的大手术,基本能用了。 云逍也不敢让陈实功等人立即去尝试做大手术。 从阑尾、剖腹产等手术开始起步,慢慢积累经验。 这需要很多代医者的努力,同时需要自然科学作为基础。 感染这一关,相对有些麻烦。 不过只要消毒做好了,又有大蒜素,将来再制出青霉素,这一关也不是大问题。 最麻烦的还是出血关。 阑尾炎手术失血量不大,没必要输血。 可一些稍微大一些的手术就不行了。 云逍知道最基本的血液凝集模式,这个问题也不难解决。 把原理告诉他们,很容易就能研究出血型系统,从而进行安全的大规模输血。 其实以陈实功的技术,完全可以做大手术,然而过不了上述三关,死亡率很高。 三关解决了,手术成功率自然就上去了。 这一次云逍并没有亲自主刀,他只负责动嘴……在陈实功这样的大师面前,还是藏拙的好。 一个阑尾炎手术下来,陈实功就完全掌握了,云逍也就可以彻底放手了。 其他的患者,全部交给他们去解决。 手术都十分成功,只是有几个还是感染了,需要进一步消炎治疗,所幸最后都给控制住了。 这也多亏是小手术,否则性命难保。 陈实功将手术的过程,详细地记录下来,然后根据自己的技术经验,整理成肠痈手术典型医案。 云逍也写了一篇文章,主要是阐述科学的医学理念……当然是云真人口述,柳如是执笔,最后由陈实功修改。 文章和医案送到南京太医院,刊行全国。 从此以后,肠痈不再是什么绝症。 更为重要的是,外科手术的历史,也因此掀开了新篇章。 云逍不知道的是,在他忙着教学的时候,刘太妃的一封密信,已经放到崇祯御案上。 “叔父与皇嫂,竟然,竟然又有了肌肤之亲!” “这该如何是好?” 大明天子的脑阔,开始隐隐作痛。 事情自然不能怪皇嫂,更怪不得叔父。 可没法跟死去的皇兄交代啊! 也罢! 又没有那个啥。 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第682章 道士,请自重! 接连五天,大雨滂沱。 大明这段时期的气候极为反常,北旱南涝,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到了今天傍晚的时候,总算是转晴了。 云逍这些天被困在行宫中,有柳如是相伴,倒也不会寂寞。 倒是柳大秘书十分辛劳,白天要为云逍整理各种政务的文案,晚上还要当田,苦不堪言。 刚吃过晚饭,刘太妃派人过来请云逍,一起夜游杭城。 老太太亲自开口,云逍自然是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下来。 柳如是推说要早些休息,因此不陪云逍前往……这女人不仅聪明,还十分敏感,已经嗅出了点什么。 云逍见到一身男装的张嫣,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经过这些天的休养,张嫣已经痊愈,只要不剧烈活动就无大碍。 她今天一身轻薄的白色圆领袍,风姿特秀,清新俊逸,温润如玉。 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连云逍都不得不承认,比自己帅了那么一点点。 一行微服出了行宫。 来到杭州最为繁华的清河坊。 虽然是雨后初晴,却并不影响杭城夜市的繁华。 十里长街,灯烛辉煌,几万人在夜市里逛着,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夜市中有很多极具特色的玩物商店,蛐蛐儿笼、绢扇、帐子、香袋……各种货物琳琅满目。 逛街购物累了,找个地方坐下来,风味各异的小吃馆任君挑选。 一边吃点小吃饮料,一边再看个手相算一卦。 听听评书,看看杂剧,再随手给胸口碎大石的猛人丢几枚铜钱。 大明杭州的夜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太爽。 刘太妃和张嫣久居深宫,来江南的这半年,多是游山玩水,晚上却是不便出来。 此时在夜市中流连忘返,早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不过刘太妃却时刻不忘使命,不时地偷偷打量云逍和张嫣。 老太太很失望。 在云逍面前,张嫣就像是个羞怯的少女,一说话就脸红……这是自从剃了之后养成的毛病。 至于那个道士,始终与张嫣保持着距离,东瞅瞅、西看看,就是不怎么看张嫣。 老太太感觉心很累。 皇帝那边回信了,请她和张嫣早日回京。 并十分隐晦地提到,尽量不要给云逍子添麻烦。 刘太妃自然知道,所谓的‘麻烦’是什么。 皇帝那边是个大阻力,这两位也需要点拨。 红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任重道远。 来到一个卖杯子的摊位前,云逍停住了脚步。 摊位上的杯子品种极多,藤杯,犀角杯,玉杯,琉璃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云逍的目光,落在一名游客手中的一个杯子上。 摊主十分殷勤地向游客演示着。 那是一个玉杯,往杯里倒满水,杯口的水面上,就会出现一个清晰的蝴蝶图案 那蝴蝶身体灵动,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可是随着杯里的水逐渐减少,杯口水面的蝴蝶图案就消失不见了。 连云逍这穿越者,都是觉得神奇不已。 张嫣低声说道:“那是蝴蝶杯。” 云逍不曾听过这种杯子,见张嫣感兴趣,就准备买下来。 杯子售价很贵,一个杯子,竟然要六两银子。 摊主虽然十分卖力地向客人推荐,那客人却还是嫌贵,放下杯子而去。 云逍上前问道:“二两银子,卖不卖?” 摊主见来了生意,并且听口音是北方人,顿时大喜,打起精神跟云逍讨价还价。 最终这个杯子以三两半成交。 云逍取出一沓大明商业银行发行的银券,从中拿出三张一两面值的,和一张半两的,递给摊主。 谁知摊主却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小本经营,公子可别难为小人。不仅是我这摊子,整个杭州都没几家铺子敢收这东西。” 云逍问道:“为何不收?” 摊主笑着说道:“这东西跟宝钞一样,谁敢保证不会变成废纸?还是银子或是铜钱,让人心里踏实。” 云逍皱了皱眉头。 银券在苏州,已经逐渐被商家和百姓接受。 原因很简单,大明商业银行的总店就设在苏州。 在开张的时候,整车整车的银子往银行里面拉,造成巨大的轰动,给苏州百姓留下深刻印象。 再加上银行开业以来,逐步积累了良好的口碑,因此银券也就很容易被接受。 南直隶其他地方,银券的流通相对要差一些。 杭州这边,显然还没有打开局面。 其实不光是杭州,就连京城也同样是如此。 主要是老朱和朱老四留下的祸根,滥发宝钞,导致国家信誉破产,提到纸钞,老百姓就犯怵。 摊主说道:“公子要是身上没有现银,御街中心的官巷口,有一家大明商业银行的分号,晚上也是营业的,可以去将银券兑换成银子,见票即付,银子的成色也是十足。” “谢了。” 云逍笑了笑,挥挥手,让乙邦才付了银子。 他出门不喜欢带着沉甸甸的银子。 今天用银券,也是为了询问银券的流通状况。 摊主大喜,将杯子包好了,双手交给云逍。 “贤侄,送给你了!” 云逍随手递给张嫣。 他对这蝴蝶杯只是感兴趣而已,张嫣既然喜欢,自然是买下来送给她了。 张嫣一阵手足无措。 自己什么时候成贤侄了? 并且这杯子,可不是能乱送的啊! 张嫣是河南人,在河南流传着一出梆子剧《蝴蝶杯》。 这出剧写的是太原公子田玉川,与渔家姑娘胡凤莲一见钟情,二人以蝴蝶杯作为定情信物,报仇锄奸,最后爱情美满的故事。 因此蝴蝶杯不仅是喝酒的器具,还被视作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 云逍子送个蝴蝶杯,是个什么意思? 莫非,莫非…… 道士,请自重! 这收还是不收? 刘太妃笑得眼睛都快眯缝了。 谁说是红娘难做来着? 这不就快要成了吗? 云逍哪里知道这些。 他将杯子递到张嫣的手里后,径自朝官巷口走去。 张嫣苦笑着看向刘太妃。 刘太妃淡淡地说道:“云真人两次救你性命,送你的礼物,若是相拒,不免让他寒心,收下吧!” 张嫣无奈,只得捧着杯子,心中早就乱成了一团麻。 途中,云逍一直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定情信物都送了,还发个什么愁……刘太妃误会了,问道:“云真人可有什么为难之事?” “没事。” 云逍摇头一笑。 顿了顿,随即叹道:“银券关系到国家经济和民生,得想个办法,让银券尽快在浙江乃至整个江南流通起来。” 第683章 银荒,亡国危机 “这小小的银券,怎会如此重要?” 提到国事,张嫣顿时紧张起来,之前的种种杂念顿时化作乌有。 “这小小的银券,却是关乎国本,甚至是关系到大明的存亡!” 云逍的神色少有的凝重。 张嫣和刘太妃都是吃了一惊。 素来风轻云淡的云真人,这种表情可是十分少见。 “能够威胁到大明江山的,不仅只有天灾、瘟疫,以及建奴、民乱,以及宗藩、土地等种种弊政。” “大明此时,还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机!” “这个危机,甚至更甚于前者……银荒!” 云逍一边走着,一边向二人解释。 后世的历史学家,对于大明亡国的原因众说纷纭。 、腐败说、党争说、汉奸说等等。 其实大明灭亡更深层次的原因,归纳起来就是两个字。 银荒! 华.夏并不是主要产银国。 因此白银根本满足不了社会货币需求。 从古至大明中叶,主要流通的是铜币,银子根本就不是主流。 后世的电视剧中,不分朝代,动不动就拿出白银买单,纯属扯淡。 大明立国后,国家法定货币是宝钞和铜钱,那时候依然不是白银。 民间也有使用白银,只是比较稀少。 朱元璋发行宝钞之后,明令禁止金银流通。 要命的是,朝廷没有准备金的意识,滥发纸钞,导致宝钞迅速贬值。 再加上铜产量,以及私铸钱币、铜钱海外走私等原因,最终引发了货币危机。 以至到嘉靖年间,甚至倒退到以物易物的原始状态。 这时候,拯救大明的白银,闪亮登场了。 隆庆开海之后,大量商品出口,换回来的是大批白银。 明朝成为当时世界上白银最大的流入地。 当时全世界白银产量中的1/3甚至是一半,都流向了大明,总数多达三亿两以上。 大明成了名副其实的“白银帝国”。 万历年间,张居正改革税法,使用白银计税,确立了白银的法定货币地位。 正是白银,造就了繁荣经济,暴涨财富。 万历这个大明最废物的皇帝,之所以能完成“三大征”等一系列劳民伤财之举,经济却没有崩溃,其实全是白银之功。 然而白银在拯救了大明的同时,也为大明亡国埋下了巨大隐患。 一个白银产量极低的庞大帝国,以白银作为货币,患上了“白银进口依赖症”,问题相当严重。 更为要命的是,大明以前的对外贸易,都是民间贸易。 白银在民间大规模流通,朝廷根本无法掌控国家货币。 白银货币化,标志着原先掌握在官方手中的铸币权,移转到民间。 不受控制的白银货币,冲击着整个社会,后果可想而知。 白银受制于外,一旦外界出现动荡,就会引发货币短缺与经济发展的矛盾,必然造成国内社会危机。 而朝廷根本无法通过货币的手段来调节,甚至没有任何意识去防范货币危机。 云逍的这些货币理论,刘太妃自然是听不懂。 张嫣却是听明白了,不解地问道:“大量的银子进入我大明,理应‘粮贵银贱’才对,为何一直‘银贵’?” 云逍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这女人不仅长得漂亮,脑子也不是一般的聪明。 也难怪,人家老爹是开银号的,又当过皇后,看问题自然非同一般人。 张嫣说的是事实。 洪武年间,米价为2—3钱/石。 成化年以后,米价有所上涨,达到5钱/石左右。 此后一直到现在,100多年里的米价,一直维持在这种超级稳定的状态。 白银越来越多,应该引发通货膨胀才对。 粮价却始终稳定,并且稳定了100多年。 这就奇了怪了。 “原因很简单。” “虽然大量白银涌入我大明,但绝大多数白银,都掌握在少数权贵、富商的手中。” “由于大明的贸易结构单一,仅仅只是生产丝绸、茶叶、瓷器这些商品,不需要拿出大量资金扩大再生产。” “所以商人们喜欢把手中的银子囤积起来,形成了巨大的白银储备。” “正是因为白银没进入消费领域,所以没有引发通货膨胀,也就是‘银贱’,反倒会出现‘银贵’的怪事。” 云逍一番耐心解释……对于女人,云真人一直都是很有耐心的。 张嫣明白了过来,接着又问:“那为何会出现银荒?” “大明的白银,自产的极少,主要来自于西方与东洋。” “就在此时,泰西诸国正在爆发大战(三十年战争),对白银需求量激增,并且由于战争,无暇顾及与大明的贸易。” “东洋的德川幕府,此时也开始闭关锁国。” “再加上西夷舰队封锁马六甲海峡等原因,白银流入大明的数量将越来越少。” “银荒危机,此时已经开始了。” 云逍知道这段历史。 自万历末年开始,西班牙等国就开始采取措施遏制白银外流。 以前一年之内,至少有六十多艘货船,运送白银到大明。 但是到了崇祯元年,却骤减到六到七艘船,缩减了十倍之多。 欧洲因为宗教改革引发的‘三十年战争’,此时已经爆发。 再过两年,西班牙颁布了紧急限制贸易的征税令。 四年后,小日子断绝了与澳门的所有贸易往来,流往大明的白银也断了。 又是一年后,马六甲落入荷兰人手中,印度果阿港与澳门的贸易线也被切断。 流入大明的白银总量,此时已经开始急剧下降。 加上国人有窖藏钱币的习惯,大明的权贵、富豪人家,大量窖藏白银。 这就进一步加剧银荒。 这就意味着,曾经拯救过大明的白银,此时成了大明的致命毒药。 也就是还没到毒发身亡的地步。 说到这里,云逍一阵感慨。 不得不说,大明王朝实在是太他娘的倒霉了。 碰到小冰河,天灾不断,粮食减产。 再加上党争、土地兼并等人祸。 因为西方世界的大战,和小日子的锁国,引发了钱荒,造成货币危机。 倒霉事都碰一块儿了,哪有不亡国的道理? 第684章 老谋深算,老成谋国 “银荒,果真会有危机江山社稷?” 张嫣兀自有些不敢相信,云逍讲的完全超出了她的知识水平。 “银荒,会导致通货紧缩,引发一系列严重后果。” 云逍一番详细解释。 他虽然不是什么经济专家,最基本的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却是知道。 所谓通货紧缩,是市面上流通的货币量,少于流通期间中所需货币量,从而促使货币发生升值,物价普遍下降。 通货膨胀猛于虎。 通货紧缩,则是最毒的眼镜王蛇! 就拿此时的大明来说。 一旦发生通货紧缩,整个经济就会迅速衰退。 并且会导致社会财富缩水,以工商业为主的江南地区,将会有无数人失业。 北方靠地吃饭的老百姓,更是雪上加霜。 因为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要求民间以白银缴纳赋税。 为了换成白银缴税,农民不得不将手中的粮食抛售出去。 发生银荒之后,原本只需要卖一百斤粮食就可以缴清的税,如今却要卖掉两百斤,甚至是数百斤的粮食。 以至于在丰收之年,北方很多地方的农民,仍然要售卖妻子才能交清赋税。 另外农民出卖米粮,换取白银,在米粮店要遭到各种手法的欺诈。 至缴纳赋税时,又被官方以各类手段欺压。 这样层层盘剥下来,农民哪里还有活路? 这就导致大量自耕农破产。 如今的大明北方,无法如南方那样提供更多的手工业岗位。 如果再遇上天灾,就会导致生计无着的无地流民数量呈几何级数增加,汇集成冲击大明王朝的洪流。 事实上,西北发生的民乱,根子就源于此。 云逍讲的十分透彻,张嫣和刘太妃听得一阵心惊胆战。 云逍叹道:“不光是百姓,连军队也要受到影响。” 明军以白银发军饷,军人再以白银折价购买粮食。 整个过程,同样也会遭到层层盘剥,底层士卒苦不堪言。 这样的军队,没兵变造反都不错了,又哪里来的战斗力? 刘太妃道:“朝廷难道就不能设法解决银荒的问题?” “谈何容易?” 云逍摇头苦笑。 历史上的崇祯,试图发愤革新,改变这一现状。 然而他管理经济是个外行,面对严重的通货紧缩,他给出了两剂猛药。 开源,节流! 正是这两招,把摇摇欲坠的大明,彻底推向了覆灭。 节流方面倒是简单。 崇祯带头提倡节约,穿缝补过的衣服,吃粗茶淡饭。 然后就是裁撤冗员,压缩朝廷经费。 结果,把李自成给裁了。 开源的办法更简单。 加大税收,与本来就贫苦不堪的普通百姓争利。 结果导致北方的农民大量破产,民乱四起。 张嫣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解决银荒了吗?据我所知,以往历朝历代,都曾出现过钱荒,又是如何解决的?” “贤侄果然见识多广!” 云逍赞了一句。 还上瘾了……张嫣的脸又是一红。 “三国时期,蜀汉、孙吴都很弱小,由于缺铜,都发生过钱荒,诸葛亮和孙权不约而同地用了一个同样的办法。” “货币贬值!” 云逍笑着一番解释。 当时用的是铜钱,也照样能贬。 办法很简单,就是减轻钱币中铜的重量。 蜀、吴最后铸的铜钱,像纸一样薄。 另一个办法,是干脆指定铜钱的面值。 所谓“大泉五百”,“大泉当千”,就是一枚铜钱指定其当作500枚、1000枚去花。 宋朝同样也遇到了钱荒,并且不是一次,而是多次,也是用了同样的办法解决。 “蜀、吴二国,以及前宋,甚至是以往历朝历代,可以用这个办法解决危机,唯独只有大明不行。” 云逍直摇头。 原因之前讲过,大明完全丧失了铸币权。 论斤称两的白银取代了铜币,成了主要流通货币,而不是有面值的铜币或是银币。 让朝廷也无法掌控。 诸葛亮和孙权的做法,完全行不通。 张嫣思索片刻,“唯有一法,可解银荒,宝钞!” 云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因为对张嫣的赞赏。 不愧是贤侄,她说的一点也没错,要解决银荒,只能改变银本位的货币政策。 以大明如今的经济规模,再加上私铸严重,铜币行不通了,也只有纸钞。 然而宝钞也同样没用。 历史上的崇祯,不是没试过。 朝廷想发行宝钞的打算一传出去,就引起了强烈反弹。 甚至出现了“京商骚然,绸缎各铺,皆卷筐而去”的局面。 商人一点都不傻,谁肯用真金白银,去换没用的废纸? 更为搞笑的是,当时的大明,连印宝钞的纸张都解决不了。 那是因为,印制宝钞的纸张,是一种特制的白皮纸,需要桦树皮做原料。 不巧的是,这种桦树皮产自辽东……那里是建奴的地盘。 朝廷只能通过晋商,偷偷从辽东‘进口’。 爱国商人们算了算,给朝廷报了个价。 一百万两银子! 这个数字,直接把崇祯给吓傻了。 行钞计划,就这样还没推行就破产了。 经济危机没办法解决。 加上民乱、建奴以及自然灾害频发等一系列内忧外患。 而要平叛御敌、赈济灾民,又需要银子,多重因素凑到一块,大明亡了。 因此大明亡国,还真怪不到大侄子头上。 这种局面,哪怕是秦皇汉武,外加唐宗宋祖一起穿越大明,也没办法解决。 刘太妃心中一动,问道:“云真人发行这银券,就是为了解决银荒?” 云逍点头道:“正是。” 朝廷的信誉破产,发行的纸钞没人信。 也只能从大明商业银行开始,以后慢慢转交给朝廷。 只可惜事情还是不怎么顺利,都是老朱惹的麻烦,过些日子到他坟上去骂上几句。 张嫣先是恍然大悟,随即骇然,看云逍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服。 云逍子筹建大明商业银行,发行银券,竟然还有如此之深的用意。 如此老谋深算,简直是可怕! 老成谋国,这就叫老成谋国! 云逍叹道:“此时银荒已经出现,必须尽快推行银券取代白银,帮助大明渡过这次危机。” 张嫣道:“百姓心存疑虑,不肯使用银券,这该如何是好?” “会有办法的。” 云逍寻思着,实在不行,再弄上千万两现银,在杭州城转上几圈。 可那也太没创意了,不是云真人的风格。 第685章 金融战?有点意思! 见云逍都想不出办法解决银荒,张嫣和刘太妃越发担忧起来。 “百年来形成的积弊,又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慢慢来,总会找到办法的。若是银券一直无法流通,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银荒的问题。”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举步朝官巷口走去。 要想让银券获得百姓的认可,绝非一蹴而就的事情。 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守信经营,在民众中把口碑逐渐立起来。 再说了,即使是无法让纸币取代白银,云逍也另有办法解决。 小日子闭关锁国,难道就不能用船坚炮利,轰开国门? 到时候直接抢了小日子的石见银山,还省了贸易这道手脚。 西班牙封锁马六甲海峡,欧逻巴诸国收缩贸易,也不是什么问题,直接把战船开过去就是了。 三百年后,他们不都是这么搞的吗? 只不过云真人是方外之人,爱好和平,喜欢以德服人……好吧,经济掠夺才能长久,战争只是最后的手段。 一行来到大明商业银行杭州分号。 官巷口是杭州最为繁华的地方之一。 虽然已经是夜晚,这里的游客依然是川流不息。 银行的业务也十分繁忙。 云逍在大堂中,留意观察了一会儿。 来办业务的多数是存取银两,只有少数持着银券来兑换。 这些人大多是吃皇粮的,此时南直隶、浙江的主要城市,官府发放薪俸用的是银券。 由于市面流通量小,只能到银行来兑换成银两。 云逍很是无奈,没办法,民众不认可银券,单靠官府显然是不够。 这也不是用刀子能解决的问题。 刘太妃兴致勃勃地拿着几张银券,前去办理账户。 过年的时候,云逍曾经给她发过一个红包,18888两银券,这次来江南带了一些准备购物。 谁知办理业务的制服美女告诉刘太妃,办理账户需要官府出示的证明,还要有保人,兑换银两倒是不用。 刘太妃只得作罢,总能把皇帝喊来当担保人吧? 云逍不由得笑了,走上前去,准备出面为老太太担保……银行大股东当担保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时从门口传来一阵轰隆闷响,那是车轱辘碾压街面的声音,显然车上的货物极重。 接着一个身穿绸衫的胖子在两名壮汉的陪同下,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让一让!” 那胖子来到窗口,将刘太妃挤到一旁。 刘太妃一个踉跄,张嫣赶忙上前将她扶住。 后面的侍卫见状,顿时杀机毕露,就要上前教训这个胖子。 云逍皱了皱眉头,见银行内的两名护卫朝那胖子走了过去,于是朝侍卫摆摆手。 银行业务员美女说道:“这位客官,在银行办业务是需要排队的。” 胖子拿出一个存折,重重地放在柜台上:“存款,五万两现银。现在不用排队了吧?” 业务员露出甜美的笑容,笑吟吟地说道:“大客户是可以不用排队的。” 后面原本极为不满的客人,也都不做声了。 云逍也没有多说什么,总不能用后世的标准,来要求现在的工作人员。 况且五万两银子可是一笔巨款,即使在后世,遇到这样的大客户,银行也得跪舔。 分行的行长亲自出来接待,清点完银子,为胖子办理存储业务。 等那胖子业务离开银行,云逍径自来到柜台,朝行长问道:“刚才那客户,存的是活期?” “那是客人的隐私,银行不能……啊,云真人!”银行的行长认出了云逍,顿时神色大变,急惶惶地从里面出来。 大明商业银行在苏州开张之前,云逍曾专门为银行的‘高管’们培训过。 这位杭州分行的行长,正是其中的高管之一,自然是认得云逍。 大堂内的客人们顿时为之轰动。 刘太妃和张嫣对视一眼,都是诧异不已。 云逍子此时忽然亮出身份,显然不是想引人瞩目,而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并且还不是一般的问题。 行长将云逍几人请到后面的贵宾室。 房门紧闭,乙邦才带着护卫们守住门口。 分行的行长姓江,在云逍面前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不必紧张,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云逍和颜悦色地说道,让江行长放松了不少。 “刚才那客户,存的五万两银子是活期?” “正是。” 云逍又问:“近期是否有大笔现银存入,存的都是活期?” 江行长不假思索地答道:“近半个月以来,陆续有十几个客户,将一百多万两银子存入杭州分行,都是活期。” 云逍眉毛一挑,“都是外地客户?” 江行长愕然道:“云真人怎么知道?” 果然来了……云逍冷然一笑,说道:“将这一部分客户的资料,立即整理出来,要快!” 江行长知道事情非同小可,领命匆匆而去。 云逍又将乙邦才叫进来,命他立即派人,将王承恩和浙江布政使叫到分行来。 张嫣紧张起来:“出事了?” 云逍点点头,“现在虽然还不敢断定,却可以预料到,有人准备对大明商业银行下手了。” 张嫣此时已经了解到,大明商业银行对大明的重要性,闻言顿时大吃一惊。 只是怎么也想不通,就是看到有人将大笔现银以活期存入银行,就推测有人对银行下手? “银行与钱庄、票号不同,往银行定期存款,是要向客户支付利息的,而活期存款却没有利息。” “若是急用银子,直接将定期存款转为活期也就是了,十分便利,也就是要损失定期的利息。” “因此存款超过千两的客户,肯定会存定期,而不会选择活期。” 云逍的解释,张嫣不难理解。 放着大笔的利息不要,反倒选择活期,并且还是数万两银子的利息,中间肯定是有问题。 并且还是晚上押着这么大的一笔现银,来银行存款,也难怪会让云逍生疑。 刘太妃不解地问道:“如果是客户近期需要用钱,临时存放到银行呢?” “这倒是有可能。” “然而十几个客户,一百多万两银子,全部选择活期,这就极不可能了。” “这还仅仅只是杭州分行,如果我推测不错,其他地方的分行,必定会有同样的操作,存入的银子数目肯定也是惊人。” 云逍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金融战,这就有点意思了。 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第686章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云逍接着又道:“大笔银子存活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异地兑汇。” 按照大明商业银行的制度,只有活期存款,才支持异地汇兑。 定期存款是不支持的,否则就乱套了。 若是一笔或是两笔,倒也没什么,毕竟这么做可以省上一大笔费用……钱庄或是银号,异地兑汇的费用可不低。 然而此时有这么多人,活期存入数目如此庞大的银子,肯定是居心叵测。 张嫣还是有些不解,“他们这么做,意欲何为?” 云逍点拨道:“贤侄仔细想一想,这么多的客户,将大批的白银,分不同客户活期存入到不同的分行,然后集中到一地的银行同一时间去取现,会发生什么?” 刘太妃老怀大慰,这‘贤侄’叫的越来越顺溜了,怎么听都有些不大正经。 张嫣神色微变,“挤兑!” 云逍点点头,“不错,正是挤兑!” 不光是后世银行最害怕恶意挤兑,现在的钱庄、银号,同样也怕。 不过现在无论是钱庄,还是票号,由于经营策略十分保守,并且客户绝大多数是商人,很难造成挤兑风潮,使恶意挤兑难以奏效。 刘太妃依然有些糊涂,问道:“即使挤兑垮一家分行,损失也是不大啊,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太妃,这可不是挤兑垮一家分行的事情。” 张嫣看得比刘太妃要透彻多了。 “无论是钱庄票号,还是银行,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在杭州或是其他城市的银行存入现银,然后集中到某一个城市的分行挤兑,银行若是无法及时兑现,就会失去信誉。” “失去的不只是一家分行的信誉,而是整个大明商业银行的。等消息传开,储户恐慌之下,会蜂拥到银行取出现银。杭州、苏州乃至京城的分行,都难以幸免。” “到时候大明商业银行,就会垮掉啊!” 云逍点点头,‘贤侄’说的一点都不错。 信誉,就是银行的命根子。 后世的很多银行,就是遭到对手恶意挤兑,导致银行无法及时兑现,引发储户恐慌,造成挤兑风潮,最后不得不宣告倒闭。 不得不说,对方有懂票号的高人,竟然能找到银行的软肋。 “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刘太妃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大明正是因为以前滥发宝钞,在民众当中失去了信誉,这才导致现在难以用纸钞替代白银。 银行正是解决大明银荒的希望所在,这要是银行垮了,岂不是彻底没希望了? 张嫣面带寒霜,冷声说道:“到底是谁,竟然如此猖狂,对大明商业银行下此毒手?就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幕后黑手是谁,倒是不难猜测。” “不过,他们的手段虽然见不得光,倒也算是正当的商业手段,并未触犯律法,以商业手段应对便是。” 云逍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既然想玩商斗,那就奉陪便是。 直接抄家灭族就没意思了。 这时江行长将整理的资料送来。 云逍扫了一眼,随手将资料丢在桌子上。 近半个月来,一共十八个客户,每次存入银子从三万到十万不等,都是活期。 大明商业银行的储户实行实名制,并且需要有人担保,大笔的异地存款要登记详细信息,因此很容易就查出客户的来历。 客户持有的存折,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外地,以扬州、徐淮居多。 现在已经可以断定,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甚至幕后黑手是谁,云逍也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唯一有些棘手的是,由于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难以推测他们准备在哪里下手,什么时间下手,因此无法提前进行防范。 云逍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敲击大腿,陷入沉思当中。 张嫣知道事情十分严重,却又帮不上什么忙,不禁忧心忡忡。 王承恩匆匆而至。 云逍简短地解释了一下,然后沉声道:“立即飞鸽传书,到大明商业银行在江南有分行的城市,让东厂的人前去银行调查,有哪些地方的银行,活期存入了多少现银。要快,最迟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要消息!” 大明商业银行现在摊子铺的并不大,分行主要集中在江南、京城和运河沿线的大城市。 对方挤兑成功的前提,就是分行的储备金不足,从其他地方调拨的银子,又在短时间内无法运达。 因为银行有规定,异地汇兑取现,需提前五天预约,为的就是防止储备金不足,方便调动资金,同时也防止了恶意挤兑。 也就是说,只要五天内,能将足够现银运到分行,恶意挤兑就无法得逞。 对方既然敢于向银行下手,肯定清楚了这一点。 所以他们下手的范围,并不难确定。 京城就不必说了。 那里是云逍的老巢,随时可以调用大笔的现银。 运河沿线交通便利的地方,同样也可以排除掉。 唯一有可能下手的地方,就是江南,并且是交通不便,或是受阻的地方。 王承恩杀气腾腾:“这是哪些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对银行使阴招,咱家非扒他一层皮不可!” 云逍淡淡地说道:“调查清楚就是了,不要打草惊蛇。” 王承恩领命而去。 他前脚出去,浙江布政史司的官员就到了。 来的却不是浙江左右布政使,而是一名参议。 云逍问道:“布政使司的主官呢?” 布政使司的主官是左右布政使,从二品,而参议只是布政司的属官,从四品。 那参议慌忙解释:“回禀督宪大人,由于前几日持续降雨,钱塘江决堤,致使浙西多处受灾,左右布政使、参政都去赈灾了。” “哪些地方受灾,严重到何等程度?” 云逍眼眸中精光一闪,随即若无其事地询问了一下灾情。 参议一五一十地作答。 “知道了,出去候着。” 云逍摆摆手,让参议出去待命。 等参议离开,云逍端起茶盏,悠悠地喝了起来。 张嫣奇道:“莫非已经有了对策?” “不光是对策有了。” “银券在浙江乃至整个江南流通的事情,也迎刃而解。” 云逍啧啧一叹。 真是瞌睡来了,立即有人送枕头啊! 第689章 云逍子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 “这么快就有了应对之策?” “有人对大明商业银行不利,怎么反倒解决银券在江南流通的难题?” 刘太妃被云逍给搞糊涂了。 倒也不怪老太太年纪大,脑子不大好使。 刚才还在着急想办法呢。 随意问了一下浙江布政使司的官员,然后对策有了。 这就离谱。 更离谱的是,还解决了银券流通的问题。 这银券一旦流通起来了,逐渐就会取代白银。 大明银荒的大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这也太简单了一点吧? “对于恶意挤兑,办法十分简单。” “只要找到对方准备下手的分行是哪里,提前调拨足够的银子过去,对方的阴谋就无法得逞。” 云逍的解释,反倒让刘太妃更加糊涂了:“大明商业银行的分行那么多,又如何判定对方准备在哪里下手?” “严州府!” 云逍敲了敲茶几,语气十分笃定。 原因再也简单不过。 对方要想挤兑成功,必须具备一个先决条件。 分行没银子了! 而其他地方的银子,短时间内又调不过去。 银行里取不出现银,就会引起储户恐慌,进一步引发挤兑风潮,最终也只有破产一条路可走。 此时满足这一条件的,也只有严州。 一旦发生挤兑,严州分行的库存银肯定不够。 刚才从那布政史司的参议口中得知,此时钱塘江决堤,浙西的严州府受灾严重,水路、陆路交通全部断绝。 银行在杭州、苏州有再多的银子,短时间内也没办法运过去。 并且严州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 严州位于富春江中游,上接徽州,下连杭州,地处浙西交通咽喉要道,是杭州西部的门户。 此时的严州,由于是徽商出门经商的必经之路,因此商贸极为发达,经济在浙江仅次于杭州,位列第二。 打垮严州分行,造成的影响巨大,很快就波及到杭州,给大明商业银行的声誉造成重创。 杭州这边一旦被打垮,整个江南也就毁于一旦。 不得不说,对方挑了一个好地方,也选了一个好时机。 只可惜,他们选错了对手……云真人有挂! 云真人虽然不是货币银行学的专家,可多少也懂得什么叫风控。 张嫣和刘太妃一齐松了一口气。 天大的事情,到了云逍子的手里,似乎都变得容易了起来。 谪仙人,恐怖如斯! 不过这次似乎不是什么未卜先知,也不是什么神通法术,靠的是眼力和智慧。 这就更加恐怖了。 求知欲极强的老太太继续追问:“挫败对方的阴谋,又与银券流通有什么关联?” 不等云逍答话,张嫣抿嘴一笑,说道:“太妃有所不知,云真人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举一反三。” “等挫败了对手的阴谋,云真人肯定是不会错失良机,狠狠地打击幕后黑手,并未为大明商业银行扬名。” “等银行的声誉传遍江南,取得了民众的信任,银券流通,自然也就容易了。” “这就好,这就好。”刘太妃拍拍胸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张嫣一眼,“云真人的长处,你倒是清楚。” 张嫣没有作声。 你这话正经吗……云逍诧异地看了刘太妃一眼。 这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应该不会对贫道有什么歪心思吧? …… 五柳巷。 这里曾是南宋皇家后花园,现在成了杭州最为有名的烟花之地。 巷子深处,有一座极为幽静的园林。 此时在园林的后面,一座临湖而建水榭中,十几人正饮酒畅谈。 坐在首位的,赫然正是扬州盐商的晋商常文辉。 其他人有的是晋商,有的则是江南各大钱庄、票号的当家人。 酒至酣处。 一人忽然说道:“云逍子此时就在杭州,我等在此处密商,会不会被他知晓?” 水榭中,瞬时一片寂静。 仿佛在四周暗藏着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一个个头皮发麻,后脊阵阵发凉。 “云逍子号称谪仙人,又不是真正的神仙,怕甚?” 常文辉放下酒杯,不在意地笑了笑。 一人颤颤巍巍地说道:“听说那云逍子,足不出户,也能知天下事……” “荒谬!” 常文辉不客气地打断那人的话。 “云逍子若是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我们密谋的事情,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发动,为何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再说了,即便他是真正的神仙,也解不了这个局,咱们给他设下的,就是个死局!” 常文辉得意地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水榭中冷清的气氛,又重新变得活跃起来。 “常老板这一手,堪称是前无古人。我就有些好奇了,你又是如何找到,大明商业银行的软肋?”一名票号的当家人半是吹捧、半是好奇地问道。 “早在去年大明商业银行成立之初,我就开始琢磨。” “越是琢磨,我就越是心惊,这云逍子可不简单,堪称是从古至今敛财的第一好手!” 常文辉借着酒兴,侃侃而谈。 “咱们开钱庄、票号,目的是什么?赚银子!” “而云逍子搞的这个银行,可不只是为了赚银子,而是要独占天下所有的银子!” 一名晋商难以置信地说道:“常老板,这话有点危言耸听了吧?云逍子有这么大的胃口,吞得下这么多的银子?” “危言耸听?” 常文辉冷哼一声。 “大明商业银行用了一招存银付息,让不计其数贪图小利的权贵、商贾,把银子存进银行。” “而银行给储户的是什么?存折、银券!存折上也就是个数字,而银券就是一堆纸,跟宝钞没有任何分别,也就是换了个名儿罢了!” “这就是朝廷当年发行宝钞,盘剥天下百姓是一样的道理,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 众人仔细想了想,还真的是这个理。 “总之就一句话,云逍子就是拿宝钞一样的废纸,来换取真金白银。” “迟早有一天,银券就会跟当年的宝钞一样的下场,丢在集市都无人问津。然而白花花的银子,却都聚到了云逍子的手里。” “云逍子的手段,不仅是高明之极,枉顾百姓死活,丧心病狂,更是心狠手辣。这哪里是什么谪仙人,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 常文辉也是喝高了,说话无所顾忌。 水榭中顿时响起一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众人莫不骇然。 第690章 赢定了,赢麻了! 半晌。 昌隆票号的大掌柜不解地问道:“等事情败露,那些将银子存入银行的权贵、富商们,又如何能答应?” 常文辉一声冷笑:“云逍子有权有势,有皇帝撑腰,又能拿他怎么样?” 一名晋商提出质疑:“云逍子如此肆意妄为,势必会引起众怒,到时候即使皇帝,也要杀之以谢天下。” “云逍子通过所谓的贴息贷款,扶助小商、小民,来收买民心,换取好名声。” “并强制官府以银券发放胥吏的薪俸,百姓也可以拿银券缴纳赋税,由此来消除火耗,这就是云逍子的政绩。” “有了名望和政绩,再加上云逍子抄了那么多的缙绅、富商,为皇帝搜刮大量银子,皇帝只能是越发器重他,又岂会杀他?” 常文辉看得倒是十分透彻,不过以他的格局,再加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是与云逍建银行的初衷相差十万八千里。 众人恍然大悟,跟着一阵怒斥。 “自从大明商业银行开张以来,咱们的钱庄、商号,都快被挤的关门大吉。这倒便也罢了!” “此番在扬州,云逍子不仅杀得血流成河,还断了所有盐商的财路,拿一些鬼话来哄骗徽骆驼、陕棒槌,却骗不了咱晋算盘!” “兔子急了都还要咬人呢,何况咱们晋商,以及天底下的钱庄、票号,也不是吃素的!” 常文辉越说越是激愤,重重地拍了一下茶几。 “银行揽银子的手段,实在是高明啊,连我都不得不服,然而却有个致命的软肋……信誉!” “一旦没了信誉,储户们就会恐慌,都想把银子从银行里取出来,到那时候银行也就完了。” “我早就瞅准了这一点,恰好这次浙西水灾,正是天赐良机!” 常文辉得意地一笑,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到时候严州分行拿不出银子,就会被愤怒的储户给拆了。” “咱们再在杭州、苏州点上一把火,造成储户恐慌,全都到银行去提现银。大明商业银行,必死无疑!” “常老板真是妙计啊,跟那诸葛亮、刘伯温也都差不了多少了。” 万汇钱庄此时的当家人,连声赞叹,众人纷纷跟着附和。 常文辉越发得意。 有人提出质疑:“严州分行若是从浙江其他地方的分行,又或是找其他钱庄、商号拆借呢?” 常文辉笑道:“你可知道,这次咱们一共调动了多少银子,让人异地存了多少现银?” 说完,他竖起一根手指:“五百万!” 水榭中顿时响起一声声惊呼。 这些晋商、钱庄票号的当家人,为了各自的利益,这次被常文辉撮合到一起,联手对大明商业银行下手。 他们都只知道常文辉的计划,具体运作却由常文辉亲力亲为,他们并不清楚。 五百万现银,是白花花的现银,不是账目上的数字,那可不是随意就能调动的。 也只有晋商以及其他钱庄、票号联手,才有这样的大手笔。 “商业银行在绍兴、金华、衢州等临近严州的分行,又有多少库存银?加起来,充其量不会超过三百万!” “银行现在成了大明所有钱庄、票号的公敌,除了张家的信昌号之外,其他的不落井下石都不错了,有谁会拆借银子给他们?” “至于官府,又能拿出多少现银来救银行?” “五百万,足以打垮严州分行,进而毁掉大明商业银行!” 常文辉考虑的可谓是天衣无缝。 一人急不可耐地问道:“严州那边什么时候动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事情必须做的隐秘,不敢一次存的太多,现在只在江南各地的银行存入了三百多万,因此要耽搁一些时间,不过最晚也是十天之后就能发动。” “等严州那边动手了,大火很快就会燃到苏州、杭州这边,到时候就是大明商业银行的末日!” “等银行倒了,就该轮到咱们的钱庄、票号,来掌管这天下的钱财了!” 常文辉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是兴奋了起来。 不过也有保持冷静的,“云逍子心狠手辣,若是动用官府的力量,那该如何是好?常老板可别忘了,他可是刚刚在扬州杀了那么多的人。” 众人一阵不寒而栗,顿时没了兴奋劲。 “云逍子不用权势来强压,便也罢了,要是真的那么做了,银行的信誉就彻底完了。” “再说了,这次的事情,可不是刀把子能解决的。那些把银子存入银行的权贵、富商以及老百姓,想把银子取出来,云逍子还能拿刀子逼着他们不准取?” “况且咱们这次虽然手段不怎么光彩,可毕竟没有触犯律法,完全是守法经营,他要是以权势压人,他在扬州说的那些话等于是放屁,以后还有谁相信他的鬼话?” 这些常文辉全都考虑到了,可谓是胸有成竹。 众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安下心来。 接下来,就等着瓜分大明商业银行这块肥肉了。 这次赢定了,并且赢麻了! …… 第二天傍晚,王承恩就收到了江南各地的飞鸽传书,立即向云逍禀报。 扬州、淮安、苏州,以及南京、徽州各地,都有大笔银子以活期的形式存入银行。 加起来竟然有一百多笔,三百多万两现银。 严州府那边,倒是没有任何动静。 完全可以断定,对方下手的地方就在严州。 并且从对方异地活期存银的规模,严州分行的库存银数量,可以初步判断出大致对方出手的时间。 “不作不死,是谁给了他们的勇气,敢对大明商业银行下手?” 云逍不由得对那些人心生敬佩。 飞蛾扑火,虽然是找死,其勇气,却是可嘉啊。 “立即从苏州、南京,准备一千万两库存银。” “五百万两直接送到杭州来,另外一半,从徽州走新安江水路,伪装成赈灾物资,秘密运往严州。” “记住,一定要隐秘,要快,时间限定在十天之内!” …… 第691章 战斗打响,挤兑风潮 大明商业银行,严州分行。 分行的大掌柜……此时已经改为行长,正在二楼的贵宾室接待客人。 客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严州知府马士英马大人。 “多谢高行长,多谢贵行雪中送炭!” “官府有了这笔贷款,再加上小额贷、青苗贷,严州这次算是可以熬过难关了!” “下官代表严州百姓,在此谢过高行长!” 马士英连连向高行长拱手称谢。 而大明的商人身份低贱,哪怕是再怎么有钱的富商,当官的也不会放在眼里,更不会怎么客气。 马士英这堂堂正四品官严州知府,此时在区区一个分行的行长面前,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可不全是因为有求于人。 大明商业银行不是一般的钱庄或票号,而是云逍子名下的产业。 听说连皇帝陛下,在里面都有股份。 马士英又是个善于钻营的官员,当然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 若是银行的人找到机会,顺嘴在云真人面前提上一句,都能决定自己的前程。 当然了,要是能顺着严州分行这条线搭上云真人,让自己磕头都行,在高行长面前姿态放低一点又算什么。 “马大人客气了!” “云真人曾一再叮嘱,大明商业银行为造福百姓而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次严州遭遇水灾,银行自然是要鼎力相助。马大人若是要感谢的话,理应谢云真人才对!” 高行长也不敢托大,十分客气地回应。 此人是大明商业银行总经理(以前称为大掌柜)高福丽的侄子,之前也是在晋商的票号做事。 银行的选拔十分严格,高行长能够主持严州分行,靠的是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凭关系。 严州富庶,仅次于杭州,因此城中有很多钱庄、票号。 严州分行是年初才成立的,靠着大明商业银行这块金字招牌,再加上有官府支持,如今不仅在严州立稳了脚跟,生意上还稳压其他钱庄和票号一头,甚至是两头。 然而银券的推行却是不甚理想,始终无法大规模流通。 这可是总行对分行重要考核项目。 这次严州水灾,对于分行而言,反倒是一次机会。 银行通过大规模发放小额贷、青苗贷,获取良好的口碑和百姓的信任,银券流通自然也就会变得容易。 马士英叹道:“云真人创建大明商业银行,可谓是恩泽苍生,功在社稷啊……” 这时房门猛地被推开。 分行的副行长闯了进来:“行长,大事不好了!” 马士英极为不悦。 这未免太不把自己这个父母官当回事了。 高行长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训斥,副行长急声说道:“有人恶意挤兑咱们银行!” 高行长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恶意挤兑?谁能挤兑咱们大明商业银行?” 这倒不是高行长盲目自大。 大明商业银行有的银子,据他所知,光是苏州总行中的储备银,就高达两千万两。 主要是江南的有钱人实在太多了,因为贪图利息,都把窖银取出来存到银行里。 借贷的人数和金额,相对要少很多,因此银行的库存银就多。 严州虽然只是分行,储备银也有一百多万,并且随时都可以从临近分行调拨。 再加上这是云真人的产业。 哪个不长眼的,敢恶意挤兑? 副行长急了:“行长,是真的,不信你去看看!” 高行长匆匆来到大堂。 马士英也跟着去了。 果不其然。 办业务的柜台前排起了一条长龙。 大堂经理告诉高行长,这些人全部都是来办理汇兑业务的。 并且每个人兑汇的数目都是大额。 美女柜员按照大堂经理的授意,正在有意拖延。 那客户不住催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银行没银子支付了吗?” 后面的客户也跟着鼓噪起来。 “银行该不会有意赖账吧?” “大明商业银行不是自诩银子多,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 “取不到银子,今天我就不走了!” …… 其他前来银行存银的商户、百姓,见到这一幕都是心上心下起来。 马士英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诧异不已。 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可要比商场上要残酷、诡谲的多。 眼前的事情,显然是有人针对大明商业银行。 这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就不怕掉脑袋? “诸位,请稍安勿躁!” 高行长站了出来。 “大明商业银行向来以信誉为先,并且资本雄厚,怎么会没有银子兑付?” “请各位客官放心,有多少银子,就兑付多少,绝对不会拖欠一文钱!” “不过按照银行的规定,大额异地取现,需要前五天预约,在其他钱庄、票号,可是需要十天到半个月不等的。” “诸位先请登记,等五天后再来兑付就是了!” 取银子的客户这才安静下来,依照规矩到柜台办理登记。 接下来,陆续又有大批人前来银行,办理异地兑汇业务。 他们的态度都很坚决,取现,绝不转账。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关门时间。 高行长拿到统计的数据,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办理兑汇的金额,竟然高达一百五十五万。 副行长忧心忡忡地说道:“咱们的库存银,只有一百零几万了啊!” 高行长当然知道问题的严重,却反倒冷静了下来,一番安排布置下去。 立即中止一切放贷业务。 向本城其他钱庄和票号拆借。 飞鸽传书苏州总行请示,从绍兴、金华等临近州府调拨。 马士英提出,由官府出面,把那些恶意挤兑的人全都抓起来。 高行长谢绝了他的好意。 这么搞,银行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第二天银行开门后,坏消息就接连不断。 大批客户来到银行提现,人数、金额比昨天翻了几倍。 派去其他钱庄和票号拆借银子的人,除了信昌号之外,全都空手而归,反倒被肆意奚落。 信昌号能拆借的银子也不多,只有三十多万两,显然是远远不够。 与此同时,市面上谣言满天飞。 银行没银子了! 储户的银子被银行吞了,存折、银券全都变废纸了! 储户们闻言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提现。 那些存了定期的,宁愿不要大笔的利息,也要立即提出现银来。 这就相当要命了。 第692章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再说 储户的银子,无论多少,这是必须兑付的。 否则就坐实了谣言,挤兑风潮会愈演愈烈。 可如此一来,银行的备用金就要被掏空大半。 五天后,拿什么给那些异地兑汇的客户? 要知道,恐慌就跟瘟疫一样,是会传染的。 前来严州分行挤兑的储户越来越多。 也多亏马士英调集大量的差役前来维持秩序,这才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银行工作人员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每一笔业务,都一改往常的干脆利索,每一笔业务都尽量拖延时间。 等营业时间一结束,工作人员立即终止业务办理,以最快的速度关门。 今天算是熬过去了,接下来几天呢? 高行长和所有银行工作人员,都是心急如焚。 晚上的时候,终于收到总行通过锦衣卫转来的飞鸽传书。 就四个字。 照常营业! 高行长等人都懵了。 上头这是个啥子意思? 再过几天,库存银耗尽,银行会被疯狂的储户给拆了。 还怎么正常营业? …… 就在严州分行遭到挤兑的时候,谣言在杭州肆意传播。 大明商业银行严州分行,储户无法提取现银,血本无归! 严州一商人,因被骗三千两银子,带着妻儿跳江自尽! 银行就是骗子,用存折、银券骗取百姓的血汗钱! 此时是严州,马上就是杭州! …… 各种谣言满天飞。 并且被传得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 其实只要稍加分析,就能判断流言的真假。 此时严州与杭州之间的交通中断,严州发生的事情,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到杭州。 然而老百姓却不这么想。 关系到自己的银子,哪怕消息是假的,他们也会选择相信。 严州发生的一幕,很快在杭州分行发生。 不同的是,在杭州没有异地兑汇的客户。 然而杭州是大明的一线城市,储户数量远不是严州可比的。 不计其数的储户,纷纷赶到杭州分行来取款。 由于人数太多,以至于整个清河坊都是人满为患。 好在杭州的储备金充足。 即使不够,也可以随时从苏州、南京等地调拨,自然不怕储户们挤兑。 可这次的挤兑风潮,对大明商业银行的声誉,无疑是一次重创。 面对如此危局,银行方面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照常营业! 甚至在清河坊的分行,依然跟往常一样,晚上正常营业。 此时,银行斜对面的一座酒楼中。 云逍伫立在窗口,俯视下方。 目睹银行门口的人山人海,他的神情淡然,稳如老狗。 “云真人,再这样下去,这股风潮就会吹到南直隶去,到时候可就没法收场了啊!” 大明商业银行的二股东华允诚,在一旁忧心忡忡。 云逍暗中从苏州、南京调拨大笔现银,华允诚自然是知道的,却不知道云逍要做什么,因此专程赶到杭州来。 没想到遭遇到了挤兑风潮。 王承恩阴沉沉地说道:“那帮晋商,以及几个钱庄、票号的主事人,此时就在杭州。云真人你发话,咱家这就带人去把他们抓了!” “倒也不急。”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再说。 捧得越高,摔的越惨。 反之亦然。 开局压的越狠,将来爽感来的越是强烈。 老套路了,对此云真人门清。 距离云逍所在酒楼后方不远处,有一座佛塔。 佛塔不高,仅有五层,不过站在佛塔顶层,却可以将清河坊一览无遗。 此时常文辉与几名晋商、钱庄主事人,正在塔楼上,俯瞰着大明商业银行杭州分行。 目睹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分行大门围堵,常文辉有种俯瞰众生、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这种感觉,极其美妙! 边上的一名晋商笑道:“云逍子倒也沉得住气,到现在居然还让杭州分行晚上继续营业,并且对于体现的储户来者不拒,狗日的大明商业银行,还真是有钱啊!” 昌隆票号的当家掌柜冷笑道:“要是银行现在晚上关门,那岂不是坐实了坊间流言?到时候会引发更大的恐慌,不仅是严州,这杭州分行也会被挤兑垮掉。”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不放心地向常文辉问道:“常老板,严州那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南直隶、杭州这边的银子再多,也运不到严州去。” “这几天我让人盯紧了从杭州过去的水路和陆路,要是有大批银子运往严州,根本逃不过我的耳目。” “商业银行在严州的分行,已经没救了!” 常文辉笃定地说道。 万汇钱庄的老板得意地说道:“大明商业银行自从开业以来,通海银铺都被查抄,咱们压得咱们喘不过气来,云逍子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也会有今日吧?”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云逍子断了咱们的财路,咱们挤垮他的银行,断他的命脉!” 常文辉负手而立,得意而又张狂。 放眼整个大明,能够挫败云逍子的又有几人? 常大老板自豪啊! …… 又过了两日。 已是深夜,严州分行中灯火通明。 高行长和银行工作人员,无不垂头丧气。 明天就到了为异地客户兑汇的时间。 可如今分行的金库里,只剩下两万多两银子。 到时候银行非被拆了不可。 “哇!” 一名女职员突然大哭起来。 其他人无不恻然。 银行的薪水高,福利好,谁都不想失业啊! 并且说句心里话,大明商业银行还真是良心商家。 就这样垮了,着实让人痛心。 有人悲痛,也有的工作人员在心里暗自腹诽。 云真人不是神仙吗? 怎么这次就任由人挤兑,却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银行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银行护卫匆匆前来禀报:“一队兵马,把整条街都给封了!” 高行长大吃一惊,急忙走出银行。 果不其然,大批兵马将银行所在的整条街都封锁了。 一些商户纷纷开门查看,被兵卒赶了回去。 高行长不由得苦笑。 官府调兵马来,显然是想帮银行。 可这又有什么用? 不多久。 一阵轰隆的车轮声传来。 紧接着是一阵‘哗哗啦啦’的声响。 银行工作人员以及附近商铺中的人循声看去。 随即一个个目瞪口呆,化作了一座座泥塑。 第693章 白银铺道,演戏谁不会? 第二天。 不等天亮,就有大批储户赶来。 谁知到了街口才发现,大批兵卒把守不准进出。 “我们要取回自己的银子,官兵为什么不让进去?” “银行没有银子,竟然调动官军来阻止咱们!” “银行这是打算赖账,吞了咱们的血汗钱!”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群外地客户大声叫嚷起来。 众多本地的储户被挑动,顿时群情激昂,怨声沸腾。 随着围聚的人越来越多,民众的情绪渐渐开始失控,最后在人挑拨下,竟不顾一切地向官军冲过去。 就在这时,官军分开一条路,高行长带着银行的人走了出来。 众人都是愣住了。 高行长一扫前几天的颓废、焦虑,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就跟打了鸡血一般。 不仅是他,其他银行工作人员同样也是如此,个个都是昂首挺胸,面带得意之色。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且听我一言!” 高行长站出来,朗声说道。 “由于办理业务的人太多,银行的地方太小,为了不耽搁大家的时间,因此银行决定,就在这里为大家办理业务。” 众人面面相觑。 一名外地客户冷笑道:“少在这儿糊弄咱们,你们银行还有银子?”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高行长傲然说道:“咱们是银行,怎么会没银子?” 人们哪里肯信,又是一阵哄闹。 “也罢,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大明商业银行的真正实力!” 高行长挥挥手,守住街口的兵卒迅速撤开。 众人这才看清大街上的情景。 看到的一幕,让偌大的街口,数千人的场面,竟是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在街道的地面上,铺着一层白花花的东西,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银色光辉。 竟是不计其数的银元宝,从街口一直延伸到结尾! 竟然用银子,铺满了整条街道! 如果说几百万两银子,可能不会有什么感觉,毕竟只是个数字而已。 可数百万两银子,铺满整个街道,这一幕给人造成的视觉冲击,实在是太强烈了。 寂静了片刻。 轰! 一片哗然之音,如同浪潮一般轰然响起。 “那真的是银子?” “铺了一条街,这该有多少?几百万,还是一千万?” “哪个王八蛋说银行没银子来着?这不是都摆在这儿了吗?” “有钱,太他娘的有钱!” “银行突然之间,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子?” “听说云真人是神仙,难道是他连夜变出来的?” …… 看着街道上白花花的银子,众人个个双目赤红。 若不是街口和街道上站满了全神戒备的官军,早就有人冲了上去。 那些恶意挤兑银行的异地客户,以及各大钱庄、票号严州分号的掌柜们,无不瞠目结舌。 不是说银行里没银子了吗? 不是说好了,交通断绝,无法运银子过来的吗? 这一夜之间,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银子? 该死的银行! 有银子就了不起吗? 你铺满街道是几个意思? 好吧,银子多就是了不起。 这么多的银子,没有一家票号能拿得出来。 可你他娘的拿银子铺街,就不怕遭雷劈? 王法呢? 等人群安静下来。 高行长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早就对大家伙儿说过,咱大明商业银行,银子多得是!” 随即他指着身后的街道,滔滔不绝,扬眉吐气: “这大街上,有一千万两,银行的金库里,也都堆满了!” “若是不相信,待会儿办了业务,可以到街道上去走一走,看一看!” “不过事先提醒一句,可千万别打歪主意,有官军盯着呢!” 人群再次一阵轰动。 那些异地客户和钱庄的人心中暗骂。 街道上的银子,看着吓人,捅破天也不过是五百万两。 哪里有高行长说的那么多? 可百姓们相信啊! 有了这么多的银子,储户们还慌个屁啊,哪个还会取银子? 银行的工作人员将桌子摆了一长排,拿出账本、印鉴等物,摆出要现场办业务的架势。 这时马士英带着一帮官员,来到人前。 看到铺满大街的银子,马士英的嘴角抽了抽。 不用猜,这肯定是云真人的手笔了。 可这未免也太……霸气! “本官严州知府马士英,今天有几句话,要当众说一说!” 马士英咳嗽了一声,然后大声开口。 “大明商业银行自从在严州落脚,他们的信誉如何,大家伙儿心里面应当清楚。” “这次严州遭灾,官府一时拿不出钱粮来赈灾和灾后重建,本官只能厚着脸皮去求银行。” “人家满口答应,给官府专项低息贷款,用于赈灾以及灾后重建,并且还会给受灾的百姓贴息贷款。” “什么是贴息贷款?小额贷、青苗贷,统统不要利息,贷款到期了之后,只需还给银行本钱就行了!” 百姓们沸腾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可真的是良心商家啊! 大明的钱庄、票号,以及那些大商巨贾,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 百姓受灾,正是商贾们大发横财的时候。 人家银行不仅不趁火打劫,还倒贴百姓。 天底下哪里找这样的商家? 马士英抬起双手往下按了按,人群安静了下来。 “银行对咱们严州,对咱们小商、小民,那可是仁至义尽。” “可咱们严州人,又是怎么对待人家的?” “银行发行的银券,没人相信,说那是废纸。” “这次你们又听了一些奸商的挑拨,一哄而上挤兑人家银行,要置人家于死地。” “严州的父老们,良心何在啊!本官身为严州父母官,深以为耻!” 马士英捶打着胸口,痛心疾首,满脸羞愧。 百姓们面红耳赤,纷纷低下头。 马士英看到这一幕,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 以前的好友阮大铖就是写戏文的,论演戏,咱也会啊! 这一波表演,迟早会传到云真人耳朵里,到时候肯定会得分不少吧! “马知府言重了!” “造福百姓,一向是大明商业银行的宗旨!” “这次银行受到恶意挤兑,也怪不得严州百姓。” 高行长又站出来出声了。 人群又是一阵沸腾。 “看看人家多宽宏大量!” “以前不相信银券,现在我信了!” “是哪些奸商恶意挤兑银行,站出来,我绝不会打死你!” …… 第694章 没事晒晒银子 高行长目睹沸腾的人群,心中大喜。 随即心里又是惊叹不已。 云真人,真神仙也! 银子是昨天晚上运到的,整整五百万两。 从杭州到严州的水路和陆路都断了,银子是绕道徽州,从新安江运过来的。 按照这个路程,至少需要十天的时间。 这就意味着,早在十几天之前,云真人就开始准备了。 他又是怎么知道,有人要恶意挤兑严州分行的? 这不是未卜先知又是什么? 也难怪总行那边让严州分行照常营业。 早就挖好了坑,等着对手往进跳呢! 拿银子铺路,肯定是云真人的主意。 恶意挤兑风潮,自然是风平浪静。 银行的声誉,稳了! 银券在严州的流通,也稳了! 这手段,简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绝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 高行长清了一下嗓子,又道:“想提银子的,请排好队,一个一个的来,不过丑话说到前头,那些存定期的,取了银子之后,利息可就没有了!” 绝大多数储户,纷纷将手里的存折塞进衣袖里。 这时候再去取现,真当咱们傻啊! “还有一件事,要当众宣布一下!” “为了报答严州的父老,大明商业银行和信昌号决定,凡是在今明两天,存定期到银行和信昌号的,利息,三倍!” “不过到了三天后,就变成两倍,五天后一倍,再往后,就没有这个优惠了!” 很多储户掉头就往回跑。 干啥? 当然是去其他钱庄和票号,把银子取出来,转存到银行和信昌号啊! 三倍的利息啊! 有钱不赚才是傻子! 其他钱庄和票号的人,感觉像是被当头重击。 银行使出这一招,岂不是要将存在他们那里的银子,全都给吸走了? 这是要一棒子把他们给打死啊! 他们倒是想这么弄,可那也要有人家那样的声誉和本钱? 完了,这下子彻底玩完了! 费尽心思,都没能整垮云逍子。 反倒是被人家随手一击,就陷入万劫不复了。 信昌号的大掌柜,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也就是在危难时刻,拆借给了银行三十万两银子。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回报。 等挤垮了其他钱庄和票号,就等着跟大明商业银行一起分赃……赚大把的银子了,银行吃肉,自己跟着喝汤。 …… 杭州。 天刚亮,杭州分行还没开门。 前来挤兑的储户,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银行斜对面的酒楼上,常文辉等人站在窗子边,笑呵呵地看着下方。 他们今天是专门来看笑话的。 也是巧了。 前几天云逍也是在这家酒楼,也是站在同样的位置。 “今天咱们就在这里,坐看大明商业银行灰飞烟灭!” “可惜了啊,严州那边没法过去,看不到好戏了。” “看不到那边的好戏,可有银子赚啊!” …… 众人都是眉飞色舞。 这几天闹腾下来,储户纷纷将银子从大明商业银行里,转存到他们的钱庄、票号。 赚麻了! 并且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等大明商业银行的声誉一落千丈,这大明钱庄的生意,还不全都落在他们手里? 昌隆票号的当家掌柜冷笑道:“这次看云逍子怎么收场!” “还能怎么收场?最后肯定是官府出面帮忙擦屁股,……” 常文辉的话尚未说完,街道上的人群一阵骚动。 就见大批兵卒驱散人群,押着二十多辆骡车来到银行大门前。 常文辉等人一阵诧异。 “难道是运银子来了?” “不像,车子是空的,不是运银子的。” “该不会要关门大吉吧!” “八成是要跑路!” …… 常文辉拍击窗沿,得意地笑道:“连兵马都派出来了,云逍子已经黔驴技穷了!此时当浮一大白,上酒菜来,我与诸位痛饮!” 大清早的,可不是喝酒的时候,可这种时候必须饮酒,痛饮。 不多久,酒菜端了上来。 常文辉等人刚刚入座,外面一片哗然。 众人来到窗边,朝银行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辆辆马车,陆续从银行中驶出。 在兵卒的押送下,朝着街头驶去。 一共有二十多辆马车,青砖铺成的街道,竟被压出一道道车辙出来。 拉车的骡子也是累得气喘吁吁,可见货物之重。 一名晋商诧异地问道:“这又是唱哪一出?” 话音刚落。 一辆马车的车轱辘不堪重负,当场碎裂。 车上的木箱子摔到地上,其中有一箱被摔碎,白花花的银子洒了一地。 这一幕顿时炸街了。 常文辉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以前在苏州玩过这一手,老把戏了!” 边上的人一阵冷嘲热讽。 云逍子也真的是黔驴技穷了,居然又用这种老套路。 堂堂大真人、逍遥侯、浙直总督,不是戏子啊! 昌隆票号的当家掌柜不屑地说道:“除了这一车之外,其他车上绝非是银子,这就找人去拆穿他们!” “不用多此一举!” “从南直隶运银子过来十分便利,不大可能挤兑垮杭州分行,打掉银行的信誉就成了。” “只要严州那边垮了,大明商业银行的声誉就彻底给毁了,云逍子再怎么做戏,也是于事无补。” 常文辉不在意地摆摆手。 然后招呼众人入座,开始喝酒庆贺起来。 还没等喝上几杯,街道上又一次传来一阵轰动,接着却又安静了下来。 太古怪了! 常文辉皱了皱眉头,来到窗边看去。 举目看去,之前还熙熙攘攘的大街,此时竟然空无一人。 众人面面相觑。 这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常文辉立即派人去打听。 过了许久,派出去的人匆匆赶回来。 “银子,刚才从银行里拉出去的,全都是银子!” “他们把银子拉到西湖边上的空地上,全都倒在地上,足足有七八百万两之多!” 常文辉等人一脸懵逼。 半晌,常文辉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地问道:“银行这是抽什么风?” 那人答道:“银行的人说,金库里的银子太多了,前几天又下雨,银子长霉了,因此今天专门拉出去晒个太阳!” 常文辉等人像是胸口被重锤轰击,闷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695章 错了就得认,挨打要立正 “晒银子?” “大明商业银行,简直是烧包!” “炫耀,这是赤裸裸的炫耀!” …… 晋商和钱庄、票号的当家人,无不离奇愤怒。 大明商业银行有钱,人人皆知。 可你也不能这样炫耀吧? 云逍子,居然还说扬州盐商是暴发户。 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暴发户! 盐商们炫富的手段,与他相比,简直是弱爆了! 一名晋商不解地问道:“大明商业银行的杭州分行,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库存银?” “杭州距离苏州、南京不远,交通又是极为便利,运个几百万两银子来,又算什么?” “银行的人有意隐瞒,深夜偷偷将银子运到杭州分行,旁人自然无从得知。” 常文辉一番分析。 随即他以手掌拍击桌案,满脸无奈。 “晾晒银子,虽然是暴发户行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咱们散布的那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如此一来,储户也自然而然不再恐慌,并且对大明商业银行的实力,再无疑虑。” “云逍子这一手,固然是简单粗暴,却着实高明啊!” 众人不禁有些着慌,“咱们这次的算计,岂不要落空?” “那倒不至于!” “严州那边已经动手,云逍子根本无法破解。” “只要严州分行垮掉,很快就会波及到杭州,云逍子即使再怎么做戏,也挽不回银行崩坏的信誉。” 常文辉语气笃定,透着强烈的自信。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将常文辉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一名晋商不满地朝外面说道:“这里无需伺候,也不再要酒菜,走开!” 谁知房门却开了。 一名白净无须的男子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当即有人站起身,厉声喝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王,王厂公!” 常文辉猛地站起身来,撞倒了身下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王承恩前不久随云逍在扬州办事,常文辉自然是认识的。 众人无不通体生寒,纷纷站起身来。 东厂提督太监王承恩的威名,实在是太吓人了啊! “都在啊!” 王承恩信步来到桌前,一屁股坐在一个空位上。 然后朝众人挥挥手:“站着干嘛,坐,都坐。刚才说到哪儿了,接着说,接着吹!” 众人胆战心惊,哪里敢坐下? 面对绝对的权力,他们连对抗的勇气都无法生出。 他们此时才意识到,一切的阴谋诡计,在强权面前屁都不是。 自己有千条计,人家就一把刀,哪里会跟你讲什么规矩。 斗不过,根本斗不过! 王承恩旁若无人地喝了一杯酒,又吃了几口菜,然后放下筷子。 他笑眯眯地说道:“咱家刚才在外面听到有人说,大明商业银行严州分行会垮掉?” 常文辉强作镇定,陪着笑说道:“闲来无事,聊一聊生意上的事情。” “哦?也是巧了,咱家恰好知道严州那边的事情。” 王承恩‘嘿嘿’一笑,“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啊,大明商业银行严州分行,它垮不了!” 常文辉心中一沉,不动声色地道:“厂公说垮不了,那一定是了。” “不信?” 王承恩摇头一笑,“那咱家就跟你们透个底,看你们一个个跟傻子一样蒙在鼓里,也怪可怜的。” 众人的心全都沉入到谷底。 很显然,他们的计划已经败露了。 王承恩接着说道:“早在十几天前,云真人就知道了你们的鬼把戏,让人提前送银子到严州去。整整五百万两,你们挤兑严州分行的银子,也是这个数吧?” 常文辉骇然道:“不可能,云逍子又是如何提前知道的……” 说着说着,他恍然大悟,看向那些晋商和票号的人,“是你们!你们当中有人透漏了消息!” 王承恩一声嗤笑,“云真人能预测天机,还需要别人去告密?” 常文辉感到体内的鲜血凝固了一般。 云逍子,竟然真的如同传闻中那样,能够未卜先知! 王承恩笑道:“你一定很奇怪,银子是怎么运到严州去的吧?” 常文辉面色苍白,颤声说道:“徽州!一定是提前数日,绕道徽州运过去的!” 从杭州到严州的路不通,绕道却是可以,也就是要多花一点时间罢了。 既然云逍子提前十几天预知到有人对严州分行动手,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将银子走徽州送过去。 “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王承恩点点头,接着满脸嘲弄地说道:“就你们那点小伎俩,也妄想着算计云真人?跳梁小丑罢了!” 常文辉面如死灰。 王承恩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然后他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说道:“云真人说过,错了就得认,挨打要立正。诸位,请吧!” 十几名东厂番子一拥而入。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云逍子在扬州,信誓旦旦地对商人们说过,只要守法经营,就会依照律法办事。” “我们挤兑大明商业银行,是商家之间正常的竞争,又触犯了哪一条王法?王厂公凭什么抓我们?” “云逍子如此出尔反尔,又如何取信于天下?” 常文辉振振有词,满脸愤然。 “云真人的确亲口说过,商人只要守法经营,官府不仅不会干涉,还会予以保护。从云真人的仙口说出来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王承恩正色说道,随即却是一声冷笑。 “你们恶意挤兑大明商业银行,这倒也不算触犯律法,可造谣生事,煽动民意,却是犯了王法啊!” “再说了,有没有触犯王法,你说了不算,咱家说了也不算,可云真人说了算。难道你们还不知道,云真人的话,在咱大明就是王法?” 常文辉愤怒地叫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云逍子操弄律法为己用,与那魏忠贤又有什么分别?” “呵呵,居然给咱家讲起了道理!” “大明商业银行可不是一家钱庄或是票号,而是关系到咱大明的社稷民生,你们算计银行,就是对朝廷意图不轨,不抓你们,抓谁去?” “有什么话,到大狱里面说清楚吧!” 王承恩摆摆手,东厂番子一拥而上,将常文辉等人拿下。 第696章 广告轰炸 常文辉本以为,这次肯定是死路一条。 云逍子心狠手辣,举世皆知。 他要是讲规矩,那倒也罢了。 一旦不讲规矩,那结果也只能是个死。 三江源银号,肯定也跟上次的通海银铺一个样,落得个被查抄的下场。 谁知常文辉这次却是料错了。 他与那些晋商、钱庄和票号的当家人一起,被关入大牢后,并未经历传说中的东厂酷刑。 也不见有人拷问,仅仅只是跟寻常囚犯一样关着而已。 三天后,常文辉等人全都被放了出来。 他们出了杭州府署,个个都是觉得不可思议。 云逍子啥时候变得这样心慈手软了? “定是有人相助,迫使云逍子放了咱们!” “除了皇帝,有谁能迫使云逍子?肯定是云逍子有所顾忌,这才不得不放了咱们!” “看来云逍子倒也知道分寸,知道抓了咱们,最终难以收场!” …… 正议论间。 一名报童从府衙门口经过,边走边高声叫卖。 常文辉急于知道这几天外面发生的事情,于是叫住报童,买了份报纸。 看了报纸上的内容,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一份《大明日报》浙江版,通篇说的都是大明商业银行的事情。 严州以银子铺路。 杭州在西湖边晾晒银子。 高息吸引储户,贷款救灾。 贴息小额贷、青苗贷…… 洋洋洒洒,满篇赞誉、吹捧。 直接把大明商业银行描绘成银子多、信誉好、有良心、古今未有的义商。 常文辉一声长叹。 其他人看了报纸上的内容,也都不做声了。 输了,这次输的一败涂地! 王承恩没有骗他们,严州那边输了。 以后大明的票号行业,大明商业银行的霸主,根本没法跟人家争! “云逍子放了咱们,不是因为有什么顾忌,而是根本就没把咱们当回事啊!” “看看云逍子的这些手段,他即使不动用官府的力量,咱们也根本就没法跟他斗!” “谪仙人,竟然还如此精通商道,这次咱们,输的一点都不冤啊!” 常文辉神色颓废,语气萧瑟。 不得不承认,论商斗的手段,跟人家根本就没在一个档次。 心服口服! 万汇钱庄的当家人说道:“那咱们的票号以后该怎么办?” 常文辉苦笑着说道:“大势所趋,咱们的钱庄、票号,也只能学信昌号,走大明商业银行的路子,他们吃肉,咱们跟着喝点汤。” 众人一阵默然。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也只能加入了。 这时大批身穿短衫的护卫,护着一架长车(明朝时期的一种观光车)从府衙中出来。 看到长车边亦步亦趋地跟着的王承恩,常文辉等人神色大变,慌忙跪伏在地上。 他们当然知道,杭州行宫中住着大人物。 能让东厂提督如此伺候的,除了太子、刘太妃和懿安皇后,还能有谁? 车上的张嫣也看到了常文辉等人,向王承恩问道:“他们就是恶意挤兑银行的那些人?” 王承恩答道:“回娘娘话,正是他们。” 刘太妃皱眉说道:“这些不良奸商,怎地就这么给放了?” 王承恩陪着笑说道:“云真人说,这些人罪不至死,杀了他们,会让天下的商贾们惊恐,因此敲打一番也就是了。” 刘太妃点点头:“想不到,云逍子倒也大度,本以为他的手段严酷,不知怀柔。” 张嫣开口道:“云逍子只为国家、为百姓而杀人,杀该杀之人,却从不为泄私愤而杀人。” “是么?”刘太妃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你倒是了解云逍子。” 又来了……张嫣将脑袋扭向一旁。 一旁的朱慈烺惊奇地叫道:“皇婶婶,你怎么脸红了?” 于是张嫣的脸更加红了。 刘太妃暗笑,接着又向王承恩问道:“云真人今日去了哪里?” 王承恩答道:“李标、毕自严等阁臣来了杭州,陪同云真人一起去视察灾情去了。” 刘太妃点点头,不再询问。 长车来到清河坊街口。 刘太妃和张嫣、朱慈烺下了车,正欲举步入街。 忽然四周的人群一阵骚动,人们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刘太妃等人也好奇地仰头看去。 就见两个硕大的七彩气球,正从空中缓缓飞过。 气球上印着醒目的‘大明商业银行’几个大字。 刘太妃险些惊掉了下巴,“那是什么东西?” 王承恩笑着答道:“太妃勿惊,那是云真人发明的热气球,以前在苏州和南京展示过,在杭州却还是第一遭。” 张嫣惊叹道:“竟然能让人飞到空中,简直是惊世骇俗,仙家手段,也只有谪仙人方有这等手段!” 朱慈烺叫道:“我想飞上天去!” 刘太妃笑道:“那可不成。” 正说话间。 自两个热气球上,垂落两个长长的条幅,上面都写着大字。 惠民富商,诚行天下! 存入希望,贷来辉煌! 刘太妃和张嫣都愣住了。 竟然还能这么弄? 王承恩解释道:“云真人称这个叫广告,也就是广而告之的意思。这热气球在天上飞上几趟,以后大明商业银行在杭州,必定是无人不知,家喻户晓。” 等热气球从空中飞过,百姓们依然议论不休。 很显然,这次的广告效果,杠杠的。 张嫣啧啧称奇:“真不知道云逍子的心,是怎么长的,简直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刘太妃笑着说道:“钻进去瞅瞅,不就知道了?” 张嫣充耳不闻,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一行来到街市中。 白天的清河坊,虽然跟晚上一样热闹非凡,却没有了夜市的美景。 张嫣、刘太妃有些意兴索然。 逛了一会儿,在一个热茶摊上坐下歇脚。 这时一阵热闹的吹打声传来。 就见一队鼓乐手走在前面,边走边吹拉弹唱。 后面跟着一群女子,排成两排,竟然有百余人之多。 这些女子,个个都是年轻貌美,身材婀娜……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的衣着。 她们都是穿着以前从未见过的衣衫。 立领,右大襟,紧腰身,下摆开衩,风姿绰约,尽显妖娆。 加之这些女子身材傲人,走动间,露出雪白的大长腿。 一时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也让无数男子,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第697章 要是叔爷爷当皇帝 每个女子的身上,都斜披着一个绶带,上面写着‘大明商业银行’字样。 二人合力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不同的广告词。 诚立天下,商赢八方! 握住商行手,永远是朋友! 出门不用带现银,银券在手我放心! 刘太妃再次瞠目结舌。 云逍子的花样,真多啊! 张嫣啐了一口:“简直是伤风败俗!” 王承恩在一旁连忙解释:“这也是云真人的创举,连那衣服,都是云真人亲手设计的,说是叫‘旗袍’。” 刘太妃啧啧赞道:“不错,这衣衫真是不错,若是老身再年轻个六十岁,定要置办这么一身。懿安,何不让云逍子,也为你量身定做一身?” “那怎么穿的出去?” 张嫣俏脸通红。 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些身穿旗袍的姑娘。 她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自己穿上旗袍的样子,脸又红了几分。 朱慈烺在边上叫嚷道:“皇婶婶穿这样的衣服,叔爷爷肯定喜欢看。” 刘太妃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真是怪侄孙,云真人没白心疼。 张嫣怒目而视。 王承恩慌忙将脑袋扭到一旁,装作偷看那些旗袍女子,什么都没听到……别说,这衣服真带劲,连太监都有些动心了。 还是云真人懂女人,也懂男人的心思,这衣服简直是绝了! 朱慈烺见张嫣动怒,忙改口道:“等回到京城,我让母后也这么穿,天天穿给父皇看。” “你母后不打烂你的屁股才是怪事!” 刘太妃一阵大笑。 笑罢。 刘太妃好奇地问道:“云真人又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多俏丽女子?” “太妃有所不知!” “去年云真人在南京秦淮河,搞了一次花魁选拔,被浙直的青楼奉作祖师爷。” “他一句话,那些青楼的花娘们,哪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 “姿色稍微平庸一些的,想来都没那个资格呢!” 王承恩一番解释。 刘太妃不由得哑然失笑。 张嫣轻哼一声:“四处拈花惹草,有失谪仙风范。” 王承恩忙替云逍解释:“娘娘有所不知,青楼女子也都是一帮苦命人,被云真人点拨之后,如今青楼可不跟以往那样,靠卖笑、卖身为生,如今浙直各地的青楼都成立了娱乐公司,多以卖艺赚钱,日子可比以前好过多了。” 刘太妃连连点头:“云逍子此举,也算是造福百姓,也难怪被青楼奉做祖师爷。” 几人喝了一会儿茶,站起身准备继续逛街。 这时一个孩童跑过来,将一张红纸塞到王承恩的手里。 刘太妃拿过红纸一看,再次愣住了。 这是一张传单,上面写着广告。 江右商帮联合清河坊三十多家商铺,举行促销活动。 五日内,凡是持大明商业银行银券到这些店内购物的,最低八折优惠。 购买的物品越多,折扣也就越多。 另外也有一些店铺,以银券购物不仅有折扣,还会免费赠物。 刘太妃和张嫣颇为好奇,找到一家广告单上所写的店铺。 好家伙! 这家出售绸缎的商铺,里三层外三层,人潮汹涌,险些将店铺都给挤垮了。 每个人手中都持着花花绿绿的银券,等着进店铺买便宜货。 几人又接着逛了几家店,家家都是如此。 其中有一家粮油铺子,只要那银券购物,不仅打八折,还会附赠鸡蛋。 这可就惹来了大麻烦。 前来抢购的大多数是老头老太太,有的年纪比刘太妃还要大得多。 一个个都如同精神小伙一样,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瘸了。 扛着几十斤重的粮食,手里还拎着赠送的鸡蛋,连个粗气的都不喘。 甚至因为争抢先后顺序,差点大打出手。 刘太妃和张嫣看得目瞪口呆。 回到长车上。 刘太妃情不自禁地赞叹道:“云逍子简直是把人心都给算尽了,他若是专门经商,天底下哪有人能赢得过他?奇才,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奇才!” 张嫣跟着叹道:“为了解决银荒,云逍子也真是煞费苦心。” “如此之多的奇思妙想,银券想不流通都不成了。” “银券一旦在杭州流通开来,很快就会辐射整个浙江,乃至江南之地。” “从此以后,大明将再无银荒!” 刘太妃说着说着,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叔爷爷真厉害!” 朱慈烺满脸崇拜之色,“要是叔爷爷当皇帝,大明肯定会……” 张嫣慌忙将朱慈烺的嘴巴捂住。 王承恩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 张嫣压低声音对朱慈烺说道:“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想害死你叔爷爷吗?这样的话,可千万不敢再讲了!” 朱慈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刘太妃朝王承恩冷声说道:“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刚才风大,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王承恩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且不说云真人对自己有大恩,太子又是童言无忌,这话绝对不能让陛下知道。 要是真的禀报给陛下,陛下第一个就会砍了自己的脑袋,到时候他可不会管什么吊友之情。 刘太妃挥挥手,王承恩远远地躲到一边,生怕再听到什么犯忌的话。 回到行宫。 刘太妃将张嫣叫到寝宫。 “太子今是童言无忌,却难保皇帝心中会这么想。” “若是皇帝心里有了猜忌,绝非是大明之福啊!” 刘太妃神色凝重,重重地一声叹息。 张嫣安慰道:“陛下视云逍子为叔父,他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况且他也知道云逍子对大明江山之重,绝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情。” 刘太妃摇头说道:“陛下是大明的皇帝,九五之尊啊!从古至今,皇权争斗又哪里会有什么亲情可言,父子相残、兄弟同室操戈的事情,还少吗?” 张嫣面露忧色:“那该如何是好?” 刘太妃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陛下敬皇嫂如母。” 张嫣沉默许久,最后毅然抬起头,平静地说道:“若是真的管用,为大明江山,我一切皆可为!” “好,好一个识大体的好孩子!”刘太妃欣喜地抓住张嫣的手,一阵开怀大笑。 笑毕,又问道:“你果真只是为了大明江山?” 第698章 弃稻种桑,弃田打工 云逍在次辅李标以及阁臣王应熊、毕自严的陪同下,前往严州府。 一行轻车简从,除了护卫之外,只带了浙江布政使司一名分管粮储、屯田事宜的参政,充当向导。 离开杭州后,却并未直接前往严州。 而是绕道徽州,从钱塘江上游进入衢州,再顺江而下去往严州。 李标等人意识到,云真人此行绝非视察灾情那么简单。 衢州府,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下辖的十一府之一。 自靖康之乱后,衍圣公孔端友率族人随宋高宗南渡,经过长途跋涉落居衢州。 数百年来,衢州成了理学中心,号“小邹鲁”。 衢州还是自古有名的粮仓。 朱元璋起事之初,正是因为首先占领衢州,获得源源不断的粮草供应,这才奠定根基。 然而此时的衢州,已经没了粮仓之实。 云逍等人沿途所见,田地中极少有耕种粮食的。 绝大多数都种的是桑、棉、甘蔗等经济作物。 王应熊不解地问道:“据我所知,前宋初期自安南引进水稻后,东南之田,所种惟稻。为何到如今,反倒没人种稻了?” 那浙江布政使司的黄参政一番解释,毕自严在一旁加以补充。 其实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受利益驱动罢了。 种水稻一年又能挣几个钱? 而种植经济作物,获利巨大,是种植水稻的数倍。 “蓬头垢面四十日,油头光脸整一年”。 蚕农们在养蚕季节,经过40多天的昼夜劳作,就能过上一年的富庶生活。 而种植粮食,一年到头都在忙碌,等缴了赋税之后却所剩无几。 此时江南的土地,有九成是掌握在豪绅、地主的手里,他们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自然是弃稻种桑。 不仅是衢州,也不光只有浙江,整个江南、东南地区,全都是这种状况。 江南农田种稻者,不过十之二三,图利种植者,则有十之七八。 苏州、杭州、湖州等地区主要养蚕桑棉。 福建以种植甘蔗和荔枝、龙眼等水果为主。 广东因糖利厚,开糖坊者居多。 河南、山东则广植棉花,成为新兴的产棉区。 而江西和陕西则改田种烟,成为重要的产烟区。 云逍没有作声,眉头却不由得皱了起来。 接下来十几天,一行又陆续走访了衢州治下的几个县,情况又有所不同。 在一个相对比较贫瘠的县,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大片大片的田地,竟然无人耕种,方圆数十里全是荒茅白草。 随意找了当地的百姓问了一下,一行都是吓了一跳。 该县超过八成的耕地,都是这么荒着的。 既不是因为灾荒,也不是官府、地方乡绅盘剥。 而是百姓们都跑到城市去‘打工’了。 毕自严一眼看出其中的根源,叹道:“这是一条鞭法留下的祸患啊!” 一条鞭法大致意思有三点。 一是取消徭役,农民上交银两就可以了,然后由政府出钱雇人应役。 二是取消杂税,原先的杂税折合银两,分摊到田亩上,与田赋相合并。 三是将以前的田赋、杂税和摊入的役银共同合并为新的田赋,一律以银两的方式进行征收。 总体来说,一条鞭法当然是好的,否则大明绝对苟延残喘不到现在。 然而问题也十分明显。 条鞭征税,给了地主商贾们更多“甩锅”赋税的空子。 种粮食能挣几个钱? 既然缴纳赋税只需缴银子,不需要缴粮食,种经济作物不就行了? 结果就是“农困而商宽”。 商业的发展,让有地的农民也找到了机会。 商品经济蓬勃发展,使城镇化加剧,给农民提供了更多就业机会,大批农民扔下土地涌进城里去打工。 那农业赋税怎么办? 既然折合银两征收,自然不必种地打粮,到时交白银不就行了? 云逍摇头笑了笑。 这个锅,不能让张居正背。 而是那个‘宅男天子’、废物皇帝万历留下的祸根。 一行一路探访民情,这一日来到西安县(衢州附郭县,非陕西的西安府)。 天下起了雨,云逍等人来到一座破旧的道观中躲雨。 道观年久失修,只剩下主殿能够容身。 护卫们在殿内生起火,云逍等人围着火堆而坐。 李标几人谈及衢州种桑弃稻,以及百姓弃田进城做工的事情。 正谈论之间。 一群路人途径这里,想要进入道观中躲雨。 乙邦才等护卫准备将他们挡在外面,被云逍阻止。 这些人为首的是一名七品官员,看他一身泥泞的样子,显然是从乡下归来。 另外除了几名差役外,还有三个身穿黑底云纹道袍的青年。 这年头,穿女装的不一定是女人,穿道袍的也不一定是道士。 江南盛行年轻男子穿女装,涂脂抹粉,有很多人不脱衣服难辨雌雄。 道袍则是这个年代普遍流行的男士休闲服装。 穿在身上,不拘谨,不邋遢,自然有一种飘逸的神韵,自帝王将相到文人士庶,在非正式场合,几乎人人爱穿。 云逍等人围坐在火堆旁,自然不会邀请官员一行过来烤火。 那官员以及随行人员见状,自然很是有些不忿。 只是见云逍等人气度不凡,又有大批护卫,不敢过来招惹,于是在另一个角落里生起火堆。 毕自严叹道:“良田不种稻米,却改为种桑,甚至抛弃田地去做工赚钱,非江南百姓之福,也非朝廷之福啊!” 大明言路开放,在江南尤其是如此,百姓议论国事是常有的事情。 因此这时候有外人在,毕自严并未避讳,也只是说的稍微隐晦一些罢了。 他以前担任过户部尚书,此时又是负责朝廷财政方面的阁臣,自然是看出了江南农业存在的巨大弊端。 王应熊正要接话,那边的一名年轻人忽然一声嗤笑:“简直是胡说八道!” 王应熊面露愠怒之色,问道:“看你也是读书人,为何如此无礼?” 那年轻人站起身来,朝着云逍等人拱手一礼,“在下昆山顾绛,刚才无意听到这位长者所言颇有谬误,因此一时激愤失口,还请见谅。” 云逍心中一动,忍不住多看了这人几眼。 顾绛? 云真人知道啊!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是云真人剽……咳咳,借鉴他的。 顾炎武,本名顾绛,苏州府昆山人氏。 第699章 十年内,饿殍千里 云逍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顾炎武这个正主。 鲁迅说的果然没错,李鬼总是会遇到李逵的。 好在顾炎武现在还是顾绛,更不曾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类的话。 此时的顾炎武,年龄与云逍相仿。 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丝毫看不出大思想家的样子。 云逍的目光,让顾炎武有所察觉,不由得眉头轻蹙……这俊俏的年轻人,该不会有断袖之癖吧? 毕自严笑道:“这位小哥觉得我的话有何不妥?” “何止不妥?” 顾炎武将注意力转移过去,侃侃而谈。 “天下夏税秋粮,以石计者总2900万余。而浙江布政司275万余石,近天下田税十分之一。” “自唐以来,江南富盛天下,前宋时亩税一斗,元朝亩税三升。而大明立国之初,亩税高达八斗,因此致使江南百姓困顿。” 顾炎武主张经世致用,提倡利国富民,此时思想已经有了萌芽。 加之其天性独立,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并且这人喜欢实地调查,说话从不放空炮。 他刚才说的倒是实情,不过却是为了发泄愤懑。 从大明立国之初,江南的田税就高得离谱。 在江南人看来,不仅只是因为江南富庶,还因为老朱故意报复。 苏杭等地以前是张士诚的地盘,老朱攻打张士诚时,遭到百姓顽强抵抗。 因此老朱灭了张士诚后,就对江南课以重税。 当然了,这只是民间的看法。 老朱限制和打压江南地主豪绅,是出于多方面的原因,可不只是为了报复。 云逍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年轻的顾炎武,竟是个愤青。 李标等人听出顾炎武话中的意思,脸色顿时变了。 那布政司的黄参政,连连朝那七品官使眼色,让其劝阻这年轻人。 对方并不认识黄参政,却也意识到顾炎武的言语有些出格,连忙出声劝阻。 谁知顾炎武却充耳不闻,继续滔滔不绝: “苏杭赋税如此之重,不种植桑麻,或是外出做工,又哪里来的银子缴纳重税?” “弃稻种桑,弃田务工,让江南百姓才能衣食无忧,朝廷也有了赋税来源。” “这位长者却声称,江南弃稻,非江南百姓和朝廷之福,岂不是谬论?” 顾炎武虽然年轻,见识却非同一般,也极为健谈。 只可惜站得高度不够,看的远不如李标等阁臣那样远。 毕自严哑然失笑。 在总理大明财政十几年,哪能这样就轻易被一个后生驳倒? 毕自严反问道:“若是所有百姓都是做工了,谁来种田?若是所有田地都去种桑、棉、甘蔗、烟等作物,天下人又吃什么?” 顾炎武不假思索地答道:“湖广、江西、广西等地种粮,供应江南即可。” 这不仅是他的看法,现实也是如此。 自三国孙权开发江南以来,就是鱼米之乡。 可到如今,江南竟然连粮食都不能自给自足,大部分是从外省转运而来。 毕自严一声长叹,说道:“年轻人,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放弃粮食,改种经济作物,可不仅是江浙地区,福建沿海和广东同样如此。 福建本来是山多田少的地区。 但百姓开山拓荒,大多数种植甘蔗、烟草等作物,种稻米的极少,以致粮食高度紧张。 广东珠三角地区,本来是一年三熟的粮食高产区。 冬种春熟,春种夏熟,秋种冬熟,被誉为“多谷之地"。 而自隆庆开关以后,国内外贸易兴旺,经济作物迅速发展。 人们都去做生意、种经济作物了,几乎无人耕种粮食。 甚至北方地区,在利益驱使下,也大面积地种植经济作物。 汉中沃土腴田,尽植烟苗。 山东、河南等省,棉、麻侵夺农田的现象,屡见不鲜。 兖州“地多木棉”,“转贩四方,获利颇甚"。 河南种麻者“或至连顷”。 “受利益所驱,不仅是江南,全国各地都在大面积耕种桑麻、棉、甘蔗等作物。” “长此以往,湖广、江西等地,也都如同江南一般,自给都成问题,拿什么供应江南?” 毕自严神色凝重,满脸忧虑。 顾炎武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光只放在江南一地,哪里想到全国都是如此? “近年来,由于江南频发水灾,湖广、江西常年所产之米,也不足供本地之用,江南必须从川、皖等省调入粮食。” “万历年间,湖广、江西闹灾荒,浙直斗米卖到160钱,饿死人无数,这便是明证。” “朝廷若再不设法改变,必将国本动摇,社稷艰难,黎民涂炭!” 毕自严说完,又是忧心忡忡地一声叹息。 王应熊偷偷地用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然后看了云逍一眼。 毕自严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心中不禁一阵忐忑。 云真人在扬州,极力鼓励商人扩大经营规模。 工商发展了,势必会冲击到农业。 自己这时候大谈农业的隐患,这不是跟云真人唱反调吗? 李标咳嗽了一声,准备帮毕自严圆场。 一直没有开口的云逍,忽然开口道: “未来十年,大明就会出现粮食危机,甚至是江南这膏腴之地,也会饿殍千里!” “到时候,可不是什么动摇国本,而是亡国!” 主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李标等人骇然看向云逍。 他们知道,云真人的话向来是不会错的。 他说是,那将来一定会发生。 亡国啊! 顾炎武等人则是被吓住了。 这年轻人,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连亡国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 沉寂了片刻。 顾炎武一阵大笑,“我与好友归庄,因为特立耿介,被人称作是‘归奇顾怪’。想不到这位兄台比我还要狂放,竟然口吐如此狂言!” 他的同伴跟着一阵大笑。 李标急声问道:“敢问云……公子,这是为何?” 云逍看向屋外的绵绵细雨,重重地叹了一声。 沉默了许久,这才幽幽说道:“都是这该死的小冰河期惹的祸啊!” 第700章 天灾人祸,内忧外患 王应熊问道:“何为小冰河期?” 所有人都是满心好奇与不解,伸长脖子看向云逍。 “小冰河,顾名思义,就是极其寒冷的意思。” “小冰河期,就是气候异常寒冷的时期,不只是我大明,而是全世界都陷入严寒之中!” “这一时期最显著的特征,便是天气严寒,甚至出现‘夏寒’、‘夏霜雪’这样的极端天气。” “寒冷的气候使空气变得干燥,导致北方内陆更加寒冷干旱,而南方,则多出现洪涝灾害。” 云逍徐徐道来。 小冰河是如何形成的,后世也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有的说是因为太阳黑子,有的说是洋流等原因造成。 不过有一点却是无误。 从崇祯登基开始,到建奴入关的这段时间,正是小冰河最巅峰的时期。 毕自严急声追问道:“云真人的意思是说,十年之内,大明就会进入小冰河期?” “小冰河期的天气转冷,实际上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事实上,自元末明初开始,就已经进入小冰河期,至景泰年间开始保持‘恒寒’。到此时,已经到达顶峰,十几年后会逐渐趋于平缓。” “此次小冰河期,前后持续四百余年。” 云逍一番耐心解释。 “信口雌黄!” 顾炎武身旁的一名年轻人毫不客气地出声斥责。 “自元末到现在,不到三百年!” “你却说这所谓的小冰河期,竟然要持续四百年!” “大明自立国以来,有多少能人志士,为何都不知道什么小冰河期,唯独只有你知道?” “连一百多年后的事情都知晓,莫非你能未卜先知不成?” 王应熊正要驳斥,顾炎武忽然开口喝道:“住口!这位兄台所言,或许是真的!” 那年轻人不解地说道:“忠清兄,何出此言?” “近年来,我遍览历代史乘、郡县志书,发现自景泰年间开始,大明各地多发奇灾。” “景泰四年冬十一月至次年孟春,山东、河南、浙江、直隶、徐淮大雪数尺,淮东之海冰四十余里,人畜冻死万计。” “五年正月,江南诸府大雪连四旬,苏、常冻饿死者无算。黄河、淮河、长江流域积雪数尺,江南各地连降四十多天大雪。” 顾炎武侃侃而道,如数家珍,足见其学识之渊博。 殿内诸人通过顾炎武描述的史籍记载,联想到那严寒景象,无不浑身发冷。 “孝宗弘治十二年和十五年,冬天大寒,流经湖南永州和浙东余姚的潇水、曹娥江和甬江,因冰冻而断流。” “正德元年冬,广东琼州府(海南岛)万州雨雪,潮州陨雪,厚尺许。” 众人的神色再次大变。 琼州府是大明最为炎热的地方。 连那里都降雪尺许厚,这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在各种史料之中,诸如‘牛畜冻死三万六千蹄’,‘开原大雨雪,畜多冻死’,‘雪止,平地三尺余,人畜多冻死’,‘飞雹交下,坏民居万余,死者千余人’之类的记载,数不胜数。” “由此足以证明,这位兄台所言不虚!” 顾炎武说道最后,声音颤抖,看向云逍的眼神中充满了震骇。 此人是谁? 既然可以证实,大明已经步入‘小冰河期’的巅峰时期。 那岂不是意味着,未来十年,还会发生比这些更为恐怖的天灾? “其实,华.夏历史上,已有三次小冰河期。”云逍缓缓说道。 “殷商末期到西周初年,是第一次。” “东汉末年、三国、西晋时期,是第二次。” “第三次,是唐末、五代、北宋初,是小冰河期。” “而此时经历的,正是第四次小冰河期。” 李标、王应熊、毕自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卡住了脖子,瞬时惊恐万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炎武等人也都是满面骇然。 云逍所说的,都是天下动荡、改朝换代的时期啊! 哪一次,不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小冰河期,除了因天气严寒,由于气候变化而到带来的次生灾害,才是更为致命啊!” 云逍重重地一声叹息。 “由于气候寒冷,会导致北方持续旱灾!” 李标等阁臣想到了近年十分罕见的持续干旱。 湖泊干涸,黄河干流和支流都出现了断流。 北方常年无雨,更有多处出现连续四年以上的重旱。 不仅是黄河流域,现在干旱逐渐向全国各地扩散。 河南‘大旱遍及全省,禾草皆枯,洛水深不盈尺,草木兽皮虫蝇皆食尽,人多饥死,饿殍载道,地大荒’。 陕西‘绝粜米市,木皮石面食尽,父子夫妇相剖啖,十亡八九’。 云逍接着说道:“干旱,造成土壤结实而植被稀松,有利于蝗虫繁殖,因此当旱灾频发之时,蝗灾便也随之而来,这便是古人常说的‘久旱必蝗’。” 徐光启曾说过,“惟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毛,幡帜皆尽,其害尤惨过于水灾”。 “由于旱灾、蝗灾频发,导致粮食减产、草木枯死。” “于是缺少食物来源的各种动物,开始频频涌入城镇,这便是鼠疫的根源!” 说到这里,云逍颇为感慨。 顾炎武朝着杭州方向拱手说道:“云逍子以雷霆手段,平息济宁鼠疫,功德无量。改日定会前往杭州拜会……只可惜,云打真人未必会见我这小小生员。” 李标等人相视一笑。 云逍又道:“另外还有此起彼伏的水灾!” 对于水灾,在场的人都不陌生。 天启、崇祯两朝,黄河流域、江南水患尤其严重。 “大明的交通运输,基本靠水运。” “水灾频发,即使北方有粮食,然而交通中断,粮食也运不到南方。” “南方没有了粮食,即使银子再多,又有何用?” 云逍看向顾炎武。 事实上,正是因为频发的水灾、民乱,导致南北交通受阻,最终给大明脆弱的经济造成致命一击。 顾炎武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这些还只是天灾,还有人祸!” “遭受持续的旱灾、蝗灾、鼠疫、水灾,使得各地粮食欠收、粮价暴涨,百姓难以生存。” “再加上因为天灾,官吏腐败,豪绅、地主更加肆意地盘剥百姓,进而引发民变、民乱。” 云逍的一番分析,让众人无不头皮发麻。 天灾加人祸,大明又怎能不亡国? 谁知云逍顿了一下,又叹道:“刚才说的,还只是内忧,大明同时还面临着重重外患!” 第701章 外患,出口萎缩 “不错!” “中原陷入严寒,草原游牧民族更是如此。” “因此历次小冰河期,北方牧族就会大举南下,进犯我族!” 顾炎武猛地一拍大腿,大声说道。 云逍点点头,“正是如此,孺子可教也!” 你才多大点年纪……顾炎武嘴巴张了张,最终却并未出声。 以人家的见识,称自己为‘孺子’,不算羞辱。 李标捋着胡须,笑道:“如今辽东建奴,草原蒙古,已不足为患矣!” 王应熊和毕自严相视一笑,心头的惊恐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大明此时,已经是天灾人祸。 这要是再加上个建奴,那可真的叫要了老命。 多亏有云真人! 顾炎武面露敬仰之色,赞叹道:“此亦是云逍子之功!恨不能得见仙颜,毕生大憾!” 继续,别停下,贫道绝不会骄傲的……云逍淡然一笑。 他的神情,落在李标等人眼里,三人又是一阵感慨。 云真人居功而不自傲,真谪仙也! 等顾炎武说完,云逍接着说道:“除了建奴与蒙古,还有其他外患。” “红夷?” 李标不解地问道:“红夷本就不足为患,澎湖湾一战,红夷大败,更是对我大明再无任何威胁。公子何出此言?” “红夷不足为患?” 云逍摇头一笑。 还是天朝上邦的固有思维啊! 此时的西洋诸国,在科技、军事上逐渐赶超大明。 航海以及海军,更是远超大明。 历史上,若不是郑芝龙在料罗湾靠偷袭等非常规战术,击败了荷兰舰队。 再加上西班牙、葡萄牙日暮西山。 否则,大明沿海将会受到巨大威胁。 曾经小小的窝寇,都让大明焦头烂额,要是西洋舰队进犯,大明亡的更快。 然而正是因为天朝上邦的思维作怪,才导致螨清政府狂妄自大,最终导致华.夏遭受列强瓜分,甚至险些亡国亡种, 这个时空,大明水师在澎湖击败了荷兰和西班牙,沿海的威胁倒是没有了。 却并不意味着,大明就不受外界的影响了。 “外患,来自东洋,也来自西洋。” “不过却不是来自于武力的威胁,而是经济!” 云逍的话,让众人更加困惑。 小小的东洋,弹丸之国,而西洋诸国又远隔重洋,怎么就影响到大明的经济了? “自隆庆开海以来,大明的经济与东洋、西洋,已经联系在了一起了啊!” 云逍大致地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全球经济一体化。 隆庆年间,明廷在月港开关,有限许可商人出海贸易。 然而大量的海商(海盗)铤而走险,通过走私与小日子、朝鲜以及西班牙等国贸易,从此带来了海外贸易的繁荣。 大量白银涌入大明,从那时候起,不管大明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被卷入到世界经济当中了。 当世界的经济出现波动,大明也就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 因为小日子、西洋的白银限制流入大明,导致大明出现银荒。 这还只是其一。 并且随着银券在江南的流通,银荒不敢说彻底解决,至少已经不足为大患。 另外还有一个巨大的危机。 因为欧洲局势的变化,造成的大明出口萎缩! “此时的西洋诸国,正逢大变之局!” “佛朗机(西班牙)和不列颠连番大战,造成两国财政不堪重负。” “再加上西洋诸国因为宗教改革,此时激战正酣(三十年战争),导致各国经济萎靡,对奢侈品的进口需求锐减。” “西洋各国都在打仗,没银子了,自然不会向大明进口丝绸、瓷器等货物。” “诸位可以想象一下,对我大明造成怎样的影响?” 云逍说完,无奈地叹了一声。 李标、顾炎武等人思索片刻,随即脸色都白了。 苏浙、福建、广东为什么富庶,不正是因为海外贸易吗? 要是没生意可做了,商人自然是赚不到银子,百姓没了收入来源。 更为致命的是,江南、东南地区,全都弃稻种植经济作物了啊! 再遇到天灾…… 众人一阵不寒而栗,脸色变得煞白。 若真的是这样,云逍所说的饿殍千里,又哪里是什么危言耸听? 其实云逍所说的这些,都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 举个栗子。 浙江湖州,地处太湖南岸,以山水清远著称,是著名的蚕桑之源、丝绸之乡。 湖州出产的湖桑,叶质肥美,是最为优良的桑树品种。 因此湖州的生丝品质天下第一,有“湖丝甲天下”之称。 湖州的南浔古镇,此时富甲天下,甚至连苏杭都找不出这样的富庶小镇。 自开通海路贸易以后,欧洲的白银源源不断地流入大明,用来进口奢侈品丝绸。 从而使湖州呈现一片繁荣景象,桑蚕业成为湖州民众衣食之本。 白皮对丝绸的狂热追捧,造成湖州蚕丝业到了几乎疯狂的地步。 “侵晓衣冠上绢庄,满街灯火似黄昏”。 “遂使家家置纺车,无复有心种菽粟”。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在历史上的十年后,湖州遭遇了一场亘古奇荒。 因为销往海外的丝绸大幅度萎缩,湖州蚕丝业遭到灭顶之灾,百姓收入锐减。 崇祯十四年,湖州大旱,桑叶产量少,桑价上涨. 然而蚕丝却如同草芥,很难再卖出去。 紧接着,水、旱、蝗灾连续袭击湖州,导致粮食大量减产。 本来种粮就不多的湖州,一下子米价暴涨。 最高时,竟然涨到每石米值银八两。 丝绸卖不掉,百姓没收入,粮价又暴涨,百姓不得不吃观音土果腹。 这场灾难,导致湖州百姓饿死三分之一,近三十万人之多。 可以想象,那是何等惨绝人寰的一幕幕。 这还仅仅只是湖州一地而已。 类似的事情,在全国各地都有发生。 李标哆嗦着说道:“这怎生是好,这又怎生是好?” 王应熊和毕自严也都是脸色苍白。 他们再怎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也不会想到,大明如今竟然还会面临这样的危机。 那边的七品官忍不住问道:“你才多大年纪,又如何知道西洋之事?” 他身边的人也都纷纷提出质疑。 李标朝那边喝道:“住口!” 内阁次辅自有威严,让几人顿时缄口不语。 李标怀着一线希冀,向云逍问道:“天灾人祸,内忧外患,可有解决之策?” 第702章 想法不错,白日做梦罢了! 不等云逍开口。 顾炎武近乎绝望地说道:“无解!” “天灾加人祸,内忧加外患,即便是唐宗宋祖,管仲、诸葛亮、张居正齐至,也束手无策!” “天欲亡我大明矣!” 李标重重地一声叹息。 虽然不愿意承认,然而顾炎武所言,都是真的。 其他人也都沉默下来,个个神情沮丧。 云逍之前的分析,以前他们看不透,此时却都很清楚,那些都是事实存在的。 大明如今的局面,就是寡妇死了儿,彻底没指望了啊! “自然是有解的。” 云逍笑了笑,语气平静而又无比的笃定。 唐宗、宋祖,管仲、诸葛亮、张居正,让他给任何一个人去提鞋都不配。 然而这些人解不开的死局,云大真人却是可以解开。 不仅只是他是穿越者,拥有后世的智慧和知识。 还因为他有一个被‘自挂东南枝’的命运吓坏了的大侄子。 因此别人不敢用的手段,云大真人却可以,别人不能杀的人,他却可以肆无忌惮。 这就是云逍底气所在的两张底牌。 “大言不惭!” “若是真的如同你所言,大明如今可谓是风雨飘摇,神仙也难救。” “你难道还能胜过秦皇汉武,比管仲、诸葛亮、张居正还要厉害?” 一名年轻人忍不住开口呵斥。 云逍的话实在是太狂了,简直是狂出天际了。 李标大怒,喝道:“赶出去!” 在云逍身后守护的乙邦才正欲动身,被云逍阻止。 “能不能解,都要设法解决,总不能坐以待毙。” “三位老哥,还有那位顾炎武小兄弟,不妨开动脑筋,各抒己见。” 云逍看向顾炎武,笑着说道。 顾炎武拱手道:“在下顾绛,并非顾炎武,兄台切莫弄错了。” 由于云逍展现出来的学识非同凡响,不,前不见古人,被称作‘小兄弟’,也就很自然地接受了。 可名字却是万万不能叫错的……顾炎武?嗯,这个名字倒也不错! 李标等人陷入沉思中。 云真人有意考校,可万万不能答错了。 顾炎武却是没有这么多的顾忌,不假思索地说道:“民以食为天,只要不出现粮荒,大明就不会乱。因此首先要退桑还稻!” 云逍点点头,“不错!” 保留耕地红线,把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在任何年代都不过时。 吃得上饭是底线,不然就算守着金山银山——湖桑、湖丝,你没有饭吃,照样要挂! 毕自严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云逍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毕老哥是想说,这与发展工商业会造成冲突,对吧?” 毕自严讪讪一笑。 将田地恢复耕种粮食,经济作物种的少了,自然会给工商业造成巨大影响。 云真人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其实这并不矛盾。” “如今江南、东南乃至全国各地,在利益驱使下,都在疯狂种植经济作物。” “迟早会有一天,会造成工商业原料过剩,到时候商贾、百姓都要蒙受巨大损失。” “因此提前挤掉这些泡沫,对工商业发展不仅不是坏事,反倒是好事。” 云逍的一番话,让毕自严连连点头。 云逍接着又道:“再说了,要发展工商业,可不仅只有丝绸、棉布、蔗糖等。” 这些东西都只是原料初加工,没多大科技含量。 要想真正推动工业革命,不可能靠这些。 云逍加重语气说道:“发展工商业固然重要,然而农业是国本,更是工商业的基础,这个主次,万万不可颠倒!” 资本主义要想兴起,农业生产力的发达,是必要条件之一。 没有发达的农业打底,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大明此时的市场体系,属于早熟的商品经济,背后潜藏着巨大的危机。 商业市场与粮食市场的稳定,不仅在生产上,要以良好的气候条件为基础,而且在交通运输上也受制于气候的波动。 稳定的气候环境,可以让市场分工发挥出最大的资源优化配置的效用。 而相反时,则会使社会的抗灾能力因其极度的市场分工而降至零点。 处于小冰河巅峰期的大明,恰恰处于后者。 一句话。 大明是靠天吃饭的经济,农业是根本。 云大真人又怎么会舍本求末? 云逍看向顾炎武,继续问道:“还有呢?” “解决土地兼并,还田于百姓。” “增加粮食亩产,鼓励开荒。” 顾炎武接连说了两条。 以他的年龄和见识,这已经相当不易。 云逍又看向李标等人,“几位可还有其他想法?” 毕自严说道:“推广甘薯、土豆、玉米等高产作物。” 随后三人再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 云逍又补充了一条:“向外扩张!” 扩张,无疑是转移国内各种矛盾的良方。 这也是改变王朝更替周期律的唯一办法。 不过这要建立在拥有强大武力的基础上,否则不仅会被碰得一头包,还会进一步引发国内矛盾。 以大明现在的军事实力,距离向外扩张显然还有很大的距离。 李标等人将这些设想,默默记在心里。 此时虽然是在这里闲谈,然而很快就会变成国策,先是在江南推行,进而推向全国。 “这些构想倒是不错,可不过是纸上谈兵,白日做梦罢了!” 顾炎武毫不客气地泼上了一瓢凉水。 云逍淡然一笑,“顾小兄弟有什么想法,尽管畅所欲言。” “就拿第一条来说,退桑还稻!” “如今江南百姓,多数以种植桑、棉等经济作物谋生。退桑还稻,岂不是断了百姓衣食?” “那些掌握良田的士绅、豪强、富商,又如何能心甘情愿舍弃巨大的利润?” 那七品官和随员们纷纷点头附和。 “别的且不说,无论是退桑还粮,还是解决土地兼并,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清丈田亩。” “清丈田亩,牵扯到藏匿、投献等诸多问题。” “太祖皇帝当年,以铁腕清查江南田亩,足足花了二十一年,杀人无数,才勉强造出江南田亩鱼鳞图册。” “连太祖都是如此,何况是现在?” 那七品官连连摇头。 云逍问道:“阻力主要在哪里?” 一名年轻人嘲笑道:“你怕是不知道什么叫皇权不下乡吧!” 第703章 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云逍微微一笑。 皇权不下乡,当然知道啊! 受交通、管理成本等限制,自秦朝之后的历朝历代,中央行政力量只延伸到县一级。 再往下,官府只控制地方上的财税、军队和意识形态等大事,琐碎的事务管理权交给地方自决。 这就形成了庞大的地方乡绅、宗族势力。 清丈田亩,将暴露出隐占之土地和漏税之田产。 地方势力首当其冲。。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触碰到庞大的利益集团,自然是困难重重。 老朱用刀子去丈量江南的田地,也花了二十多年,其难度可想而知。 更别说是现在了。 顾炎武叹道:“前些日子,龙游县的张县令听到风声,称云真人准备在江南实行摊丁入亩,因此着手开始清丈县内田亩。结果官差还没派出去,晚上县衙就被烧了,县令险些被活活烧死。” 李标等人无不骇然。 李标勃然大怒道:“竟有这等事情?这还有王法了吗?” 那随行的布政司黄参政说道:“从古至今,在地方上,乡绅、宗族以及乡宦,就是王法啊!” “皇权不下乡,呵……” 云逍笑了笑,随即淡淡地说道:“那就让皇权下乡便是!” 上次到江南,云逍就准备解决‘皇权不下乡’的事情。 可惜时间有限,一系列举措未能推行。 “好大的口气!” “自秦以来,都是由乡绅、宗族、乡宦把持地方。” “你何德何能,能解决皇权不下乡?” 顾炎武见云逍见识不凡,本以为是个隐世奇才。 没想到,他竟接连口吐狂言! 于是顾炎武在言语间也就相当不客气。 云逍不在意地笑笑,“我自是有办法解决的。” 李标、王应熊、毕自严几人都是大惑不解。 云真人的话,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可困扰历代王朝两千年的难题,又能有什么办法解决? “先不说你有什么办法,来解决皇权不下乡,秦县尊恰好遇到了一个无解的难题,事情牵扯到西安县的宗族。不如你来给解一下?” 顾炎武面带讥诮,语气中也充满了嘲弄。 云逍瞥了一眼那个七品官,淡淡地说道:“不妨说来听听。” “事情是这样的。” 那位姓秦的县令见云逍等人都是气度不凡,再加上实在是无计可施,于是将遇到的难题徐徐道出。 今年的秋闱,西安县被剃了光头,竟然没有一个中举的。 若是放在其他地方,这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这里是被称之为“小邹鲁”的衢州啊! 这就跟后世年年考取十几个清北,忽然间连一个二本都没有,这就离了大谱! 人们开始找原因。 最终还真让衢州人给找到了……文脉被毁了。 西安县中有一座山,山上产石灰矿,因此被大肆采掘。 凑巧的是,南孔的老祖宗孔端友,就是葬在这里。 因此这里被视作‘文脉’。 开采石灰坏了风水,破坏了文脉,自然会科场失利。 于是地方士绅、宗族联名上书,要求秦县令彻查,永久禁止开采龙脉。 这下子可算是给秦县令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地方官最大的政绩,无非是两项。 一项是税收,另外一项则是科举。 如果秦县令禁止开采石灰,则会损害石灰税的收益。 并且石灰税是直接缴纳到内帑,也就是皇帝的私房钱。 要是惹得龙颜大怒了咋办? 小小的县令,脑袋不要了? 从事石灰的灰户,身后也是有人的……本地有钱的囤户。 禁止烧灰,不仅断了灰户的生计,还得罪了背后的势力。 这要是引起民变咋办? 但如果不下令禁采石灰,文脉就会被毁。 如此一来,当地的乡绅、大的宗族势力,还不跟秦县令死磕? 这些人把握着一县的财源和人力,官府不能轻易招惹。 还有从科场上退下来的乡宦,官府更惹不起。 多方利益纠缠在一起,秦县令的脑袋都快被挤扁了。 今天他带着顾炎武等读书人以及差役,前去与地方大宗族协商,结果被杵了一鼻子的灰。 顾炎武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此事何解?” 其他人都看向云逍,面露嘲讽之色。 一个县的事情,你都解决不了,还想解决朝廷大事? 居然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解决‘皇权不下乡’! 李标等人眉头大皱。 这种事怎么解? 这不是在故意为难云真人吗? 王应熊正打算开口转移话题,给云逍找台阶下。 云逍却是淡然一笑:“解决此事,倒也不难!” 顾炎武等人顿时愕然。 秦县令急声问道:“何解?” 李标苦笑。 云真人该不会打算动刀子吧? “各方所求,无非是利益罢了,只需满足了他们,事情也就解决了。” “灰户烧石灰,为了什么?为了生计,说简单点,也就是银子!” “士绅、宗族求的是什么?保住文脉,让家族子弟科举高中!” “士绅和地方宗族,最不缺的是什么?是田和银子,让他们掏出一笔银子,让出一部分田地给灰户。” “如此一来,灰户们得了银子,生计也有了着落,而士绅、宗族保住了文脉,双方自然是皆大欢喜。” 云逍的一番话,让众人全都愣住了。 秦县令猛地一拍脑门,懊恼地叫道:“本官怎么就没想到?” 顾炎武道:“皇帝那里又如何交代?总不能也让士绅和宗族,拿银子去填补内帑吧?” “当然不可能拿银子去填补内帑,根本填不满。” “不过却可以拿出让皇帝觉得,得到了比内帑还要重要的东西。” 云逍笑着一番解释。 士绅和宗族的银子,当然不能白拿。 要用这笔银子,从灰户手里买下文脉的地契,从此将文脉收归国有。 如此一来,官府可以平白得到一大片土地。 如此一来,不仅化解了民间纠纷,还做了一件安抚百姓、振兴文事的大好事。 秦县令接下来只需写上一片锦绣文章,上奏朝廷。 区区一座石灰矿,一年又能收多少税? 如今的崇祯皇帝根本不差钱。 比起安抚地方这种大事相比,这点税根本不值一提。 崇祯知道了,不仅不会龙颜大怒,反倒会给予褒奖。 众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妙啊,妙极!” 秦县令从地上跳了起来,喜不自胜,就差没手舞足蹈了。 顾炎武站起身来,朝云逍长身一拜:“兄台大才,在下出言无状,还望海涵!” 我还是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你恢复一下……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逼格满满。 第704章 圣母万万要不得 李标等三位阁臣都是自嘲地笑了。 云真人何许人也? 谪仙人! 区区一县小事,又岂能难得住他? 自己居然质疑云真人,不免可笑。 “多谢公子提点,本官这就前去处置!” 秦县令朝云逍拱手致谢,然后带着随员匆匆而去。 顾炎武却留了下来。 他在今年的秋闱中落榜,特意到衢州来访友散心。 这次跟着秦县令一起去处理纠纷,纯粹是为了长见识。 如今有大见识就在眼前,自然不会再去凑那个热闹。 顾炎武十分客气地向云逍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云逍答道:“萧云!” 云真人纯粹是不想暴露身份,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啥,扮猪吃虎?云真人是那样肤浅的人? 顾炎武迫不及待地问道:“萧兄刚才声称,可以解决‘皇权不下乡’,敢问是何良策?” 之前云逍那样说,他纯粹是当做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 此时却是心服口服,真心求教。 云逍笑笑不语。 解决皇权不下乡的办法,此时还在构思阶段,自然不能提前透露。 顾炎武依然不死心,继续追问:“大明此时的困境,果然可解?” “方法你们刚才不是已经找到了吗?接下来,是如何实施的问题。” 这个倒是可以谈一谈。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首先,全面清查江南田亩数量,编制鱼鳞图册!” 鱼鳞图册制度,算是一种较为科学的土地赋税管理办法。 图册中详细登记了每块土地的编号、土地拥有者的姓名、土地亩数、四至,以及土地等级。 并把每块土地形状绘制成图,每册前面又有土地的综图,仿佛鱼鳞一般。 因此得名为“鱼鳞图册”。 宋朝时期就有了鱼鳞图册,后来老朱又加以普及和完善。 有了这东西,就可以完全摸清地权、清理隐匿。 无论是退桑还稻,还是推行的摊丁入亩、摊役入亩,都离不开鱼鳞图册。 “太祖当年,用了二十一年才编制出江南的鱼鳞图册,那是因为大明刚刚立国,有的是时间。” “现如今却是时不待我,只争朝夕,三年,不,最多一年,必须查清江南田亩状况!”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李标等人心中一凛,接下来江南官员的日子不好过了。 顾炎武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一年时间,编制出江南的鱼鳞图册,谈何容易? 可现在不必太祖那时候啊! 大明开国的时候,土地问题才是刚刚冒出头,癣疥之疾而已。 如今却是病入膏肓,不用猛药,根本于事无补。 “等朝廷摸清了田亩状况,再根据各地人口数,制定出耕地红线。” “将所有耕地,根据等次不同,规定用于不同用途,哪一类田必须种粮,哪一类田可以耕种棉、油、糖、蔬菜等等。” 云逍对于后世的1号文件记忆深刻,这时候直接搬过来,一点都不违和。 李标苦笑道:“恐怕会困难重重!” “天大的困难,也要克服!” “由朝廷和地方签订耕地保护责任状,作为刚性指标,对地方官员实行严格考核、一票否决、终身追责,轻则罢官,重则杀头!” “至于地方宗族、乡绅、乡宦,另有办法解决,解决不了……” 云逍漠然一笑。 摸清了田亩状况,接下来就可以推行摊丁、摊役入亩,以及退桑还稻。 当然是要讲究一些手段和策略。 如果还是解决不了,也只能用刀子开路。 “如此一来,江南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 顾炎武不由得想到,当年老朱和朱老四在江南,对士绅、地主大开杀戒,露出不忍之色。 却没有意识到,此时只是在打嘴炮而已。 云逍语重心长地说道:“关系到大明江山社稷,以及天下亿万黎民百姓,圣母,可万万要不得啊!” 顾炎武诧然问道:“何谓圣母?” “乱世首先要杀的一类人!” 云逍笑着摆摆手。 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对顾炎武进行思想教育。 于是他问道:“草原上的狼和羊,哪个是善,哪个是恶?” 顾炎武不假思索地答道:“羊温顺,狼残暴凶狠,自然是羊善狼恶。” 云逍又问:“狼吃羊,是恶,那羊吃草,又算什么?” 顾炎武哑然失笑:“草非生灵,岂能相提并论?” 云逍笑了笑,“若是将狼全部杀光,任由羊繁衍壮大,结果又会如何?” 顾炎武一怔,随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可以想象,随着羊群增多,草原上的草将会被啃食殆尽,从此草原变成荒漠,羊群最终也会全部饿死。” “草原是大命,狼也好,羊也罢,全都是小命。没有大命,小命又依存于何处?” 云逍的一番话,让顾炎武、李标等人陷入沉思。 谪仙人的格局之高,凡人难以望其项背……李标等阁臣心中如是道。 顾炎武更是有了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此人年纪轻轻,却如同站在云巅的仙神,俯瞰凡世! “大明是大命,官吏也好,士绅、百姓也罢,全都是小命。” “为了大明这个大命,一切小命,哪怕是皇帝,全都可以牺牲!” 云逍接下来的话,让李标三个瞠目结舌。 这话,未免太大逆不道了! 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去,那还得了? 落在顾炎武的耳中,却是如同一声惊雷,振聋发聩。 历史上,在经历大明亡国、汉人惨遭建奴屠戮的剧痛之下,顾炎武开始对君权产生怀疑。 他从“明道救世”的经世思想出发,提出反对“独治”,主张“众治”。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所说的天下兴亡,可不是指一家一姓王朝的兴亡。 而是指天下百姓的生存,和整个民族的延续。 并且在顾炎武的一生中,也确实是以“天下为己任”,而奔波于大江南北。 即令他在病中,还在呼吁:“天生豪杰,必有所任!”“今日者,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此吾辈之任也!” 此时顾炎武还年轻,更没有经历亡国之痛,因此没有形成‘众治’思想的土壤。 此时云逍的寥寥数语,却提前将他给激活了。 第705章 龙游彭氏 顾炎武低头沉思许久。 等他重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 被云逍一番点拨,不敢说是修炼成了葵花宝典吧,至少也算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最起码,‘众治’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中悄然埋下。 “萧师旷世奇才,先贤不及,可为顾绛之师!” “若不嫌顾绛鲁钝,愿侍奉左右,聆听萧师教诲!” 顾炎武双手高举过头,一揖到底。 又来个拜师的,贫道这掩饰不住的才华……云逍下意识地朝外面看了看。 还好,外面只是下雨,并未打雷。 “你我还是以友相待吧!” 云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白嫖了人家,还要收人家当弟子。 云真人怎么会是那种人……好吧,怕天降神雷。 再说了,这也是为了顾炎武好。 给云真人当弟子,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开山大弟子方以智,成了科学发明创造的工具人。 二弟子朱成功,如今还在大海上飘着……本来这次下江南是要走海路带他一起的,结果走了运河。 顾炎武一脸的遗憾,随即又是一声长叹: “不能拜在云真人门下,修习仙人济世救国之法,毕生大憾也!” 云逍一阵愕然。 居然被识破了身份! 还是小瞧了古人啊! 能够被后世,尊为明末清初‘四大启蒙思想家’之一。 并提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顾炎武,又岂是寻常人物? 失败的扮猪吃虎…… 云逍看到顾炎武眼神中的狡黠,不由得有些好笑。 这家伙,也是大大的狡猾。 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居然装作不知,要拜自己为师。 这是想走捷径啊! 李标等三名阁臣也是一阵诧异。 王应熊问道:“你又是如何猜出云真人的身份?” “对天下乃至海外之事了如指掌,又如仙人俯瞰人世,视世事为棋局。” “如此人物,除了谪仙云逍子,还能有谁?” 顾炎武说完,又朝云逍躬身一拜:“之前有眼无珠,多有冒犯,云真人见谅!” 云逍笑道:“我是京中来的公子萧云,又哪里是什么云真人?” 顾炎武会意,一阵大笑。 几人在道观中继续交谈。 顾炎武知道了云逍以及李标等人的身份,却并无任何拘谨,依然是畅所欲言。 此人不仅博学,更是健谈,言语狂放,多有惊人之语。 李标等人对其无不刮目相看。 直到下午的时候,外面的雨终于停了。 云逍一行准备动身离开。 顾炎武问道:“萧兄准备去往哪里?” 云逍想了想,答道:“去龙游县!” 之前听说临县的龙游县,县令主动开始清丈田亩。 却遭到地方乡绅、宗族势力的报复,连官衙都给烧了。 云逍颇为好奇,想去见见那位姓张的县令。 见顾炎武面露不舍之意,云逍笑道:“顾兄何不一起同往?” 顾炎武欣然答应。 一行离开道观,朝龙游县进发。 走不多远,西安县的秦县令匆匆忙忙地追了上来。 “本官找了地方上为首的士绅、宗族,还有灰户后面领头的囤户。” “本官提出的章程,双方都已经答应,接下来只需商谈细节即可。” “萧公子,真神人也!” 秦县令喜不自胜,连连向云逍称谢。 然后一再请云逍一行,进入衢州城中,要好生款待他们。 云逍婉言谢绝。 秦县令强求不得,也只得作罢。 跟他一起的几名年轻生员颇为不忿。 秦县令如此盛情,却一点面子都不给留,着实有些不识抬举。 顾炎武向几人低声喝道:“休要乱讲,小心祸从口出!” 见他说的郑重,几个年轻生员这才闭上嘴巴。 云逍一行走后不久。 孙应元领着五百兵马从后面跟上,与云逍等人始终保持一里的距离。 他们虽然都作百姓打扮,却都是高头大马,手持刀兵,军纪严明,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一支精锐之师。 秦县令等人都是吓了一大跳。 一名年轻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些人到底是谁,竟然有兵马相随?” 秦县令吞了一下口水,颤声说道:“若是本官猜测不错,那位萧公子,便是浙直总督、逍遥侯、大真人云逍子!” 一干随员无不骇然,满心生畏。 秦县令心中后悔不迭。 自己要是表现再卖力一点,入了云真人的法眼,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看看人家顾绛。 好在这次的表现并无失当之处,给云真人留下的印象似乎也还不错。 …… 龙游县,湖头镇。 这里又被时人称作是虎头镇。 那是因为湖头镇盘踞着一群老虎。 彭老虎! 不是某个姓彭的老虎,而是一个庞大的彭姓宗族。 自元末以来,彭氏一族在湖头镇聚族而居,如今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如今的湖头镇,方圆两百里境内,除了彭姓,极少有其他杂姓。 龙游县是浙商之源,龙游商帮在整个江南都赫赫有名。 湖头镇位居衢江之畔,交通便利,因此彭家族人中经商者极多,财力极为雄厚。 此时,在彭氏主房大宅中,长房长子彭仁正召集各房议事。 “那姓张的县令,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要清丈田亩,谁不知道,龙游县就咱们彭家的田产最多?” “更为甚者,烧了县衙之后,这厮竟然还不知收敛,亲自带领差役到湖头镇清丈!” “老虎不发威,姓张的还真以为咱们彭家是病猫了!” 彭家各房当家人议论纷纷,群情激昂。 三房的彭礼叫嚣道:“杀了姓张的狗日的,丢到衢江里喂王八!” “不至于,那倒还不至于。” “咱们彭家耕读传家,岂能做出杀官的事情?” 彭仁摆摆手。 “今年向官府上缴的田税,减半!” “官府差遣的徭役,也都不必理会。” “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跟兰塘的陈家斗了,让族人去跟他们斗一场,闹大一点!” 彭仁一番安排布置。 一般地说,在某一新王朝建立初,官权较强,宗族共同体大多是自相约束,不敢逾制犯上。 到某王朝中后期,官府机构因其自身腐败,权威减弱。 强宗大族因人丁繁衍和族人做官等,反而容易势力坐大,或频繁对抗地方官府。 此时的湖头彭家就是如此。 彭仁目光一闪,冷声说道:“衢江也太平久了,让彭老鼠去劫几艘商船!让姓张的知道,离了彭家,龙游县就会天下大乱!” 第706章 整治豪族,从湖头镇开始 衢江,钱塘江自衢州至兰溪段的别称。 江西的瓷器、茶叶、大米,安徽的木材、山货,福建的笋干、香菇、桂圆,衢州的纸等货物,皆经由衢江东销江南。 杭甬一带的食盐、绸布、海物等货物,也是经此运达苏杭赣闽。 放在平时,江面大小船只往来繁忙,穿行如织。 然而今日的衢江,却是十分冷清,除了大型的船队结伴而行,罕有船只独行于江面。 那是因为,这几天衢江在龙游县这一段闹水盗。 这些水盗纵横江面,劫掠过往商船,不仅抢劫货物,甚至还杀人。 一时间,过往客商无不人人自危,不得不结伴而行。 正午。 湖头镇的老鹰嘴,河汊内停泊着十几艘快船。 五六十个水盗正在忙碌着,将刚刚劫掠来的货物往岸上搬运。 这群水盗领头的叫‘水老鼠’,在衢江上凶名赫赫。 其实水老鼠本名彭暑,湖头彭氏族人,被称作是彭老鼠,又作水老鼠。 最近衢江龙游县境内发生的劫案,正是此人的杰作。 张县令不知道天高地厚,族里面决定教教他该怎么做官……仅此而已。 此时彭暑正看着成堆的货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还是抢,银子来的快啊! 这船货物若是倒手卖掉,至少能得两千两银子。 只可惜族里面平时约束的紧,以前只能劫掠一些对彭家生意有威胁的商船,别的都不让动。 彭家能雄踞湖头镇三百年,自然是知道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 这次要不是族里面要给张县令一点颜色,也不会纵容彭老鼠胡乱劫掠杀人。 彭暑正欣赏这次的收获时,一个满头瘌痢的水盗头目前来献殷勤。 “鼠爷,抓住三个客商,有个水灵灵的女人。鼠爷要不先爽快一下?” “去你母的!” 彭暑一脚将这头目踹翻在地。 癞痢头一脸无辜。 彭暑喝骂道:“狗日的东西,跟了老子这么多年,不知道老子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全都杀了,丢河里喂鱼,别留下痕迹!” 瘌痢头慌忙爬起来。 这时一艘快船驶入河汊。 船上面一人大叫道:“鼠爷,江上有生意了,是条大船!”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干活了!” 彭暑立即招呼手下上船,直奔衢江而去。 被抢劫来的货物,还有三个被五花大绑的客商,则是被直接丢在岸上。 水盗们来到江上,果然有一艘大型通货船正顺溜而下。 这种通货船,通常是用来贩卖丝绸、茶叶、瓷器等货物的商船,油水相当的足。 彭暑打了一声呼哨,十几艘快船迅速靠了上去。 距离通货船尚有数丈,水盗抛出带着绳子的铁钩,牢牢勾住大船的船帮,然后用力拉着绳索,将快船贴了上去。 癞痢头率先爬上大船。 就见通货船的甲板上,站着十几个人,有老有少。 让癞痢头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遇到水盗,竟然不见丝毫慌乱,反倒是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眼神? 癞痢头心里有些发毛。 接着他看到那些人当中,有两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相貌相当的出众。 癞痢头大喜,朝着一艘快船上的彭暑大声叫道:“大当家的,水灵灵的男人,两个!” 水灵灵的男人……两个年轻男子相顾愕然。 这水盗是在说咱们吗? 这两个‘水灵灵的男人’,正是云逍与顾炎武。 一个俊朗出尘,一个英武俊美……怎么也跟‘水灵灵’扯不到一块儿啊! 水盗们纷纷登船。 彭暑也兴冲冲地上了通货船。 看到两个‘水灵灵的男人’,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云逍等人无不一阵恶寒。 “兄弟们,去舱里看看有什么货物,容老子先劫个色,爽快一下!” 水盗们轰然领命。 二十来个水盗围住云逍等人,剩下的朝着船舱内蜂拥而去。 彭暑兴奋地搓着手,朝这边走来,“两位小弟弟,鼠爷一定会好好疼你们的……” 话尚未说完。 从船舱内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接着是一声声惨叫。 彭暑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就见刚才冲入船舱的水盗狼狈逃窜出来。 接着大批兵卒从内杀出,刀片子、弓箭、火枪,一起朝水盗们招呼过来。 彭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 我的个娘,这哪里是什么肥羊,分明是跑到虎穴里来了! 云逍一到龙游县,就听说了衢江里闹水盗的事情。 于是特意乘坐商船,让勇卫营的兵卒暗藏船上,就是为了剿灭这股水盗。 没想到水盗竟是如此猖狂,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男人……商船。 数百勇卫营的悍卒,对付几十个水盗,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五十多个水盗,被杀的杀,抓的抓。 彭老鼠被一枪击中腹部,被当场擒获。 乙邦才带人对水盗们一番严刑拷问,很快就弄清楚了一切。 王应熊勃然大怒:“地方宗族,竟是如此张狂!” 事情的起因,竟是因为龙游县的张县令要重新清丈田亩。 按照明律,每隔十年,就要对地方上的鱼鳞图册和赋役黄册进行一次编审。 鱼鳞图册,是收取田赋的根据,而赋役黄册则是户籍,关系到丁口、赋役。 这两项,是朝廷管理地方乡里、确保基层社会稳定的基础。 官府一次正常的清查,竟然遭到地方豪族如此疯狂反击。 烧了官衙且不说。 竟还要抗拒赋税,挑拨宗族械斗。 更为甚者,竟伪装成水寇,劫掠过往商船。 这是嚣张到何等地步? 由此也可以看出,大明对地方失去了控制。 毕自严道:“大明立国之初,徐达奉太祖之命在松江征召劳役修城,富民钱鹤皋拒不奉令,甚至鼓动作乱,如今这龙游县一如当年!” “当年还只是极少数,如今却是比比皆是。” 顾炎武摇头叹道,“如今的江南,有的豪强大族称霸乡里,侵吞小民;有的漏租逃役,不纳官粮;有的逞强械斗,窝盗举兵,扰乱治安。” 李标沉声道:“豪族横行乡里,不痛下决心整治,必将动摇大明根基,朝廷威严也将荡然无存。” 云逍抬头看向岸边,淡淡地说道:“那就从这湖头镇彭家开始,治一治江南的地方豪族!” 第707章 斗不过,举双手投降 湖头镇码头。 由于这里守着衢江水运枢纽,平日里船只穿行,码头上下挑夫肩挑货物往来如梭,异常繁华。 由于近日江上闹水盗,码头变得冷冷清清。 一群挑夫闲极无聊,在码头上聚在一起,摇骰子赌钱。 正玩到兴头,忽然一人指着江面大声叫道:“有船来了!” 挑夫们纷纷看去。 果然看到一艘通货船,朝着码头驶来。 挑夫们收起地上的赌具和银钱,来到岸边准备接生意。 也就是奇怪了,这几天连小船都来的少,这艘大型的商船怎么就来湖头镇码头了。 挑夫们虽然诧异,却也不会去猜疑什么,这几天没挣到几个钱,这次非狠狠地宰上这头肥羊不可。 通货船缓缓靠岸,却不见从船上放跳板到岸上。 众挑夫正诧异时,就见船上的人开始忙碌起来,将一个个被捆绑着的人,吊上了桅杆。 挑夫们看的目瞪口呆。 一名挑夫认出吊着的一人,失声惊叫道:“那不是鼠爷吗?”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定睛看去。 “没错,的确是鼠爷!” “那是彭老四,还有彭彪子!” “天啦,这是出了什么事?” …… 湖头镇绝大多数人都是彭姓,因此都知道彭老鼠的身份。 那是彭家养的一条猛虎,谁敢欺负到彭家人的头上,就会放出这头猛虎出去咬人。 ‘享誉’衢江的彭家猛虎,此时竟然跟一只死老鼠一样,被人吊在那里。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立即有人撒腿就跑,来到码头上的一架鼓前,拿起鼓槌一顿猛敲。 这鼓是专门用来示警的,一旦有外人在湖头镇闹事,敲响这面鼓,全镇子的彭家青壮都要闻鼓而动,否则要受族规处置。 镇子里的彭家族人听到鼓声,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朝着码头赶来。 看到桅杆上吊着的彭老鼠以及水盗,彭家人无不哗然。 胆敢将彭家人吊在湖头镇码头,这是老虎头上拍苍蝇,屎壳郎出远门,找死啊! 码头上的人越聚越多。 一些人试图爬上通货船,却被船上的兵卒以弓箭、刀兵吓退。 彭家长房的彭仁匆匆赶来。 正欲开口询问,自船上升起一面黄旗。 浙直总督,云! 彭仁的脑袋里‘轰’的一声。 湖头镇地处水运交通枢纽,彭仁这个土皇帝自然是知道这面旗意味着什么。 那是掌管七省军政大权的总督,并且还是传说中的神仙! 再看到桅杆上吊着的水盗,彭仁不难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该死的彭老鼠! 让你去抢劫过往商船,谁让你去抢浙直总督的座船? 竟然还被抓了! 人家来湖头镇,肯定是向彭家兴师问罪来了。 祸事,天大的祸事! 彭仁慌忙让人去请彭老太爷。 彭老太爷名为彭延年,举人出身,此时是彭家的族长。 由于年迈,彭延年平时极少露面,族中事务由长子彭仁处置。 不多久,彭延年被抬到码头。 “草民彭延年,拜见督宪大人!” 彭延年朝着通货船跪地俯首,颤颤巍巍地说道。 族长都跪了,彭家众人也都纷纷跟着下跪,码头上跪倒黑压压的一片。 过了许久。 乙邦才来到船头,大声说道:“督宪大人说了,彭家族长在码头上候命,族人都散了。” 彭延年赶忙让族人们都散了,自己却是带着五个儿子,跪在岸上听候发落。 谁知一直到天黑,也不见船上有什么吩咐。 彭延年只得让五个儿子轮流跪着,他则是到岸上找了一家民宅商议。 彭延年将长子彭仁叫到身前,沉声喝道:“跪下!” 彭仁不敢执拗,乖乖地跪在地上。 彭延年挥起拐杖,在彭仁的脊背上连抽三下。 彭仁一动也不敢动弹。 等彭延年打完,他这才慌忙说道:“父亲大人息怒,是儿子不孝,这次办砸了事情,给彭家招来大祸,儿子愿意出首认罪!” “我之所以打你,不是这次事情做的不对,而是做的不够周密。” “劫掠商船,竟然劫到云逍子的头上,给彭家引来滔天大祸啊!” 彭延年将拐杖连连顿地。 彭仁问道:“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彭老鼠的事情,万万不能承认!” “整个湖头镇,彭家族人六万有余,遍及方圆两百里,出一两个败类也是正常,凭这个,云逍子追究不到咱们整个彭家。” 彭延年喝了几口茶,怒火渐渐平息下来。 “云逍子来湖头镇,不是因彭老鼠,而是冲着张伯鲸清丈田亩的事情而来!” “也算是咱们彭家倒霉,撞到了云逍子的手中。姿态放低一点,云逍子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 “他要清丈田亩,随他,他要加税,也由他。彭家这次哪怕是割肉放血,也没什么打紧的,只要熬过这一关,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彭家老四彭智问道:“据我所知,云逍子诡计多端,且心狠手辣,济宁谢氏便是前例,这次岂会善罢甘休?” 此人今年秋闱刚刚中举,素来多智,是彭家的智囊。 他通过报纸、官场以及坊间传闻,对云逍极为了解,因此远没有彭延年这么乐观。 “若是云逍子对我彭家揪着不放,那就以我这条老命去填!” 彭延年叹了一声。 彭家充其量也只是土皇帝,怎么跟云逍子斗? 彭家再怎么厉害,还能比得过济宁谢氏? 斗不过,根本斗不过,举双手投降便是了! 云逍子再怎么狠毒,也不至于将六万多彭姓族人全都给杀了吧? “走,继续去跪着!” 彭延年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然后朝码头走去。 …… 云逍在船上吃过晚饭,正与顾炎武等人说事情,乙邦才进来禀报,龙游县令张伯鲸求见。 “点火的来了!” 云逍摇头一笑,让张伯鲸上船。 不多久,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被带到房中。 不等他行礼,云逍漠然开口:“你就是张伯鲸?” 张伯鲸连忙答道:“下官张伯鲸,拜见云真人,三位阁老!” 李标等人见他身上的官袍洗得发白,袖口打有补丁,一双官靴满是泥污,不由得暗自点头。 这是个清廉而又务实的官员。 云逍冷哼一声,冷冷地说道:“张县令,你好大的胆子!” 第708章 胸襟宽广的云真人 李标等人愕然看向云逍。 刚刚起身的张伯鲸,慌忙重新跪下,“下官知罪,请云真人责罚!” 云逍‘呵’了一声,问道:“你自己说说,罪在哪里?” 张伯鲸一怔,随即老老实实地答道:“下官治理地方不力,致使龙游县乱象环生,理应受到严惩!” 李标摇头一叹。 现在才知道这些,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大明考核地方官员,最为重要的有两项。 一是课税,二是安定地方。 赋税收不上来,或是治下出了乱子,那就完了。 哪怕你有天大的政绩,都要挨上头的板子,升官就更不可能了。 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怎么盘剥百姓。 只要能为朝廷、为上官捞银子,而地方上又不出乱子。 你好我好大家好,那才是大明的好官……不光是大明,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龙游县这次先是官衙被烧,县令险些命丧火场。 水盗劫掠商船,杀人越货,阻断商路,这可是震动朝廷的大事。 并且还发生了宗族械斗。 不管事情起因是什么,也不管张县令的出发点是什么。 身为一县父母官,闹出这么多的乱子,怎么都难辞其咎。 也怪这张县令,太急于表现了。 云真人虽然在扬州放出了风声,要推行摊丁入亩、摊役入亩,却并未正式行文各州府。 张伯鲸却闻风而动,主动在龙游县内清丈田亩,结果惹出这么多的祸事。 马屁也不是这么拍的啊! 更为糟糕的是,还被云真人撞到了。 顾炎武看了一眼张伯鲸打补丁的官服,以及沾满污泥的官靴,不由得摇头苦笑。 若不是云真人揭穿,自己还真的傻乎乎以为,这人是个好官。 大明的地方官员都是这样,根基都被腐蚀一空,如何不亡? “你的罪责,可不是这些。” 云逍看着张伯鲸,平静的目光,似乎将他的一切全都看透。 张伯鲸惶恐不安起来。 云逍笑了笑,一语道出张伯鲸的意图:“你知道我在浙江,因此有意在龙游县点火,想借我之手,除掉龙游彭家这颗毒瘤。对吧?” 张伯鲸吃惊地张大嘴巴。 随即伏身说道:“云真人明察秋毫,下官,下官罪不容恕!” 李标等三名阁臣越发糊涂了。 本以为这个张县令,急着清丈田亩,是为了夺得头筹,以此取悦云逍。 却弄巧成拙,引起了这么多的大乱子。 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有意为之! 可这么做,即使是除掉地方豪族,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完全是两败俱伤啊!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故意激起民乱,到底意欲何为?” 王应熊站起身来,厉声呵斥。 不管这县令有什么意图,借刀杀人竟然借到云真人身上,其心可诛,其胆包天,必须狠狠地训斥。 “这位张县令,可不简单啊!” 云逍摆摆手,笑道:“他早就摸清了我的秉性,算定事情闹大,被我知道之后,不仅不会惩罚于他,反倒会予以重用。” 张伯鲸骇然看向云逍。 这次是真的惊到了! 此人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混到现在,才是个七品县令。 他是扬州人氏,通过家书了解到云逍在扬州的所作所为,因此摸准了云逍的秉性。 这次云逍巡行浙江,张伯鲸意识到自己找到了一条终南捷径,于是有了清丈田亩的举动。 可自己的这些算计,竟然被云真人全都给看透了。 早就知道云真人是谪仙人,能洞晓天机,却不曾料到,他竟然还能洞悉人心。 这下子玩完了! 李标冷冷说道:“为了升迁,还真是殚精竭虑啊!” 王应熊摇头一笑。 大明的官员,为了进步,什么事做不出来? 张县令的手段,倒也不算出格。 可利用云真人,这胆子未免太大了一些。 云真人是什么人,也你敢,你能利用的? 几人都以为张伯鲸会大祸临头的时候,云逍却和颜悦色地说道:“张县令,请坐下说话。” 张伯鲸愕然起身,诚惶诚恐地落座。 接着云逍详细询问了地方上的一些事务。 从地方的里甲制度开始问起。 又问及乡绅、宗族、乡宦如何把持地方行政,以及浙江的土地兼并、弃稻种桑等事。 张伯鲸当了十几年的县令,对地方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 因此对云逍的询问,有问必答,如数家珍。 这倒是让李标等人刮目相看,这人倒是一个干吏。 结束询问,云逍陷入沉思当中。 张伯鲸知道到了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不由得心上心下。 果然。 云逍收回思绪,开口道:“这个龙游县令,你就不要当了。” 张伯鲸心中一阵苦涩,“是。” 云逍接着问道:“你暂时到我的身边做事,是否愿意?” 张伯鲸又惊又喜,满口答应下来。 云真人这不是要惩罚自己,而是赏识、提拔自己啊! 到云真人身边做事,以后岂有不平步青云的道理? 云逍摆摆手,“且去休息吧,有事再叫你。” 张伯鲸连忙称谢,然后退出房间,整个人都是飘飘忽忽的。 顾炎武不解地说道:“此人动机不纯,云真人为何要重用他?”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张伯鲸为了升官,揣摩我的心思,投我所好,再也正常不过。” “他借我之手,除掉地方豪族,也算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比起那些靠盘剥百姓、欺哄上官来升迁的官员,要强太多了。” “于国于民有利,我被利用一回又如何?” “况且这人是个人才,接下来处置地方宗族、退桑还稻等地方事务,用得着他。” 云逍一番耐心解释。 李标赞叹道:“云真人胸襟宽广,佩服之至!” 顾炎武等人也都肃然起敬。 贫道的心如针尖,胸如机场……云逍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 若是其他官员,利用一下云真人试试? 可张伯鲸却是不同。 这位,可是历史上的明末名臣,抗清志士。 历史上的张伯鲸,做了十几年的县令。 一直到十年后,因为入了教,在西法党的帮助下才得以迅速升迁。 后来由于镇压西北民乱多次建功,受崇祯赏识,擢其为右佥都御史,后升兵部左侍郎。 张伯鲸虽说靠西洋传教士的力量位居高位,却是个忠臣。 李自成攻破京城的时候,张伯鲸因病回家乡扬州养病。 建奴兵困扬州,张伯鲸率众据守。 扬州即将被攻陷,有人劝他逃走。 张伯鲸正色答道:“吾世受国恩,不能出一策就危,必与扬州共存亡。” 遂举家殉国。 对于这样的忠臣、干吏,云逍自然是要大力提携。 何况此时正需要一个精通地方事务的官员,来给他当参谋。 第709章 原来我们也是猴 第二天。 浙江巡抚陆完学,以及布政使司的官员,陆续赶到湖头镇。 这些官员本来在严州救灾,是云逍特意派人将他们叫过来的,并且是云逍到达湖头镇之前就派了人。 听到云真人的座船,竟遭水盗劫掠,并且水盗还是地方豪族彭家的人,浙江的官员们全都吓蒙了。 怎么云真人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麻烦……不,那些该死的水盗,怎么就抢到云真人的头上? 震惊之余,浙江官员们无不惶惶不安。 云真人特意将他们叫过来,可不只是为了来看戏的。 毫无疑问,又有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在龙游县掀起。 甚至有人怀疑,云真人遭水盗抢劫,是他有意为之。 云真人你是方外高人,谪仙人啊! 安分一点不好吗? 好怀念以前的日子啊! 巡抚陆完学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又看到跪在码头上、白发苍苍的彭延年,以及密密麻麻的彭氏族人。 陆完学不由得眉头大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南直隶常州人氏,出身江南世族豪门。 因为出身不同,看待问题自然也就不同。 在他看来,云真人也真是太能搞事情了。 堂堂浙直总督,竟然被水盗打劫,这又不是什么好名声,赶紧无声无息地处置了就是。 又何必弄出这样大动静? 传扬出去,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况且即使彭家的人有罪,依律处置就是了。 却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万一激起民变了怎么办? 地方官最怕的,就是沾到宗族纠纷,处理好了没功劳,稍有不当就会官帽不保。 张伯鲸把事情搞大,是想要走终南捷径,云真人这又是为了什么? 因此在议事的时候,陆完学首先提出质疑。 云逍反问道:“以抚台大人之意,该如何处置彭家呢?” 对于此人,倒是有点印象。 陆完学在福建任布政使的时候,正是魏忠贤当道。 各地官员为谄媚权倾天下的魏忠贤,为其建生祠,陆完学却全不理会。 因此得了个‘铮铮铁骨、不畏权势’的美誉……大致也就这样了。 陆完学自崇祯元年任浙江巡抚至今,除了修堤之外,并没有突出的政绩。 历史上,李邦华进行兵政改革,触碰到权贵利益,被弹劾罢官。 接任李邦华的正是陆完学。 自从他接手之后,李邦华的所有努力,全都化作了乌有……铮铮铁骨,也是看能不能得到利益,或是刷到声望。 陆完学正色答道:“下官以为,严惩首恶,尽早结案,以安地方。” 云逍反问道:“陆抚台以为,我将你们召集到这里,仅仅只是为了处置一个小小的彭家?” 浙江的官员心中‘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云真人又要搞大事。 李标等人却并不觉得奇怪。 云真人做事,向来是要做就做绝。 如此兴师动众,可不光是要处置彭家,区区一个地头蛇,也值得云真人动心思? 而是要借题发挥,拿彭家给江南的地方豪族做个榜样,为接下来的各项政令铺平道路。 “因为官府清丈田亩,就要烧官衙、拒赋役、挑起宗族械斗,甚至劫掠商船,杀人越货。” “龙游这交通便利、富庶繁华之地,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朝廷的权威,大明的律法,统统被视若无物。” “诸位大人,请告诉我,这里,还是大明天下吗?” 云逍语气冷漠,看向陆完学等人的眼神中尽是冷意。 豪族横行地方,致使朝廷权威在地方丧失殆尽,这些地方官员有大半功劳。 浙江左布政使硬着头皮说道:“法不责众,况且乡绅、宗族乡宦治理地方,也是太祖定下的祖制。” 这话听起来倒是不错。 里甲制、老人制等制度,这些基层自治制度,正是朱元璋一手制定的。 “祖制?” “太祖当年,用重典限制和打击江南豪族,你怎么不提?” 云逍忍不住笑了。 用得上的时候就是祖制。 用不上,那就是擦屁股纸。 老朱当年为了限制和打击江南地主豪族,手段可不是一般的狠。 任何势力的实力,一旦成长到对朝廷构成威胁,就毫不留情予以镇压。 清理田籍,防止隐匿赋税。 抗拒不从? 直接动刀子杀人。 迁徙富户,削弱江南地主的社会基础。 江南豪族大多聚族而居。族群是他们抗衡官府的实力。 因此老朱经常通过迁徙富户,强迫他们离开故土,从而丧失作乱的实力。 规模最大的一次,从江南迁移富户大族十四万填凤阳。 并且老朱几乎每隔三、四年,就狠狠地敲打一下江南的地主豪族。 杭州飞粮事件、空印案、胡惟庸案、郭恒案和蓝玉案……无一不牵涉江南豪族。 后来又借“南北榜”事件,逐杀主考官,下令重考,尽取北人,扭转了南方士子垄断科举的局面。 一番操作下来,江南再无什么豪族。 浙江官员意识到,云真人是要拿彭家来杀鸡儆猴。 “你们不敢杀的人,我来杀!” “你们不敢做的事情,我来做!” “你们要做的,便是老老实实地执行政令,做到令行禁止,政令畅通!” 云逍也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陆完学等人神色都是大变。 搞了半天,云真人杀彭家这只鸡,不光是要震慑江南豪族,还要儆他们这群猴啊! 不愧是云真人,主打的就是一个出人意料,惊世骇俗。 陆完学沉声问道:“彭家虽然危害地方,却丁口众多,总不能全部杀了吧?” 彭家的死活,是小事。 然而这件事却是一个风向标,关系到江南豪族的命运。 陆完学自己就是出身世族豪门,虽然陆家比彭家高级太多,然而本质却是一样的,不得不问清楚了。 “不至于,那倒不至于。” 云逍连连摇头。 贫道又不是杀人魔王,哪能动不动就灭族? 湖头镇彭家,足足有六万多人呢! 况且彭家族人,多数都是贫苦百姓,也是被鱼肉的对象, 浙江的官员们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云真人这次没发疯。 云逍接着淡淡地说道:“杀光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往后在湖头镇,将再无豪族彭家。” 包括李标在内,都是骇然变色。 陆完学站起身,难以置信地说道:“云真人是打算效法太祖,迁彭家到填充外地?” 第710章 没有叛乱?这不来了吗? “遵从祖制,难道不可?” 云逍笑了笑,眼神中尽是嘲弄。 顾炎武以书记员的身份,参加了这次议事。 听了云逍的话,他忍不住笑了。 祖制就是大明官员对付皇帝,并且是屡试不爽的屠龙术。 没想到啊,云真人也如此擅用祖制。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狡……高明! 祖制是这么用的吗……陆完学斩钉截铁、正气凛然地说道:“如此处置彭家,必定会让地方震动,民心动荡,不可为,决不可为!”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陆抚台所说的民心,是指彭家这样的地方豪族吧?” 顿了顿,他发出一声嗤笑,淡淡地说道:“动荡就动荡吧,又如何?” 陆完学据理力争:“地方大乱,谁来治理?赋役又从何而来?” 抚台大人当然不是为彭家争。 区区彭家,一个地方上的土霸王,死活关自己屁事? 自己这是为江南的地方豪族争。 今天若是不争,很快就轮到陆家了。 江南的士绅、地主豪族,也不会放过自己。 再说了,浙江乱了,最终他肯定也会吃挂落。 不得不争! 李标等三名阁臣也是面露忧色。 陆完学所言,不是没有道理,而是非常有道理。 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甚至是不下县。 不是皇帝和朝廷不想,而是力有不逮,鞭长莫及啊! 因此英明睿智的太祖皇帝,在前朝的基础上制定了里甲制度。 并建立起一套完善和规范化的户籍管理体制。 里甲制度,将基层组织和赋役徭役组织合二为一,确保了国家的赋役管理,巩固了国家经济基础。 不得不承认,太祖的这一套很管用。 可那是明初,如今的时代不同了啊! 此时的江南以及东南地区,宗族强盛,远胜于明初。 因此基层的里甲制度,其实是以宗族组织为基础的。 动了宗族,就等于是动摇了里甲制度。 如此一来,基层行政体系就会崩溃。 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虽然云真人之前提到过,声称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可牵扯太大,实在是让人有些不放心啊! 不得不说,跟云真人在一起,玩的就是心跳。 “没了张屠夫,就非得吃带毛猪?” “地方行政体系崩坏,直接打烂了重建便是。” 云逍的态度异常坚决。 无论是退桑还稻,还是摊丁役入亩,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地方的强力阻挠。 士绅、乡宦、宗族……最麻烦的就是宗族。 也只有老朱的手段最管用,包治百病。 铮铮铁骨陆完学正要开口反对。 只是看到云逍那幽幽的眼神,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 也罢! 铮铮铁骨也要讲个对象,看个场合。 你喜欢蛮干,那就干吧,等碰到满头血,自然会知道回头的。 见无人反对,云真人很是欣慰。 看来浙江的官员都是识时务、顾大局的。 当然了,这与自己以德服人是分不开的。 顾炎武看向云逍,眼神中满满的激情……激赏。 这是一个不惜自身名利,也要拯救大明的人。 谪仙人,圣人! 说他是谪仙人,是他的能。 尊其为圣人,是他高尚的品德。 可惜没能拜在他的门下,接受他的教诲。 “云真人打算以什么罪名,治罪彭家?”陆完学开口问道。 一次迁移六万多人,这可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老朱当年,在处置地方豪族富民之前,也要绞尽脑汁罗织罪名,然后再开刀。 你云真人既没有皇帝的权柄,又没有太祖的权威。 单凭彭家个别族人犯下的罪行,就把全族给迁移了。 那天下还不大乱? 云逍十分认真地问道:“聚众叛乱,这个罪名够不够?” 众人都是愕然。 彭家的确是无法无天。 可人家什么时候聚众叛乱了? 你这分明是指鼠…鹿为马! 陆完学霍地起身,昂然说道:“云真人如此随意罗织罪名,下官绝难苟同!” 云逍淡然一笑,“彭家现在的确不曾聚众叛乱,接下来可就难说了。” 陆完学道:“云真人这分明是莫须有……” 话还未说完,从码头上传来一阵噪杂的声音。 乙邦才匆匆而入,“彭家的族长在码头上跪了一夜,刚刚昏厥不醒,彭家族人聚集码头,人数近万,此时群情沸腾,恐怕是要闹事!” 浙江的官员无不神色大变。 彭家这真的是要聚众叛乱的节奏啊! 李标等三名阁臣相识一笑。 云真人的手段,他们实在是太了解了。 彭家族人闹事,不正是云真人想要的吗? 顾炎武心中雪亮。 故意将彭老鼠以及水盗们吊在桅杆上。 又让彭家族长在码头上下跪。 本以为是有意惩处他们,或是示威。 现在看来,自己也真是太天真了。 云真人早有预谋,故意激怒彭家族人,将他们一步步朝叛乱的道路上引啊! 局面失控,暴民冲击浙直总督座船,甚至要杀官。 不是聚众叛乱又是什么? 太阴险……睿智了! 众人都以为云逍会继续刺激彭家人的时候,云逍朝乙邦才说道:“让彭家的人上来吧,除了族长,核心族人一并叫来!” 乙邦才领命来到船头,朝着下方连叫了几声。 沸腾的人群,这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昏厥的族长彭延年,也不失时机地醒了过来。 彭延年的心中十分得意。 假装昏倒,闹出大动静,自然是要给船上的官老爷们施压。 总得让他们有所顾忌,不要以为湖头彭家,是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虽说这次少不了要受罚,可闹一闹,至少能让板子打得轻一些。 彭延年朝着人群挥挥手,喝道:“都安分一点,不要让云大真人和上面的大人们,觉得咱们彭家人不守规矩!” 族长的威严还是十分好使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彭延年带着五个儿子以及其他核心族人,上了船后被带到舱。 “草民彭延年,拜见督宪大人,拜见诸位大人!” 彭延年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 他本来就是一大把年纪,又在码头上跪了这么久,看上去随时都会驾鹤西去,让人不得不心生恻隐。 第711章 良善彭家,造福乡里 云逍端坐主位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彭延年,以及彭家核心族人,眼眸中一片漠然。 这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家伙,以及这些温顺的跟绵羊的彭家族人,实则却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啊! 张伯鲸为了对付彭家,特意搜集了彭家多年来犯下的罪行。 一个盘踞地方两百年的豪族,又能犯下什么罪行呢? 不能说罪恶滔天,只能说是罄竹难书。 同样是几百年的家族,济宁谢家多少还讲究个吃相,至少打着正义的旗号吃,吃完了还记得擦干嘴巴。 彭家,却完全是肆无忌惮啊。 彭延年许久不见云逍出声,心中越发惶恐,后心直冒冷汗。 这一次,彭家肯定少不了要挨板子,可打到什么程度,彭延年就心中没底了。 但愿湖头镇六万彭氏族人,能让他有所顾忌吧。 “彭延年,你可知罪?” 云逍平静地出声,听不出喜怒。 “彭氏族人彭暑,无法无天,劫掠商船,惊扰督宪大人座船。” “草民身为族长,管教族人无方,约束不力,罪该万死,听凭督宪大人发落!” 彭延年说完,连连磕头,将脑门磕出血来,溅到须发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两旁在座的官员都是心生不忍。 云逍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笑容。 恶虎在巨龙的淫威……神威之下,扮起了楚楚可怜的兔子,有点意思。 还以为要试图抢救一下呢! 跪在彭延年后面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开口道:“草民彭祥,乃湖头镇里老,斗胆一言,请督宪大人恩准!” 所谓里老,也就是老人。 此‘老人’,并不是年纪大的老年人。 而是指地方乡村上的有名望、有地位的乡绅,当然也不排除其中有部分是上了年纪的长者。 老人制度,并非是老朱的首创。 从刘邦开始,就建立了‘三老’制度,负责对乡村事务的管理。 以后的历朝历代,都采取了类似的措施,利用乡村有威望,有经验的老年人来辅助知县治理乡政。 皇权不下乡,里甲制度和老人制度,正是对代表皇权的知县的权力补充。 不过朱元璋建立的‘老人制度’,跟以前的朝代还有所不同。 地方上的‘老人’,可以绕过地方官,直接觐见皇帝,与皇帝面对面沟通。 更牛啤的是,老朱还经常邀请各地“老人”奔赴京师参加朝政,学习完成后归乡参与地方治理。 老朱甚至还对能力、品性都很出众的“老人”进行授官。 在洪武年间,有多位‘老人’直接被授为知府、监察御史等官职。 试想下,此前还是老百姓一个,顷刻间成为一名地级市的市长,或直接进入最高检任职。 这该有多牛啤? 云逍:“讲!” “彭家世居湖头镇,素来奉公守法,为官府征收赋役,办运上贡物料,支应官府公用,从无拖欠。” “配合官府,教化地方,安抚百姓,调理纠纷,保护乡民,建义学、义庄,造福乡里。” “然而彭氏一族人数众多,良莠不齐,在所难免。此番彭氏族人彭暑犯下不赦之罪,理应严惩。” “还望云真人法外施恩,不要波及其他族人!” 老人彭祥侃侃而谈,表现比彭延年要从容多了。 监督官吏,保护乡民不受官吏欺凌,这是老朱给地方‘老人’的职权。 老朱出身贫苦,因此深知民生之重要,对百姓的生存极为重视,极其憎恶官员贪腐。 因此他做出了一个创举,允许民间对官员实行监督,而具体执行监督任务的就是“老人”。 由民监督官,这在华.夏历史上可是第一次。 《大明律》中明文规定,地方官贪腐害民的事实一旦确立,‘老人’有权带着百姓冲进府衙,把当官的给绑了,押送京师等待皇权裁决,而不算谋逆。 民纠官,就问你怕不怕! 只不过这条律法,也就在老朱当皇帝的时候管用,到后来也就成了摆设。 现在你去冲击一个县衙试试看? 况且地方的‘老人’,早就跟乌龟王八成一伙儿的了,又怎么可能去干这事? 不过祖制毕竟是祖制,越是大的官,越是怕这个,这也是彭祥的底气所在……这位湖头镇的‘老人’,自然不知道云大真人就是大明祖制的掘墓人。 云逍点点头,“是啊,彭家的确是为官府、百姓,做了不少大好事。” 彭家族人心中一喜。 传说中妖魔一般的云真人,还是不难忽悠,不,听得进真话的嘛! “你们担心官府的粮仓太小,又怕官员贪墨赋税钱粮,因此每年只缴纳十之一二,或是拖着欠着,到最后全都没了。” “你们担心族人的田不够种,领着族人们,不畏生死,十年内跟周边外姓大规模械斗九次,死伤过千。” “你们担心过往货船上的货物太重,容易出事,又操心他们太过劳累,因此拿走他们的货物,让他们在江中得到永久的休息。” “你们害怕外姓人以及旁系族人耕种太劳累,善心大发,想尽千方百计,将他们的田收归宗族主房。” “彭延年你这族长,更是菩萨心肠,担心族里的年轻寡妇夜晚寂寞,彻夜为她们排解,对于那些不知道你良苦用心的女子,更是以浸猪笼、骑木马的方式来教育她们。” “这一次,你们见龙游县衙太破旧,有损朝廷体面,于是防火烧掉。” “这样的彭氏家族,我真应该向陛下请旨,将你们立为天下人的榜样!” 云逍平缓的声音在屋内回荡,让整个房间如同冰窟一般寒冷。 彭家众人通体发凉,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彭延年颤声说道:“督宪大人,冤枉啊……” 云逍看了一眼张伯鲸。 “罪状在此,自己看吧!” 张伯鲸拿出厚厚的一沓卷宗,丢在彭延年的身前。 “彭家,怎敢如此丧心病狂!” 陆完学拍案而起,厉声呵斥。 其他官员也都纷纷站起来出声训斥。 地方宗族有多脏,他们当然比谁都清楚。 整个大明的地方豪族都是如此,就没有一个干净的,只不过是查不查的问题。 身为地方豪族的保护神,此时自然是不能保持沉默,必须予以痛斥。 第712章 恶虎喜迎末日 “彭氏有罪,皆草民之过!” “请督宪大人斩草民之首,明正典型!” 彭延年伏地不起,慷慨赴死。 云逍漠然说道:“一族作恶,只惩处族长一人,远远不够啊!” 李标等官员摇了摇头。 难道不知道,云真人喜欢灭族? 到底是地头蛇,没见过世面,觉悟不高啊! 也多亏是云真人。 若是其他官员,遇到这样的事情,由于法不责众,最终也只能惩处为首的作恶者。 哪能像云真人这样,把毒瘤连根拔起? 他可以不顾什么声望,不必顾忌皇帝的猜忌,更不会理睬什么礼法。 从古至今,有几人能做到这一点? 彭延年咬牙说道:“草民长子彭仁,罪大恶极,理应伏法!” 跪在彭延年身后的彭仁,顿时瞪大眼睛。 不是说好了,顶多只牺牲你一个的吗? 怎么把我也拖进来了? 该死的老东西! 云逍漠然说道:“不够!” “族中为恶者众多,请督宪大人严惩?” “不够!” 彭延年难以置信地说道:“莫非,莫非督宪大人要灭我彭氏一族,才肯罢休?” 贫道可没说……云逍端起茶杯,悠悠地喝了起来。 彭延年陷入绝望,满脸悲愤地说道:“云真人是方外之人,如此残暴不仁,就不怕天谴?” 张伯鲸冷笑道:“彭家派人焚烧县衙的时候,可曾想到过苍天有眼?彭家为害地方,杀人越货时,又可曾想到会遭天谴?” “督宪大人以什么律法来灭我彭家?” 彭祥站起身来,愤怒地叫道:“我要进京面圣,我要向陛下控诉!”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这厮以为现在是洪武年,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大明律上写的明明白白,官吏胆敢利敛害民,老人可以赴京具奏。你们敢藐视王法?” 彭祥抓着救命稻草不放。 官员们这下子都不作声了。 虽然没人把大明律上的这条当回事,可也不好反驳,落人口实。 “你以前在县衙做过书吏?”顾炎武忽然出声问道。 张伯鲸提供给云逍的案卷,顾炎武查阅过,上面记载有彭祥的履历。 彭祥如实答道:“正是!” “你只知道,《大明律》赋予老人的权力,却不知道也有约束。” “地方里老,不得由罢闲胥吏及有过之人担任,违者,杖六十!” 顾炎武朗声说道。 如今的‘老人’制度,早就形同虚设。 ‘老人’成了地方官吏、宗族压榨小民的工具人。 哪个还会记得《大明律》上有这样的规定? 顾炎武博闻强记,对律法、地方史志研究极深,因此知道这些。 彭祥愕然看向彭家的人。 《大明律》上居然还有这一条? 我怎么就不知道? 彭延年:我不知道,也许……有吧? 云逍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拖到码头上去,当众杖责六十!” 等彭祥被拖出去。 云逍又接着对彭延年等人进行了宣判:“除彭信之外,其余的全部斩首,弃尸衢江!” 一部分官员困惑不解,为什么单独放过一个彭信? 不光是他们,就连彭家的人都糊涂了。 彭家五兄弟,老五彭信最是残暴。 就在前几天与临县陈家的宗族械斗中,他亲手用铡刀砍死砍伤七人。 怎么把他给放了? 这不公平! 李标等大臣都是老成精的人物,稍加思索,就明白了云逍的用意。 以彭家族人犯下的罪行,肯定是不足以将其迁移出湖头镇。 凡事都要讲一个规矩,下来要想推行一系列革新,必须依律行事。 当然了,强行蛮干也不是不行,那样以后更没人把律法当回事了。 云真人高明啊! 放走彭信,就是特意让他去点火的。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难想象了。 船上发生的事情,码头上的彭家族人当然不知情。 目睹老人彭祥被当做死狗一样从船上拖下来,众人全都惊呆了。 接着兵卒将彭祥按在地上,脱掉裤子,直接抡起板子猛打。 彭祥的身份是‘老人’,年龄也是老人,打板子的兵卒又都是实在人,不到二十板子,老家伙就一命呜呼。 码头上此时汇聚的彭家族人,已经超过万人。 如今的地方宗族,族人只认族规,意识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朝廷、王法。 居住在湖头镇的彭家族人,绝大多数是彭家亲房。 这次有大官前来,抓住了彭老鼠,又逼迫族长等人下跪。 他们本是人心惶惶,此时目睹彭祥被活活打死,越发的惊恐了。 处于恐慌的人很容易失去理智,况且是一群目无王法的乡民。 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紧接着,彭信被放下船来。 彭信一上岸,立即振臂大声叫喊起来:“这些当官的要杀光咱们彭姓人!” 人群一片哗然,人群开始沸腾起来。 就在这时,彭延年等人也被押下船。 兵卒们强迫他们跪在地上,准备直接在码头上行刑。 “救族长,杀了这些狗官!” “当官的不给咱们活路,跟他们拼了!” “杀了他们!” 一时间,群情激奋。 湖头彭家有着丰富的械斗经验。 彭家族人纷纷抄起家伙,朝着河边冲去。 甚至有人抬出强弩,朝着云逍的座船猛射……不用质疑乡民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宗族大规模械斗的时候,连铠甲、土炮都有,并且在械斗的时候,完全按照军队作战的标准来操作。 也有很多人驾着小船,试图将官船包围起来。 那些准备行刑的兵卒,慌忙丢下彭延年等人,逃回到船上。 彭家族人准备攻上船,被乱箭射回。 船上的船夫早有准备,驾船驶离码头。 彭家的小船试图阻拦,却怎么也拦不住。 彭延年等人死里逃生,都是难以置信。 彭智捶胸顿足地叫道:“完了,完了,这是灭族的大祸啊云逍子正等着咱们这么做啊!” “云逍子,你竟是如此歹毒!” 彭延年瞬时醒悟,张口喷出一股鲜血,当场昏厥了过去。 就在云逍的座船离开不久,大批战船蔽江而来。 陆地上也有大批衢州兵备道的官军到来,将湖头镇团团围困。 湖头镇的恶虎,喜迎末日! 第713章 诋毁云真人?跟你绝交! 连绵数日的阴雨,终于停歇。 被封闭十几天的湖头镇码头,也重新开放。 由于受前几天风波的影响,昔日繁华的码头,此时变得冷冷清清。 一艘民船从衢江上游驶来,停靠在湖头镇码头上。 从船上下来十几个年轻士子,有的身穿道袍,有的身着儒服。 为首者正是顾炎武,陈子龙、夏允彝等人也在其中。 秋闱结束后,这些南直隶、浙江的士子结伴到衢州孔庙拜祭,顺道游山玩水。 云逍在南京的时候,曾经公开宣讲科学,陈子龙、夏允彝等人成了他的忠实拥趸。 他们在衢州听说云逍子在龙游县,于是纷纷赶了过来。 云逍正在与李标等人筹划在浙江清丈田亩、退桑还稻的事情,自然没工夫接见他们。 顾炎武与陈子龙等人都十分相熟,于是充当向导,带他们前来湖头镇。 众人下了船。 一人四处张望了一下,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场雨下的好啊,什么血迹、污垢全都被冲没了。” 陈子龙皱眉说道:“闇公兄,慎言!” 那人冷哼一声,哂笑道:“仅仅只是因为受到冒犯,竟然一次迁移六万之众,魏阉当年也不曾有如此威风啊!” 众人都是神色大变。 说话之人,华亭徐孚远是也。 上次云逍在松江府,让知府叶正德催收士绅拖欠钱粮赋税。 徐孚远因为延迟了几日,不仅被叶正德抓到府衙,打了板子,还革去了他功名。 因此他对云逍自然是深恨之。 徐孚远跟陈子龙、夏允彝是至交好友,一同创建几社。 这次被陈子龙等人拖着来见云逍,也是看能不能找机会,向云逍求个情。 谁知没能见到云逍,徐孚远心中大失所望。 再加上此人有个嘴贱的毛病,到了湖头镇,就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徐兄怕是对云真人,有所误解啊!” 有人诋毁‘萧兄’,顾炎武自然不会容忍。 这次来湖头镇,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目的正是要借这些江南名士之口,将迁移彭氏全族的真相宣扬出去,为将来的各项政令造势。 可千万不要小瞧这些士子,他们此时几乎代表整个江南的文坛,影响力不可小觑。 顾炎武将彭氏一族的罪行,一一道来。 当听到彭家祸害乡里、杀人越货,甚至聚众暴乱,攻击云逍子以及朝廷、浙江官员,众人纷纷出声斥责。 以陈子龙、夏允彝为首的这些江南名士,与那些士绅豪族截然不同。 虽然他们也曾加入了复社,却与张溥等人也并非是一路人。 他们不仅有着享誉江南的才情文章,更有铮铮民族气节,以及拳拳报国之心。 目睹大明风雨飘摇,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他们忧国忧民,结社畅论救国求存之道。 并且他们不光是嘴炮。 后来包括徐孚远在内,全都投身抗清大业中,无一仕清者,甩水太凉之流几条大街。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更是以死尽忠报国。 徐孚远冷笑道:“即使彭家有罪,也不至于举族迁移吧?六万百姓迁移,途中会死多少人?背井离乡,又有多少人能存活?” 这话说的倒是极有道理,连陈子龙也无法辩驳。 夏允彝开口道:“云真人此举,必有深意,非我等可以揣度,徐兄切莫妄言。” 徐孚远嘲笑道:“夏彝仲,云逍子也就是为你儿子取了个名而已,何至于如此维护?” 夏允彝的脸一红。 去年云逍曾当众对夏允彝说,他刚刚怀孕的妻子将会生下儿子。 夏允彝半信半疑。 今年七月的时候,他的妻子果然生的是儿子。 夏允彝惊为天人,毫不犹豫地给儿子取名为夏完淳。 “彝仲兄可不是在为云真人辩白,云真人迁移彭家,的确是大有深意。” 顾炎武开口为夏允彝解围。 顿了顿,然后目光环视众人,傲然说道:“诸位可知何为大命,何为小命?” 众人都是一脸困惑。 顾炎武侃侃而谈,将草原、狼、羊的理论,向众人讲了。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纷纷抚掌大赞。 “好一个大明是大命,其他皆为小命!” “云逍子见识非凡,非我辈所及也!” “听云逍子之言,胜读十年书!” …… 徐孚远沉默不语。 好吧,算你说的有理。 大明是大命,我的屁股和功名都是小命。 “况且云真人迁移彭氏一族,并非是一刀切。” “彭氏族长等作恶多端者一百余人,依律被判处斩首。” “居住在湖头镇的彭家亲房百余户,被迁往琼州府,多数彭氏族人则是被迁居浙江其他州县分散居住。” “那些以前备受欺压的旁支族人,却依然留在湖头镇,并分得了田地、房屋。另外还准备从其他州县,迁移大量失去耕田的佃户,与彭家族人混居。” 顾炎武说到这里,神色不善地看向徐孚远。 “云真人心怀天下,且大明兴亡,系于他一身。” “徐兄若是因为私愤,对云真人心怀怨隙,在背后诋毁于他,我顾炎武耻与你为伍,就此绝交!” 徐孚远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子龙诧异地问道:“你何时改名为顾炎武了?” 顾炎武眼眸中闪过一抹得色,“我与云真人一见如故,云真人不仅视我为挚友,还为我改名为顾炎武,字亭林。” 众人无不露出艳羡之色。 夏允彝笑道:“我儿也是云真人赐名。” 顾炎武顿时怒目而视。 众人一阵大笑。 陈子龙忙将话题转移开来,“你刚才说云真人迁移彭家,另有深意,那是什么?” 顾炎武答道:“以湖头镇彭家,震慑江南豪族,随后在江南清丈田亩!” 夏允彝大赞:“清理田籍,将再无隐匿赋税之事,云真人将为江南除一大弊!” “还不止如此!” “等清理田产之后,随后便是退桑还稻、摊丁役入亩,根绝江南农业之重重积弊。” 顾炎武的话,让陈子龙、夏允彝等人又是连声称赞。 徐孚远等一些家中田多的人,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江南士绅、地主、豪族们的苦日子到了。 陈子龙皱眉问道:“困难重重,又如何能够推行?” 第714章 有人说云神仙是魏忠贤 顾炎武看了徐孚远一眼,说道:“士绅、地主豪族,外强中干,不足为虑。” 看我是什么意思……徐孚远一脸黑线。 陈子龙等人纷纷点头。 东林党倒台,江南士绅失去了在朝廷的靠山。 再怎么有钱,也只是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宰割就怎么宰割。 顶多只是在背地里搞一些小动作,比如去年的哄抬粮价,又有个鸟的用? 敢跳出来试试! 直接革除了功名,打板子、枷号,徐孚远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至于那些大地主,多半是士绅之家,家大业大,根本就没法跟官府都,一道政令,几个差役,就能让你破家。 唯一难以解决的,就是地方上的宗族。 杀不得,打不得,弄不好就会引发民乱。 地方的行政,也离不开宗族。 一旦乡里一级的行政体系崩溃,赋税、徭役就彻底完了。 这是朝廷无法承受的结果,云逍子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地方宗族,云真人也早有谋划!” 顾炎武自信地一笑,徐徐说道:“皇权,下乡!” 众人面面相觑。 陈子龙问道:“如何个皇权下乡?” “云真人决定,将皇权向下延伸,直至乡里,取代地方宗族自治!” 这可是从古至今都不曾有的大变革,顾炎武显得有些激动。 “万万不可!” “这是要重蹈暴秦覆辙啊!” 众人纷纷开口。 陈子龙和夏允彝也都是面露质疑之色。 英明如云真人,难道也会出这样的昏招? 皇权不下乡,不是不想下乡,而是力竭也。 管理是需要成本,同时也是需要人力和物力的。 皇权“弗远无届”。 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己的命令,能传达到帝国的最底层,最好能百分百地执行,如臂使指。 但以封建王朝的各种条件,想要实现这个目标几乎是不可能的。 秦朝倒是尝试了一次,结果把横扫六合的大秦给尝试没了。 秦始皇对于县以下的基层组织,每三十户设一位里典、一位伍老,乡一级设啬夫、三老、游檄。 他们代表国家履行治安、征税、司法等职责,并由县一级的官员对其进行管理。 看上去,皇帝的意志可以贯彻到帝国的最底层。 但是,受限于信息的传递和审阅都十分耗费人力物力,这种管理模式成本太高了。 然而秦朝又是以法家立国,对于基层的管制可谓空前绝后。 因此秦朝把法律制定得十分细密、严苛,希望用严刑峻法使百姓畏惧,不生事端,以此减少管理成本。 但实际效果却恰恰相反。 律法愈严,管理起来就愈麻烦,基层就越容易出现问题。 基层问题一多,政府又不得不强化惩戒,反而让成本更高。 如此一来,也就形成恶性循环,直到整个结构不堪重负。 “天下苦秦久矣”,根源就在这里。 秦朝灭亡的原因有很多,其中秦始皇过于执着地想把中央权力深入基层,却忽视管理成本,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后来的历朝历代,正是吸取了秦朝的教训,才不得不‘皇权不下乡’。 “你们能想到的,云真人想不到?” 顾炎武哂然一笑。 陈子龙好奇地问道:“云真人有何办法?” 顾炎武答道:“无可奉告!” 众人恨不得一把将他掐死。 一行一边交谈,一边朝镇子中走去。 顾炎武将即将推行的退桑还稻、摊丁入亩的事情,向众人详细说了一遍。 听说要退桑、棉等经济作物,还耕水稻等粮食作物,众人听了,反应不一。 江南的良田,超过八成被豪绅占有,而这些田地有多数是种植经济作物。 这要是退桑还稻了,损失可是不小。 像徐孚远这样的大地主,自然是唉声叹气。 夏允彝沉声说道:“民以食为天,粮食乃国之根本。岂能因为私利,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徐孚远等人都不做声了。 陈子龙笑道:“几位还是想开点吧,等真正推行摊丁入亩了,田产可就不怎么值钱了。” 徐孚远等人深以为然。 等推行摊丁入亩,以前当做传家宝的田产,瞬时从小甜甜变成牛夫人啊,甚至成了祸根。 种粮食本来就不赚钱,如今又要把田赋、丁税和各种名目的徭役合并在一起,加到田亩中,哪里还有利可图? 有人琢磨着,回去赶紧把田产全都卖了,贱卖都行。 等各项政令出台之后,送人都没人要。 “云真人这条摊丁入亩,真可谓是利国利民,神来之笔啊!” 夏允彝连连感慨。 徐孚远苦笑,利国利民倒是真的,可他也‘损富’啊! 陈子龙由衷赞道:“单凭这一条摊丁入亩,云逍子就足以称得上是治世之能臣,彪炳史册,福泽万代!” 酷吏罢了……徐孚远有不同意见,却不敢说出来,怕被打。 说话间,众人来到镇子当中。 此时湖头镇中的百姓,多数是彭姓旁支族人,从外地迁来的外姓人尚未到来。 众人留意到,百姓个个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然而从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到大明底层百姓固有的麻木不仁,个个容光焕发,双眼有光。 陈子龙叹道:“若是大明的百姓,个个都是如此,可谓是千古未有的盛世!” 顾炎武道:“陈兄尚年轻,此生定能看到的。” 陈子龙等人一阵大笑。 正说话间,一阵热闹的鼓乐声从前方传来。 就见一群百姓抬着一尊真人大小的雕像,披红挂彩,吹吹打打,朝着这边而来。 等走的近了,才看清那雕像,赫然竟是云逍子! 众人面面相觑。 徐孚远嘲笑道:“前有魏忠贤,地方官争先恐后为他建生祠,今有云逍子……” 啪! 一个鸭蛋从一侧飞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徐孚远的额头。 鸭蛋粉碎,流了他一脸。 徐孚远大怒,定睛看去,却是一个赶鸭少年,正对他怒目而视。 徐孚远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 到底是刁民聚集之地,一言不合就丢鸭蛋……鸭蛋难道就不值钱吗? 徐孚远正要询问原因,那少年大声叫嚷道:“有外乡人,说云神仙是魏忠贤!” 轰! 街上的人全都朝这边涌过来。 很多人手中朝着棍棒,也有持着菜刀的。 徐孚远目瞪口呆。 第715章 云真人心目中的盛世 众人被一群凶神恶煞一般的百姓围困,不仅是徐孚远,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要知道这里可是湖头镇,前不久还有彭家的人,在衢江上杀人越货。 今天要是被活活打死在这里,那才叫冤死了。 多亏因为迁移百姓的事情,有龙游县的差役在镇上办差,闻讯后匆匆赶来。 差役见是一群士子,其中还有几名举人,自然是不敢怠慢,赶忙驱散百姓。 徐孚远这次险些吓得尿了裤子。 那赶鸭少年依然站在街边,手里握着一个鸭蛋,虎视眈眈地看着这边。 好像是徐孚远再敢说一句‘云神仙’的坏话,又是一个鸭蛋丢过来。 徐孚远紧闭嘴巴。 从此刻起,再也不嘴贱了。 说不得,根本说不得云逍子。 之前说了几句,顾炎武要跟他绝交。 刚才话只说了一半,就捅了马蜂窝。 嘴再犯贱的话,还不知道会引来什么祸患。 百姓们重新抬起雕像,朝着彭家祠堂走去。 顾炎武不解地向那差役问道:“他们这是做什么?” 那百差役答道:“镇子上的彭家族人凑钱,请了一尊云真人的神像,准备放到彭家祠堂里供着。” “云逍子将彭家族人迁移出湖头镇,留在这里的彭家人,为何反倒要供奉他?”徐孚远说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赶鸭少年。 还好,那少年并无动手的意思。 “虽说都是彭家族人,迁走的和被迁到这里的,以前过的日子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那些被迁走的,都是吃人的老虎,欺负这些彭家旁支,同样是吃了都不吐骨头的。” 差役说的这些,士子们倒是不难理解。 千万不要以为,乡里的宗族只欺负外姓人,对付本族人同样毫不手软。 宗族的权力掌握在一小撮人手里,对族人拥有绝对的处置权,甚至是处以私刑,官府都不会过问。 绝对的权力,会带来什么,自然是不难想象。 “彭家的老祖宗不保佑彭家的旁支,反倒是云真人给了彭家旁支的活路。” “因此他们准备把祖宗神位请到边上,把云真人的神像供到主位上去。” 差役笑着一番解释。 “这岂不是数典忘祖?” 徐孚远说完,意识到自己又嘴贱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那差役笑道:“敬天法祖,没听说过?在他们看来,云真人就是天,排在祖宗之上,怎能是数典忘祖?” 徐孚远哑口无言。 顾炎武由衷赞叹道:“我曾听人说,云真人称‘天地之间有杆秤,秤砣就是老百姓’,所言分毫不差啊!”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夏允彝道:“以铁腕手段惩治彭家,足以震慑江南很多士绅、宗族,接下来重建鱼鳞图册的阻力就小多了。” 陈子龙接着说道:“不知道云真人会如何解决皇权不下乡的问题,真是让人万分好奇。” 顾炎武笑道:“你们当面向云真人求教不就成了?” 一行离开湖头镇,来到龙游县城。 由于龙游县的县衙被烧了,云逍等人这些天一直住在官船上。 云逍在官船码头的一家茶楼,接见了众人,李标等阁臣以及张伯鲸陪同。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云逍自是不会陌生,徐孚远却是第一次见到。 “你是徐阶之弟徐陟的曾孙?” 云逍问了徐孚远的家世,“华亭徐氏,良田数十万亩,何其贪婪?总要给百姓留条活路啊!” 徐孚远一个哆嗦,赶忙说道:“草民回去后,一定尽快将田产贱卖!” “卖与不卖,你自己决定。” 云逍笑着摇摇头,“马上就要在江南推行基本农田保护政策,以及摊丁入亩,士绅一样也要当差、纳粮,田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徐孚远满心苦涩。 云逍接着说道:“切莫有对抗官府的意图,马上就要出台政令,但凡是抗阻官府政令的士绅之家,将会被列入劣绅名单,那可就不只是打板子那么简单了。” 顾炎武好奇地问道:“何谓劣绅名单?” “作奸犯科,为害地方,拖欠钱粮赋税,阻拦官府政令等不法士绅,被定为‘劣绅’。” “凡是上了劣绅名单的士绅,不仅依律追究,还将革除功名,子孙后代不得参加科举。” 云逍一番解释,所谓‘劣绅名单’,也就是失信人名单。 众士子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士绅之所以能够大肆兼并土地,祸害地方,正是通过科举,掌握官场人脉与势力。 一旦失去了科举的资格,以后注定会没落破败。 狠,这一手实在是太狠了! 这一招一出,有几家豪绅敢拿自己以及子孙后代的前途命运去以身试法? “学生斗胆!” 夏允彝站起身,拱手问道:“地方宗族抗阻官府政令,又该如何处置?” “皇权下乡。” “皇权如何下乡?” “那就给诸位说说。” 云逍今天接见众士子,正是要对宣讲一些基层政治改革的事情。 这些人是大明未来的精英,对他们洗脑……加强思想教育相当有必要。 “所谓国强民富,可不仅只是拥有强大的国力、军队,官员、士绅、豪强、商贾等一小部分人富裕,百姓却处于水火。” “最底层的百姓不受欺凌,能吃饱饭、穿暖衣,病有所医,学有所教,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这才是真正的民富。” “内无忧患,外无强敌敢于进犯,这才是真正的国强!” 云逍先是向众人描绘出一幅广阔的蓝图。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目光陡然变得灼灼,无不振奋而又激动起来。 就连李标等三名阁臣,也都莫名亢奋起来。 云真人所描绘的,不正是盛世……不,古往今来所谓的盛世,也都远远不如! 若是真的能开创如此盛世,皇帝陛下将是千古未有的圣君。 而参与盛世开创的大臣,将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名臣,名留青史,受后世敬仰膜拜。 他们都是读书人。 哪怕是在宦海沉浮中,被磨灭了初心的官油子,也不会忘记‘治国平天下’这一读书人毕生追求的至高理想。 云逍描绘的蓝图,让他们不由自主地热血沸腾起来。 第716章 大明日不落之梦 顾炎武迟疑了一下,说道:“云真人所描绘之盛世,怕是不易实现吧?” 绝不是泼凉水。 顾炎武是个是个务实的人。 云真人描绘的蓝图,的确是瑰丽、壮观,让人鸡冻万分。 可再好的蓝图,若是没办法实现,最终也会变成白日梦。 如今的大明,坐而论道、空谈误国的事情,还少吗? “若是能够轻易实现,这盛世,也未免太不值钱了。” 云逍以赞赏的目光看了一眼顾炎武。 质疑是最基本的科学精神。 若是凡事唯唯诺诺,说什么都是‘云真人英明’,反倒会看轻了他。 云逍看向夏允彝等人,问道:“还记得我在苏州,跟诸位讲的政治算数吗?” 夏允彝答道:“云真人的教诲,终生不忘!” 去年在苏州,云逍引导他们以‘政治算数’,来调查统计江南生员的问题,并寻求解决之道。 他们亲身参与,亲自体验过科学的强大力量,自然是记忆犹新。 “科学,注重实事求是,讲究逻辑实证。” “社稷民生,是科学研究的一项重要内容,今天咱们继续用科学的态度和方法,来分析如何让蓝图变成现实。” 云逍说到这个,士子们顿时不困了,李标等人也都打起了精神。 “我刚才所描绘的蓝图,是一个总体目标,可以称之为……” 云逍想了想,语气笃定地说道:“就叫‘大明日不落之梦’吧!” 大明日不落之梦! 众人细细品味这个名字,不禁又有些激动起来。 云真人可真会画大饼……鼓动人心。 “要实现这个‘大明日不落之梦’,需要细化到政、军、农、工、商等各个方面,一步一步逐项去实现。” “今天不讲别的,就讲‘乡治’这一问题。” 云逍将话题转入今日的正题。 “我们都知道,地方乡里是国之根基,是国家稳定的基石。而如今大明的根基已经腐烂,到了不得不整治、革新的地步。” “咱们就从乡治存在的弊端、问题,着手去研究分析,然后对症下药,提出整治、革新的方法。” “张县令,你在地方担任县令多年,对地方最是熟悉,你先来说说。” 张伯鲸既是紧张,又是兴奋。 能在云真人和朝廷阁臣面前露脸,可谓是天赐良机。 张伯鲸整理了一下,然后娓娓道来。 大明的乡治,以里甲制、里老制和粮长制为主。 乡核心就是围绕征收赋税、征发徭役以及约束乡里,确保地方稳定。 明初的时候,老朱制定的这些地方制度,的确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不仅保证了国家赋税,还有效地控制和管理基层人口,促进了社会稳定,巩固了大明统治基础。 可如今的时代变了。 这些制度成了束缚,里首甲首、里老、粮长也成了盘剥残害乡民的恶狼。 张伯鲸发言完毕,其他人也都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如今大明乡里存在的问题,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根本不用实地调查,在场的人都知之甚详。 “很好,下面咱们来做个汇总。” 云逍拍拍手,众人停止了讨论。 问题主要出在赋税、徭役、乡治。 收税,是最重要,同时也是重灾区。 如今大明地方的赋税,不是由县衙直接征收的。 而是通过乡绅这个“中间商”进行的。 每岁秋初,县令邀城乡绅粮至官府,讨论捐税征收办法。 地方捐税往往先由乡绅垫付,再由乡绅向乡民收取垫付部分。 这就叫‘包揽’。 乡绅很热心是不是? 不仅乐意为官府效劳,还贴心为百姓服务。 包揽赋税,不仅让官府节省了行政成本,还方便了百姓,收点利息很合理吧? 原本一钱银子的田税,收你五钱,不过分吧? 利息加赋税太高缴不起也不要紧,卖儿卖女卖田就行了啊! 这些都是基操。 更为甚者,赋税本来已经缴清,却被士绅和官吏私吞,等官府再次清缴赋税的时候,百姓还得再交一次。 诸如此类的操作,数不胜数,主打的就是一个让小民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乡里的徭役,大致也是如此。 至于乡里的治安、诉讼,也全都靠地方的乡绅、宗族(二者多为一体)。 草民们不乖乖听话,轻而易举就能让你灭门破家。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 乡里小民就是羊,官吏薅,士绅、宗族薅。 还不光是薅,杀羊吃肉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 而朝廷却收不到应有的赋税,越来越穷。 “要根治乡里问题,就得改变赋税征收、徭役征发以及乡间治理这三个方面来解决。” “首先是制度建设,也就是要彻底更改赋税、徭役和乡间治理的体制。” “然后就是解决如何执行的问题,由谁来执行,怎么执行?” 云逍继续谆谆诱导,“先说赋税、徭役的制度问题,各位可以各抒己见。” “摊丁入亩,将田税、人头税等赋税以及各种徭役,全部摊入田亩之中,由人、地并征,转为征收地亩,好处实在是太多!” 毕自严是负责户部的阁臣,对于河南推行的摊丁入亩了如指掌,因此也深知这一政策的好处。 “税则简化,减少了弊端,使得征收有了保障。” “益贫、损富、利国,对遏制土地兼并有奇效。” “若是丁口不交税,也就不会再有丁口隐匿现象,有利于人口统计。” 等毕自严说完,顾炎武接过话头:“另外还有两个巨大的好处!” “摊丁入亩,官府不再因征丁税,而把人丁固定在本籍,百姓活动相对自由,有利于人口流动,及小民的就业、择业,有利于工商发展。” “并且取消丁口税,大明人口必将暴涨,远远超越历朝历代。人丁兴旺,才是盛世之基啊!” 顾炎武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十分振奋。 华.夏从古至今,从朝廷到家庭,都极力强调人丁兴旺的重要性。 人丁兴旺就代表着国家繁荣、社会进步、家庭幸福。 云逍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提什么计划生育之类扫兴的话。 他继续引导道:“制度建设有了,接下来就是执行的问题。” 第717章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实行摊丁入亩之后,赋役自然是不能继续交给乡绅这个中间商来包揽。 否则就成了换汤不换药。 大明的官吏、士绅,实在是太会整活了,再好的政策,经过这样一倒手,他们照样能给你玩出各种花样来。 离开了乡绅的辅助,地方的官吏又太少,根本无力承担如此繁重的事情。 再加上此时江南商业的发展,使社会结构发生快速变化,原有的乡里管理体制,已经远远不能适应。 这就需要出台一种新的制度,来维护底层的秩序,解决底层的社会问题。 “这就又回到最初皇权不下乡的问题!” “既要解决赋役征收的问题,又要不让乡民不受压榨盘剥,还要将朝廷的律法、政令直达乡里。” “因此,只能将皇权延伸到县以下。” 云逍顺势抛出他的构想。 皇权下乡,设立乡、村两级行政机构! 乡级,实行官治。 每一乡,设乡公所。 乡公所设正副乡长及民政、治安、经济、文化等干事各一人,负责一乡赋税征收、治安、民政、教化等事务。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都是露出质疑之色。 乡公所? 换了一个马甲,可还是暴秦那一套啊! 就不怕大明步其后尘? 云逍看出众人的质疑,不急不躁地解释道: “秦朝耗费高昂的行政成本,以严苛的律法约束百姓,这是把百姓,当做牛羊一样来‘管’。” “而我提出的乡级机构,可不光只是为了收税、约束百姓,还有指导百姓农工、救济扶住贫弱、教化开启民智。” “是把百姓当做树木一样来‘理’,不,当做赤子一样来栽培!” 其实我是人民的儿子……云逍在心中默默说道。 在这个年代,官员就是百姓的‘父母’,要是给百姓当儿子,肯定会被人骂成是圣母。 众人思索片刻,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一个‘管’,一个‘理’,意义却是截然不同。 官员管理百姓,被称为‘牧’。 他们的任务是确保牛羊不逃跑、不骚乱,乖乖地被役使,甚至是等着被宰杀了吃肉。 只要达到这个目标,就可以算是合格的官员。 云真人此时提出,把百姓当做‘树木’‘赤子’一样来栽培。 这完全是把百姓,当成是真正‘人’来对待了啊! 一字之差,却是云泥之别。 顾炎武、陈子龙等人,都是目光灼灼,发自心底的敬佩。 云真人说的这些,正是对了他们的胃口啊! 古往今来,哪个当权者,哪个官员,哪怕是那些圣君名臣,不是把百姓当成是牲畜一样对待? 所谓的仁君,不过是给牛羊多丢一把草,勉强能糊饱肚子罢了。 为了让牛羊们听话,古往今来的权贵,都认为百姓越弱、越愚昧,国家反而越强大、越稳定,因此采用各种愚民政策。 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意思是说,对于民众,只能使他们按照统治者的意愿去做,不能让他们知道太多。 墨子云:“盛为声乐,以淫愚民”。 商鞅更是提出驭民六术:弱民,愚民,虐民,辱民,疲民,贫民。 而云真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为了百姓啊! 这样的谪仙人、当世圣人,追了! 云逍说道:“‘乡’一级机构,具体如何运作,还需要进一步琢磨完善,然后找一州一县进行试验,进而推广全国。” 众人纷纷点头。 不愧是云真人,稳如老狗……老成持重。 李标又提出新的问题:“大明一共有1400百余县,若是每县下设乡的话,需要设置一到两万。这又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这就跟做生意一样,亏本的买卖自然是不能去做。” “行政成本,自然是极其高昂,然而与巨大的收获相比,付出的成本,根本不算什么。” 这一点云逍早就想到了,自然是难不倒他。 众人面面相觑。 收获? 管理百姓还能有什么收获? “商鞅主张‘弱民以强国’,实则大谬!” 云逍摇头一叹,然后反问道:“诸位应该知道,什么叫‘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吧?” 众人都笑了。 这话,熟啊!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出自先秦《管子·权修》。 原文是:‘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 意思就是阐述育才之不易。 “云真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顾炎武大笑,“诸位再把后面的几句话,仔细品一品……‘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 众人品着品着,神色都变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后半句,常被人忽略,以至于曲解了其中的意思……不光是大明的读书人,后世的小白都统统一样。 千万不要以为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知识有多渊博。 为了科举,他们读的都是必读书目,《管子》这样的杂书自然极少有人问津……顾炎武这样的怪才除外。 “树‘谷’,有一倍的收获,树‘木’,有十倍的收获,然而树‘人’,却是有百倍的收获啊!” “把百姓当做牛羊来约束,收获的只有赋税、徭役。” “把百姓当做树木,不,当做人来培育,不仅能获取百倍以上的赋税收入。” “一旦民智开启,这将是巨大的资源、财富,将爆发出无穷的力量,使我大汉一族诞生无数的英才,促使国家、民族真正的繁荣强盛!” 云逍开始向众人灌输科学教育观。 这番言论,彻底颠覆了众人固有的观念,给他们造成巨大的冲击。 “下官受教了!” “云真人的一席话,皓首穷经也学不到啊!” “云真人才学,圣贤不及也!” 李标等人纷纷起身,向云逍躬身行礼。 云逍继续说道:“成本的问题不用考虑,下来就是人员的问题。” 夏允彝问道:“又哪里来这么多的官吏,充实到乡里?” 一万多个乡,即使一个乡安排五个官吏,也要五六万之多。 整个大明如今才是多少吃皇粮的? 八万人! 云逍笑了笑,反问道:“我让你们在南直隶做的调查统计,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夏允彝等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生员! 第718章 生员的出路,乡约制度 上次专门统计过,如今全大明的生员,高达58万之多。 其中浙江、南直隶的生员,更是达到46万的恐怖数字。 “数量如此庞大的生员,最终能够做官的,又有几人?” 云逍看着众多士子,联想到《儒林外史》中的范进,不由得感慨万千。 后世形容高考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大明的科举,比高考又何止严酷百倍? 范进中举后疯掉,被世人人嘲笑。 可真正处于这种环境,又有几人笑得出来? 且不说别人,在场的顾炎武、陈子龙等人,以及这次没来的黄宗羲,个个都是名留千古的奇才。 可他们全都科举落榜,难以进入仕途。 顾炎武的好友归庄,正是因为屡考不中,最终年纪轻轻就抑郁而终。 顾炎武等人因为身逢乱世,最终绽放出各自的光华,为后人所知。 那数十万生员呢? 生员们看不到前途,整天又无所事事。 受聘当教书先生、师爷、医者,这些都还遵循孔孟之道,保持着士人的傲然风骨。 然而多数人却是沦为贪官污吏、富绅豪强的帮忙、帮闲,甚至是帮凶。 自己成为祸害一方的地痞恶霸,也是十分常见。 江南赫赫有名的蓝袍大王了解一下? 因为生员(主要指秀才)穿蓝袍,戴方巾,蓝袍,就是秀才的身份象征。 此时,江南的秀才们经常靠着打官司赚钱,其一呼则数十成群,经常多人出动,强府县以理处法外不可从之事。 秀才有功名在身,官府很难追责,拿他们没有办法,于是“蓝袍大王”之号兴。 甚至百姓在打架斗殴的时候,经常用“我雇秀才打你”来威胁别人。 “生员成为危害地方的毒瘤,根源在于朝廷对基层管控削弱,只能任由他们胡作作为。” “生员问题,不仅只是他们是地方‘三大害’之一,同时也是我大明巨大的人才浪费。” “十年寒窗苦读,最终却对国家没有任何用处,反倒成了国家的祸患,国家之不幸,更是生员们的大不幸!” 云逍说着说着,痛心疾首。 对于那些为非作歹的生员,顾炎武等士子既是痛恨,又是惋惜。 “县之下设置乡,不光解决了相当一部分生员的出路,还让大明的读书人有了为国为民效力的机会,可谓是两全其美,利国利民,云真人为朝廷,也为地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李标捋着胡须,连声赞叹。 陈子龙等人满心都是敬佩。 原来云真人在去年统计生员状况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解决生员问题的办法! 未雨绸缪,老成谋国。 生员这一顽疾解决了,还充分利用了废物……人才,实了地方行政力量。 简直是神来之笔!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云逍一点都没飘。 很多生员自恃身份,不屑于自降身份去乡里任职。 另外大多数生员都是读书读坏了脑子,除了读书,啥事都不会……说的是大明生员,才不是后世的某些宝宝。 还有很多生员此时已经坏透了,把他们弄到乡公所,反倒给他们创造了欺压小民的机会。 不过也不要紧,凡事都会有一个过程。 朝廷政策上进行引导,再出台一系列的激励措施,再加上理念的不断改变,迟早会引到正道上来。 云逍继续说道:“乡级的行政机构,采取官治,而村级,则是实行自治。” 官府管理延伸到村一级,这不可能实现。 并且云逍也不希望,官府把百姓当牛羊一样约束着。 蹲地吃饭要罚款,家中碗筷不洗要罚款,庭院做饭要办证……云真人能办这事? 怎么自治? 很简单,乡约制度! 由地方乡绅、族人、乡民,自发组织成乡约。 城市取坊里相近者,或一村,或一族为一约。 由乡民推举德高望重之人,来担任约正、约副。 村民自愿入约,接受乡约的约束,承担相应的义务和接受约正的惩戒。 每月定期召开一次全约会议。 除了宣讲律法、道德之外,公开各人的善恶实迹,并分别记录在劝善薄和纠恶薄之内。 同约成员凡有危险疑难之处,皆须由约正及其同约成员一同帮助解决,不能坐视不管,否则罪坐约正等人。 另外有斗殴等民事纠纷,也要由约正出面调解。 不遵守约正裁决并且屡教不改者,约正率领同约成员报告官府处置。 大明的乡村自治,是不是很完美? 其实这并非是云逍的首创,前人提出了相关的理论,并做出过很多尝试。 乡约制度起源于宋朝。 万历年间,吕坤撰写了《乡甲约》一书,将乡约和保甲纳入了同一个组织综合治理。 王守仁的《南赣乡约》,刘宗周的《乡保事宜》,都是关于乡约制度的。 只可惜这些乡约制度只在少数州县实行,没能在全国予以推广。 不过由此可以看出,大明的政治环境,绝非是后来螨清污蔑的那样暗无天日。 大明到中后期,基层的政治其实十分开明。 嘉靖年间的泰州学派弟子、一代大侠何心隐,主张打破社会等级,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 何心隐认为大明已经烂透了,决定自己搞一个,于是在家乡成立了一个叫聚合堂的自治机构。 聚合堂将全村的人进行合族居住。 不只是简单的住在一起,老人放在一起奉养,幼儿放在一起养育,少年放在一起读书,妇女放在一起纺织,男丁放在一起耕种。 所有的财产,包括田产充公,集体吃饭,集体住宿,税收以全村为单位缴纳。 (后来何心隐因为公然武力抗税,加上闹得太出圈,被张居正当做白.莲教给杀了。) 由聚合堂能想到什么? 连这都能在大明出现,可见大明的政治生态。 也正是有这样的政治土壤,才会出现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这样的思想家。 如果不是螨清入关,假以时日,大明的乡村会普遍实行‘民治’(真正意义上的民治,不是宗族管理的那一套)。 后来螨清倒是推行了乡约制度。 只不过是阉割版的,主要用于宣讲圣谕,愚弄百姓,与‘民治’、‘众治’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第719章 新的信息传递方式,比八百里加急快一点 “前人的理论,也不能完全照搬,有些原则必须把握。” 云逍前世,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因此深知乡村治理的很多弊端。 必须防患于未然,在制度制定之初,就要充分考虑到一些问题。 “宗法,绝不能凌驾于国法之上。” “乡约只能用于调解乡里民事纠纷,绝不能动用私刑,甚至私自处死族人。” 这一点十分重要。 宗法一旦大于国法,就会产生如同湖头镇彭家一样的地方豪族,百姓心目中没有国家,只有宗族。 这样的宗族,为了宗族的利益,可以置律法于不顾,螨清时期的福建宗族大械斗,就是最好不过的例子。 云逍接着又道:“乡公所的手不能伸的太长,对乡约只有指导、监督权,没有管理权,只要乡约符合规范,就不得干涉。” 官府过度插手乡约,甚至直接指派约正,最终还是会演变成官绅勾结,蛇鼠一窝,受害的还是百姓。 因此要最大限度的保证乡约的自主性。 乡公所的主要作用,除了收税、维护治安,更大的职责是传达贯彻朝廷的政令,指导民生。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项,教育! 把学校办到百姓家门口,自然是办不到,至少每个乡都要办一所小学,每个县一所中学。 云逍接着又提出一些基本原则。 李标等阁臣一一记在心里。 说的这些,云逍不可能去微操。 他只提宏观的,具体政策的制定与实施,要靠大臣们。 “官治与民治相结合,大明根基,牢不可破矣!”李标抚掌赞道。 次辅开拍了,其他人自然不甘落后,纷纷开口盛赞。 云逍摆摆手,“我只是画了一幅蓝图,要将其变为现实,要靠诸位去努力才行。” 顾炎武将云逍今天的言论仔细整理了一番,准备下来写一个传习录。 题目都想好了。 《传习录·云圣论乡治》。 “诸位再仔细想想,还有哪些问题需要解决的。” 云逍继续发挥众人的智慧。 李标老成持重,又想到了一个相当致命的问题: “大明幅员辽阔,若是将皇权延伸到乡里,上下如何传递政令消息?” 众人纷纷看向云逍。 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甚至关系到国家的完整。 朝廷的指令无法及时传递到地方,而地方的信息又不能很快传入庙堂,就很容易造成庙堂与地方的割裂。 天高皇帝远,就是这个原因。 从古至今,最常用的信息传播方式,无外乎飞鸽传书、烽火、急脚递、羽书、驿站传播这五种。 这五种信息传递方式,无论是速度,还是安全性,都是不敢恭维。 打个比方。 朝廷好比是脑袋,地方是手脚。 到火烧眉毛的危急时刻,脑袋传递命令给手和脚。 可由于信息传递太慢,等传达到四肢的时候,脑袋已经没了。 五代十国这种分裂时期,比较废皇帝。 新帝登基的时候昭告天下,等通知到一些边远地区的时候,皇帝已经换人了。 别说是在那个时代,在后世同样也是如此。 民国的时候,都已经到抗战了,还有很多地方,打着螨清的黄龙旗。 李标提的问题十分现实。 若是朝廷的政令,不能及时传达到地方,云逍提出的设想都只是空想,皇权等于是没有下乡。 云逍点点头,“阁老所言,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众人大失所望。 说了半天,原来还是空谈。 “诸位稍安勿躁,云真人必有办法解决。”顾炎武笑道,短短时间相处,他已经对云逍有了盲目的崇拜,虽然这很不‘实学’。 云逍风轻云淡的说道:“有一种极快的信息传递方式,完全可以解决这一问题。” 众人瞪大眼睛。 开始了,云真人又要展示仙法了! 毕自严好奇地问道:“难道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 “八百里加急,呵……” 云逍摇摇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幽幽说道:“比八百里加急要快点。” 李标身子前倾,急声问道:“有多快?” 云逍淡淡地说道:“差不多跟闪电一样快,自京城到杭州,瞬息可至。” 四周瞬时一片寂静。 你这叫比八百里加急快一点? 快亿点都不止啊! 李标结结巴巴地说道:“云真人莫非是在说笑?” “至多三年,这种新的信息传递方式就可以问世,现在不谈这个。” 云逍没有深谈下去。 跟一群古人谈电报这种东西,比后世的科学家给农民解释原子弹是怎么制造的,难度还要大。 众人满心好奇,可云逍不肯说,也只能作罢。 云逍将话题转移开来: “信息传递的问题,不需要去操心,现在要注意的是如何将刚才所说的,变成政令推行下去。” “一条政策的形成,绝不能脑袋一热就做出决策。” “需要有一个过程:提出、制定、实施、评估、调整和优化以及完善和推广等环节。” “刚才提到的乡治政策,关系到大明的执政根基,更是关系亿万黎民的福祉,更要慎之又慎。” 云逍十分郑重。 李标等阁臣连连点头。 赶紧找个小本本记着,这可是秘笈。 你拍脑袋做决定的还少吗……徐孚远露出敬佩之色,云真人英明! “我们刚才说的那些,都还只是处于第一个环节,政策的提出。” “下来朝廷要尽快出台切实可行的政策。” 李标、王应熊、毕自严连连点头,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也是体现权力的方式。 “我还有一个设想,就是在浙江、南直隶各找一个县,来试行这些新的政策。” “经过三年试行,若是确实可行,那就在全国推广,发现不足,也可以予以调整。” 云逍说到这里,看向陈子龙等人,“不知几位可有兴趣?” 几人一怔,随即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陈子龙急声问道:“云真人的意思,是让我等治理一县,来验证各种新政?” 云逍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我愿意一试!” “我也愿意!” 陈子龙、夏允彝、顾炎武等人纷纷请缨。 第720章 能吏马士英 这些士子当中,也只有夏允彝等极少数人是举人,多数还只是生员。 执掌一县,至少是进士出身才有这个资格,也有举人为官的,不过都是个例。 如今有机会执掌一县,他们哪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 当官都还是次要,对于陈子龙等有抱负的青年而言,能够施展自己的才华才是最为重要。 “你们可要想清楚了,事关大明未来,绝非儿戏!” “若是失败,你们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甚至是身败名裂,彻底断送了前程。” 云逍提前把丑话说到前头。 这可不是过家家,而是基层政体改革。 除了今天谈到的乡治问题,以前提到过的‘皇家公务员’等制度,也都要放在试点县中来推行。 干系重大,自然是大意不得。 云逍这么一说,有人开始犹豫。 陈子龙斩钉截铁地道:“学生愿意一试,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夏允彝也跟着说道:“在下愿为天下先,死而无憾!” 顾炎武朗声说道:“云真人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了国家兴盛,我顾炎武,又何惜自身名利?” 我觉得你是在讽刺谁……云逍摇头说道:“陈子龙与夏允彝可以,你暂且留在我身边。” 陈、夏二人大喜过望。 顾炎武自然是失望不已。 本以为自己在云真人心目中是‘正房’,谁知却还是‘妾室’。 毕自严欲言又止。 这么大的事情,理应先奏报皇帝陛下,得到允准了之后才能实施。 云真人自作主张,万一引起陛下猜忌,那该如何是好? 王应熊在一旁咳嗽了一声,制止了毕自严的冲动。 陛下如今把整个江南,都直接交给了云真人,还会顾忌这个? 皇帝都不急呢,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急什么? 接下来,云逍又是一番安排布置。 现在要走的第一步,就是清丈田亩,编制鱼鳞图册,为退桑还稻、摊丁入亩等政令开路。 浙江的官员肯定是靠不住,云逍让王应熊留下来坐镇。 此人行事狠且毒,又是内阁大臣,由他主持浙江的田籍清理,再也合适不过。 另外把张伯鲸也留在浙江,王应熊主持大局,他则是负责执行。 督察院也会派人到地方监督。 有这一熊、一鲸,浙江的官员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王应熊和张伯鲸欣然领命。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则是要抓紧时间学习理政,为治理试点县做准备。 众人正要离开,云逍忽然朝徐孚远说道:“过些时日,我去华亭徐家去一趟。” 煞星要去我家……徐孚远顿时感到体内的鲜血全都凝固。 愣了片刻,徐孚远结结巴巴地说道:“徐家,徐家定会依照云真人的吩咐去做……” “不用紧张。” 云逍摆摆手,“我是想去看看,能否为你们这些地主豪绅们找一条出路,将损失降到最低。” 徐孚远张大嘴巴。 陈子龙连忙拉扯他的衣袖,“还不谢过云真人!” “拜谢云真人!” 徐孚远又惊又喜。 退桑还稻、摊丁入亩等政令一旦推行,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们这些大地主。 对抗? 云真人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螳臂当车。 云逍子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他只需稍加点拨,对于徐家而言就是几代的富贵。 能不惊喜吗? 以前以为云逍子就是杀富济贫的强盗……不,大侠。 误会了! 他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太乙救苦天尊。 …… 翌日。 云逍启程离开衢州,坐船顺江而下,经金华府进入严州府境内。 在即将到达严州府治所建德的时候,云逍一行改为下船步行。 这次来严州府是查看灾情的,前呼后拥的,肯定是看不到真实情况。 因此云逍一行轻车简从,微服步行。 大明吏治腐败,又缺银子、缺粮,再加上这些年各种天灾不断。 因此一旦发生灾害,老百姓就会遭受一次大劫,饿殍遍地是再也常见不过的事情。 然而对于官员而言,却是大发横财的机会。 出乎云逍等人意外的是,所经之处,虽然受灾十分严重,却并未看到预想中的惨状,反倒是井然有序。 由于洪水冲毁河堤,沿岸百姓的房屋、田地被淹没,幸存的百姓被官府迁移到位置较高的地方。 不仅临时搭建了窝棚,供灾民居住,还免费发放粮油。 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受灾百姓基本生活有保障,情绪稳定,各项赈济工作稳步开展。 这就离了大谱,一点都不科学啊! 云逍向随行的布政司黄参政问道:“严州知府是马士英?” 黄参政答道:“正是。” 毕自严颔首道:“这个马士英,倒是一名干吏。” 云逍笑了笑,没有出声。 未来南明朝廷的首辅,明清两朝公认的奸佞小人,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过东林党和建奴的评价,不仅不能全信,还得反着来看。 别的且不说,建奴兵临南京。 那些张口‘忠君爱国’,闭嘴‘千秋大义’的东林党人、清流雅士们,不仅‘水太凉’,还纷纷‘头皮痒’,争相剃发易服,二朝为臣。 偏偏是被他们大肆攻讦的马士英,明知南明小朝廷已经完蛋了,仍然“奉王母妃,以黔兵四百人为卫,走浙江”。 就是这样一位‘奸臣’,带着数百残兵顽强抗击建奴。 甚至在率兵渡过钱塘江后,马士英亲自上阵攻打杭州,这在明朝的高官里,也算是独一份了。 后来马士英兵败被俘,却并未屈膝苟活,选择以身殉国。 不管其品性、能力如何,此人至少是个忠臣,绝非是东林党、螨清所说的大奸臣。 不过云逍十分清楚,这次严州水灾,马士英竭力表现,是为了给他看的。 云逍倒也不排斥马士英的举动,反倒喜欢这种拍马屁的方式。 比起史可法这种‘平日袖手谈心性,临危一命报君王’的真君子,马士英这一类的小人中的君子,反倒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只要能干事,又肯干事,给他权力又如何? 第721章 天才影帝,你没上下其手吧? 云逍一行来到城中。 城内虽然不曾受灾,却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灾情的影响。 沿途可以看到进城逃难的百姓,一个个衣衫褴褛,神情凄惶。 官府倒是没有置之不理,在灾民聚集的地方,专门设置有粥棚,为灾民施粥。 所见所闻,让李标赞不绝口:“想不到,咱大明竟然还有如此好官。” 毕自严苦笑,敢情咱们都不是什么好官了。 云逍也点了点头。 不管马士英是作秀也好,还是真心为了百姓,受惠的都是灾民。 “去粮店看看!” 云逍关心的不只是灾民。 一个地方受灾,往往会引起粮价暴涨,进而引发一系列的矛盾。 接连逛了好几家粮店,发现多数粮店关门歇业。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门的,店门前排起长长的队伍。 云逍上前询问了一下。 一斤米5文钱,比平时略高。 李标不由得啧啧称奇,向买粮的百姓询问是怎么回事。 “咱严州府这不是有马青天吗?” “官府严令粮食不得涨价,前几天有城里有五家粮店,每斤涨了五六文钱,直接被抓起来枷号,哪个还敢抬价?” “这要是往年遭灾,五十文一斤都卖过,还非买不可!” …… 百姓们对马士英都是赞不绝口。 李标等人连连点头,不错,这个马士英真心是不错。 云逍却是眉头紧锁。 李标见状,不解地问道:“马士英此举,莫非有什么不妥?” 云逍正要答话。 粮店的伙计从里面出来,朝着外面排队的百姓大声叫道:“店里没粮了,各位请回吧!” 百姓顿时大哗,冲上去将店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走吧,去衙门看看!” 云逍叹了一声,决定结束暗访,前去知府衙门见马士英。 谁知到了衙门却被告知,知府大人带人去修河堤了。 “这个马士英,花样倒是不少。” 云逍摇头一笑,直奔城外的河堤而去。 …… 新安江(流入杭州境内叫钱塘江)决堤之处,洪水已经退去,官府正组织百姓修缮河堤,疏浚河道。 这次组织的百姓有上万之众,热火朝天的场面极为壮观。 马士英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边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感慨不已。 官难当,戏难演啊! 这次严州受灾,对于马士英而言是一次天赐良机。 不是因为可以借机捞银子。 而是拍……展示才能的机会到了! 早就听说,云真人同几位内阁大臣,自徽州绕道到了衢州。 因此马士英使出浑身解数,带领严州官吏投入救灾、赈灾当中。 甚至不惜亲自动手劳作,跟百姓们一起干活,抬石头、挑泥土,样样都干。 如此卖力,把马士英自己都给惊住了。 当官的率先垂范,官吏和百姓们自然是干劲十足。 这样的场面,大明历史上极为罕见。 可让马士英失望的是,到现在也不见云真人来严州。 马士英很是郁闷。 不来你提前说一声啊! 这不白演了吗?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最起码这官声是有了。 并且马士英还惊讶地发现,这些天虽然身子累,可心里面却是说不出的舒坦。 难道这就是当好官的感觉? 马士英正胡思乱想时。 一名官吏匆匆赶来,由于走得太过惶急,地上又泥泞不堪,接连摔了几跤。 “来了,来了!” 马士英没好气地说道:“鬼来了吧,把你急成这个样子?” “云真人来了,就在那边!” 轰! 马士英感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际。 来了,他来了! 泼天的富贵来了! 马士英赶忙整理官袍。 可想了想,又将官袍弄乱。 然后在地上抓了一把泥浆,在身上涂抹了一番。 马士英依然觉得还不够。 想了想,用石块在手上划了一个大口子,瞬时鲜血淋漓。 边上的官吏看得目瞪口呆。 长见识了,也难怪人家能当知府。 马士英将伤口草草包扎了一下,这才跌跌撞撞地朝那边赶去。 来到一个积水形成的水塘。 就见十来个人站在水塘旁边,一名身穿道袍的年轻人,正蹲在那里清理靴子上的泥浆。 马士英浑身高度紧张,匆忙上前,“严州知府马士英,拜见督宪大人!” 就要下跪时,被云逍挥手阻止。 云逍清理完靴子,这才站起身来,“你就是马士英?严州赈灾,搞得不错!” 马士英感到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分,整个人都快要飘了起来。 不容易啊! 辛苦表演了这么久,总算是得到了云真人的褒奖。 马士英本来早就打好了腹稿。 可看到云逍那清澈却似乎能够穿透人心的目光,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一句话:“都是下官的本分。” “说说这次严州是怎么救灾、赈灾的吧!” 云逍看了看马士英身上沾满泥浆的官袍,以及还在不断渗血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这演技,杠杠的! 直接甩那些头上抹发蜡、抽着雪茄打小日子的娘炮十几条街。 马士英见表现的机会来了,打起精神汇报工作。 跟云逍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如今的救灾,可不是影视剧里演的那样。 华.夏从古至今多灾多难。 然而多难兴邦,从大禹治水开始到现在,积累了丰富的救灾经验,制定了十分严密的程序、制度。 后世的救灾、赈灾体制,基本上是沿袭古人。 也就是更加科学、及时,但整体框架却是没变。 此时的救灾,有报灾、勘灾、审户和发赈四个步骤。 首先是报灾。 在灾荒发生以后,地方官通过逐级上报的方式,将地方的灾情奏报朝廷。 若是延迟或是误报,轻则罢官,重则杀头。 朝廷的赈灾钱粮发放到地方之后,就要进行审户。 审户,就是了解各家各户不同的受灾程度,以及贫富差距,因人施赈。 最后就是发赈。 朝廷不光是施以赈济,维持民众温饱,还会帮助灾后重建。 赈济资金不但用于直接救济灾民和迁徙灾民,还要投入到防灾工程赈济、伤稼赈济和赈籴当中。 当然了,再好的制度,也要人去执行。 徇私、隐匿、分赃等……大明官员贪腐的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 一番操作下来,赈灾救济最后变成了官员的盛宴。 “赈灾的银子,不会有人上下其手吧?” 云逍看向马士英,眼眸中透着冷意。 第722章 粮荒?抬高粮价啊! 历史上的马士英,备受东林党攻击的一点,就是贪。 崇祯五年,马士英由严州知府擢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 但到任不到一个月,就被镇守太监检举贪污数千两银子。 在大明的官场上,这点银子也叫贪? 何况马士英巡抚的地方是宣府,那可是晋商通往草原的商路要害。 马士英拿了几千两银子的孝敬,这是当时约定俗成的潜规则,结果翻车了。 显然挡了某些人的路,被人给算计了。 云逍有此一问,倒不是要处置马士英,而是准备用他。 都表演的这么卖力了,自然是要给他一个舞台,尽情的表演。 不过事先要敲打一下,免得以后管不住自己的手,被人抓住把柄。 马士英慌忙下跪,“下官不敢保证严州所有官吏没有贪墨,却可以对天发誓,下官若贪墨一文赈灾钱粮,愿化作齑粉!” “希望你一直都能如此。”云逍挥挥手,“起来吧!” 马士英如蒙大赦。 接着心中却是又紧张起来。 他不贪,不代表其他官吏没贪。 这次没贪,不代表以前没伸过手。 怎么能瞒得过能掐会算的云真人? 好在云逍并未继续追问下去。 他指着热火朝天的劳作场面,问道:“严州刚刚受灾,一次征发如此之多的徭役,百姓承受的住吗?” 马士英答道:“回禀督宪大人,并非是征发徭役,而是召集灾民疏浚河流、修缮河堤,每日不仅提供饭食,还会发放工钱。” “以工代赈?” 云逍眼睛一亮,不由得对马士英刮目相看。 老米的‘罗斯福新政’,其中就有以工代赈这一招。 没想到居然被马士英给提前用上了。 其实是云大真人孤陋寡闻了,华.夏很早就有以工代赈。 北宋神宗时期,江南一带发生饥荒。 朝廷调拨钱粮发到灾区,由当地官员招募灾民疏浚河流。 从那以后,宋朝形成了在灾荒之年兴修水利的制度。 宋朝还创造性地发明了一种‘军赈’,招录灾民从军。 因此千万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 马士英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云逍的神色。 见云真人仙颜大悦,知道这次的一切努力都没白费,他的心中顿时乐开了花。 云逍接着问道:“粮食不够吧?” “云真人明察秋毫!” 马士英不敢隐瞒,连忙道出实情。 由于水路至今未通,陆路泥泞难行,因此运入严州的粮食十分有限。 现有的粮食,也只够勉强维持赈济灾民,供应整个严州府却是远远不够。 毕自严皱着眉头问道:“可有解决之法?” 但凡是大灾,能够稳定民心的只有粮食。 一旦缺粮,就会引发一系列的乱子。 马士英忙答道:“下官已经将情况呈报布政使司,很快就会调拨粮食,周济严州府。” 李标可没有这么乐观,沉声问道:“预备仓、济农仓、社仓,都没有存粮?” 马士英苦笑着答不出话来。 李标等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一个王朝的更替,最主要的诱因,其实就是缺粮。 因此古往今来,朝廷都十分重视粮食储备。 早在春秋战国,就已经有了粮食存储的思想。 管仲曾说:“不务地利,则仓粮不盈,积于不竭之仓。” 自秦朝以后,历朝历代都建立了一套严密的粮仓存储、管理和交接制度。 大明的仓廪制度更是十分严密。 老朱当皇帝之初,就下令天下各县,设立预备仓。 也就是州县在城镇四周乡村设置粮仓,若是遇到灾年,就会开垦粮仓,使百姓免于饥荒。 除了农业税粮外,官府还会出资购买粮食存储粮仓中以备不时之需,称之为籴买。 另外大明朝廷还相继出台了纳粮充吏、纳粮授官和纳粮免考,以及罪囚纳赎等方式,用于筹集粮食,充实粮仓。 各种制度,不可谓不严密、周全,各种政策,也不可谓不优惠。 严州府是浙江仅次于杭州的经济重地,专门用于防备灾荒的预备仓竟然没有粮食,也难怪李标等阁臣为之震怒。 云逍摆摆手,叹道:“不仅是严州府,浙江乃至整个大明,都是制度松弛,仓糜空虚。” 制度再怎么完善,也要靠人去执行。 粮食就是财富,粮仓就是金山银山,官员们想尽千方百计从中吸血。 别说是现在的大明,就连后世,一个小小的县级粮食管理部门,都敢于当面欺哄庙堂执政者。 况且造成严州粮仓中没粮的原因,不止是地方官贪,与弃稻改种经济作物,也有着莫大的关联。 都去种经济作物了,哪里来的粮食填充粮仓? 云真人就是亲爹……马士英慌忙说道:“下官定会以此为鉴,今后……” 李标摆摆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说说如何渡过这次粮荒吧!” 毕自严皱眉说道:“指望布政司调粮,怕也是杯水车薪。” 李标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短时间内倒是没什么,可时间久了,肯定会闹出大乱子。 毕自严看到云逍神情淡定,不由得心中一动,问道:“云真人可有良策?” 云逍淡淡地说道:“简单,放开粮价就成了!” 周围的人全都愣住了。 正是缺粮的时候,这要是放开粮价限制,那还不粮价暴涨? 这就跟在用油去救火,是一个道理。 万万没有想到啊,英明如云真人,也有出昏招的时候! 毕自严说道:“此时放开粮价,怕是有些不妥吧?” “云真人定有深意……” 马士英陪着笑说道,连他自己都觉得这马屁拍的有些牵强,后面的话没法说出口。 “江南的粮食,多数靠商人贩卖运转。” “商人见利忘义,严州现在极度缺粮,正是赚钱的好时机,却为何不见商人贩运粮食过来?” 云逍反问马士英。 “因为河运中断,陆运成本又太高,商人将粮食贩运到严州不仅不赚钱……啊,下官明白了,云真人妙计,严州粮食无忧矣!” 马士英说着说着,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第723章 粮价暴跌,谪仙人名不虚传 毕自严稍加思索,也就明白了过来,眸子顿时一亮,拍手叫道: “云真人果然妙计!” “若是放开粮价限制,商人见有利可图,必定会克服重重险阻,将粮食贩运到严州。” “等粮食多了,粮价也就自然而然降了下来。严州的粮荒,自此迎刃而解!” 李标瞬时醒悟,自嘲地笑道:“我也是老糊涂了,这么简单的法子,怎么就没想出来?” 马士英笑道:“阁老宝刀未老,只是云真人智谋绝伦,非常人能及也!” 李标捋着胡须,赞不绝口:“天大的难题,云真人举手之间便轻易化解,如此才智,下官望尘莫及!” 这话贫道爱听,接着吹,接着拍……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 接着云逍又提出,让浙江巡抚衙门行文各地,免除运往灾区各类粮食的商税,降低商人的成本。 利益的诱惑之下,就不信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不上套。 为了老百姓不饿肚子,也只有苦一苦这些商人。 …… 云逍在严州住了一晚,翌日便从陆路前往杭州。 马士英急于表现,严州的灾情,不会有多大的问题,用不着云逍亲自去操心。 连日奔波,云大真人也是累了。 加上刘太妃等人还在杭州,自己不去陪同,有些不大好。 啥,懿安皇后? 瞎想啥呢! 云真人一个方外之人,又怎么可能,对木匠皇帝的皇后有什么想法? 接下来的日子,严州的粮价,可谓是波澜起伏。 官府取消了粮价监管,允许商户涨价。 市面上没有粮食,却并不意味着真的没粮。 这年头官府不存储粮食,可那些大地主,却又都是囤粮的习惯。 如今大把赚钱的机会到了,自然是要把粮食卖出去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官府发出公告当天,米价就从5文一斤,暴涨到10文,然后一路攀升。 最高的时候,竟达到80文一斤,涨了十几倍之多。 严州城内,怨声载道。 马士英立即从马青天,变成了马剥皮。 不过百姓们埋怨归埋怨,总算是有了粮食,不至于饿肚子。 外地的商人闻风而动,大批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入严州府。 水路不通? 可以走陆路啊! 虽然成本高出了数倍,可赚的也多啊! 还有很多粮商绕道走衢州,不辞劳苦地将粮食转运到严州。 随着大量粮食涌入严州,粮价开始连续暴跌。 很多本打算发一笔横财的商人,吃了一个大哑巴亏。 可来都来了,总不至于把粮食又运回去。 这些商人绝大多数都是外地的,在严州地界上,还玩不起囤积居奇的把戏。 没办法,也只能将粮食贱卖掉。 米价迅速暴跌,一路跌到3文钱一斤,竟然比平时还要便宜。 于是乎,马剥皮又成了马青天。 这天马士英带着心腹师爷,来到街市上暗访。 “谪仙人,名不虚传!” 马士英目睹市面上粮食充足,粮价比平时还要低,情不自禁地一声惊叹。 也就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就轻易解决了严州的粮食危机。 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法,简直是绝了! 敬佩之余,马士英心中越发的敬畏,接着却又忧心忡忡起来。 师爷诧异地问道:“如今粮价已经平抑,大人还在为何事烦忧?” 马士英摇头不语。 他在严州当了多年知府,自然知道浙江官场有多黑。 在‘粮食’这篇文章上,浙江的官员不知做了多少花样,捞了多少银子。 他这个严州知府,自然不会众人皆醉他独醒,这样的官,在大明活不过三集。 官员之所以如此猖狂,是因为从地方到朝堂,都是自己人,也就是把皇帝给糊弄着。 皇帝好糊弄,怎么可能瞒得过云逍子? 那可是能洞晓天机、推演未来的谪仙人啊! 粮食的事情,迟早会暴雷,到时候身家性命不保。 “走,去河堤工地上去!” 马士英思索良久,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索性不再去想。 心烦的很! 何以解忧,唯有工地! 这是马士英这段时间总结出来的经验。 但凡有烦心事,到工地上干上一天重体力活,啥烦恼都没有了。 师爷一阵腹诽。 这位咋还就上瘾了呢? 云真人都走了,你演戏给谁看? …… 云逍回到杭州,立即安排布置在浙江全境清丈田亩,重新整理田籍。 当然了,具体的事情轮不到云大真人去操心,那是王应熊的事情。 云大真人只负责动嘴皮子,另外就是陪皇后,不,教导太子朱慈烺。 政令一经公布,浙江震动。 来了,他来了! 云逍子终于对浙江下手了! 上至浙江巡抚、布政司衙门,下至各州县的官吏、士绅、豪族,无不惶惶不可终日。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一月。 这天,天空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 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 雪中的西湖,吸引了无数文人骚客前来游玩。 一群风流雅士,带着美貌歌姬,游湖赏雪,红炉煮酒,吃着火锅子,涮肉吃菜,畅谈人生,浅酌轻唱,着实快哉! 湖心亭。 这里无疑是西湖赏雪最佳地点。 此时湖心亭被十几个游客包场,闲杂人等无法靠近。 只是这些人无不愁容满面,美景、美酒,也难解忧愁。 这些可都不是寻常人物。 千年名门望族、两浙第一世家钱氏的当家人,东阳卢氏、宁波杨氏、山阴张氏、海宁查氏…… 任何一位,都是浙江响当当的豪绅。 浙江是人文荟萃之地,大明自立国一来,光是浙江籍的内阁首辅,就高达11人之多,温体仁正是其中之一。 浙江籍的朝廷重臣、封疆大吏,更是不计其数。 这也导致浙江不仅豪门世族多,官宦世家也是极多。 此时这么多的豪门世族当家人聚集在这里,自然是有共同的利益。 “诸位都在这里唉声叹气,难道这就能让云逍子改弦易辙不成?” 一名身穿裘皮、面容清秀的男子,放下手中的酒杯,发出一声轻笑。 这人三十出头,在众豪绅当中显得十分年轻,然而他却坐在主位上,俨然以他为主的样子。 此人名为秦凤梧,并非是浙江士绅,不过是个举人。 能够让全浙豪绅如此相待,是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巡抚陆完学的内侄。 陆完学不方便出面办的事情,都是由秦凤梧来操办。 第724章 湖心又闻缠绵曲 “让云逍子改弦易辙?岂有那么容易!” “龙游彭氏,说整族迁移,就被迁移了,咱们可不是彭家那样的土霸王,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云逍子去年在南直隶杀了那么多人,真以为他到了浙江,就改吃素了?” …… 豪门世族的当家人们表现的很冷静。 宁可对抗朝廷,也绝不可去招惹云逍子。 对抗朝廷,上下打点,最后屁事都不会有。 哪怕是得罪了皇帝,多少也有些活路。 云逍子,直接就是死路一条啊! 越是豪门,行事越是谨慎,绝对不会为了逞一时之气,去给家族招来大祸。 “在场的诸位,哪一个不是家有万顷良田?” “清丈田亩,重建田籍,到时候,纸可就包不住火了啊!” “去年官府清缴拖欠钱粮赋税,有多少家破门,有多少生员被断了前程,有多少官丢了乌纱?” 秦凤梧的一番话,让亭中的人无不头皮发麻,通体冰寒。 正如秦凤梧所说,家族没有个十万亩良田,都没资格坐在这里。 哪一家没干过脱逃赋税的事情? 投献、飞洒、诡寄……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去年云逍子在江浙清缴了一次,可动的都是皮毛。 就这都已经让很多士绅家破人亡了。 一旦开始清丈田亩,就好像是退潮之后,光屁股的全都给暴露出来了。 那还有活路? 秦凤梧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淡然一笑,继续侃侃而道:“事情可远远还不止这些!” “云逍子清理田籍,是为退桑还稻,以及摊丁入亩等新政做准备!” “以后田里只能种稻、麦,赚钱的桑、棉、甘蔗等作物,是不能再种了。你们算算看,这要损失多少银子?” “再加上一个摊丁入亩,税、役全都加在田亩里了,以后种田就是赔本的买卖。” “云逍子,这是直接废了咱们的生路啊!” 众多豪绅无不面露苦色,如同末日即将降临。 嘭! 一名年近四旬的男子猛地一拍身前的茶几,震得上面的果盘、酒壶东倒西歪,酒水洒了一桌。 “岂容云逍子如此祸害江浙?” 男子义愤填膺,大声叫嚷起来。 一名老者苦笑道:“云逍子即使恣意妄为,咱们又能奈他何?” 那男子愤然说道:“告状,咱们联名向朝廷,状告云逍子!” 这男子名叫查允揆,是海宁查氏的族长。 海宁查氏,是唐宋以来的地方巨族,文坛泰斗辈出,同时也是海宁首屈一指的大地主。 查允揆只是一个生员,在历史上声名不显。 不过他有个曾孙叫查慎行,却是大大的有名。 后来还有一个写武侠小说的后人,其作品此时被某道士无耻剽窃。 “告状?找谁告云逍子?” 座上一名老者一声嗤笑。 此人名为施凤来,曾阿附魏忠贤,因此当了内阁首辅。 然而他在首辅的位置上,屁股都还没焐热,崇祯就登基了,直接将其罢免。 “皇帝对云逍子宠信有加,胜过当年熹宗之于魏忠贤。” “当朝首辅温体仁,是云逍子举荐的,内阁辅臣有多半唯其马首是瞻,六部九卿都仰他鼻息。” “你说说看,怎么能告倒云逍子?” “如今云逍子和三名重臣坐镇浙江,足以说明陛下对他授以全权,告状有用?” 湖心亭内一片寂静。 每个人,都有了种暗无天日的感觉。 一人悲愤地出声:“难道咱们就只能引颈受戮?” “那倒未必!” 施凤来淡然一笑,随即朝秦凤梧说道:“秦公子召集咱们到这里,想必抚台大人已有应对之法了吧?” “老大人睿智!” 秦凤梧微微一笑,端起火炉上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潇洒地一饮而尽。 然后他才徐徐说道:“云逍子乃总督浙直,抚台大人当然不会违抗云逍子的政令。” 众人都是会心地一笑。 我信你个鬼,你个年轻人坏得很。 秦凤梧接着慢悠悠地说道:“牛不肯喝水,难道还能强逼着它喝?” 众人顿时醒悟。 重新丈量田亩,清理田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需要官吏、地方士绅和宗族的配合。 以太祖爷的狠厉手段,清理江南田亩,也足足花了二十多年。 云逍子再厉害,还能比得过太祖? 田地掌握在他们的手里,地方也由他们把持着。 如今秦凤梧又代表着陆巡抚,说这番话,也就表明了浙江官员的态度。 云逍子即使真的是神仙下凡,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清丈,建起鱼鳞图册。 拖个十年二十年的,事情不就黄了? 没有鱼鳞图册,又拿什么来推行各项土地政令? 众人心领神会,不再跟之前那样担忧,湖心亭内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秦凤梧让人叫来歌姬助兴。 席间,一名歌姬现场吟唱。 琴音一起,歌声出口,满亭瞬时寂静无声。 “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 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 缠绵悱恻,而又凄美绝伦的画面,在众人的脑海中浮现。 一曲终了。 在场的歌姬无不潸然泪下。 那些个艳场的老东西们,都是满心凄然。 秦凤梧向那弹唱的歌姬问道:“此曲何人所做?” 歌姬答道:“这曲儿,是从林大家那里传出来的,听说是最近常去她那里的一位小郎君所做。” “哪个林大家?” “林雪,字天素。” 众人恍然大悟。 林雪是金陵名妓,现在寄居西湖之畔。 此女与柳如是齐名,擅诗词、山水画,连董其昌、陈继儒这样的当世大家,都对其大加赞赏。 施凤来惋惜地说道:“林天素如今隐居西湖,并不见外客,否则将她请来,不免是一场兴事。” 秦凤梧向歌姬追问道:“林雪不见外客,那位小郎君又是何人,怎么让林雪对他另眼相待?” 歌姬答道:“那奴家就有所不知了。” “能做出如此奇妙的曲儿,让林雪破例接客,那位小郎君,必定是一个妙人儿!” 秦凤梧露出向往之色。 这位秦公子,不好女色,独爱男风。 第725章 妙人儿在哪里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三天。 整个杭城一片银装素裹。 晴了两天,接着又开始下了起来。 浙江冬月下这样的大雪,可是十分少见。 杭州行宫。 后花园中,正上演着一场大战。 ‘战火’纷飞,欢声笑语不断。 柳如是带着三胞胎姐妹,大战云逍与朱慈烺。 爷孙俩大展雄风,打得四个女人节节败退……好吧,那是为了给云真人和太子爷留面子。 大树下,张嫣目睹这一幕,嫣然含笑。 久居皇宫,早就忘记了常人应有的快乐。 过惯了鸟笼中的日子,哪怕是用一世的富贵,换取这片刻的欢乐,也是值得。 这次来杭州,可谓是不虚此行。 见‘敌人’狼狈逃窜,朱慈烺得意万分,抱着一个大雪球,兴冲冲地向云逍表功。 “叔爷爷,春哥儿厉害吧……” 却不防,云逍一个雪球飞来,迎面打在他的脸上。 朱慈烺半脸雪,半脸懵逼。 叔爷爷背刺我?! 张嫣也是懵了。 这是人干的事情? 你是春哥儿的叔爷爷啊! 你还是得道高人、谪仙人啊! “春哥儿,记住了,打雪仗,除了自己全是敌人!” 云逍大笑,又是一阵无差别攻击。 这下子招来了众怒,云逍遭到柳如是等人的无情群殴。 朱慈烺也毫不犹豫地倒戈,屁颠屁颠地跟在几个女人后面。 张嫣忍俊不禁。 混战中,朱慈烺再次体会到了人间险恶。 他遭到柳如是的背刺,仓皇逃到大树下,躲在张嫣身后。 叔爷爷和几个女人都靠不住,还是皇婶婶最可靠。 云逍捧着两个雪球走了过来。 张嫣正欲阻止,云逍丢了雪球,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云逍来到树下,微微一笑。 张嫣心中顿时涌起不详的预感。 云逍猛地一脚踹在树干上。 树上的积雪簌簌直掉,张嫣和朱慈烺瞬时变成了雪人。 这道士,不当人子! 张嫣大怒,也加入了战团。 混战当中,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更不知道跌倒了多少跤。 激战正酣时,刘太妃派人过来。 战斗这才结束。 张嫣发现自己浑身都是雪。 尤其过分的是,脖子、后心也是湿漉漉的。 是那可恨的道士,直接扯开她的衣领,将雪塞了进去。 从未见过这么坏的道士! 张嫣恨得牙根直痒痒。 随即她反应过来,自己是堂堂懿安皇后啊! 怎么能干这事? 不过这么玩儿,真刺激! “何事?” 张嫣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向那传话的太监问道。 太监答道:“太妃娘娘想去西湖赏雪,问娘娘与云真人是否愿意一起前往。” 老太太发话,自然无法拒绝。 朱慈烺意犹未尽,也叫嚷着跟着一起前去。 张嫣匆匆回寝宫去换衣服,临走时,不忘狠狠地盯了云逍一眼。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玩不起是不是? 不服再战! 不多久,几人在行宫大门会合。 张嫣换了一身男装,俊俏的模样,连云大真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张嫣冷哼一声,俏脸绯红。 刘太妃看了一眼云逍,又看了一眼张嫣,露出狐疑之色。 几人分乘马车从行宫出发,在百余名身着便装的护卫保护下,朝西湖驶去。 王承恩早就安排人,提前准备好船只。 谁知要上船的时候,又出了变故。 刘太妃忽然说身体不适,于是坚持带着朱慈烺回宫。 丢下云逍与张嫣面面相觑。 云逍说道:“我们也回去吧,改日再游。” 张嫣迟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来都来了。” 孤男寡女的,又差着辈分,这样不好吧……云逍点点头。 张嫣说道:“且先上船等着,我让人叫一位好友来。” 云逍大为惊奇。 没想到木匠皇后,竟然在杭州还交了朋友! 该不会是……那样如何能对得起先帝? 要不要棒打鸳鸯,剑斩情丝? 张嫣朝随行的宫女吩咐了一声,宫女领命匆匆而去。 云逍想了想,也对乙邦才安排了一番。 然后二人上船等候着。 …… 马车上,朱慈烺死活闹着不干。 刘太妃道:“你刚才玩儿了雪,受了寒,身子不舒服,不能再吹湖风。” 朱慈烺叫道:“我哪里不舒服了?” 刘太妃十分坚决地说道:“不,你就是不舒服,必须回宫。” 朱慈烺委屈的快要哭了。 …… 乙邦才带着一帮护卫来到穿着,搬来了火炉、火锅、木炭以及食材。 张嫣愕然道:“你这是做什么?” 云逍正色说道:“若是没有火锅,西湖雪景就会失去灵魂。” 张嫣‘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风情万种,美艳不可方物。 没想到,云真人居然还是这么一个妙人儿! 一时间,四周的所有美景都黯然失色。 云逍坚定的道心,也险些失守。 这时从岸上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作《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的妙人儿在哪里?” 云逍与张嫣相顾愕然,然后走出船舱。 就见湖岸上,站着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锦衣玉带,身披貂皮大氅,手中拿着一把玉骨折扇,风流倜傥,卓尔不群。 男子身旁站着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容貌、气质竟是不弱柳如是。 那男子向船上问道:“哪位是张公子?” 云逍诧异地看向张嫣。 张嫣神情淡然,低声解释了一番。 前些日子,她女扮男装在游西湖游玩,偶遇金陵名妓林雪。 二人都是精通书画,一番交谈下来,竟是相互引为知己。 云逍同情地看了张嫣一眼。 傻女人,那林雪分明是误把你当做男人,馋你的身子啊! 岸上的俊美男子见云逍与张嫣自顾自地说话,对他的问话不理不睬,顿时有些不悦。 男子再次开口道:“鄙人秦凤梧,想与张公子同游,张公子应该不会拒绝吧!” 此人正是浙江巡抚的内侄秦凤梧。 那日他听到歌姬唱的歌,顿时惊为天人,于是有心与那位‘小郎君’一见。 当然不会只是见个面,而是想深入交流一番。 于是他让人去打探那‘小郎君’的底细,可是连林雪都不知道。 今天秦凤梧正好游湖归来,在林雪那里歇脚。 林雪寄居杭州,不见外客,却拒绝不了秦凤梧。 正好张嫣派人去请林雪,秦凤梧大喜,于是匆匆赶了过来。 林雪当然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在一旁连连朝张嫣使眼色。 张嫣淡淡地说道:“林小姐请上船,其他人请自便。” “在杭城之中,还没有我秦凤梧不能去的地方!” 秦凤梧手中玉扇一收,举步朝船上走来。 第726章 你的抱背之欢,让给我了! 秦凤梧靠近船只,才将张嫣的面容看真切,他不由得一愣,随即眸子里一片炽热。 好一个绝色妙人儿! 若是能与这等妙人儿抱背而眠,君王从此不早朝……不,给个皇帝也不做啊! “止步!” 乙邦才闪身挡住秦凤梧的前路。 秦凤梧露出愕然之色,随即笑道:“这位小张郎君是外地人,不曾听说我秦凤梧的名字?” 看他的神色,仿佛不知道‘秦凤梧’这个名字,就像是江南人不知道云逍子一样稀罕。 不等张嫣答话,秦凤梧‘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扇动了几下,笑容可掬地说道:“小张郎君切莫误会,鄙人绝无恶意,只是那日偶然听得那曲‘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惊为天人,因此想聆听一曲,然后与你交个朋友,别无他意!” 云逍看了一眼张嫣,忍不住笑了。 让你在外面乱唱贫道的歌,这下子惹来麻烦了吧?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世道,美貌女子出门不安全,长得漂亮的男人,同样也是如此啊! 张嫣一言不发,转身去了船舱。 秦凤梧正要开口,云逍漠然说道:“滚!” “张小郎君,是你的抱背之欢?” 秦凤梧眉毛一挑,随即一声轻笑:“都是同道中人,何必出口伤人?” 云逍嘴角抽了抽。 所谓‘抱背之欢’,是有典故的。 齐杲公有一张英俊帅气的脸(一如帅逼读者),贵气天成。 有一个小官儿在觐见齐景公的时候,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到了齐景公的神颜,顿时看痴了。 齐景公被这直勾勾的眼神给看毛了,就问是怎么回事。 小官儿说:我今也是死,不说也是死,那我就直接摊牌了,你长得太好看了,我觊觎你的美色,想跟你那啥。 齐景公大怒,当下下令把这小官儿拉出去给砍了。 多亏晏子苦劝,齐景公免了小官儿的死罪。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为了赔偿他的精神损失,就让那小官儿晚上来替他搓背。 这就‘抱背之欢’的来历,也是史上最早关于基佬的记载。 明代细腻描写“男风”现象的戏曲剧本少说诞生10部 大明从天子到士绅,‘好男风’的可不在少数。 英宗朱祁镇少年时期,因都督同知马良之“姿”而宠爱之,“与同卧起”。 武宗朱厚照,豢养数量不明的俊秀太监为“老儿”,封其为“义子”,赐姓“朱”,在外搜罗伶人羊脂玉、士人徐髯仙等人为男宠。 神宗朱翊钧曾经宠爱十余名外表俊美的小太监。 上梁不正下梁歪。 在江南,养嬖僮成风,世族豪门中,相互交换嬖僮,被当做是雅事。 男装张嫣俊俏的惊天地动鬼神,又跟在云逍身边,被秦凤梧误会,倒也不奇。 云逍嘴角抽了抽。 跟木匠皇帝的皇后,有抱背之欢……倒是想这样的美事啊,呸,想都不敢想!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如此妙人儿,小友怎能独享?” 秦凤梧合上扇子,用玉扇敲击手掌,笑道:“将张小郎君转赠于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在浙江,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云逍冷漠地看了秦凤梧一眼,然后转身走进船舱。 秦凤梧正要开口,王承恩厉声喝道:“拿下!” 林雪急忙说道:“误会,纯属误会!” 她知道秦凤梧的身份,生怕起了冲突,得罪了秦凤梧,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秦公子的手段,谁人不知? 护卫们正要动手,自船上传来张嫣的声音:“赶走便是,不必多事!” 她当然不是担心得罪了秦凤梧。 以她的身份,整个大明还没有能让她怕的人。 秦凤梧的背景再怎么大,在她眼里也不过一个大一点的蝼蚁。 张嫣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好不容易能跟云逍子出来游湖,闹出事后不免会扫了兴致。 并且传扬出去,也坏了自己与云逍的名声。 懿安皇后和大真人云逍子之间,要是传出什么绯闻,可是惊天的事情。 护卫们停住脚步,却都是手握刀柄,虎视眈眈地盯着秦凤梧,一言不合就要当场将其格杀的架势。 “原来是我误会了。” 秦凤梧恍然大悟,“原来张小郎君才是主,那人不过是入幕之宾。有意思,这就更有意思了!” 乙邦才拔刀喝道:“再不滚,砍了你的脑袋!” 秦凤梧不在意地笑了笑,飘然而去。 王承恩朝一名东厂番役挥挥手,示意其去追查秦凤梧的底细,然后将林雪请上游船。 云逍、张嫣、林雪以及几名护卫、宫女同乘一条船,王承恩带着三十来个侍卫、番役上了另一条船,紧随其后。 游船在湖中畅游,银装素裹的西湖,湖光山色相映成趣,美得不可方物。 船舱中烧着暖炉,煦暖如春,隔窗欣赏外面的美景,别有一番情趣。 林雪却是忧心忡忡,无心赏景,甚至心念念的‘小郎君’就在身边,也没了情趣。 张嫣淡淡地说道:“不妨事的,林小姐不必忧心。” 林雪一声叹息,看了张嫣一眼,摇头苦笑。 被秦凤梧盯上,小郎君日后的命运,可就凄惨了。 张嫣也没了好心情。 秦凤梧闹这么一出,就像是踩到了癞蛤蟆,恶心的要命。 云逍拍拍手,让宫女端上准备好的火锅和食材。 张嫣看到火锅中的红汤,眼睛一亮:“特味火锅?” 火锅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至商周时期。 到了大明时期,辣椒传入华.夏,火锅不负众望,被选入皇宫,成为皇帝“时时恩宠”的一道宫廷御膳。 “特味”火锅,指的就是辣火锅。 “世上没有什么事儿,是一顿火锅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云逍一阵感慨,“什么样的坏心情,只需往火锅里涮一涮,啥都没了!” 张嫣莞尔一笑。 林雪这才留意到云逍。 不愧是小郎君的‘抱背之欢’,长得也就是略逊于小郎君而已,气质出尘,说话也是如此的风趣。 可未免太年轻了一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秦公子,等上岸之后,难逃其毒手。 第727章 我愿如那流沙,放逐在你的车辙旁 火锅的作用,果然非同凡响。 再加上煮热的金华酒,船舱内的气氛,果然变得火热起来。 饱暖思淫欲,不,思风雅。 张嫣笑道:“今日美酒美景佳人,云兄何不赋诗助兴?” 林雪大为惊奇:“云兄还精通诗词?” 张嫣浅浅一笑,“云兄不仅精通诗词,还擅长音律,那首‘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正是他的杰作。” 林雪大吃一惊,赶忙起身朝着云逍款款一拜,神态变得拘谨、恭敬起来,一如后世见到偶像的脑残之辈。 此时在她心目中,连‘张小郎君’都不怎么香了。 我只是诗词搬运工……云逍淡淡地说道:“拙作难登大雅之堂,让贤侄和林小姐见笑了。” 云兄,贤侄? 林雪看看张嫣,又看看云逍。 这两位,可真是有些乱。 不过江南的风气开放,别说是叫‘叔叔’,如今甚至流行叫‘爸爸’。 在张嫣的威逼,以及林雪的哀求之下,云逍不得不再次充当了一次文抄公……这事就跟烈女失贞一样,有了第一次,肯定会有无数次。 纳南大才子,不好意思,又白嫖你了……云逍沉吟片刻,张口吟道: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 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咏毕。 张嫣与林雪痴了。 “好一句‘不是人间富贵花’!” “景象阔大,气韵沉厚,情境深邃,堪称是传世佳作!” 二女赞不绝口,看向云逍,目光几乎黏在他的身上。 被一‘男’一女这么看着,云逍感觉极为怪异。 接下来,三人吃着火锅子,喝着美酒,赏着西湖美景,抚琴吟诗高歌,其乐融融。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三人尽兴而归。 临下船时,林雪这才想起得罪秦凤梧的事情,不由得紧张起来,酒也醒了大半。 “两位不如今晚夜宿寒舍,等明天一早,我托人送二位离开杭州。” 林雪在杭州认识不少达官贵人,希望能找人相助,渡过这次难关。 张嫣笑吟吟地看着云逍,“云兄夜宿林小姐那里,我就不必了。” 云逍轻哼一声,“贤侄休要乱讲,叔父绝非那种人。” 张嫣撇撇嘴。 林雪半真半假地说道:“二位若是不嫌,奴家陪二位通宵煮酒吟诗,或是同榻抵足而眠,都是可以的。” 云逍看了张嫣一眼,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张嫣的脸红到耳根子,啐了一口,举步下了船。 几人来到苏堤,踏雪而行。 王承恩、乙邦才带着一干护卫在后面跟随保护。 此时雪已经停了,一轮寒月悬挂空中。 再看西湖,温婉如诗,美丽如画,凝固了烟水寒,惊艳了空寂冷,宛如仙境一般。 三人都是沉默不语,生怕破坏了这瑰丽的画卷。 云逍前世游过数次苏堤,却从未见过雪,加上人山人海,感觉就像是赶集一样,自然是没有这等情趣。 正漫步时。 在前方探路的一名侍卫匆匆赶回来。 云逍见侍卫惶急的样子,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果然,那侍卫低声朝王承恩说了几句。 王承恩上前对云逍低声说道:“前方有人挡道,是否让人清道?” 云逍淡淡地说道:“上车,去看看!” 后面的侍卫赶来马车,三人上了车,朝着前方驶去。 拐过一个弯,马车缓缓停下。 云逍透过车帷向前看去,不由得一愣。 就见前方的道路两旁,站着上百妙龄女子,大冷的天,竟是都穿着旗袍。 她们全都手持红纱玲珑灯,将道路照得通明。 道路上的积雪被清理干净,上面铺着一条红毯,一直向后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 美女、灯火、红毯,再加上四周银装素裹的树木,这一幕说不出的瑰丽艳美。 红毯之上,站着十几名男子,个个都是锦帽貂裘,俊逸不凡。 为首者,秦大公子秦凤梧是也。 云逍正错愕时,周围的侍卫忽然一阵骚动,纷纷拔刀看向天空。 云逍抬头看天,再次目瞪口呆。 就见空中静静地漂浮着四个热气球,有人从上面抛洒花瓣。 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花瓣雨。 张嫣和林雪看呆了。 这是个什么骚操作? 云逍不由得一声惊叹: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与后世某些烧包二代,用直升飞机撒花瓣,竟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秦凤梧走上前,朝着马车朗声说道:“小张郎君,我与杭州的俊杰,在此等候多时了!” “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尘凡儿缠我谤我笑我白了头……” “你就是我秦凤梧,毕生苦苦寻找的佳侣,为了你,我愿如那流沙,放逐在你的车辙旁……” 他身后的青年才俊纷纷高声叫好。 王承恩以及众多侍卫,全都险些惊掉了下巴。 张嫣毛骨悚然,瞠目结舌。 “人才,这位秦公子,可这是一个人才!” 云逍看向脸色铁青的张嫣,忍不住放声大笑。 张嫣狠狠地瞪了云逍一眼。 堂堂懿安皇后,当今皇帝的皇嫂,竟然被一个男人当做男人,如此张扬的追求。 六尺的吊带都兜不住的七尺大辱! 云逍见状,冷声喝道:“驱散了,冲过去!” “挡道者,杀无赦!” 乙邦才拔出腰刀,带着侍卫们朝着秦凤梧冲去。 秦凤梧怎么都不曾想到,在杭州城中,还有人胆敢不给他的面子。 况且在他以及众多青年才俊看来,这是一场再也风雅不过的事情,再怎么也不可能会有人动粗。 面对凶神恶煞一般的护卫,秦凤梧等人大惊失色,纷纷朝两边避让。 秦凤梧当即恼羞成怒,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拦下!” 十几个家丁听命上前,试图拦住马车。 第728章 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乙邦才带着护卫,当场砍翻三名家丁,剩下作鸟兽散。 道路两旁的女子吓得花容失色,纷纷丢下灯笼四处逃窜。 秦凤梧和一帮青年才俊,全都呆住了。 万万没想到啊,在杭州城,竟然还有比秦公子还要嚣张的人。 一名脸上涂抹着厚厚粉底的青年站出来,双手叉腰,朝着乙邦才厉声呵斥:“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秦公子是谁……” 唰! 乙邦才手起刀落。 那不男不女的妖物感到肚皮和下身一凉。 他身上的衣服、裤带,竟被一刀劈开,刀锋贴着肚皮划出一道血痕,裤子脱落,露出粉红色的亵裤。 愣了片刻,这妖物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叫,然后两眼一翻,竟被活活吓昏死过去。 乙邦才将其拎着丢到路旁的雪堆里。 秦凤梧等人哪里还敢挡道,纷纷向两旁避让。 护卫们护送着马车,从红毯上缓缓驶过。 王承恩在经过秦凤梧身旁时,用阴森森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 秦凤梧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般,顿时毛骨悚然。 王承恩‘嘿嘿’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一直等马车走远了,秦凤梧等人才回过神来。 “从未见过嚣张之人!” “秦公子一片真心,竟然被当成了驴肝肺!” “本是一桩风流雅事,对方竟是如此不懂风情!” “报官,将他们统统抓起来!” …… 秦凤梧脸色阴沉,满脸杀机。 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伤了心啊! 他可不是什么善类。 这些年,不知道替陆完学操办了多少事情,其中有很多脏事。 秦凤梧阴沉沉地说道:“拿我的帖子去府衙一趟,将人抓了丢进大牢里,安排一百个囚犯轮番伺候……” 咕咚! 一名青年才俊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打断了秦凤梧的话。 旁边的人慌忙将其扶起来。 那青年指着马车去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 一人嘲笑道:“这厮怕是撞见鬼了吧?” 众人一阵哄笑。 秦凤梧心中涌起一丝不详,喝问道:“你知道他们的底细?” 那青年深吸一口气,总算是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刚才那人,我在去年的江南花魁选拔上见过,他是,他是王承恩!” “王承恩是谁……啊啊啊!” 倒吸凉气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 秦凤梧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身体如同筛糠一般颤栗起来。 王承恩是何等人物? 能让他步行护送,那马车中又会是谁? 此时在杭州城中,也只有寥寥数人,能让王承恩这样伺候。 云逍子正是其中之一。 自己也真是瞎了狗眼,怎么就没能认出,跟张小郎君在一起的年轻人,会是云逍子?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云逍子居然也好男风……呸,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自己竟然跟云逍子抢男人! 这跟阎王爷嘴上拔胡子,有什么分别? 巨大的恐惧之下,秦凤梧自动开启了关机模式,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 马车行驶到苏堤尽头,将林雪放下。 林雪也被吓得不轻,临别时一再叮嘱,让云逍和张嫣明天一早就离开杭州,防止秦凤梧报复。 等林雪下了车,目送马车远去,这发现陆续有人从四周汇聚到马车后面,一路尾随而去。 这些人虽然都是百姓装束,却个个都是身手矫健,随身携带着短兵长枪,甚至有人带着弓弩、火枪。 林雪大吃一惊。 她是江南名妓,认识很多达官贵人。 可有哪个大人物随行,会带着上百护卫? 那位‘张小郎君’和‘云兄’,必定是通天的大人物。 可浙江哪里又有比巡抚还大的官儿,况且他们年纪轻轻……等等! 姓云,又擅诗词……我的个老天爷! 除了青楼祖师爷云逍子,还能有谁? 我竟然与祖师爷同游西湖,一起吃火锅,唱歌聊天,还想……睡了他! 林雪愣了半晌,狠狠地拍了一下脑门。 “林天素,你这蠢女人!” 林雪懊悔不迭。 错失良机,悔恨啊! 早知道是云逍子,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给睡了……不,请他留下墨宝。 后悔了半天,林雪又‘咯咯’笑了起来。 今天的经历,足够自己吹上一辈子了,足以让全江南的浪蹄子们,嫉妒的两眼发红。 并且以后还有哪个达官贵人,敢来骚扰老娘? …… 云逍与张嫣乘车回到行宫。 张嫣一言不发地去了寝宫,显然是恼怒之极。 云逍想到今天的遭遇,既是好气,又是好笑。 用自己写的歌,自己发明的热气球、旗袍,当着自己的面,堂而皇之地追求,不,跟自己抢皇嫂。 偏偏还是男装版的皇嫂。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他娘的离谱到家了。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问道:“云真人,你看这事咋办?” 今天的事情,的确是有些难办。 无礼冒犯了懿安皇后,灭了那个秦凤梧九族都不解恨。 可偏偏又不能那样做。 若是真的杀了秦凤梧,坊间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怪话。 皇后娘娘的清誉,云真人的名声不要了? 事情要是传扬到万岁爷耳朵里,不砍了自己这个东厂提督的脑袋,才是怪事。 可懿安皇后受到这样的恶气,就这么放过那个秦凤梧,又怎么都不可能。 云逍问道:“那个秦凤梧,是浙江巡抚陆完学的内侄?” 王承恩答道:“正是。陆完学膝下无子,将秦凤梧视作亲子,很多不便出面办的事情,都是由秦凤梧出头。” “难怪如此张狂!” 云逍‘呵’了一声,漠然说道:“不用去管他。” 王承恩困惑不解。 云真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宽宏大量了? 这一点都不科学啊! 云逍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问道:“听王应熊说,清丈田籍的事情,陆完学和浙江的官员,不怎么配合?” 王承恩一怔,瞬时醒悟过来。 云真人不是要放过秦凤梧,而是要将他连根拔掉啊! 这就对了嘛! 这才是云真人的风格。 …… 张嫣回到寝宫,越想越是恼怒。 不过她也知道,云逍是个什么性子。 况且他是个男人,同伴受辱,他肯定不会放过那个秦凤梧,为自己出这口恶气。 谁知过了几天,她叫来王承恩,委婉地问了一下,才知道云逍并未有任何举动。 张嫣的心中一阵失落。 原来人家,并未把自己放在心上啊! 第729章 人头滚滚,总比尸骸载道好 钱塘江大潮,闻名遐迩。 在钱塘江沿岸,可以观大潮的地方很多。 但是观潮第一胜地,无疑是海宁盐官。 甚至有一个专属名词,被称为‘海宁观潮’。 钱塘江畔,有一座占鳌塔,秀丽挺拔,气势宏伟,造型精巧。 此塔又叫做‘镇海塔’,专为镇压钱塘江中的妖怪而建。 占鳌塔没能镇压住大潮,反而成为了钱塘江大潮的最佳观赏点。 此时已经是冬月,自然是没有大潮可以观赏。 张伯鲸和一行官吏,此刻却身处占鳌塔中,并且一呆就是三天。 他们在占鳌塔上,虽然看不到钱塘江大潮,却看到了人潮。 此时就在占鳌塔四周,足足汇聚了上千手持棍棒、农具的百姓,不停地朝塔中咒骂,还不时抛掷石块。 张伯鲸和随员被困在塔中三天整,饥寒交迫。 张伯鲸此时被提升为浙江布政使司参议,专门负责督查清丈田亩一事。 这次他带着一帮官吏,到海宁实地督查,没想到遭到百姓围攻,情急无奈之下,只能躲进了占鳌塔中避难。 这一躲,就是三天之久。 派人前去海宁县和杭州府调人前来,一直杳无音信。 别说是随行的杭州府和海宁县的官吏,就是张伯鲸,也是心中雪亮。 地方的地主豪强们,有意煽动百姓闹事,对抗清丈田亩。 官府们也不肯配合,有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海宁县最大的地主不是他人,正是查氏! 海宁查氏,是‘唐宋以来巨族,江南有数人家’(康熙御笔亲书)。 一门十进士,叔侄五翰林。 有明一代,查家中进士者28人。 其中查秉彝、查志立、查允元祖孙三代连中进士,传为盛事。 查氏耕读起家。 所谓‘耕读’,自然不会是字面的意思。 一边耕地,一边读书,想都别想。 读书,倒是亲自读。 耕种,却不断兼并土地,靠吸佃户的血,来供养全族。 这就是被儒家津津乐道的‘耕读’。 经过多年的积累,如今海宁查氏,拥有良田三十万亩,地界横跨周边十数个州县。 清丈田亩,等于是往他们的脖子上套上绳子,然后再从他们身上割肉。 他们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海宁查氏,难道想步龙游彭家的后尘?” 张伯鲸目睹塔外的人群,心中一声冷笑。 查氏以为煽动百姓,又有地方官府相助,就能阻挡云真人的政令,那就可笑了。 用不了多久,云真人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螳臂当车! 一直等到黄昏,杭州府典史才带着百十个官差、兵丁前来,驱散了闹事了百姓。 “下官来迟,让张大人受惊了!” 姓丁的典史,连连向张伯鲸道歉。 张伯鲸整理好官袍,冷冷说道:“本官还以为,杭州府会坐视百姓杀官造反呢!” “都是一些良善百姓,官府也不能强行弹压,那可是要激起民变的啊!” 丁典史连忙解释。 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清丈田亩的事情,百姓有怨言,不如缓一缓,放到年后再说?” “百姓有怨言?” “依本官看,是查家的人有怨言吧!” “请你转告知府大人,他是朝廷的官员,领的俸禄,可不是查家给的,千万莫要自误的好!” 张伯鲸直言不讳。 “过几日,本官还会来海宁,带兵前来!” “请转告知府大人,若是再阳奉阴违,本官会上书弹劾他勾结地方豪绅,阳奉阴违,对抗朝廷政令!” 张伯鲸说完,拂袖大步而去。 丁典史看着他的背影,一声冷笑: “媚上欺下的幸进小人,你还能罢了全浙江的官员,杀光所有士绅不成?” …… 杭州行宫衙署。 王应熊正向云逍汇报进展。 “清丈田籍,遭到地方强力抗阻!” “士绅、宗族煽动百姓聚众闹事,地方除严州府以外,其他官员以各种理由推诿、敷衍。” “湖州百姓受士绅蛊惑,聚集万人之众,冲击湖州府衙,焚毁府衙大堂,打伤书吏。” “金华地方宗族,指使百姓群殴清丈官吏,致使一死多伤!” “海宁上千百姓围困张伯鲸三日之久,杭州府坐视不理。” …… 王承恩重重地一拍椅子扶手,怒声说道:“浙江的官员与士绅沆瀣一气,这是要造反不成?” 李标眉头紧皱,“浙江官员以及地方士绅、宗族,如此公然对抗政令,事情颇为蹊跷,其中定有缘故。” “还能有什么蹊跷?” “士绅、宗族不想缴纳赋税,官员们不想被断了财路,想尽法子护食罢了!” “以咱家看,光是一个龙游彭家,还不足以震慑浙江,罢黜一批,再杀上一批,也就好了!” 王承恩连声冷笑,杀气腾腾。 云真人正要整治浙江的官员,给懿安皇后出气呢! 这帮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竟然主动作了起来。 毕自严苦笑道:“如今这局面,杀人怕是解决不了问题。” 李标和王应熊沉默不语。 总不能把全浙江的官员和士绅、豪族,全都杀光了吧? 再说了,杀人也要有个借口啊! 仅仅只是推行政令不力,就杀得人头滚滚落地,那云真人成什么了? 云逍正失神地看着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又在飘雪了。 李标无奈地叹了一声。 事情如此棘手,云真人也是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啊! 云逍忽然幽幽叹了一声,“瑞雪兆丰年,大雪好种田。” 李标等人都是摸头不摸脑。 王承恩附和道:“今冬雨雪充足,来年必定是个丰年!” “哪里来的丰年?” “明年江南将有大灾,洪涝、瘟疫、蝗灾并发,乞匄盈门,尸骸载道!” 云逍收回目光,神情凝重地说道。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一个名为张履祥的官员,在崇祯末年写的《补农书》上明确记载的。 ‘崇祯四年冬,大雪,人相庆以为丰年有兆矣,岂意五年大灾时行,乞匄盈门,尸骸载道。’ 王承恩等人无不骇然变色。 天机! 云真人又泄露天机了! 云逍的眼眸一片冰冷,漠然说道:“此时官员人头滚滚落地,总比来年百姓尸骸载道要好。” 第730章 谪仙人,不过如此 李标与王应熊、毕自严对视一眼,眼眸中都有了决然之色。 云真人的推算,肯定是不会错的。 各项农业政令,若是能早日落实,江南也就多一分抵御灾害的能力,也就会少死很多百姓。 正如云真人所言。 哪怕是杀得滚滚人头落地,也绝不能让让‘尸骸载道’的一幕在江南出现。 李标思索良久,指出了问题所在: “浙江官员敷衍塞责,必须予以严惩!” “然而浙江官员众多,从哪里着手,才能名正言顺,既震慑了官员,又能让政令得以顺利推行。” 李标老成持重,说的极为在理。 王承恩说道:“咱家已经让人查过了,此前浙江巡抚陆完学,曾让内侄秦凤梧出面,召集浙江士绅,密谋对抗政令一事。只需抓了陆完学,浙江的官员谁还敢造次!” 李标摇头说道:“单凭一个合谋对抗政令,还不足以惩治陆完学。况且即使杀了陆完学,也无法震慑全浙江的官员、士绅。” “清丈田亩,却让整个浙江的官员同仇敌忾,齐心对抗,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云逍一声轻笑。 大明的官员们是个什么德性,他十分清楚。 之前杀了那么多的官儿,陆完学有几个脑袋,敢对抗云大真人的政令? 其中定有其他原因,让陆完学不得不铤而走险。 思索了片刻,云逍沉声说道:“毕阁老和王厂公,去南京户部一趟,调出这些年浙江赈灾钱粮,纳粮充吏、授官、免考以及罪囚纳赎的相关账目。彻查!” “甚善!” 毕自严顿时醒悟,抚掌大赞。 能让浙江这么多的官员,从上至下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对抗云真人的政令,肯定牵扯到巨大的利益。 而能够牵连到整个浙江官场的事情,也只有赈灾和仓廪之事。 大明历来有通过纳粮,来换取身份或是赎罪的政策,以此来激励地方储备粮食。 此时连严州府这样的富庶之地,都是粮仓空虚。 而每年的纳捐,却是只多不少。 其中肯定有猫腻,并且还是上下串通的大弊案。 至于赈灾,问题更多。 不仅牵扯到赈灾钱粮的发放。 地方官员谎报受灾,骗取朝廷对地方田税减免,不光是当年的免了,以前拖欠的赋税也全都抹掉。 这其中又牵扯到多少人、多少钱粮? 大明有着十分严格的赈灾和纳粮制度,浙江相关的账册,需要同时向北京和南京户部报备。 只要到户部一查,铁定能查出问题来。 到时候拿到了浙江官员的把柄,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向他们开刀了。 王承恩和毕自严欣然领命,当天就带人前往南京。 第二天,云逍以浙直总督的名义下令,暂停浙江清丈田亩事宜。 官员、士绅以及地主豪强和宗族,无不欢欣雀跃。 败了! 强如谪仙人,面对浙江官绅的联手抵制,也不得不退让了。 崇祯四年,腊月初八。 腊八,也称为腊日、腊节、王侯腊、君王腊,来源于腊日祭祀。 唐宋以前,尤其是先秦、两汉,腊日是一个极为隆重的节日,乃是‘一岁之大祀’。 唐宋时期,每逢腊日,皇家的公务员们都要放假三天。 大明过腊八节,朝廷有着明文规定,要举行盛大的国宴,除了珍馐美馔外,应景的吃食是腊面。 每到这一天,大明高官欢聚一堂,吸溜呼噜着集体吃面,那场面可是相当的喜感。 江南的达官贵人们,自然也是要过腊八节,不过与北方大不相同。 浙江的风流俊杰们,腊八节过得更是与众不同。 钱塘江上,一艘装饰奢华的江山船,正在江上游倘。 所谓江山船,又叫九姓江山船。 当年朱元璋打败陈友谅之后,将其部下的水军统领九姓之家,全部发配到钱塘江上,世世代代都只能在钱塘江的船上渡过。 发展到现在,江山船多数是水上的妓船。 此时,秦凤梧正在一艘江山船上招待客人。 客人是来自浙江各地,世家大族的青年才俊。 招待客人的,正是腊八粥。 当然不是寻常的腊八粥,而是以美貌女子挤出的奶水做汁,以人生、海参、松子等为原料,精心熬制而成。 当然了,不喜欢吃粥的,也可以现场喝奶。 “若无抚台大人为浙江百姓撑腰,此时必将是民不聊生,民怨沸腾。” “在下替家父,也替浙江父老,敬秦公子一杯!” 一名青年站起身,举杯向秦凤梧敬酒。 此人名为查崧继,正是查允揆之子,查慎行之父。 “饮!” 秦凤梧低头在怀中的一名袒胸露乳的女子胸前,深深地咂了一口。 秦公子不好女色,却好人乳,且喜欢直接喝,这是杭州众所周知的事情。 女子眼眸中尽是痛苦之色,却不得不强颜欢笑。 查崧继举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抚台大人恩泽浙江万民,查氏想聊表心意,还请秦公子代劳。” 秦凤梧顿时神色大变,毫不客气地呵斥道:“常州陆氏,何曾缺过银子?休要羞辱我姑丈!” 查崧继连忙说道:“那是那是,只不过是一些土特产而已,绝非是黄白之物,玷污抚台大人的清誉。” 在场的青年才俊连连称是,心中却是一阵‘呵呵’。 巡抚大人的确是廉洁奉公,从不贪腐,更不收受.贿赂。 他平时绝不收礼,只收一些土特产,参加一些简单的宴请。 谁要是拿着银子送给他,他铁定要把银子砸在那人的脸上。 你污辱谁呢! 我常州陆氏还缺银子? 当然了,陆大人也不是不近人情。 对于下属表达的心意,比如咸菜、茶叶、鱼之类的特产,陆大人还是收的。 怎么也要给下属的面子不是? 于是乎,各种土特产被悄然送到了巡抚府邸。 酒坛子装着银子,茶叶包里藏着黄金,鱼腹中塞的是银票。 浙江的官场上流传着一句话,‘一千两见面,两千两吃饭,三千两射箭。’ 这就是见抚台大人的费用。 一名青年才俊笑道:“云逍子号称是谪仙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前番被秦公子那般折辱,最后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又被迫收回了政令,可谓是威严扫地!” “休得胡说,上次的事情,是云逍子大度,不跟秦某一般见识罢了。” 秦凤梧摆摆手,口中说的十分谦卑,眼眸中却尽是得意之色。 放眼整个大明,能让云逍子吃瘪,还能安然无恙的,恐怕也只有他秦凤梧秦大公子了。 众人一阵大笑。 轰! 江山船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一声巨响,船身大震,舱内顿时一片混乱。 第731章 敢跟云真人抢娘娘,弄不死你 “遭水盗了!” “朗朗乾坤,哪里来的水盗?” “护卫,护卫都死哪儿去了!” …… 众多才俊惊慌失措,整个船舱内乱成一团。 “慌什么?” 秦凤梧从地上爬起来,从容地整理了一下鬓角。 “钱塘江上,哪有什么水盗?” “又有哪个水盗,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话音刚落。 从外面传来一声声箭矢破空之音。 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嗖嗖嗖! 有几支箭矢破窗而入。 当场有两名才俊被直接射杀。 舱内再次大乱,很多才俊、女子,被当场吓尿了裤子。 秦凤梧慌忙将一名女子拉到身前,挡着箭矢射来的方向。 强弩! 军中才有的强弩! 这时又从外面传来火枪的声音。 懵逼的秦凤梧,更加懵逼了。 难道是军队叛乱? 一名受伤的护卫踉跄而入,惊叫道:“官兵,三艘浙江都指挥使司的水师战船,将咱们的江山船围住了!” “都指挥使司的?” 秦凤梧松了一口气。 “多半是那些丘八们,又在闹饷了。” “去报出我的名字,给一些银子,将他们打发了!” 从舱外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秦公子的名头可不怎么好使,银子也打发不了咱家!” 大批披甲军士自舱外涌入。 紧接着王承恩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看到一身太监服饰的王承恩,秦凤梧的脑袋里‘嗡’的一声。 王承恩! 来了,云逍子的报复来了! 可他怎么会一直隐忍到现在? “你是哪个衙门的?” 有一个不长眼的才俊,居然没从王承恩服饰辨认出他的身份,仗着有秦公子在场,站出来指着王承恩大声呵斥。 王承恩笑道:“咱家东缉事厂的王承恩,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东缉事厂是个什么东西,胆敢……啊!” 那才俊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瞪大眼睛看着王承恩,惊恐万状。 满屋顿时寂静无声。 王承恩满意地点点头。 厂公如今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这大概就是云真人所说的装吧! 王承恩目光环视船舱,看到屋内奢靡的一幕,不由得‘啧啧’咋舌,“秦公子这等奢华,怕是要赶上藩王了啊!” 秦凤梧强作镇定,硬着头皮上前拱手施礼,“小人有眼无珠,前番对云真人多有得罪,还望……”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得罪云真人?” 王承恩发出一声嗤笑,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他说的倒是大实话。 放眼整个大明,有资格得罪云真人的人,实在是不多。 秦凤梧在浙江还算个人物。 可在云真人眼里,也就是一只稍大一点的蚂蚁而已。 王承恩一屁股坐在一张软椅上,舒服地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斜视秦凤梧。 “咱家听说,你在西湖之畔,修筑了一个‘来凤楼’,收纳嬖僮数十人,作为寻欢作乐之地。” “一个巡抚的妻侄,这都张狂到快上天了啊!” “这次能劳动咱家亲自来抓你,也算是你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大德!” 秦凤梧心中一沉,忙赔笑道:“王公哪里听到的谣言……” 王承恩脸色陡然一沉,“拿了!” 两名军士立即上前,将秦凤梧按翻在地上。 王承恩站起身,用脚踩着秦凤梧的脸,森然说道:“陆完学不过是从二品巡抚,居然能让你这狗一般的东西,张狂到忘乎所以!” 秦凤梧知道自己难逃一劫,索性豁出去了,厉声叫道:“东厂也不能罔顾王法,随意抓人!浙江的官员,定会上书朝廷弹劾你!” “王法?你居然跟咱家讲王法?” 王承恩又是一阵大笑,用脚板底拍打着秦凤梧的脸。 “那咱家就跟你讲讲王法!” “冒赈、贪腐,伙同士绅脱逃赋税,对抗朝廷政令,别说是陆完学,浙江上上下下的官员,以及那些个士绅,这次没一个能逃得掉!” “你这个狗东西,脑袋同样也保不住了!” 秦凤梧瞠目结舌,骇然说不出话来。 其他来自各大世族的才俊们,也全都惊呆了。 “来人啊,将秦公子送到大狱里去!” “秦公子喜欢男人,找十来个雄壮有力的囚犯,好生伺候他!” 王承恩重重地在秦凤梧的脸上踩了一脚,然后挥挥手。 不男不女的狗东西,竟然跟云真人抢娘娘……不,得罪了懿安皇后。 憋了这么多天,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这次不让你尝遍东厂的手段,咱家就不姓王! 秦凤梧如同死狗一般被拖了出去。 才俊们一阵鸡飞狗跳,哭喊的、叫屈的、求饶的,乱成一团。 …… 杭州行宫衙署。 这里本是永乐皇帝巡行杭州,临时寓居的宫室。 由于年代久远,因此有些破败。 刘太妃、张嫣入住行宫,云逍又将行辕设在行宫中,也只是简单地修葺了一下。 此时在衙署的正堂中,汇聚了上百人。 上至浙江巡抚,下至各州府的知府、知州,以及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俗称三司),全浙江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悉数到齐。 浙直总督召见,他们不得不来。 一次召集全浙的五品以上官员,自然是有大事。 可官员们来到行宫衙署后,在这里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 此时正值腊月,杭州的气候异常寒冷,正堂的窗户四处漏风,屋内别说是火炉,连个凳子都没准备。 官员们个个冻成了狗。 有人想要出去,却被守在门口的锦衣卫赶了回来。 众人无不人心惶惶,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块小声议论着。 “督宪大人把咱们叫到这儿来,到底所为何事?” “除了清丈田亩,还能有什么事情?” “把咱们叫来了,却又直接将咱们晾在这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 左布政使凑到陆完学的身旁,忧心忡忡地低声说道:“抚台大人,事情怕是有些不对啊!” “能有什么不对?” 陆完学神闲气定地一笑,“督宪大人受了气,总要找地方发泄出去,咱们当下官的,受着就是了。” “督宪大人到底是年轻气盛,这样的手段,能吓住全浙的官员?” 浙江按察使司的按察使一声轻笑,眸子里尽是轻蔑之色。 第732章 马士英告密,惊天大案 马士英身为严州知府,自然也在众官之中。 与其他官员不同,他此时心中纠结不已。 云真人将全浙江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都召集到这里,又将他们晾了这么久。 看样子,因为清丈田籍受阻,云真人震怒之下,有些进退失据,要拿他们撒气。 对于马士英而言,无疑是一次天赐良机。 此时云真人被浙江官员、士绅抵制,颜面大失。 若是自己出面举告,在浙江官员的后背捅上一刀,定能博得云真人的信任。 以后的前程,肯定是稳了。 可如此一来,就等于是背叛了整个官员团体,要受万人唾骂的啊! 得罪了全浙江的官员,以及士绅豪族,能有什么好下场? 自己虽然想升官,可也不想做小人啊! 再说了,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 万一云真人一怒之下,连自己也被追责。 那岂不是飞蛾扑火? 马士英一时犹豫不决。 大冷的天,别人都冻得瑟瑟发抖,他却是满头大汗。 无意中,马士英看到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心中一凛,瞬时冷静了下来。 云真人是何等人物? 这次召集官员,又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出气? 可以肯定,云真人要对浙江的官员动刀子了! 至于会是什么罪名,那还能难得住云真人? 在龙游县,为了惩治豪族彭家,他直接诱使彭氏族人聚众作乱。 云真人的手段,狠辣……高明着呢! 自己简直是太可笑了! 这次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讲。 居然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向云真人去告密! 赶紧设法抢救自己,告密去! 得罪浙江的官员士绅? 自己的命都快不保了,还顾得了这个? 再说了,万一博得云真人欢心,不仅命保住了,官袍上的补子说不定还能换一换。 一念及此,马士英不再犹豫,大步朝正堂外走去。 一名身披甲胄的锦衣卫闪身挡住去路,喝道:“没有云真人许可,一律不得离开!” 马士英面露痛苦之色,恳求道:“本官闹肚子,还请行个方便!” 众官员纷纷投以同情的神色。 “就在那里解决,解决完了赶紧回去!” 那锦衣卫指着殿外的廊道,那里摆放着几个马桶。 马士英嘴角抽了抽,考虑的还真是周到啊! 在一名锦衣卫的监视下,马士英来到马桶边。 马士英四处瞅了瞅,压低声音说道:“本官严州知府马士英,乃是云真人心腹之人,有紧急大事密告云真人,还请禀报!” 那锦衣卫一阵犹豫。 马士英脸色一沉:“坏了云真人的大事,你担待的起吗?” “且候着!” 那锦衣卫点点头,随即向领头的杭州锦衣卫千户汇报。 千户不敢大意,赶忙让人前去禀报。 不多久,派去的人回来回话,云真人让马士英前去。 马士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云真人对自己还有印象,抢救过来的几率极大。 马士英随着一名锦衣卫,来到距离衙署正堂不远处的一间偏殿。 偏殿烧了地龙,殿内暖烘烘的。 云逍正与李标等人一边闲聊,一边喝着茶水,吃着点心。 看到这一幕,马士英知道自己这次来对了。 云真人将官员们召集过来,若真的只是为了泄愤,哪里会这么悠闲? “严州知府马士英,拜见督宪大人,拜见三位阁老!” 马士英跪地行礼,恭谨谦卑,颤颤巍巍。 “起来说话吧!” 云逍看着马士英,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你有什么绝密之事要禀报?” “下官举告浙江官员,伙同作弊,上下串联,徇私舞弊,蒙骗朝廷,大肆贪墨!” 马士英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云逍等人的神色。 云逍淡然一笑,“说来听听。” “是!” 马士英见他以及李标等人,都是古井不波的样子,心中越发断定,他们定然掌握了浙江官员的把柄。 不过自己要说的,却是有史以来都十分罕见的惊天大案,甚至远胜洪武朝的空印案等大案。 “下官举告,多年来,浙江官员冒赈弊案。” 马士英娓娓道来。 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朝廷开始增强军备预算。 而军备历来是最烧钱的,由此产生了巨大的财政缺口。 大明天灾不断,把钱粮都倾斜到军备上,自然没钱去赈灾。 为此朝廷下令,凡是地方发生灾害,向灾区捐800担米的正式生员,都可以成为贡生。 也就是有资格到国子监就学。 这种通过捐纳取得贡生资格的,叫‘纳贡生’。 从正德之后,政策又放宽了。 不是生员身份的人,也可以通过捐纳成为生员,这一类叫作‘例监生’。 纳贡生和例监生,都有做官的资质,相当于官员的预备役梯队。 罪囚也可以通过捐纳粮食,以此来免罪。 近年来,江南之地多洪涝、台风等灾害,加上弃稻种桑、棉等经济作物,粮食急缺。 因此朝廷特许南直隶和浙江,在没有灾害的时候,也可以实行捐纳,用于储备粮食。 浙江的官员发财,并且是发大财的机会到了。 朝廷严令,必须要缴纳粮食,才能捐纳或赎罪。 浙江的官员嫌这么做太麻烦,直接用银两来代替粮食。 为何要用银两代替粮食? 因为捐纳粮食,贪腐起来太麻烦。 改成银两后,就简单多了。 同时还能搭车收费。 按照朝廷批准的纳贡生和例监生,捐粮143石就可以获得。 浙江的官员统一标准,把143石粮食改为收银子167两。 另外加收办公银、杂费银8两,合计收银175两。 不是某一州县这么做,而是由浙江巡抚衙门统一安排,统一部署,全盘筹划。 收的银子,自然是全都被官员们瓜分了。 朝廷要是追查捐的钱粮,去了哪里该怎么办? 全都用于赈灾了啊! 不信去查账目! 没那么多的灾害? 可以谎报啊! 浙江巡抚衙门每年甚至专门编排一个受灾计划。 某州某县,这一年将会受什么灾,提前都给你安排的妥妥的,比老天爷都还要贴心。 要是真的遭灾,那就更省事了。 第733章 瞒天也不敢瞒云真人 为了方便办事,各州县还派出专人,在杭州坐镇办事。 这些人有个统一名称,被称之为‘坐杭长随’。 他们都是各地官员的亲信,什么事情都由他们负责办理,安全而又保密。 于是乎,一个完整的闭环链条就形成了。 这还不算完。 如果以为官员们搞钱的法子只有这些,那就太小看他们了。 华.夏智慧,在大明官员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捐纳、赎罪银子,只是收入的一部分。 虚报灾情,还有更大的用处。 一是可以问朝廷要银子。 等银子拨下来,自然是落入了官员的腰包。 当然了,大明朝廷也没多少银子可以拨,因此官员的收益倒也不大。 二是向朝廷申请减免地方的赋税。 可不光只是减免当年的。 连以前历年拖欠的钱粮,也全都给免了。 官老爷们如此尽心尽力为士绅、地主们服务,免除了那么多的赋税,是不是得意思意思? 免一百两银子的赋税,官员至少要拿走三成。 士绅、地主们少交银子。 官员们也得了好处。 顺便还抹平了欠账。 皆大欢喜! 唯独就是穷了国家。 不过国家的死活,又关他们何事? “下官接任严州知府后,就查知此事,曾向巡抚陆完学建言停止,却遭到严厉申饬。” “下官不敢得罪庞大的利益群体,又为利益所诱,非但不据实陈奏,反而随波逐流。” “下官罪该万死,请云真人依律严惩!” 马士英说完,伏地不起,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半晌,不见云逍和李标等人回应,反倒听到‘哗哗’的翻书声。 马士英心中紧张到极点,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希望云真人看在自己举告有功,并且还主动自首,就此网开一面。 要是能来点小小的奖励,那就更好了。 翻书的声音停下,云逍不带一丝情感的冷漠声音响起: “短短三年时间,浙江就捐了8万多个纳贡生和例监生。每人175两,再加上罪囚纳赎的银子,高达1800两白银!” “自天启五年至今,浙江超过八成的州县都受过灾,并且有的州县,连年受灾。” “朝廷先后累计拨付赈灾银350万两,粮食1600余万石,免除赋税折合白银,计2250余万两。” “这其中,至少有七成的捐纳、赎罪银,落到了官员手里,至少有六成的灾害,属于虚报。” 云逍说到这里,忽然一声冷笑,随即阴沉沉地说道:“浙江的官员,还真是勤勉的很啊!” 马士英抬起头,骇然看向云逍。 云真人掌握的,竟然比自己要详尽得多! 马士英看到云逍手中厚厚的账簿,以及李标等人脸上的震怒,顿时恍然大悟。 明白了! 原来云真人下令停止清丈田亩,并非是被迫退让。 而是去查账了! 浙江上报南京户部的账目,虽然是天衣无缝。 可这么多年的账放在一起,只需一汇总,再派人到州县随便一问,即使是傻子也能看出问题来。 自己居然还指望,靠告密来免罪,甚至是当做晋升的本钱,岂不是可笑之极? 马士英震惊、惶恐之下,只顾得连连磕头,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云逍将账簿丢在身前的茶几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神情间充满了无奈与疲惫。 早就知道大明的官员贪。 真正触及到内幕,还是被触目惊心而又丧心病狂的贪腐,而震惊万分。 大明烂到这种程度,让云逍感到身心俱疲,内心更是极为沮丧。 那苦命的大侄子,就是被这些官员给活活坑死的啊! 亿万百姓惨遭异族屠戮,大汉一族沉沦三百年,也都是拜他们所赐! 下一刻,云逍的心中杀意如浪潮一般涌动。 杀人,绝非是自己所好。 可不杀掉这些蛀虫,大明日不落就会成为天大的笑话,再怎么先进的科技、装备,大明也难逃灭亡的命运。 马士英察觉到云逍的情绪变化,瞬时有种屋内的气温骤然将至冰点的错觉,他的内心越发惶恐了。 “起来吧!” “我准你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云逍朝着马士英挥挥手。 杀人,也需要刀子。 马士英就是一把好刀。 有了一熊、一鲸,再加上一鹰,勉强够用了。 马士英如闻天籁之音,身上像是移走了一座大山,磕头称谢之后,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 赌赢了! 马士英心中一阵狂喜,接着却又是一阵后怕。 刚才在正堂中,若不是当机立断,这次算是彻底玩完了。 英明如我啊!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谪仙人。 以后哪怕是瞒天哄地,忽悠阎罗王,也绝不敢欺骗云真人。 云逍不再开口,李标等人也都不敢作声,屋内的气氛压抑之极。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王承恩匆匆而至。 “查实了!” 只要一遇到大活儿,厂公就出奇的亢奋。 毕自严在南京户部的清查账目,再到地方上加以核实,就查出了问题。 云逍将浙江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都召集到行宫,就是为了腾出时间,让王承恩去查抄陆完学以及布政使、按察使等大员的住宅,将他们的罪名锤实。 “东厂先是抓了秦凤梧,拷问出陆完学的藏匿脏银赃物的秘宅。” “然后从秘宅中,查抄出大量金银、古玩珍宝,由于数量巨大,一时难以清点,估摸着价值不会低于300万两。” “这还仅仅只是藏在杭州私宅中的,据秦凤梧招供,还有大笔金银、赃物,被陆完学运回常州。” 李标怒不可遏:“丧心病狂,简直是丧心病狂!” 陆完学出身常州陆氏,那可是响当当的世家大族。 并且此人因为拒绝为魏忠贤立生祠,这几年在杭州又兴修河堤,政绩卓著,因此在士林中声誉极佳。 没想到啊,浓眉大眼的陆完学,竟然是这么一个巨贪! 王承恩接着的又道:“还从陆完学的住宅中,搜到一个账簿,每一笔脏银、赃物,都记得清清楚楚!” “走,杀虫去!” 云逍霍地起身,大步走出偏殿。 第734章 白居易、苏轼若的棺材板盖不住了 夜已深。 刘太妃与张嫣在寝宫中说话。 人年纪一大,瞌睡就少。 刘太妃以前在被冷落了几十年,也早就睡够了。 这次来江南,瞌睡就更少了。 至于张嫣……一个人睡不着,摸黑捡棋子一点也没意思。 因此每天晚上,她都会在刘太妃这里陪着说话。 聊着聊着,二人就聊到了云逍。 刘太妃有些诧异地说道:“今儿个是腊日,吃腊八粥的时候怎么不见云逍子?他又在忙乎什么?” 张嫣眨巴着大眼睛。 那道士在忙什么,我咋知道? 在边上服侍的心腹太监开口道:“听王厂公身边的人说,云真人今天把全浙江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都召集到行宫,这都在前面的正堂呆大半天了。” 刘太妃叹道:“云逍子推行新政受阻,这是打算借着过节的机会,笼络人心来着。他也着实不易啊!” 张嫣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云逍子是个什么性子,怎么可能用这种法子,来笼络官员? 那太监欲言又止。 刘太妃奇道:“莫非不是?” “奴婢多嘴!” 太监陪着笑答道:“听下面的人说,云真人把上百个官员,全都软禁起来了,并且之前还从南直隶调来了锦衣卫和京营的兵马,看架势怕不是要款待那些官员。” 刘太妃和张嫣大吃一惊。 “赶紧去问问王承恩,云真人这是要做什么。”刘太妃立即吩咐那太监。 大明的后妃不能干政。 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既然被自己知道了,自然是要打探清楚。 那太监匆匆而去。 不多久又火急火燎地返回来。 也不知道是外面冷的缘故,还是因为吓着了,这太监脸色苍白,浑身直哆嗦: “王厂公说,云真人,云真人要将那些浙江的官儿,全都给法办了!” 刘太妃骇然变色。 将全浙江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法办,这可是大明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云逍子这是要做什么? 人家过节杀猪宰羊,他难道要杀官过节? 张嫣连忙问道:“云逍子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 那太监如实答道:“王厂公没有细说,只说那些浙江的官员统统该杀,尤其是巡抚陆完学。等明儿早上,他再过来向太妃禀报。” 刘太妃点点头,不再多问什么。 云逍子既然要杀人,那肯定是有他的道理,自己无权干涉,也不用去过问。 张嫣失神地愣在那里。 难道,难道是因为上次游湖的事情? 为了给我出气,云逍子,竟然要杀光浙江五品以上官员? 张嫣虽然很清楚,云逍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而大开杀戒。 可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往那儿想……女人嘛,脑回路不一样,都喜欢联想。 …… 浙江官员翘首以盼。 云逍、李标等人终于从后堂走出,来到正堂中。 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众官员纷纷凝神屏息,按照官阶站好。 云逍在主位上坐下,李标等人在左右落座。 “诸位等了这么久,想必都是满腹怨言吧?”云逍平静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淡漠地开口。 何止是满腹怨言……官员们纷纷称‘不敢’。 “每隔十年,都要重新清丈田亩,编制鱼鳞图册,这是朝廷定制。” 云逍看向陆完学,淡淡地问道:“陆巡抚,你来给我解释解释,为何这次却是阻力重重?” “朝廷虽有定制,实则自万历年间,张居正推行‘鞭法’以来,就再也没有真正实行过。” “督宪大人此番在浙江重新清丈田亩,事出仓猝,地方百姓自然十分抗拒。” 陆完学十分恭敬地答道。 “事出仓猝?” 云逍‘呵’了一声,“去年在河南,又为何那么顺利?” 还不是被你杀怕了,再说河南是个什么穷鬼地方……陆完学继续答道:“河南与浙江,域情、民风截然不同。” 云逍点点头,“似乎有些道理啊。” 陆完学见他的态度有些松动,像是在为自己找台阶下,心中顿时一松,接着一声冷笑。 “你所说的百姓,应当是士绅、地主豪强吧?” 云逍面露嘲弄之色。 不等陆完学辩解,云逍又问: “他们抗拒清丈田亩,倒是有情可原,官员也敢于抗命,那我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陆巡抚给我说说,莫非是官员与他们有所勾结?” 陆完学断然答道:“浙江的官员,虽然有些个贪赃枉法之徒,然而大体上都是忠君体国的忠臣能吏,绝不会做出这等对抗政令之事!” 王承恩忍不住‘噗嗤’一声。 论憋笑,王厂公绝对是最专业的。 可实在是太好笑了,憋不住啊! 官员们无不侧目。 死太监! “好一个忠君体国啊!” 云逍手掌轻拍椅子扶手,很随意地往后一靠,似笑非笑地问道:“陆巡抚,你来给我说说,你自己,又是如何忠君体国的?” 陆完学听出云逍话语中的嘲弄之意,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政令受阻,下不了台,找本官撒气来了? 陆完学不好意思自我标榜,自然有官员站出来为他吹捧。 浙江左布政使率先出声: “下官斗胆直言,请督宪大人明鉴!” “陆巡抚到任以来,平冤狱、振文教、兴水制、剿匪安民,可谓政绩卓著,全浙有目共睹。” “在杭州,陆巡抚修建江堤二十余里,被百姓称之为‘陆公堤’,与苏公堤、白公堤齐名,百姓无不称颂。” 其他官员纷纷附和,无不盛赞陆完学的政绩。 李标重重地叹了一声。 没想到,浙江的官员,竟然厚颜无耻到这等地步。 官员之耻,大明之耻啊! “这恐怕是自唐宋以来,羞辱白居易、苏轼若最狠的一次。” “他们若是泉下有知,怕是连棺材板,都盖不住了啊!” 云逍忍不住放声大笑。 王承恩也跟着大笑起来。 陆完学脸色铁青,沉声问道:“督宪大人此话何意,下官不解!” “要不要我上书陛下,为陆大人立一块牌坊,旌表你的功劳?” 云逍面带笑容,眸子里却是一片杀机。 第735章 够剥几次皮? “你,你怎能如此羞辱本官,官体何在?” 陆完学气得浑身发颤。 打人不打脸。 官场上,相互之间哪个不留点体面? 云逍子,简直是有辱斯文! “羞辱你?” 云逍一声冷笑。 “你大肆贪赃枉法,可谓是丧心病狂,却还在这里沽名钓誉,欺世盗名。” “既要当表子,又要立牌坊,还要什么官体?” “不,拿青楼的女子比作你,那都是对她们的羞辱!” 殿内瞬时一片寂静。 这是堂堂浙直总督、大真人、逍遥侯说的话? 粗鄙,太粗鄙了! 陆完学愤然说道:“云逍子,你位高权重,以权压人,本官不敢不受。却凭空污人清誉,本官,绝不能受!” 浙江按察使站出来帮腔:“即使是陛下,也不能如此羞辱朝廷大臣,还请督宪大人,收回这番言论!” 左布政使紧跟着说道:“督宪大人的政令为地方士绅、百姓抗拒,那定是政令本身有问题,这才激起了民愤。督宪大人却不顾体统,如此羞辱巡抚大人,难以服众!” 几名官员也跟着站出来,为陆完学站台。 云逍看着这帮跳梁小丑,露出玩味之色。 王承恩‘嘿嘿’一笑,微眯着眼睛,看着众官。 贪官垂死挣扎的样子,咱家最是喜欢看,越是挣扎的厉害,越是让人快感满满。 “够了!” 李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猛地一声厉喝。 再继续下去,大明官员的脸面,全都被他们给丢尽了。 正堂中又重新安静下来。 李标朝王承恩说道:“请王公公宣布吧!” “奉浙直总督大人钧命,东厂查抄了浙江巡抚陆完学的官邸、秘宅。” “嘿嘿,收获可是颇丰啊,比咱大明的国库、内帑,都还要充盈!” 王承恩阴恻恻的声音,让正堂中原本就极低的气温,又骤然下降到许多。 陆完学脑袋里轰隆作响,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浙江按察使大声说道:“东厂怎能擅自查抄巡抚的府邸?按察使司为何事先毫不知情?” “当然少不了你们的份,急个什么!” 王承恩满脸嘲弄之色,“你们的府邸,此时东厂、锦衣卫正在查抄,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一定会让诸位满意的。” 轰! 正堂中瞬时炸开了锅。 “旷古未有之奇闻!” “简直是丧心病狂,肆无忌惮!” “专权跋扈,魏忠贤不及也!” “上奏,我要上书弹劾!” …… 王承恩拍了一下巴掌,大声喝道:“来人!” 大批锦衣卫自殿外一涌而出,拔刀列于两侧。 王承恩森然说道:“胆敢有大声喧哗者,直接拖出去杖责!” 官员们顿时噤若寒蝉。 “瞎叫唤什么?” 王承恩将一本厚厚的账簿,和一份笔录,丢在陆完学身前。 “这是你收受钱财的账目,还有你内侄秦凤梧的供词。你继续,咱家看你怎么狡辩!” “按照祖制,贪墨60两银子,就要被剥皮实草。陆大人,你贪了这么多,这要被剥多少次皮?” 陆完学脸色苍白,额头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 众多官员张大嘴巴,个个瞠目结舌。 这都被锤死了,还怎么狡辩? 云逍子,也实在是太可恨了! 明明都证据确凿了,还说这么多的废话干什么? 这不是坑人吗? “此前在龙游县湖头镇惩治地方豪族彭氏,特意将你们叫过去,就是希望能给你们一个警告,而你们却置若罔闻。” “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冒着丢官杀头的危险,与士绅豪族沆瀣一气,对抗政令?” “忠君体国的陆完学陆大人,你来给我解释解释?” 云逍看向陆完学,语气森冷。 陆完学强撑着站在那里,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众多官员瞬时反应过来,指着陆完学,义正词严地呵斥。 “陆完学,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贪官!” “督宪大人,陆完学贪赃枉法,与下官无关啊!” “这等贪官污吏,本官耻于为伍!” …… “一帮丢人现眼的东西,统统闭嘴!” 平时沉默寡言的毕自严,此时也憋不住怒火,起身一声怒吼,将众官员噪杂的声音压了下去。 然后他将浙江官员历年来,冒赈捐纳、谎报灾情等罪状,一一数落出来。 偌大的正堂中,瞬时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官员们这时候总算明白了过来,云逍子将他们叫来,不是要找他们撒气。 更不是要逼迫他们,强行推行政令。 而是要将他们给一锅端了! 云逍子是要在腊八节这一天,煮一锅腊八粥。 而他们,就是煮粥的原料! 一些机灵的官员很快就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现在还只是把脓包给捅破了,并未查实他们的确切罪证,还能抢救一下! 杭州知府第一个站出来,向云逍跪下,大声说道:“督宪大人推行的新政,乃利国利民、造福浙江的善政。下官愿肝脑涂地,供大人差遣!” “下官愿唯督宪大人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俺也一样!”……这位是山东籍的官员,口音有点重。 “下官是受陆完学胁迫,不得不这么做啊!下官愿戴罪立功,恳求督宪大人宽恕这一次!” …… 他们算定,云逍这次是抓住把柄来敲打他们,以此来强力推行政令。 全都依律法办了?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不可能。 把全浙江的官员全都抓光了,谁来给你办事? 整个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官员全军覆没,皇帝的颜面何存,朝廷的体面何在? “不必了!” “你们不肯为朝廷办事,自然有人愿意。” “会爬树的猪不好找,想当官儿的,大明多得是!” 云逍一语断了官员们一切幻想。 陆完学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你竟然要抓尽全浙官员?” “对啊!” 云逍很认真地点点头,“该抓的抓,该杀的,自然是要杀!”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古往今来,比云逍子残暴冷酷的帝王、大臣多得是。 可一次抓光一个行省(大明叫承宣布政使司)的官员,这是太祖朱元璋,也不曾干过的事情啊! 太残暴了,太疯狂了! 第736章 冲冠一怒为男宠? “既然你早有决定,却为何如此耍弄我等?” 一名官员满脸悲愤,恨声问道。 既然掌握了罪证,上来就把咱们全都抓了便是。 却还故意演了这么多的戏,玩儿咱们呢! 猫戏老鼠,猫倒是爽快了,可你想过老鼠的感受没有? “全浙官员,多年来,上下串通,伙同作弊,欺瞒朝廷,疯狂冒赈贪赃,千古未有的奇闻!” “若是直接将你们法办,岂不是太便宜了你们?又如何震慑天下的贪官污吏、世族豪绅?” 云逍一声冷笑,向官员们摊牌。 “我要让你们丑态毕露,然后将你们今日的一言一行,写一部《官场现形记》,刊载在《大明日报》上,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这帮硕鼠,是个什么嘴脸!” “你,你怎敢如此……”陆完学指着云逍颤声说道,不等把话说完,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官员们全都悲愤而又绝望万分。 如今的大明,贪腐成风。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不然都打破头当官做什么? 当官不贪不占,那还叫官? 如同海瑞那样清廉的奇葩,纵观大明历史,又有几人? 如今的大明官场,即使因为贪墨被抓,被罢免,也不是什么丑事,并且以后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照云逍子说的这么做,即使不被杀头,以后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要知道,云逍子可是大明的李太白,诗词文章传天下。 一部《射雕英雄传》,虽然到现在还没结束(云真人一直很忙),骂声不绝,拥趸却是遍及天下。 他要是再写上一部书,很快就会世人皆知。 那可是要遗臭万年的啊! 云逍子不光要命,还要毁了名声。 堂堂谪仙人,怎能做出如此狠毒之事? 李标、王应熊、毕自严等阁臣,都是暗自叹息。 云真人的手段,的确是有些极端,可这不都是浙江的官员自己作的吗? 这么办也好,以后大明的官员想要贪墨,可要仔细掂量掂量了。 以前是因为贪墨的成本低,因此人人都心无敬畏。 如今既要命,又要遗臭万年,这样的成本,谁还敢去贪? 王承恩兴奋的直搓手。 要是云真人真的写一部书,自己好歹也是个配角不是? 咱家,也能名留千古了! “全部拿下,查清枉法事实,上奏朝廷,依《大诰》严惩!” 云逍站起身,挥挥手,然后扬长而去。 李标等人也起身离开。 众多锦衣卫冲了上去,将官员们的官帽摘下,悉数拿下。 全浙江五品之上的官员,除了严州知府马士英,竟是被一网打尽。 正堂内乱成一团。 官员们有的不服地愤怒叫嚷,有人磕头求饶,有的则是吓得如烂泥一样瘫软在地。 回到偏殿,云逍开始处置善后。 前几天就从南直隶调派官员,明日就能抵达杭州。 南京各个衙门的官员多得是,一个个闲得蛋疼,每天除了逗狗遛鸟,就是在秦淮河上浪荡。 给他们机会到浙江当官,还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 要是不够,那些候补的官员如同嗷嗷待哺的婴儿,还不够填补空缺? 当然了,也不可能真的把全浙江的官员,从上到下给撸干净了。 那样全浙的行政也就瘫痪了。 肃贪不是主要目的,更为重要的,是为了更好地推行各项政令。 浙江五品以上的官员,一个都不漏。 五品之下,主动退赃,认罪态度好,准许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他们以后敢不出死力? 至于那些与官员勾结的世族豪绅,以及地方宗族势力,没有了官员当保护伞,就是等着被宰割的肥肉。 杀一批,拉一批,保证服服帖帖。 解决了浙江,南直隶也就容易了。 然后就是福建、广东等地。 争取在明年之内,清丈田亩、退桑还稻,完成农业结构调整。 农业稳了,大明也就有了坚固的根基。 当然了,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其过程更不会一帆风顺。 不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大势所趋,谁阻挡谁死。 云逍安排完毕,然后将事情甩给李标等人。 云真人向来是甩手掌柜,只拿大方向,具体的操作自然有人操办。 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已经过了午夜。 可怜云真人,又累又冷,也多亏有贴心秘书在身边,既能暖脚,又可以解乏。 …… 翌日。 一大清早,王承恩来到行宫后面的寝宫,向刘太妃和张嫣禀报。 听到浙江官员的惊天大案,刘太妃和张嫣全都惊呆了。 她们以前久处后宫,自然知道大明的官场黑暗腐败。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败坏到这等地步。 刘太妃感叹道:“若非有云逍子,大明迟早会被这些个蠹虫掏空,唉!” 张嫣有些担心地说道:“一次处置这么多的官员,云逍子会招来滚滚骂名,更是少不了明枪暗箭。” 王承恩笑着说道:“娘娘不必担心这个,云真人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又怎会在意什么骂名?明枪暗箭也伤不到他,况且还有万岁爷呢!” 就怕陛下耳朵根子软……张嫣叹了一声。 王承恩接着说道:“云真人特意吩咐了,要好生拾掇秦凤梧那个龌龊东西,给娘娘出一口恶气,娘娘就不必为之前的事情挂怀了。” “云真人有心了。” 张嫣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中禁不住欢喜起来。 这算不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 一夜过后,浙江变了天。 上至巡抚衙门,下至各州府的主官,五品以上的官员,悉数落网。 陆完学等人的罪行,被公之于众,全浙哗然,江南震动。 这样千古未有的大案,自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查办清楚。 陆完学等人被移送到南京刑部大狱,等候京城三法司派人前来审理。 坊间流传,事情的起因,是因为陆完学妻侄秦凤梧,与浙直总督云逍子争风吃醋,争抢一名嬖僮发生冲突。 云逍子冲冠一怒为男宠,抓了陆完学、秦凤梧,浙江的官员也跟着受到牵连。 这件事被当做一段风流佳话,广为传颂,让无数仰慕云大真人的青楼女子、大家闺秀,无不伤心落泪。 云逍听说了这事,勃然大怒。 为了证明自己不好男风,柳如是可就遭了无妄之灾。 第737章 田产是根基?不,祸根! 崇祯四年,腊月初九。 海宁,查氏大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今天是查家老太爷查志文的七十大寿。 此人曾担任过庐州同知。 在任时,曾身先士卒,兴修河堤。滨江爆发水患,他不及向上峰请示,就开仓赈济灾民,因此声名远播,在江南声望极高。 一大清早,宾客尚未登门。 查老太爷一身大红吉服,在后宅堂屋接受子孙后辈拜寿。 查氏以耕读起家,诗礼传家,因此拜寿的方式,与其他世家豪门也截然不同。 及冠之年的晚辈,要当场献文祝寿。 年纪小一点的,也要背诵圣贤经典来祝寿。 今天若是表现差了,不光要被老太爷当众训斥,这一年的日子都别想好过。 今天子孙们都表现的不错,查志文不由得老怀大慰,一张老脸如同绽放的老菊。 查志文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遍,脸色顿时一沉。 “怎么不见崧继?” 查崧继是长孙,最受查志文疼爱。 今天是他七十大寿的日子,居然不见查崧继人影,也难怪他会生气。 查允揆连忙说道:“昨天秦凤梧秦公子邀请崧继前去赴宴,至今未归。” 查志文神色稍霁。 他自然是知道秦凤梧的。 孙儿与秦凤梧结交,也是一条人脉。 负责打理族中事务的老二说道:“佃户们也凑了个份子,为父亲大人祝寿。他们说,今年的年成不大好,明年的租子,能不能稍微降一点。” 查志文露出不悦之色: “哪里是什么年成不好?他们是听说要清查田亩了,借着机会讨要好处来着。” “去告诉他们,云逍子的政令,在浙江行不通,别想那些没有的事情。” “明年的租子不仅不降,还要涨上一成!” 当年庐州开仓放赈,那是官府的粮食。 减租减的却是自己的,那帮泥腿子这是在想屁吃呢! 说完,查志文又开始教训儿孙们。 “那些个没见识的土财主,之前云逍子还没到浙江呢,就有人急着把田产贱卖掉,甚至白送出去!” “一群蠢材!” “耕读耕读,有田才能耕,才能供养这么多的读书人去科举,富贵才能一代一代地延续下去。” “都记牢了,田地,才是咱们查家的根!” 晚辈们纷纷表示受教。 查志文又是一声冷笑:“可笑那云逍子,竟然想清丈田亩,毁了我查氏的根基。” “一个方外的道士,不好好在道观里清修,却整天蛊惑皇帝,在江南兴风作浪,终究会是刘瑾、魏忠贤的下场。” 正说话间,下人匆匆来报:“布政使司的参议张伯鲸带人来了……” 查志文一怔,困惑地说道:“张伯鲸?这个幸进小人,也会来给我拜寿?” 那下人急惶惶地说道:“他带着兵,不像是来拜寿的。” 查氏众人无不骇然变色。 紧接着又有一个下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事不好了,官差闯进宅子抓人了!” 查家众人全都慌了神,匆匆朝前面走去。 还没走出后宅,众人就迎面碰上张伯鲸带着几十个兵丁闯了进来。 查允揆上前大声问道:“张大人带兵闯入民宅,所为何事?” 张伯鲸漠然说道:“奉浙直总督钧命,查抄海宁查氏!” 查家众人顿时一阵哗然。 张伯鲸问道:“谁是查允揆?” 查允揆答道:“我就是。” 张伯鲸挥挥手:“拿下!” 两名兵丁上前,将查允揆捆绑起来。 查氏众人全都炸了。 查志文站出来,沉声喝道:“我查氏犯了什么王法?” “脱逃赋税,抗阻政令,贿赂官员,巧取豪夺小民田产等七项大罪,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查氏族长查允揆,下狱论罪,查氏家产,全部抄没充公!” “海宁查氏族人,为官者,一律罢官为民,有功名者,全部剥夺功名。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 张伯鲸大声宣布了查氏的罪名,心中快意无比。 前几天,他带人前来海宁清丈田亩,竟被数千百姓围困于占鳌塔中三天。 幕后主使者,自然是查家。 今天奉命带人来查抄,总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查氏众人全都被这样的处决给惊呆了。 这不仅是没办法‘耕’,‘读’也被断绝了啊! 查允揆愤然问道:“即使我有罪,罪不及族人。云逍子怎能累及整个查氏?” 张伯鲸一声冷笑,“这些年,查家逃了多少田税,查氏族人哪个没有受益?那时候怎么就没想到,罪不及族人?” 查允揆索性豁出去了,厉声叫道:“云逍子如此残害地方士绅,自有人为我查氏秉持正义!” 张伯鲸‘呵’了一声,“你是说那些与你们沆瀣一气的贪官污吏?你很快就能在大牢里见到他们了,浙江五品以上官员,昨晚已悉数落网伏法!” 如同一记惊雷,震得查家众人全都麻了。 “云逍子,焉能如此?” “天理何在,公道何存啊!” 查志文双手用力将拐杖拄地,仰天发出一声悲呼,然后仰面倒地昏厥了过去。 查家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老太爷错了,并且错得离谱。 如今的田产,哪里是什么家族强盛的根基? 分明是祸根啊!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在原有的历史上,近百年之后,正是因为查氏的田产太多,被某个冷血君王盯上了,以‘维民所止’为由,把查氏给抄了。 此时不过是历史提前上演罢了。 并且某个道士因为剽窃……借鉴了某个查氏后人的武侠小说,心中有愧,这次算是对查氏网开一面了。 否则查家不仅只有查允揆一个人下狱。 张伯鲸大手一挥,兵丁们将查氏族人聚集到一起,然后开始查抄起来。 此时有很多宾客前来拜寿。 有查家的故旧,也有浙直各地的士绅,以及文坛大豪。 他们亲眼目睹这一幕,无不震骇而又惊恐万分。 发生在查氏大宅的一幕,陆续在浙江各州县上演。 东阳卢氏、宁波杨氏、山阴张氏等九家世族豪门,先后被查抄,族人受到严惩。 也只有钱塘钱氏被网开一面,这让很多人都觉得十分奇怪,云逍子怎么轻易放过这千年望族? 人们自然不会知道,钱氏的后世子孙中,功勋卓著者甚多,其中有一位更是功盖千古,某道士深为敬仰。 第738章 木偶元辅,道士宰相 浙江的冒赈大案,消息传到京城。 庙堂之上,文武百官一时竟集体失声。 所有大臣都被吓到了。 冒赈大案,堪称是千古奇贪异事,骇人听闻! 更让人震惊的是云逍对涉案官员、士绅的处置。 五品之上,全部拿下彻查,并建议陛下以《大诰》严惩。 牵扯其中的浙江世族,抄没家产,族长下狱,族人也受到牵连。 惩处范围之大,刑罚之重,堪比太祖、成祖当年的大清洗。 崇祯接到李标、王承恩等人的奏折之后,整整一天都没有吃饭,也没有表态。 事关云逍子,皇帝又态度不明,因此大臣们也不敢胡乱出头。 万一要是站错了队,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首辅温体仁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如今这大明官场上,哪一个官员,没有亲朋故旧? 他是浙江湖州人氏,那么多的浙江官员、士绅被惩处,当中不乏他的亲朋。 这些天有很多人登门求情,搞得他十分头大。 这天,温体仁下朝回到府邸。 刚下官轿,儿子温佶就迎了上来。 温体仁有三个儿子,都十分平庸,不是做官的材料,靠着他的荫庇在京城做小官儿。 温佶年纪最小,也最受其宠爱,此时任中书舍人。 温体仁问道:“大冷的天,怎么在这里等候?” 温佶恭敬地答道:“家里来客人了!” 温体仁眉头一皱,“不是说过,这几天一律不见客的吗?” 温佶无奈地道:“岳父大人与施凤来联袂而至,儿子不敢拒之门外。” 温体仁也是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声。 温佶的岳父叫蔡奕琛,浙江德清人氏,此时任太常寺少卿(后来担任南明朝廷的礼部尚书)。 施凤来就更不必说了, 前首辅,同样也是浙江人。 他们此时来拜访,还能有什么好事? 一个是亲家,一个是前首辅,以前有过提携之恩。 怎么都不可能拒之门外。 温体仁来到花厅。 等候许久的施凤来与蔡奕琛,赶忙起身见礼。 温体仁佯装不知二人的来意,热情地与他们寒暄着。 每当二人要把话往正题上引,他就有意引到一旁。 都是千年的狐狸,都在玩儿聊斋。 “元辅大人,你可要为民做主,救浙江万民于水火啊!” 最后还是施凤来失去了耐心,不再绕圈子,向温体仁摊牌了。 温体仁惊讶地说道:“施公何出此言,莫非浙江又遭灾了?” “苛政猛于虎,云逍子倒行逆施,祸害全浙,比天灾还要严重啊!” 施凤来将云逍的斑斑劣迹,向温体仁娓娓道来。 将云逍在浙江的所作所为,描述的比起魏忠贤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体仁不动声色,竖着耳朵倾听,却不置一词。 施凤来见故乡情打动不了温体仁,于是又改变了策略。 “元辅大人有所不知,如今在浙江,坊间都在流传着一个说法,说什么‘木偶元辅,道士宰相’。” “老夫听了这话,深为元辅不平啊!” 施凤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温体仁神色顿时大变,冷哼一声,“此等坊间流言,施公还是不要乱讲的好。” 说完,温体仁然后端起了茶杯,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施凤来和蔡奕琛见状,起身告辞而去。 二人出了温府。 蔡奕琛无奈地说道:“温体仁受云逍子举荐,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又怎会出面,向陛下仗义执言?” “蔡大人,你还是不了解温体仁啊!” 施凤来摇摇头,自信地一笑。 “温体仁心机深沉,野心勃勃。” “如今他当了首辅,却没有首辅的威望,处处仰人鼻息。” “所推行的政令,都是为云逍子卖力,他又怎会甘心?” “这次机会十分难得,温体仁不可能看不出,只要一举扳倒了云逍子,他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大明首辅。” “至于举荐之恩……哼,老夫当年是怎么提携他的,他此时又是怎对待老夫的?” 蔡奕琛恍然大悟。 不愧是前首辅,成精了。 蔡奕琛笑道:“有我的那位亲家公出面,云逍子这次难逃一死!” “单凭一个温体仁,还扳不倒云逍子。” “严嵩当年权倾天下,文武百官弹劾过他多少次,有哪一次是成功了的?” “可最终严嵩又是怎么倒台的?” 施凤来的一番话,让蔡奕琛醒悟过来。 随即却苦笑道:“可陛下对云逍子的圣眷,丝毫不减啊!” “云逍子这次,可是犯了大忌!” “不奏报陛下,一次处决上百名五品以上的官员。这就不得不让人揣测,这大明的皇帝到底是谁?” “老夫看得出,温体仁同样也看得出,只需有人在陛下面前吹吹风,温体仁再让人瞬时上书弹劾,事情也就成了。” 施凤来笑了笑,智珠在握,胜券在手。 …… 等施凤来和蔡奕琛一走,温体仁立即叫来温佶。 “明日就写下休书,将蔡氏休了!” “这是何故?” 温佶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好端端的,怎么就要休妻? 莫非刚才老丈人来,跟父亲说了什么? 又或者父亲察觉到,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温体仁说道:“蔡奕琛很快就要被满门抄斩,酒糟休妻,免得祸及你和温家,” 温佶大吃一惊。 “本以为是来求情的,没想到胆大包天这等地步,竟然跟施凤来这个老货掺和到一起,妄图对云真人放暗箭。” “云真人是何等人物,在陛下心中又是何等的位置,又岂容旁人挑拨?” “跟云真人争权?还不如窜弄我直接去造反得了!” 温体仁冷哼一声,随即摇头一笑。 且不说云真人跟陛下是‘叔侄’的关系。 千疮百孔的大明,更是万万不能离开云真人。 这些又哪里是施凤来这种蝇营狗苟之辈能知道的? 居然以为云真人在浙江大开杀戒,会引来陛下的猜忌,真是可笑之极! “可笑施凤来,还真把云真人当魏忠贤了,堂堂谪仙人,万事不出的圣人,还在乎这点权力?” “我能听命于云真人,那也是我的造化。温家的荣华富贵,你爹我能否成为名留青史的名臣,全都靠云真人!” “我儿切要记清楚了,若是我日后不在了,不管是什么滔天大浪,只需记住一点,站到云真人那边,准没错!” 温体仁捋着胡须,对温佶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诲。 第739章 北皇帝,南皇帝 文华殿。 崇祯翻阅着奏章,越看越是心烦。 最后忍无可忍,拿起奏章,狠狠地扔在地上。 “胆大包天,丧心病狂!” 丢了奏章,崇祯依然不解恨,抓起御案上的砚台丢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殿内服侍的一名太监额头上。 “万岁爷息怒!” 太监连忙下跪,浑然不顾额头上不住涌出鲜血的伤口。 崇祯瞬时冷静了几分,挥挥手,“下去处置一下。” “谢万岁爷隆恩。” 太监赶忙谢恩,然后匆匆而去。 崇祯闷坐在御座上,有太监进来收拾,被他喝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之前那受伤的太监捧着一碗稀粥进来。 “万岁爷一整天不曾用膳了,这是皇后娘娘特意为您熬的粥,趁热用了吧!” 崇祯神色稍霁,点点头。 太监将粥放在御案上。 然后轻手轻脚地收拾地上的奏章和碎裂的砚台。 太监瞥了一眼奏章内容,眸子里闪过一抹喜色,随即不动声色地合上,整齐地放在御案上。 崇祯吃了粥,心中的怒火平息了不少。 他看到那太监依然侍立在一旁,额头上缠着白布,颔首说道:“卢九德,你倒也是个勤勉的。” 太监慌忙答道:“都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受万岁爷夸奖。” 崇祯目光移到御案上的奏折,又叹了一声。 卢九德似是无意第说了一句:“云真人在浙江为朝廷办了一件大案,名声都传到京城来了呢。” 崇祯眉头微蹙,“是吗?说给朕听听。” 卢九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崇祯的脸色,见他并无不悦之色,这才壮起胆子。 “奴婢昨天出宫去办事,听人说什么‘北皇帝,南皇帝’。” “意思好像是说,有云真人在南方,万岁爷在京里,可就不用操心南边的烦心事了。” “嗯?”崇祯眉毛一挑,脸上尽是厉色。 “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卢九德慌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鲜血从头上的纱布中渗出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滚下去!” 崇祯烦躁地摆摆手。 卢九德如蒙大赦,慌忙爬起身来,匆匆走出文华殿。 他回到居所,立即紧闭房门,然后靠在门上,大口喘着粗气。 “好险!” 卢九德拍拍胸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来到床边,俯身在床下摸索了片刻,从下面摸出一个箱子来。 卢九德面露得意之色,自腰间解下钥匙,打开箱子,露出满满的一箱金元宝。 “一句话,挣了千两黄金,冒这个险也是值了!” 卢九德拿起一个金元宝,眼眸中尽是贪婪、痴迷之色。 这太监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 万历朝的时候,他曾服侍过朱常洵,深受其宠信。 可自从朱常洵就藩之后,他在宫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到如今,王承恩、方正化、高宇顺这些后辈,因为云逍子的缘故,成了内廷的红人,地位远在他之上。 卢九德这个后宫老人,却郁郁不得志,勉强混了个随堂太监的身份。 再加上因为云逍子,郑太妃死了,他的恩主朱常洵,听好日子十分难熬,都快成叫花子了。 因此卢九德深恨云逍子。 这次有人花大把的银子,让他瞅准机会,在皇帝面前说句话。 卢九德原本还有些犹豫,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可看到崇祯大发雷霆,丢了李标的奏折,断定怒火是冲着云逍子去的。 于是卢九德就不再顾忌。 没想到斗胆一试,居然成了! 别看崇祯没有说什么,却成功地在他心里种下了一根刺。 迟早会要了云逍子的命! 既得了银子,又能除掉云逍子。 痛快而又解恨! 卢九德正满脸陶醉地抚摸着金元宝,突然响起敲门声。 “哪个?” 卢九德赶忙将金元宝放回箱子,把箱子锁好后,又推回到床底。 嘭! 房门被一脚踹开。 几名太监闯了进来,一把揪住卢九德,将其拖到屋外。 太监把卢九德丢到地上,喝道:“跪下!” 卢九德挣扎着起身,看到身前站着一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一向和气的曹化淳,此时满脸寒霜。 “咱家问一句,你就答一句,否则你想死都难。” “老祖宗您尽管问,只要小人知道的,一定不敢隐瞒。” 卢九德脑袋磕的像鸡啄米一样。 曹化淳漠然问道:“你收了谁的银子,为谁说话?” 卢九德满心都是绝望。 完了! 多了一句嘴,命给弄丢了。 他当然知道,宫里惩治太监的手段,那真叫生不如死,死都是奢望。 况且也瞒不住。 于是他一五一十地坦白交代。 曹化淳问完,挥挥手:“留全尸,杖毙了吧!” “谢老祖宗!” 卢九德如同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 是夜,崇祯夜宿周皇后的坤宁宫。 周皇后于数月前诞下一龙子,取名为朱慈烜。 由于生产不太顺利,周皇后伤了元气,这几个月一直在坤宁宫里将养着,不曾离开一步。 (朱慈烜,崇祯次子,出生不久即夭折,追谥怀隐王。) (由于某道士的出现,朱慈烜晚生了几个月,加上播种时间、种子质量、土壤肥沃程度出现了变化,因此并未夭折。) 周皇后见崇祯神色不对,就问出了什么事情。 崇祯将浙江的冒赈案,以及云逍抓了一百多浙江官员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 言毕,崇祯冷哼一声,“北皇帝,南皇帝,嘿嘿,朕这个皇帝,当的还真是窝囊啊!” 周皇后大吃一惊,慌忙起身下床,向崇祯跪下。 “皇后这是做什么?”崇祯诧然问道:“外面凉,赶紧到床上来!” “叔父这次所作所为,虽然手段过激了一些,却绝足以表明其坦荡无私,一切皆为大明江山社稷、天下黎民百姓。” “陛下若是因为坊间流言,而对叔父心生猜忌,大明祸事不远矣!” “臣妾斗胆进言,万望陛下纳之!” 周皇后神色凝重,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崇祯直勾勾地看着周皇后,竟是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周皇后不禁有些恼怒:“陛下!” 崇祯这才回过神来,指了指周皇后的前胸,笑道:“皇后此时才叫坦荡无私。” 第740章 陛下非尧舜,桀纣也 周皇后低头看去。 这才发现,刚才起身太急了,以至抹胸纽扣脱落,都不曾察觉。 然而别样风景,唯有大明天子可观。 周皇后恼羞成怒,捂胸怒视崇祯。 变了,皇帝变坏了! 崇祯笑着下床,将她连拉带哄,重新钻进了被窝。 周皇后怒气未消,背对着崇祯。 “朕刚才一时走神,皇后刚才说什么?” 崇祯从身后搂住发妻,开口询问道。 “陛下为何对叔父……啊,你做什么,太医说了,三月内不得……” “朕今日效仿大禹,过门而不入。” “陛下怎变得这般无耻……啊,说好不入……无道昏君!” 外面服侍的太监、宫女,慌忙蹑手蹑脚地退出寝宫。 不知过了多久。 周皇后无力地发出谴责:“言而无信,荒淫无道!” 崇祯笑而不语,心满意足。 史上的崇祯,受儒家的荼毒,干什么事都是一板一眼的。 再加上国事让他焦头烂额,哪里有闲心去享受男女之乐? 如今能让他烦心的国事已经不多了,后宫又和和美美,在这方面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才不是被某道士带歪了! 周皇后继续数落着:“不止是荒淫无道,竟然连叔父都猜忌,怕是忘了煤山的歪脖子树!” 崇祯愕然说道:“朕何曾对叔父心生猜忌?” 周皇后也是愕然,“那陛下又何故说出那样的话来?” “皇后误解朕了。” 崇祯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一阵大笑。 “朕那是痛恨浙江的官员,竟然伙同作弊,上至巡抚,下至州县,做出这等惊世大案,竟无一人奏报朝廷。” “这些蠹虫,把朕当成了秦二世,朕痛恨啊!” 崇祯越说越是恼恨。 “尤为可恨的是,为了挑拨朕与叔父,竟收买朕身边的内侍,说什么‘北皇帝,南皇帝’之类的谗言来!” 周皇后难以置信地说道:“陛下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心中就没有一点猜忌?” “皇后未免太小看朕了!” 崇祯又是一阵大笑。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从古至今,那些乱臣贼子在暴露野心之前,哪个不是想尽千方百计,收买人心,笼络官员。” “又有哪个逆臣像叔父那般,冒天下之大不韪,毫不留情地对贪官、劣绅举起屠刀?” “叔父为了朕的江山,不惜个人名利,如此坦荡无私,朕感激、愧疚都来不及,又怎会对他心生猜忌?” 崇祯感慨连连。 周皇后由衷赞道:“先帝所言,分毫不差,陛下有尧舜之姿!” 崇祯龙颜大悦。 这话,朕真的是爱听啊! 沉默了片刻,崇祯又有些担忧起来。 “皇嫂在来信中吐露,叔父早有归隐之心,只怕等江南事了,就不再涉足俗世。这该如何是好?” 不等周皇后答话。 崇祯十分坚决地说道:“得尽快找一位宗室女子,与叔父婚配。” 周皇后笑道:“陛下也真是荒唐,哪有做侄子的,为叔父找婶娘的?” 崇祯忍不住笑了,“皇后让田妃称呼朕为‘爹爹’,朕帮自己找婶娘,又算什么?” “陛下这是要与臣妾翻旧账不成?” 周皇后再次气得背过身子。 以前由于田贵妃深受崇祯宠爱,周皇后很是吃味。 于是周皇后立下规矩,要求“凡东西宫对上言,皆自称女儿”。 田贵妃每次和崇祯说话的时候,都要学民间被买卖的丫鬟一样自降一辈,自称“女儿”,称呼崇祯为‘爹爹’。 (后世的‘干爹’、‘爸爸’等称呼,是否源自于此,已难以考证。) 崇祯又在后面蠢蠢欲动。 周皇后顿时警觉,“陛下意欲何为?” 崇祯信誓旦旦地说道:“朕只在外,绝不入其内!” 周皇后愤然说道:“哪有陛下这样的尧舜?臣妾之前说错了,陛下是荒淫的桀纣……” …… 第二天早朝。 崇祯黑着眼圈,呵欠连天。 大臣们纷纷猜测,陛下肯定是为了浙江的事情,日夜忧心。 察觉到众人的神色有异,崇祯打起精神,问道:“浙江冒赈案,众卿家可有本奏?” 百官纷纷看向温体仁。 一次次惨痛而又深刻的教训之后,大臣们如今都学乖了。 在陛下没有明确表态之前,打死都不主动站队。 温体仁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以他为风向标,准没错。 崇祯也看向温体仁,“温卿有何看法?” 温体仁出列,取下官帽,然后伏地叩首。 崇祯一怔,随即心中一股怒火升腾起来。 这白眼狼,叔父白心疼了! 众官心中雪亮。 首辅大人这是要仗义执言了! 这倒也不稀奇。 温体仁是湖州人氏。 浙江的官员、士绅被抓了那么多,他要是继续装聋作哑,以后哪里还有脸回故里? 说不定连祖坟都要被人给刨了。 很多大臣把手伸入衣袖,准备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奏折。 老套路了。 每逢大事,上朝前都要准备两份立场截然不同的奏折,什么样的风向,就拿什么样的奏折。 太常寺少卿蔡奕琛见状,却是眉头大皱。 亲家公今天怎么如此冒失? 好歹也要弄个马前卒冲锋陷阵才对啊! 崇祯漠然问道:“温卿有何本奏?” 温体仁伏地叩首:“臣,向陛下请罪!” 崇祯愣了一下,“你何罪之有?” “浙江冒赈案,千古未有之奇贪!” “臣身为内阁首辅,又是浙籍,对此事竟然毫无察觉。此为玩忽渎职之罪!” “据臣所知,臣的很多亲朋故旧,都涉及此案之中,甚至有人以臣之名,行不法之事。此为包庇纵容之罪!” 温体仁满脸自责,痛陈己过。 崇祯忍不住笑了。 叔父果然没看走眼。 温体仁,是个忠臣。 即使不是忠臣,此时站出来,也让他变成了一个孤臣。 大臣们陷入集体懵逼状态。 很多官员慌忙将已经拿出来的奏折,重新塞回袖口,迅速从另一边取出一本奏折来。 蔡奕琛浑身僵硬,差点忍不住冲上去,抽温体仁几个大嘴巴子。 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等地步? 第741章 赐剑天魁,代天南镇 崇祯和颜悦色地说道:“温卿勇于担责,朕心甚慰,平身吧!” 温体仁重新戴上官帽,站起身来。 总算是把自己给撇清了,顺便又在陛下心里加了分。 完美! 至于会不会被人刨祖坟……老祖宗知道有一个名留青史的子孙,想必应该不会在意这些。 崇祯看着温体仁,问道:“浙江的官员,又该如何处置?” 温体仁当然明白,陛下这是要让自己把恶人做到底,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必须加以严惩!” 崇祯皱了一下眉头,为难地说道:“一次处置上百五品以上官员,朝廷体面何存?” “严惩贪赃枉法之贪官,方能彰显朝廷之威严,恰恰是维护朝廷体面。” “天下官民,必将称颂陛下之圣明,以及励精图治之决心。” “臣奏请陛下,严惩枉法官员,并重赏云逍子!” 温体仁义正辞严,慷慨激烈。 “臣附议!” “臣附议!” 薛国观、张维贤等重臣纷纷出列跪奏。 百官见状,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争先恐后地表态。 崇祯俯视众臣,龙颜大悦。 还以为跟以前一样,会有一些腌臜东西,跳出来为那帮蠹虫说话,顺便挑拨叔父与朕的关系。 没想到众臣一心……虽然有大半是虚心假意,可也算是识大体。 在崇祯三年之前,是不可能看到的。 这才是中兴该有的气象。 崇祯稍作酝酿,缓缓开口: “浙江冒赈一案,内阁、都察院、户部皆有失察之责。” “内阁大臣以及相关官员,罚俸一年,首辅温体仁,罚俸三年!” 众臣闻言,都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纷纷称颂皇帝圣明。 大明的律法,不可谓不严苛。 平时没人当回事,可要是较真起来,那可是相当要命的。 在《大明律》中,对渎职类犯罪的定罪量刑分为“轻重三等”。 凡官不奉公法,擅离职守,轻则杖一百,徒三年。 重则斩监候,以其犯罪情节论。 其在外官委官,虽有罪未至死罪,皆杖一百。凡在外委官及杂犯并如其法。 其中对于官员的渎职犯罪,处罚最为严厉的是“以私罪而不举劾”的规定。 所谓“私罪而不举劾”,就是指官员因主观过失而未履行其职务的行为,即《大明律》中规定的“公事不办、私干公事”。 对于这类情形,会予以加重处罚,跟犯罪的官员同罪。 比如你的下属贪赃枉法,要被杀头,而你身为上司,明明知道却不阻止,不奏报,也要被处以同样的刑罚。 这次冒赈案,可不仅只有浙江的官员,朝中相关管理、监督部门,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最起码,一个“以私罪而不举劾”是逃不掉的。 况且很多人,还跟浙江官员有着利益上的纠葛。 陛下这要是深究下来,朝堂上至少会被清理掉一半。 陛下竟然只是处以‘罚俸’,算是法外施恩了。 罚俸而已,不疼不痒的。 如今大明有几个官员,靠俸禄吃饭? 别的不说,光是海贸股份公司的分红,就足够一家子过得舒舒服服了。 崇祯接着说道:“云逍子查处浙江弊案有功,赐崇祯剑一口,剑名……天魁!” 大臣们顿时一阵骚动,很多人眼珠子都红了。 文武百官都知道,云逍子铸剑三十六口,以天罡命名,献于皇帝,用于赏赐功勋卓著的将帅。 荣耀即吾命! 赐予崇祯剑,是将帅的无上荣耀,不亚于配享太庙。 配享太庙,那是死之后的事情。 而赐予崇祯剑,却是活着就能享受的荣耀。 在这个视名誉胜过生命的年代,崇祯剑的意义,自然是非同凡响。 ……好吧,崇祯剑本就是云逍子的主意,又是他献给陛下的,陛下赐他崇祯剑,没啥好稀奇的。 可这口剑,名为‘天魁’啊! 天罡之首,这其中的寓意又是什么? 顿了一下,崇祯又道:“云逍子持剑出镇浙直,代天巡狩,如朕亲临,对于不法官民,只需依律处决便是,无需奏报!” 众臣再次震骇。 本来就赐予云逍子尚方宝剑,假节钺,替天巡行浙直,授临机专断之权,总理军政等一应事务。 现在又赐崇祯剑。 以前是先斩后奏,现在连上奏都免了。 陛下还嫌他权力不够大,杀的人不够多。 咋不直接封他为江南王,不,南皇帝呢? “北皇帝,南皇帝,呵!” 崇祯一声冷笑,看向蔡奕琛,眸子中一片冰冷。 大臣们吓了一跳,随即噤若寒蝉。 施凤来等人近日在京里活动,很多大臣都是知道的。 浙江官场就要被一锅端了,上下活动也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万万没有想到啊,竟然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给搬出来了。 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要么置云逍子于死地,要么是自己家破人亡。 用对付严世藩的法子,来对付云逍子,想法倒是不错。 可如今时代却大为不同了啊! 陛下不是嘉靖皇帝,云逍子也不是严世藩。 温体仁心中一阵叹息。 果然不出所料,蔡奕琛这个亲家,要倒大霉了。 多亏自己见机的快,刚才主动站出来,并且今天早上让温佶就把蔡氏休了。 否则即使不受牵连,也会让陛下和云真人心生猜疑,那可就相当要命了。 “为了挑拨君臣,竟收买后宫近侍,向朕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以朕看来,云逍子不是什么南皇帝,浙江的这些个官员,才是妄图割据一方的南皇帝!” 崇祯积压数日的怒火,终于发泄了出来。 震怒之下,百官无不惶恐,纷纷跪地。 “浙江官员上下勾通,侵帑剥民,盈千累万,为从来未有之奇贪异事。案内各犯,俱属法无可贷。” “委云逍子全权,对涉案官员、士绅,严查严惩,绝不姑息!” 崇祯自御座上站起身,天子威严尽显。 顿了一下,他又沉声说道:“收买近侍、散布谣言者,东厂、锦衣卫予以严查,以谋逆论处!” 第742章 叔父一心为朕,绝不利己 咕咚! 蔡奕琛一头栽在地上,竟是吓昏死了过去。 这几天有不少大臣,为浙江官员上蹿下跳,东奔西走,此时全都是面色惨白,体若筛糠。 不就是想扳倒云逍子,抢救一下浙江的官员和士绅吗? 怎么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成了谋逆? 该死的施凤来,救人归救人,你搞什么‘南皇帝’? 百官一阵叹息。 这次,又要血流成河了。 江南的地方官,还是看不清形势啊! 云逍子推行新政,你们配合就得了,再不济,直接辞官也就是了。 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大明如今赚银子的方式多得是。 水泥公司、海贸公司的股票买不到,可以把钱投到煤炭、钢铁公司啊! 都是铁杆的庄稼,赚的,也都是清清白白的银子。 何苦要把主意打到赈灾上,把手伸到百姓的泥巴碗里,跟他们抢食吃? 这不是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吗? 崇祯正要宣布退朝。 一名太监匆匆而至,向崇祯呈上一封信。 崇祯见信封上铁马金戈一般的钢笔字迹,不由得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能写出这等鸡爪子爬过一般的字迹,咳咳,如此独特的字体,舍叔父其谁? 崇祯仔细将信看了一遍,既是震惊,又是欣喜。 温体仁十分凑趣地问道:“敢问陛下,不知有何喜讯?” “朕也不知道该称之为喜讯,还是噩耗!” 崇祯将信交给随堂太监,苦笑着摇摇头。 “云逍子已经命人,将在浙江前期查获的脏银,押送入京。” “整整800万两啊!” “这还只是查抄一部分官员所得,等最终查实,怕是不会低于2000万。” 崇祯报出来的数字,把大臣们吓了一跳。 虽说这次查抄的数目,还没有查抄晋商、河南缙绅的多。 可人家积累了多少代? 浙江的官员才是短短数年的工夫,并且还都是冒赈、贪墨得来的。 这也太黑了! 朝廷有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入账,自然是大喜讯。 可发生这样的群贪大案,又堪称是噩耗。 崇祯又道:“除此之外,抄没官员、豪绅田产,高达3700顷!” 大臣们纷纷倒吸凉气。 全浙江一共有4万顷可耕土地(1顷为100亩)。 一百多官员,九家豪绅,竟是占了全浙近一成的田地。 由此可见,浙江的土地兼并,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也难怪云逍子要如此大动干戈。 不用重典,这真的是要亡国啊! “拟旨!” “抄没田产,悉数充公,租给无地百姓耕种,种稻麦者,免租税三年,种桑、棉等作物不在此列。” “南直、浙江两地,凡退桑(棉、甘蔗等)还稻者,无论士绅、百姓,皆免税三年。” “河南、陕西、山西等连年受灾地区,免除田税三年!” “拨出200万两,用于犒赏九边将士,抚恤阵亡忠烈家属,以及伤残将士!” “拨100万两银子,用于救济各地衣食无着落的穷苦百姓!” “内阁、户部拿出章程来,都察院、锦衣卫、东厂廉政司,要全程督查,敢有贪墨、害民者,以浙江冒赈官员为例,严办!” 崇祯接连下了数道圣旨。 如今朝廷不缺银子了,大明天子也财大气粗了一回。 浙江官绅贪墨国帑、盘剥百姓来的银子,用之于民,一点毛病没有。 ‘圣明’‘仁君’等歌功颂德之词,不绝于耳。 倒有多半是真心称颂。 大明自开国以来16位皇帝,有几个不是死命盘剥百姓? 朝廷没银子养军队,不能苦当官的,不能苦士绅,也只能苦一苦百姓,不断王百姓头上加赋税。 如今竟然反倒向百姓洒银子,单凭这一点,今上的确称得上是仁君。 也有大臣腹诽不已。 抄了浙江官绅,拿来贴补百姓、将士,收买军心人心,陛下要是去做生意,肯定是个奸商。 崇祯心中一阵感慨。 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叔父在信中叮嘱的。 叔父这是专程给朕,送过年的大礼啊! 800万两银子,能干多少事情? 那么多的恩典下去,百姓、将士又怎能不对朕,对朝廷感恩戴德? 落骂名的事情,叔父去做,最后却让朕来做好人。 这就是朕的叔父,一心为朕操心,绝不利己。 北皇帝,南皇帝? 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哪里知道,叔父对朕的好? 温体仁与薛国观、张维贤等‘明党’互相看了看,都是会心地一笑。 云真人,高明啊! 伴君如伴虎,这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即使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次拿下那么多官员,抄了那么多的豪绅,皇帝心底又怎么可能不有所猜忌? 哪怕是埋下一丝阴影,将来都有可能是杀头的大患。 云真人直接将银子送到朝廷,让皇帝去做收买人心的事情,皇帝只有高兴的份儿,哪里还半分猜忌? 都是谪仙人,李白要是有一分云真人把握人心的本事,又何至于怀才不遇,蹉跎一生? …… 不知不觉,崇祯四年到了尾声。 杭州行宫中,张灯结彩,灯火辉煌。 曾经沉寂了两百多年的行宫,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太子朱慈烺设国宴,招待南直隶和浙江的官员、士绅、工商以及百姓代表。 当然是云逍的主意。 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大过年的,也是该安抚一下……云真人是个相当通情达理的人。 朱慈烺虽然年幼,却是大明的储君,有他出面再好不过。 云逍担心自己露面后,勋贵、官员、士绅以及商人们害怕的吃不下,因此一切由李标、王承恩等人操办。 云真人一向很贴心……才不是因为怕那些繁文缛节,更不是因为有美女陪着吃团年饭的原因。 刘太妃和张嫣也被充分利用……发挥作用,二人出面宴请浙直的勋贵、官员的女眷。 云真人当然也没闲着。 西山岛的王象晋、王徵、陈实功、李信等人,全都被接到杭州过年。 董小宛、程雪迎也被接了过来。 顾炎武、陈子龙、夏允彝也应邀出席。 一场欢宴之后,云逍酩酊大醉。 直到外面的鞭炮轰隆,云逍才被惊醒,原来已经到了子时。 云逍在众女陪伴下来到外面。 听着满城的鞭炮声,看着映红天空的烟花,云逍一阵恍然。 这就到崇祯五年了啊! 新年新气象,大明新的一年,必定会蒸蒸日上。 而自己……终于年满十八岁了! 嗯,成年了,可以干很多成年人才能干的事情了。 第743章 在场的各位,都是老畜牲 大年初八。 云逍一行离开杭州,前往苏州。 刘太妃、张嫣以及朱慈烺也都一路随行。 为此云逍和张嫣深入交流过……正常交谈的那种。 张嫣声称,刘太妃需要在江南养病,短期内不回京城。 理由很充分,云逍也不能直接赶她们走,只能随她们了。 两个可怜女人,以前在宫里难有自由,这次来江南,想玩多久,就随她们玩多久。 大侄子都不担心,自己瞎操个什么心? 一行乘船到了苏州。 刘太妃等人去了西山岛。 她们早就知道西山岛,听说如今跟世外桃源一样,因此打算先去那里小住几天。 董小宛和柳如是先行进苏州城一步。 经过数月的筹备,董小宛的酒楼准备在元宵这天开业,有很多事情要忙。 云逍则是在程雪迎的陪伴下,带着一干护卫,去吴县乡下看望吴有性。 过年的时候,云逍也专程派人接吴有性去杭州,可他却因病未能成行。 后来云逍从程雪迎口中得知,吴有性并非是真的病了,而是遇到了麻烦事无法脱身。 云逍颇为好奇。 如今吴有性不再是以前的游医,而是朝廷册封的济世伯,有谁敢找他的麻烦? 程雪迎却不肯细说,吴有性特意叮嘱过她,不能把家里的事情去麻烦云真人。 吴有性可是国宝级的人物,云逍担心他出事,于是决定亲自去看望一下,顺便帮他解决了麻烦。 吴有性家住苏州府吴县的一个镇子。 一行来到镇子,云逍惊讶地发现,镇子中竟然修起了水泥路,还有一座用水泥修建的小桥。 这可就相当了不得。 西山岛的水泥虽然已经量产,可需要用到水泥的地方实在太多,主要用于兴修水利,寻常人根本就弄不到这东西。 这小小的镇子,竟然用水泥铺路、架桥,不免有些奇怪。 程雪迎愤愤不平地道:“这些都是师父拉下脸,去西山岛花钱买来的……师父以前,从来都不求人的。” 云逍不解地问道:“这又是为何?” 程雪迎看向镇中往来的百姓,撇撇嘴:“还不是有些人得了红眼病!” 云逍继续追问时,程雪迎却不肯多说。 一行来到镇子东头。 一片翠绿竹林之中,座落着三间木屋,门前有一块地,种植的都是药材。 房前聚集着十来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有几人带着被褥、行礼,像是来寻亲的。 房门紧闭,不见吴有性露面。 云逍诧然问道:“这些都是来求医的吗?” 程雪迎哼了一声,“看一会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云逍越发好奇,在不远处驻足观望。 等了一会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朝着屋内破口大骂。 老头说的是吴语,云逍听不大明白。 程雪迎翻译过来,竟是骂吴有性‘忘恩负义’‘升官发财就忘了乡亲’之类的话。 云逍皱眉问道:“这是为何?” 程雪迎这才一番解释。 原来,吴有性被册封为济世伯,却没有享受到衣锦还乡的待遇。 在乡里人看来,一个低贱的游医,突然升官发财了,是不是该周济一下乡邻? 于是乎,吴有性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有乡亲邻居,也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所有人目标一致,开口就是借钱。 吴有性的性情和善,更没把钱财放在心上,因此来者不拒,有求必应。 这下子可闯祸了,家里变得门庭若市。 吴有性受封的时候,崇祯倒是大手一挥,赏赐了他黄金百两。 看上去不少,可也无法填满无底洞啊! 于是吴有性索性去了一趟西山岛,用剩下的钱,全都买了水泥,请工匠,为家乡修路、架桥。 钱都花完了,这下子总该消停了吧? 不光是前来借钱的依然络绎不绝,还有很多人,来托吴有性出面,给自家子嗣谋出路,甚至是求当官的。 吴有性哪里肯干这事? 于是麻烦就来了。 各种骂声都来了,有人天天堵着家门骂。 去年年底的时候,甚至有人一夜之间将吴有性种的十几亩药材,全都偷的干干净净。 吴有性的老妻气得一病不起。 云逍接他去杭州过年,自然是没法去。 至于吴有性的伯爵身份,乡邻们根本就没当回事……刘邦当皇帝后回到家乡,不照样被当做是当年的流氓一样看待? “大明朝的大衣哥,呵!” 云逍不由得一声冷笑。 越是富庶的地方,百姓越是刁滑、刻薄。 不仅是苏州府,整个江南都是一样。 人常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其实是官吏诋毁那些不安分守己的百姓。 ‘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意思就是,你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饿死,居然起来造反? 因为太穷,不‘刁’,就没办法活下去啊! 可江南百姓的‘刁’,却是人性之恶,完全是另外一码事。 云逍气乐了。 倒也不能全怪百姓刁滑,而是怪吴有性太良善。 苏州府那么多大富大贵人家,这些刁民,怎么不敢登门? 那老头越骂越是难听,边上的老头老太也跟着起哄。 云逍实在看不下去了,举步朝那边走去。 “小兄弟也是来借钱的?” 那老头停止了谩骂,朝云逍说道:“别指望了,人家升官发财了,哪里还会理睬咱们这些穷亲戚?” 云逍问道:“你们问吴大夫借银子,打算什么时候还?” “还银子?” 所有老头老太,都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云逍。 那白发老头理直气壮地笑道:“傻了不是,吴家有那么多钱,还差我们这三瓜两枣的?” 云逍笑了笑,问道:“老人家高寿?” 老头答道:“七十有八。” 云逍笑着说道:“这么大一把年纪,竟然不知道什么叫‘廉耻’,与禽兽何异?” 云逍说的是南京官话,不怎么标准,老头还以为自己听岔了,问道:“你,你说什么?” 云逍又笑着说了一遍,然后指着其他人说道:“我不是说他,我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老畜牲。” 老头老太们全都炸毛了。 第744章 他是止小儿夜啼的云神仙 那白发老头恼羞成怒之下,挥拳朝云逍的脸上打去。 刚刚还颤颤巍巍的样子,此时竟是身手矫健,生龙活虎,绝不弱于青壮。 胆敢攻击云真人,乙邦才可不惯着,更不会顾及什么尊老的美德,劈手就是一巴掌抽在老家伙的脸上。 老家伙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地上,半边脸顿时肿得老高,原本为数不多的牙齿,也被打落了数颗。 “打人了,歹人行凶伤人了!” 老者在地上捶胸呼号起来。 其他老头老太纷纷后退,指着云逍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凶徒,怎敢出手伤人?” “年龄这么大的老人,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天雷咋不劈死这些畜牲!” …… 护卫们纷纷拔刀。 一帮老家伙见到明晃晃的刀子,这才真的怕了,吓得做鸟兽散。 “小畜生,你给我等着!” 那白发老者狠狠地威胁了几句,然后含恨而去。 这时房门被打开,吴有性从中走了出来。 “云真人!” 见到云逍,吴有性又惊又喜,慌忙就要行礼,被云逍扶住。 云逍不满地说道:“堂堂朝廷册封的伯爵,竟被一帮乡间刁民如此欺凌,朝廷威严何在?” 大明伯爵的身份可是非比寻常,哪怕是正一品的官员见了,也要以礼相待。 堂堂济世伯,竟然被一帮乡民如此欺凌,的确是有辱朝廷的威严。 吴有性讪讪笑道:“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妨事,不妨事的。” 云逍一阵摇头。 这个吴大医,什么都好,就是太‘圣母’。 吴有性赶忙邀请云逍进屋。 吴有性家里除了发妻,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儿子。 吴妻正卧床休养,见来了客人,就要起床招呼,程雪迎赶忙上前劝阻。 云逍问候了几句,退出卧房。 程雪迎留在房中伺候。 “这就是你心念念的云郎?” 吴妻小声问道,她还不知道云逍的身份。 程雪迎红着脸不说话。 吴妻絮絮叨叨地说道:“长的这么俊俏,可要看紧了,别在外面拈花惹草!” 他终日流连花丛……程雪迎低声说道:“人家是天上的神仙,我可配不上呢!” 吴妻不满地说道:“你生的跟天仙一样,医术又那么好,还是伯爵的徒弟,还看不上你?” 程雪迎苦笑。 …… 云逍环顾吴家。 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却显得极为清寒,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 堂屋中设置了一个简陋的实验台,摆放着显微镜以及各种瓶瓶罐罐。 吴有性惭愧地说道:“在下无能,云真人所说的青霉素,至今还没有头绪。”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 云逍看到吴有性面容削瘦,眼窝深陷,眼眸中布满了血丝,知道他这些日子没少费心,心中不由得一酸。 吴有性这样的人,才是华.夏真正的脊梁,这样的人,历朝历代都不曾断绝,正是他们,撑起了民族的辉煌。 云逍直接说道:“不要再住这里了,全都搬到西山岛去!” 吴有性苦笑道:“老妻不愿离家。” 云逍摆摆手,“就说是陛下亲自下旨,不搬,就是抗旨。” 这也太霸道了……吴有性只能无奈地答应。 就在这时,自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和咒骂声。 云逍眉头一皱,起身走出去。 就见屋外汇聚了上百个百姓,男女老少都有,有的拎着锄头,有的则是提着棍棒,气势汹汹,群情激奋。 为首者,正是那挨揍的白发老者,那些老头老太都在其中,还有百姓不断朝这边赶来。 若不是乙邦才等护卫剑拔弩张,让这些百姓有所忌惮,否则早就冲了过来。 大明时期的江南,民风极其彪悍,苏州府更是如此。 一些乡村的民众,不仅公然抗税抗捐,甚至还干起聚众劫掠的勾当,个个发家致富。 更无法无天的是,一些村民干脆自己伪造官印,私造文书把自己的税粮给免了。 以至于张居正这极其强势的牛人,在写给友人的信中吐槽说:“苏州乡人最无赖,此地可称‘鬼国’”。 并且江南人极其好斗,当年义乌为了争矿,发生大规模械斗,连戚继光见了都是胆战心惊。 因此戚继光征的兵,大多数是义乌矿工出身。 这次一个老赖子被外乡人打了,全镇子的人都出头,云逍一点也不意外。 “敢打我爹,我今天打的你叫我爹!” 一名青年提着一把切草用的铡刀,朝着这边奔过来。 后方百姓受到鼓动,也都纷纷围聚而来。 “踏入十步之内,就地格杀!” 乙邦才弯弓指向那青年,厉声呵斥。 “你难道还敢杀人不成?” “你们就十来个人,还能把咱们这么多人都杀了?” “你放箭啊,不射死老子,你就是小娘养的!” 那青年挥舞着铡刀,大声叫嚣着,朝乙邦才冲过来。 嘭! 乙邦才松开弓弦,一箭射中青年的大腿。 青年一头扑倒在地上,捂着腿发出凄厉的惨叫。 后方的百姓无不骇然,纷纷向后撤退。 “杀人了,真的杀人了!” “哪里来的外乡人,竟然这样嚣张!” “报官,赶紧报官!” “怕什么,咱们人多,冲上去!” …… 一名护卫弯弓朝空中射出一支鸣镝,尖利刺耳的呼啸声传开。 在远处随时候命的一百多护卫,骑马奔驰而来。 众多百姓见状大惊,这才意识到惹上了大人物,这才惊恐起来。 不多久,地方甲首带着几十个壮丁匆匆赶到。 甲首上前战战兢兢地问道:“敢问是哪位大人当面?” 乙邦才大声喝道:“浙直总督、大真人、逍遥侯云逍子在此,还不上前拜见!” 甲首大吃一惊,赶忙呼喝众百姓磕头。 听了云逍的身份,众多百姓无不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跪地磕头。 若是别的官,哪怕是应天巡抚,甚至是当朝首辅,乡民们都不会鸟他。 可这位是云真人啊! 天上下凡的神仙,江南的‘皇帝’,杀人如麻、止小儿夜啼的阎王爷。 其他当官的,又能拿老百姓怎么样? 而这位却是不同,惹毛了他,真的会杀人啊! 第745章 井底有至宝,云真人又显圣了 “吴大医,乃是造福天下、活命无数的神医,朝廷册封的济世伯!” “你们却将他的善心,当成是软弱可欺,肆无忌惮地登门欺凌!” “好厚的脸皮,好黑的心肠,好大的胆子!” 云逍指着人群,声色俱厉。 吴有性忙道:“都是乡亲,不妨事,不妨事的……” 云逍没有理睬他,朝乙邦才问道:“欺辱、讹诈伯爵,该当何罪?” 乙邦才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向百姓杀气腾腾地说道:“杀光,鸡犬不留!” 云逍的嘴角抽了抽。 让你吓唬他们,可也不能‘三光’啊! “总督大人饶命啊!” 众多百姓被乙邦才的样子和所说的话吓坏了。 吴有性是‘圣母’,可以用道德去绑架他,怎么着都行。 可眼前这位却是不行啊! 听说他前些天在浙江,杀官员、士绅,就跟砍菜瓜一样。 杀自己这些平头百姓,又有什么可顾忌的? 吴有性也当了真,赶忙下跪为求情:“请云真人看在我的薄面上,放过乡邻们吧!” 云逍冷着脸,不肯答应。 吴有性苦苦恳求。 “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 云逍这才神色稍缓。 随即朝着人群喝道:“凡是向吴大医借过银钱的,以及登门羞辱、破坏的,全部站出来,敢有隐瞒者,依律重重处罚!” 百姓们哪里敢有丝毫隐瞒。 上百人竟站出来大半,还有一些此时不在场的。 “限今日之内,将所讹诈的银钱,加倍交给甲首,再由甲首汇总,退还给吴大医。逾期不退者,以盗匪论处!” “之前借银子的,不论借未借到银钱,或是登门辱骂者,自己到吴县衙门去领十板子!” “毁坏吴家药田及其他财物者,自领三十大板,枷号一月!” 云逍的话一落音,顿时引起一片骚动。 乙邦才抽出刀,瞪着眼睛喝道:“怎么,你们喜欢被砍头?”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甲首哀求道:“有年长者,十板子下去,怕是会出人命的啊!” 云逍冷笑道:“这种厚颜无耻之徒,打死了也活该!” 吴有性再次求情。 云逍挥挥手,“也罢,看在吴大医的情面上,年迈者,可以由子嗣代替挨板子,不过不再是十板子,而是三十大板!” 那些老头老太无不哭丧着脸。 这次可真是倒了血霉! 以后再干这事,得先寻思清楚了,免得自己犯过,儿子的屁股遭殃。 云逍又吩咐道:“在镇子里立上一块碑,名为‘知耻碑’,将此事刻在碑上,以示警戒!” 甲首以及众多百姓全都傻了眼。 这未免太阴损了吧? 以后名声算是臭大街了。 男子想要讨外地的老婆,女子想要嫁给外乡,恐怕都难了。 可阎罗王要立碑,谁敢阻止? 云逍驱散了百姓,那受伤的青年也被抬走救治。 他又在吴家坐了一会儿,留下两名护卫保护吴有性,然后离开了吴家。 等过几天,就让吴有性搬家到西山岛去。 第二天,《大明日报》上将此事进行了刊载,消息迅速传遍市井乡野。 江南的民风,竟是因此为之改观良多。 …… 云逍进入苏州城后,闭门谢客。 浙江那边已经不用操心,接下来该是南直隶了。 各项农业政策的推行,云逍倒是不用太担心,浙江一百多官员的脑袋,破家的九家世族豪绅,足以让南直隶的官员、士绅们明晓事理。 让云逍颇为头疼的是,今年将会有大灾,这是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 因此要提前做好筹划。 兴修水利是免不了的,更重要的是储备粮食,渡过这次大灾。 为此云逍专门找来顾炎武、陈子龙和夏允彝,他们都是南直隶人氏,对地方的情况最为熟悉。 三天后,云逍召集南直隶各州府的主官,前来苏州议事,地点放在承天寺。 众官都觉得有些奇怪,召集官员开会,怎么放到寺院里? 况且云真人还是个道士。 苏州承天寺可不是寻常寺院。 这座寺院始建于南朝梁代,最初叫重玄寺,到唐代时,成了苏州的著名古刹。 元末张士诚占据苏州后,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做王府,于是就将承天寺改建为王宫。 张士诚覆亡,承天寺这才恢复为寺院。 云真人莫不是想效法张士诚,在江南称王吧? 这天清晨,云逍率领三十多名官员来到承天寺。 寺院的住持带领僧人迎接,云逍似乎对承天寺十分感兴趣,进入寺院后,并未急着议事,而是让住持带着他们,在寺院中游览起来。 来到寺内狼山房,云逍看到院子中有一口水井,于是停下脚步,来到井口旁。 这是一口古井,井中水清澈见底。 云逍绕着井口转了一圈,然后吩咐应天巡抚张国维,找人来将水井中的水抽干。 官员们都是困惑不解。 李标心中一动,问道:“云真人,这又是何故?” 云逍指着水井说道:“这口井中,有至宝!”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云真人又在故弄玄虚……不,人前显圣了! 今天准备玩什么花招? 承天寺的和尚们全都是一脸懵逼。 这井里有至宝? 该不会是传国玉玺吧? 张国维立即让人找一架水车,排干井中的水。 前后花了一个多时辰,云逍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等着,其他官员们虽然腹诽不已,却不敢也半分不耐之色。 等水井中的水被抽干,云逍又让僧人下去清理井底……主要是和尚肉多,耐寒。 一名僧人下到井底,在里面挖了一会儿,立即发出一声惊呼。 官员们全都被惊到了。 难道下面真的有什么至宝? 井上的人放下绳子,然后从下面拉出一个沉重的铁函(用来存放舍利子的铁盒)。 云逍命乙邦才打开铁函。 里面填满了石灰,乙邦才用手捞了捞,惊叫道:“有东西!”。 清理掉石灰,露出一个锡匣子。 众人的好奇心全都被吊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宝贝,藏得这么隐秘? 催促着僧人赶紧继续开启锡匣。 打开锡匣之后,只见一个用蜡封存的纸包,静静躺在其中。 第746章 诸位很快成为大明遗民 “小心!” 乙邦才正要解开纸包,云逍忽然一声轻喝。 吓得乙邦才一个哆嗦,险些将纸包丢到地上。 云逍上前将纸包接过来,郑重其事地放到一旁的石台上。 众人见状,越发好奇。 云逍退到后方,朝着石台上的纸包,深深一揖。 官员、僧人们见状,也都纷纷跟着躬身行礼。 云逍示意张国维:“张大人,你来吧!” 井底中的这个东西,极为重要。 在历史上,原本是数年之后,被承天寺里的僧人发现,然后由张国维刊印。 因此云逍才特意让他来解开谜底。 张国维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 这纸包分为内、外两层。 外面一层有字,中间写着‘大宋铁函经’、‘德祐九年佛生日封’。 旁边有两行对联: 大宋世界无穷无极; 此书出日一切皆吉。 众人面面相觑。 一本宋朝的古书而已,至于如此郑重? 故弄玄虚! 张国维拨开纸包外层。 就见内包纸上,写有‘大宋孤臣郑思肖百拜封’十字。 “竟是宋人郑思肖遗物!” 在场众人纷纷发出惊呼。 提到郑思肖,后世极少有人知道。 那是因为他的著作,被后来的螨清给封禁了。 然而此人在大明,却是赫赫有名。 郑思肖,宋末诗人、画家。 原名郑之因,宋亡后改名思肖,因‘肖’是宋朝国姓‘赵’的一部分。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郑思肖一身浩然气,千古流芳。 郑思肖在宋亡后自称“大宋孤臣”。 其所作诗文,几乎无一篇不是忠君爱国,以及对“夷狄”表现出极端蔑视和排斥。 南宋灭亡后,元朝入主,许多文人纷纷投靠新朝。 赵宋宗亲赵孟頫,赵匡胤十一世孙,与郑思肖书画齐名,二人交情莫逆。 但是后来赵孟頫投靠元朝,接受蒙元恩赏,加官封爵。 郑思肖深感不耻,断然与赵孟頫绝交,永世不相往来。 郑思肖尤喜画兰。 他画的兰花非常奇绝,有根却不见土。 别人追问其为何,他说,故土不复存在,你没看见吗? 正是这种气节,郑思肖深受大明文人追捧,在明人的心目中,地位与文天祥相当。 没想到在承天寺的井中,竟然找到三百多年郑思肖的遗物。 张国维屏住呼吸,越发的小心,拆开内层纸包。 里面竟包裹着好几叠文稿。 张国维用颤抖的手,翻开文稿。 “《心史》!” “这是郑思肖的《心史》!” 张国维一声惊呼。 所有官员都激动了起来。 《心史》,包含诗250首,文30篇,前后自序5篇等。 后世人极少听说这本书。 然而此书对后世的影响之大,根本无法估量。 此书在明末问世后,轰动一时。 这本书对于江南士人而言,不能说是张无忌得到《九阳真经》吧,起码也是郭靖无意中找到了《九阳真经》。 此书经张国维刊刻出版后,在学林中广泛传播,成为江南士人砥砺气节之源泉。 此书在传抄刊刻的过程中,为之作序、题咏的文人超过百位。 其中包括顾炎武、黄宗羲、张煌言、屈大均、陈恭尹、归庄、黄淳耀等仁人志士。 建奴占据江南,遭到大汉一族士子猛烈抵抗,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江南士子受到此书的影响。 其中就包括《心史》的最早刊刻者张国维,以死殉国。 郑思肖的《心史》,就是气节的符号和标志。 也正因如此,后来的螨清将之列为禁书。 《心史》的影响,还不只是明末,更是延续到清末。 国父和梁启超先后在小日子读到此书,将其视作华.夏之精神。 梁启超称其为:‘书万卷,读万遍,超度全国人心,以入于光明俊伟之域,乃所以援拯数千年国脉,以出于层云霿雾之中!’ 国父称:‘《心史》中澎湃激烈的爱国赤诚,足以震撼千万人心,挽救危亡国运。’ 清末很多仁人志士,都受到此书的影响,投身到驱除鞑虏的伟业中。 只可惜,由于此书充斥着大汉民族主义,不利于民族团结,因此再到后来……无人知晓。 原来如此……李标心中雪亮,向云逍问道:“云真人怎会知道,郑思肖的遗物,会藏匿在这井中……” 随即他一副恍然大悟状,猛地一拍脑门:“我也是老糊涂了,云真人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此井中藏有至宝,又有何难?” 众人纷纷骇然看向云逍,眼神中尽是敬畏之色。 铁函的发掘过程,是他们亲眼所见,密封如此完好,是不可能作假的。 这不是未卜先知又是什么? 关于云逍子的传闻,他们都听过很多。 可毕竟是耳闻,哪有今天亲眼目睹来的强烈? “如此至宝,也该重现天日了。” 云逍风轻云淡地说道,然后赞许地看了一眼李标。 不愧是老戏精了,配合的真是圆润丝滑! 云逍之所以知道井里有郑思肖的《心史》,是因为这口井,一直到后世都还在。 云逍旅游的时候见过,还听导游讲过‘井中奇书’的故事。 (此井至今还在苏州,诸君有机会去苏州,在游完花街柳巷之后,可以去看看,承天寺不在了,只有一个叫承天寺前的巷子) 今天云逍特意将官员们带到这里来,将《心史》提前发掘出来,可不是为了人前显圣的。 也不仅仅只是为了用此书,来鼓动人心,而是另有深意。 云逍朝张国维说道:“张大人,刊印《心史》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所需的银子,由我来出。” 历史上,张国维为了刊印《心史》,险些倾家荡产,如今自然不能让这清官破财。 张国维顿时大喜。 单是刊印《心史》这件事,就足以让他扬名天下了。 云逍带着众人,来到寺中高僧讲经的经堂,开始了今天的议事。 云逍环视众人,徐徐说道:“诸位今天目睹《心史》问世,想必对郑思肖这前宋遗民,颇为敬仰,对他的遭遇也是颇为感慨!” 众官纷纷颔首。 “诸位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若是江南积弊不除,在场的诸位,不久就会成为我大明的遗民!” 云逍的清冷的声音,让官员们无不骇然变色。 很多人纷纷站起身来,满脸震惊、惶恐。 第748章 未雨绸缪,给官员洗洗脑 “诸位肯定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 “江南之重重积弊,我不说,你们应当都心知肚明!” “官场腐败,豪绅横行,胥吏为害,土地兼并……江南已如鼎沸,小民处于水火之中!” 云逍的目光自众人脸上掠过,重重地一声冷哼。 官员们面无表情,心中却直打鼓。 该不会跟浙江一样,又要找借口,在南直隶大开杀戒了吧? 扬州知府史可法、松江知府叶正德都是目光炯炯,跃跃欲试。 大开杀戒好啊! 云逍接着说道:“刚才说的,还不过是人祸,倒也不难解决,直接用刀子,剜掉那一颗颗毒瘤即可!” 众官情不自禁地一个寒噤。 “人祸好解决,然而天灾,却是难挡。” 云逍叹了一声,神色变得凝重,“各种不为人力所控的天灾,已经悄然而至,或是即将到来,只是诸位毫无察觉罢了。” “其一,银荒!” “其二,对外贸易萎缩!” “其三,洪涝、瘟疫、蝗灾,以及由此引发的粮荒!” 官员们除了李标等人,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 第三点倒是知道。 大明哪一年又不闹灾? 银荒和对外贸易萎缩,又是个什么鬼? 这也算是天灾? 云逍十分耐心地向众人解释,什么是银荒,什么是外贸萎缩,以及由此对大明,尤其是江南带来的巨大灾难。 江南工商发达,官员们都不是迂腐之辈。 加上云逍深入浅出的解释,官员们很快就弄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顿时手脚冰凉。 没了来自东洋、泰西的银子,大明的经济就会崩溃,江南首当其冲。 纵观历朝历代,一个王朝的崩溃,就是从经济崩溃开始的,这个道理,多数官员都懂。 好吧,银荒咱看不到,反正饿不死人,不用操心这个。 外贸萎缩,却是显而易见的啊! 泰西因为打仗,没钱进口奢侈品,江南的丝绸、茶叶、瓷器、棉布等商品,卖给谁去? 知道有多少人靠这个吃饭? 单是从事棉纺业的男女,就高达340万之众! 这还不包括种植、织业辅助行业在内。 如今江南的人口大约有2000万,几乎家家户户都与丝织、棉纺息息相关。 这么多人失去了衣食来源,那还不天下大乱? 好吧,老百姓的死活,当官懒得去管。 那么多的豪绅、富商们没银子可赚,当官的也捞不到银子了啊! “还不止这些!” 云逍敲击身前的桌案,沉声说道:“今年,江南大灾,洪涝、瘟疫、蝗灾并发,乞匄盈门,尸骸载道!”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官员们无不大骇,纷纷起身。 云逍不语,默默地端起桌案上的茶盏。 “云真人的未卜先知之能,诸位刚才,不是亲眼见识过了吗?” 李标重重地一声叹息,同时在心中一阵钦佩。 原来云真人特意带官员们到承天寺来,现场发掘出郑思肖的《心史》,不是为了装……人前显圣。 而是要当众证实自己未卜先知之能。 这样才更有说服力,他说今年将有大灾,官员们谁敢不信? 疏通了官员们的思想,接下来推行各项政令,也就轻松多了。 在浙江,云真人用刀子,在南直隶用机巧。 不得不说,云真人高明! 张国维脸色苍白,颤声说道:“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官员们纷纷唉声叹气,经堂中一片愁云。 毕自严见火候差不多了,轻咳一声,“大灾当前,只需未雨绸缪即可。云真人既然洞晓天机,此时召集诸位前来,自然是早有应对之策。”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天塌了,还有云真人这个高个子给顶着,怕个啥? “办法自然是有的,只要诸位齐心协力,就能将大灾的危害降到最低。” 云逍这才道出今天的真实用意,之前全都只是铺垫而已。 “银荒,已经在着手解决,并且卓有成效。” 云逍的话一出口,张国维顿时反应过来:“云真人所说的,可是银券?” 云逍颔首道:“正是!” 随即将银券替代白银的种种好处,向官员们一番内心解释。 这也是一个洗脑的过程。 当权者,不可能靠杀戮来解决一切问题。 再好的政策,最终要靠官员们执行。 洗脑效果越好,云真人将来也就越轻松。 “下官此时才明白,小小银券,竟是谋国之奇策、救世之良方,云真人深谋远虑,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国维抚掌由衷赞叹。 官员们也都是一阵盛赞。 倒也不全是阿谀奉承。 本来以为云真人弄了个大明商业银行,发行银券,就是为了圈钱。 没想到竟然有这等深意。 这不是老成谋国,又是什么? “外贸萎缩,却是有些麻烦。”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西方世界打成一锅粥,没银子进口了,总不能开着战舰,逼迫他们买吧? 且不说大明水师有没有这个能力,这么做也不现实。 “现在只能从自身想办法。” “一是官府予以干涉、调控,缩减产能,也就是减少丝绸等物品的产出。”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然后又是一番谆谆教诲。 如今江南几乎是全民种植桑麻、棉花等经济作物,家家户户都有织机,男女老幼都从事织造相关的工作。 蜂拥而上的结果,就是导致产能过剩。 长此以往,不,五年之内,即使外贸不萎缩,也会因为产能过剩而造成经济危机,经济衰退、商人破产、工人失业的浪潮不可避免。 西方世界全面收缩进口,还有一两年的时间。 江南的织造业产能也尚未达到峰值,此时主动进行调控,收缩产能,完全还来得及。 “其二,对产业进行调整。” 江南的工商业,主要是丝织业和棉纺织业两大类。 可千万不要把二者给搞混了。 丝绸如今属于高端产品,因此市场较小,大明国内主要供应富商巨贾、达官显贵,最主要是外销泰西。 棉布的情况则有所不同,市场非常广大,一般民众都有需求,以内需为主。 而桑树、棉花的生长习性各不相同。 同样是在太湖平原,有的地方适合种桑,有的地方却适合种棉花,而有的区域却是二者皆不适合,只适宜种水稻。 这就需要因地制宜,对桑、棉、稻的种植进行统一规划,解决种植、制造、销售等环节中存在的混乱无序现象。 第749章 鸟粪公司,杂交水稻 农业结构具体怎么调整,云逍给出了一个思路。 沿江(长江)沿海(杭州湾、东海)的沙地平原地区,地势较为高爽。 主要从江阴东部开始,往东沿着常熟、太仓、嘉定,然后折向往西南汇、奉贤等地。 这里是典型的高沙平原,土壤沙性强,盐碱度高,最适合种棉,而不适合种稻。 这些地方适合种棉花,同时现在也有较为发达的棉织产业,可发展为棉花区。 太湖以南的湖积平原地区,地势低洼,水网密布,适合种水稻,也适合种桑,亦有较为发达的丝织产业,发展成为蚕桑区。 太湖以东,以及以北的平原地区,是水稻的主产区,也不适宜种棉、桑,则建成单纯的水稻区。 具体操作,云逍自然不会亲自上手,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有的是。 由毕自严这个主官户部的阁臣负总责,张国维以及南京工部、户部主抓。 官员们神情各异。 如此大规模的调整,事情肯定是千头万绪,阻力重重。 并且牵扯到各地的利益,毕竟种植经济作物,不仅赚钱,还更省力,而种植水稻不仅耕作艰辛,还不来钱。 政令推行过程中,地方士绅、百姓,肯定会抗阻。 “农业结构调整之初,必定会有阵痛!” “然而不调整,将来百姓就会饿肚子,甚至是饿殍千里,社稷动摇!” 云逍看出众人的心思。 然而想到历史上的湖州大灾,饿死数十万人的惨状,云逍断然说道:“长痛不如短痛,哪怕是刮骨之痛,也要咬牙挺过去!” 众官彻底打消心中的迟疑。 以这位的性子和能耐,要是敢敷衍塞责,别说是官帽,就是脑袋都保不住啊! 云逍笑了笑,接着说道:“既然说到这里,那就说说退桑还稻的事情!” 所谓退桑还稻,当然不是一刀切,所有耕田全部不准种桑、棉、甘蔗等经济作物,必须种稻。 按照刚才的区域划分,因地制宜进行‘退桑还稻’。 蚕桑区,至少要保证‘桑三稻七’。 棉花区的作物种植,保证‘棉七稻三’。 至于水稻区,则是要九成以上种植稻谷,作为江南粮食供应的压舱石。 种植粮食的田地,给予政策上的倾斜,给予一定的贴补,比如降低田税。 还要大力推行农作物套种,比如稻麦套作、稻桑间作、稻棉间作等农业技术。 这些技术,王象晋早就在西山岛进行试验,取得了相当可惜的成效,完全可以在全江南推行。 另外就是肥料的问题。 云逍向官员们问道:“诸位还记得,我在苏州演示的‘化肥’吗?” 说这个,官员们顿时不困了,个个都伸长脖子看向云逍。 毕自严急声问道:“云真人的‘化肥’,也能够量产了吗?” 若是化肥能够量产,让粮食产量倍增,大明的粮食危机也就可以大大的缓解。 云逍摇摇头,“以现在的水平,还无法量产化肥。” 开玩笑,现在要是能量产化肥,岂不是可以造潜艇了? 你耍我们呢……官员们大失所望。 李标目光一闪,“云真人可是有替代之物?” “不错!” “这一替代物,不仅增肥效果极佳,并且不伤地。” 云逍点点头,众官顿时大喜。 谁知云逍并未解释那是什么。 其实也就是鸟粪。 南海有那么多的鸟粪岛,此时不弄来帮大明渡过难关,难道等着小日子以及猴子们去偷吗? 派水师直接去开采,整船整船地弄回来,简单的很……后世某历史爽文,就是这么整的。 云逍之所以以前没动,是因为土地兼并的问题不解决,要肥料又有什么用,给地主豪强肥肉贴膘吗? 他准备建立一个官办的鸟粪公司,不,肥料公司,不仅挖鸟粪,还到四处抢占鸟粪岛。 南太平洋的鸟粪岛多的是,大明用上一百年总该是可以的。 不过在土地兼并问题解决之前,鸟粪只卖给寻常百姓,不卖狗大户。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说到这里,云逍也有些兴奋起来,“两年内,就会有一种新水稻问世,亩产,超过千斤!” 没错! 王象晋研究杂交水稻,已经有了成果,顶多再有两年,就可以培育出第一代杂交水稻。 轰! 官员们纷纷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如今江南最好的稻田,年成好的时候平均一年亩产水稻近五百斤,这已经是极限。 亩产千斤! 直接将亩产翻倍了啊! 难道是传说中的仙粮? 有了这样的水稻,再大的饥荒也不怕了。 大明哪里还会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称之为崇祯盛世! 李标颤声问道:“云真人,此言当真?” 云逍淡然一笑,笃定地答道:“贫道从不大诳语。” 官员们无不欣喜若狂,纷纷盛赞云逍的功德。 “这都是王象晋的功劳,我不过是给了一个思路。”云逍摆摆手,接着又是一声叹息:“等大明再无饿死之人的时候,就怕有人会放下饭碗骂娘啊!” 李标愕然说道:“世上怎会有这等泯灭良知的恶徒?” 云逍笑了笑。 怎么没有? 后世不仅有,还有很多。 “谁敢!” 毕自严眼睛一瞪,“谁敢说云真人和王侍郎一个‘不’字,非将其抄家灭族不可!” 众多官员纷纷点头。 对于那些吃饱撑着的白眼狼,就该这么惩治。 “水稻的产量上去了,田税却并不增加,百姓种植水稻的积极性也就上去了,自然也就不会有抵触。” “不过这是后来的事情,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应对今年的大灾!” 云逍将话题转移到灾害上来。 银荒和粮荒,还不是燃眉之急。 今年爆发的天灾,才是最要命的。 “今年,长江以南的沿江、沿湖,以水患为主。” “淮扬二府和徐州却是以旱灾为主,届时会爆发蝗灾、瘟疫。” 云逍的一番话,让官员们的神色再次变了。 哪些地方受灾,是什么样的灾情,都说的一清二楚。 若是其他人这么说,保证有人上去抽他两个耳光。 可这是云真人说的啊! 刚才亲眼目睹了云真人未卜先知的能力,谁敢不信? 第749章 不卖粮食?开战舰去谈判啊! 自元末明初,小冰河期就开始了。 只不过在大明初期,全国水旱灾害交替发生,全国性的旱或涝灾的趋向并不明显。 然而从万历年间以后,全国进入一个异常干旱的时期。 旱灾先是从关中平原,向东扩展到以徐州为中心的山东及苏北部,然后继续扩展到南起淮河、北至河北的广大地区。 崇祯十三年以后,黄河、长江两大河流的中下游,都成为了重灾区。 在此之前,江南(泛指后世湖南、江西、安徽、江苏)的气候,却是变幻无常。 后世人都以为江南地区不会发生旱灾,更不可能会有蝗灾,其实这是以后世的气候为标准做出的臆想。 明末的江南,气候全看老天爷的心情,时而旱灾,时而水灾,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明明说好了‘瑞雪兆丰年’,可第二年他偏偏给你来个灾荒之年。 崇祯十一年,苏州大旱。 干旱到什么地步? 地处水网密布之地的苏州城,城内的水井,竟然全部干枯无水。 郑思肖的《心史》,就是因为承天寺井中无水,寺里的和尚疏浚井底的时候发现的。 到了崇祯十三年,江南又变成了水灾。 当年的梅雨季节,江南大部分地区,大雨连下十几天,平地水漫二尺多深。 等到崇祯十四年的春夏季,他娘的又变成了旱灾。 大旱降临,江南的河流干涸无水,米价暴涨,人们以糠秕、麦甚至草根树皮为食。 好不容易等到一场大雨,百姓勉强种上庄稼,蝗虫却铺天盖地而来。 更不幸的是,疫病开始流行,十家中有七八家染病。 有钱的用棺材埋,没钱的用草席裹,有些死者则被扔进了河里。 物价暴涨,连豆腐都成了高价奢侈品。 即使在人烟密集的市区,早上想听一声鸡叫,也像“华亭鹤唳”那样难得。 不得不说,大侄子的命真的是不好,八成是得罪老天爷了。 “应对天灾,无非是兴修水利,储备粮食,加强疫病防治。” “首先说说水利。”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 无论是旱灾,还是洪涝,水利都是第一要务。 张国维就是水利专家,这方面交给他,完全可以放心。 张国维腆着脸笑道:“督宪大人,那个……水泥,有些不大够啊!” 西山的水泥厂虽然一再扩产,却一直供不应求。 毕竟科技水平达不到,工艺、产量远远不及后世。 再加上要用水泥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云逍知道张国维打的是什么主意,笑道:“只要有水泥矿、煤,准许各地开办水泥厂,西山水泥厂提供技术……不过要收取一笔专利费。” 张国维以及徐州等产煤、矿的地方官员,无不大喜。 水泥可是个宝啊! 可技术掌握在皇家水泥股份公司的手里,寻常商人哪里敢白嫖? 如今准许其他商人办厂,那就意味着地方上多出了一棵棵摇钱树。 至于专利费……懂,交一笔银子,买人家的技术,这也是应有之义。 “抗旱、抗洪水泥工程,马上开始着手规划实施,一切由张巡抚负责。” “距离梅雨季节,不足半年,建水泥厂怕是有些赶不及,暂且从北直隶、山东调集水泥过来应急。” 张国维欣然应诺。 “其二,备粮备荒!” 云逍竖起两根手指。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 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只要有粮食,能吃饱肚子,就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 “由官府出面,从湖广购买粮食,储备各州县的粮仓。” “单靠湖广,粮价必定会暴涨,因此还要寻找另外的粮食途径。” 毕自严不解地问道:“除了湖广,哪里还有粮食?” 云逍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南洋!” 从最近的越南和占城,再到远一点的暹罗和吕宋,最后是更远的爪哇、南印度和锡兰,粮食产量极高并且低价,也就是口感不咋地。 从这些地方进口粮食,完全可以解燃眉之急。 张国维摇头说道:“恐怕事情难成。” 他当然不是有意泼凉水。 南洋的确是有粮食,并且价钱低的发指。 可问题是,自郑和下西洋建立的藩属体系,到如今不能说是名存实亡,只能说是分崩离析。 并且此时南洋的沿海主要口岸,都被西方殖民者占据。 想进口粮食,也得人家点头才行啊! 这些还都不是主要原因,只要有钱赚,商人都能搞得到。 任何事情,都需要利益驱动。 商人唯利是图,从南洋运输香料(胡椒、丁香)、毛皮、药材以及铜铁锡等金属,可比贩卖粮食要赚钱多了。 一名官员说道:“西夷若是从中作梗,派水师战舰去抢便是!” 云逍循声看去。 出声的居然是史可法! 云逍不由得一阵愕然。 史可法竟然黑化到这个地步? 可喜可贺! “抢?” “不不,大明乃礼仪之邦,哪能赶出劫掠他国的事情。” 云逍连连摇头。 官员们都是愕然看过来。 云真人啥时候变了个性子? “先派人与西夷谈判,商议通商事宜。” 云逍其实早就有这方面的谋划。 只不过以前水师不够强大,谈判没底气。 “当然了,谈判方式有多种。” 云逍又笑着补充道。 “可以使口头上谈,也可以派水师战舰去谈。” “郑芝龙的水师,虽然还不能开到欧罗巴大门上前耀武扬威,在南洋,还是可以跟他们扳一下手腕。” 官员们一阵哄笑。 还真的以为云真人改性子了呢! 大明的官员,可不跟螨清那样迂腐,死要面子活受罪……刘宗周这种中毒太深的除外。 抢别国的东西,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只不过要粉饰的好听一些而已。 云逍接着沉声说道:“以后进入大明的商船,必须半船货物,半船粮食,否则不予入关。” 这就有些霸道了。 可也是最管用的办法。 不管是大明海贸公司的官营商船,还是民间的私营船只,吃着海贸这块肥肉,就必须为大明做出相应的贡献。 再说了,又不是要断海商的财路,只不过少赚那么一点点而已。 第750章 干砸了,连遗民都没得做 张国维接着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大明出口的货物,以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品为主。” "泰西进口萎缩,南洋又贫瘠,又如何能买得起这些货物?" “若是以白银购粮,长此以往,又会导致白银外流。这该如何是好?” “简单!”云逍不假思索地说道:“以物易物,棉布!” 南洋再穷,人总是要穿衣服的吧? 拿棉布换粮食,绝对是巨划算的买卖。 叶正德鼓起勇气说道:“督宪大人有所不知,大明的棉布,产地以松江府为主,受棉花产量限制,供应大明都远远不够,怕是没有盈余用来换取粮食。” ‘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 自大明中叶起,棉纺织生产已成为松江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柱,所产布匹通过漕运销往全国各地。 《天工开物》记载:‘凡棉布寸土皆有,而织造尚松江,浆染尚芜湖’。 甚至是皇帝、公卿,也用松江棉布作衣。 松江棉布享有‘衣被天下’”,此时的产量高达2000万匹每年,占据全国年产量六成以上。 叶正德身份松江知府,这点常识倒是有的。 “你倒是个务实的官员。” 云逍朝叶正德点点头。 叶正德顿时感到骨头都轻了几分。 “事实正是如此,不过却可以解决。” “眼光放远点,咱大明的棉花不够用,可以自印度贩运。” 云逍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 众官一阵迷茫,同时一阵钦佩。 他们连大明国内的事情,都还整不明白。 云真人却已经放眼全世界。 谪仙人的格局,真不是凡夫俗子能比的。 大明人不知道的是,此时印度出产的棉花,品质在全世界都是首屈一指。 棉花生长喜旱,但是但棉织却需要湿润一些,否则质量较差。 因此产棉区和绵织通常并非是在同一地。 再加上技术方面的原因,印度只种棉花,却并不织造棉布。 印度的商贸,此时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把持。 东印度公司将印度棉花,源源不断地输送欧洲,直接把英.国的呢绒织造业给干趴下了。 英.国甚至专门出台法律,禁止使用棉花制品,可惜没鸟用。 由于荷兰的东印度公司,此时与大明此时并无商贸往来。 所以要想从印度贩运棉花,还是需要经过谈判……包括用战舰的那种。 现在水师实力,还干不过东印度公司,暂时先花钱买。 等大明水师纵横四海的时候,直接干翻荷兰人,打下产棉区。 当然了,那些高产粮区也不会错过。 三哥的祖先给大明种棉花,后世的三哥们想必应该不会有太多的意见。 “棉花来源有了,这还不够,还要提高棉纺的效率。” “我有一法,可以让棉纺效率,提高近十倍。” 云逍又抛出一记重磅炸弹。 他说的当然了是珍妮机,不,云真人发明的,怎么能叫那名儿? 穿越者要是不发明这个,也算是白混了。 官员们这次倒是没有太多的惊奇。 都麻了。 云真人出手,别说是提高十倍效率。 提高一百倍,也不得不信啊! 云逍的远景规划,是要将松江府建成世界棉纺中心。 可千万不要低估棉花的作用, 知道后世鹰酱为什么颠倒黑白,抵制疆棉? 仅仅只是为了污蔑? 那可就太小看西方白皮了。 棉花,因为普通、常见、易得,所以常被忽视。 殊不知,棉花极其重要。 首先是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 棉花既是最重要的纤维作物,又是重要的油料作物。 也是含高蛋白的粮食作物,还是纺织原料。 因此全身都是宝的棉花,是关乎国计民生和国防的重要战略物资。 不列颠是怎么崛起的? 纺织业! 珍妮机,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端。 而珍妮机正是用来纺织棉花的。 棉花产业因此又被称为工业革命的‘发射平台’。 到了后世,棉纺业同样重要。 棉花及其衍生出来的纺织业,是一个国家经济腾飞的起点。 而疆区则是全球最大的棉花产区,棉产量占据全国的八成以上。 棉花的定价权,被咱牢牢掌握在手里。 这让鹰酱如鲠在喉,因此才不留余力地抹黑疆棉,妄图抢夺棉花的定价权,摧毁棉花产业。 如今大明要想摆脱困境,最终成为日不落帝国,棉花和棉纺业是重中之重。 征服世界,不光靠战舰、大炮,棉布同样也是利器。 云逍接着说道:“除了兴修水利,储备粮食,还要全力推动土豆、番薯、玉米等新作物。” 官员们面露苦色。 这些作物早就传入大明,可为什么没能全面推广? 除了官员不作为这个因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老百姓的耕作和饮食习惯。 如今的大明百姓,早就习惯了米面。 红薯吃了反酸、腹胀、放屁。 玉米粗糙难以下咽。 土豆吃多了,也会导致反酸、腹胀、嗳气。 正因为这些原因,老百姓不愿意耕种。 去年在江南地区不是没推广过,可始终没能成气候。 老百姓可不是官员、士绅,总不能拿着刀子逼他们去种。 “饮食习惯,总比饿肚子要好。” “在山地、荒坡等地带,耕种这些作物,一律免除田税!” “另外想尽千方百计,让百姓务必在大灾到来之前收获一季,作为粮食储备。” 云逍也十分头疼。 从古至今,华.夏的老百姓都十分顽固。 要想改变耕种、饮食习惯,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想了想,云逍又补充了一句:“哪个州县若是推广不力,以后官吏顿顿吃土豆、番薯和玉米。” 官员们顿时头大如斗。 那些东西,吃几顿倒是能图个新鲜。 要是顿顿吃,那还不要了老命? “这次召集诸位,主要就是为了上述事情。” “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福祉……” 说到这里,云逍顿了顿,加重语气接着说道:“也为了在座各位的乌纱帽,竭尽全力去做!” “干得好,我升他的官!” “干砸了,连大明的遗民都没得做,我会先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众官无不大凛。 第751章 织造太监,严氏溺器和美人盂 苏州,不仅富甲天下,是大明经济之中心,衣饰消费更是引领天下。 万历时的理学大家王士性称:“苏人以为雅者,则四方随而雅之,俗者,则随而俗之。” 时人将这种潮流,称为‘苏样’‘苏意’‘苏式’,也就是苏州风格。 苏州流行什么,天下就流行什么。 从唱苏州戏、饰苏州头,穿苏州样式服装,用苏州式样器物,行为举止如苏州人状,亦步亦趋,惟妙惟肖,尽量体现出苏州风格。 此时的苏州,美食佳肴更是独步海内。 京师的达官贵人举办筵席,以请苏州厨子为荣,其他地方的厨子哪怕是手艺再好,也不过是勉强及格。 苏州阊门,是商家必争之地,自然也少不了闻名天下的酒楼饭馆。 阊门山塘街,有一座五进的豪华宅院,名为玉涵堂。 此处原本是嘉靖年间的礼部尚书吴一鹏的私宅,此时第一、二进的楼,被改作了酒楼。 能在山塘街这种寸土寸金之地,占据这样的一座豪宅开办酒楼,可见其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正月十五。 清晨时分,酒楼前铺上红毯,楼内张灯结彩,处处插花挂红,无处不透着喜庆。 从门口路过的行人,无不纷纷驻足观望。 看到大门的门柱上的对联,人们无不瞠目。 ‘味压神州南北地,舌上日月天下先’。 酒楼的牌匾却是大红绸遮盖着,看不出是什么名字。 行人指着对联,一阵议论纷纷。 “好狂的对联!”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酒楼的老板怕是疯了,敢在苏州城说这样的大话?” …… “味压神州南北地,舌上日月天下先!” “大话倒是放出来了,只可惜开张之日,就会关门大吉!” 人群中一名身披貂皮大氅的胖子,看着对联一声冷笑,举步朝天心桥走去。 此人名为秦东来,正是此时的洞庭商帮会首。 上任洞庭商帮会首席本桢,由于暗中哄抬粮价,被抓了起来,席家被抄家,商帮也因此被罚银十万两。 好在洞庭商帮家大业大,垄断着江南的米粮、丝绸布匹等贩运生意,号称能‘钻天入地’,遭此重挫之后,并未伤及元气 这位新任的秦会首,更是攀上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短短一两年的光景,洞庭商帮又恢复了元气。 秦会首来到天心桥边上的一座衙署门前。 这座衙署并不怎么显然,在苏州城中却是赫赫有名,权势熏天,甚至盖过了应天巡抚和苏州知府衙门。 江南三织造之一,苏州织造局! 朱元璋延续元代,在苏州设立织造局,由地方官负责催促苏州工匠给朝廷织造丝绸。 而到了朱棣这里,这项专供皇宫的事务,就开始由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太监们负责。 所谓织造局,实质上是皇家的服装工厂。 皇帝、皇后、妃子以及百官的朝服等,都由织造局制作提供。 虽然江南三织造都有给皇帝做衣服的任务,但每个织造府的分工却各有不同。 江宁擅长妆花织物的织造,苏州以缂丝、仿宋锦和刺绣为主,杭州织造绢、纺、绸、绉等轻薄类织物。 织造局,可不仅只是皇家的服装工厂那么简单。 织造太监虽为五品,因为是钦差,实际地位与总督、巡抚相差无几。 并且这些太监往往是皇帝心腹,地方督抚也不敢招惹。 现在的织造太监名为秦祥,具体的身份是‘钦差苏杭等处提督织造兼苏、松、常、镇税务司礼监太监’。 除了督管并为宫廷采办各种丝织品,还受命带收税课。 所谓的带收,字面就是“连带征收”的意思,也就是织造干起了税务局的活儿。 苏杭的织造、江南的税收,全都归秦祥管,可谓是天下一等一的肥差,炙手可热的当红太监。 秦东来正是攀上了秦祥这棵大树,拜他为义父,这才当上了洞庭商帮的会首。 秦东来进入织造局,来到后宅。 织造太监在苏州是有官邸的,被苏州百姓称之为‘太监弄’。 秦祥不喜欢这个名字,因此就住在织造局的后面。 秦东来被一个小太监带到后宅门前。 就见一名七品官员正跪在门口,不停地抽着自己的耳光,边上还有一名小太监在数着数。 “这不是吴县的林县令吗,这是怎么啦?”秦东来认出这七品官,不由得大为诧异。 领路的小太监冷笑道:“这县令嘴欠,在背后说瞎话,编排秦公公的不是,正在这儿受罚呢!” 秦东来笑了笑,不再多问。 以秦祥的权势,摘一个七品官的乌纱,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甚至是要了他的小命,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秦东来被带到卧房。 秦祥刚刚起床,正坐在便桶上出恭,边上有五六个仅穿着小衣的年轻貌美女婢服侍。 秦东来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儿子给爹爹请安!” 秦祥闭着眼睛,‘唔’了一声。 秦东来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束手站在一旁。 秦祥只有三十出头,白白净净的,保养的极好。 他比秦东来还要小十来岁……从古至今,有权有势的就是爹,秦东来给这太监当儿子,绝不是什么稀奇事。 秦祥所用的溺器,也不是寻常的马桶。 而是用金银材质铸成的女人偶,里面是中空的,脸上像真人一样涂脂抹粉,还穿上色彩斑斓的衣服。 这是跟严世蕃学的,叫做‘严氏溺器’。 秦祥解决完,婢女服侍着穿好衣服,他这才开口问道:“事情办妥了?” 秦东来正要答话,秦祥突然咳嗽了一声。 一名女子上前,跪在秦东来身侧,将浓痰用嘴接着,微笑着起身站到一旁,这才敢擦拭嘴角。 这也是有讲究的,叫做美人盂。 秦东来强压心中的恶心,回道:“儿子出手晚了一步,玉涵堂被人抢先一步买走了。” 第752章 若不来,以后再也不叫‘爸爸\’ 秦祥一怔,却也不曾着恼,反倒是‘呵呵’一笑,问道:“买下玉涵堂的,难不成是有大来头,连咱家都不放在眼里?” 秦东来赶忙解释道:“儿子特意打听过了,买下玉涵堂的,是一个扬州船娘,年前才来苏州。” “她是通过苏州知府的关系,从吴一鹏后人手里拿到了玉涵堂,开了一家酒楼,正好今天开张。” 见秦祥神色不悦,秦东来又急忙说道:“儿子怕坏了爹爹的名声,因此不曾报出爹爹的名头。不过请爹爹放心,儿子有的是手段,让那酒楼立马关门!” “你办事倒也稳重。” 秦祥点点头,“云逍子就在苏州府,可千万别传到他耳朵里去了,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事。” 此人是周皇后身边的人,崇祯还是信王的时候,就在周皇后身边服侍。 崇祯登基之后,秦祥得到苏州织造这个肥缺。 本来他只是负责织造局的事务。 后来东林党倒台,崇祯在某个道士的怂恿……教导下,开始重新对江南征税。 秦祥也是撞了大运,‘带征赋税’的肥缺又落到他的头上。 短短四五年的光景,这太监已经是肥的冒油,胜过江南富商巨贾。 平日的日常用度之奢靡,虽然比不上当年的严世藩,却是比江南的豪绅之家还要阔绰。 秦祥一直寻思着,想要买一座园林当做私宅。 苏州城内园林众多,比玉涵堂好的园林,也不是没有。 以织造太监的权势,什么园林买不到? 可秦祥偏偏就看上了玉涵堂。 原因无他,玉涵堂是前礼部尚书的私宅,牌面大……自古公公好威名,正是这个意思。 可吴一鹏的后人却是认死理,如今虽然没落了,可也不想把祖上留下的产业卖给一个太监。 以前东林党势大,秦祥不敢造次。 后来云逍又来到江南,他怕事情闹大了,因此不敢强买,只是让人不断逼迫。 谁知吴一鹏的后人,却在暗中卖给了别人。 “一个扬州来的船娘,搭上了知府的路子,也敢跟咱家抢宅子?” 秦祥冷哼一声,“玉涵堂,咱家要了,那个姓胡的船娘,就留在玉涵堂,给咱家当个美人盂!” “爹爹放心,不出十天,儿子就把事情给您老人家办的妥妥的。” 秦东来拍着胸脯保证,“儿子已经命人……” 秦祥摆摆手,“你怎么弄,为父不管,别打着为父的旗号,坏了为父的名声就成。” 秦东来连连称是。 接着他又忍不住笑道:“那酒楼也真是狂到没边了,门上的对联,竟然大言不惭地称‘味压神州南北地,舌上日月天下先’。” “看来这家酒楼,应该有两把刷子!” “今儿个正好是元宵,前来拜会的官员太多,烦心的很。” “正好出去散散心,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酒楼,敢说这样的大话。” 秦祥露出好奇之色。 他这被净身的太监,平生的爱好也只有两个,银子和美食。 这几年吃遍整个苏州,早就腻歪了。 听到新开的这家酒楼,竟敢如此狂妄,于是忍不住想要去尝尝。 秦东来笑道:“儿子伺候爹爹一起前去。” 秦祥换了一身便装,带着几个护卫,随着秦东来出了内宅。 来到门口,见那吴县的林县令依然在扇自己的耳朵,一张脸已经肿得看不到眼睛。 秦祥挥挥手,漠然说道:“大过节的,咱家不想造孽,就饶过你这一遭,滚吧!” 林县令连忙磕头道谢。 秦祥一行来到山塘街。 此时酒楼已经开张,门口的地上满是爆竹纸。 门头上的牌匾,此时也亮了出来。 看到牌匾上的字,秦祥一愣,随即一阵大笑。 “厨神居!” “竟然自称为‘厨神’,好大的口气!” 秦东来赔笑说道:“儿子这就让人直接砸了这牌匾!” “先见识了‘厨神’的手艺再说!” 秦祥十分大度地摆摆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玉涵堂,不,厨神居是五进的大宅。 第一进的楼阁,此时用于招待普通食客。 第二进则是招待贵宾。 三进以后是院落,不对外开放。 由于刚开张,又是大清早的,因此没有几个客人。 秦祥来到贵宾楼,要了一间二楼临窗的雅间。 秦东来在一旁伺候,一口气将所有的菜肴,全都点了个遍。 店伙计吓了一跳。 这要么是来了豪客,要么就是来找茬的。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于是店伙计匆匆去找大掌柜。 厨神居的东家姓董,名白,字小宛。 大掌柜叫胡翠翠,本是扬州的一名船娘,机缘巧合遇到云逍,然后随着董小宛来到苏州。 敢以‘厨神’为名,又贴出那样狂妄的对联,自然是云大真人的手笔。 胡翠翠正心急如焚,店伙计又来说有人找事。 她再也坐不住了,去往后厨找董小宛。 董小宛正在指导后厨做菜。 听了胡翠翠的汇报,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回道:“有人将所有的菜肴,全都点了一遍?照单全做便是。” “还不止这些呢!” 胡翠翠急的直跺脚,“之前答应好了的,要来酒楼捧场的那些个文人雅客,全都变卦了,连个影子都不见。” 董小宛淡淡地说道:“不来便不来吧,不打紧的。” 胡翠翠又道:“约好的琴师,定金都收了,至今也不见来。” 如今苏州的高档酒楼,要么养着戏班子,要么有顶级的琴师、歌姬坐镇,以此来招揽客人。 董小宛:“不来便不来吧,不打紧的。” 胡翠翠急了,跺跺脚:“这是明显有人要对付咱们厨神居呢!” “这名字和对联,也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胡翠翠絮叨半天,见董小宛安之若素的样子,心中一动。 “难道,他要来?” “今天是元宵佳节,他有功夫到这地方来?不避忌什么?” 云真人是什么人物? 董小宛再怎么得宠,也只是歌姬出身,在大人物眼里,不过是玩物。 云真人又怎么可能为了她,元宵节都不过了,到这厨神居来? “会来的。” 董小宛这次的语气十分笃定。 连续叫了几天晚上的‘爸爸’,他要是不来……嗯,以后打死也不叫了。 第753章 捧场,豪华天团 “来了,来了!” 正说话间,一名店伙计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胡翠翠问道:“什么来了?” 伙计气喘吁吁地答道:“琴师来了!” “总算是没有爽约。”胡翠翠松了一口气,“赶紧好生去招待人家,切莫要怠慢了。” “不是之前请的那位,而是不请自来的。” 胡翠翠愕然道:“是哪位琴师不请自来?” 伙计连说带比划:“不是一位,是十几位!” 胡翠翠惊讶的腿都没能合拢。 董小宛也是愣住了,显然连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祥正在雅间里等菜。 忽然从下方的院子中,传来一阵柔和舒缓的琴音。 他虽然是个太监,却也喜欢附庸风雅,听得多了,自然也懂得一些音律。 下方传来的琴音,赫然竟是出自顶尖大家之手。 秦祥好奇地从窗户探头向下方看去。 就见一进楼和二进楼阁之间的院子当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名女子正在抚琴。 女子有着明艳、绝美的面容,眉宇间透着英气。 琴技更是精妙绝伦,一曲《细雨松涛》,竟是让人如同置身于其境之中。 在女子身后,还站着十来个女子。 这些女子,个个都是人间绝色,各具风情。 聚在一起,如同是群芳争艳,让原本寒冷的院落,也陡然变得明媚了起来。 厨神居中仅有的五六个食客,全都跑出来听曲。 看到这些女子,一个个眼睛全都直了。 秦东来大吃一惊:“顾横波!厨神居,竟然能请动顾横波!” 顾横波在江南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 此女才貌双绝,尤其精通南曲,有“南曲第一”之称。 她的媚楼,平时门庭若市,宴无虚日。 能够得到邀请的,被称之为“眉楼客”,成为江南风雅标志。 从未得到顾横波邀请的,或是文会请不到她,就证明档次不够高。 自从江南花魁选拔,顾横波名列江南江南十二金钗之后,名气更大了。 别说是寻常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 就是秦祥这个苏州织造太监,请她来苏州献艺,人家都懒得鸟他,称‘不伺候阉人’。 秦祥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还不敢拿人家怎么样……云真人宠妾柳如是的好友,并亲自为其作词两首。 即便是皇帝,也要赏她几分薄面啊! 这是一个苏州织造也惹不起的歌姬。 “景翩翩、李香君、寇白门、卞玉京……我的个老天,江南十二金钗全来了!” 秦东来认出其他女子,瞬时目瞪口呆。 就连秦祥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一家酒楼开张,竟然一次请动江南十二金钗,哪怕是魏国公徐弘基,都没这个面子。 这家厨神居的老板,真的是一个船娘? 顾横波一曲弹毕。 四周响起一声声叫好。 不知什么时候,又有大批食客闻声而来。 秦东来认出其中的几位客人,神色再次大变。 苏州知府,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角色。 应天巡抚张国维,南京六部的大员,三品以上的大员都来了十几个。 秦东来此时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厨神居的老板,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扬州来的船娘? 秦祥的眸子中尽是震骇之色。 他还认出了几个人,次辅李标、阁臣毕自严,还有一个他见了都要发怵的人物。 王承恩! 别说是秦祥吃惊。 就连赶出来迎接的董小宛,见到这样的阵仗,也是大吃一惊。 只是酒楼开张而已,不是开朝会啊! 这样很吓人的好不好? 就在这时,大批精壮汉子鱼贯而入,将人群分到两边。 随后又有一群人走了进来。 嘶! 秦祥眼倒吸一口凉气,脑袋里一片空白。 刘太妃、懿安皇后。 另外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孩童。 不是太子朱慈烺又是谁? 秦祥的心里浮现极为荒诞的念头:“难不成这厨神居,是万岁爷开的……” 李标等人正要行礼,刘太妃摆摆手。 “今天咱们都当一回饕餮,好生品尝一下‘厨神’的手艺!” “谢老太太!” 董小宛连忙向刘太妃道谢。 她当然知道刘太妃的身份,此时不便当众道破,因此以‘老太太’相称。 刘太妃笑眯眯地说道:“都是自家人,来捧个人场,客气个啥?” 自己人……董小宛感动的一塌糊涂。 能被当朝太妃称之为‘自家人’,自然是沾了自家男人的光。 在别人的眼里,厨神居不过是一家酒楼。 然而对于她而言,却是心血。 自家男人竟然不声不响的,请来了这么多贵宾,不,堪称是有史以来,都不曾有过的豪华天团来捧场。 这让她又怎能不感动? 董小宛朝后面看了看,却不见云逍的踪影。 张嫣笑道:“遇到点事情,云真人去处置了,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云逍和柳如是大步走了进来。 看着神采飞扬的男人,董小宛眸中含光,心儿都化了。 不就是叫‘爸爸’吗? 以后天天叫,时时叫都行。 云逍拱手说道:“董老板开张大吉!来迟一步,切莫见怪!” 董小宛娇嗔道:“云真人如此客气,奴家怎么当得起?” “当得起,怎么当不起?” 云逍笑着说道,“董老板后面有人,上面也有人,保证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董小宛白了一眼,恨不能上前咬他一口。 张嫣在一旁听了,心中一阵鄙夷。 这不是一个正经道士。 二楼上的秦祥,整个人都处于麻木状态。 这时候要是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混不到如今的地位。 除了云逍子,还能有谁请得动江南十二金钗……不,不是请! 而是江南十二钗来倒贴,云逍子,可是江南青楼供奉的祖师爷啊! 除了云逍子,还有谁能让这么多的官员,乃至刘太妃、懿安皇后以及太子爷亲临? 千小心,万小心,怎么还是撞上这个煞星了? 这事真不怪自己啊! 要怪也怪那云逍子。 你都权倾天下、富可敌国了。 还开什么酒楼? 这不是坑人吗? 秦祥当即坐不住了,急匆匆就要下楼。 这地方太危险,还是躲远点好! 也多亏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不然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这时秦东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说道:“爹爹且慢,儿子,儿子恐怕已经铸成大错了!” 第754章 此味只应天上有 秦祥猛地想起,之前秦东来说过,要让厨神居关门大吉的事情。 他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身体如同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坑爹啊! 秦祥一把揪住秦东来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做了些什么?” 秦东来也知道这次闯下了滔天大祸,战战兢兢地说道:“厨神居开张,请了琴师和一些个文人来捧场,儿子让人去威胁他们不准前来。” 秦祥继续追问:“就这?还有呢?” 秦东来道:“儿子安排了一些人,稍后到酒楼来寻点岔子,坏了他们的名声。” 秦祥松了一口气。 事情不算严重,还有回旋的余地。 谁知秦东来又结结巴巴地说道:“儿子还安排人,弄了一车金汁,准备当做大礼,泼在厨神居大门口。” 秦祥两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 所谓金汁,就是大粪。 酒楼开张送金汁,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秦东来道:“到现在还没动静,应该是出了什么岔子,事情没办成。” “那就好,那就好……” 秦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谁知秦东来又哭丧着脸说道:“儿子还,还让人买通了一个厨子,准备在酒食中下药!” 轰! 秦祥感到脑袋里响起一声惊雷。 给云逍子以及刘太妃、懿安皇后、太子爷下药。 这,这跟谋害皇帝,又有什么分别? 秦东来赶忙补充道:“下的是泻药,不是毒药!” 秦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咱家是不是该谢谢你? 下泻药跟下毒药,又有什么分别? 冷静! 这时候千万不能慌! 秦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想了想,他急声说道:“赶紧去阻止下药的人,还有送金汁的,然后赶紧离开苏州避风头!” 秦东来连忙应承下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等秦东来一出雅间。 秦祥瞬时满脸阴鸷,拍拍手,两名护卫走了进来。 秦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两名护卫当即会意,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哪怕是被云逍子知道一点风声,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不管下来有事没事,这个秦东来,都不能留了。 等秦东来出了厨神居,就杀了灭口。 秦东来下了楼,来到后厨,却被云逍的护卫挡住。 这么多的大人物到厨神居来,又怎么可能对饮食不加以防范? 后厨的人,一举一动都被盯着,每一道菜,都要试过毒再端上去。 秦东来松了一口气,接着却又紧张起来。 被买通的厨子,自然是没办法下毒了。 可难保他不露出马脚,到时候一查就能查到自己的头上。 再说了。 云逍子又是何等人物? 那是能掐会算的谪仙人啊! 况且自家的那个太监爹,是个什么德性? 事后肯定是要灭了自己的口啊! 秦东来思忖良久,快步来到一名侍卫身前。 那护卫手握刀柄,喝道:“做什么的?” 秦东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草民举告,有人欲谋害浙直总督大人!” …… 董小宛带着云逍、刘太妃等人,游览厨神居。 乙邦才匆匆来到云逍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云逍的脸色顿时一沉,叫来王承恩,交代了一番。 王承恩吓得面如土色,匆匆而去。 厨神居占地极大,一行边走边游览,不知不觉到了中午的饭点,回到前面二进楼阁中。 云逍、刘太妃等人一个雅间,李标等官员则是被安排到其他几个房间中。 董小宛亲自下厨,为刘太妃这一桌做菜。 历史上的董小宛,被后世称之为‘女厨神’,那手艺绝非是浪得虚名。 又有云真人亲自指导……主要是‘仙法’加持,自然是非同凡响。 刘太妃、张嫣在宫廷中,什么样的菜肴没吃过? 可这一次,味蕾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猛烈轰炸,享受了平生未有的美食。 官员们自然没有董小宛亲自下厨的待遇,由大厨伺候就行了。 菜肴端上来。 官员们见都是一些常见的苏州本帮菜,不由得有些失望。 这些养尊处优的官员,什么样的美食他们没有享用过? 就这,也敢称作是‘厨神’,吹嘘什么‘味压神州南北地,舌上日月天下先’? 当然了,没人露出一丝一毫的异色。 云真人的侍妾开的酒楼,哪怕端上来的是金汁,那也肯定也是香的。 “来尝尝这鲈鱼!” “鲈鱼乃苏州特产,被誉为‘江南第一名鱼’,厨神居的鲈鱼,想必是非同一般!” 李标见有些冷场,于是率先动筷子开吃。 嘶! 李标吃了一口,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又夹了一大块,默默地吃了起来。 毕自严等人一阵诧异,纷纷伸出筷子,夹起鲈鱼或是其他菜肴。 “咦?” “这豆腐竟然做得如此鲜美、爽口!” “鲜,实在是太鲜了!” 官员们发出一声声惊呼。 也有人埋头苦吃,生怕慢了就会被人给抢光了。 这时又上了一道鲃肺汤。 这道菜是苏州菜最有名的,以斑鱼肝、鱼肉和鱼皮入汤,鱼肉鲜嫩,汤清味美。 张国维尝了一口汤,险些把舌头都给吞了下去。 闭目品味了许久,他这才发出一声惊叹:“竟然还有庖厨,能将鲃肺汤做的如此鲜美,人间绝味,人间绝味啊!” 在边上服侍的胡翠翠,给每一位官员都舀了一碗汤。 惊叹声此起彼伏。 南京礼部尚书王铎喝着喝着,忽然泪流满面。 毕自严诧异地问道:“王尚书这是为何?” 王铎痛心地说道:“如此美味,只应天上有,我这凡夫俗子,侥天之幸才能尝到。这以后要是再也尝不到了,那该如何是好?” 众官一阵哄笑。 你想拍云真人的马屁,也不用这么卖力吧?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不过这菜肴真的是好吃啊! 以后要是再也吃不到了,那该如何是好? 李标叹道:“如此厨艺,厨神之称,可谓是实至名归!” “味压神州南北地,舌上日月天下先,所言不虚,所言不虚啊!” “这菜肴当中,莫不是被云真人施展了什么仙法?” “明明只是寻常菜式,竟能做出人间绝味,恐怕也只有云真人才有这般手段!” …… 第755章 曾经有一桌人间绝味摆在我面前 听了官员们的吹捧,胡翠翠的心里乐开了花。 等今日之后,厨神居的名声将会迅速传遍江南。 以后的生意,想不好都难啊! 现在反倒应该发愁的是地方太小,人手太少。 以后还要在苏州开几家分店,然后是南京、杭州…… 不愧是自己崇拜的云真人! 随随便便拿出几个秘方,就让寻常菜肴变成了珍馐美馔,把官员都给吃哭了。 说那是仙法,倒也没什么错。 云真人的秘法炼制的味精、鸡精、蚝油,这不是仙法是什么? 云真人也真是大气啊! 随意一样作料秘方,就可以赚到金山银山。 他竟随手就给了董小姐! …… 秦祥在雅间中等消息。 下药的事情,一旦败露了,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秦祥是宫里的太监,自然十分清楚,那个被买通的厨子不大有机会下药。 可万一呢? 以云逍子的本事,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都能查到自己的头上。 必须抹平了,否则怎么都难以安心。 之前秦东来把厨神居的菜肴全都点了个遍,此时已经上了满满一大桌。 可没得到确切的消息,秦祥哪里吃得下? 左等右等,不见那两个心腹护卫回来复命。 他又派人去打探动静。 谁知派出去的人也如同石沉大海。 秦祥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正焦躁难安时。 雅间房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王公公?!” 秦祥一个激灵,慌忙下跪行礼,“小的秦祥给王公公请安!” “当不起,咱家这小小的东厂提督太监,哪能当得起苏州织造的大礼?” 王承恩伸手扶起秦祥。 看上去一团和气。 秦祥的心却沉入到了谷底。 王承恩此时突然现身,那肯定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八成是事情败露了! 好在来的是王承恩。 跟自己同出信王府,多有有份香火情在里面。 他应该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 况且事情都是秦东来自作主张干的。 “刘太妃、懿安皇后,还有云真人、太子爷在这里用膳,你让人在后厨下药。” “秦祥啊秦祥,离京这几年,你这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壮实了啊,大的都能包住天了!” 王承恩坐到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秦祥。 “厂公明鉴!” “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等诛九族的事情啊!” “这都是秦东来那个狗东西干的,真的与小的无关啊!” 秦祥又重新跪下,磕头如捣蒜。 “你说的,咱家信,云真人也信,这事还真怪不得你。” 王承恩点点头。 秦祥松了一口气。 谁知王承恩接着却是话锋一转:“下药的事情,暂且不说它,这些年你在苏州干的事情,却要好生说叨说叨。” 不就是想要银子吗……秦祥心中大定。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那还叫事儿? 王承恩叹了一声,说道:“咱们这些个阉人啊,就是万岁爷的看门狗,帮万岁爷看好门,那是咱们的本分。你说对吧?” 秦祥连连称是。 “万岁爷派你到苏州,管着织造的事情,还带征赋税,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你倒好,学起了严世藩,美人盂,严氏溺器,肛狗……你这狗奴才,咋就不上天呢?” 秦祥把脑袋磕得‘咚咚’作响。 王承恩问道:“你到江南后,皇后娘娘曾让你购买织机二十余张送往宫中,可还记得此事?” 秦祥连连点头,“是有此事。” “娘娘购买织机到宫里,亲自教导宫女织布,以此来贴补宫中用度。” “万岁爷平时走路,都不敢走的太快,怕的就是把龙袍磨损了,又要花银子重新置办。” 王承恩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顿了顿,他用阴森森的目光看着秦祥,恨声说道: “主子在宫里面受苦,你这当奴才的,却在江南做严世藩!” “明知道云真人就在江南,你竟然还不知收敛,咱家真想把你开膛破肚,看看你的胆子有多大!” 秦祥跪行上前,抱住王承恩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小的禽兽不如,辜负了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小的该死!” “还请王公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救小的一命。小的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全都孝敬给您,只求赏条活路!” 王承恩叹道:“咋俩都是潜邸出身,万岁爷身边的老人,又怎么会难为你?” 秦祥大喜。 谁知王承恩的语气陡然变得阴沉,面露杀机。 “可咱家给了你活路,谁又给万岁爷,给咱家活路?” “你这狗奴才根本就不明白,你在苏州做的这些事儿,就是在给万岁爷挖墓啊!” 王承恩越说越怒,一脚将秦祥踢翻。 “即使咱家放了你这次,万岁爷也不会放过你,更过不了云真人那一关!” “狗东西,你作死便也罢了,这次还要拖累到咱们内廷的宦官!” “有云真人相助,咱们这些阉人好不容易才挺直了腰杆,你倒好,得罪了云真人,咱们刚刚开始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王承恩满心恨意,站起身又是一脚踹在秦祥的身上。 他依然觉得不解恨,拿起酒壶直接砸了过去。 发泄了一通之后,王承恩的怒火才消了一些。 “好好吃了这一顿,莫要浪费了这一桌佳肴,咱家已经帮你会过账了。” “然后把这些年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指不定万岁爷开恩,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心里面也别存什么侥幸,云真人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他。” “慢用,不打扰了!” 王承恩整理了一下衣袍,扬长而去。 秦祥摇摇晃晃地起来,坐在椅子上,如丧考妣。 坐了许久,然后拿起筷子。 反正是活不成了,总得要做个饱死鬼。 菜一入口,秦祥顿时愣在那里。 看似极为寻常的菜肴,竟是从未吃过美味! 秦祥拿着筷子狂吃起来。 吃着吃着,泪流满面。 太好吃啊! 可这辈子再也吃不到了! 曾经有一桌人间绝味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 直至到将死,才后悔莫及。 尘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啊! 如果上天可以给多次机会……我会天天住在厨神居! 第756章 以天下奉一人,云真人很纠结 云逍吃完午饭,正与李标等人在花厅中喝茶消食,王承恩带着秦祥的口供前来。 秦祥自知难逃一死,也无法隐瞒,于是交代的彻彻底底。 王承恩心中十分清楚,秦祥在苏州的所作所为,势必会让云真人对整个太监群体心生憎恶。 自万历至天启年间,皇帝以太监为爪牙,干了多少恶事? 虽然有很多是皇帝授意,其中也不乏文官的污蔑之词,然而太监的斑斑劣迹,却是抹不掉的。 当今皇帝登基之初,就不再任用太监,甚至险些裁撤了厂卫。 为了制衡文官,皇帝听从云真人的建议,这才重新重用内廷的太监。 如今皇帝的声望日隆,东林党倒台了,文官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大可不必再重用太监。 秦祥在苏州肆意妄为,云真人会怎么想? 只需一句话,就能将内廷的太监重新打回原形。 可在云真人面前,王承恩不敢有丝毫隐瞒,那是取死之道。 接下来就看云真人该怎么处置,会不会牵连到整个太监群体。 云逍随意看了一会儿,将供词丢到一旁。 沉默良久,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阴沉着脸起身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 刚才还是好好的,这又是谁惹云真人生气了? 王承恩有人蓄谋在后厨下药的事情,向众人如实道来。 官员们倒吸一口凉气,一阵心惊肉跳。 这要是云真人,或是太子、太妃、懿安皇后,任何人出一点闪失,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王承恩接着又将秦祥的斑斑劣迹,悉数道出,随后叹道:“云真人不是恼怒被人下药的事情,而是秦祥这狗东西祸害地方啊!” 李标勃然大怒:“好狗贼,这是要激起民变,重蹈‘税使之祸’吗?” 税使之祸,就发生在万历年间。 由于朝廷连续对外用兵,加之皇宫连连发生火灾,需要修缮,导致国库捉襟见肘。 万历皇帝为了敛聚钱财,专门派出矿监税使,到地方开矿,征收商税。 矿监们到了地方,开的不是矿,而是把大明江山的墙角都给挖了。 他们想要多少银子,就开出一个数目,直接摊派到百姓的赋税中,由官府征收。 还有更省事的,直接从富家大族那里搜刮。 只要矿监伸手一指,说你家地下有矿,没矿就得有矿,非得从你家里挖出金山银山来。 不缴? 轻则自家房子被拆毁。 重则被诬陷有盗矿行为,论罪下狱。 更有胆大妄为的矿监,直接跑到地方官府,用库银直接抵充开矿收入。 相比无法无天的矿监,税使的手段也是不遑多让。 一船货物,在运输过程中重叠征税,甚至要交五六次税,真是世所罕见。 甚至多次征税,都不能填满税使们的欲壑。 他们还会肆无忌惮的扩大征税的对象和名录,甚至连穷乡僻壤都不放过。 所到之处,比蝗虫过境都还要干净。 有些矿监税使,盘剥老百姓的财物还不过瘾,干脆指使地痞流氓干起盗墓贼的勾当,公然盗掘古墓来大发横财。 矿监、税使们从地方上搜刮的钱财,最终送到万历手里的仅有三成。 剩下的七成,全都落入到自己的腰包。 古往今来的皇帝横征暴敛,一般来说是为了充盈国库,用于对外战争、大兴土木,或是割地赔款。 万历这奇葩玩意儿倒好。 派太监搜刮天下钱财,不但没有改变国库捉襟见肘的现状,反而使得危机愈加严重。 钱都到哪去了? 全都进入了万历的私库。 这就是遗臭万年的万历‘税使之祸’。 经过他这么一折腾,民变、兵变四起,大明国本动摇。 “明之亡,实亡于神宗”,绝非是甩锅给万历。 这混账玩意儿,死后被挫骨扬灰都是便宜了他。 因为有王承恩在场,李标等人都不便多说,个个都是忧心忡忡。 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 太监们到了地方,又开始猖獗起来了。 可太监其实就是代表着皇帝,云真人这谪仙人,恐怕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吧! 云逍回到书房,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神情透着无奈与沮丧。 这才在浙江抓了那么多的官员,现在又冒出秦祥这个混账玩意儿,的确是让人十分沮丧。 不过区区一个太监,还不至于让云大真人放在心上。 追根溯源,云逍想到了更深层次的问题,让他十分烦心。 不知过了多久。 柳如是和董小宛走了进来。 董小宛上前,蹲下来,紧紧抓住云逍的手。 柳如是一边帮云逍揉着肩膀,一边柔声说道:“跟一个阉人置气,这又是何苦?” “狗一般的东西,也值得我生气?” 云逍哑然失笑,随即又叹了一声。 “只是感到有些累罢了。” “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糊裱匠,刚修补好这里,又发现那里漏风,疲于应付啊!” “我只是一个方外道士而已,躲在深山道观里清修不好,为何要这般辛苦?” 董小宛道:“不如奴家与姐姐都入了道籍,与夫君同去道观清修,免得终日受俗事搅扰。” 柳如是笑道:“当道士,又如何能养得起小道士?” 云逍一阵大笑,心情变好了几分。 柳如是问道:“夫君因何事忧心,何不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云逍收敛笑容,沉默片刻,幽幽说道: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乱世百姓易子相食,盛世,百姓依然要赘妻鬻子。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直到今天,我才弄明白,百姓苦的真正根源是什么。” 顿了顿,云逍一声冷笑,“以天下奉一人,呵!” 柳如是和董小宛骇然变色。 以天下奉一人,什么意思? 集天下赋税,取百姓脂膏,不过是为了奉养皇帝一人而已。 小道士这是对皇权不满了啊! 他,他该不会要造反吧? 云逍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将脑袋靠在柳如是的胸前,闭目陷入沉思。 秦祥的事情,让他发现了一个相当致命的问题。 万历之所以能派矿监税使搜刮天下,那是因为他是皇帝,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而不是国家的。 即使是将天下钱财搜刮干净,从礼制上来说,也是合乎法理的。 大侄子倒也不会跟万历那样混蛋。 可谁能保证,他的子孙后代不会出现一个朱翊钧? 崇祯中兴之后,又该是什么? 以老朱家子孙后代的德性,那是大概率的事情。 自己帮助大侄子打造的大明日不落,又有什么意义? 云大真人心里很纠结。 第757章 云真人开讲,税务学 沉思许久。 云逍睁开眼睛,自嘲地笑了笑。 “或许我会跟张居正那样,死后家人惨遭迫害,长子被逼自缢,更是险些被开棺鞭尸。” “你们跟着我,现在倒是风光,将来……恐怕是要受苦了!” 董小宛紧紧地抱住云逍的腿,柔声说道:“在夫君身边,哪怕只是片刻光阴,刹那烟云,奴家死也无怨。” 柳如是将脸贴在云逍的脑袋上,喃喃说道:“夫君死,奴家以死相殉!” 云逍一手抚摸着柳如是的脸庞,一手轻抚董小宛的青丝,神色渐渐变得坚毅起来。 来这个世界,为破败的大明而来,为苦难的黎民而来。 即使死后身败名裂,又或是如商鞅那般被车裂。 又如何? 至少,我来过! 柳如是感受到云逍的情绪变化,顿时心中大定,笑着说道:“夫君是谪仙人,是应世而出的圣人,更是千古未有的奇男子,谁能奈夫君何?” 云逍摇头一笑,“我哪里奇了?” 柳如是吃吃笑道:“夫君从上到下,无处不奇,不信你问小宛妹妹!” 董小宛瞪着卡姿兰大眼睛,看着柳如是。 好好的说着正经事,怎么忽然画风就变了? “今日是元宵佳节,刘太妃她们还在,奴家先去应酬,夫君心绪不佳,且休息一会儿。” 柳如是云逍脸上亲了一口。 随即朝董小宛说道:“夫君就交给妹妹了,他今天心烦,你可得尽心尽力哟!” 说完她快步离开书房,丢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董小宛这老实丫头,对柳如是的话深以为然。 她红着脸,坐到云逍的腿上,搂住他的脖子,凑到耳畔,吐气如兰:“爸爸!” 云逍坚如磐石的道心,瞬时崩溃。 …… 当晚。 刘太妃和张嫣留宿厨神居后宅。 谈及秦祥的事情,张嫣愤恨不已。 她的个性严正,当年曾多次向天启皇帝进言,痛陈魏忠贤和客氏之恶。 这次听了秦祥的诸多恶行,她也是怒不可遏。 刘太妃叹道:“咱大明如今啊,到处都是硕鼠,官员贪,太监也跟着贪。若非是云真人力挽狂澜,此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 “唉,也是苦了云真人,一个方外之人,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操不完的心。” 张嫣跟着说道:“今日夜宴,他一言不发,神情极为疲惫,想必也是心力憔悴……以前他可不是这般模样,天塌下来,也是风轻云淡的。” 此时正在后宅某个院落房间里休养生息的董厨神,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正说话间。 一名太监进来禀报:“云真人让人传话过来,请太子爷明天早上,随他一起去一趟苏州织造局。” 刘太妃愕然问道:“云真人这是要做什么?” 太监答道:“来人说,云真人想让太子爷长长见识。” 刘太妃点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等传话的太监离开。 刘太妃道:“云逍子这是怕杀了秦祥,会让皇帝不高兴,这才专门拉着春哥儿一起,去做个见证。他也未免忒小心了!” “太妃怕是猜错了。以云逍子的性子,绝非是担心被皇帝猜忌。” 张嫣摇头一笑,“我估摸着,云逍子大概是想拿秦祥的事情,对春哥儿加以训导,免得他以后当了皇帝,过于宠信太监,致使太监祸国殃民。” “你倒是深知云逍子的心。” 刘太妃看似随意地说道,“云逍子的年纪不大,这心思怎么就这么深沉?谪仙人,当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张嫣道:“春哥儿能受云逍子教诲,这也是他的福分。他年纪太小,很多事情不大懂,明儿个我带过去。” “善。” 刘太妃看了张嫣一眼,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张嫣一阵无语。 人家真的是想陪侄儿,才不是找机会跟那道士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 张嫣一身男装,带着朱慈烺来到花厅。 这才发现云逍并非只叫了朱慈烺一人。 王承恩以及李标、毕自严、张国维等官员都在。 还有顾炎武、陈子龙、夏允彝等人。 另外朱成功也在,还有一个儒生。 朱成功是昨天到的苏州,专程来陪恩师过节的。 那儒生也不是无名之辈,他是刘宗周的弟子,名为黄宗羲。 他也曾是复社成员,与陈子龙等人交好。 去年云逍在金泾湖畔,舌战群儒,让黄宗羲深为折服。 当时本打算拜入云逍门下,只因家中出了变故,一直到此时才来拜见。 张嫣的到来,云逍也颇为意外。 见她今天一身男装,朱慈烺也是一副富家孩童的打扮,云逍笑着朝身畔同样也是一身男装的柳如是地上说道:“你陪贤侄与乖孙!” 又是‘爸爸’,又是‘贤侄’,这道士真乱……柳如是笑吟吟地上前,将张嫣拉到一旁。 “走,去织造局!” 云逍起身朝外面走去,众人纷纷举步相随。 一行十几人,外加上护卫,浩浩荡荡地来到苏州织造局。 织造局的衙署从外面上看极为普通,甚至可以称之为寒酸。 然后到了后面,却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衙署后方是秦祥的居所,是侵占大量民宅不断扩建而成。 高墙深院,山墙压顶,重门深巷,迂回曲折,宛若迷宫,其奢侈和排场,让官员们无不咋舌。 王承恩带着众人,来到存放金银珍宝的地窖。 目睹一堆堆金山、银山,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 王承恩在一旁介绍道:“从这宅子里,一共起获黄金二万余两、白银百余万两,其它的珍宝、华服和珍贵玩物,价值数百万。”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接着又参观了秦祥的寝室,象牙床、金丝帐,金银铸成的便器……竟是比紫禁城后宫还要奢华。 等参观完毕,来到秦祥平时款待宾客的宴会大厅。 众人落座后。 云逍开口问道:“今日带诸位来这里,并非是要见识秦祥之穷奢极侈,也不是要坐实他的罪行。” 众人一阵错愕。 张嫣也是困惑不已,居然又猜错了。 云逍接着说道:“今天是想跟大家伙讲一门科学,名为税务学,也就是常说的税制。” 第758章 王朝税制三大定律 “以前我同一个晚辈,讲过王朝更替周期律的事情。” 云逍将以前同崇祯讲过的王朝更替周期律,又当众讲了一遍。 脑袋天天洗,这样才更健康。 用刀子只能改变一时的弊端,却改变不了根本,最终只能是人亡政息。 唯有改变人们的思想,使同志越来越多,才能从根本上予以改变。 在场的除了朱慈烺、张嫣、柳如是这几个妇孺,其他要么是朝廷重臣,要么是博览群书的当世奇才。 听了云逍的讲述,再对照古往今来的历史,众人无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云真人所讲的,是天道循环的规律,是天机啊! 黄宗羲、顾炎武等人更是目光炯炯,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 原来这也是科学啊! 如同站在历史长河之畔,纵览王朝兴衰。 这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学问! 云逍接着说道:“这次通过秦祥的事情,我又想到了嘉靖年间‘一切取财法行之已尽’,万历年间的‘税使之祸’,以及当朝的‘三饷之祸’。” 李标等官员面露苦笑。 顾炎武等人则是满脸愤懑。 大明的衰落,起于嘉靖。 那个时期的大明,正处于‘壮年’时期。 那位道君皇帝,硬是将大明从青壮年,一步整到老年期。 嘉靖时期,大明的工商业成井喷式发展。 大明的商人地位低贱,道君皇帝自然而然地将商人视为易宰羔羊,取之不尽的摇钱树。 他通过大礼议,将自己扶上绝对权威后,然后开始在放飞自我的路上一路狂奔。 为表达自己对道教的虔诚信仰,这位不务正业的皇帝,屡次动用巨额国帑,兴建富丽堂皇的宫殿。 没银子咋办? 撸羊毛啊! 上行下效,皇亲国戚、地方官员,无不想尽千方百计盘剥百姓。 以至到最后,竟然到了所有敛财的手段全都用尽,再也想不出由头来捞银子的地步。 至于万历的‘税使之祸’,以及穷疯了的崇祯加‘三饷’,都是近年的事情,那就更不用多说了。 “纵观历朝历代的财税,我这才发现,除了‘土地兼并’之外,引发王朝更替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因素,那便是税制。” “或者可以说,税制与土地兼并,二者就是导致王朝覆灭的催命符!” 云逍娓娓道来,毫无顾忌, 李标等官员听得心惊胆战,这可是相当犯忌啊! 顾炎武、黄宗羲等人则是满脸亢奋,年轻人胆子大,说这个他们最爱听。 张嫣边听边低声给朱慈烺解释。 可惜朱慈烺年龄太小,根本听不懂什么。 张嫣只得牢牢记着,下来再慢慢给他讲。 这可是仙家之言,字字珠玑,从任何典籍、大儒那里都学不到的。 朱成功虽然听得似是而非,却一点也不妨碍他对恩师的崇拜。 “纵观古今,各个王朝的赋税制度,有三个定律。” “其一,一个新的王朝之始,赋税制度必然是轻徭薄赋、与民休息,随后就逐渐变得索求无度,直至‘民力殚残’,最终,王朝轰然崩解!” “然后新的王朝建立,随之又开始进入下一个周期。秦、隋、唐、宋……以及我大明,无一不是如此!” 众人稍加思索,就知道云逍所言分毫不差,尤其是大明,更是如此。 张嫣以及李标等官员心中一阵惶然。 照这么说,大明不是已经到了王朝崩解的地步? 朱成功不懂就问:“这是为何?” 不用云逍开口,黄宗羲直接给出了解释: “人性贪婪,越是到王朝的中后期,庙堂越是穷奢极欲,官吏肆无忌惮,从上至下矛盾重重。” “拿前宋来举例,赵匡胤立国后,采取轻赋政策,以爱惜民力为本。” “然而自宋神宗以后,就肆无忌惮地开始增加赋税,上供‘正额’(国税)一项,百姓头上的负担就增长了十多倍,平均每十年上涨一倍,还不算名目和税额更快激增的杂税!” 黄宗羲的一番话,让在场的有识之士无不感慨而又叹息。 说的是宋朝,大明又何尝不是如此? 甚至比起宋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相应的,国家财赋却是日益窘迫,于是对百姓的赋敛,也就越加横暴无忌,直至将朝廷财赋和小民生息之根基彻底摧垮。” “由此引发类似于陈胜、吴广的小民暴动,最终导致王朝覆灭,如此周而复始!” 云逍赞许地看了黄宗羲一眼,不愧是未来的大思想家,一点就透。 云逍接过话头说道:“这个规律定势,通常是从王朝的中期开始凸显,所以将其称之为,‘王朝中期赋税暴增律’。” “‘王朝中期赋税暴增律’,真是精辟!”毕自严是国家理财专家,对此理解最是透彻。 本朝开国之初,太祖以铁腕手段打击豪强,轻徭薄赋,休养生息。 然而自嘉靖朝开始,一脚踏入‘王朝中期赋税暴增律’。 到了万历年间,赋税越加越重,民变越来越多。 若非云真人力挽狂澜,此时大明怕是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了。 李标等官员陷入沉思中,想要从古今历史中找出化解的策略。 思来想去,最终只能颓然放弃。 这个问题,完全就是个死结,没法解。 况且是历史发展的定势,谁人又能阻挡? “其二,百姓承担的赋役捐税的名目和数量,随着庞大官吏机构网络,自上向下的层层蔓生扩展而无限递增,称之为‘赋税徭役随官吏网络扩展而激增律’。” 云逍道出了第二个规律。 虽然有些新奇,却并不难以理解。 百姓困苦,世人皆知。 然而百姓之苦,却并非是由于正规租赋课担太重。 而是由于额外的,不能预测到的苛捐杂税过多、繁多。 大明的田税是历代王朝最低的,三十税一。 这足够低了吧? 然而大明的百姓,却又是有史以来最苦的。 原因无他,从上至下,变着花样加赋税。 从皇帝到地方官吏,任何一级官府,甚至是与他们狼狈为奸的商人、高利贷者,都能找到机会和借口,个别的或联合起来盘剥百姓。 层层官吏都可以代表皇权,肆意制定赋税的名目和数量。 在这样的体制下,任何初衷良好的财政改革,不仅不能如设计者所希望的那样革除弊政,而且都只能归于失败……王安石变法,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朱慈烺脆生生地说道:“朝廷为什么不下旨,对百姓少收一些税呢?” 云逍颇为意外地看过去。 咱这乖孙,有些不简单啊! 第759章 在特别大的花园里,种下大大的种子 “没用的!” “南宋中期以后,皇帝屡屡颁布减免税赋的诏令。” “但是对于这类政令,各地的官吏们不仅丝毫不予理睬,反而倒行逆施,发明出五花八门的办法盘剥百姓。” 毕自严摇头苦笑。 朱慈烺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要是以后当了……” 张嫣赶忙捂住他的嘴巴,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云逍微微一笑。 今天特意将乖孙叫过来,就是要在他心中埋下种子。 大侄子年纪大了,思维已经形成定势,对其很难有根本上的改变。 洗不了大侄子,就不信还洗不了乖孙的脑袋! 云逍喝了一口茶,接着又道:“税制发展的第三定律,非法加征的税额和税目不断合法化,成为历朝历代赋役制度的基本走势,这也是压垮小民的一座座沉重大山。” “唐代陆贽、南宋杨万里、李心传等人,都曾痛心疾首地揭示了这一规律,所以称之为‘陆贽·杨万里定律’。” 将原本是非法的、临时加的赋税,变成合法的、永久的,这是从古至今的朝廷、官府常干的事情。 最为有名的例子,莫过于宋朝时岳飞征讨杨幺一事。 岳飞率部进剿洞庭湖杨幺,由于所需军费浩大,所以朝廷下令,由户部加派赋税以为供给。 等杨幺被剿灭候,岳飞军班师回朝,这项加派却依然照收不误,致使“百姓狼顾,熟保其生”。 类似这样的例子,在大明更是数不胜数。 就拿‘三饷’来说,本来只是临时征收,到最后就变成了常态。 朱慈烺又忍不住说道:“胡乱给百姓加税,难道朝廷就不管吗?” 云逍摇摇头,“管不了,也没法管。” 就拿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来说,后世给予高度评价,张居正也因此成为一代名臣。 事实又是如何? ‘一条鞭法’规定,以往官府通过里甲制度,而摊派在百姓头上的各种徭役,统统折换成白银计入‘正赋’。 初衷当然是好的,却依然难逃以滥税牟私的铁律。 可‘一条鞭法’推行不久,地方官府就又生出岁节礼金、招待过往官吏、迎接到任新官等等五花八门的额外花费,以在正赋之外广立加征加派的税目。 所以‘一条鞭’正税之外这种泛滥无边的加派,就成了大明百姓无穷苦难中的第一大苦。 朝廷为什么不管? 皇帝以及以皇帝为核心的庞大集团,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们为什么要管,又怎么可能去做断自己财路的事情? “大明税制之积弊重重,即使推行摊丁入亩等税制,数十年后,也会如同青苗法、一条鞭法一样,或是政息,或是成为害民之恶政。” “即使是杀了秦祥,日后还会有无数个张祥、李祥,朝廷取消了三饷,日后也会有各种名目的赋税强加于百姓。” “万历年间大臣叶永盛曾说,‘无物不税,无处不税,无人不税,将县无宁村、村无宁家,内外骚动,贫富并扰,流毒播虐。’” 关于赋税,毕自严最有发言权,也体会最深。 天启六年,毕自严刚做户部尚书,魏忠贤提出卖掉南太仆寺牧马草场,以助宫内三殿修饰工程。 如果草场卖掉,南太仆寺养马将被迫停止,直接影响军马和役马的供应,毕自严坚决不同意。 魏忠贤借皇帝之口,指着毕自严的鼻子狠狠地羞辱,并草场照样卖掉。 毕自严愤而称病返里。 崇祯登基后,重新起用毕自严。 此时大明国家财政崩溃,朝廷只得向人民大肆苛敛,‘三饷加派’使百姓困苦到了极点。 毕自严深知百姓之苦,多次向崇祯直谏,可崇祯穷的快要卖裤子,明知这是饮鸩止渴,却不得不捏着鼻子继续加税。 毕自严殚心竭虑,兴利除弊,冗兵冗费减下来了,虚报冒领、贪污侵吞大大减少,国家赋税收入增加,国家财政竟是出现了复苏的迹象。 今日听云逍的课,毕自严才明白税制弊端的根源所在。 同时也深知,要正本清源,是何其困难? 毕自严满怀希冀地看向云逍,“云真人可有良策根治,打破税制之三大定势?” 众人也都纷纷看了过来。 自古以来的周期律,谁能改变? 唯独只能寄希望于玄学,用仙法来改变了。 “办法自然是有的!” “三大定律已经找到,对症下药即可!” 云逍说的风轻云淡,众人却一点都不轻松。 对症下药,说起来倒是容易。 症状知道了,可怎么下药,谁敢下这个药? 那是因为,横征暴敛的源头,就是皇帝,以及皇帝代表的皇权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什么意思? 普天之下,没有一处不是皇帝的封土,没有一人不是皇帝的奴仆。 大明皇帝每于郊祀上报皇天牧养有成时,就是把全国的《赋役黄册》陈于祭台之下,表示上天赐予他的对百姓、土地的所有权。 百姓的人身以及一切,都是属于皇帝的。 皇帝可以役其人身,税其人身、迁移其人身,固着其人身。 作为天命神授的具体化,帝王拥有制税权、制役权、增税权,甚至是随意制定恶税权等等。 这是封建王朝皇权的法理,否定这个,就是要推翻王朝。 除非是……没了皇帝这个祸根! 想到这里,李标、毕自严等官员心头都不禁颤栗起来。 云真人莫非是……几人都不敢往下深想。 顾炎武与黄宗羲却有种天灵盖被打开的感觉。 这两位,可是率先质疑皇权的先驱啊! 顾炎武毕生探索“国家治乱之源,生民根本之计”,提出反对“独治”,主张“众治”。 黄宗羲更猛,直接从“民本”的立场,来抨击君主专制制度。 如今二人的思想虽然尚未成型,今天云逍的一番教导,如同催化剂一般,使其生根发芽。 云逍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今天讲课的目的,并非是要直接得出什么结论,然后推翻什么。 只是在大明这个特别大的花园里,挖呀挖,种下大大的种子,开特别大的花。 第760章 税制两大原则,一念救苍生 “任何一个王朝,皇帝可以派遣钦差,以征税为名,肆意搜刮百姓,官吏随意巧立名目,横征暴敛。” “百姓辛苦劳作一年,最终却不仅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需要卖儿鬻女才能缴清赋税,老人‘痛哭流涕盼早死’以求免除家人税役。” “如此强权、私欲不受制约,恶税制度畅行无阻,这样的王朝,注定会消亡!” 云逍神色凝重,徐徐说道。 李标、毕自严等人重重地一声叹息。 云真人所言,不正是大明以前的状况吗? 云逍看向朱慈烺,沉声说道:“春哥儿,记住了吗?” “记住了。” 朱慈烺虽然不大明白,却也知道,叔爷爷说的,肯定是没错。 现在不懂没关系,记牢了就是,长大了就懂了。 “当今天子,勤俭自律,绝不会再有嘉靖、万历当年恶税之患。” 云逍将话题引到当下。 这倒不是替大侄子洗白什么。 大侄子除了被儒家洗脑太严重,与道君皇帝和败家子万历完全不是一类人。 今后只要大侄子不飘,再加上个被洗脑的乖孙,大明至少延续百年国祚是轻松的。 云逍之前说的那些,并非是要削弱大侄子的皇权,那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而是为了华.夏的将来,埋下一粒种子……云大真人只管大侄子和乖孙这两代。 至于将来如何,只要能让华.夏始终屹立于世界之巅,管他是谁当皇帝,又管他是什么体制? 李标等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云真人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呢,吓死个人了! 云逍看向朱慈烺,又郑重地说道:“牢记一句话,‘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 这句话出自唐朝名臣张蕴古的《大宝箴》,用于规劝李世民的。 后来被螨清的那位冷血君王,当做对联挂在养心殿外,时刻警醒自己。 不得不说,这位冷血君王是螨清唯一一位值得敬佩的牛人,他不光是这么说,大致也是这么做的。 朱慈烺反复默念着这句话,然后抬头说道:“我记住了。” 云逍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 “然而原有税制积弊重重,即使皇帝爱民如子,心系黎民福祉,却难以约束地方官员,甚至是身边的内侍,秦祥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并且当下正处于千古未有的大变局,工商业将以几何倍数蓬勃发展,人口也将随之暴涨,原有的税制,已远远不能适应。” “因此旧的赋税体制,非改不可!” 李标等人连连点头。 大明的税制,的确是乱成一团糟,不改将严重制约经济的发展。 毕自严问道:“除了摊丁入亩之外,税制还应该如何改?” 云逍摇摇头:“摊丁入亩是田税,要改的税制,远远不止这些。” 华.夏是农耕国度,古往今来,田税都是朝廷赋税的主要来源。 摊丁入亩是为了解决土地兼并、小民承担赋税过重等问题。 大明此时正处于从农业社会,向工商业社会过度的阶段。 单是一个摊丁入亩,能缓解土地问题,却解决不了工商税的问题。 云逍准备着手解决的,还不仅只是解决当下税制混乱的问题。 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还要引导大明的税制,向现代税制的方向发展。 云逍微闭着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税制关乎国家的财税,乃至江山社稷的稳定发展。 此时的每一句话,都将关乎大明将来的国运,不得不慎重。 众人也都知道兹事体大,全都凝神屏息,不敢惊扰到云逍。 许久,云逍考虑成熟,这才缓缓开口: “税制革新,务必把握两个基本原则。” “其一,每个大明的人民,应该按照他在国家保护之下获得的收入,缴纳其一部分给国家,以支持国家。” 接着云逍一番详细解释。 这里说的是人民,而不是子民。 是平等的人,而不是而隶属于帝王、官府的‘编户齐民’,更不是任由宰割的奴仆。 每一个纳税者,不管是官绅、商人,还是平头百姓,法律上是平等。 王朝兴也好,亡也罢,为什么苦的都是百姓? 这是因为,古往今来华.夏有一件最不公道的罪恶。 华.夏整个政府体系的所有负担,无论是朝廷或地方,全都负担在那绝大多数的贫苦农民的肩背上。 而有资产的官绅、士人、富商等阶层,差不多没有纳税的负担。 越有钱,越可以不纳税。 越没钱,纳税越重。 这是绝大的不公平! 这样的国家,时时刻刻都可以崩溃。 当然了。 仅凭这样一个提法,根本不可能改变现状。 可至少有了一个开端,对吧? 李标等官员不大理解。 不就是一个称谓吗? 顾炎武、黄宗羲却知道,这其中的重大意义。 这个原则的潜台词,就是否定了‘以天下奉一人’啊! 只要朝廷有了这样的提法,也就有了理论的依据,从中做出无数为民争利的文章……这里所说的民,是真正的小民,不是东林党人所说的士绅、富商。 云逍接着说道:“第二个原则,每个人向国家缴纳的税额,是一定的,但不是专断的。” 什么意思? 封建王朝的编户民所缴纳的税,不一定是纳税的一部分。 可能是一家人收入的多半,甚至是全部。 更有甚者,全部的收入都难以缴纳赋税,只能卖儿鬻女,老人‘痛哭流涕盼早死’来免除人头税。 并且王朝的税制,按照丁田(主要是田)所派征的物料,税额虽原有规定,但可随时改变,也可随时增加。 这就是为什么道君皇帝可以‘一切取财法行之已尽’,万历败家子可以随意派出矿监税使,肆意横征暴敛的原因。 一定的、非专断的原则,就是要杜绝税制的随意性,以及恶税的产生。 李标击掌赞道:“以此两大原则制定税制,小民得救矣!” “历朝历代,朝廷制定税制之初,初衷无一不是为了减轻百姓负担,可到了最后,却全都变成了害民的恶政,下官始终不明白其中是什么缘故。” “云真人这么一说,下官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根子上出了问题。根不正,万丈高楼也会崩解啊!” “日后朝廷出台政令、律法,若是皆遵循这两大原则,可解万民累世之苦!” “云真人可谓是‘一念救苍生’!” 毕自严一声长叹,满脸敬服之色。 第761章 国税、地税,财政部 云真人,我辈之先驱也! 顾炎武、黄宗羲等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相同的念头。 如此远见卓识,如此为天下苍生请命、为万千黎民谋福祉的崇高志向、品性,不正是我辈所要追随的圣贤吗? 黄宗羲禁不住在心里,把云逍和刘宗周加以对比……刘大儒的学问,竟是迂腐到发臭,狗屁不如! 我要背叛师门! 张嫣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逍,一双清眸中尽是倾慕,不,激赏之色。 一旁的柳如是看看张嫣,又看看自家男人,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咱家的老大,该不会是这位吧? 木匠皇帝娶得,我家道士为何娶不得? “在这两大原则之下,大明要实行更加统一和规范的税收制度,具体的方向如下。” “其一,财政集权体制,向分税制调整!” 云逍一番解释。 从古至今的税制,都是高度中央集权。 地方自主掌握的财政权力被完全剥夺,财务收支管理上,完全是全国范围的一元化。 地方财政的钱粮从何而来? 大明的赋税,有正额与非正额之分。 赋税由国家规定税额,一般是定额,固定不变。 老朱留下一个总田赋定额,2700万石,没人敢变。 朝廷在这些收入定额之内,安排各项支出经费,称“量入为出”。 徭役则是因事差遣,“量出为入”,这是非正额财政。 正额财政收入绝大部分要起运朝廷,地方官府的日常运转,只能依赖非正额财政收入。 非正额赋税,可操作的空间实在是太大了。 地方官府可以随意加派苛捐杂税、摊派。 朝廷的银子不够用咋办? 太祖定了2700万石,那是粮食,咱可以收银子啊,这不算违背祖制吧? 于是乎,各种名目的税种诞生了。 这就是滥税和恶税现象的源头,也是压垮百姓的一座座大山。 所谓分税制,是将国家的全部税种,在朝廷和地方官府之间进行划分,以此确定二者的收入范围。 具体而言,就是将税种划分为国税、地方税和国、地共享税,以划定朝廷和地方的收入来源。 没有什么正额和非正额。 只有国税和地税,以此来杜绝从朝廷到地方,对百姓的横征暴敛。 如此一来,不仅百姓减轻了负担,地方官府也有了积极性。 李标沉吟片刻,颔首说道:“大善!” 毕自严想的更为细致,立即发现其中有很多问题。 正欲发问时,云逍摆摆手:“等我说完之后,毕阁老再说。” 毕自严自嘲地笑道:“下官心急了!” 云逍接着说道:“分税,不仅分的是税收,同样还要厘清事权、管理权。” 大明的财政管理,不能说时杂乱无章,至少也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兵荒马乱。 从唐朝颁行两税法开始,国家财政就朝货币化、统一数字化的方向发展。 到了宋朝,已经有了每年以铜钱来计算的财政管理体系。 然而老朱倒好,反着来。 他放弃了以铜钱管理国家财政的做法,倒退回以谷物本位,用“石”作为国家财政的计算单位。 尤其奇葩的是,他将总田赋定额为2700万石,并且这是祖制,谁都不能改变。 他的出发点倒是不错,希望子孙后代不增加农民的负担。 可现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他的孝子贤孙们,有不计其数的办法,绕开这个数字,对百姓横征暴敛,胜过任何朝代。 后来虽然改为白银作为中介货币单位,可朝廷没有制币权,对白银是完全没有掌控能力。 还有更乱的。 偌大的大明帝国,财税事务是何等的繁杂? 大明的朝廷,却并没有一个类似财政部的单位,当然也没有专业的财政部长和部员。 啥,户部? 千万别被影视剧给骗了。 封建王朝的户部,跟财政部完全是两码事。 户部只是纯粹的财税执行单位,没有出台政策的职权。 甚至户部不管预算,也管不到什么物资要在哪里征收,总共要征收多少。 他们只管想办法,达成皇帝交代的目标。 那政策、预算在哪里订定? 掌管户部当然是皇帝,只有皇帝能下这样的政策命令,户部只是执行,并将数据汇总而已。 如今的大明,一年进入户部的地方财政数据,高达数千笔之多。 这些数据在到达户部之前没有先整合,数据五花八门,用各种不同格式写成。 很多数据北京的户部,还要通过南京的户部才能取得。 就算北京户部自己辖下的各省,也都有省内收集数据的方式,一直到县的层级,都没有统一。 而管理这些复杂数据的户部,整个单位上上下下,一共五十多个正式官员,加上一百多个胥吏。 怎一个‘乱’字了得? 户部规模太小,能管的很有限。 而除了户部之外,国家财政事务还牵涉到兵部、工部,不仅交错混杂,可钻的空子也就多了去。 财政大权,看似完全只在皇帝一人的管控中。 然而皇帝什么都管,实质上等于什么都没有管控。 到头来,国家穷,百姓苦,崇祯这个皇帝累的尿血,却穷的卖血,唯独肥了各级的官员。 毕自严急声问道:“云真人的意思,要加强户部的职权?” 他当了多年的户部尚书,如今又是管户部的阁臣,自然知道大明财政管理的乱象。 然而要想改变,又是何等的困难,绝非是他一个大臣能扭转的。 云真人力主革新,那就没问题了。 云逍断然说道:“改,并且是从上至下,进行大改!” 首先要厘清户部的职能,朝后世的财政部发展。 当然了,具体怎么改,云大真人只拿方向,微操是大侄子和大臣们的事情。 毕自严喜不自胜。 说到财税具体事务,别说是张嫣、柳如是,黄宗羲、顾炎武等人都有点迷糊。 不过一点也不妨碍众人对云逍的敬佩……不明白,却觉得厉害,简称不明觉厉。 “其二,由包征制、代征制,向官征制演进!” 云逍竖起两根手指,道出税制的第二个调整方向。 第762章 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之圣贤绝学 说大明不征收商税,其实是误解。 商税,跟后世人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老朱对商税有定义的,涉及的对象饮食、果蔬和牲畜等百货,这类是三十税一。 这与后世的商税,囊括的范围是完全不一样的。 老朱之所以这么弄,是因为他对商税较为抵制。 实际上这玩意儿也收不到多少钱,反而更容易害民,所以收的少,并且对于自用的诸物进行免税。 大明除了赋、役以及商税,另外还有盐、茶、矿税,以及关税、杂税。 不仅税种杂,而且乱。 就拿关税而言。 凡是要通过大明境内设置的关卡,以及延边的海关,都要收关税,种类多得数不胜数,并且重复收。 关税主要分为钞关和海关税。 钞关其主要设置在长江和运河,对所过船舶载重进行课税,这是税收的大头。 其他类似的还有工关税,门税,过坝税,船税…… 不仅种类极其繁多,税率也他娘的随时在变,随意性大。 以至于商人不得不靠贿赂官吏来避税,官府反倒收不到多少税,全都肥了官吏。 至于海关税,大明对海关进行管理的机关是市舶司,主要对象是朝贡贸易的贡品和私货。 贡品对接皇室不进行课税,而对于贡船捎带的“私货”,施行“抽分”,就是抽取实物,税率是十取二。 终明一朝,海关税并不算发达,税制也混乱不堪。 至于收税的方式,也跟后世人想象的不一样。 那就是包征制和代征制。 以前各种商税,由课税司征收。 后来因为商税实在是没油水,收来的税钱还不够课税司的开支,于是由牙商代为收缴。 嘉靖年间开始,商税开始以“门摊科派”的形式,由“牙商”和“坐商”平摊税额。 牙商对商税征收的形式,也变为按年承包商税,按季度以“包纳税银”的形式,将商税上交官府。 国家的税务,交给商人来承包,这就十分扯淡了。 如今江南的工商业正处于蓬勃发展期,以后将会以几何倍数的增长。 再将商税包征、代征,这要流失多少税收? 并且没有规范的税收管理,必将严重限制工商业的发展。 因此必须改为官征。 当然不只是恢复以往的由课税司来征收那么简单。 而是采取一系列税收改革措施,实行更加统一和规范的税收制度。 包括增加现有税种的税率、征收新的税种,以及对税收征收方式的全盘革新。 云逍接着说道:“其三,征税的重心,由土地税向工商税转变,由间接税向直接税转变。” 见毕自严等人有些迷糊,云逍又是一番耐心解释。 什么叫直接税和间接税? 田税、丁税(人头税),这些不能转嫁的税,就是直接税。 那些能转嫁的税,就叫间接税。 最常见的,关税,增值税等等,这些税不需要纳税人直接交,最终却要纳税人承担,这就是间接税。 说的更直观点。 直接税就是那种从你手里扣的税。 间接税,就是那种已经算到商品里的。 毕自严的眼睛亮了起来,“好一个间接税,妙,妙极!” 妙在哪里? 这种撸羊毛的方法,比田税、丁税可要高级多了。 撸了羊毛,羊不知道痛,甚至不知道自己被撸了。 其实在后世……咳咳! 云逍又提出了几种税制,比如累进税,增值税和所得税。 目的是为了杜绝富人少交税,甚至是不交税,而穷人却要承受重重负担的现象。 说到这里,云逍今日的授课也就结束了。 毕自严仔细梳理了一番,越想越是觉得云真人提的新税制之高明。 大明现有的税制拿来一比较,只能用粗糙、混乱来形容,根本就不在同一水平上,云泥之别。 李标叹道:“若是真的照此推行,不出十年,大明远迈汉唐有望矣!” “何止是远迈汉唐?” 云逍笑了笑,随即笃定地说道:“民富国强,开创千古未有的盛世,绝不是什么妄言!” 历史上的不列颠,是怎么迅速崛起的? 正是因为进行税制改革,为财政和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促进了商业和贸易的发展,加速了经济增长和崛起。 这才有钱打造出强大无敌的舰队,从何成就日不落帝国。 大明若是真的完成税制革新,不仅只是国力胜过汉唐,百姓也将彻底摆脱‘兴也苦,亡也苦’的怪圈。 云逍想了想,朝王承恩说道:“将刚才我时候的整理一下,上书给陛下,请他斟酌!” 大侄子一心想中兴大明,成为中兴之主。 在盛世明君、大明日不落这样的胡萝卜的诱惑下,由不得他不动心。 王承恩忙应承道:“小人立即照办。” “我也会向陛下进言。”张嫣也跟着说道,税制改革干系重大,又牵连甚大,她也想凭借自己对崇祯的影响力加以推动。 “让你费心了。”云逍点点头,不愧是一代贤后,明事理,识大体。 “你们现在开始,就要筹划具体方案来,有不明之处可以随时问我。” 云逍又朝李标、毕自严等官员一番叮嘱。 几人连连点头,急不可耐。 尤其是毕自严,事情要是搞成了,他们将如同王安石、张居正一样名留青史。 不,名声更要胜过二人,毕竟二人的革新都是以失败告终。 而此时的税制革新,有如此完备、科学的制度,又有云真人的支持,失败的可能性不大。 云逍又看向顾炎武、黄宗羲等人,“几位可以组织文社,研究新税制,以及其他新政,为朝廷建言献策。” 顾、黄二人属于理论派,而陈子龙、夏允彝等人,则是属于实干派,完全可以成立一个智囊团。 不光是研究政策,更重要的是进行舆论造势,逐渐改变世人的思维。 “云真人今日所言,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之圣贤绝学!” “我等能参与其中,实乃叨天之幸,敢不呕心沥血,殚精竭虑?” 顾炎武站起身,朗声说道。 黄宗羲等人也都欣然领命,满脸激动之色。 儒家张口闭口都是仁政。 可全都是一些空泛化的仁政理想,没什么卵用。 云真人今天所讲的,这才是最大的仁政。 能够参与其中,那是何等的荣幸? “秦祥一案,本以为他是要惩恶!” “没想到他竟是借此机会,追本溯源,革除税制积弊。旷古未有的盖世之才,又有济世安民之仁心!” 张嫣看了一眼云逍,又看看柳如是。 她的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丝嫉妒:“这女子,能与他朝夕相伴,又是何等的造化?” 第763章 众卿可知税制三大定律? 文华殿。 一年一度的春季经筵,隆重开讲。 所谓经筵,就是为皇帝特意开设,为皇帝研读经史而开设的御前讲席。 儒臣希望君主深居内宫,维护圣体,专研圣学,统治天下……好吧,说简单点,就是给皇帝洗脑,让他乖乖听话。 早就西汉时期,就有了经筵。 到了大明一朝,经筵制度已经十分完善。 经筵根据内容的不同,被分为月讲、日讲、午讲、温讲。 每次经筵,六部五寺、翰林院学士、祭酒等朝廷重臣们,几乎是全员参加。 所以经筵又被称之为“会讲”,其仪式极其隆重,被奉为是‘大明第一国事’。 崇祯是个十分好学的有志青年,因此从登基之初,就十分重视经筵。 可最近几年,大好青年硬是被某个道士给带坏了,越来越难以约束,越来越离经叛道。 甚至纵容云逍子,推行什么‘科学’,并且大有取代儒学成为显学之势。 因此大臣们对这次经筵空前重视,抓住洗脑的机会,给皇帝陛下的脑袋好好洗个澡。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 此时担任讲官的是顾锡畴,讲的是《孟子.公孙丑》。 此人跟顾炎武是同乡同族,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 顾锡畴自知责任重大,使出浑身解数,那真叫口若悬河,舌绽莲花,天花乱坠。 坐在御案后面的崇祯,心不在焉,昏昏欲睡。 最近因为银子的事情,大明天子十分烦心。 不是因为缺银子,恰恰相反,是因为银子太多了。 去年抄家抄的厉害……不,朝廷的进账多,国库越发充盈。 没银子的时候,各个衙门争破头。 现在银子多了,反倒争的更加厉害了。 不光是六部五寺等衙门,内廷同样也在争。 宫殿多年失修,这里要添置家具,那里要修园子。 国库的银子就是肥肉,都在争抢,却没有几个真正为国为君分忧的。 搞得崇祯很是心烦。 再加上他此时对经筵,远没有登基之初那么感兴趣……以前是小甜甜,现在连牛夫人都不如。 听官员们讲经,还不如多听听叔父的教诲。 叔父随随便便一句,就能胜过他们讲十年的经。 不,听儒臣们讲经,越听越迷糊。 听叔父的教导,却是脑袋越来越清醒。 叔父啥时候能返京呢…… 崇祯正神游天外的时候。 一名太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顾锡畴眉头一皱,停止了讲经。 礼部尚书孔贞运指着那太监呵斥道:“你怎敢擅自入内,干扰国之大事?” 崇祯见太监手里捧着几本奏章,皱眉问道:“何事?” 太监答道:“有来自江南的奏章。” 崇祯早就吩咐过,无论什么时候,但凡是有来自江南的奏章,立即在第一时间奏报,不得延误。 否则给这太监十个胆子,也不敢干扰经筵。 “速速呈上!” 崇祯当即就不困了。 一次送来这么多的奏章,叔父肯定是在江南又搞大事了。 搞事好啊,搞的事情越大,银子就越多……咳咳,国家就越是安定。 拿起王承恩写的奏折,看了几眼。 崇祯猛地一拍御案,勃然大怒。 秦祥那个乖巧听话的太监,竟然在苏州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崇祯觉得被羞辱了。 自己在皇宫里吃糠咽菜,一个狗奴才,竟然在江南穷奢极侈! 还被叔父给抓个正着! 叔父肯定会因此轻视朕,将朕视作世宗、神宗皇帝。 大臣们见状,心全都悬了起来。 江南肯定是出事了,并且还是天大的事情。 顾锡畴被晾在那里,极为尴尬。 正在这里卖力表演呢,能尊重一下演员吗? 崇祯继续往后面看下去。 先是眉毛一挑,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三大定律,对症下药……叔父该不会是想要颠覆皇权吧? 等看完奏折上的内容,崇祯的眉头舒展开来。 接着又翻阅了李标和毕自严的联名奏章。 这道奏章虽然说的是同样的事情,却比王承恩写的要专业的多。 随后崇祯又拿起一份奏章,意外地发现,竟是皇嫂写的。 皇嫂居然还会写奏章,这就离谱了! 并且通篇都是对叔父的赞誉之词……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合上奏章,崇祯的眉宇间,透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亢奋之色。 不愧是叔父,又是大手笔! 税制问题,这可是构筑大明万世之基的大政啊! 民富国强,开创千古未有的盛世,朕将成为超越太祖、成祖的盛世明君! 见崇祯半晌没有开口,温体仁忍不住问道:“陛下,可是江南有变?” 崇祯不动声色地说道:“无事。” 大臣们松了一口气。 孔贞运问道:“陛下,这经筵还要继续吗?” 崇祯看向顾锡畴,“顾卿刚才讲的是什么?” 刚才白表演了……顾锡畴满心幽怨,奏道:“臣刚才讲到,孟子曰: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 崇祯打断他的话,“何意?” 顾锡畴老老实实地答道:“对于市场,只对作为仓库的宅舍收租而不对货物征税,天下商贾尽皆欢颜……” 崇祯追问道:“对商贾不征收赋税,朝廷平定内寇外敌的钱粮何来?兴修水利、赈济灾民、官员薪俸,又从何而来?” 顾锡畴不假思索地应答:“自有正额赋税。” “那就是继续对百姓横征暴敛了?” 崇祯冷哼一声,顾锡畴不能答。 “张口仁政,闭口爱民,原来你们所说的‘民’,并非是百姓,而是士绅、富商。” “满腹经纶,词章华丽,于国于民,却无半分用处!” 崇祯‘呵’地一声冷笑,起身拂袖而去。 孔贞运急忙问道:“陛下,这经筵……” 崇祯停住脚步,想了想,断然说道:“传谕文武百官,明日在奉天门开经筵,朕亲自来担任讲官!” 众官面面相觑。 经筵向来是大臣给皇帝讲经。 什么时候改成皇帝讲给大臣们听了? 皇帝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了,都是那个道士给带坏了。 …… 翌日。 百官云集奉天门。 崇祯命人设御案于奉天殿门口,亲自充当讲官。 温体仁侍立一旁,充任展书官(专门为讲官翻书的)。 “今日,朕与众卿讲一讲王朝兴衰与赋税制度之关联。” “纵观古今,各个王朝的赋税制度,有三个定律,与王朝兴衰息息相关。” 崇祯娓娓道来。 大臣们刚开始还是一脸懵逼。 渐渐地,众人无不面露震惊、敬服之色。 陛下的见解,鞭辟入里,高屋建瓴,高瞻远瞩…… 崇祯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感到无比的舒爽。 第764章 朕为尧舜,何事不能为? 崇祯不急不躁,娓娓道来。 从王朝兴衰与税制的关系开始讲起,讲到如今大明税制之混乱无序,以及官吏横征暴敛,百姓承受苛捐杂税之苦。 绝非是剽窃……借鉴叔父的,怎么能叫剽窃? 其中夹杂了他自己的理解,并引经据典,以及毕自严在奏折中的分析。 因此崇祯此时所讲,比云逍讲的还要详实,还要有理有据。 众官从无比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迅速又被崇祯所讲的全新税制理念所吸引。 这可比听大儒们讲经,要有意思多了。 因为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干货,并且是从任何典籍经书中看不到的。 又岂是空泛虚无而毫无用处的大道理,所能相提并论? 充当展书官的温体仁,从始至终都是满脸的震惊、敬佩之色,不时地还发出一声声惊叹。 云真人,不,陛下真乃旷世奇才! 崇祯讲完大明税制之重重积弊,接着话锋一转,谈到如何革新税制的问题。 讲了税制革新要遵循的两大原则,以及革新的三大方向。 足足讲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过了正午才结束。 崇祯讲的酣畅淋漓,前所未有的痛快。 大臣们也听得彻底忘我,站在露天,竟然全都忘记了寒冷与饥饿,等到崇祯停下,这才恍然而醒。 众人全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如今的陛下,竟然能构思出如此全新而又完备的税制? 单凭这一点,足以称得上是千古少有的明君! 看着众臣们近乎膜拜的眼神,崇祯有些飘飘然。 决定了,立即给叔父写信,以后有什么谋划,直接告诉朕便是,不必跟大臣们商议,以便于装……树立皇帝的威望。 “陛下实乃千古圣君、明君、仁君!” “革新税制,江山稳固,造福黎民,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皇明,远迈汉唐不远矣!” “臣奏请陛下,立即制定新制,并予以推行天下!” 温体仁率先上前跪奏,神情激昂,态度坚决。 薛国观、李邦华等有识之臣,以及与之利益相干的户部官员,紧跟着附议。 其他大臣却是多有犹豫不决者。 他们已经意识到,新税制的确是高明,比旧制何止高出一个层次。 可一旦推行开来,那可就不怎么美好了。 把捞银子的漏洞全都给堵住了,这以后还怎么升官发财? 受损的可不仅只有官员。 士绅、富商们以后全都要平头百姓一样交税,并且越有钱,交的就越多,这就相当要命了! “众卿可有什么异议?” 崇祯哪能不明白这些大臣的心思,直接点了几个大臣的们,逼迫他们当场表态。 一名大臣硬着头皮说道:“陛下今日所讲的税制,的确是谋国之良策。然而毕竟前人不曾做过,若是轻易尝试,不免会动摇国本。还望陛下三思!” “云逍子曾言,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朕深以为然!” “没有路,就不能自己开辟一条出来?太祖出身草莽,披荆斩棘方有大明。我辈又为何不能效法先辈?” 崇祯驳的那大臣哑口无言。 又有一名大臣奏道:“税制乃国之根本,北宋因王安石变法而动摇国本,这才有靖康之变。因此切不可轻易更改税制!” 大明理学当道,理学对王安石变法多有微词,认为北宋灭亡,与王安石变法有着直接关系。 这大臣说的并非不是没有道理,让很多人都纷纷点头。 一群不长眼的东西……温体仁知道是自己下场的时候了。 “正是因为有商鞅变法,革除旧制,推行新法,才有大秦一统六合。” “我皇明税制积弊重重,且如今天下日新月异,明知税制有问题,还要因循旧制,墨守成规,又如何能一扫沉疴,中兴我皇明?” 一名大臣抓住温体仁话中的漏洞,驳斥道:“元辅大人莫要忘了,商鞅最终可是被车裂而死!” 云真人该不会因此嫉恨我吧……温体仁正义凛然地说道:“商鞅随不得善终,然而新法却得以推行,秦国因此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 大臣们还要继续争辩,崇祯沉声说道:“够了!” 奉天殿前顿时安静了下来。 崇祯站起身,在殿前来回踱步。 很多大臣心中惴惴不安。 陛下可千万别脑袋一热,立即做出什么决定才好。 “朕有两项决定!” “其一,南京、苏、杭织造局,改由户部、工部管理。” “宫廷所需一应丝绸、棉布织物,每年向户部报送预算,由户部核算后,工部督促织造事宜。” 大臣们顿时一阵骚动。 织造局可是天下一等一的肥缺。 此时竟然直接交给户部、工部来管理。 这以后皇帝、后宫穿衣服,岂不是还要看大臣们的脸色? “其二,撤销内库,以及工部、太常寺、光禄寺、国子监等一应库房,全部并入户部国库!” “以后宫内以及各部衙门银钱用度,每年提前向户部报备,内阁审议,由朕御批!” 崇祯的第二项决定,顿时让大臣们一片哗然。 事实上,户部所管辖的仓库只有以太仓库为主的国库。 内府十二监、牺牲所、神乐堂、太常寺、光禄寺、国子监,以及工部、太仆寺,各有各的仓库,各有各的财政来源,也各有各的账目。 这些部门的仓库和账目,户部是无权管辖的。 俗称的“内帑”,则是内府十库,外加天财库、供用库,一共是十二库 这属于是皇帝私人财产,工部只负责查验进入内库的东西,而户部只负责记账,实际由宦官进行管理。 由此可见,大明的财政管理乱到什么程度。 如今皇帝将所有的仓库全部并入到内库,由户部统一管理、预算、拨付。 以后不光是各个衙门,就连皇帝和后妃们用银子,都得提前预算报批。 这未免也太狠了! 万万没有想到,陛下发起狠来,对自己都这么狠。 包括温体仁、薛国观等人在内,大臣们的脑瓜子被震的嗡嗡作响。 “朕的内帑都能归由国家统一管理,各衙门、地方官府,又为何做不到?” “朕能交出内帑,还不足以表明朕进行税制革新之决心?” 崇祯冷厉的目光自群臣身上掠过,心中一片决然。 朕穷的穿打补丁的龙袍,皇后亲自织布,为何不能让你们跟着一起吃糠咽菜? 交出内帑,朕的日子或许会过得紧巴一些,却总比在煤山自挂东南枝,要好得多吧? 叔父以为朕会对新税制有所抵触,却不知道,能逆改大明国运,以及朕及一家人的命运,朕有什么不能为? 能让大明成为日不落帝国,朕成为功盖千古的圣君,何事不敢为? 吾弟当为尧舜……朕此时可以告知皇兄,朕无愧于他之托付。 嗯,朕把皇嫂,也照顾的好好的。 第765章 豪强的诉苦大会 嘉定,古猗园。 园内,戏鹅池上有一座楼阁。 厅堂中,十几人正汇聚于此,召开诉苦大会……不,议事。 都不是寻常人物。 要么来自江南显赫世家豪族,要么是东南商界巨擘,无一不是大富大贵。 “云逍子主政江南,倒行逆施,咱们以后再没有安生日子了啊!” 一名豪绅以掌拍击茶几,愤懑地出声。 “好日子?” 来自太仓王氏的王时敏冷笑道:“能有条活路就不错了,还指望有好日子过?” 正月,云逍在苏州承天寺召集官员议政,已经定出了今后江南的农、商布局调整方向,消息早就传遍江南。 再加上摊丁入亩以及其他税制革新,对于江南的地主、富商相当不友好。 别的不说,就拿王氏来举例。 太仓太原王氏,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地主。 按照官府的农业产区划分,太仓属于棉花区,至少要保证‘棉七稻三’。 不一定非得是种稻,但必须种植小麦等粮食。 这倒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还是以棉花种植为主,粮食为辅。 要命的是摊丁入亩。 人头税、徭役,全都摊到土地中。 田越多,缴纳的赋税自然也就越多。 最为要命还不是这个。 往后的田税,实行累进税。 超过官府定的平均基数,田税逐级叠加。 一户人家的田产,人均在十亩以下,赋税定的极低。 这样的人家,日子不难说是过得很滋润,至少是衣食无忧。 田产超过万亩的大地主,可就遭殃了。 光是累进叠加起来的赋税,一年到头几乎是白忙乎。 遇到灾荒之年,甚至要亏本。 不缴,或者是跟以前那样欠着? 那么恭喜你! 有功名的被夺去功名。 抄家、下狱,一点都不来含糊的。 王时敏发出一声哀叹:“如今南直、浙江各地,田产超过千亩者,都在大肆抛售,上等水田,一两银子一亩地都无人问津。” 一名豪绅恨声说道:“云逍子的政令,苦了咱们这些有田的,却便宜了那些穷棒子。云逍子,这是在杀富济贫啊!” “你们这些田产多的日子没法过,咱们这些走海路跑买卖的,难道就有好日子过?” 一名闽商跟着愤懑地出声。 他所说的海路生意,当然不会是什么正当买卖,而是走私。 其实这年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国家概念,也不存在走私这个说法。 事实上,大明以前的海外贸易,几乎全都是走私,并且是海盗和海商一体,光明正大的武装走私。 如今却不成了。 去年初,何乔远因病告退,孙传庭升任海事总督。 这厮手段可不是一般的狠,以雷霆手段整顿东南沿海各处的市舶司,严厉打击走私。 东南沿海地区,哀鸿遍地。 再加上郑芝龙的水师日益强大,纵横大海。 走私这条路,已经被断了。 不说别的,以前靠海外贸易,一共有十三家士绅豪族、巨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如今有的被云逍子抄家,有的在海上被孙传庭、郑芝龙打掉。 十三家,现在能喘气的只剩下五家。 一名丝绸商人跟着大吐苦水:“你们没了活路,咱们这些靠丝织、棉纺讨生活的,还不是走投无路?” 由于限制经济作物耕种,势必会导致丝织、棉纺的成本倍增,生丝、棉花的产量也将会大减。 大作坊主、各个环节的商人,生意也就更难做了。 最致命的还是新税制。 虽然新税制还在酝酿之中,真正推行是一两年以后的事情。 可以云逍子的行事风格,狼肯定是会来的。 新税制好不好? 凭良心说,的确是极好。 对商贾、官府乃至整个江南的工商业,都是利大于弊。 可对于这些只需要贿赂官吏,就无需缴纳一文钱税的巨商大贾而言,那就要命了啊! 听说还要交什么所得税。 赚的银子越多,缴得税也就越多。 这不是杀富济贫是什么? “云逍子算什么谪仙人,分明就是‘抄家真人’!” “他就是诚心跟咱们江南人过不去,手段之狠辣,比起太祖当年也不遑多让!” 一名中年男子满面愤然。 此人来自常州陆氏,名为陆缃,是原浙江巡抚陆完学的族兄。 陆完学因为冒赈一案被抄家,常州陆氏这千年望族也不好使,不可避免地受到牵连。 陆氏一族被抄没良田近四万亩,房屋、商铺二十多处,十数人下狱。 一名富商说道:“云逍子的所作所为,未必对我等商贾没有好处。况且他也并非是要将江南士绅、商贾悉数灭绝,无锡华氏,江右商帮,扬州徽商、秦商,不都是因为云逍子,如今生意越做越红火?” 又有一人跟着说道:“我还听说,云逍子近日准备前往华亭,为徐家以及整个松江府的世族指一条出路。” 这两人的话,顿时引来一片叱责。 “云逍子这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老虎不吃荤,还能改吃素不成?” “连活路都不给咱们,还能信云逍子的鬼话?” …… 一人忽然一声冷笑:“个个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居然连一个小小的道士都奈何不得。在这里骂,还能将云逍子骂死不成?” 众人骇然循声看去。 出声者正是昔日的闽商之首,曾经叱咤海上的巨商李国助。 在前年的江南花魁选拔大会上,李国助当众挑衅云逍,却被直接丢进秦淮河。 事后又派王承恩缉拿,却被李国助逃脱,逃亡海上。 去年的时候,李国助纠集海盗,试图沿江袭扰苏州府,由于福建水师闻风而动,这才未能得逞。 李国助这两年过得十分凄惶,如同丧家之犬,终日与海盗为伍,再也不见当年的风光。 陆缃问道:“李大当家有何高见?” 李国助阴沉沉地说道:“我跟刘大当家的商量好了,过些时日带人到苏松走一遭,杀一杀云逍子的威风。到时候需要各位相助!” 众人神色大变,却无人接话。 勾结海盗袭击苏松,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再说了,李国助、刘香这帮海盗,能斗得过郑芝龙的水师? “即使攻占苏州,也未必能让云逍子退让。” 陆缃摇头说道,“我倒有一策,可以让云逍子所有图谋悉数落空!” 王时敏急声问道:“什么办法?” 陆缃沉声说道:“组织苏松、浙江的织工,罢工!” 第766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就在豪强们密谋着反抗暴政,保全自己的富贵的时候,云逍此时正乘船前往昆山,开启了巡行苏松之旅。 昆山属于苏州府治下的一个县,紧挨着苏州,可与苏州的繁荣富庶,却一点都不沾边。 金太仓,银嘉定,铜常熟,铁崇明,豆腐吴江,叫花昆山,纸长洲,空心吴县。 说的就是苏州府下属的8个县,昆山是最穷的。 由于连年遭水灾,加上昆山唱戏的多,老百姓遭灾后只能出去唱昆曲要饭。 因此就有了‘叫化昆山’之说。 云逍一行分乘六艘民船,顺着吴淞江向昆山进发。 进了昆山境内。 沿途看到岸边被大水冲刷过留下的痕迹,以及被毁坏的农田,破败的村落。 途中还遇到很多乘船离开昆山的百姓,几乎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云逍向随行的张国维问道:“这才是二月,百姓为何会背井离乡?” 张国维苦笑着一番解释。 每到梅雨季节,太湖都会爆发洪水。 昆山县虽然没有紧挨太湖,却由于地势低,倾泻而出的太湖洪水,最终全都流到这里。 因此昆山年年有水灾,各种农作物难有收成。 百姓为了活命,只能前往苏州府其他富庶的地方,给人做工都算是好的,多数靠卖唱乞讨。 叫花昆山的称谓,就是这么得来的。 去年洪水比往年更为凶猛,多数百姓颗粒无收,田地也多半被洪水冲没。 因此百姓只能过完年后,就陆续离开昆山,去往其他地方务工、乞讨。 云逍一阵恍惚。 记得在后世,昆山连续十几年名列全国百强县之首,富得流油。 此时怎么会是这么个惨状? 接着看到那些背井离乡的百姓,云逍的心情变得极其沉重。 同船的柳如是、顾炎武、陈子龙等人,也都是满心凄然。 江浙富庶,昆山又紧邻苏州、太仓等膏腴之地,百姓却无立锥之处,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云逍想起一件事,向张国维问道:“当年海瑞任应天巡抚,治理太湖,将太湖入海的主干道由吴淞江改为黄浦江(史称‘黄浦夺淞’),解决了太湖水患问题。为何到现在,昆山依然连年水患?” 张国维再次苦笑。 海瑞主持‘黄浦夺淞’,的确是解决了太湖水患问题。 可水利工程,并非是一劳永逸,需要经常维护、疏浚才行。 自从万历之后,朝廷哪里有银子去搞这些事情? 等到崇祯登基之后,朝廷穷的尿血,更没银子兴修水利了。 河道多年失修,导致堤坝损毁,河道淤积,出海口都几乎被堵死了。 如今的太湖,又恢复了往年状况,连连洪涝。 见云逍脸色阴沉,张国维连忙说道:“早在去年,下官就已经向大明商业银行借贷,兴修太湖水域的水利,已经初见成效。今年将进一步……” 不等他说完,云逍断然说道:“要彻底根治,不要修修补补,缺银子,向朝廷要,缺水泥,西山水泥厂优先供应。” 张国维大喜。 有了云真人这句话,太湖流域的水利工程就不成问题了。 在距离昆山县城尚有十几里的一座村庄,云逍一行下船。 这次巡行的目的,就是实地查看各地,重点是水利。 一行来到村庄外。 沿途见到有妇人在田地干活。 见到有人路过,那些妇人慌忙蹲在地上。 柳如是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乙邦才在一旁解释道:“不光是江南,大明多数乡村的妇人下地干活的时候,都是不穿裤子。” 柳如是越发诧异,“为何不穿裤子,当下的民风竟是如此……啊!” 云逍等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云逍当然明白,不是此时的民风,跟后世那样开放。 后世的女子,以不穿或者是少穿为荣,恨不得把自己扒光了给人看……想看的时候,却又说你耍流氓。 现在的乡村女子不穿裤子,那是穷得没有裤子可穿啊! 云逍的心情越发沉重。 大明日不落,任重道远! 众人举步朝村庄走去。 途径一道水沟的时候,一阵恶臭随风飘来。 众人纷纷捂住口鼻。 云逍吩咐乙邦才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乙邦才跑过去看了一下,然后匆匆回来,脸色苍白如纸,神情间满是悲愤。 云逍心中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乙邦才支支吾吾地说道:“不是多大的事情,云真人先行一步,我让其他兄弟处置便是。” “过去看看!” 云逍大步朝那边走过去,张国维等人纷纷跟在后面。 来到一个杂草丛生的水沟旁。 恶臭气味变得更加浓烈,让人作呕。 众人定睛看去,先是一阵瞠目结舌,随即满面悲愤。 柳如是看了一眼,浑身如同筛糠一般剧烈颤抖起来。 水沟之中,弃着十几具尸体。 全都是孩童,大的不过三四岁,小一点的,才是刚降世的婴儿。 有的尸体已经腐烂,有的明显是刚刚丢弃。 这一幕,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柳如是两腿发软,跪在地上,流泪说道:“这是为何,为何会有这等惨事?” 顾炎武、陈子龙等人无不面色惨白,浑身颤栗。 乙邦才红着眼睛说道:“我老家青州,闹饥荒的时候也是这样,生育的婴孩无法养育,也有因为交不起丁口税,只能将之抛弃……” 云逍看向张国维等官员,厉声喝道:“去年年底的时候,朝廷特意拨银子,赈济灾民以及衣食无着落的贫苦百姓。为何在这苏州府境内,还有这等惨事?” “下官失职,罪不容恕!” 张国维赶忙下跪,却并未解释。 赈灾银子肯定是发下去了,可为何还会有这等惨事发生,他也不清楚。 应天巡抚下辖应天、苏州、松江等11府1州,每天要处置的公务何其繁杂。 况且皇权不下乡,县以下的乡村根本就管不到。 然而不管怎么说,治下出现这样的事情,张国维的确难辞其咎。 云逍摆摆手,他也知道,这事还真追究不到张国维的头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呵!” 云逍看着沟里的孩童尸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 沉默片刻,他厉声喝道:“查清楚,我就在这里等结果!” 第767章 小目标,苏松第一县 乙邦才带人进入村庄,找到百姓一番询问,就将事情打探的一清二楚。 由于去年村子遭灾严重,年末的时候,官府的确是按户给村民发放了救济粮油。 每户一斗米,二两菜油。 这点粮油,一户人家勉强撑着过了一个年。 等过完年,还得继续挨饿,饿死了不少孩童、老人。 老人被薄葬了,孩童就随意丢弃在这里。 在这个月的月初,官差又来催收丁税。 村民们实在是无奈,为了少交税,只得设法减少家里的人丁。 不光是有弃婴的,还有几户人家,家中老者被迫上吊的都有。 这个村子规模极大,以前有一百多户人家,如今只剩下七八户,多数都去逃难了。 “去年年末,按照灾情轻重,发放的救济粮油数目不一。” “由于昆山县连年受灾,免了今年的田税和丁税,并且给受灾户发放的粮油较多,按照每人一斗米、半斤油来发放。” “今年为何还要征收丁税?救济的粮油,到百姓手中,怎会只有每户斗米,二两油?” 张国维的记性极好,有过目不忘之能,立即发现其中的猫腻。 被叫来问话的甲首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地说道:“县衙的人的确是说要发这么多,可村子里的人以前还欠着田税、丁税,因此被县衙扣了一部分。” 张国维等官员勃然大怒,立即让人将县里的官吏全部找来。 不多久,昆山县的大小官吏被带来。 这帮官吏显然是刚喝过酒,个个酒气熏天。 听说是浙直总督大驾光临,又看到沟里孩童的尸骸,官吏们无不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云逍漠然看着一干官吏,如同在看一窝蛀虫,冷冰冰地问道:“谁是县令?” 一名官员结结巴巴地答道:“陈县令此时不在县内。” “你是县丞?” “下官正是。” 云逍又问:“你来给我说说,这每人一斗米、半斤油的救济粮油,怎么到百姓手中,就成了每户一斗、二两油?” 县丞答道:“昆山县遵从督宪大人的钧命,追缴拖欠的钱粮赋税,因此从中扣除了。” “看来还是我的错了?” 云逍怒极反笑,“你办差如此得力,我是不是还得大加褒奖?” 县丞硬着头皮说道:“都是下官的分内之事,不敢受奖。” 云逍又森然开口:“巡抚衙门已经免除了昆山县的赋税,又为何继续征收?征收到的钱粮,又去了哪里?” 县丞开始装糊涂:“一切都是陈县令的安排,下官不知。” 云逍的脸色一沉,朝一旁的王承恩喝道:“拉到边上拷问清楚!” “给咱家好好的伺候!” 早就急不可耐的王承恩挥挥手。 一群东厂番子上前,将所有官吏,包括那甲首在内,拖到一旁分别拷问。 一阵鬼哭狼嚎之后,很快就有了结果。 老套路了。 救济百姓的粮油,大头被官吏们贪墨了,连那甲首也有份。 征收的赋税,自然也是落到了官吏们的口袋里。 那位陈县令,倒是没有参与其中。 可他一年有九个月时间,是在苏州跑关系,根本就不管昆山的事情,任由官吏胡作非为。 云逍挥挥手。 昆山县自县丞以下的官吏,悉数被拿下,押往应天巡抚衙门,等待他们的将是严惩。 那位陈县令,自然也逃不掉。 张国维道:“下官会立即选派官吏,救济昆山百姓。” 云逍摇摇头:“救急不救穷,能救得昆山百姓一时,能否改变他们世世代代的穷困?” 张国维无言以对。 昆山县就是这样一个地理环境。 要想彻底改变昆山的穷困,又何其困难? 云逍命护卫将孩童的尸骸掩埋,然后默默朝县城走去。 众人都知道他满心震怒,不敢去打扰他。 走出不远,云逍忽然停住脚步,向顾炎武问道:“你是昆山人氏?” 顾炎武道:“正是。” 顾氏为江东望族。 顾炎武生于昆山千灯镇,过继给去世的堂伯为嗣。 由于家境贫寒,寡母靠纺织独立抚养顾炎武成人。 顾炎武面露愧疚之色,“学生无能,家乡父老遭此大难,学生却……” 云逍摆摆手,又向陈子龙问道:“可还记得在龙游县,我曾说过,要找两个县,作为各项政令的试点县?” 陈子龙反应过来,毅然、决然地说道:“学生愿为昆山县令,只要一天不摘掉‘叫花昆山’的帽子,学生就一天不离开昆山!” 夏允彝、黄宗羲等人也跃跃欲试。 云逍又向顾炎武说道:“你是否愿为昆山县丞,与陈子龙一道,造福昆山?” 顾炎武不假思索地大声答道:“学生愿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那倒不至于。” 云逍摇头一笑,“不过仅仅只是摘掉叫花昆山的帽子,未免太过简单。” “我要你一年脱贫,三年富裕,五年成为苏松第一县!” “啊!” 陈子龙和顾炎武大吃一惊。 张国维等人也都是瞠目结舌。 世世代代受穷的昆山县,想一年脱贫,虽说难度极大,却并非不可能。 等太湖流域的水利重新得到兴修,昆山也就不再有洪涝灾害,很快就能摆脱贫困。 可要想三年富裕,五年成为苏松第一县,却无异于痴人说梦。 “取地图来!” 云逍命乙邦才取来南直隶地图。 因为这次巡察水利,所以随身都带着地图。 云逍指着地图上的昆山县说道: “看清楚了!” “昆山西邻吴县,东边是嘉定,北边又是太仓、常熟,南与松江府接壤。” 众人这时才留意到,昆山县竟是处于苏州、松江地区的核心位置。 并且昆山县境内的河道密布,湖泊众多,吴淞江、娄江横穿东西,水运四通八达,交通运输极其发达。 如果没有了水患,昆山直接就是一块黄金宝地。 众人全都振奋了起来。 陈子龙和顾炎武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即动手大干一场。 云逍微微一笑。 后世的昆山,经济堪比一个省。 昆山的农林渔牧业资源极其丰富。 再给弄个支柱工业,五年成为苏松第一县,又有什么难度? 云大真人让陈子龙、顾炎武来主政昆山,可不只是脱贫,而是新政试点! 第768章 建功立业正当时,莫负青春好韶光 二月的昆山,乍暖还寒。 县衙的后宅花厅中,云逍居于主位,侃侃而谈。 “昆山今年的任务,主要有三!” “第一,修坝防灾!” “在梅雨季到来,太湖洪灾到来之前,建起大坝,将洪水阻挡在昆山之外!” “第二,恢复农田,开荒垦地!” “以前被洪水冲毁的农田,要在今年之内全部恢复,并鼓励开荒。” “除了水稻之外,还要推广高产作物,确保百姓今年之内,解决百姓基本温饱!” “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到了明春,不再有百姓背井离乡,去外地乞讨!” …… 花厅中的听众极多。 除了张国维、王承恩、陈子龙、顾炎武等人。 还有应邀前来的昆山士绅、名流。 云逍提出的两个要求,张国维等人倒不觉得有什么。 那些士绅、名流们却是满心质疑。 一年内,要修建起一座防范太湖洪水的大坝。 还要解决百姓的基本温饱。 几百年都没能解决的问题。 换个县令……并且还是举人出身的县令,就解决了? 这不是扯淡吗? 传说中的谪仙人,位高权重的浙直总督,也不能这样信口开河不是? 趁着云逍喝茶的间歇。 一名举人忍不住提出质疑:“学生顾咸正,心有困惑,斗胆请督宪大人解惑!” 云逍放下茶盏,朝那举人看去。 这个名为顾咸正的举人,是顾炎武的同族长辈。 云逍记得,此人后来与陈子龙、顾炎武等人起兵抗清,一门父子五人,一同殉国赴难。 云逍和颜悦色地说道:“请讲!” 云逍子并非传闻中的凶神恶煞……顾咸正心中稍定,略有些紧张地问道: “敢问督宪大人,距离梅雨季,仅有四五月时间,怎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建起一座防范太湖洪水的大坝?” 云逍笑着看向顾炎武,“顾县丞,你来说。” 顾炎武面露得色,傲然说道:“族叔久居昆山,还不知云真人早就发明一种名为‘水泥’的奇物。使用此物,在昆山修筑拦洪大坝,一月可成!” 顾咸正以及昆山士绅、名流,无不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张国维笑着开口:“本官可以为证,一月成坝,绝非难事!” 一众昆山人顿时哗然,随即惊喜万分。 昆山的穷根,就是水患。 大坝修起了,再也无惧太湖水患,一年解决百姓温饱,还真不是什么大话。 很多士绅、名流,都是一阵恍惚。 戴了数百年的‘叫花昆山’帽子,这就要被摘掉了? 该不会是做梦吧? 不愧是谪仙人,来一趟昆山,就斩断了昆山的穷根。 众人看云逍的眼神中,敬畏之意又多了几分。 云逍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单靠陈、顾二人,想要解决昆山问题,实践以前的各种施政设想,显然不太现实。 有士绅通力配合,那就容易多了。 “第三,在今年之内,初步完成新的行政体系构建!” 云逍道出了昆山今年要完成的第三个,也是最为重要的任务。 前两个任务,但凡是稍有一点能力、责任心的官员,都不难完成。 然而第三个任务,却是极为考验陈、顾二人的能力。 按照云逍的构想,是要打破旧有的体制,逐步建立起一个高效而又廉洁的县级行政体系。 同时构建以自治为主的乡、村行政体系,将国家意志延伸到县以下。 来昆山的所见所闻,让云逍再一次见识了大明基层政治的腐败,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面。 新的行政体系,即使不能彻底消除官员、胥吏之害,也要用较为完备的体制,将他们伸向百姓的爪子牢牢地束缚住。 接着云逍又做了详细阐述。 不只是他一个人讲。 张国维陈子龙、顾炎武等人,以及昆山的士绅、名流也参与其中,进行深入交流,反复讨论。 他们有的是有着丰富治理地方经验的官员,有的是初出茅庐的俊才,还有就是地方的乡绅代表。 他们对基层的了解,自然比云逍详尽的多,同时也代表各方的意愿。 这次商讨,前后持续了八天之久,最终拿出了一个以云逍的构想为主,相对完备的框架。 当然了,只是一个初步框架,还需要在不断实践摸索中予以充实。 云大真人也不可能将后世的体制,全盘照抄过来,那样不科学。 这一天。 云逍结束了昆山之行,准备启程前往江阴。 临行时,陈子龙、顾炎武携士绅、百姓到码头相送。 无论是昆山的士绅,还是百姓,脸上满是笑颜,眸子中透着兴奋,心中都是充满希望。 老百姓对于谁来当县令,什么新的体制、政令,统统都不关心。 他们只关心能否填饱肚子。 大坝修起来后,就不再受水灾之患,以后再也不用出去当叫花子了。 对于士绅而言,云真人此行无疑给他们带来了福音。 虽然各种新政,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 然而这只是暂时的。 昆山富裕起来,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是大好事。 更为重要的是,新的行政体系中,并未将他们排除在外,相反将他们纳入其中,被赋予参政议政权。 云逍立于船头,看向陈子龙与顾炎武:“二位!” “建功立业正当时,莫负青春好韶光!” “能否立万世之功,青史留名,就在今朝!” 陈子龙、顾炎武躬身一拜,朗声说道:“我等,定不负云真人重托!” 船只缓缓驶离码头。 陈子龙和顾炎武对视一眼,都是感到压力山大。 同时也兴奋而又振奋,心中充满了期待。 二人都是明白,这次在昆山试点的意义极其重大。 成功了。 不仅只是改变了一县百姓的命运。 更是会对大明基层政体变革,带来巨大而又深远的影响。 二人的名字,必定会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失败了。 将会面对汹涌而来的压力。 不是冲着他们二人而来,而是冲着云真人。 云真人力主推行的种种新政,将会受到质疑。 各个利益集团的反扑,也会接踵而至。 因此二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为了自己的理想抱负,也为了不辜负云真人,也要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云逍揉了揉太发胀的阳穴,无奈地叹了一声。 试点县的事情,总算是开始启动了。 至于结果会如何,云逍倒是没有太担心。 只是觉得有些累而已。 在秦淮河上风花雪月不好,干嘛要这么劳心劳力的? 柳如是柔声问道:“累了吗?” 云逍点点头。 柳如是凑到耳边,压低声音:“我下面给你吃?” 说这个,云逍当即不困了,“好。” 一刻钟后。 云逍看着桌案上的酱油面,陷入沉思中。 这时,门外传来王承恩急促的声音: “急报!” “海盗袭击江阴,围困县城,江阴危急!” 第769章 ‘三公\’聚首 江阴,因地处‘大江之阴’而得名。 ‘山南水北’为阳,华.夏带‘阳’字的地名很多,但带‘阴’的却极少。 江阴正是其中之一。 长江流经江阴的区域,江面最窄,因此江阴也就成了扼守长江咽喉的要地。 加之江阴位于苏、锡、常之中心,北枕长江,南近太湖,距离出海口又不远。 因此江阴历来为大江南北的重要交通枢纽和江海联运、江河换装的天然良港,自古是重要军事要塞。 ‘黄田港北水如天,万里风樯看贾船。 海外珠犀常入市,人间鱼蟹不论钱。’ 王安石的这首《予求守江阴未得酬昌叔忆江阴见及之作》,描述的正是江阴黄田港的景况。 然而此时,黄田港却不见‘万里风樯看贾船’的景象。 而是火光冲天,喊杀声、哭喊声响成一片,码头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港口中,十几艘江阴卫的战船,正在熊熊燃烧,火光映红了水天。 不计其数身穿短衣、手持长刀的海盗,在岸上肆意杀人纵火。 港口要塞的炮台,此时也被海盗攻占,守军被杀的杀,逃的逃。 这些海盗的首领,正是李国助。 他此时带着十几名心腹手下,站在炮台上。 目睹一片混乱的港口,他的脸上尽是轻蔑、残酷之色。 那日在嘉定,李国助提议引海盗袭扰苏杭。 结果那些胆小如鼠的士绅、富商,竟然被云逍子吓得畏首畏尾,无人敢响应他的提议。 “一帮无胆鼠辈,没有了他们的策应,就办不成事了?” 想到这里,李国助心中一声冷笑。 这次李国助与刘香相互配合,准备干一票大的。 刘香负责佯攻闽粤,将郑芝龙的水师吸引过去。 而李国助则是率领三千余海盗,乘船溯江而上,奇袭江阴。 其实选择江阴,李国助最开始还有些迟疑。 江阴毕竟是大明的军事重地,不仅港口建有炮台,连县城中都有大量红夷大炮。 不过攻打江阴意义也同样重大。 江阴这样的重地被打下,给大明造成的震动可想而知。 绝不亚于当年,几十个瀛国海盗大肆劫掠苏浙,一度临近南京,所引起的震动。 到时候云逍子,可不只是被打脸那么简单。 直接被皇帝杀了以谢天下,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况且江阴有钱,十分有钱。 这一票要是干成了,足够手底下的兄弟几年吃喝不愁。 因此李国助最终还是选择了江阴。 没想到,事情竟是出奇的顺利。 先是让手下海盗伪装商人,潜入黄田港。 驻守黄田港的江阴卫官兵守备松懈,被轻松占据了炮台。 停泊在港口的十几艘战船,也全都被一把火给烧了。 掌握了黄田港,占据炮台,就等于封锁了长江,江阴县城也唾手可得。 “大龙头,我早就说过,明国的军队不堪一击。” “当年来自九州的53名浪人,能在明国三省二十余处州县,纵横80多天,一度进逼明国留都城下。” “这次我们有三千人,九州浪人就有五百多,等打下江阴之后,直接去攻占明国的留都,咱们也当一次皇帝!” 李国助身旁的一名男子猖狂地大笑起来。 此人一口生硬的生硬闽语,留着浪人髷、身穿和服,满脸骄狂,不可一世。 竟是一名瀛国人! 李国助这次带的海盗,一共有十几股。 他自己的手下不到千人,其他则是凭着他的威望召集而来的。 其中就有五百多来自九州的浪人。 李国助的父亲李旦,曾定居九州岛,与瀛人关系十分密切。 这次找来浪人相助,倒也不足为奇。 “先拿下江阴再说!” 李国助转身看向县城方向,满面阴鸷,如同一头盯上猎物的鹰隼。 一名海盗头目说道:“听说江阴县城中有红夷大炮,要是强攻的话,怕是会损失不少兄弟。” 其他海盗头目无不面露忌惮之色。 强攻城池,这可不是海盗们的强项。 况且这次是来劫财的,又不是来攻城略地的。 “都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如果没有安排,我又怎么会让兄弟们去送死?” 李国助自信地一笑。 敢于攻打江阴,他自然是有着周全准备。 那些被云逍子吓破了胆子的士绅、富商不敢当内应。 李家称霸海上多年,在陆地上,又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人? 李国助杀气腾腾地喝道:“杀进江阴城,女人、银子,随意你们抢!” 海盗头目们嗷嗷大叫起来,如同一群恶狼哭嚎。 那瀛国浪人更是两眼放光,放肆地大笑起来。 …… 江阴县衙署。 海盗突袭江阴,黄田港失守,县令吓得第一时间落荒而逃。 此时群龙无首,县中一片大乱。 官吏们齐聚县衙,却都是惶惶无主。 “江阴民众近二十万,且有江阴卫兵马千余人,还有大小火炮百十余门,火铳千余条,库存火药无数。” “区区海盗又能有多少人,又何惧之有?” 一名官吏站到堂前,振臂大声呼喝。 此人名为陈明遇,字拱辰。浙江上虞人,此时任江阴典史。 官吏们一听,顿时安定了不少。 紧接着有一名官员站出来,大声说道:“区区海寇,何足挂齿?本官虽为一儒生,愿只身杀寇,死而无憾!” 此人是江阴训导冯敦厚,字培卿,常州金坛人氏。 见有了主心骨,官吏们顿时大定。 冯敦厚说道:“此时游巡守备顾元泌,率一千余江阴卫官军,驻守江阴,可请顾守备前来主持大局!” 有官吏不屑地说道:“江阴卫兵备松弛,军纪涣散,那位顾守备也是个酒囊饭袋之辈,怕是担不得大任。” 众人无不大失所望。 “我倒是想起一个人,可以担当大任。” 陈明遇忽然眼前一亮,满脸欣喜之色。 众人纷纷看过来。 “此人名为阎应元,现为福建水师军政官。” “昨日阎军政带人护送水师阵亡忠烈遗骨,以及伤残军士来江阴,此时正在城中。” “有此人主持江阴防务,何惧海寇?” 众人虽然不知道军政官是个什么职务,可既然是郑芝龙的人,那肯定差不了,无不大喜过望。 陈明遇正要派人去请,一群人朝着县衙大堂健步而来。 为首者身穿绯袍,看官袍的补子,赫然是一名正三品大员。 大明福建水师军政官,阎应元是也! 第770章 海盗不用怕,云真人有谋划 “本官福建水师军政官阎应元,哪位是江阴县令?” 阎应元大步跨入县衙大堂,如刀子一般的目光自众人身上掠过。 江阴县的众多官吏,竟有了一种被刀锋掠过皮肤的感觉。 随同阎应元前来的水师军士,分两排列于堂外。 一共只有十八人,其中有几人身上带伤,个个都是黑瘦、精壮,浑身透着令人心悸的煞气。 阎应元出现在江阴,纯属巧合。 郑芝龙的手下以前多数是闽粤人。 后来水师扩编,同时也为了打散郑芝龙原有的部下,防止水师成为他的私军,又陆续从浙江、南直隶招募了大量兵卒。 去年水师多次清剿海盗,不免会有伤亡。 为了凝聚军心,阎应元亲自带人护送伤者,以及阵亡将士忠骨到原籍。 阎应原本今天下午,就要离开江阴,前往无锡。 没想到好巧不巧,遭遇海盗袭击江阴。 阎应元身边只带着十几个人,然而听到消息后,不仅不慌,反倒兴奋异常……打海盗,水师是专业的,上了岸的海盗也是一样。 因此阎应元立即来县衙询问情况,几个受伤较轻的伤兵也跟着来了。 “拜见军政大人!” 江阴的官吏们虽然不知道军政官是个什么官儿,可对方却是货真价实的正三品,哪里敢有丝毫怠慢。 以陈明遇、冯敦厚为首,纷纷上前行礼。 “江阴县令,该杀!” 阎应元问明情况,顿时满脸杀气。 他这个水师军政官,可不只是在水师中做官兵思想工作,或是管管后勤之类的杂务。 水师的官兵,绝大多数都是海盗出身,桀骜不驯,无法无天。 再大的官,一旦上了战舰,到了海上,没点真本事根本就没人尿你。 近两年的工夫,阎应元这个文官,硬生生被磨成了钢铁一般的汉子。 再加上他执行军纪异常严厉,因此水师上下无人不敬,无人不畏。 哪怕是郑芝虎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见到阎应元也是心里发憷,背地里叫他‘阎罗王’。 阎应元看向众人,沉声说道:“海寇来袭,江阴危急,本官现在接管江阴防务,可有异议?” “江阴官民,愿以军政大人马首是瞻!” 陈明遇和冯敦厚同时应道,其他官吏更无任何异议。 “很好!” 阎应元点点头。 迅速问清江阴城内的兵力、丁口状况之后,开始发号施令。 “从即刻起,江阴无论官民,齐心协力抗击海寇,敢有怯战,畏缩不前者,军法从事!” “陈典史带人,挨家挨户征调青壮,组成乡兵上城御敌。” “我带人守北门,陈典史守西门,守备顾元泌守南门,举人王公略守东门。” “我和陈典史兼负昼夜巡查四门,并分派我的亲卫到各门督战!” “冯训导负责安抚百姓,并带领差役对城中过往行人严加盘诘,肃清内奸,严防里通海寇的奸细。” 阎应元一番安排布置,有条不紊,颇有大将之风。 江阴众多官吏无不心悦诚服。 不愧是水师的高官,比起江阴卫的官兵,可要靠谱多了! 阎应元见很多官吏,以及闻讯赶来的士绅,有的面带惧色,有的则是多有退缩之意。 这也难怪,自从窝寇被平定以后,江南承平已久,安逸惯了的,骤然遇到海盗来袭,不免会惶恐不安。 还有一些士绅心存侥幸,海盗即使破了江阴成,劫掠一阵子也就退了,犯不着跟他们拼命。 “诸位切莫惊慌,更不要有任何侥幸!” “海盗来势汹汹,然而早在云真人预料之中!” 阎应元决定有必要稳固军心,于是抬出云真人这尊大神。 陈明遇诧然问道:“哪位云真人?” “除了浙直总督、逍遥侯、大真人云逍子,还能有谁?” “云真人巡行苏松,此时已行至无锡。” “他有洞彻天机之大能,昨日推算到会有海盗袭扰江阴,因此命我先行一步,他最多明日就会亲领大军前来驰援!” “到时候,就可以将来犯海寇全歼于城下!” 阎应元朗声说道,面不改色,胜券在握,自信满满。 他的确知道云真人此时在巡行苏松,至于到没到无锡,却是不清楚。 事急从权,云真人事后肯定也不会怪罪什么。 众多官吏、士绅无不面露敬畏,随之精神大振。 原来云真人早有推算到了,区区一帮海盗又算什么? “在援兵到来之前,绝不能让海寇踏入城内一步,人在城在,人亡,城也要在!” “敢有临战退缩者,即使海盗不杀,云真人事后也绝不会他!” 阎应元手握腰刀刀柄,环视众人,声色俱厉。 众多士绅想到云逍子的手段,情不自禁地一个寒噤,心中的犹豫、退缩,瞬时化作了乌有。 ‘抄家真人’的尊号,可不是白来的。 海盗顶多只是抢银子、女人,可云真人却是会抄家灭族的啊! “人在城在,人亡城亦在!!” 陈明遇等管理轰然应诺。 阎应元带人来到城上。 除了江阴卫的官兵,已经有大批百姓自发赶来。 阎应元立即接手指挥权,迅速调兵遣将,布置防务。 守备顾元泌被莫名其妙地夺了权,自然是郁闷之极。 可福建水师纵横大海,威名赫赫。 并且阎应元是正三品文官,又是奉云逍子之命,岂是他这个五品武官敢违抗的? 在阎应元的指挥下,短短一个时辰,江阴城就迅速完成了布防。 陈明遇带着青壮、兵丁守西门,两名水师低级军官协助,同时也有监视、督战的职责。 “阎大人果真是文官?” 陈明遇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向一名水师军官询问。 阎应元年纪轻轻就是三品大员,并且举止作派俨然军中大将,指挥调度有素,又哪里像是个文官? 那军官面露敬畏,将阎应元的经历,向陈明遇说了。 尤其是当初被西夷俘虏,最终竟绝地反杀,俘获西夷旗舰的事情,听起来宛如传奇。 “阎大人,天纵奇才也!” 陈明遇连声惊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云真人慧眼识珠,不愧是谪仙人!” 将一个八品的主簿,直接提拔成为正三品的水师军政官,这可不光是眼力,更需要魄力。 那水师军官笑道:“前年的时候,云真人远在京城运筹帷幄,制胜于大海之上,重挫佛朗机、红夷舰队,那才叫神呢!” 陈明遇不由得心驰神往,“此番若是能目睹云真人仙颜,死而无憾矣!” 说话间。 蝗虫一般的海盗,出现在视线中。 第771章 明国总不会再冒出一个戚继光 海盗们远远地看到江阴县城,顿时就开始放飞了。 海盗在海上交战,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术可言,简单粗暴,一窝蜂冲上去硬刚便是。 打不过也不要紧,风紧扯呼。 上了岸同样也是这德性,没有任何章法,更不用说什么阵列了。 此时的江阴县城,在海盗们的眼里,就是一般的银子,数不清的美女……天见可怜,知道这些海盗有多久没碰过女人了? 船上要是有一头老母猪,他们都不会放过。 并且这些海盗并非是来自一股的,一窝蜂朝城墙狂奔而去,哪里还能约束的住? 至于会不会有危险……黄田港的守军都是那样,何况是县城? 李国助看到这一幕,只能无奈摇头。 海盗就是海盗,指望他们跟军队一样服从指挥,老母猪都能上树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大明的官军今非昔比,这倒是没错。 可那说的是辽东,以及福建水师。 江南这种富庶之地,官军连农夫组成的乡兵都不如。 当年五十多个窝寇打到南京城下,数万京营兵马,竟然吓得缩头不出,任由窝寇在城外肆意劫掠。 三千多海盗攻打一个县城,那还叫个事? 况且城中还有内应。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海盗们一时兴起,只顾着去抢银子和女人,在江阴停留的时间太久。 要是被福建或是登莱水师赶来,堵住了长江出海口,那可就相当不妙了。 “云逍子,你断我生路,我就让明国,再次承受当年海盗之患!” “如今的明国,总不会再冒出一个戚继光!” 李国助遥望城墙,满面冷酷与得意……等等! “城墙上怎么还会有人?” 城墙上居然还有人防守?! 这跟预想中的不一样啊! 不应该是望风而逃的吗? 李国助拿起单筒望远镜,看向县城。 然后,再也不那么淡定了。 城墙垛口后面,全都是人,兵丁极少,百姓占了多数。 并且城门也并未跟事先的约定那样被打开。 海盗上了岸,当然不可能还带着攻城器具。 这打个锤子? “快,鸣金收兵!” “退回来,全都退回来!” 李国助急忙命令手下。 话音刚落。 城墙上响起轰隆的炮声。 炮弹呼啸着砸向海盗。 只可惜城上守军久不操炮,准头自然是不敢恭维。 加之海盗们乱糟糟的,并非跟军队那般以阵列密集冲锋。 因此第一轮炮击造成的杀伤十分有限。 不等火炮完成装填,海盗们已经冲至大炮射击的死角。 海盗们这时傻了眼。 城门紧闭,总不能爬上城墙吧? 这时城上的反击到了。 火枪、弓箭齐发,弹丸、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城上的军士不多,又几乎没有操练过,乡兵又不擅操枪、弓。 因此战果相当不喜人,仅射杀、射伤两百来个海盗。 阎应元见状,不由得摇头苦笑。 海盗们仓皇逃了回去。 城门大开,从中冲出百十个军民,将受伤的海盗全部就地处决……这年头自然不会有优待俘虏之说,更何况是海盗。 海盗头目将李国助围住,纷纷开口质问: “不是说守城的明军会望风而逃吗?” “内应在哪里,为什么没有打开城门?” “现在该咋办,总不能用双手爬上城墙吧?” “巴嘎!女人,银子,我现在就要!” …… 李国助气定神闲。 等众人安静下来,他这才不急不躁地说道:“急什么?” “最迟明天早上,我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进入江阴城,银子和女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头目们不再质问,带着海盗退回黄田港。 城上军民见状,顿时欢声雷动。 阎应元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传令四门严加防范。 …… 南门城楼。 守备顾元泌忧心忡忡。 他当然不是在忧心县城会被海盗攻破。 而是在着急,怎么将海盗放进城。 没错,李国助所说的内应,正是顾元泌。 他出身华亭顾氏家族。 华亭顾氏,正是以前十三家海上走私豪族之一。 前几日,顾元泌接到族中密信,让他暗中配合海盗,等海盗攻城的时候带兵弃城而逃。 原本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如今却难办了。 云逍子竟然提前推算出海盗突袭江阴,派了个水师军政官来坐镇。 顾元泌连兵权都被夺了,并且身边还有两个水师军士盯着,还怎么配合海盗? 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手脚,放海盗入城,倒也不难。 可是事后怎么办? 云逍子就在无锡啊! 那可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若是他掐指一算,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了,不被剥皮萱草才是怪事。 可事情要是办不成,族里面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不光是许诺的好处得不到,一家老小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顾守备真的很难。 一直到天黑,顾元泌终于做出决定。 他叫来一个叫马矮子的心腹,低声吩咐了一番。 马矮子犹豫片刻,然后应承下来,匆匆离开城楼。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北门和东门之间部位,突然一声巨响。 举城震动,城内房屋被震塌无数,所有人全都被惊醒。 阎应元等人匆忙赶往事发地。 就见城墙垮塌了十几丈长,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坑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硝烟。 上百名守城军士、乡兵,被震死震伤。 两名负责在这里督战的水师军官,一人被爆炸溅起的碎石弄瞎了双眼,一人被炸断了双腿。 阎应元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一名受伤的军士答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存放火药的库房突然就爆了!” 阎应元的心中一沉。 城墙短时间内难以修复,没了火药,火炮、火枪都成了摆设。 接下来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援兵什么时候能到还很难说。 即使到了,援兵的战斗力如何,实在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至于云真人……希望他能推算到吧。 这时大批海盗趁机向城墙缺口处杀来。 阎应元急忙阻止军民御敌。 经过一个多时辰浴血奋战,海盗终于被击退。 阎应元命人组织工匠,尽快修复城墙,然后将陈明遇叫来议事。 正商议应对之策的时候,冯敦厚带着一名生员匆匆而来。 冯敦厚指着那生员说道:“监生笪用,有妙计可歼灭来犯海盗,下官觉得可行,特将其带来,请军政大人斟酌!” 第772章 诈降,玉石俱焚 监生笪(da)用,已经有五十多岁,一身儒袍洗得发白,显然过得极为清贫,不过看上去倒是精神矍铄。 笪用的计谋,倒是十分简单。 诈降! 海盗攻打江阴,图的是什么? 无非是银子! 何不将计就计,送银子出城,假意与海盗讲和。 当然不只是送银子。 笪用的想法,是把银子装在棺材里面,下面放置火药。 海盗必定不会加以提防,等把银子运到海盗人群中,再引爆火药。 即使不能全歼海盗,也能炸死大半海盗头目。 “笪监生妙计,此计可行!” 阎应元顿时眼睛一亮。 江阴县城中军民,战斗力堪忧。 城墙被毁,援兵又不知何时能来。 若是能用计炸死海盗头目,剩下的海盗,自然是不战而退。 至于火药,虽然火药库爆炸,但城上各处依然还有不少。 阎应元稍加思索,便想到一个问题:“骗过海盗不难,然而需要一人引爆火药,到时候玉石俱焚,谁肯舍身?” “军政大人未免太小看我江阴人了!” 冯敦厚捋着胡须,发出豪迈大笑。 “下官身为江阴训导,平日训导诸生,教化百姓。” “我虽手无缚鸡之力,却有着一腔保境安民之心,能为江阴百姓牺牲,平生之大幸也!” “下官愿挑选数名敢死之人,抬棺出城,与海寇玉石俱焚!” 冯敦厚满脸决然,视死如归。 在场众人无不肃然起敬。 笪用大笑道:“此计是学生所献,因此尽忠者非学生莫属,训导大人切莫与我争抢!” 冯敦厚面露愠色,断然道:“你只是一监生,不曾受国家俸禄,如何能让你赴死?” 笪用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虽一介小人,今日得之士大夫之烈,为忠义而死,死之犹生也。” (江阴抗清后记:书生笪某,被清军抓获之后,刑前叹曰:‘我一介小人,今日得之士大夫之烈,为忠义而死,死之犹生也’。临刑神色不变。) 冯敦厚还要相争。 笪用怒道:“我一生碌碌无为,到老都还只是一个花银子买来的监生,如今慷慨赴死,不仅成全我忠义之名,死后还能入忠烈祠,亲人也能得到优抚。训导大人怎忍心与我争抢?” 冯敦厚一声叹息,不再相争。 然后双手高举过头,朝笪用深深一拜。 “今日方知,江阴多忠义之辈!” 阎应元满心敬意,也跟着拱手行礼。 陈明遇道:“下官愿带数人,抬棺与笪监生一同前往!” 就在这时,有军士来报,江阴卫的一名汪姓把总求见,声称有紧急大事禀报。 阎应元让人将其带过来。 汪把总禀报的事情,果然非同小可。 昨日收到海盗来袭的消息,守备顾元泌就有带兵弃城的想法。 只是阎应元迅速接管城防,这才不得不作罢。 火药库爆炸之后,汪把总立即带人前往查探,撞见行色仓皇的马矮子。 马矮子,正是顾元泌的心腹亲卫。 汪把总立即将其拿下,一番询问。 火药库爆炸,竟是顾元泌指使马矮子所为。 阎应元命人对马矮子进行拷问,核实之后,顿时勃然大怒: “火药库爆炸,本就十分蹊跷。” “爆炸刚刚发生,海盗就立即开始攻城,我就怀疑其江阴城中必有内鬼。” “我这就带人,捉拿顾元泌!”陈明遇就要带人前去将顾元泌抓来。 “且慢!” 阎应元阻止陈明遇。 “将顾守备请来,让他带领心腹手下,抬棺出城,向海寇讲和!” 众人一阵错愕,随即明白了阎应元的用意。 若是让顾元泌出面,海盗必定会深信不疑,事情成功的把握也就更大。 此人勾结海盗,让他与海盗殉葬,倒是个不错的结局。 阎应元命人准备三口棺材,底层装满火药,上面则是铺上银子。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让人去将顾元泌请来。 “军政大人有命,末将怎敢不从?” 顾元泌听了阎应元的安排,稍加犹豫之后就答应了下来。 如果用银子让海盗自行退走,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事后族里不会追究什么,给上面也有了交代,甚至还是大功一件。 可谓是两全其美。 顾元泌带着十二名心腹手下,抬着三口装满银子的棺材。 笪用一路随行,一起出了城门。 顾元泌等人不曾留意,笪用拿着一个烟袋锅,边走边走,烟袋锅中始终保持不灭。 海盗正在准备下一轮攻势,见状顿时警惕起来。 “顾元泌?立即将其带来!” 李国助听到来者姓名,不由得一阵困惑,让人将顾元泌带过来。 笪用以及其他军士,连同三口棺材,却被拦在外围。 倒不是李国助有所怀疑,而是有话要问顾元泌,有心让其他人回避。 笪用不由得心中大急。 难道这次要功败垂成? 这时一帮窝寇来到棺材旁。 “银子,统统归我们所有!” 那窝寇头目听说棺材中装满了银子,顿时大喜,命手下打开棺盖。 里面白花花的银子,险些亮瞎了这些窝寇的眼睛。 窝寇们什么都不顾了,蜂拥而上,抢棺材中的银子。 眼看事情就要败露,笪用不再迟疑。 他背靠一口棺材,用烟袋锅点燃了棺底露出的引线。 冒出了烟雾,顿时引起了窝寇的注意。 “明狗,你在做什么?” 浪人首领拔刀朝笪用走来。 “送你们这些窝寇上西天!” 笪用吧嗒了一口眼袋,轻蔑地看着那浪人首领。 “明国人,去死!” 浪人首领举刀向笪用劈去。 轰! 棺材中的火药被引爆。 爆炸又引爆了其他棺材中的火药,引发一连串大爆炸。 三口棺材当中,有大半装着火药,爆炸的威力非同小可。 大地震荡,就像是发生了地震。 气浪席卷开来,方圆十丈之内,寸草不留。 远在数十丈之外的李国助,也被巨大的冲击掀翻在地。 等一切平息下来。 爆炸中心出现一个巨大的坑荡。 数百瀛岛浪人当场炸死,上千海盗受伤,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惨不忍睹。 目睹这一幕,李国助瞠目结舌。 在此范围之外,受伤者不计其数。 他娘的,居然玩起了诈降?! 这不是《三国演义》中才有的情节吗? (建奴大军围困江阴,城中派白发老人出城诈降,将火药药暗藏在放银子的木桶底层,等建奴升帐纳降时,火发炮裂,当场炸死清军3000余人,其中亲王一人,大将二人,建奴为之三军挂孝。) 第773章 江阴军民,杀寇! 李国助看到身旁的海盗头目,个个都是灰头灰脸,被爆炸震得耳鼻流血。 想必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顾守备,真是好计谋啊!” 李国助拔刀指向顾元泌,自牙齿缝里迸出森冷的话语。 顾元泌大惊失色,“李大龙头,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李国助阴森森地说道:“那事情应当是怎样的?” “你听我辩解,不,解释……” 顾元泌语无伦次,满脸冤屈。 真的是很冤啊! 比起六月飞雪的窦娥都还要冤。 说好了送银子讲和来的,怎么他就炸了? 阎应元,不讲信用! 尤其可恨的是,竟然利用了自己! 周围的海盗朝顾元泌围过来,都是神色不善,目露凶光。 顾元泌情急之下,脑袋陡然变得清醒许多,大声叫道:“是云逍子,这全都是云逍子的诡计!” 四周的海盗顿时安静了下来。 对于云逍子的威名,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别的不说,郑芝龙水师的旗舰,就叫‘云逍子号’,让人无不闻风丧胆。 一名海盗上前揪住顾元泌的衣领,狞笑道:“云逍子人都不在江阴,能使什么阴谋诡计?” 顾元泌急忙说道:“云逍子虽然不在江阴,可福建水师军政官阎应元却在,此时城中就是由他主持!” 众人无不骇然变色。 俘获西班牙舰队旗舰的牛人,福建水师的‘阎罗王’,他们自然是早有耳闻。 那可是个狠人啊! 阎应元在江阴,郑芝龙的水师岂不是也到了? “阎应元说,云逍子早就算到李大龙头会攻打江阴,因此提前派他前来江阴坐镇,云逍子不日就会亲率大军前来!” “云逍子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不仅能掐会算,并且诡计多端。这次必定是他的诡计,我也是被他给算计了啊!” 顾元泌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相信了,满心都是惊恐。 海盗头目们也都跟着惶恐起来,纷纷看向李国助。 “你敢扰乱军心?” 李国助见海盗们人心惶惶,一刀将顾元泌砍翻在地。 海盗们拔刀一拥而上。 “我冤枉啊……” 顾元泌发出一声哀嚎。 随即声音戛然而止,被乱刀剁成肉泥。 其实他应当感到庆幸才对。 历史上,他正是因为暗中勾结建奴,被江阴军民分尸。 这次他若是落在某个道士手里,铁定会挨上三千六百刀。 哪里会死的这么轻松? 李国助让人清点伤亡。 看到伤亡数目,他的心头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这次爆炸,竟被当场炸死六百多人,伤者也有近千人。 五百瀛岛浪人,几乎全军覆没。 连江阴城的边都没摸着,伤亡竟然过半! 海盗们惊怒之下,纷纷开口质问: “李大龙头,银子和女人一样都没捞着,却死了这么多的兄弟,这帐该怎么算?” “你口口声声说有内应,却被你所谓的内应,硬生生害死了过半兄弟,你得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 “云逍子实在是太邪乎了,咱们还是到附近的村子里抢些钱财、女人,然后退到海里吧!” …… “怕什么?” 李国助一声厉喝。 “江阴城里的火药仓库被炸了,没了火药,官军的火器就成了摆设!” “城墙又被炸出了缺口,轻而易举就能杀进城去。城里不仅有大把的银子、女人,还有一个阎应元!” “这两年咱们被郑芝龙欺负惨了,正好砍了阎应元的脑袋,杀一杀朝廷水师的威风,扬咱们的威名!” 海盗们一听,的确是这么理,于是不再鸹躁。 一名头目不放心地说道:“这要是云逍子真的带兵来了,那,那可怎么办?” “云逍子被吹嘘成是谪仙人,又不是真正的神仙,若是不来便罢,来了” 李国助一声不屑的冷笑,一脚将滚落在脚边的顾元泌的首级踢飞出去,“若是云逍子来了,直接砍了他的脑袋!” 他说这话,倒也不全是狂妄。 江南各地卫所官军,早就烂透了。 云逍子即使调兵前来,那又如何? 他们这一千多凶悍的海盗,即使打不过,也能来去自如。 一番话,打消了众海盗头目心中的迟疑。 “杀入城中,屠城,鸡犬不留!” 李国助挥刀指向城墙上的缺口,大声呼喝。 海盗们一窝蜂朝那里杀去。 …… 城墙缺口之内。 五千多军士以及青壮组成的乡兵,集结在这里。 阎应元站在倒塌的废墟上,俯视众人。 见众多江阴卫的军士,以及那些乡兵,脸上都有惊恐、畏惧之意。 阎应元知道,这些人据城防守还行,要靠他们面对面地跟穷凶极恶的海盗干仗,心里害怕是难免的。 “监生笪用,不惜自身性命,与海寇玉石俱焚!” “我等身为大明军人,肩负保家卫国之责,又何惜一死?” 阎应元目光炯炯,声音激昂。 十几名水师军士一起拔刀,齐声呼喝:“杀尽海寇,保家卫国!” 阎应元抽出战刀,指向城外:“江阴军民,随我出城杀寇!” 言毕,转身朝缺口外走去。 从后方传来一声叫喊:“阎军政,且等等我们!” 人群一阵骚动。 就见一名军士背着一人,大步朝前方走来。 这军士眼睛上缠着白布,血迹斑斑,正是之前被炸瞎了眼睛的水师军官。 他背着的也是一名低级军官。 此人双腿被炸断,虽然经过包扎,依然鲜血淋漓。 他一手握着刀,一手持着一个三眼火铳。 阎应元大声喝道:“金贡南,顾三麻子你们不好生养伤,出来添什么乱?” (秀才金矿,字贡南。建奴大军围城,金矿聚集了精勇四百多人救援,遭建奴伏击,全军俱没。) (海盗顾三麻子,曾率海盗袭击黄田港,被阎应元击退。建奴围城,顾三麻子率舟师来援,巨艘数百号,遭遇大股清军截击,战败而返。) 那盲眼军官笑道:“我没了眼睛,顾三麻子没了腿,咱俩正好凑成全须全尾,照样能杀海寇!” 阎应元热血上涌,眼圈发红,大笑道:“好,好,我水师没有孬种!” “我江阴,也无孬种!” 陈明遇带着数百个衙役、壮丁匆匆赶来。 接着冯敦厚也带着几十个生员,大步而来。 不计其数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或拿板斧,或拿短刀,或持扁担。 “江阴军民,随我杀寇!” 阎应元昂首大步朝缺口之外走去。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敌寇兮,保家卫国!” 慷慨激昂的军歌响起,声震天穹。 第774章 如此明军,横扫无敌 嘹亮的军歌传遍四方。 气势汹汹杀来的海盗们闻声顿时大惊。 对于大明军队的军歌,海盗们自然不陌生。 那是以戚继光的《凯歌》改编而成。 戚继光,何许人也? 大明真正的无敌军神,海盗的克星! 哪怕是再怎么凶悍的海盗,听到戚继光的名字,就没有不发怵的。 这就跟老鼠怕猫一样,早就融入到骨头里的东西。 难道真的如同顾元泌所说,云逍子早有谋算,城中埋伏着明军千军万马? 海盗惊惶之下,禁不住放慢了脚步。 这时阎应元带着大批军民,自城墙缺口中出来,在城下列阵。 海盗们见对方多数是百姓,军士极少,且军容不整,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吓死个人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虚张声势! 阎应元站在众人之前,刀指众盗,大声叫道:“大明福建水师军政官阎应元,奉浙直总督云逍子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江阴城下,就是你们的埋骨之处!” 海盗们再次惊恐起来,很多人下意识地就要掉头就跑。 “他在虚张声势,杀过去!” 李国助挥刀率先杀上前去。 海盗们见状,胆气大壮,纷纷跟着冲杀过去。 江阴军民一阵骚动,却无人离开阵列,更无人后退。 一直等到海盗相距仅五十来步,阎应元忽然高举战刀。 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墙上,忽然站出大批手持弓箭的军士、乡兵,弯弓朝着海盗就是一阵乱射。 阎应元本就是诡计多……不,足智多谋。 历史上,他率领江阴军民固守江阴小城,抵挡二十四万清师于城门之外,奋战八十一日。 除了军民齐心,组织得力,还因为层出不穷的妙计。 诈降、偷营、火攻、钉炮眼、草人借箭、装神弄鬼、登陴楚歌……三十六计中能用上的计谋,差不多都用上了。 这次对付海盗,他自然不会硬刚。 在城外摆出与海盗一战的架势,实则在城墙上埋伏弓箭手,等海盗靠近后再亮相,给海盗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招果然奏效。 城墙上的弓箭手,都是临时拼凑求来的,箭术不敢恭维。 可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在城墙上居高临下,乱箭齐发之下,战果还是相当喜人的。 海盗不可能有盔甲,加上注意力放到城下的军民身上,全然没有防备,瞬时被射的人仰马翻,一片大乱。 “杀寇!” 阎应元挥刀杀出。 “杀寇,杀寇!” 后方的军民齐声怒吼,纷纷杀出。 从城墙缺口处,不计其数的百姓如潮水一般涌出。 “一群乌合之众,也敢螳臂当车!” 李国助不仅很愤怒,还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想当年,几十个窝寇能辗转江浙,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军民无不望风而逃。 如今江阴的百姓,竟然不怕海盗了! 简直是咄咄怪事! 是自己太弱,还是江阴的百姓胆子太大? 太给先辈们丢脸了! 轰! 海盗与江阴军民碰撞在一起,立即被人潮吞没。 双方都没有什么章法,见到敌人硬刚就是。 一场混战,在城下展开。 混乱中,李国助砍翻一名军士,直奔阎应元而去。 只要杀了阎应元,江阴军民不战自溃。 阎应元正与两名海盗缠斗,无暇分心。 李国助自身后挥刀朝他后背劈出。 嘭! 一声枪响。 李国助感到肩膀一震,手中长刀落地。 扭身看去,顿时瞠目结舌,甚至忘记了疼痛。 就见一名双目失明的水师低级军官,肩上骑着一人。 这人的双腿已断,还在淌着鲜血,却一手持着枪口冒烟的三眼火铳,另一手则是握着刀。 李国助的头皮一阵发麻,只觉得一股入髓的冷意从尾骨里升起,裆也绷紧了,一阵尿意澎湃而来。 疯了! 明国水师的人,是一群疯了! 若是明国军队都是这样,将横扫天下。 别说是海盗,即使是成吉思汗的蒙古铁骑来了,也要绕道而行。 明军向来羸弱,何时变得如此凶悍? 况且他们以前跟自己一样,也都是海盗啊! 难道是云逍子给他们施了什么妖法? 盲眼军官金矿骑着顾三麻子,朝着李国助杀来。 李国助再也提不起一丝战斗意志,想要逃的时候,却又感觉双腿灌铅了一般,竟是无法挪动。 “大龙头,风紧扯呼!” 两名海盗见势不妙,慌忙架着李国助,朝着后方逃去。 其他海盗也都被江阴军民的勇猛凶悍给吓到了,纷纷掉头就跑。 一千多海盗,气势汹汹地杀向县城,结果再次被打得灰头灰脸,仅剩下七百来人逃脱。 海盗最为擅长的就是跑路,他们一心逃命,江阴的军民根本无法追上。 阎应元担心有失,下令撤回县城。 李国助惊魂稍定,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海盗,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有谁见过,一群恶狼被一大群羊追着跑的场面? 一名海盗递给李国助一个装酒的酒囊。 李国助大口喝了几口,在酒精的刺激下,这才恢复了几分。 一名海盗头目问道:“大龙头,怎么办?” “去黄田港,把炮台上的火炮拆下来,运过来,轰烂江阴城!” 李国助双眸赤红,面色狰狞,状若疯狂。 他倒不是真的打红了眼。 在海上混饭吃的海盗,靠的是名声。 这次在江阴县城不仅没能抢到任何东西,反倒被一帮百姓给打得险些全军覆没。 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这要传扬出去,以后在大海上,哪里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他当然很清楚,即使调来大炮,也不可能攻下江阴,这么做只是为了挽尊而已。 海盗头目们面面相觑。 一名海盗头目说道:“要继续打的话,李大龙头你请便,老子不奉陪了!” 其他海盗头目纷纷劝阻李国助。 “大龙头,赶紧撤吧!” “这地方太他妈的邪乎了!” “这八成是云逍子的诡计,等云逍子亲自赶来了,咱们一个都逃不掉!” …… 正议论间。 一阵急促的马蹄从前方传来。 就见二十余骑朝着这边飞驰而来。 为首的一名骑士,双手举着一面黄旗,迎风猎猎作响。 浙直总督,云! 第775章 英雄之城,忠义无双 海盗们看到风驰电掣一般的快骑,顿时炸了。 “云逍子来了!” “那狗官竟然是真的,云逍子真的来了!” “中计了,快逃啊!” 海盗们如同受惊的兔子,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撒丫子四下仓皇逃窜而去。 “果然中了云逍子的计谋!” “此人,有鬼神莫测之能,非凡人可敌!” 李国助看着那面随风舞动的黄旗,面如死灰。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算计之中,还怎么跟人家斗? 一名心腹急忙拉扯李国助:“大龙头,快走,再不走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李国助苦笑道:“既然云逍子早有谋划,恐怕四面都是大军,还能逃到哪儿去?” 那心腹大惊失色,拔刀咬牙说道:“跟云逍子拼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也是赚了!” “拼什么拼!” “脑袋只有一个,拼没了还能再长出来?” 李国助一巴掌抽在心腹的脸上。 “你活够了,我可没活够!” “斗不过云逍子,难道不会投降吗?” 心腹捂着脸,苦劝道:“大龙头,你想归顺,人家云逍子未必会接受啊!” “郑芝龙归顺朝廷,短短数年,就已经是福建副总兵,统领水师,纵横大海!” “在海上讨生活的海盗,多数是我父亲的旧部。云逍子要想剿灭海盗,少不得有我相助,笼络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杀我?” 李国助自信地一笑。 自己的价值,自己当然知道。 云逍子只要不傻,自然清楚该怎么对待自己。 现在自己考虑的不是能否保命,而是要从云逍子手中,设法谋取最大的好处。 嗒嗒嗒! 二十余骑飞驰而来。 “我是李国助,我要见云逍子……” 李国助昂首挺胸,朝着骑士们大声叫道。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骑呼啸而至,手中马刀绽出一道白练。 李国助感到脖子一凉,然后飞了起来。 接着他看到地上杵着一具无头身体,正狂喷着鲜血。 李国助觉得很是有些眼熟……那不正是我吗? “我还有大用,云逍子怎能杀我……” 李国助脑袋里冒出最后的念头,意识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二十多名骑士,正是乙邦才带领的护卫。 云逍接到海盗袭击江阴的消息后,一边全速赶赴江阴,一边调集周边卫所的兵马驰援。 他倒是不担心,江阴县城会被攻破……建奴二十多万大军,打了近三个月,损兵折将,这才攻破江阴。 一帮海盗……想屁吃呢! 打哪里不好,居然选上了江阴! 唯独让云逍担心的是,海盗上岸后,四处流窜洗劫村庄,清缴起来会十分麻烦,造成的影响也将十分恶劣。 由于江南水网密布,因此云逍的五百多护卫,仅携带二十多匹战马。 乙邦才带着骑兵先到。 他不认识李国助,见这海盗竟敢不跪下投降,反倒站在那里装腔作势。 乙邦才心中很是不爽。 于是乎,一刀将其送往西北。 然后乙邦才率领二十余骑,追杀海盗而去。 二十多人驱赶数百海盗的场面,蔚为壮观。 江阴城上的军民见状,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阎军政果然骗咱们,这一切,都是云逍子谋算好了的。 冯敦厚一阵惊叹:“云真人神机妙算,诸葛、刘基不及也!” 陈明遇跟着说道:“阎军政此番立下大功,云真人必定会重重褒奖。” 不罚就不错了……阎应元一阵苦笑,心中忐忑起来。 这次虽说是情势所迫,可终归是冒了云真人之名。 若是云真人追究下来,那该如何是好? 不多久。 云逍带着大批护卫、卫所军士来到江阴城外。 遥望江阴县城,云逍一时心潮激荡,几乎难以自已。 如果评出一个史上第一英雄城市,非江阴莫属。 没有之一! 史书记载:“有明之季,士林无羞恶之心。居高官、享重名者,以蒙面乞降为得意;而封疆大帅,无不反戈内向。独阎、陈二典史乃于一城见义。” 先降的笑后降的,后降的笑没降的。先降得得意窃笑,后降得暗自悔恨。 小小的江阴县城,却上演了慷慨激昂,荡气回肠的悲壮一幕。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腐胬白骨满疆场,万死孤城未肯降。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孤城困守,10万普通百姓,面对建奴24万精兵良将。 历经建奴日以继夜的围攻、炮轰和强弩,连折对方三王十八将,斩杀75000余人。 在城破以后,百姓或力战到底,或坦然就义,都以先死为幸。 妇女多贞烈,投河而死。 七岁孩童毅然就义,无一人顺从。 建奴屠城两日后“出榜安民”,城内百姓仅剩“大小五十三人”而已。 这是何等的壮烈? 又是何等的凛凛气节? 阎应元、陈明遇、冯敦厚,以及不计其数无名百姓…… 可叹! 可敬! 可佩! 云逍感叹、敬佩之余,心中生出一股愤懑与恨意。 异族铁蹄践踏汉土,无数拥有民族气概和傲然风骨的仁人志士,倒在了满清屠刀之下。 而那些投敌卖国的‘中山狼’、‘无情兽’,却都成了人上人,继续锦衣玉食。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幸好,我来了!” “有我,汉土绝不容异族铁蹄践踏,江阴百姓也不再承受屠城之祸!” “钱谦益之流,也绝无出头之日!” 云逍心中默默地说道,眼神越发变得坚定。 一旁的张国维见云逍的神色有异,开口道:“江阴安然无恙,云真人何必如此忧心?” “走,入城!” 云逍摇头一笑,压下心头的异样情绪,纵马朝县城而去。 阎应元、陈明遇等人,此时已经带领军民出城迎接。 数万百姓跪伏于道路两旁,齐声高呼:“拜见浙直总督!” 云逍慌忙下马,大步上前。 看到为首的阎应元,云逍不由得一怔。 这位,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第776章 无由抚慰忠臣意 云逍伸手将阎应元扶起。 然后向众多百姓拱手一拜:“我何德何能,敢受江阴万民大礼?诸位江阴父老,快快请起!” 阎应元在一旁说道:“此番能够击退海盗,保全江阴,全赖云真人运筹帷幄之功。江阴军民之礼,云真人理应接受!” 我啥时候运筹帷幄了……云逍看向阎应元。 阎应元眨眨眼睛。 云逍不便当众询问,只得按捺心中困惑,向百姓大声说道:“请起来说话!” 军士、百姓们这才纷纷起身。 “云真人提前推算出海寇会奇袭江阴,于是命下官提前至江阴镇守。” “此时云真人又亲率大军前来,全歼海寇于城下。保全之恩,江阴军民无不感激涕零!” 阎应元连忙解释,又连连朝云逍使眼色。 你这么搞,会让我遭雷劈的……云逍嘴角抽了抽,淡然说道:“一切都是阎军政官统领有方,江阴军民齐心协力,我岂敢居功?此话切莫再提!” 阎应元可以吹,但是自己绝不能受,云大真人可不想每当天上打雷的时候,就提心吊胆。 陈明遇、冯厚敦等人,以及众多军民越发敬佩。 这位,可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啊! 若不是他提前谋划,现在江阴注定被海盗攻陷,其后果不难想象。 可人家竟坚辞不受,直接将功劳给推了。 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 不愧是天上的神仙啊! 阎应元正要向云逍引荐陈明遇和冯厚敦。 云逍问道:“哪位是陈明遇陈典史,哪位是冯厚敦冯训导?” 二人都是一愣。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云真人何许人? 浙直总督,逍遥侯,通天的大人物。 竟然还知道自己这不入流的微末小官儿。 这是何等的荣幸? 陈、冯二人顿时大喜,赶忙上前拜见。 云逍一手扶住一人,阻止二人行礼参拜。 看看阎应元,又看看陈、冯二人,云逍心中又是一阵感慨。 ‘江阴三公’,居然以这种方式,在江阴相聚。 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他们在历史上的悲壮事迹,肯定是不会再有。 然而该有的褒奖,却一分都不能少。 阎应元又介绍了笪用不惜以身殉爆,炸死海盗数百人的壮烈之举。 以及水师军官金矿、顾三麻子的英勇事迹。 顾三麻子因为失血过多,此时已经不治身亡。 金矿双目失明,却侥幸保住了性命。 云逍久久沉默,满心崇敬。 华.夏自古多豪杰! 正是他们慷慨赴死,前赴后继,才让大汉一族即使会沉沦一时,也绝不会消亡。 “江阴军民抗击海寇有功,我会上书陛下,嘉奖有功之人!” 云逍思索片刻,当即表态。 “所有阵亡者。无论军民,皆以忠烈对待,神位入忠烈祠,亲属享受应有优抚。” “由官府出资,在江阴建忠义碑,旌表江阴军民英勇事迹!” “在忠义碑前,为笪用、顾三麻子立雕像,宣扬其壮烈之举,并重赏其后人!” 众多百姓,无不振奋。 云逍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江阴县,免除十年赋税!” 话音一落,百姓一阵大哗。 这次军民齐心抵御海盗,也是为了自保。 即使要褒奖,也不至于免除十年赋税啊! 古往今来,有什么地方,受过朝廷如此恩典? “督宪大人,万万不可!” 冯厚敦连忙说道:“朝廷恩典,不可轻受,江阴百姓,也受不起如此厚恩!” 张国维在一旁低声说道:“理应先奏明朝廷,请圣上定夺……” 他也是好意。 虽说陛下赋予云真人全权,处置浙直一应军政。 可一下子免除一县之地十年赋税,这可是相当犯忌啊! “我自会向陛下禀明,不必多言。” 云逍打断张国维的话,然后看向冯厚敦,斩钉截铁地说道:“十年赋税而已,江阴百姓,受得!” 历史上,江阴近二十万百姓,以性命捍卫大明最后的尊严。 区区十年赋税,又如何受不得? 冯厚敦躬身一拜:“谢督宪大人大恩!” 云逍摆摆手,“理应拜谢陛下!” “江阴百姓,叩谢皇恩!” 冯厚敦醒悟过来,向北伏地叩首。 百姓们也都纷纷向北跪拜谢恩。 云逍接着说道:“阎应元,授予金质功牌,并奏请陛下,赐崇祯剑,以表彰其功!” 阎应元愣在那里。 功牌,正是云逍提议新推行的军功章。 功牌分为金银铜三类,评定十分严格,非战功不能获得。 尤其是金质功牌,必须是战功显赫之极的战将才会授予。 至于崇祯剑,那可是功勋卓著的将帅才有资格获得。 获得崇祯剑,如同西汉的麒麟阁,东汉云台阁,唐朝的凌烟阁。 云真人也获得了一口崇祯剑。 阎应元自问,自己又何德何能,与云真人并列? 不过是击退了一群海盗而已。 竟然获得如此重奖,怎能受得起如此重奖? 张国维满脸艳羡之色,笑道:“阎军政,还不拜谢?” 阎应元反应过来,就要推辞。 不等他开口,就被云逍摆手阻止:“我意已决,不必多说。等朝廷的嘉奖下来之后,叩谢皇恩吧!” 阎应元只得作罢。 站在那里,既是忐忑,觉得受之有愧,又是兴奋异常,不知道该把手往哪儿放才好。 云逍看向陈明遇、冯厚敦。 “授陈明遇,杭州同知!” “授冯厚敦,浙江提学道佥事!” 二人顿时惊呆了。 同知是正五品,杭州更是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 提学道佥事,相当于后世的教育厅长,也是正五品。 陈明遇是典史,属于未入流(九品之下)的文职外官。 冯敦厚是训导,从八品的小官儿。 二人竟同时升为正五品,并且还都是浙江为官。 这不是一步登天是什么? 陈明遇和冯敦厚连忙推辞。 云逍说道:“浙江因冒赈案,正缺得力官员充任。二位的才干、品性,足以胜任,就不必推辞了,尽心为朝廷,为百姓办事就是了!” 二人不再推辞,连连称谢。 众人纷纷出声道贺,二人都是飘乎乎的感觉,如同做梦一般不真实。 云逍接着说道:“有功人员,等核实功劳之后,再予以褒奖。” 众人一阵欢声雷动。 冯敦厚说道:“刚才云真人说,要在城中立碑,旌表江阴军民。还请云真人赐下墨宝!” 众人无不满怀希冀地看着云逍。 第777章 郑和当年辉煌今何在? 半个月后。 江阴忠义碑落成。 在华.夏传统建筑中,石碑最为源远流长。 以文勒石,以文述德、铭功、记事,流传久远。 江阴立的这块忠义碑,正是为了宣扬江阴军民,奋力抗击海盗的功绩。 碑文由次辅李标撰文,并亲笔撰写。 正面的碑心石上,镌刻着‘英雄之城,忠义之乡’八个大字。 至于这八个字的作者…… 忠义碑前,有三座雕像。 中间的一座,是江阴军民齐心抗击海寇的群雕。 左面一座则是监生笪用,以身殉爆,炸死窝寇的场景。 右面是双目失明的金矿,与失去双腿的顾三麻子,共同杀敌的雕像。 忠义碑一经落成,每天前来瞻仰的人络绎不绝。 江阴人无不引以为荣。 外乡人见了,对于江阴军民的事迹,无不肃然起敬。 不得不说,人家江阴人就是硬气! 对于江阴人得到的种种好处,却都是羡慕嫉妒恨。 浙直总督云逍子,未免太偏爱江阴人了! 以前到哪里都是杀杀杀,抄抄抄。 怎么到了江阴,就变成了恩赏? 满心嫉妒的外乡人,不敢在雕像上挑刺……这个实在黑不了,也不能黑。 只能从碑文上挑毛病:“那碑心文是何人所题,字迹怎地如此不堪?” 其实也不算是鸡蛋里挑骨头。 那字迹,不能说是鸡爪子扒出来的字,也可以说是蚯蚓蜿蜒爬过。 旁边的江阴人立马就不干了。 一个个就跟被挖了祖坟一样,对那外乡人怒目而视。 “你眼瞎了不是?不懂就别瞎说!” “那字迹,铁画银钩,笔走龙蛇,不敢说胜过王羲之,却也盖过颜、柳。” “正是正是,这八个大字,矫若惊龙,行云流水,字字珠玉……行笔间更是蕴含横扫千军之势,堪称是绝世佳作!” “肤浅了吧?看字要看其中的神韵,这字当中蕴含着超凡脱俗之气,只应天上有,人间岂有几回见?” …… 外乡人听了,莫不瞠目结舌。 江阴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这样的字,随便找个刚破蒙的孩童,都比这写的好。 居然被吹上天了? 颜真卿、柳公权的棺材板,都盖不住了啊! 一个外乡的行商大声嘲笑道:“这样的字,简直是……” 一名江阴百姓说道:“云真人乃谪仙下凡,他的字,也只能是天上有。” 那外乡行商的声音顿时拐了个弯,“这样的字,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我道是何人的惊世之作,没想到竟然是谪仙亲笔,失敬失敬!” 其他外乡人纷纷改口,赞不绝口。 那行商暗自擦了一把冷汗。 好险! 要不是弯拐的快,今天怕是要把脑袋交代在这里。 接着他仔细看石碑上的字迹。 越看越有韵味。 原来不是云真人的字不好。 而是自己眼拙,未能看出其中的神韵。 只是心口怎么有点痛? 没有说什么昧良心的话啊! …… 云逍早在五天前,就离开了江阴,来到太仓。 此时云逍与李标、张国维、孙传庭等人,视察太仓刘家港。 正商议事情时,云逍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莫非是大侄子想念我了……云逍揉揉鼻子,心中一阵困惑。 孙传庭赶忙问道:“云真人身体不适?” 云逍摆摆手,“无妨。” 这次李国助率领海盗奇袭江阴,虽然被全歼,却还是造成了巨大的震动。 云逍为了彻底解决海盗的问题,同时也为了海外贸易,不仅召来了孙传庭,郑芝龙、李魁奇也率船队来到刘家港。 云逍收回思绪,看向浏河与长江的交汇处,仅有几艘民船在缓缓行驶,不由得一阵感慨。 刘家港,可不是寻常之地。 江南首富沈万三,当时就寓居于刘家港,并经常泛海经商。 这里是郑和下西洋的起锚地,曾有‘天下第一码头’之称。 当年郑和统领大明船队,就是从这里先后七次起锚,泛海通使西洋。 在刘家港鼎盛时期,光是生活在太仓的船员,就将近3万人。 只可惜,在郑和第七次出使西洋前,朱高炽即位后颁布的第一道圣旨,就是‘下西洋诸国宝船,悉皆停止’。 因朝贡贸易而繁盛的刘家港,从此丧失了其优越地位,因而逐渐衰落。 到明中期,岛寇来犯,官府严行海禁,不准片板入海,刘家港码头贸易黯淡。 时至今日,因水利失修,江水成溪流,浏河泥沙淤塞,港口逐渐萎缩。 海运千艘、盛极一时的繁荣景象,此时是再也看不到了。 云逍这次特意来刘家港,当然不是来怀古的,而是看看能否重启刘家港。 现在看来,显然是没那个必要了。 “当年我大明水师,称雄海上,横扫大洋。” “时隔两百多年,西夷都快堵到大明家门口了,区区海盗竟然能长驱直入,袭击苏松!” 云逍目睹沧海桑田,不由得感慨万千。 孙传庭连忙说道:“我大明水师,在云真人扶持下已经崛起于大洋,在沿海已无敌手,海盗无不望风回避,重现当年辉煌,指日可待!” 云逍摇摇头。 重现当年辉煌,横扫大洋,可没那么容易。 大明不是故步自封,而是自废武功。 而西夷却是在战争、掠夺过程中,不断变得强大。 大明水师全靠郑芝龙撑着,如今也就是在东亚这旮旯找不到对手。 因为对手就是一帮海盗。 西班牙、荷兰等列强,此时正忙着在欧洲争霸,主力舰队无瑕顾及这边。 真正与海上强国相比,大明水师还差得远,更别说恢复郑和下西洋时的辉煌。 不过云逍并不担心什么。 先定个小目标,三年荡平东、南亚,将西夷势力赶出太平洋。 十年后,战舰畅游英吉利海峡! “扩大海贸,必须以剿灭海盗为首要任务。” “然而大海茫茫,海盗又多如牛毛,难以彻底清剿,商船每次都需要水师战舰护航,耗费巨大。” 提到海盗,孙传庭一阵头疼。 海盗的确是个麻烦事。 别说是现在这个以风帆为主的时代。 即使是后世航海技术那么发达,有些海域,照样是海盗猖獗。 其实在海上击败海盗,并非是难事。 可要想将其歼灭,甚至是根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时,乙邦才急匆匆地前来禀报: “就在刚才,福建水师与登莱水师发生冲突,李魁奇杀了郑芝龙部的钟斌!” “什么?” 孙传庭大惊失色。 随行官员也无不骇然变色。 第778章 杀鸡骇猴?云真人深谋远虑 郑芝龙与李魁奇原本就有深仇大恨……结义兄弟的那种。 二人本是把兄弟,同属海上武装贸易集团(海盗)“十八芝”的要员。 后来二人同时接受朝廷招安。 李魁奇却趁着郑芝龙外出,煽动手下人叛逃,连郑芝龙的弟弟郑爵魁也被鼓动了。 不仅叛变了,顺手还把郑芝龙的船只战具一同席卷入海。 然后二人的梁子也就结下了。 后来李魁奇领着他的海盗组合和400多艘战舰,在浯屿洋面与郑芝龙约战,结果被郑芝龙打败,逃往广东。 钟斌原本是李魁奇手下的海盗,后来反叛李魁奇,投靠郑芝龙,并合力擒获李魁奇。 李魁奇和郑芝龙、钟斌之间,就是海盗之间的一笔烂账。 在上次的澎湖海战中,李魁奇和郑芝龙就因为不和,险些误了大事。 还是孙传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以巨大的利益诱惑,这才让二人暂时放下仇恨,联手取得了澎湖大捷。 后来为了防止二人再发生冲突,李魁奇被调往登莱,配合辽西、东江镇的战事。 郑芝龙则主要负责闽粤这边,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这次李国助率领海盗袭击江阴,郑芝龙、李魁奇奉命率部驰援。 等他们赶到时,海盗已经被全歼。 二人前来刘家港拜会云逍,船队停泊在长江上待命。 没想到一个不防,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云真人,该如何处置此事?” 李标忧心忡忡,问计于云逍。 李国助刚刚袭击江阴,江南震动。 如今水师内部又闹起了内讧,可谓是祸不单行。 一个处置不当,不仅会削弱水师力量,甚至会影响到海外贸易。 云逍眉头轻蹙,陷入沉思中。 “事情十分棘手。” 孙传庭无奈地苦笑。 能让这明末第一狠人都感到棘手,的确是很棘手。 杀了李魁奇,郑芝龙会一家独大,将无人能够制衡。 可不管怎么说,钟斌都是水师的将领,李魁奇直接将其杀了,法度不容,也难以服众。 云逍忽然开口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孙传庭、李标等人愕然看来。 云逍笑了笑,却并未解释什么。 郑芝龙、李魁奇都是海盗出身,即使归顺朝廷,一时也很难改掉海盗习性。 钟斌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投靠郑芝龙,不过是想借郑之手除掉李魁奇,然后设法向自立门户……不想当龙头老大的海盗,不是好海盗。 历史上,钟斌协助郑芝龙消灭李魁奇海盗集团后,二人开始互相猜疑。 后来钟斌公然反叛,率船队攻大福州,杀死大量百姓。 郑芝龙与郑芝虎出海,重创钟斌船队,钟斌战败后投海而死。 郑芝龙虽然也是海盗,对福建的百姓,却是爱护有加。 钟斌却是不折不扣的盗匪,这种连百姓都不放过的海盗,死不足惜。 即使李魁奇不杀他,云逍也会设法将其除掉。 现在钟斌被杀,反倒省了不少手脚。 并且这次是一个天赐良机。 正愁没办法剿灭海盗,正好拿这件事,做一篇大文章。 云逍向乙邦才问道:“是怎么回事?” 乙邦才将前来禀报的水师军官带过来,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向云逍陈述了一遍。 原来李魁奇手下有个女将,名为林阿凤,被他收为义女。 (史上确有其人,林阿凤,又名林凤,福建龙溪人,为郑成功部将,台岛垦殖始祖,年龄有些不符,不必较真) 郑芝虎与钟斌在岸上喝醉了酒,偶遇林阿凤。 郑芝虎深恨李魁奇,于是挑唆钟斌去调戏林阿凤。 林阿凤也是个狠茬子,钟斌调戏不成,反被其打伤。 恼羞成怒的钟斌命手下,将林阿凤抓住,准备强行办了她。 李魁奇闻讯赶来。 李魁奇新仇旧恨,一时没能忍住,将钟斌给‘咔嚓’了。 多亏阎应元及时带人赶到,否则一场火拼在所难免。 要真的是那样,云大真人的脸可就丢尽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么简单。 归根结底,还是李魁奇与郑芝龙之间的积怨。 孙传庭怒道:“郑芝虎胆大包天,李魁奇也是海盗习性不改!” “将郑芝龙、李魁奇,以及郑芝虎,全都叫来!” 云逍朝乙邦才吩咐了一句,然后笑道:“解决海盗的办法,已经有了。” 孙传庭、李标等人相顾愕然。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云真人依然风轻云淡,反倒还找到了解决海盗的办法。 这未免也太神奇了! 云逍等人回到刘家港天妃宫。 天妃宫是郑和下西洋前必到之地,每次下西洋前,都会在这里进香祈福。 刘家港如今虽然已经没落,天妃宫的香火却是不败。 云逍几人在一间偏殿喝茶,不多久,郑芝龙、李魁奇等人被带了进来。 李魁奇自知犯错,进来后径自跪下。 郑家兄弟都是满脸幸灾乐祸。 云逍看向李魁奇,杀气腾腾地说道:“在我的眼皮底下同室操戈,你好大的胆子!” 李魁奇跪下认罪,并不为自己辩解。 在云真人面前,任何桀骜、凶悍,全都乖乖地收敛了。 云逍向阎应元问道:“李魁奇擅杀袍泽,依照军法,该如何处置?” 阎应元答道:“当诛,传首示众!” 云逍看了一眼郑芝龙挥挥手,“拖出去杀了,将首级传遍水师!” 孙传庭等官员都沉默不语。 李魁奇的所作所为,的确该杀。 云逍又看了一眼郑芝龙。 谁知郑芝龙却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云逍心中大怒。 怎么就一点不开窍呢? 这时朱成功忽然说道:“且慢!李魁奇杀人固然有罪,然而现在海事未平,还望督宪大人法外施恩,给他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众人无不愕然看向朱成功。 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孩童出面,为父亲的仇敌求情。 不愧是我的弟子……云逍老怀大慰,犹豫片刻,说道:“也罢,将李魁奇收监待审。” 第779章 你反了吧! 李魁奇被押了下去。 云逍向朱成功问道:“你为何要为父亲的仇人求情?” 朱成功恭敬地答道:“回禀师尊,李魁奇虽是家父仇人,在弟子看来,也是国家有用之人,杀之无益于国家。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因此弟子才为他求情!” 云逍点点头。 不愧是未来的民族英雄。 这格局、品性,果然是非比寻常。 李标、孙传庭等人,无不对朱成功刮目相看。 孙传庭赞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云真人教徒有方,下官佩服!” 云逍老怀大慰。 那是我教子有方……郑芝龙心中暗自腹诽,却哪里跟去跟云逍争功。 这时云逍朝他看过来,“郑总兵,要多跟你的儿子学才好。” 论格局和品行,郑芝龙的确比他儿子差了太多。 否则在历史上,他也不会脑袋进水,先是投降建奴,反被建奴软禁,后被处死的下场。 这次的事情虽说与郑芝龙无关,可根子却在他的身上。 郑芝龙顿时面红耳赤,心中更是惶恐不已。 云逍接着看向郑芝虎,冷冷说道:“郑参将,你闲的很啊!” 郑芝虎讪讪说不出话来。 云逍接着说道:“既然闲着无事,那我就委你以一重任。” 郑芝虎硬着头皮说道:“谨遵云真人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倒不至于。” 云逍淡淡地说道。 “大明连年天灾,粮食减产,因此需要大量肥料。” “南海有大量的鸟粪岛屿,正是用于肥地的绝佳肥料。” “我委任你为专使,带船去南海寻找鸟粪岛,宣示主权,并将鸟粪运回大明。” 郑芝虎目瞪口呆。 专门去拉鸟粪的专使? 鸟粪专使? 李标、孙传庭等官员强忍着笑。 郑芝虎这等恶人,也只有云真人能整治。 云真人也真是高明! 不仅惩治了郑芝虎,还为大明找到肥料,一举两得! 郑芝虎结结巴巴地说道:“云真人,如此大任,末将怕难以担当,还望……” 云逍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还是郑参将有什么别的想法?” 郑芝龙大惊失色,朝郑芝虎厉声喝道:“云真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再敢说个‘不’字,我把你丢到海里喂鱼!” 这厮十分精明,当然清楚云真人这次被激怒了。 让郑芝虎去当鸟粪专使,也是对他的惩罚。 要是抗命的话,恐怕郑芝虎连脑袋都保不住。 云真人连国公爷都能杀,还杀不得一个小小的参将? 杀了郑芝虎,倒也罢了。 因此云真人对郑家有了不好的看法,那可就相当糟糕了。 他可不想再跟以往那样,重新到海上讨生活,海盗王哪有总兵当的滋润? 再说了,也得为儿子的前程考虑吧? “末将领命!” 郑芝虎只得含泪答应下来。 毁了! 这辈子都洗不掉‘鸟粪专使’这个尊号了。 云逍朝张国维吩咐道:“组织人手,成立一个肥料公司,允许民间资本加入,不过官府要控股,肥料只出售给百姓,不得向超过千亩的大户出售。” “下官这就安排人去办理。” 张国维满口答应下来,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必须尽心办好。 云逍接着朝孙传庭吩咐道:“立即派人联系吕宋岛的佛郎机总督,以及红夷的东印度公司高层,就说大明有意同南洋、印度通商,让他们派人来商议。” 孙传庭提醒道:“西夷狡诈多端,且贪得无厌,主动同他们通商,他们怕是会狮子大张口。” “先派人接触一下,谈一谈再说。” 云逍自然知道西夷是个什么德性。 可大明急需的粮食、棉花,却不得不跟他们打交道。 若是谈不拢,那也只能以德服人了……用大炮讲道理,也是以德服人的方式之一。 孙传庭立即应承下来。 当天,李魁奇被抓的消息传遍水师。 更有消息称,云真人执意要处死李魁奇。 李魁奇的部下无不人心惶惶。 若不是有军政官掌控局面,恐怕当晚就会发生哗变。 …… 李魁奇被关押在天妃宫后面的一座配殿中。 越想越是愤懑。 这次自己固然有错,然而却是钟斌挑衅在先。 云真人竟然要杀自己,不免让人寒心。 正胡思乱想之际。 房门被打开,云逍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李魁奇吃了一惊,赶忙跪拜。 “坐下说话!” 云逍朝李魁奇摆摆手,然后在椅子上坐下。 李魁奇不清楚云逍的来意,心中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在对面坐下。 云逍笑着问道:“你此时,心里一定是满腹怨言吧?” 李魁奇赶忙答道:“末将不敢!” “有怨言,倒也正常。” 顿了一下,云逍淡淡地说道:“我对你如此不公,你反了吧!” “是……啊!” 李魁奇瞠目结舌,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云逍淡然一笑:“你没听错,我是说,你反叛朝廷,重新去做你的海盗。” 李魁奇慌忙跪下,信誓旦旦地说道:“末将对朝廷,对云真人,一直忠心耿耿,绝无异心!”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难怪斗不过郑芝龙,这脑袋,不怎么开窍啊! 李魁奇看到云逍的神色,这才醒悟,“云真人是让末将假意反叛,然后设法铲除海盗?” 云逍点点头:“正是。” 大海茫茫,海盗难以剿灭。 不是海盗有多厉害,而是水师很难抓到他们的踪迹。 他们就像是一群苍蝇,专门去打,会四处逃窜,不理睬的话,又不停地‘嗡嗡’乱叫。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盗制盗。 云逍的想法很简单。 让李魁奇‘反叛’朝廷,继续当他的海盗。 然后大鱼吃小鱼,不断吞并其他海盗。 最后再想方设法,将大股海盗聚集在一起,郑芝龙与李魁奇联手,将其一举歼灭。 “等剿灭了海盗,我向朝廷为你请功,封你为靖海伯!” 云逍抛出一个李魁奇无法拒绝的胡萝卜。 “末将愿肝脑涂地!” 李魁奇连忙跪地磕头称谢,双眸赤红,呼吸变得急促。 “好好干,我等着给你授爵的那天。” 云逍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又停住脚步,“朱成功的话说得好,‘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铭记之!” 李魁奇满脸羞愧。 自己竟然不如一个孩童! 接着又想到,竟然质疑云真人对自己不公,太不是个东西了。 第780章 林阿凤舍身救父,柳如是大义解危 云逍晚上就住在天妃宫中。 来到歇息之处,守在门口的柳如是,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云逍见她眉梢带着喜色,好奇地问道:“怎么,捡银子了?” 柳如是摇头一笑。 云逍又问:“有喜了?” 柳如是娇嗔道:“哪里有!” 青牛精虽然耕种频繁,深耕细作,可柳如是和董小宛都不曾有孕。 云真人并未刻意去做什么……其实在这个年代,是有小雨伞的。 据说,在古希腊有一个叫米诺斯的国王,因为四处留情,被王后知道了。 王后愤怒之下,对国王进行了惨绝人寰的诅咒:诅咒你丁丁里藏满毒蛇和蝎子。 为了防止情人毒发身亡,国王只能戴上小雨伞,世界上第一只套套,就此诞生。 早在公元前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各地,就已经有了套套。 制作的材质五花八门,亚麻布、莎草纸、动物肠子和膀胱……这还算常规。 不按套路出牌的古罗马士兵,用战俘的皮肤和肌肉来制作小套套,那就有点辣眼睛了。 中世纪一位基都教修士,突然脑洞大开,建议用葫芦皮做小雨伞……据说葫芦娃就是从这里来的。 小日子更奇葩,用龟甲来制作套套……小日子的妇女,真可谓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华.夏人就聪明多了。 小雨伞有一个非常生动的名字——阴枷。 主要是用丝绸、纸张、羊肠做的……舒适度应该不会差,可惜云大真人没有用过。 然而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套套的普及程度都不高,使用人群,主要局限在上层贵族,目的是防止贵族们那些高贵的种子,播撒在了错误的土地上。 直到乳胶横空出世,这才让小雨伞从奢侈品,一下变成日用品。 当然了,后世凭本事单身的硬核直男(譬如读者大老爷们),对他们来说,最大的难题已经不是,没钱买套,而是……单身狗,找不到使用对象。 “有绝色女子主动送上门来,算不算大好事?” 柳如是满脸暧昧,笑吟吟地说道……总算是有人分担了,对自己而言也是大好事。 “我岂是那种贪色之人?” 云逍冷哼一声,举步走进屋。 屋里果然是来了一位绝色女子。 年龄与云逍相仿,头发随意用一根布带绑在脑后,显得极为干练。 一张精致却透着几分野性的脸,皮肤微黑,一双卡姿兰大眼睛,修长而曲线优美的双腿……云真人自然是不会关注这些的。 那女子也好奇地打量着云逍。 见云逍如此年轻,且如此英伟不凡,不由得露出吃惊的神色。 云逍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这才回过神来,拱手说道:“登莱水师提举林阿凤,拜见云真人。” “你就是林阿凤?” 云逍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真是没有想到,历史上台岛垦殖始祖,威名赫赫、在闽粤一带能止小儿夜啼的女海盗林阿凤,居然生的这么漂亮。 云逍明白了她的用意,“你为李魁奇而来?” 林阿凤恭敬地答道:“恳请云真人,放了我义父。” 云逍神色变得冷漠下来,“杀人偿命,不准。” 林阿凤又道:“我愿代父偿命。” 云逍:“不准!” 林阿凤咬咬牙,“若是放了我义父,我,我愿……” 最后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云逍看向那修长的腿,露出戏谑之色,“你愿意怎样?” 林阿凤眼眸中闪过一抹羞怒,咬着牙说道:“我愿意陪你……睡觉!” 贫道是那种人……云逍面露讥诮,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林阿凤身上游走。 然后他摇摇头,“你的身体,不比李魁奇的命更值钱,况且我的女人,胜过你太多。” “你的女人,能比得过我吗?” 林阿凤忽然解开衣衫,前面展露无疑。 云逍一阵叹息。 就这一方面而言,比不过,根本比不过! 林阿凤眸子深处露出一丝鄙夷,“现在能换我义父一命吗?” “准了!” 云逍一阵大笑,起身而去。 林阿凤轻哼一声,面露愤恨。 什么谪仙人,跟钟斌一样的货色! 也罢。 为了救义父,豁出去了。 就当做是陪狗睡了。 不多久,柳如是走进来。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随我来!” 林阿凤依言跟着柳如是,朝天妃宫后面。 林阿凤感到有些不对劲,问道:“你带我去哪里?” 柳如是一言不发。 很快来到黑暗无人处。 柳如是低声说道:“稍后我会将守卫引开,你迅速带李魁奇逃离!” 林阿凤一愣,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柳如是幽幽一叹,“我也是饱受云逍子摧残之人,不忍你遭他毒手!” “云逍子,简直禽兽不如!” 林阿凤听她说的十分幽怨,不由得大为同情。 那妖道,还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折磨这位姐姐。 “等稍后救出义父,姐姐何不随我一起,逃离那妖道的魔爪?” 柳如是摇摇头,“我此生都难逃他的……魔爪。” 林阿凤只得作罢,恨声说道:“有朝一日,我定会杀了这妖道,救姐姐于苦海!” 你若是能替我分担一二,那就算救我出苦海了……柳如是道:“事不宜迟,赶快去救你义父吧!” 二人摸黑来到关押李魁奇的地方,藏在一棵大树后面。 “我去引开守卫,你伺机救出你义父。” 柳如是低声叮嘱了几句,然后朝配殿走去。 走出几步,却又返回来。 林阿凤问道:“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柳如是伸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先是一声惊叹,然后吃吃笑道:“妹妹的,姐姐果然比不了!” 林阿凤面红耳赤。 这个小姐姐,怎么不大正经? 柳如是来到配殿门口,将守卫全都叫到一处,让他们全都背对着配殿,然后大声训斥起来。 林阿凤从大树后闪出,蹑手蹑脚地进入配殿。 李魁奇不由得大惊,“阿凤,你怎么来了?” “快走!” 林阿凤不由分说,拉着李魁奇从后窗跳出去。 然后二人翻墙出了天妃宫,竟是顺利的出奇。 从始至终,李魁奇都处于懵逼状态。 第781章 在东海边画个圈 李魁奇听完林阿凤的诉说,看到她满脸的得意,然后陷入到沉思之中。 “义父,你常说女儿做事冲动,这次怎么样?”林阿凤挺起胸膛,傲然说道。 “可惜了啊!” 李魁奇回过神来,喟然长叹,满脸惋惜。 林阿凤诧异地问道:“义父,什么可惜了?” 李魁奇道:“可惜,你没能上了云真人的床。” 林阿凤瞪大卡姿兰眼睛。 你说的这叫人话? 李魁奇叹道:“若是你真的与云逍子有肌肤之亲,那可真的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若是能怀上他的骨血,那简直就是十世修来的功德。” 林阿凤气得直跺脚:“义父,你是不是中了云逍子的妖法,怎地说出这样的胡话?” 李魁奇无奈地摇摇头。 若是义女今天得逞,那可真的是撞大运了。 郑芝龙为什么能一步登天? 不就是把儿子拜在云真人的门下吗? 若是自家的义女入了云真人的床,自己就是云真人的岳丈! 以后郑芝龙都得仰自己的鼻息! 太可惜了! 人家云真人高风亮节,洁身自好。 根本就看不上自家女儿啊! 林阿凤接着得意地说道:“云逍子那妖道,等明日知道你被我救走,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云真人在逗你这傻丫头玩儿呢……李魁奇无奈地苦笑,却并未解释。 这丫头胸大无脑。 要是把云真人的谋划跟她说了,迟早会露馅。 “在云逍子察觉之前,赶紧带手下的兄弟们离开!” 李魁奇带着林阿凤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当夜。 由于柳如是‘私放’林阿凤,受到某道士的严惩。 柳如是在苦海中苦撑,高呼‘林妹妹救姐姐’,结果遭到更为惨烈的摧残。 第二天早上。 李魁奇率部叛变的消息传开。 也不知道是谁散布的谣言,说李魁奇的义女林阿凤,用自己的身体换取了李魁奇一命。 李魁奇这才一怒之下率部反叛。 孙传庭匆忙前来找云逍商议对策。 他的前脚刚到,李标、张国维匆匆而至。 云逍听了李魁奇反叛的消息,尤其是听到那些谣言,顿时勃然大怒,当场将茶杯摔的粉碎。 李标和张国维对视一眼,都是无奈苦笑。 云真人虽然是谪仙,此时却是肉体凡胎,还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孙传庭却是满心狐疑。 云真人好不好女色,倒是不大清楚。 可他有未卜先知之能,怎么可能算不到李魁奇会叛变? 况且向来风轻云淡的云真人,怎么会如此失态,明显有演的痕迹。 云逍当即下令,命郑芝龙率部追击。 此时李魁奇早就出了海,哪里还追的上? 李标、张国维扼腕长叹。 李魁奇叛变,不仅是朝廷的巨大损失,也将是云真人的一大污点。 无所不能的谪仙,也有大意失荆州的时候啊! 孙传庭看了一眼云逍,若有所思。 当天,云逍正准备启程,前往松江府。 这时王承恩匆匆赶到刘家港,又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从那些被俘的海盗口中得知,李国助袭击江阴之前,曾与江南士绅、富商密谋。” “除了袭扰苏松,江南士绅和富商还密谋,在江南各地煽动织工罢工。” “在下亲自前往苏杭等地核实,确有其事,各地机户、大作坊主,的确有所异动,不得不防!” 王承恩带来的消息,让张国维的神色大变。 大明的官员,对于织工暴动并不陌生。 万历年间,皇帝派太监孙隆到苏州征税。 孙隆抵达苏州后,开始横征暴敛。 每台纺织机收三钱银子,每匹布收五分银子,每匹纱收三分银子。 ‘百物腾贵,民不堪命’。 苏州人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孙隆算是捅了马蜂窝。 为了抗税,机户和大作坊主统统关门歇业。 苏州的织工因此丢了生计,在他们看来,这并不是东家的错,一切都是由税监造成的。 于是乎,一万多织工聚集在一起,冲击苏州织造局。 孙隆派人请苏州知府派兵弹压,却遭拒绝。 织工们冲进织造局,纵火焚烧,当场打死两名税官。 孙隆若不是跑得快,肯定会被当场活活打死。 事后朝廷只能撤回了税使,至于暴动的织工,则是不了了之。 如今江南士绅、富商故技重施,张国维怎么不担心? 若是真的闹起来,别说是他这个应天巡抚,就连云真人都担待不起啊! 李标说道:“由于退桑还稻,桑、棉产量势必会降低,织工们不免人心惶惶,被人一挑唆,势必会酿成大祸。退桑还稻的事情,不如先缓一缓?” 张国维点点头。 事情闹到这一步,也只能先降温再说。 “闹一闹,也好,退桑还稻的事情,绝不能停!”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如今可不是后世的灯塔国,连大统领和财阀们都怕工人罢工。 自己更不是孙隆。 况且在推行退桑还稻政令的时候,就提前考虑到织工失业的问题。 张国维有些急了,“云真人,若是不提早加以防范,只怕会酿成大祸啊!” 李标跟着劝道:“江南以丝、棉为生的百姓,超过千万,关系到如此之多的百姓之生计,不能不慎之又慎啊!” 这倒也并非是危言耸听。 织工罢工,可不仅只是织工的事情,而是关系到千家万户。 江南近两千万人,几乎家家户户都与纺织业有关。 一旦纺织业受到影响,不光是百姓的生计受到影响,也会影响到朝廷的赋税。 王承恩见云逍安之若素,心中大定,笑道:“云真人连海盗奇袭江阴都能算得到,又怎么会算不到,有人会煽动织工罢工?” “大机户和作坊主想闹,随他们,不必理睬,只要不闹出人命就是了。” 云逍‘呵’地笑了一声。 歇业罢工? 那便永久歇业就是了。 云真人可不惯着他们。 至于那些织工们,只要有生计来源,自然会偃旗息鼓,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 想了想,云逍接着说道:“去上海县,把华允诚他们,江右商帮以及扬州的徽商们叫过来。” 张国维诧异地问道:“云真人又有什么谋划?” 云逍淡然一笑,“没别的事,不过是要在东海边画个圈而已。” 第782章 上海港买地的戆头? 三月三。 上海县城,朝宗门外,汇聚着数十人。 有上海县的官员,也有衣冠楚楚的士绅、富商。 他们全都伸长了脖子,朝着不远处的黄浦张望(鸦片战争之前,黄浦江名为‘黄浦’)。 富绅松江府有头有脸的权豪势族,顾、陆、徐、潘等家族主事人,此时悉数到齐。 徐孚远也在其中。 董家也来了人,正是董其昌长子董祖和。 富绅们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言语间既是焦虑,又有期待。 他们齐聚小小的上海县,是为了迎候一位关系到他们家族兴衰,甚至是存亡的大人物……云大真人。 之前在龙游县的时候,徐孚远随同顾炎武等人去拜会云逍。 当时云逍对他承诺过,要给松江府的士绅们谋一条出路。 这次云逍终于来到了松江府,却并未去府治所在地华亭,而是直接来上海县,让他们在这里等候。 豪绅们都是忐忑不安。 他们的家族,都是出过高官的,自然知道,什么叫‘当官的嘴,哄人的鬼’。 况且是‘抄家真人’云逍子? 如今各种新政正在稳步推行,这些良田数万、乃至数十万亩的大地主们,日子越发的不好过。 松江府治下有华亭、上海、青浦三县,核心区域就在华亭。 云逍子即使真的有心给他们找出路,不在华亭,怎么会放到上海县这等鬼地方? “徐世兄,云逍子这次不是坑咱们吧?”董祖和忧心忡忡地向徐孚远问道。 董家之前被云逍子整得几乎家破人亡,董祖和本在工部营缮司主事,也被罢了官。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董其昌知道,恨归恨,却也不能拿家族的兴衰存亡开玩笑。 董家要想东山再起,必须把握两条原则。 其一,绝不再与云逍子为敌; 其二,想方设法搭上云逍子的顺风车。 可董家实在是被云逍的手段给整怕了,董祖和这才有此一问。 “云逍子断然不会如此!” 徐孚远说的十分干脆果断。 他亲眼见识过云逍的眼界、魄力。 人家谋的是国之大事,黎民福祉,有那个闲心去坑松江府的士绅? 再说了。 先是清缴赋税钱粮,接着是摊丁入亩等一系列政令。 人家直接就通过官方的力量,将松江府的士绅们逼入到了绝境。 还有必要用手段去坑他们? “再好的出路,哪有把田产握在自家手里更让人放心?” “云逍子若是真的为咱们着想,又何必想方设法谋夺咱们的田产?” 一名士绅一声冷笑,语气中充满了怨愤。 “岳父大人慎言,慎言啊!” 董祖和吓了一跳,慌忙出声阻止。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见上海县的官员并未注意这边,这才放下心来。 那人正是董祖和的岳父、上海县首屈一指的大地主,潘氏家族的老四潘云凤。 后世对上海潘氏知道的不多,提到大名鼎鼎的豫园,应该有所耳闻。 豫园的建造者,就是潘云凤之父、前四川布政使潘允瑞。 潘氏系明代上海第一世家,被时人称为“同杯兄弟四轩冕,一家父子三进士。” 如今的潘氏,掌握上海县四分之三的田地,其他各地还有田产无数。 并且潘家也是靠海外贸易走私起家的豪族。 因此云逍的各项新政,对潘氏的冲击也是最大,潘云凤自然是满腹怨言。 被董祖和这么一提醒,潘云凤也自知失言,忙将话题转移开来:“听说苏州府那边,织工们想闹一闹,咱们松江府……” 董祖和、徐孚远等人闻言神色大变,不等潘云凤把话说完,慌忙向后退却,然后将脑袋扭到一旁。 没听到,啥都没听到! 苏州府那边专门有人过来,怂恿着他们一起煽动织工闹事,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 却没有几家敢掺和这事。 给云逍子找不自在,这不是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吗? 潘云凤竟然当众提起这件事,大概是在上海县呆久了,脑子里进水太多。 这样的人物太危险了,还是离远点好。 潘云凤自知又失言了,讪讪一笑,又说起另外一件事:“都听说了吗?” “前几日,一帮来自南直隶、扬州、江右的商贾,在龙华寺那边转悠。” “听县衙的人说,他们打算搞一个什么公司,准备投不少银子,正在跟上海县商谈,要在龙华寺那边购置大量地皮。” 说到这件事,旁边的松江府士绅、富商全都笑了。 此时的上海县,可不是后世的大上海。 宋末、蒙元时期,上海是国内外贸易港之一,商业贸易十分繁荣,人烟浩穰,海舶辐辏。 可到了大明,上海又被打回了原形。 由于吴淞江下游长期淤塞,严重影响航运贸易的开展,上海失去了长江口主要港口的宝座,被刘家港取代。 永乐年间,户部尚书夏元吉主持治理黄浦江,再到后来,海瑞再次采取“黄浦夺淞”的治河方略,上海才完全定型。 可由于因岛寇在东南沿海侵扰,大明朝廷采取锁海政策,上海港沦为苏州的内河港口。 时至今日,在上海港活动的,主要是一些走私船只。 那些外地商人在上海港那边,砸大把的银子买地,在松江府富绅看来,的确不是什么精明之举。 潘云凤嘲笑道:“一帮外地来的戆头,上海县要是有好处,还能轮得到他们?” 徐孚远心中一动,问道:“哪些外地商贾?” 潘云凤答道:“我只认得的有无锡的华允诚,还有扬州的几个徽商,江右商帮的会首,好像是姓唐。” 嘶! 徐孚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董祖和诧异地问道:“世兄这是何故?” 徐孚远一言不发,走到上海县官员那边。 他跟县令聊了几句,然后急惶惶地叫来随从。 “立即回华亭!” “让族里准备现银,有多少就凑多少,不行了就卖田、卖房,把珍藏的古玩字画,也全都卖了!” “要快!” 一向温文尔雅的徐孚远,此时眼睛都红了,就像是房子着火了一般。 第783章 魔都,贫道来也! 董祖和见徐孚远神神叨叨的,心中越发诧异。 等他安排完毕,董祖和将其拉到远处,低声问道:“徐世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孚远轻描淡写地说道:“家里出了点小事,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置了,不妨事。” 董祖和好歹也是当过工部主事,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有的,哪里肯相信徐孚远的话? 徐孚远却是坚持不肯说。 “董家之前遭了大难,如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徐、董两家累世交好,世兄若是见死不救,又于心何忍?” 董祖和满脸凄苦,几乎快要哭出来。 徐孚远想到董家的遭遇,不由得心中一软。 于是提点董祖和:“华允诚、江右商帮,还有扬州的徽商,他们跟云逍子是什么关系?” 董祖和想了想,瞬时醒悟过来。 华允诚等南直富绅,参股大明商业银行。 在去年江南哄抬粮价事件中,江右商帮对云逍子鼎力相助。 后来在云逍子的扶持下,江右商帮将手伸到了浙直,几乎把持着六成的粮米、木材等生意。 至于扬州的徽商,本是一些盐商。 云逍子在扬州将他们一番敲打,然后又是一番点拨,如今纷纷转行,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说不好听点,他们都是云逍子的狗啊! “这次云逍子巡行上海县,华允诚他们先行到上海县。” “我刚才问了县令,他们要花五百万两银子,投资上海港。整整五百万两啊!” “你仔细想想,这其中有什么门道?” 徐孚远又是一番点拨。 董祖和仔细想想,立即恍然大悟。 华允诚等人,哪里是什么戆头? 他们是嗅到了,不,就是云逍子提前透漏给他们的商机,然后准备先下手为强啊!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赚钱的路子。 然而可以肯定是,能赚钱,并且是赚大钱! 如果没有巨大的利益,华允诚以及徽商、江右商帮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投这么多的钱到里面去? 好你个云逍子! 说什么要给松江府的富绅们一条明路。 却暗中把发大财的机会,交给了他的心腹。 太不地道了! 董祖和心中一紧,问道:“世兄准备投银子进去?” “投,全部身家都投进去!” “徐家能否摆脱危机,延续富贵,在此一举!” 徐孚远满面决然,斩钉截铁。 董祖和苦笑道:“董家如今现银不多啊!” 徐孚远道:“你也是糊涂了,董家没银子,还有地、有船,还有那么多的铺子,可以抵押到银行去贷款啊!” 董祖和使劲拍了一下额头,“瞧我这记性,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我这就让人给父亲带话回去!” 徐孚远又仔细叮嘱道:“这事情,你知我知,切不可告知别人,否则董、徐两家连汤都没得喝!” “徐世兄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董祖和信誓旦旦地保证。 然后找来随从,密语吩咐了一番。 安排妥当之后,董祖和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董家这次翻身有望了! 潘云凤见他神色不对,问道:“你跟徐闇公秘商了些什么?” 董祖和支支吾吾不肯说。 潘云凤大怒:“我是你岳丈,有什么事情敢瞒着我?以后休想进我潘家的门!” 董祖和有个惧内的毛病,况且现在董家没落,需要潘家帮衬的地方极多。 于是将事情小声告诉了潘云凤,并一再叮嘱,任何人不得外传。 “我还当是多大的事呢,就这?” 潘云凤嗤之以鼻。 对于华允诚等人投资上海港的事情,也没有徐孚远和董祖和这么乐观。 毕竟他自幼就在上海县长大,上海港那旮旯,又能有什么投资价值? 然后他回到人群中,把这件事当做是个笑话,说给其他人听,于是乎变得人尽皆知。 徐孚远气得七窍生烟,对董祖和怒目而视。 董祖和只能苦笑。 潘云凤不相信,其他人却是多半信了。 很多人纷纷找到上海县令打探消息,然后立即安排人准备银子。 “一群戆头!” “即使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也不会投一两银子到那里去,更不会相信云逍子的鬼话!” 潘云凤一声冷笑,看徐孚远和董祖和等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群白痴。 搞得董祖和以及很多准备弄银子投资的富绅,全都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来了,来了!” 众人循声看去,果然看到十几艘官船顺江而下。 为首的一艘官船上插着一面黄旗,打的正是‘浙直总督云’的名号。 上海县的官员们纷纷朝码头上走去,松江府的富绅们也紧随其后, 谁知官船并无停靠的意思,径直朝着吴淞口的方向驶去。 官员和富绅们无不错愕。 直到最后一艘官船,才缓缓靠上岸。 一名官员在船上朝着岸上大声叫道:“都上船去上海港,云真人有要事吩咐。” 官员们和富绅们赶忙上了船。 云逍坐在第一艘官船上,迎着带着海水气息的风,伫立在船头,浑然不顾江风,肆意吹打着他的道袍。 此时的上海县,远远称不上繁华。 明初的时候,上海县有53万人。 由于在嘉靖年间分出了一个青浦县,再加上受海盗袭扰,人口日渐凋零。 时至今日,上海县一共不到十万人。 县城破败,到处都是低矮的棚户。 黄浦的西岸还要稍好一些,浦东此时完全是一片烂泥湖,几乎看不到人烟。 然而云逍却是兴致勃勃,眸子中闪动着异样的色彩。 旁人哪里能理解云大真人此时的心情? 想当年,他在魔都当打工狗,被毒打了整整五年。 那时的魔都,连空气都充满诱惑,骨子里都透露出高傲。 万万没有想到啊! 此时还能来到魔都的前身。 魔都啊魔都,你也有如此不堪的样子。 贫道要在黄浦江边,海岸线上,建上几百座大别野。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住一座。 让你房价,我让你傲娇! “魔都,贫道来也!” 云逍忍不住放声大笑。 第784章 崇祯五年三月三,那是一个春天 一旁的柳如是见状,不由得抿嘴一笑,眼眸中尽是浓情蜜意。 自家男人偶尔会抽风……不,少年天性展露,这样才有血有肉,更加真实。 “云真人为何称上海县为魔都?莫非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标被江风吹得嘴脸乌青,可云真人有这样的雅兴,他也只能陪着。 “这地方的确是魔性的很!” 云逍很认真地点点头。 “现在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不出百年,不,五十年,甚至是二三十年,这里将是大明,乃至全世界第一大城,没有之一!” “说少点吧,十年后的上海县,每年为朝廷贡献的财税,将会超过全国三成!” 李标、张国维、孙传庭等官员,无不骇然变色,满脸的不可置信。 以他们的想象力,实在是难以想象得到,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县,几十年后会有如此惊人的变化。 王承恩在一旁笑道:“云真人说能成,那肯定能成,到时候云真人大手一挥,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遍地都是金山银山!” 大侄子的吊友,马屁功夫越来越差了……云逍摆摆手,笑着说道:“记住今天的日子,大明崇祯五年,三月三,今日,必定会载入史册!” 崇祯五年三月三,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道士,在东海边画了一个圈……云逍赶紧打住念头,再胡思乱想下去,404大神就会现身了。 李标等人无不精神大振。 云真人从不无的放矢。 既然他说的如此自信,那今天肯定会有大动作,名留青史的那种。 自己作为参与者,必定也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跟着云真人一起就是好啊,一不小心,就会被载入史册。 不多久,官船来到上海港。 由于港口早就弃用,加上自海瑞之后,黄浦江再也不曾大规模的清理过,港口淤塞的厉害。 再加上多年来的海潮冲刷,海塘被多处冲毁,稍大一些的海船都无法停泊。 港口中也停泊了一些渔船,不见有一艘货船。 此情此景,再也不见宋元时期的繁华,更无法与后世的上海港相联系在一起。 云逍一行下了船。 华允诚等人早在这里等候。 云逍特意带着众人,在港口转了一圈。 目睹这里的荒凉,李标、张国维等人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 就这样子,如何能在数十年内,达到云真人描绘的那般繁荣? 松江府的富绅们跟在后面,见状都是心凉半截。 潘云凤虽然不敢再嘴贱,却在不住地冷笑。 往这地方投银子,还不如把银子拿来打水漂,多少还能冒个泡。 云逍子到底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脑袋一热,什么事都敢干。 徐孚远的心里也在犯嘀咕。 他与华允诚是旧识,于是找到华允诚询问底细:“汝立兄,你们果真是要投银子到这里?” 华允诚笑着说道:“看看,只是随云真人随便看看。” 徐孚远哪里肯信,继续死缠烂打。 华允诚无奈,压低声音说道:“当初云真人成立大明商业银行,我也就是犹豫了一下,结果就损失了好几十万两银子,嘿嘿,多余的话,我不就多说了。” 徐孚远心中大定。 江右商帮的唐麟祥笑着说道:“当初云真人给江右商帮说了一个‘期货’的点子,你知道一年下来赚了多少?云真人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财源滚滚,这次如此兴师动众,你自己想想,那会是多大的事,又是多大的利?” “多谢!” 徐孚远连忙拱手称谢,一颗心稳稳地放了回去。 华允诚和唐麟祥相识一笑。 云真人这次,可不只是要重新开发上海港,而是整个上海县,乃至松江府。 需要的资本可不小。 这么大的一块蛋糕,单凭他们根本吃不下。 况且也不可能撇开松江府的地头蛇。 人性本贱。 就跟驴子一样,拿辫子赶着不一定肯走,用一根胡萝卜吊着,不仅主动走,还会走得快。 若是直接让富绅们投银子进来,肯定不会那么心甘情愿。 因此云逍才特意让华允诚等人提前来上海县,为得就是造势,给松江府的富绅们造成紧张感。 目的当然不是坑他们,而是要把他们拉下水,不,带他们一起发财。 云逍来到一片滩涂上。 看向茫茫大海,他的心中既是感慨,又是豪情满怀。 善于察言观色的王承恩见状,在一旁凑趣道:“云真人何不赋诗一首,以作纪念?” 马屁拍得真好……云逍摇头一笑。 “看到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汪洋,我忽然有所感触。” “我大明,上至朝廷,下至百姓,多数人畏惧海洋,甚至谈洋变色!” “如今开海已经两年多了,依然有一些迂腐之辈,不时地提一些陈词滥调,对海洋畏如蛇蝎!” “世人却是忘了,我们的祖先,可是有着无比悠久的航海历史啊!” 李标等随员纷纷点头。 后世的很多砖家、大咖,口口声声说什么,华.夏是陆地民族,对海洋天生畏惧。 纯属扯淡! 不吹不黑,华.夏航海史,胜过世界任何民族,曾经获得的辉煌成就,同样也是无与伦比。 《易经》上就记载过伏羲氏“刳木为舟、剡木为楫”的事迹。 《竹书纪年》也记载,夏朝帝芒“东狩于海,获大鱼”。 商朝人与海外的联系更加频繁,《诗经》上就有“相土烈烈,海外有截”之类关于商人航海活动的记载。 东周时,吴、齐、燕、越等邻近大海的国家,航海技术就已经非常发达,并进行大规模的海上活动,包括海上运输、贸易,以及海战。 春秋、战国时期,相继开辟两条对小日子的航线。 秦朝的徐福东渡,西汉的海上丝绸之路,东汉时同罗马帝国的直航贸易往来。 三国时,孙权曾派舰队七次远征辽东,舰队远征东南沿海,将台岛、海南岛纳入版图。 唐宋时,更是开始了人类首次大航海。 至于大明之初的郑和下西洋,那就更不用说了。 然而自嘉靖二年“争贡之役”的爆发,朝廷实行严厉的海禁政策,此后官方几乎完全从海洋撤回到陆地。 国人也渐渐视海洋为畏途。 云逍一番感慨之后,忽然向李标等人问道:“你们有谁知道,为何我大明,以前会放弃海洋?” 第785章 铸造大明辉煌一千年 大明为什么彻底放弃海洋? 李标等人相顾愕然。 这算是个问题吗? 重农抑商的国策,防范岛寇等等。 不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吗? 孙传庭不解地问道:“云真人认为,是何缘故?” 云逍说道:“原因很简单,是我大明当年太过强大,并且也不需要海洋!” 李标、张国维几人都愣住了。 这也叫理由? 云逍摇头一笑。 后世无数吃饱了撑着的专家,找了无数的理由,来阐述大明为何要实行禁海。 大谈国人小农思维,大骂朱元璋,实行禁海,祸害子孙后代。 全都是扯淡! 人类文明的发展,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的。 正是因为发达的农业,才有华.夏数千年的文明。 不重视农业,国家、民族都会灭亡。 这叫‘小农’思维? 连吃饱肚子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去搞个毛的航海? 专家们喜欢站在后世的角度,来看待大明。 其实大明放弃海洋,哪有那么多复杂的原因? 再也简单不过。 海洋带不来任何利益! 大明倒是想跟宋元一样,对外展开贸易。 可他找不到贸易对象了啊! 奥斯曼帝国打败欧洲十字军,随后不断西征,驰骋南欧两百多年。 东西方的商路被阻断了,自然是没法做生意了。 你让大明远渡重洋,去跟谁贸易? 是南洋的猴子,还是印度的三哥? 郑和下西洋,完全是赔本的买卖,并且是消耗国本的那种。 如果你是皇帝,还会继续烧银子搞航海? 啥,你说为什么开辟新航路? 或者跟西方白皮一样,去寻找新大陆? 大明地大物博,单靠农业赋税收入,就足以支撑强盛。 何况还有各种丰富的矿藏资源,对外基本没什么依赖性。 哪里来的利益驱动,去干那事情? 为啥不去扩张,去海外抢占地盘? 大明是天朝上邦,不是自以为,而是事实存在的。 你让大明去抢猴子的地盘? 大明的地盘,已经足够大了,大到朝廷都管不过来的地步。 你若是魔都人,有车有房有娇妻,还有嫩模小情人,会跑到乡下去跟农民抢玉米棒子,抢村姑? 即使抢到手,也没那个精力去管理啊。 大明内部都管不过来,谁还去理会那些蛮荒之地? 西方却是不同啊! 他们与华.夏中断了贸易,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贵族没了精美的瓷器、丝绸,甚至连一口茶都喝不上。 再加上欧洲宗教、国家,时常打成一锅粥,能不想办法找出路? 而大明最大的威胁,则是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 大明以前的历史上,也根本就没有来自大洋的域外势力侵犯华.夏。 岛寇也不过是流寇性质,没有颠覆其政权的能力。 因此大明的军事力量,需要最大限度的部署在北方。 至于海上力量,可有可无,太强大了反倒是累赘。 你说大明去发展航海做什么? 这就跟独孤求败一样,实在找不到对手,又从海洋捞不到任何好处,最终也就只能放弃海洋。 以后世的眼光,去看待当时的大明,岂不可笑? “如今的时代,却是不同了啊!” “西方世界借助剽窃我们的智慧,在一次次冒险、战争中不断崛起,百年之内,必将赶超我们。” “而我们在故步自封的同时,内部矛盾不断激化,已经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 “此时不打开国门,将来会有一天,会被来自大洋的强敌,用船坚炮利打开!” 云逍扼腕长叹。 《南京条约》《虎门条约》《天津条约》……海关、港口丧失主权,被列强控制和利用,进而疯狂掠夺我华.夏。 等着吧! 《伦.敦条约》《巴黎条约》《莫斯科条约》……一样给来一个。 顺便再把鸦片卖到不列颠去。 这个时间,绝不会太久! “大明犹如一条巨龙,这一百多年来打了个盹儿,虎豹、豺狼们,却以为巨龙一睡不醒了,开始觊觎,甚至妄图掠夺侵占巨龙的领地。” “此时,大明已经到了觉醒的时候,巨龙咆哮,天地将为之颤栗,万兽为之臣服!” “征服大洋,征服整个世界,就从这里开始,从你我的手上开始。” “诸位,建功正当时,你我同心,让我大明,铸造辉煌一千年!” 云逍用力跺了跺脚,声音铿锵有力,语气中充满了豪情。 李标等人受到鼓动,禁不住一阵心旌摇曳,体内一阵莫名的燥热。 柳如是的身体也是一阵燥热……我家道士,是真男人,盖世豪杰! “云真人,好大的气魄!” “我辈当追随云真人,立不世之功!” 夏允彝一时情难自已,振奋击掌。 云逍点头一笑,接着说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大明的辉煌,就从此时我们站立的地方开始。” 孙传庭问道:“云真人的意思,是重新开启上海港,设置市舶司?” “正是!”云逍点点头,接着纠正道:“不过不是重启上海港,而是扩建,比宋元时期大十倍。也不是开设市舶司,而是海关!” 孙传庭不解地问道:“海关?与市舶司有何区别?” “海关的事情,稍后再谈。先说说扩建上海港的事情!” 云逍挥手在港口虚画了一个大圈,然后让人找来地图。 “上海港有三大航运优势!” 云逍将地图展开,铺在地上。 然后招呼官员、士绅以及商贾们过来,指着地图侃侃而谈: “其一,上海港拥有无与伦比的地理位置。” “它位于大明沿海海岸线的中心点,南北洋的分隔点,又是东西航运大动脉,长江与南北海上主航线,地处航运主骨架的交汇点。” “这样的地理位置,注定上海港,将会成为我大明第一港,上海县,也将成为我大明第一富庶之地!” 孙传庭经略海事,对大明的航运了解十分透彻,不由得一声赞叹:“云真人高屋建瓴,下官受教了!” 众人多数都不大懂航运。 然而从地图上,却是可以看得一目了然。 不得不佩服云真人,谪仙人的视角就是不一样,完全是站在天上,俯瞰世间。 第786章 泼天的富贵 在这个时代,上海港还拥有一个大明其他海港不具备的先天优势。 由于南北洋及长江航道的不同,而使各条航线上的船型构造,也各不相同。 因此无论是长江的江船,还是南船北上,又或是北船南下,都需要在上海港换装转运。 这就使上海港,成为南北沿海货运最为理想的交汇点。 这样的航运优势,在沿海港口中是独一无二的。 云逍接着说道:“其二,上海港是天然良港。” 上海港的水文条上佳,属于内河型海港。 因此很少受到海潮和风浪的影响,避风条件好,水位落差小。 并且上海地处温带,港口常年不冻,可以四季通航。 “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云逍让柳秘书取来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三角形。 “诸位请看!” “苏州、松江、常州、杭州、嘉兴、湖州六府之地,也是狭义的江南地区,我称之为长江三角洲。” “这个长江三角洲地区,是我大明最富庶之地,销往南北,以及远销海外的丝、绵、茶等货物,大多数都是出自这里。” “而上海则是长江三角洲的门户,其航运枢纽位置重要性,由此可知。” 众人都是新奇不已。 云真人的视角,的确是与众不同。 潘云凤等松江府的富绅们,像是被打开了天灵盖。 长见识了! 以前都是盯着自己的田产,哪里会有这样的眼界? 今天算是长大见识了! 云逍用笔尖在地图上的上海县位置上,用力一戳。 然后笃定而又自信地说道:“上海县,将会打造成大明,乃至全世界的纺织中心。” “不出三年,上海县不仅是大明的航运中心,更是大明和世界的纺织业中心。” “你们说,你我此时所在的位置,该是何等重要?称之为遍地黄金,不为过吧?” 云逍描绘出的蓝图,让众人无不心潮荡漾。 眼前这破败的海港,此刻在众人眼里,也立即从牛夫人变成了小甜甜。 感到脚下滩涂的沙砾,全都变成了金灿灿的金沙。 码头的泊位、仓库和堆场,是港口的重要设施,其中深水泊位更是最为重要的。 等海港扩建成功,这些地方全都成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银山。 港口附近的地皮,那更是寸土寸金。 “草民斗胆,敢问督宪大人,上海港如此破败不堪,要恢复宋元规模,就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若是按照督宪大人所言,将上海港扩建十倍,那岂不是要耗费十数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所消耗的钱粮,更是难以估量。” “督宪大人刚才的种种谋划,又何时能达成?” 开口说话之人,正是潘云凤。 松江府的富绅们,像是大冬天被迎头泼了一桶冰水。 潘云凤说的没错啊! 云真人刚才说的,的确是没错,不得不信服。 可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要能变成现实才行啊! 夏允彝笑着说道:“诸位乡衮难道还不知道,昆山在修防洪大坝的事情?” 松江府的富绅面面相觑。 昆山那个叫花县,修大坝跟上海港有什么关系? 夏允彝摇头一笑。 这些松江府的士绅、富商,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昆山县从二月开始兴修大坝,如今已经初具规模,差不多到这个月底就能完工。” “数十里的大坝,一月建成。诸位想想看,扩建上海港,又能需要多久?” 夏允彝朗声说道,看众富绅的眼神,就像是城里人看一群乡巴佬。 潘云凤失声叫道:“这怎么可能?” 徐孚远猛地醒悟过来:“水泥,昆山县用水泥修坝,因此才有如此之快!” 众多士绅、富商这才恍然大悟,接着又是觉得难以置信。 早就听说过水泥,可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神奇! 水泥这东西,不过是云真人随手而为之。 那他刚才描绘的一切,还有什么不可能实现的? 一个港口一旦建成,将会带来巨大的利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而建成的上海港,又将是大明第一港,带来的利益根本无法想象……泼天的富贵啊! 下手越早,投的越多,将来获取的利益也就会越大。 一念及此,松江府的富绅们眼睛都红了。 潘云凤急声问道:“请问督宪大人,上海港的建设,官府准许民间参与?”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云逍。 云逍十分肯定地说道:“自然是准许民间参与。” 众多富绅无不精神大振。 潘云凤还要继续发问,云逍摆摆手:“我的整体意见,是谁投资,谁受益。至于细节,自有地方官府来运作。有些累了,去青龙寺休息一会儿!” 云逍举步朝离开了滩涂,官员们紧随其后。 上海县令由于官品最低,自然是走在最后面。 潘云凤一把抓住县令的胳膊,问道:“王县尊,你卖了地皮给外乡人?” 王县令答道:“都是一些不值钱的无主荒地,外乡的商贾给的价钱又高,本官又怎能不答应?” 潘云凤又问:“卖了哪些地方?” 松江府的富绅们全都紧张起来。 “这里,那里,全都卖了!” 王县令随手指了指。 竟是将吴淞口,连同十几里的沿岸,全都囊括了进去。 松江富绅们就像是被当头挨了一记闷棍,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泼天的富贵,竟然跟自己没关系?! 难道刚才白激动了? “打死你这吃里扒外的狗官!” 潘云凤大怒,劈脸一拳打在王县令的脸上。 王县令捂着脸一声惨叫。 边上的人吓了一跳,赶忙将潘云凤拉开。 徐孚远嘲笑道:“之前不是有人,笑我们是一群戆头,声称即使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投一两银子到港口,更不会相信云真人的鬼话。此时怎么反倒急了?” “谁?哪个戆头会说这样的话?” 潘云凤矢口否认,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潘云飞越发的恼怒,指着王县令破口大骂:“你这狗官,有好处不先照顾乡梓父老,竟然拱手让给了外人。” “我要联合松江府士绅,到应天巡抚,不,上京去告御状!” 徐孚远叹道:“没有那位点头,即使是告御状也没有用。咱们还是把姿态放低一点,去恳求云真人吧!” 都是人精,自然明白这次是云逍子的阳谋。 想靠上海港赚银子,就得按照他的来,少不了要被狠狠宰一刀。 不愿挨这一刀,也就与泼天的富贵彻底无缘。 云逍子,阴险……高明着呢! 第787章 从市舶司向海关进化 青龙寺位于吴淞口,始建于唐天宝年间,曾是江南名刹,规模最大时,寺房高达五千多间。 随着上海港的没落,加之朱明王朝限制佛教,此时的青龙寺,早就不复往日风光。 云逍一行在青龙寺中用了斋饭,然后来到禅房休息。 禅房中没有椅子、凳子,云逍盘坐在蒲团上,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在一旁服侍的柳如是见了,忍不住抿嘴笑了,他有时候不像是道士,反倒像是孙猴子。 青龙寺的僧人端来茶水,柳如是准备取来尝一口,当然不是要品尝茶水,而是防止有人伺机下毒。 云逍抢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然后他低声说道:“我的命没那么金贵,更不用自己的女人为我试毒。” 云真人当然怕死,可在这年头,想要在茶水里下毒……这是历史文,又不是玄幻或是武侠,哪有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 柳如是恨不得上前咬他一口,这个小男人,咋就这么招人爱呢? 李标等官员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心中却是暗笑,云真人到底是年少,这种场合居然跟侍妾打情骂俏。 云逍放下茶盏,正要开口,乙邦才进来禀报,徐孚远等松江士绅、富商前来求见。 孙传庭笑道:“松江府的富绅们,都坐不住了啊!” “上海港扩建,耗资巨大,朝廷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华允诚等外地商贾也吃不下,正是需要本地富绅投银子进去。” “松江府的富绅,一个个精明似鬼,不见到利益,是不会轻易拿出银子来投资。” “今日居然主动要投银子,还是云真人高明,描绘的广阔蓝图,让他们全都急红了眼。” 毕自严捋着胡须一阵大笑。 “见到好处就上,哪有那么容易?” 云逍一声冷笑,朝乙邦才说道:“让他们等着。” 云真人是财神爷,却不是散财童子。 大把赚银子的机会,甚至是泼天的富贵都可以给。 但是以前吞了国家、百姓的东西,得乖乖吐出来再说。 这次可不光是要让松江府的权豪势族们,主动拿银子出来投资。 还要借此机会,彻底解决掉松江府的土地兼并问题。 否则等日后上海县成了大上海,整个松江府都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这些手握数万、甚至是数十万亩良田的豪强们,岂不是个个都成了尾大不掉的巨鳄?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情? “海事难办吧?” 云逍见孙传庭皮肤晒的黝黑,面容清瘦。 眸子却是明亮而又有神,言谈举止干练,历史上的大明第一狠人,此时已经锋芒毕露。 云逍也知道孙传庭主持开海,承受的压力巨大。 大明此时只在闽、粤、浙三地开设了三处关口。 海事总督肩负重任,事情千头万绪。 若不是孙传庭能力出众,行事又雷厉风行,手腕强硬,很难在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成就。 “多谢云真人体恤。” 孙传庭拱手称谢,然后主动提起之前的话题:“云真人之前谈及海关,与市舶司有何不同?” 云逍点点头,“正要与你说这件事。” 李标、毕自严、张国维等官员,以及夏允彝、黄宗羲等人,全都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 大明开海之后,沿袭的还是宋元时期的市舶司,体制上明显跟不上形势,存在诸多的弊端。 海外贸易日益蓬勃,最大的掣肘正是体制的落后。 市舶司对外贸船舶的收税形式,有舶脚、收市、进奉三种。 舶脚,以船舶载重量收取进出口海税,其实也就是的商船吨税。 这是港口来往商船的基础税收形式。 收市,也就是对于一些刚需物资,到港后由市舶司收购,本质上是专买专卖。 进奉,也就是朝贡贸易。 大明的市舶司实行‘抽分制’。 各国商人到大明的口岸互市,名义上都是向皇帝朝贡,要从货物中抽取一部分当做贡品。 以前是抽取货物,如今变成征收税银。 市舶司征税,不仅没有一个正常税率,也没有常设的交易市场。 商船被抽解后的剩余货物,商人也无权直接出售,一律由市舶司招商发卖。 整体而言,如今大明的市舶制度比宋元略有改进,却依然是弊端重重。 就拿这个‘抽分制’来说。 这其中有多少可操作的空间? 官吏又怎么可能不上下其手? 最终朝廷少收,甚至是征收不到税银。 受到盘剥的商人,也没有多大的赚头。 因此很多海商宁愿冒险走私,也不愿走合法的途径。 至于市舶司管理上的混乱无序,就更不必说了。 大明现在开放海禁时间不长,还显示不出关税的重要作用。 关税,不仅关系到国家的主权和经济利益,是国家税收乃至国家财政的主要收入。 更是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工农业稳定和发展。 因此云逍极为重视,今天特意给官员们上一课,引导大明的关税,从最原始的市舶司向海关进化。 “海关,不只是改一个名字,而是从管理体制、征税办法,予以全面的革新。” “首先,取消朝贡制度,任何商船,只要不是违禁物品,都可以正常贸易,收取关税即可。” “海关,只负责行政管理和征收关税两件事务,不直接参与贸易,这是海关与市舶司的本质区别。” 孙传庭与毕自严点点头。 明明是打开国门做贸易,却偏偏非得打着朝贡的名义,这不是死要面子吗? 市舶司既征收关税,又发卖商人的货物,这就给官吏创造了盘剥海商的机会。 将职能剥离开来,就可以杜绝官吏与牙商的勾结,保护海商的利益。 只要有利可图,海商们自然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走私。 朝廷的财税也因此有了保障。 云逍接着娓娓道来:“海关的职能,也比市舶司更为细化、优化。” “将海关分为征税和海务两大部门。” “海务,负责船政和港务事宜。” “征税,分为处理商人报关、征税(内班),巡水缉私(海班),以及查验过关商货(外班)。” 孙传庭听着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这样的职能划分,可比市舶司要精细而又高明多了。 这难道也是科学? 第788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税制上,要着手制定详尽的征税则例。” “对关税的征收范围、税率、附加税、额税管理等,都要做出具体规定,杜绝税率的随意性。” 云逍说的这些,以前在讲税制的时候专门讲过。 税制越是随意,越是容易造成滥税,最终导致横征暴敛。 接着云逍又谈了海关税制的大体思路。 海关税收,分为货税与船税两大部分。 船税以船舶吨位,征收吨税,这是基础税。 货税,就是以船舶进出口商品价格征收关税,这属于产能税。 另外大明国内的经济变化,税率要加以适当调整。 针对不同的贸易国家,设定不同的税率……对于某个崇尚菊花的国度,关税至少要重上一倍。 对了,该国马上要开始闭关锁国了,那也不要紧,再过个一两年,直接用大炮轰开便是。 云逍说到这里,也就不再多说。 “我对关税所知有限,只能描绘出一个大致的框架。” “具体的操作,要靠你们不断去摸索实践,然后逐步建立起一个相对科学高效的海关体制。” 云逍说的是大实话。 李标等人却全都笑了。 刚才讲的海关职能与税制,比市舶制度何止高出一个层次? 一个在一层,另外一个则是在三层。 这就叫知道的有限? 云真人就这点不好,太谦虚了。 真不是凡尔赛啊……云逍看到众人的神色,也只是笑了笑,并未解释什么。 自己知道的真的只有这么多。 况且直接把后世的海关体制,生搬照抄过来也未必实用。 现在也只能给大明的海关发展指条路,接下来要靠孙传庭等人去不断添砖加瓦。 多年积累下来,才能搞出一套符合大明国情,而又高效实用的海关制度。 不是云真人妄自菲薄。 论智商以及做事的能力,毕自严、孙传庭等人,要甩他几条街,欠缺的不过是知识和眼界罢了。 “中午稍作休息,下午去县城,明天一早再去浦东。” 云逍对众人说了一句,然后起身离开禅房。 “有了云真人的金玉良言,大明海事可济矣!” 孙传庭仔细看了一遍书吏的记录,禁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体制跟不上,累死他这个海事总督,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如今云真人指了一条明路,那可就轻松多了。 接下来只需按照这个框架,建立起一整套体制,大明也就有了完备的海关制度。 这可是万世不朽之大业! 想到由自己亲手打造出一个全新的海关体系,孙传庭心头就是一阵激动。 跟着云真人就是好啊! 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得是,稍不留神就青史留名。 李标也跟着叹道:“老夫今日才明白,陛下让老夫与毕阁老一道前来江南,不是要我等协助云真人,而是跟着云真人长见识来着!” 毕自严深以为然。 跟着云真人,有学不完的东西,学不完,真的是学不完。 夏允彝和黄宗羲既是兴奋,同时心里也是充满了渴望。 在云真人这当世圣人身边,随时都能长大见识,这是任何经书典籍中学不到的。 刘宗周这等大儒更不可能有这等学识……刘宗周是谁? 可咱们也想建功立业啊! 陈子龙和顾炎武,都已经在昆山县干的风生水起了。 云逍等人在寺内商议事情。 徐孚远、董祖和等松江府士绅、富商们在寺外等候着,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泼天的富贵,就摆在眼前……真的是泼天的富贵啊! 竟然被一帮外地人得了去,他们这些地头蛇,顶多也就是喝点汤。 这让他们怎么能甘心? 久久不见云逍召见,富绅们越发的焦躁起来。 于是让青龙寺的和尚去打听消息。 和尚回来回复,说云真人早就商量完了事情,去睡午觉了。 松江府的富绅们,心中顿时哇凉哇凉的。 云逍子这分明是要抛弃他们啊! “云逍子,简直不把咱们当人看!” 暴脾气的潘云凤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嚷嚷起来。 董祖和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劝阻:“岳父大人,慎言,切要慎言!” “慎言你岳母的头!” “云逍子断咱们的财路,还不准我说话了?” 潘云凤反倒越发来劲了。 “哼,强龙都还不压地头蛇呢!” “我就不信,离了咱们,上海港它还能建的起来!” 董祖和慌忙退到后面。 这个岳父,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看来是不能要了。 潘云凤的话,倒是引起不少富绅的共鸣。 离了他们这些地头蛇,即使不把上海港扩建的事情搞黄,也让这事寸步难行。 一名上海县富绅说道:“潘兄,你撑个头,咱们都听你的!” “就该闹一闹,让云逍子知道咱们松江府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会哭的娃娃有奶吃,不闹他一闹,云逍子哪里会把咱们当回事?” 几名富绅纷纷开口附和。 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怎么,想造反?” 乙邦才不知何时出现在大门口,手握刀柄,冷漠地看着众人。 众多富绅顿时噤若寒蝉。 潘云凤嘴巴张了张,感受到乙邦才那冰冷如刀的目光,顿时闭上嘴巴。 董祖和慌忙上前说道:“这位大人,他们只是发几句牢骚而已,绝无想要闹事的意思。” 然后将一沓银券塞到乙邦才的手里,陪着笑说道:“我们已经在这儿快等半天了,还望这位大人通禀云真人……” “云真人要见你们” 乙邦才将银券丢给董祖和,然后转身走进寺院。 众富绅大喜,纷纷跟在后面。 众人被带到寺中的一座亭阁中。 云逍正坐在那里,悠闲地跟夏允彝、黄宗羲聊天,其他官员却都不在。 潘云凤加快步伐,朝亭阁走去。 董祖和慌忙拉住他,“岳父大人,切莫因一时冲动,祸及妻儿家族!” “走开!” 潘云凤甩开董祖和的手,大步走进亭阁。 “云真人,您可万万不能弃我等不顾啊!” “华允诚、徽商和江右商帮,他们是大明的商贾,咱们同样也是大明的子民,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第789章 你们也配说不公? 松江府的富绅无不瞠目结舌。 说好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呢? 不是说‘要让上海港搞不成’的吗? 这又是在做什么? 不要脸,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董祖和慌忙以袖掩面。 这人是谁,我不认识,绝对不认识! 其实富绅也都纷纷开口恳求。 云逍冷眼看着潘云凤。 徐孚远上前,正要开口恳求,云逍淡漠地出声: “那些外地商贾,已经从上海县买下了港口四周的地皮,签下了契约。” “我虽是浙直总督,却也不能无视法度,让上海县毁约,让你们从中插手。” 众人顿时通体冰冷。 潘云凤抬起头,大声说道:“云真人曾对徐孚远许诺,要给松江府的士绅们指一条路,您,您不能言而无信啊!” 云逍哑然失笑。 “上海港发展起来了,不仅是上海县,整个松江府都会跟着一起受益。” “而受益最大的,就是你们这些松江府的士绅,这何止是一条活路?分明就是用金银铺就的财富之路,你们难道还不知足?” 顿了顿,云逍接着又道:“再说了,投资不了上海港,上海县还有那么多空置、荒废的地皮,以后地价肯定会飞涨,这难道不是一条发财的路子?” 众富绅铁了心要投资上海港,哪里会这么轻易就被忽悠到? 话说的倒是不错。 可哪有直接投资上海港来得快,来得多? 那可是能让子孙后代,延续数代富贵的金饭碗啊! 潘云凤满脸悲愤,痛声说道:“云真人偏袒外地人,却如此对待松江人,不公!” 众人吓得一阵心惊肉跳。 话是这个话,可你怎么敢当着云逍子的面说出来? “不公?” 云逍‘呵’了一声。 “华允诚等南直士绅,率先投资大明商业银行,于国于民,都是有功。” “去年江南士绅操控粮价,江右商帮及时自湖广运送粮食到江南,平抑粮价,救人无数,这也是大功。” “至于扬州的徽商,盐政改革,他们受损最为严重,让他们投资上海港,也是对他们的补偿。” 云逍的话锋一转:“而你们松江府的士绅、商贾,又为朝廷,为百姓做了些什么?” 众多富绅无言以对。 “你们依仗朝廷给你们的身份,把持地方,祸害乡里!” “你们大肆兼并土地,采用投献、诡寄、飞洒、移丘、换段、改册等等方式,来逃避朝廷税赋。” “你们穷奢极侈,道德沦丧,一顿饭吃数千两,甚至是上万两银子,也绝不心疼。” “潘家盖豫园,先后耗时二十年,耗资数百万银子。养戏班子,每年耗资数万两银子。” “我不惩处你们便也罢了,还要给你们好处,不给便是不公,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云逍声音冷厉,盛气凌人。 众人满面羞愧,纷纷低下头。 “何谓不公?” 云逍站起身来,看向寺院之外。 “大明的无数百姓,他们供养朝廷,以及你们这些蠹虫,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即使是江南富庶之地,依然常有人饿死,甚至为苛捐杂税逼死!” “辽东将士,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的一条命,却抵不住你们一顿饭钱!” “对他们而言,这才是真正的不公。你们又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谈什么不公?你们,也配说不公?” 云逍越说越怒,脸上浮现杀气。 众多富绅慌忙下跪,无不战战兢兢。 云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冷冷地看向潘云凤:“你就是潘云凤?胆敢殴打朝廷命官,你的胆子不小啊!” 潘云凤连忙伏地:“草民知罪!” 云逍喝道:“来人,将此人拖下去,重责三十大板!” 两名护卫上前,将潘云凤抓住。 潘云凤大叫道:“打我五十板,不,八十大板!只要云真人答应,让潘家投银子到上海港!” 这次却无人嘲笑他。 为了泼天的富贵,舔屁股的都有。 潘云凤这么做又有什么可耻的? “世风日下,竟然还有这等无耻之人!” 云逍满脸憎恶,挥手让人将其拖下去。 “你们大可以从中作梗,搅黄上海港,也可以响应苏杭各地,煽动织工作乱。” 云逍看向众人,一声冷笑。 众富绅哪里敢作声。 云逍看了夏允彝一眼,然后举步离开亭阁。 夏允彝一怔,随即会意。 等云逍走后,松江府的富绅们如丧考妣。 金山银山就在家门口放着,却偏偏没有自己的份。 这比抢了他们的银子,还要让人痛心啊! 众人满心沮丧,就要离开。 徐孚远看到夏允彝,不由得眼睛一亮。 现成的救星,不就在眼前吗? 夏允彝也是松江府华亭人。 他深受云真人赏识,云真人甚至亲自为他的儿子赐名。 为什么不请他,在云真人面前说几句好话? “夏兄,请施以援手,救一救松江士绅、商贾吧!” 徐孚远上前拉住夏允彝的胳膊,言辞恳切。 其他人也都醒悟过来,纷纷上前恳求。 在场的这些,都是松江府顶尖的权豪势族,以前哪里将夏允彝这小小的举人放在眼里? 此时却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恨不能跪下舔他的靴子。 夏允彝心中快意无比,却不为所动,毫不犹豫地推辞。 最后实在耐不住,只能无奈地说道:“诸位求我也没用,那要让云真人满意才行。” 徐孚远苦笑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们又如何能打动云真人?” 夏允彝提醒道:“刚才云真人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徐孚远等人顿时恍然大悟。 搞了半天,云真人原来冲着咱们手里的土地来的啊! 各项新政一旦推行开来,田地根本就不值钱了。 很多地方的大地主,都在想法设法低价抛售田产。 拿不值钱的田产,换取泼天的富贵,那还有什么不值的? 徐孚远当即说道:“还望夏兄转告云真人,我愿拿出徐家名下大半田产,换取投资上海港的资格。” 很多富绅纷纷开口。 夏允彝犹豫了一下,最后咬牙答应下来:“那,我尽力而为。” “夏兄的这份情,我等必将铭记于心!”徐孚远等人纷纷向夏允彝抱拳称谢。 夏允彝匆匆而去。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说道:“云真人说,明天请你们去一趟浦东。” 众人都是一阵迷惑。 去浦东那个烂泥湖做什么?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第790章 浦东是一块风水宝地 云逍要视察浦东,别说是松江府的富绅,就连李标、毕自严等官员,也都是困惑不解。 第二天早上,云逍踏上浦东的土地。 随员除了李标、毕自严、张国维等官员,夏允彝、黄宗羲等人,还有外地以及松江府本地的官绅、富商。 唯独只有上海县的潘家,不曾派人前来,显然是昨天潘云凤挨了板子,潘家觉得丢了面子,不打算继续掺和了。 众人乘船来到浦东。 放眼望去,除了盐碱地,就是烂泥塘。 几乎看不到人烟,宛如不曾有人涉足过的荒野。 众人纷纷看向云逍。 就这么一个烂地方,能看出什么花来? “这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云逍想到后世浦东的繁华景象。 再对比此时的状况,不由得心生感慨。 “那是,云真人说的极是。”上海县的王县令在一旁唯唯诺诺地说道。 他的右眼昨天被潘云凤打成了熊猫眼,看上去颇为滑稽。 云逍摇了摇头。 这个王县令,是个没什么能力的。 放在上海县这个位置,显然是不合适。 “浦东的地理位置极为优越,的确算是一块风水宝地。” 夏允彝对上海县十分熟悉,于是给云逍当起了讲解员。 “由于江堤失修,每到汛期,洪水就会流向地势低洼的浦东,大半个浦东都会被淹没。等大水退走,又变成了沼泽之地。” “再加上涨潮时,海水顺着河道倒灌,海水会漫过河道,使浦东的土地盐碱化,根本无法耕种。” “因此浦东这地方,空有优越的地理位置,却一半盐碱地,一半烂泥塘,素有‘荒村野水十八浦’之称,能耕种的土地极少,自然鲜有人烟。” “浦东虽然也属于上海县治下,却无人把浦东当成是上海县的一部分,甚至连官差都不会到这边来。” 云逍点点头。 别说是现在的浦东。 就是后世,在浦东被开发之前,浦东当地人都不把自己当成是上海人,去浦西会说‘到上海去’。 自己若不好好利用浦东这块风水宝地,未免太对不起穿越者的身份。 云逍用力跺跺脚,跺掉叫上的污泥,笑道:“我说这地方有黄金宝藏,你们信不信?” 众人都是一阵笑。 不过都把云逍的话当成是笑话。 黄金宝藏? 这破地方,送给自己都不要。 除非是云真人施展仙法,将这片盐碱地、烂泥塘,全都变成黄金。 张国维若有所思,正要开口,被云逍以眼神阻止。 云逍看向徐孚远等人,“浦东沿江的一亩地,换你们在华亭等处一百亩地。这笔生意做不做?” 松江府的富绅们神色讪讪,都不敢搭茬。 你这是日鬼弄棒槌,糊弄女鬼呢! 都不是傻子,凭你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想忽悠咱们的良田? 拿良田换上海港,这样的生意肯定是抢着做。 可拿来换这种鬼都不来的地方,真当咱们傻啊! 徐孚远陪着笑说道:“徐家愿意拿出万亩良田,捐献给云真人,不,捐给官府。” 云逍又问了一遍:“确定不换?” 众人都不做声。 不见兔子,谁肯撒鹰? 除非你施法,把这地方变成遍地黄金。 董祖和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董家愿意拿出五万亩良田,换取浦东五百亩地。” 不指望靠这个发财。 就当作是拿五万亩良田,买云逍子的欢心,免得以后老是盯着董家。 众多松江府的士绅、富商,看董祖和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徐孚远想到昨天华允诚、唐麟祥的话,心中一动,果断地说道:“徐家也拿出五万亩地。” “很好。” 云逍点点头。 然后他向张国维问道:“张抚台有什么想法?” “若是修缮江堤,再修建起拦海塘坝,浦东这万顷泽国,不出十年,就会变成一方沃土。” 张国维不愧是当世水利专家,一语道中要害。 毕自严眼睛一亮,振奋地说道:“张抚台所言极是,没有了水患,浦东可得良田数百万亩!” “还不止!” 夏允彝的思路也开阔起来。 “长江带来的泥沙,会不断向海面延伸,浦东的土地面积会逐年扩增,何止数百万亩良田?” 李标拍了一下额头,摇头苦笑道:“老夫也是老糊涂了,怎么又把水泥给忘了?” 松江府的富绅们,却远没有官员们这么兴奋。 增加的田地再多,与咱们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再说了。 即使盐碱地、烂泥塘全都变成了良田,它也是田,不至于达到百亩换一亩的地步。 云逍继续启发:“好处可不仅只有多出的良田,继续想想。” 夏允彝不假思索地说道:“浦东沿江,可以建码头、货栈。” 董祖和忍不住泼冷水:“建码头、货栈,货物从何而来?” 众人不由得全都笑了。 浦东啥都没有。 建个码头、货栈,有个毛的用处? 云逍摇摇头,问道:“诸位可曾记得,我昨过,要把上海县建成大明航运之枢纽,纺织业之中心。” “上海港,将士航运枢纽,纺织中心又在哪里?” 毕自严不解地问道:“云真人的意思,是打算在浦东建纺织作坊?” “正是!” “松江棉布享有‘衣被天下’之称,每年的产量2000万匹,占据全大明年产量六成。” 云逍指了指前方的盐碱地。 随即以笃定的语气说道:“先定个小目标,三年内,产自这里的棉布,达到两万万匹,行销大明、东洋、南洋,乃至西洋!”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震得众人瞠目结舌。 半晌。 张国维苦笑道:“云真人,这,这不大可能吧!” 不是质疑云真人。 不可能,这真的是不可能的事情。 众多松江富绅心中一阵冷笑。 何止是不可能,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大明如今棉布年产量,才是4000多万匹。 小小的浦东之地,年产棉布两万万匹。 那可是全大明年产量的五倍啊! 这又怎么可能? 原材料棉花从哪里来? 又哪里来那么多的织工,那么高的效率? 第791章 仙器?不,是你们说的奇技淫巧 李标说道:“棉花的事情,云真人早有谋划,可以与印度贸易,大量购入棉花,品质比大明棉花更高,价钱也更为低廉。” 云逍在心里默默纠正了一句:现在是买,再过几年,印度的产棉区,就是咱大明的地盘了。 徐孚远等富绅一阵无奈叹息。 也难怪人家根本不怕,退桑(棉)还稻之后,经济作物产量减少,而影响到绵布的产量。 原来人家早就有所谋划。 棉布是如此,生丝肯定也有应对之策。 董祖和忍不住提出质疑:“即使有源源不断的原材,又哪里来那么多的织工?” 董家本身就是大地主、大作坊主,家中有织工数千。 因此董祖和对于棉布织造,是很有发言权的。 棉布织造,有两个最重要的环节:纺纱与织布。 以现有的工艺,每个织工每天纺纱、织布的数量,都是有限度的。 最熟练的织工,一天也顶多能纺十几斤纱。 年产两万万匹,这需要多少织工? 怕是把整个江南的织工,全部集中到浦东,一年的产量也达不到这个数目。 这还只是纺纱,还有织布呢? 这次怕是要把牛皮吹破啊! 云逍朝外围的乙邦才招招手,问道:“都准备好了?” 乙邦才答道:“已经准备妥当!” “诸位请移步,今天给你们长长眼!” 云逍朝江边一处保存尚完好的江堤走去。 众人不明其意,也都紧随其后。 江堤后方,有一处空旷平坦的地方。 此时聚集着一百多个女子,后方摆放着上百架纺车,和几张织机。 纺车分两边摆放。 一边放了一百架,这是当下松江府最为常用,也是最为先进的三锭脚踏纺车。 另外一边,也摆放着十架纺车,同样也是脚踏的,然而造型却是明显不同。 李标、毕自严等官员瞬时醒悟。 很显然,云真人早有准备,又要人前显圣了! 这可是喜闻乐见! 云逍让人随意从织工中挑出十人,去操弄那十架造型不同的纺车。 十名织工来到纺车旁,顿时发出一声声惊呼。 很明显,她们已经看出,这些纺车的非比寻常之处。 松江府的富绅们,几乎家家都有棉布生意。 可懂纺纱的却极少,甚至有人连纺车都不曾见过,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但是从那些织工的表现却也能看出,这十架纺车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等十名织工操弄熟练,云逍命所有织工同时开始纺纱。 现场变得热闹了起来。 很快,所有人全都看出了名堂。 常用的纺车,仅有三个纱锭。 而那十张新式纺车,竟是有八十个锭子! 即使是瞎子也能看出,哪个纺车的效率高。 一个多时辰之后,云逍让织工们停了下来。 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 经过粗略统计,使用三锭纺车的织工,一天估摸着能纺15斤纱。 而使用新式纺车的织工,一天至少能纺出250斤棉纱。 近15倍! 所有人的脑瓜子里,一阵阵‘嗡嗡’作响。 有了这新式纺车,岂不意味着,一个织工能干15个人的活? 董祖和等富绅意识到这新式纺车,将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15倍的效率,意味着可以节约15倍的人工。 这哪里是什么纺车,分明就是摇钱树啊! 接着云逍又找了三名织工,去操弄三台织机。 这种新式的织布机,自然也不简单,采用了一样纺织史上划时代的东西。 飞梭! 并且是云逍加以改良过的。 经过三名织工现场操作,最后证实,新式织机的效率,是大明此时常用织机效率的……8倍! 张国维一声长叹:“下官总算是明白了,云真人为什么会定下年产两万万匹的目标。” 夏允彝兴奋地说道:“有了这两样神器,只要有足够的棉花,年产量提高十倍,都不是什么难事啊!” 众多富绅围着新式纺车和织机,满目都是贪婪与亢奋,就如同是看到了一棵棵金灿灿的摇钱树。 董祖和惊叹道:“仙器,这简直就是仙器,莫非是云真人,自天上带到凡间?” 众人赞不绝口,彩虹屁不断。 他们当然清楚,这不是什么仙器。 然而能够将效率提高如此地步,称之为仙器,似乎也没有错。 “仙器?” 云逍一声嗤笑,露出嘲讽之色。 “你们所谓的仙器,不过是被你们视作,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奇技淫巧罢了!” “这新式的纺车、织机,全部都是我华.夏无数劳苦大众,经过无数年的智慧沉淀得来!” 众多官员、士绅,无不脸庞发烫。 黄宗羲开口道:“元朝官员王祯所著《王祯农书》,上面记载过一种纺车,可同时纺32个纱绽,用人力或畜力驱动,一天可以纺出棉纱将近120斤。可惜此法已经失传,云真人这新式纺车,莫非是来自《王祯农书》?” 不得不说,黄宗羲的确是博学。 元朝的王祯是个奇才,不仅是个农学家,还是个农学机械高手。 《王祯农书》上面,的确记载了一种极其先进的纺车。 只可惜,由于种种原因,纺车的实物已经失传。 而《王祯农书》上对于纺车的记载,跟其他古籍一样,都是文字简短精悍,数据也不够精确,后人已经无法仿制。 距离王祯所在年代的400年后,欧洲才出现类似的纺车,最初不过是8个纱锭,效率远远不如《王祯农书》上记载的纺车。 而恰恰是欧洲的这种新式纺车,打开了工业化之门。 没错,那就是赫赫有名的珍妮纺织机。 织布历史上另一个重大发明,就是飞梭,也是英.国人的发明,先于珍妮纺织机。 后世人都知道珍妮纺织机和飞梭。 然而绝大多数人不知道《王祯农书》。 更是极少有人知道,推动西方工业革命的三大法宝:飞梭、珍妮纺织机和蒸汽机,不敢说是剽窃吧,至少原型机,都是来自大明! 云逍朝柳如是挥挥手。 柳如是捧着一本书上前来。 正是王徵所著的《奇器图说》。 云逍说道:“翻到第十图,给他们看看。” 柳如是依言将《奇器图说》第十图。 上面有图,也有文字描述。 新式纺车几乎就是按照这个图造出来的,也就是纱锭要少罢了。 第792章 新式纺车织机会害民? 不仅是纺车。 飞梭,一样可以在《奇器图说》当中找到。 蒸汽机就不用多说了,‘火船自去’了解一个。 这三样直接催生工业革命的技术发明,都是一百多年之后(18世纪),在英.国发明的。 并且每一项发明背后,都有一些真实而又奇妙的故事。 可王徵的《奇器图说》,却是崇祯二年(1629年)出版的。 一百多年后才出现的东西,却出现在大明的书籍中。 后来到了螨清统治时期,又被改名为《远西奇器图说》。 并声称,书中的内容,全都是翻译西夷的。 这可真他娘的是咄咄怪事! 原作者的王徵的名字,后世更是不为人知。 约翰·凯,詹姆斯·哈格里夫斯,詹姆斯?瓦特,名字被世人所铭记,受万世敬仰。 甚至有很多数典忘祖之辈,以此作为证据,恬不知耻地声称: ‘大英帝国为人类文明,作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贡献。’ ‘而华.夏民族的历史上没有科技,对人类的贡献更是为零。’ 云逍心中一声冷笑,默默地说道:“这个世界,世人只知道科学巨匠王徵,绝不会有什么瓦特、牛顿!” 官员们翻阅了《奇器图说》,都陷入沉默,面红耳赤。 所谓的仙器、摇钱树,当世之人写的著作上面,记载的明明白白。 自己这些所谓的饱学之士,竟然熟视无睹,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事实又一次证明,所谓的‘奇技淫巧’,比那些圣贤书可要管用多了。 黄宗羲赞叹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我欺!” 夏允彝摇头说道:“这是云真人推行的科学,与古人可没多大的关系。” 包括那些富绅在内,再一次对‘科学’有了全新的认知。 李标向云逍问道:“这新式纺车和织机,可曾命名?” 云逍想了想,说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心系天下黎民,娘娘甚至在后宫置织机,亲自教授宫女织布。纺车就叫‘崇祯机’,织机,就叫‘娘娘机’。” 李标抚掌赞道:“善!” 毕自严、张国维等官员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云真人真是会做人。 这两样东西,可是要名留青史的。 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了,又怎能不欢喜? 活该云真人受陛下的信任。 他们哪里知道,云逍这么做,可没有半分拍的意思。 给大侄子和侄媳,一个树立威望、名留青史的机会,也算是自己这个当叔父的,对晚辈的厚爱。 “新式的纺车和织机,还都需要人力。” “以后可以改用畜力、水力,效率将会更高。” “等王徵机(蒸汽机)进一步改进,甚至可以由人操控机器,来替代人力劳作,工作效率更是倍增。” “再在浦东开设工厂,集中人力物力,规模化生产,年产两万万匹棉布,又算什么?” 云逍这可不是在画大饼,而是在短期内都可以实现的。 “除了棉布纺织,相关的印染、制衣等产业,也都可以一并在浦东铺开。” “下来官府还会在浦东划定一个特殊区域,就叫……浦东特区,在此区域内,所有工厂的工商税,减免三到五成。” “诸位可以试想一下,三五年之后,这里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云逍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概。 众人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在浦东的盐碱地、烂泥塘中,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 机器轰鸣,织出一匹匹工艺精美、品质优良的棉布。 江岸边的码头上,货船云集,川流不息。 这是何等壮美的画面? 想着想着,官员们无不振奋,富绅们的眼珠子都红了。 眼前这一文不值的地,真的是黄金遍地啊! 云逍也颇为振奋,满心期待。 纺织业,就是这个时代的黄金产业。 纺织业不仅给国家带来赋税,百姓有衣可穿,还是工业革命的起点。 同时也是大明征服世界的利器! 云逍将浦东打造成世界纺织中心,目的就是要用棉布,去征服东洋、南洋,然后是欧洲。 搜刮他们的白银,掌控他们的国家经济,吸引她们的女人……最后这条就罢了。 这时,人群外面忽然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云真人,民女斗胆进言!” 众人循声看去。 开口的是一名年纪稍长的中年织工。 所谓年纪稍长,也就是二十来岁,容貌也是极为出众。 王县令训斥道:“大胆,云真人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云逍摆摆手,向那织工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织工答道:“民女贱名丁飞花,旁人都称我为‘丁娘子’。” “丁娘子?” 云逍听着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徐孚远在一旁向云逍介绍。 这个丁娘子,可是个奇女子。 她不仅容貌出众,纺织手艺精湛,尤为擅长弹棉织布。 弹棉时,花皆飞起,如雪漫天,却又降落人间。 纺线细如蚕丝,织布光洁细密,光泽如银,布质轻柔精软。 她织的布,人称“丁娘子布”和“飞花布”,被奉为贡布。 云逍顿时想了起来。 后世的上海,就有一个名叫‘丁娘子’的土布庄,极为有名,云逍还曾经参观过。 没想到竟然真有其人。 (丁娘子,史上确有其人,与黄道婆齐名。) 云逍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柳如是在心里哼了一声。 见了漂亮女人,道心又崩了。 丁娘子脆声说道:“新式纺车和织机,的确是惊为天人,然而对于民生,却是大害!” 王县令厉声喝道:“你一个织工,哪里知道民生?云真人的仙器,又岂容你一个妇人质疑?” “退下!” 云逍喝退王县令。 然后举步走到丁娘子身前,问道:“你来说说看,怎么个害民了?” “苏松家家户户都有织机,家家户户靠织布养家糊口。” “新式纺车和织机一出,天下织工、机户,以及以此为生的百姓,都将失去生计来源,不知有多少人家会因此家破人亡。” “民女听说云真人,乃是上天所遣,降世造福百姓的神仙,望云真人以天下苍生为念,毁掉这纺车和织机,使其永不问世!” 丁娘子说完,长跪不起。 后面的众多织工,也都纷纷跪地。 第793章 不管织工的死活? 云逍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就是工业化,对传统手工业的冲击啊! 这样的冲击,是不可避免的。 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让这种冲突提前出现了。 孙传庭、毕自严、张国维等人,都是懂经济的官员,自然明白丁娘子所言,分毫不差。 高效的新式纺车、织机,规模化的工厂,固然是可以让棉布产量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提升。 可随之而来的,将是巨大的民生问题。 那么多靠纺织为生的百姓,又该如何生存? 那可不是一两个人的生计问题,而是会影响到整个江南数以千万计的人。 黄宗羲扼腕叹道:“我此时才明白,《王祯农书》中描述的纺车,为何会失传了!” 夏允彝深以为然,跟着一声叹息。 高效的纺车,会砸掉无数人的饭碗。 明知道这东西用处大,却依然会遭到各方的打压。 就连官府,出于对民生的考虑,也会加以限制。 这应该就是《王祯农书》中,记载的纺车实物失传的主要原因。 也是儒家为什么对各种科技发明嗤之以鼻,称之为‘奇技淫巧’的原因。 倒不全是迂腐、保守,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出于民生的考虑。 其实飞梭、珍妮纺织机,也都面临过几乎相同的境遇。 飞梭(滑轮梭子)能自动穿梭往复,令纬纱快速穿越经纱,因而只需一个织工,就能快速地织出宽阔的布,大大减少了人力需求。 但其发明者约翰·凯,并没有因此名成利就。 由于飞梭使工厂大大减少了劳动需求,织布厂的织工大批失业。 于是织工们认为,是飞梭的出现,令他们的生计受到威胁。 因此约翰·凯的房子遭到洗劫,最终被迫离开家乡,在贫困中死去。 珍妮纺织机的遭遇,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因为华.夏和英.国不同的文化传统、社会背景,官方做出的选择也截然不同。 在白皮的字典里,可从来都没有‘仁政爱民’这一说。 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官方,为了保护资本家的盈利,自然不会顾及工人的死活。 羊吃人运动、带血的棉花了解一个? 因此飞梭和珍妮纺织机虽然遭到工人的强烈反对,却得到迅速而又广泛的应用。 而华.夏的朝廷和官府,遇到类似的事情,自然而然地会选择保护小民的利益,肆意打压商人。 也正是这种不同的处置,才会造成两个世界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众多松江府富绅,都是神色不善地看向那些织工。 他们此时的心态,跟西方的那些资本家是一样的。 只要有大把的银子可赚,管你织工是死是活? 官员们看向云逍,都是十分纠结。 一边关系到国家社稷。 一边却是百姓的民生福祉。 这让云真人该如何选择? 见云逍不语,丁娘子重重磕头:“恳请云真人,赏天下织工一条活路!” 后面的一百多织工,纷纷开口恳求。 云逍不假思索地地说道:“不准!” 开玩笑,能够让大明走向富强,走向工业化,甚至是构筑整个民族万世之基的利器,直接毁掉,永不问世? 大侄子来了也不好使。 织工们无不大失所望,甚至是绝望。 官员们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国家与百姓之间,云真人的选择,一点也没有错。 社稷为重,哪怕是皇帝都要放到一边,况且是百姓? 不过如此一来,云真人不免会招致骂名。 松江府的士绅、富商们,闻言无不大喜。 也有人在心中暗自冷笑: 不是说云真人爱民如子,是天下百姓的救星吗? 今天怎么又弃百姓于不顾? 夏允彝、黄宗羲同时一声无奈的叹息。 虽然云真人的选择没错,可这心里面,却不免有些失落,就像是心目中的圣女,已经不纯洁了一般。 丁娘子抬起头,痛声说道:“云真人若是真的弃天下织工于不顾,我等再无活路啊!” 云逍忽然一声轻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织工的死活了?” 丁娘子和织工们都是一愣。 你刚才不是说不准的吗? “起来说话吧。” 云逍挥挥手,被一群女人跪着,浑身都不自在。 丁娘子倔强地说道:“云真人不说清楚,民女就不起来。”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让乙邦才搬来一块石头,然后在织工们前方坐下,“我们都坐着说,可好?” 丁娘子等人纷纷起身,席地而坐。 很多女子心中暗自说道:云真人不仅人长得俊俏,还没有官威,这样的男人可真少见。 云逍这才徐徐道来:“首先,你们必须明白两件事。” “第一,浦东的棉纺工厂必须建,工厂化、规模化生产,势在必行。” “不仅是棉布织造,其他如丝织、钢铁、造船等等行业,都是如此,这是大势所趋。” “第二,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情。” “我决定在浦东开办织造工厂,其根本的目的,是为了造福天下百姓,繁荣国家经济。” “棉布织造业越是发达,织造的棉布越多,会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同时也会让全天下的百姓,穿得起,穿得暖。” 想到在昆山县,见到的那些没有裤子可穿的百姓,云逍的眼神无比的坚定。 丁娘子仔细想了想,摇头说道:“云真人讲的,民女听不大懂,民女只知道,这新式的纺车和织机,还有工厂,会夺走织工们的饭碗。” “织工为什么会失业?” 云逍‘呵呵’一笑,“难道工厂就不需要工人做工?你们这些熟练的织工,正是工厂最需要的啊!” 丁娘子正要辩解。 云逍摆手阻止,“我知道你的担心,是怕开办工厂的商人们,跟对待奴仆一般对待工人。可对?” 丁娘子和织工们纷纷点头。 江南的士绅、富商家中,养着大批的奴仆。 这些奴仆不在官府的户籍之中,子孙后代都是世代为奴。 主人可以肆意奴役、打骂,甚至是打杀。 因此‘奴变’的事情,在江南时有发生。 (历史上,在十几年后,江南爆发大规模的奴变,奴仆们不堪被压迫,奋起反抗,杀死主人,焚烧房屋。徐霞客一家,就是在这次奴变中险遭灭门。) 云逍向李标说道:“李阁老,你给她们说说,什么是劳动保护法,以及京城的皇家水泥公司、煤炭和钢铁公司的工人,是如何受到律法保护的!” 第794章 我会倾囊相授,在后面力挺你 李标将劳动保护相关的律法,详细跟众人解释了一遍。 这方面的律法,朝廷已经出台,并颁行天下。 只是由于百姓的识字率太低,律法普及程度不高。 这个劳动保护法仅在京城得以落实,江南这边的底层百姓,几乎无人得知。 李标又将京城的水泥、煤炭、钢铁公司工人,所享受的各种保护和待遇,也都一一道出。 这些公司的劳动保护,由于云逍格外重视,工人们的觉悟也上去了,因此落实的也最为彻底……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再怎么黑心的商家,也不得不顾忌。 听了李标的叙说,不仅是织工们,富绅们也全都呆住了。 尤其是富绅们,一时怎么也难以接受。 一帮雇工,穷棒子,竟然还有这样的待遇? 这不是把他们当成是大爷一样供着了吗? 这还怎么继续喝他们的血? “有官府,有我,为工人撑腰,哪个工厂的商人压榨工人,必将遭到律法严惩!” 云逍以冷厉的目光,从众多士绅、商贾身上掠过。 这些人,未来将会成为一头头的大鳄,若是不给他们套上绳索,他们会吃人都不吐骨头。 “丑话先说到前头,赚银子的机会,我给了你们。” “可你们若是依然贪心不足,靠喝工人的血,来赚昧良心的银子,我就取他项上人头!” 云逍森冷的语气,让徐孚远、董祖和等人,一阵不寒而栗。 这位可是说得到,也做得到的‘抄家真人’啊! 云逍收回目光,继续朝织工们说道:“并且我还打算,以后在每个工厂,成立由工人组成的工会,专门保护工人的正当权益。” 真的是有这样的想法,绝不是说说而已。 建成的工会,绝不会只是摆设,当然也不能太极端。 “总之一句话!” “我可以保证,浦东的工人,挣的钱比以前多,享受的福利比以前更好。” 云逍说的斩钉截铁。 发展工商业,绝不只是让国家增加赋税。 更不是肥了一帮人,却让绝大多数人依然处于穷困。 而是让更多的人受益,这才是真正的民富国强。 一番话,众多织工恍如在做梦。 还有这等好事? 半晌,丁娘子难以置信地问道:“云真人此言当真?” “贫道从不打诳语!” 云逍虽然面容带笑,语气却是笃定。 织工们一阵哗然,无不欣喜不已。 “工厂招收的工人,毕竟有限。” “而江南的织工,几乎家家户户都有。” “那些没能进入工厂的织工,生计又如何解决?” 丁娘子极为聪慧,立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规模化的纺织厂,可不仅只是解决织工就业的问题。” 云逍笑着一番解释。 “纺织业发达了,会促进多少行业跟着一起繁荣,又会催生出多少新的行业?” “别的且不说,棉布多了,印染这一行是不是也需要更多的工人?” “制衣这一行,是不是需要更多的工人?” “是不是可以更加细化,制衣、制帽、制袜等行业?单是制衣这一行,又可以细化成外衣、内衣,男装、女装、童装……这又需要多少工人?” “除了加工,运输、销售等环节,是不是需要更多的人手?” 众人感觉像是被打开了天灵盖。 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操作,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夏允彝、顾炎武等人盯着云逍的脑袋。 云真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能装这么多的东西? 这就是谪仙人的学识,全大明的儒生加起来,也比不过啊! 云逍接着说道:“工厂化,势必会给家庭小作坊,造成巨大的冲击,让很多家庭失去生计来源,这是不可避免的。” 张国维等官员连连点头。 云真人说的都是实情。 如今江南的纺织业十分发达。 然而都是家庭作坊式的生产,织机超过百张的大作坊都极少。 很多家庭,就是靠妇女织布来养家,而这些妇女不可能全部都进入工厂。 如果继续跟以往那样,在家中织布售卖,又如何能竞争的过工厂? 这才是真正关系到千家万户的事情,处置不当,会造成巨大的动荡。 “家庭作坊,短期内不能取缔,恰恰相反,还要设法予以扶植。”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不可能把家庭作坊给一刀切了。 后来的列强用大炮轰开国门,大量洋货冲击之下,给华.夏的手工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不计其数的手工业者、商人因此破产。 云逍当然不会忘记这段历史,不得不引以为鉴。 “我在这里给你们一个保证。” “工厂大规模使用崇祯机和娘娘机,不论是浦东特区,还是其他各地,都必须缴纳专利费。” “而家庭作坊使用,十台机器以下,不收专利费,这也是陛下和娘娘,给你们的恩典。” 接着云逍解释了一下什么叫专利费。 丁娘子欣喜地说道:“果真如此?” 云逍笑道:“贫道从不打诳语!” 众多织工无不大喜。 工厂毕竟是个新生事物,说的再好,心里也没底。 若是在家里都能用上新式纺车和织机,效率倍增,赚钱岂不是更多? “不光是生产上,在销售上,也要对家庭作坊予以保护。” “我有一个初步设想,将家庭织工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合作社,由织工选举社长,负责统一销售。” 云逍提出这样的设想,自然不是一时兴起。 跟后世的人想象的不一样,此时江南家庭作坊生产的棉布、丝绸,并非是直接出售到市场上的。 除了一部分留作自用,其余的全都是由商帮、行会收购,由他们行销各地。 也就是说,定价权掌握在商帮和行会手里。 他们说价钱是多少,就是多少。 家庭作坊产出的布匹、丝绸,价格被压得极低,远远低于市场价。 织工们辛苦忙碌一年,真正的盈余,却并没有多少。 真正赚大钱的,也只能是商帮、行会和大作坊主。 不卖给他们? 商帮和行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行业垄断,什么叫奸商,什么叫市霸。 最后你连一块布头都卖不出去。 甚至连原材料你都买不到,让你连织布的资格都没有。 官府只管收税,打官司都没用。 这也是为什么大明有大量商帮存在的原因。 对于这种霸市行为,云逍自然是深恶痛绝,设法根除这一弊端。 包括江右商帮的唐麟祥在内,商人们在心中一阵哀叹。 想靠垄断来赚织工们的血汗银子,显然是不大可能了。 云逍看了一眼丁娘子,笑道:“松江府棉布合作社的首任社长,非你莫属,你意下如何?” 丁娘子变得忸怩起来,红着脸说道:“我不成的,我什么都不会。” 云逍笑道:“不会可以学,我会倾囊相授,更是会在后面力挺你。” 第795章 你变成这个样子,我很痛心 柳如是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玩味的笑容。 其实云真人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是想为百姓干点实事,这个丁娘子又能干。 丁娘子也不再推辞,满口答应下来。 她接着思索了一会儿,又提出一个新问题。 将来光是浦东一地,就年产两万万匹。 棉布产量暴涨,价格会因此暴跌。 到时候棉布的价钱,又会跌到什么地步? 家庭作坊又如何能赚钱持家? 不等云逍开口。 孙传庭大笑道:“你们以为,产出的棉布跟以往一样,只是销往大明?” “开海之后,大明的棉布将销往东洋、南洋,乃至西洋诸国。” “别说是两万万匹,即使是十万万匹,也能吞的下!” “棉布就是跟白银一样的硬通货,又怎么可能会暴跌?” 丁娘子看向云逍,“果真如此?” 云逍笑了笑,正欲开口,丁娘子抿嘴一笑:“民女知道,云真人从不打诳语。” 云逍闭上嘴巴。 多聪明的女人,这么快都学会抢答了。 “有了新式的纺车和织机,家庭小作坊产量倍增。” “加上棉布的销售,又少了奸商的盘剥,每家每户赚的,自然是比以前更多。” “云真人不仅高屋建瓴,统筹全局,更是为设身处地为小民着想,关切到细致入微。” “下官身为应天巡抚,代百姓谢过云真人!” 张国维将双手高举过头顶,然后一揖到底。 织工们也纷纷跪地拜谢。 众多官员及有识之士,都是满脸敬意,向云逍拱手一拜。 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大臣以及读书人,不是整天把‘仁政爱民’挂在嘴上? 可又有几人,是真正放在心上? 即使是一些真的一心为民的清廉正直大臣,又有几人,能如云真人这样周到? 当世圣人,实至名归! 黄宗羲和夏允彝相视一笑。 云真人依然是那么的纯洁,之前误会他了。 也只有那些士绅、富商们,心中颇有怨言。 可想到有银子可赚,再加上云真人的刀子,即使满心怨言,也无人敢有丝毫表露。 云逍起身拱手回礼。 今了这么多,可不是多余的。 资本主义的崛起,是建立在无数人的血汗,乃至累累白骨之上。 然而云逍却可以通过后世的知识,以及手中的大权,让大明尽量避免这个血腥的过程,通过引导,从手工作坊向工厂化、工业化过度。 将来的冲突肯定是会有的。 却绝不会有‘羊吃人运动’、‘带血的棉花’的事情,在大明出现。 云逍顺手拉起跪在地上的丁娘子,戏谑道:“现在织工们是否有了活路?你心里不会再骂我是祸国殃民的‘妖道’了吧!” 丁娘子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道:“民女,民女之前错怪云真人了!” 众人一阵大笑。 云逍接着又详细讲了一些,彻底打消了织工们的担心。 然后他准备结束这次浦东之行,朝众人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都回吧!” 说完,举步朝前方走去。 众多松江府富绅顿时大急。 徐孚远叫道:“云真人,那换地的事情……” 云逍停住脚步,愕然问道:“什么换地的事情?” 徐孚远道:“就是拿百亩田,换取浦东一亩的事情啊!” “什么一百亩?” “不是两百亩换一亩吗?” 云逍以嘲弄的眼神,看了众多富绅一眼,然后扬长而去。 众多松江府士绅、富商们无不满心苦涩。 徐孚远和董祖和却是得意洋洋。 他们可是主动拿了五万亩地出来,换取了五百亩地。 大赚啊! 可惜的是,不曾把全部身家全都押上去。 华允诚等外地富商以及官员们,看到富绅们的表情,一个个险些笑出驴叫声。 机会给了你们。 然而你们却没抓住。 转眼间价钱就涨了一倍。 该! 云逍来到江边。 柳如是低声说道:“奴家刚才打探过了,那位丁娘子尚未婚配。” 云逍诧异地看着她。 柳如是眨眨眼睛。 云逍重重地一声叹息。 柳如是不安地说道:“奴家做错了什么吗?” 云逍摇了摇头,“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心痛啊!” 柳如是露出楚楚可怜状:“奴家知错,下次不敢了。” “错了就要立正挨打,晚上好生悔过认错。” 云逍训斥了几句,然后举步上了船。 柳如是撇撇嘴。 又是倾囊相授,又是在后面力挺人家。 这不是想遂你的意吗? 接着想到又要惨遭折磨,又不禁担心起来。 开船之后。 云逍站在船头眺望浦东。 这次来上海,事情基本安排妥当。 接下来就是一些具体的事情了。 想到魔都在自己的手中提前诞生,云逍的心情不由得大好。 无意中,他看到前方迤逦而去的黄浦江,在一个地方拐了一个近九十度的大弯,留下了一片突出的冲积滩地。 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金角兽,伸出脑袋,张大嘴巴在这里饮水。 云逍一阵恍然,问道:“那里就是陆家嘴?” 一旁的夏允彝答道:“正是。” “过去看看,其他人就不必跟着了。” 云逍顿时来了兴致。 他在心里面寻思着,要不要在那里建上一座高塔。 名字都想好了,叫‘东方明珠’。 陆家嘴境内河流纵横,大船无法进入。 云逍让船靠边停泊,然后步行上岸。 柳如是、夏允彝、黄宗羲陪着,乙邦才带着十几个护卫跟在后面。 此时的陆家嘴,到处都是荒滩,散居着一些渔民,自然是看不到后世的繁华。 没走多远,云逍双脚沾满了泥,顿时兴趣全无。 又感觉有些渴了,见不远处有个小小的村落,住着十几户人家。 于是云逍决定前去讨口水喝,顺便体察一下民情。 几人来到村头一户人家,站在篱笆墙外。 院子中一名十来岁的小女孩儿,正在翻晒着海带。 她发现了篱笆墙外的云逍等人,慌忙跑着进屋。 云逍叹了一声。 不是这女孩儿怕生,而是她没穿裤子。 云逍准备换一家。 从茅屋中走出一名老者:“不知是哪里来的贵客,请进屋一坐!” 这老者怕是有八十多岁,只有一只眼睛,一只胳膊。 却是精神矍铄,目光犀利,声音十分洪亮。 他的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汗衫,到处都是补丁。 “那就打扰了!” 云逍道了声谢,然后推开篱笆门,走入院子。 来到茅屋门前,向老者道明来意。 老者立即让那女孩儿去烧水,然后招呼云逍等人到屋里坐。 云逍进了屋,一眼就看到堂屋的神龛上,供着一个神位。 明故特进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孟诸戚公之位。 云逍大吃一惊。 神位上的‘戚公’,自然是大明军神戚继光了。 老者问道:“这位小道长,也知道大帅之名?” 第796章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平?守边,功盖天下,忠勇无双的戚大帅,大明之军神,民族之英雄,华.夏之丰碑,谁人不知?” 云逍肃声说道,满脸崇敬之意。 老者顿时大喜,那只独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芒,仅存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云逍的肩膀,颤声说道:“世人竟是记得大帅!” 云逍感觉像是被鹰爪给抓住,肩头一阵生痛。 一旁的柳如是见状顿时不干了,怒道:“哪有如此对待客人的道理?” 老者放开云逍,讪讪笑道:“道长年纪不大,却是得道高人!” 要是说戚继光一句不好,怕就不是什么‘得道高人’,而是直接找菜刀了……云逍苦笑。 然后整理道袍,朝着戚继光的神位,恭恭敬敬地一拜。 老者笑得嘴巴都合不拢,露出寥寥无几的牙齿。 这时小女孩从厨房中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水瓢。 她的腰上围着一件布衫,将下身遮住,显然是那老者从身上脱下来,为她遮羞的。 云逍接过水瓢喝了一口,虽然水又苦又涩,却还是一口气喝干。 老者吩咐那小女孩:“家里来了贵客,赶紧做饭招待客人,杀只鸡!” 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一言不发地去了。 屋内十分狭窄,坐不下几个人,于是搬了凳子坐到外面。 坐定之后,云逍问道:“老丈高姓大名?今年高寿?” 老者笑呵呵地答道:“小老儿关猛,今年八十有七,早该死的人了。” 柳如是打趣道:“看老人家的精神头,起码能活到一百岁。” “那不成精怪了?” 关猛一阵哈哈大笑。 笑罢,关猛露出得意之色:“都说杀?寇能长寿,年轻的时候,死在我手里的?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都在老天爷的功劳簿上记着,阎王爷都不收咱呢!” 柳如是和夏允彝、黄宗羲肃然起敬。 云逍点点头,对关猛的话深以为然。 杀?是长寿的良方,这是经过验证的。 后世很多抗战英雄都长寿。 活埋一千多?寇的孙姓将军,活了90岁。 歼寇最多的那位将军,更是活了一百多岁。 云逍看了一眼关猛的断臂,算了算时间,问道:“你是戚大帅的旧部?” 关猛面露傲色,答道:“当年大帅帐下一小卒。” 云逍不解地问道:“您老人家怎么会住在这里?” “当年我随着大帅打?寇,瞎了一只眼睛,成了废人,大帅北上后,就被官府安置到这里。” “这个村子里,以前住的都是大帅帐下的伤兵,刚开始有三百多口呢,现在连我一起,就剩下三个老不死的了。” “这条胳膊,是万历三十五年的时候,海盗袭击上海县,被海盗给卸了,不过海盗也没讨到好处,咱们一帮老伙计,杀了五六十个,以后再也没有海盗敢到这边来了。” 关猛轻描淡写地谈起往事。 云逍心中越发敬重。 接着环顾四周的环境,又看了看关猛居住的茅屋,心中一阵恻然。 这是于大明有功的功臣啊! 关猛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刚才说大帅的那些话啊,可千万莫在外面乱说,犯忌!” “有什么犯忌的?” “戚大帅活着的时候,朝廷待其不公,千古之后就不能为其扬名?” 云逍冷哼一声,眸子里流露出几许怨恨。 戚继光征战42年,先后南北水陆大小百余战,未尝遭一败。 正是这位大明军神,改写了一个时代民族的命运,一段历史发展的走向。 可他跟华.夏绝大多数名将一样,最后没能善终。 张居正死后,万历这废物皇帝开始大清算,戚继光也受到牵连。 先是将其调到广东闲置起来,随后将其罢官。 戚继光返乡后,由于没有薪俸,闭门凄苦度日三年,最终在家中无声无息的死去。 其好友汪道昆,当日但闻家鸡高鸣三声,“鸡三号,将星陨矣!” 一代名将,竟是这样黯然陨落。 戚继光病逝后,朝廷得知他的死讯,没有给予任何恤典。 直至两年后,戚继光的长子戚祚国到北京请求恤典,朝廷才下诏予以祭葬。 想到戚继光的不公遭遇,云逍恨不能现在就去京里,挖了万历的坟,将其抛骨荒野。 关猛重重地叹了一声,满脸愤懑之色,却不敢说一句怨言。 “戚大帅的神位,已经被请入京城的忠烈祠,享受大明香火,天子春秋祭祀。” 云逍出声劝慰,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朝廷很快就会下旨,在戚大帅的家乡建表功祠,并厚赐他的后人。” “果真如此?” 关猛眼睛骤然一亮,随即却暗淡下来。 夏允彝说道:“关将军还不相信?忠烈祠的事情,世人皆知,至于建表功祠,厚赐后人的事情,云……这位道长既然说了,那肯定会有的。” 关猛诧异地问道:“朝廷中,莫非有忠臣当权?” 云逍笑道:“如今的大明天子英明神武,不会忘记戚大帅和你们这些有功之人的功劳的。” 关猛叹道:“看来这世道,真的是变了啊!” 柳如是抿嘴一笑。 不是世道变了,而是大明有了一位谪仙人,硬生生地扭转了这污浊、败落的世道。 云逍又询问了一番关猛家里的状况。 关猛的儿子、儿媳都不在了,只留下一个孙女,名叫小月。 家里种着几亩薄田度日,也多亏乡邻照应,否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云逍等人听了,心里都有些堵得慌。 云逍叮嘱道:“家里的地,还有这房子,下来几天若是有人来买,无论给多高的价钱,都不能卖了!” 关猛哪里肯信,笑道:“这鬼地方,鸟都不来拉屎,哪个会花钱来买?” 顿了一下,他接着叹了一声:“很多老兄弟都在这里睡着,给再多的银子,也是不会卖的。” 云逍点点头。 说话间,小女孩儿做好了饭,招呼几人去吃饭。 一共个菜,一个汤。 一个炖鸡,一个炖海带。 汤是鸡汤。 云逍看着心里一阵酸楚。 关猛尴尬地说道:“寒酸的紧,慢待了客人,实在是惭愧!” “一花自可咽一杯,嚼尽寒花几杯酒。”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问道:“关老能饮酒吗?” 关猛讪讪说道:“年轻时喜欢喝几杯,家中已经有多年没有酒了。” 云逍立即让乙邦才去船上,取来一坛酒。 一顿酒喝到下午边上。 云逍等人都有了醉意,关猛却是越喝越精神。 离开关家。 乙邦才低声说道:“那只鸡,是那家唯一的一只下蛋母鸡。” 云逍一愣,然后默然点点头。 等走出老远,云逍回头看向关家,沉声说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大明以前愧对忠臣,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有第二个黯然终老的戚继光,绝不!” 第797章 忠心耿耿的老王能有什么坏心思? 第二天清晨。 戚家军老兵关猛,从醉酒中醒来。 孙女儿小月为他端来洗脸水。 关猛想到昨天为了待客,把家里唯一的一只鸡给杀了,不由得一阵苦笑。 接着又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 而孙女儿却还年幼,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关猛不由得愁肠百结,一阵长吁短叹。 小月极为聪明伶俐,一眼看出爷爷的担忧。 她一边帮爷爷敷脸,一边笑嘻嘻地说道:“昨天客人带来的酒,还剩下小半坛,够爷爷喝一阵子的。等小月儿长大了,天天给爷爷买酒喝,爷爷就别发愁了!” 关猛抚摸着孙女的头,一阵开怀大笑。 这时自外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关老爷子在家吗?” 关猛和小月都是一愣。 家里平时连个鬼都不登门。 这两天是怎么了,天天有人来。 最好只是路过,家里今天可再没有鸡招待客人了。 小月穿上今天才晾干的裤子……也是唯一的裤子,然后匆匆出去。 过了片刻,满脸震惊的小月又返回来:“爷爷,快出去看看,出事情了!” 关猛独眼一瞪,绽出一抹精光:“有歹人上门?” 小月连连摇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关猛赶忙披上衣服走出门。 就见门外的场子上站着一名白净男子,笑容可掬,看上去甚是和善。 不断有壮汉往里面搬东西。 有米、油、蔬菜瓜果,还有衣物被服,都快堆成一座小山。 关猛诧异地问道:“你们是谁,有事?” “这位便是关老爷子吧!” 那白净男子拱手说道,“在下是官府的人,姓王,老爷子叫我老王即可,奉命前来办差。” 说完他从袖口取出一沓银券,接着说道:“这是五千两银券,请老爷子收下。” 关猛吓了一跳,“这是作甚?” “老爷子有所不知!” “万岁爷念及戚大帅和戚家军对大明的功劳,下旨对戚大帅的后人和戚家军尚存的将士赐予恩典。” “对于戚家军还健在的将士,按照现有对伤残将士的抚恤标准,从老爷子当年受伤,一直累积到现在,算下来差不多就是五千两。” “这些粮油、衣物被服,也都是朝廷的恩赏。” 老王笑眯眯地一番解释……这老王,自然是东厂的王厂公了。 云真人以万岁爷的名义,抚恤当年的抗?伤残将士,万岁爷知道了,高兴都还来不及,自然不算是假冒圣旨。 不光是关猛,等圣旨下了,所有抗?存世的将士,都会按照这个标准补偿。 关猛怎么也难以置信,哆嗦着嘴唇,喃喃道:“有这等事,竟还有这等事?” 王承恩笑着将银券塞到关猛的手中,“是呢,戚家军对大明的功劳,万岁爷一直都记得呢!” “皇恩……浩荡啊!” 关猛朝着北方跪下,重重地磕头。 等他起身时,已是老泪纵横。 王承恩也是感慨不已。 云真人这可是积了大德啊! 听说昨天云真人由于在这家喝了一瓢生水,结果回去后闹了一晚上的肚子。 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他也是豁出去了。 这时壮汉们抱着五个沉甸甸的酒坛来到茅屋前。 王承恩笑道:“听说老爷子喜欢喝酒,在下特意让人准备了几坛。” 关猛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 “你便是小月儿?” 王承恩又将呆若木鸡的小月叫到身边,从袖口取出一支簪子,交到她的手里。 这是一只银簪子,制作极为精巧。 小月吓了一跳,赶忙把手往回缩,“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要的!” “这是路边摊上随手买的,不值几文钱,收着吧!”王承恩将银簪硬塞到小月手里。 的确是不值钱,周皇后送柳如是的,一文钱没花。 “这位官爷一片心意,收下吧。” 关猛自然是不识货,还以为真的是不值钱,于是让小月收下。 小月小心翼翼地接过簪子。 看着精美的簪子,笑得跟月牙儿似的。 王承恩招呼壮汉,将各种物品搬到屋里头。 关猛问道:“村子里还有两个当年的老兄弟,朝廷的恩赏,他们都有?” “有的,当然有,稍后便会让人送过去,还请老爷子给带个路。” “不光是这些恩赏,官府还打算在这里修一座陵园,将当年戚家军的伤残将士忠骨全都收聚到一起,供世人瞻仰。” “云……上面说了,大明不能忘本,再怎么,也不能忘了那些于国有功的将士。” 王承恩的一番话,让关猛的眼圈顿时又红了。 王承恩在关家稍作停留,就匆匆而去,连口水都没喝……主要是急着回去向云真人复命,才不是怕喝水闹肚子。 关家爷孙俩都是晕晕乎乎的。 正发愁往后的日子没法过了,好事怎么就降临了? 莫非这世道,真的是变了? 只可惜,戚大帅当年不曾碰到这样的圣明天子。 村子中其他两名戚家军老兵,王承恩安排下面的人前去,自己则是匆匆乘船过江,前去向云逍复命。 云逍这些天暂住在上海县的雷祖殿内,这是一座道观,比较符合云大真人的身份。 王承恩进了道观,来到后面,护卫自然是认得他,并未加以阻拦。 来到道观后面一座依水而建的楼阁,王承恩在外面就听到云逍的声音。 “景翩翩?” “她到上海县来,与我何干?” …… “什么?景翩翩什么时候,成了我养的女人?” “我让人把她安置在西山岛?!” 接着是柳如是的声音传来: “上次的花魁选拔之后,不是你安排王厂公,将景翩翩安顿在西山岛的吗?” “人家都在西山岛住一年多了,你都不闻不问,上次在苏州见到人家,你也不理不睬。” “这次人家专程到上海县来,若是连面都不见,不免会让人家伤心。” 片刻后,从里面传来云逍愤怒的声音:“王承恩,你这死太监,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真人,老王一直对你忠心耿耿啊……” 王承恩在外面听得心惊肉跳,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然后火烧火燎地离开道观。 现在云真人正在气头上,千万不能去触他的霉头。 等他与那个景翩翩成就好事,不光是气消了,还会明白忠心耿耿的老王,能对他有什么坏心思? 第798章 陆家嘴,陆家人 数日后。 雷祖殿后方,湖畔观景亭。 云逍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文稿。 黄宗羲和夏允彝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凝神屏息,生怕惊扰到他。 许久。 云逍合上文稿,颔首道:“这篇文章,写的不错,在《大明日报》上刊发吧!” 黄宗羲顿时大喜。 那日从浦东回来之后,目睹戚家军的遭遇,他感触颇深。 尤其是云逍那句‘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更是让他为之震撼。 回去之后,黄宗羲连夜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就是《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文章中,先是细数戚家军当年的功劳,以及如今九边将士的功勋。 接着以戚继光等大量事实,来阐述军人的种种不公待遇。 最后痛陈重文抑武、文尊武卑之害,倡议文武平等,尊崇军人,不能让将士流血又流泪。 黄宗羲当然知道,这篇文章一出,意味着向多年以来的‘重文抑武’传统发起了挑战。 从前两年开始,忠烈祠、优抚军人等一系列政令出台,军人的待遇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而天下人都把这当做是皇帝收买军心之举,并非是要推翻‘以文制武’的传统。 这篇文章,如同是一篇战斗檄文。 黄宗羲原本还有些忐忑,不一定会得到云真人的首肯。 毕竟云真人要考虑的是整个大局。 没想到云真人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 “自土木部之变以来,大明武人的地位一贬再贬,要想扭转风气,绝非一日之功。” “不过多写写文章,引导舆论,人们的思想迟早会改变的。” 云逍当很清楚,这篇文章发表出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那又如何? 云逍接着说道:“其他方面,也都可以经常写文章来阐述自己观念与思想,比如昆山县的试点,就可以让陈子龙、顾炎武边摸索,边总结,最终著书立说。” 顿了顿,云逍看向二人,“你们在上海县,也可以如昆山县那样。” 夏允彝和黄宗羲一愣,随即醒悟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夏允彝结结巴巴地问道:“云真人的意思是,将试点县放在上海?让我与黄太冲主持?” 云逍点点头,“正有此意!” 本来他打算在南直隶和浙江,各选一县,来试验各种构想。 后来发现昆山和上海二县,再也合适不过。 昆山是穷县,上海则是以新兴工商业为主,更具有代表性。 况且上海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其他人云逍不放心,太保守的官员也干不出什么名堂。 夏允彝和黄宗羲则是最佳组合。 跟昆山县一样,夏允彝这个县令主持大局,黄宗羲这个县城不光要谋划,重点还要理论总结。 昆山、上海两县的经验,日后是要推行全国的,因此云逍极为慎重。 “学生定不负云真人所托!” 夏允彝和黄宗羲同时郑重地拱手行礼。 云逍站起身,双手搭在二人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然后朝亭外走去。 亭内二人相视一笑,彼此眼眸中尽是决然。 夏允彝: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时! 黄宗羲:读书人,继云圣之绝学,时不待我! 云逍回到下榻之处。 刚刚坐下,柳如是就翩翩而至。 云逍闭上眼睛,不用猜,这妖精又要作妖了! 果不其然。 柳如是幽幽说道:“景翩翩还在上海县等着呢,是不是抽空见一见?” 不见云逍回应,她继续说道:“红颜易老,一个女人又有多少年华可以等待呢,唉……见一面,又有什么打紧的?” 云逍睁开眼睛,无奈地开口:“改日吧!” 别的女人,都是生恐男人被勾走了。 自家女人倒好,想尽千方百计给自己找女人。 都是男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能力太强,也未必是好事啊! …… 第二天的《大明日报》(江南版)上,头版头条上刊登了黄宗羲的文章。 不出云逍所料,文章一经刊出,立即引起巨大的震动。 只是看到文章的作者是黄宗羲,人们立即闭上嘴巴。 即使是瞎子也知道,这是云逍子的主意,哪个敢乱放屁? 大儒刘宗周看了文章之后,气得当场病倒,随后向外宣称,从今往后,与黄宗羲再无情断义绝。 …… 陆家嘴,因一个名为陆深的人而得名。 嘉靖三年,陆深在这里造屋,先后建“后乐园”和“俨山精舍”等为退隐之地。 陆深死后,就葬在后乐园旁。 自陆深之后,陆家后人日渐没落,后乐园如今也破败下来。 此时陆家的主人陆言,正在接待一位贵客。 客人来自与陆家仅一江之隔的潘家,潘云凤的胞兄、潘家老三潘云夔。 潘家是上海县的名门望族,主房潘云端名下的子嗣也是众多,经常发生兄弟阖墙的事情。 潘允端年事已高,也管不了一帮儿子。 老三潘云夔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以前潘家的海上走私贸易,就是他管着的,传闻他跟海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云逍子那妖道,又在大放厥词了?” 潘云夔看到茶几上放着的一份报纸,发出一声嗤笑。 潘家书香门第,可潘允端的这个三儿子,却是生就了一个土匪性子,行事张扬,举止粗暴。 由于如今海上走私越发的艰难,潘云夔的日子也就越发的难过,自然是深恨云逍这个罪魁祸首。 陆炎胆小,如今陆家又没有潘家那样的权势,哪里敢谈及这么敏感的话题,忙岔开话头:“潘兄光临寒舍,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这妖道云逍子,这次倒也干了一件好事。” 潘云夔将目光从报纸上收回来,把官府即将开发浦东的事情,向陆炎道来。 “那我陆家的宅子、田地,岂不是要身价暴涨了?” 陆炎顿时大喜,感觉就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了脑袋。 第799章 偶像可以有,但绝不能盲目崇拜 自古专家多脑残,经济学家尤其多。 不光是后世,大明亦然。 陆言的父亲陆楫,就是大明极为著名的经济学家……极其脑残的那种。 此人只是一个廪生,不曾做官,却喜欢琢磨经济。 他通过闭关修炼,总结出了一套理论。 他认为,奢侈则是商品经济得以发展的决定性原因,并且富人奢侈,可以增加穷人的谋生手段。 苏杭等地之所以繁荣发达,全都拜富人奢侈所赐。 节俭仅对个人和家庭有利,从社会考虑,则是十分有害。 为此陆辑提出了一个经济理论:越是穷奢极侈,越是能促进经济发展。 因此他极力鼓吹反对禁奢,提倡富人奢侈。 这番言论,竟然深受江南富绅的追捧,为自己的穷奢极侈,找到了充分而又正当的理由。 后世很多经济专家的脑残理论,或许就是从陆楫这里继承,并发扬光大。 陆言自幼享受父亲的经济理论,锦衣玉食,穷奢极侈。 如今却是家道中落,自然是没银子,去践行父亲的理论。 这日子正过的凄惶,此时乍闻天降横财,又怎能不兴奋? 潘云夔看到陆言的神色,心中一阵鄙夷,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不知陆兄是想要小富,还是大富?” 陆言不解地问道:“潘兄这是何意?” 潘云夔道:“陆家在陆家嘴的宅子、地皮,顶多只是能让陆兄小富。” 陆言急声追问道:“那又该如何大富呢?” 潘云夔‘嘿嘿’一笑,“陆家嘴,不应该全都是陆家的吗?” 陆言一愣,随即神色一变,连连摇头。 他当然明白潘云夔的意思。 潘云夔竟是想将整个陆家嘴的地盘,全部占了。 陆家嘴如今差不多有四百多顷(1顷为100亩)。 这要是全都归一家所有,那将来能值多少钱? 可陆言明白,那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陆家嘴当然不可能是陆家的。 张家口不会是姓张的,石家庄更不会属于姓石的。 陆家嘴几百顷的地方,除了陆家,零零散散的住户,加起来有好几百户。 怎么可能将他们全都赶走,将陆家嘴的地皮,陆家全都占为己有? 如今的陆家,有这个能耐? “上海县那边有我,你只需打着陆家的旗号行事便是,要人,潘家给你人,要银子,潘家出银子。” “必须在消息公开事前,将陆家嘴的所有地皮拿到陆家名下。事成之后,陆家嘴这四五百顷的地皮,陆家和潘家对半分。” “云逍子给华亭的那帮富绅们开出的价钱,是两百亩良田,换浦东一亩地。陆家嘴四五百顷的地皮,那该值多少银子?” “若是将这么大的地,全都拿到手,潘、陆两家延续个十代富贵,总该是能行的吧?” 潘云夔谆谆诱导,陆言怦然心动,却迟迟不表态。 潘云夔冷笑道:“莫非陆兄想继续过这样的穷日子?” 陆言担心地说道:“云逍子还在上海县呢,这万一要是被他知道……” “咱们花银子从那些贱民手里买地皮,又不是抢他们的,云逍子即使知道,又能如何?” 潘云夔一声嗤笑。 陆言正要答应。 无意中瞥见茶几上的报纸,又开始犹豫起来:“别的住户都好说,给些银子,再找人吓唬一通,也就糊弄走了。” “可西边住着十几户人,都是戚家军的后人,其中还有三个老货,可是跟着戚继光杀过?寇的。” “云逍子正让人鼓吹抚恤伤残武人的事情,要是那帮丘八的后人闹起来,云逍子要是知道了,又岂会善罢甘休?” “大不了多给些银子就成了。” 潘云夔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陆家嘴乃至上海县这地方上的事情,又怎么会传到云逍子的耳朵里?” 陆言不再犹豫,当即与潘云夔击掌为誓。 …… 数日后。 终于到了云逍所说的‘改日’。 曲水园中,河边有一畴平岸,筑茅屋三间,四围茂木藂林,长松挺秀,修竹深密。 这里原本是嘉靖年间名士董宜阳的私园,此时为江南娱乐公司所有,专门用于招待贵客。 景翩翩身为十二金钗,在江南娱乐公司中有干股,这次来上海县,就住在曲水园中。 此时在茅屋前,云大真人正苦口婆心地做着思想工作:“景姑娘对贫道所谓的爱慕,只是一种盲目的……姑且称之为……偶像崇拜。” “偶像可以有,但也不可盲目崇拜,要保持理智的判断能力。” “景姑娘有自己的生活,又怎能因为一时冲动,将自己的终身,如此草率地托付于他人?” …… “嗯嗯嗯。” “云真人所言极是,奴家一定铭记心中。” “奴家若是能早晚侍奉云真人左右,聆听教诲,定不会再做那样的糊涂事。” …… 看着一脸真诚(花痴)的景翩翩,云逍拍了一下额头,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王承恩那个死太监,这几天死哪儿去了? 贫道的崇祯剑呢,看不砍死他! 柳如是笑吟吟地说:“云真人定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的!” 成语是这样用的吗……云逍狠狠地盯了她一眼。 这时景翩翩身边的小婢来到江畔,低声对景翩翩说道:“那个陆公子又来了,还给你送了一首诗,还有一个见面礼!” 小婢将一张薛涛笺和一根簪子放在矮几上。 景翩翩神色大变,“拿走,赶快拿走!” 这里正聆听云真人的教诲呢! 突然冒出一个示爱的,让云真人怎么想? 至于写诗……大明李太白就在这里,这不是班门弄斧,天大的笑话? 原本在一旁吃瓜子看热闹的柳如是,猛地站起身来,伸手将簪子抓在手里。 仔细看了几眼,她的脸色骤变,急声问道:“这簪子是从哪儿来的?” 云逍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柳如是颤声说道:“这簪子,是周皇后送给奴家的,前几天,我让王公公给关小月带了去。” 云逍的神色也变了,“会不会看错了?” 柳如是摇头说道:“这簪子我戴了多日,并且这种宫廷才有的手艺,民间绝不可能会有,绝对不会错的!” 第800章 击鼓鸣冤 景翩翩赶忙一番解释。 她在江南的名气本来就极大。 跻身十二金钗之后,更是红的发紫,仰慕者不知有几凡。 这次来上海县,也不知怎么就被人知道了,很多人慕名前来求见。 景翩翩自然是全部回绝了。 可有一个叫陆淙的纨绔,却一直死缠烂打,不肯罢休。 没想到今天竟又来了,还送了诗和簪子。 云逍朝不远处境界的乙邦才招招手。 “问清楚,簪子是怎么到这个陆淙手里的?关家是否出了事?要快!”云逍的语气透着瘆人的寒意。 乙邦才听说关家有可能出了事,也是面色大变,匆匆而去。 景翩翩吓得俏脸苍白,云逍摆摆手:“事情与你无关,再说事情或许并非是想象中的那样。” 顿了一下,他的眸子绽出凌厉锋芒:“最好如此!” 柳如是与景翩翩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身上瞬时起满了鸡皮疙瘩。 不多久,乙邦才匆匆前来复命。 那名为陆淙的纨绔,是陆言之子。 簪子是陆府中的一名管事,昨天献给他的。 据陆淙所说,陆家昨日在陆家嘴,查获几户百姓暗中勾结海盗。 并当场从百姓家中,搜出大量财物,其中就有这根簪子。 那管事见簪子十分精美,于是特意挑了出来,孝敬给少爷陆淙。 陆淙也是有眼无珠,竟是认不出这是皇家之物,拿来讨好景翩翩。 “勾结海盗,好一个勾结海盗!” 云逍‘呵’了一声,脸上已经是一片杀机。 事情已经很明显拿了。 陆家知道了浦东要开发的事情,因此妄图抢购陆家嘴住户手中的地皮。 关家以及戚家军的后人们,自然是不肯搬家,被诬陷为海盗。 那日让王承恩送去的财物,被当成了勾结海盗的证据。 陆家没这个胆子,肯定还有其他人掺和其中,上海县衙门也脱不了干系。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让云逍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上海县衙插手,关家爷孙俩应该性命无忧。 若是陆家直接派人伪装成海盗,屠了整个村子,那可就糟糕了。 拆迁所牵扯的利益太大了,几百年后的商人们都能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情,况且是这人命如草芥的年代? 倒不是陆家心慈手软,而是因为自己就在上海县,他们不敢把事情给闹大了。 若不是凑巧看到了这根簪子,县衙和地方士绅把事情捂住,自己也无法知道下面发生的事情。 “去找王承恩,要是没死的话,立即去把事情给我查清楚。” “半天内还查不出来,让他不用来见我,直接滚回到京城去!” 提到王承恩,云逍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货也知道景翩翩的事情,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这几天鬼影都不见一个。 “叫上夏允彝和黄宗羲,一起去上海县衙!” 云逍又吩咐了一声,朝曲水园外走去。 景翩翩满心失落。 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 自己的一片痴心,终久是落空了。 云逍来到园子前面,看到一名脸上涂脂抹粉的年轻人,被两名护卫按着跪在地上。 想必就是那陆淙了。 就这么一个奇葩玩意儿,也妄想追求景翩翩……云逍心中越发憎恶,回头看了景翩翩一眼,然后大步而去。 景翩翩的心沉入到了谷底,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柳如是快步追上云逍,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云逍停下脚步,冷哼一声,说道:“在外面招蜂引蝶的,成什么名堂,将她带到雷祖殿去!” 柳如是顿时大喜……又拯救了一位苦难的姐妹,才不是因为以后有人为自己分担的缘故。 她走回去跟景翩翩说了。 景翩翩破涕而笑,啐了一口,“瞎说什么,谁在外面招蜂引蝶了?” 柳如是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这傻女人还不知道,苦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侯门一入深如海,入云真人的门,那就是入了苦海啊! …… 上海县衙。 大门口来了一名小女孩儿。 这女孩儿年纪才是来岁,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她的脸上还有一个乌青的巴掌印,应该是这几天才打的,由于下手太重没能恢复。 她来到大门一侧,那里立着一个鼓架,架子上放着一个红漆白皮的大鼓。 小女孩儿垫着脚,想要去拿边上的鼓槌,却由于个头太小,怎么也够不着。 她急的满头大汗,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你是想击鼓鸣冤?” “我爷爷被恶人陷害……啊,是你们!” 小女孩儿扭转头,看到站到后方的云逍、柳如是等人,顿时又惊又喜。 这小女孩儿,正是关小月。 云逍问道:“爷爷现在在哪里?” 关小月指着县衙内:“他们说爷爷跟海盗是一伙儿的,把他和村子里的很多人,全都抓进大牢了。” 云逍心中一松,果然是料对了,关老爷子至少现在性命无忧。 “我来帮你击鼓!” 云逍上前抱起关小月。 关小月拿起鼓槌,正要击鼓的时候,一名衙役走过来厉声喝道:“干什么!胡乱敲堂鼓,就不怕挨板子吗?” 这差役说的还真没错,堂鼓可真不是可以胡乱敲的。 在后世的古装戏中,最经典的场景,莫过于击鼓鸣冤了。 某个百姓哭哭啼啼站在衙门前,拿着鼓槌对鼓一顿猛敲。 衙门内的县令一听,立即火急火燎地升堂……纯粹是扯淡。 要是真的这么做,屁股给你打得稀烂。 老百姓敲堂鼓,除非是两种紧急情况。 一是发现强人盗贼出没,或者是出现大规模威胁社会治安的事情。 二是事关国家安危,比如谋反、暴动等情况。 除开这两样,老百姓敢胡乱敲鼓,二话不说先打三十大板再说。 关小月也是听戏文上这么讲的,这才兴冲冲地来击鼓鸣冤。 “我说能敲,那一定可以敲,敲吧!” 云逍捉住关小月的手,扬起鼓槌。 那衙役正要上前阻拦,被乙邦才挡住。 咚咚咚! 堂鼓的声音轰隆响起。 附近的百姓被吸引过来。 县衙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走,我带你告状去!” 云逍拉着关小月的手,大步走入县衙。 第801章 只要死的快,云真人也杀不了我 上海县衙,大牢戒律房。 给犯人戴枷,上铐子、脚镣,统称叫‘戒具’。 最初的‘戒律房’,就是给犯人戴枷、上铐子的地方。 到如今,戒律房演变成刑讯逼供的场所。 犯人表现的好的,上活枷。 表现不好,则是直接上死枷。 活枷用一把锁给锁着。 而死枷用木楔子楔死,就是人不死,就要永久的戴枷,不给取下来。 关猛与两名戚家军的老兵,此时正在戒律房中。 三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两百五十岁的老人,都被戴上了重枷,脚镣、手铐。 “三个老东西,再死撑下去,可要给你们戴死枷了,一直到进棺材,都得戴着!” 一名脸上长着一颗肉瘤的汉子,抓住关猛的头发,面目狰狞地说道。 这人是上海县的典史,姓宋,是潘家旁支的女婿。 “孙子,老子当年跟着戚大帅杀?寇的时候,你爹都还在他爹的裤裆里藏着,就你,也想唬住老子?” “那块地是官府当年划给咱们的,三百多老兄弟都埋在在那里。陆家想逼咱们搬走,做他妈的清秋大梦!” 关猛咧嘴一笑,一只独眼中闪动着桀骜、凶悍之色。 其他两名老兵都跟着一阵大笑。 这些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悍卒,什么场面没见过? 关猛接着说道:“那些银券和吃食、衣物,都是官府补偿给咱们的,你们这帮狗崽子,也敢拿这个来诬陷咱们,就不怕掉脑袋?” “老东西,你做梦呢!” “官府会给你们这些老不死的东西,补偿那么多的财物?老子在县衙当差,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 宋典史一声冷笑,挥挥手,让人将三名老兵的重枷楔死。 三人破口大骂。 “老东西,老子废了你这只招子!” 宋典史大怒,将手掌按在关猛的脸上,大拇指扣在那只独眼上。 关猛不屑大笑。 “老子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跟你这老东西较个什么劲?” 宋典史松开手,然后狞笑道:“听说你还有个孙女,是吧?” “老子这就让人,去将她抓进大牢,丢到那些囚徒当中,让你亲眼看着,她是怎么被囚徒轮流糟蹋的!” 关猛睚眦欲裂,“牲口,你连牲口都不如,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宋典史得意洋洋地说道:“要地,还是要孙女儿,你自己选!” 关猛正要答应,忽然从外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爷爷,爷爷,你在哪里?” “狗官,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关猛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如同被缚住的疯虎一般咆哮起来。 另外两名老兵也跟着破口大骂。 宋典史和两名差役面面相觑。 大牢里怎么会有小孩? 这才刚刚提了一嘴,怎么人就到了大牢? 正准备出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乙邦才带着十几人一拥而入。 宋典史厉声喝道:“你们是谁,怎敢擅闯大牢,就不怕王法了吗?” 乙邦才连刀带鞘抽在他的脸上。 下手极重,宋典史的半边脸都被抽烂了。 乙邦才看到被戴着重枷的戚家军老兵,顿时勃然大怒,喝道:“拿下,先打断狗腿,戴上死枷,弄到县衙门口示众!” 几名护卫上前,将宋典史和两名差役按在地上,用从戒律房中的铁棍,硬生生将三人的腿打的对断。 然后又将三人戴上八十斤的重枷,用楔子楔死,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关猛和另外两名老兵,看得目瞪口呆。 乙邦才让人将三人身上的重枷和镣铐全部解除。 关小月一头扑到关猛的怀中,嘤嘤哭啼起来。 关猛认出乙邦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乙邦才笑道:“稍后就知道了,先出去。” 关小月在一旁说道:“是那个道士哥哥带我击鼓鸣冤,那个县令吓得上吊死了,道士哥哥又换了个新县令,然后让人来救爷爷……” 懵逼的三个戚家军老兵,更加懵逼了。 关猛想到那天小道长在家里做客之后,第二天就有官府的人送来钱财,顿时醒悟了过来。 那个长得俊俏的不像话的小道长,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关猛向乙邦才问道:“这位小哥,那位小道长到底是什么人?” “他就是一个道士。” 乙邦才答道,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得道的神仙,下凡来救大明的穷苦百姓来着。” 关猛怎么也难以置信,“那么点大的年纪,能成神仙?再说神仙也管不了县令吧?” 乙邦才道:“云真人除了被朝廷敕封为大真人,还有其他的身份,逍遥侯、浙直总督、太子太师……” 咕咚! 关猛一屁股坐到地上,半晌才喘过气来。 …… 上海县的王县令,还真的是上吊自杀了。 此人性情绵软,胆子小。 身为上海县父母官,那日潘云凤当众打他一拳,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由此可见是个什么性子。 陆家和潘家在陆家嘴抢地,王县令并未插手其中,都是宋典史出头。 事情他当然知道,可牵涉到潘、陆两家,得罪了地方士绅,官儿就没法当了,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云逍今天亲自带着苦主,到上海县衙击鼓鸣冤。 王县令在后堂听到消息,吓得魂飞魄散,毫不犹豫地悬梁自尽了……只要我死的快,云真人也杀不了我! 云逍看到王县令的尸体,不由得一阵无语。 自己真的有这么吓人? 大明的地方官要都是这个德性,又岂能不亡? 王县令自缢,倒也省事。 云逍直接让夏允彝和黄宗羲走马上任。 洗冤肃贪的事情,直接交给二人,并调了一百名护卫过来,防止上海县的官吏闹出什么乱子。 然后云逍亲自护送关家爷孙,以及被抓的百姓回浦东。 关猛自从知道云逍的身份之后,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平时那么豪猛的戚家军老兵,在云逍面前,浑身僵硬,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全了。 反倒是关小月,不知道云逍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倒是放得开,一口一个‘道士哥哥’叫着。 她更不知道,‘道士哥哥’会让她的命运从此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云逍带人击鼓鸣冤,吓得县令上吊的事情,迅速传遍整个上海县。 潘云夔收到消息,吓得三魂少了二魂,七魄只有一魄。 思索良久,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第802章 潘云夔的完美自救计划 豫园。 这是潘家的私家园林。 潘允端自四川布政使卸任后,在自家的菜地上营造小园子,以自娱自乐。 后来为了让父亲,曾任刑部尚书、左都御史的潘恩,安享晚年,潘允端花了将近20年的时间,造出了规模宏大、景色秀丽的豫园。 豫园在建成时,就被公认为是‘东南名园之冠’,占地60多亩,光是亭台楼阁就有30多处。 此时潘允端已经垂垂老矣,住在豫园中苟延残喘……颐养天年。 这日中午,潘允端刚刚午睡醒来,觉得自己又行了,于是叫来侍妾。 事实证明,自己觉得行,不一定真的行,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某些读者大老爷自然是深有体会,此处不必细说)。 潘允端只得败兴收兵。 这时下人来报,三爷潘云夔来见。 潘云夔虽然张狂、粗鄙,却深得老爷子的宠爱。 海外走私贸易,是潘家收入的重要来源,潘允端交给潘云夔来打理,由此可见对其的信任。 甚至一度打算等自己驾鹤西去后,将潘家传给潘云夔,由于遭到其他人的强烈反对,这才作罢。 潘云夔被直接带到卧房。 看到父亲的侍妾头发凌乱,面带潮.红,知道这老不死的父亲又在瞎折腾了。 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就不怕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这种耗费体力的事情,由儿子代劳便是,何必自己亲力亲为? 潘允端使劲咳出一口浓痰,让侍妾用嘴巴吸了出去,觉得舒坦多了,这才问道:“又有什么事情?” 潘云夔心中一阵恶心,却不敢表露出来,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哀求道:“父亲快快设法救儿子,救救潘家?” 潘允端不在意地一笑,“多大的事情,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潘家不仅是松江府的豪绅,几代人为官,人脉遍及朝野上下,还真没有多大的事情,能难得住潘家。 “这次可是灭门的大祸啊!” 潘云夔将勾结陆家,抢占陆家嘴地皮,陷害戚家军老兵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潘允端道来。 “就这大点事情,云逍子会揪着潘家不放?”潘允端眉头一皱,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他平日深居简出,还真不知道云逍子的手段。 再说了,大明哪个士绅不巧取豪夺? 陆家嘴的事情,这还叫个事? “云逍心狠手毒着呢!” “就在刚刚,他去了县衙,直接逼死了县令,接下来怎么可能放过潘家?” 潘云夔细数云逍子以往的‘丰功伟绩’。 潘允端惊呆了:“这道士,活脱脱就是一个魏忠贤啊!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潘允端现在虽然一心颐养天年,却并没有老糊涂。 立即意识到潘家接下来,将会面临灭顶之灾,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 “儿子倒是有个办法。” 潘云夔将自己的抢救计划道来。 也算不上什么妙计。 张国维中举的时候,潘允端正好任浙江提学,算起来是他的门生。 张国维是个极重情的人,担任应天巡抚后,曾多次前来潘家拜会座师。 潘云夔的意思是请张国维出面,邀请云逍到豫园来,好生款待一番。 说些软话,赔点银子,再请张国维从中周旋,事情也就过去了。 潘允端觉得此计可行,立即出门,亲自去请张国维帮忙。 潘云夔无视在一旁不住朝他抛媚眼的侍妾,匆匆而去。 刚出园子。 一名跛脚男子一瘸一拐地迎上来。 此人名为潘林,本是一股海盗的首领,后来被官府抓住。 潘云夔设法将其救出,成为了他的死忠,专干一些脏事。 潘云夔问道:“人已经派出去了?” 潘林恭恭敬敬地答道:“派出去了,顶多后天就有消息。” 潘云夔依然不放心,“黑胡子会答应这事?” “三爷您放心好了!” 潘林咧嘴一笑。 “上次云逍子在刘家港,不仅要杀黑胡子,还睡了他的干女儿,他这才一怒之下叛出了水师。” “这次有机会杀云逍子,还能捞上一大笔,黑胡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黑胡子,正是李魁奇当年的绰号。 没错! 这才是潘云夔真正抢救自己的计划! 向云逍子示好? 潘云夔很清楚,这次触到了云逍子的逆鳞。 即使他给张国维这个面子,放过潘家,但是绝不会放过自己这个元凶。 再说了。 潘家被断了海上走私,等于是被断了财路。 再加上潘家名下有那么多的田地,在各种新政推行之后,将会成为累赘。 潘家注定会走向没落。 为了自救,不仅是救自己,也是救潘家,也只有铤而走险。 杀了云逍子,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 在潘云夔的计划中,不仅只是杀了云逍子。 顺便借海盗之手,杀了潘家那些不听话的,包括他的两个亲哥哥。 杀了他们,朝廷才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两个兄长不在了,潘家也就完全归自己所有。 完美! 云逍子在上海县只有五百亲军,赴宴的时候,也不大可能全部都带着。 只要和李魁奇里应外合,在援军到来之前将其斩杀,轻而易举……除非他真的是神仙! 即使不来也不打紧。 云逍子喜欢白龙鱼服,轻车简从,抓住机会,一样可以除掉他。 现在就等李魁奇那边的消息了。 第二天。 张国维前来雷祖殿拜会。 “潘家要请我赴宴?” 云逍听了张国维的来意,不由得笑了。 潘家的求生欲很强啊! 王承恩已经将事情调查清楚。 陆家只不过是出头鸟,幕后主使正是潘家的潘云夔。 正想办法从潘家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呢! 居然请张国维出面,请自己去赴宴。 引用后世一句很流行的台词:‘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张国维满脸惭愧,“潘允端是下官座师,一时抹不开情面,却绝不敢因私废公,云真人不必在乎下官。” “与你无关。” 云逍当然知道张国维的品性,这位可是经过历史考验的。 正要让张国维回绝的时候。 王承恩匆匆而至,附耳低声说道:“海上有飞奴传书过来……” 云逍听了,先是一阵愕然,随即一阵大笑。 笑毕。 云逍对张国维说道:“告诉潘允端,五日后,我亲赴豫园!” 第803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五天后。 豫园张灯结彩,比过年还要喜庆。 掌灯时分,潘允端不顾老迈,率领族人在豫园门口等候。 潘家各房稍有头脸的族人全部到齐,个个都是一身盛装,精神抖擞,红光满面。 浙直总督云逍子莅临潘家,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要是能在云逍子面前露个脸,得到他的赏识,那就更是了不得。 不见陈子龙、夏允彝,因为入了云逍子的法眼,这都成了正印县令了吗? 众人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往前面挤。 唯独只有潘云夔,却是不露痕迹地退到了人群后面。 他冷眼看着站在潘允端身后的潘云骥、潘云龙、潘云凤等兄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抱歉了,兄弟们! 今日之后,潘家就是我的! 不多久,云逍率众到来。 这次只带了十几个护卫,李标、张国维等官员随行,王承恩却不在其中。 “拜见督宪大人!” 潘允端拱手躬身行礼。 后方的潘家众人则是纷纷下跪。 “潘老大人亲自相迎,折煞贫道了!” 云逍快步上前,双手托起潘允端。 然后朝潘家众人说道:“诸位快快请起!” 潘家族人这才从地上起身。 众人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都说云逍子难以相与,出了名的‘抄家真人’。 没想到竟是如此礼贤下士,传言果然是信不得。 潘云夔见云逍仅带了十几个护卫,不由得大喜。 这妖道,今日休矣! 不过依然有些不放心。 潘云夔朝装扮成仆役的潘林使了个眼色,然后有意落在后面。 潘云夔低声问道:“云逍子果然只带了这么点护卫?” “的确如此!”潘林十分确定地说道,“其他护卫,全都留在雷祖殿那边,并未跟过来。” 潘云夔不放心地问道:“黑胡子那边,该不会误了时辰吧?” 潘林信誓旦旦地说道:“三爷放心,黑胡子带着三千多海盗,已经到了上海港外的海面上,随时都会杀过来。” 潘云夔点点头,接着的又问:“金山卫那边有什么动静?” 金山卫是大明四大卫之一,就在上海县境内,有一万五千多兵马。 潘林答道:“云逍子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今天派人去金山卫劳军,从下午一直到现在,所有将士都在畅饮,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 “这可是云逍子自己作死!” 潘云夔意外而又欣喜不已,“派人盯紧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回报!” 潘林拍着胸脯说道:“小的早就安排好了!” “很好!” “走,今日我要亲眼看到,云逍子死在我的面前。” 潘云夔整理好衣袍,昂首向园内走去。 潘允端将云逍等人迎到乐寿堂,然后开始大摆宴席,乐舞、戏班子,轮番上阵伺候。 …… 海面上,数十艘渔船朝着,朝着上海港悄无声息地驶去。 一艘船上,李魁奇伫立船头,遥望着豫园方向。 可惜此时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的神色,否则就能看到他的神情极为古怪。 他竭力地憋着笑,又有几分感慨。 潘云夔竟然派人联系自己,里应外合袭杀云逍子! 最开始收到这消息时,李魁奇差点就笑岔了气。 不得不佩服云真人啊! 一招诈降计,不等大鱼落网,潘家这条小鱼就主动自投罗网。 一个字,绝! 两个字,绝了! 三个字,绝绝子! “这次,我定亲手杀了云逍子这妖道,若是能救出柳姐姐,那就更好了!”一旁传来充满怨恨的声音,正是林阿凤。 李魁奇叹道:“阿凤啊,姑娘家的,别整天打打杀杀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女儿是海盗,不打打杀杀,难道学绣花?” 林阿凤十分诧异,自从叛出水师之后,义父就变得怪怪的,尤其是提到云逍子的时候。 义父也是为了你好,这样说不定能讨得云真人的欢心……李魁奇点头说道:“学绣花也好,顺便再学学吹拉弹唱,诗词歌赋也学点……要不义父抓一个青楼的老妈子,专门来教你?” 林阿凤愕然。 今晚上海风有点大。 义父的脑袋,莫非是被海风给吹坏了? 说话间,船靠上了上海港。 …… 豫园乐寿堂。 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云逍兴致极高,甚至还借着酒兴,当场赋诗一首。 “路转名园百步宽,登高远胜倚危栏。 一声杜宇催春暮,满树梨花带雨寒。 池水似含今昔恨,山岚犹作画图看。 玉华堂外三峰立,依旧玲珑夕照残。” 云逍的声音一落,顿时满堂喝彩。 各种彩虹屁,如潮水一般泛滥。 这首诗当然是云大真人……剽的,前世到豫园旅游的时候,凑巧见过清人闵世倩专为豫园作的这首诗。 潘家上下无不大喜过望。 云真人快乐,潘家人都跟着快乐。 有了他的这首诗,潘家就等于是多了一张护身符。 潘云夔十分困惑。 难道自己算错了,云逍子并非是嗜杀之人,这次要放过潘家? 这不科学啊! 不过晚了。 海盗马上就要到了,不可能让人家退回去。 李标、张国维等人都是十分诧异。 云真人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啊! 莫非真的是被潘家请来的妖艳歌姬,给迷晕了眼睛? 酒宴过后。 云逍兴致不减,提出夜游豫园。 潘允端哪有不答应的,立即命人掌灯。 很快整个豫园就灯火通明。 在潘家众人陪同下,云逍一行畅游豫园。 不知不觉有些乏了,于是来到东面的点春堂歇脚。 潘允瑞让人叫来歌姬,边喝着茶,边欣赏歌舞。 潘云夔开始焦急起来。 难道李魁奇放自己的鸽子?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可怎生是好? 其实不光是潘云夔在焦急,云逍比他还急。 这大晚上的,正是耕种的大好时光,歌舞有什么看头? 李魁奇办事,未免太不牢靠。 着急归着急,还得始终保持着兴致勃勃的表情,怪累的。 终于…… 一名潘家的家丁一头闯了进来:“大事不好了,海盗杀来了!” 堂内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慌乱间,有人起身撞翻了身前的茶几,引起一片大乱。 “肃静!” 乙邦才站出来厉声大喝,堂内这才安静了下来。 云逍自茶几上取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然后他拍拍手,轻描淡写地朝那些歌姬、乐师说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804章 接着喝酒,接着聊 众人无不惊愕地看向云逍。 这刀都要驾到脖子上了,还有心思看歌舞? 然而云真人有令,又怎敢不从。 众人只得硬着头皮重新坐下来,一个个惶惶不安,如坐针毡。 歌姬、乐师们,也都依言继续接着奏乐,接着舞。 只是那几名妖艳歌姬,身体比木头还要僵硬,舞姿再也没之前那么优美了。 不多久。 外面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清晰可闻。 点春堂内,众人吓得面如土色,体似筛糠。 潘允端潘老爷子,更是吓得当场失禁。 那些歌姬和乐师,再也无法奏乐,无法再舞。 云逍的十几名护卫全都撤入堂中,守在他的身后,却都是十分从容,并无任何惊慌。 云逍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吃着水果,喝着茶水。 李魁奇办事,还真是得力啊! 李魁奇的干儿女……奇怪,为什么会想到她? 李标、张国维等官员,目睹云逍风轻云淡的样子,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幅画面: 司马懿大军兵临城下,诸葛亮四开城门,在城门上焚香弹琴……若是再给云真人搬来一架琴就好了。 云真人,有古之大将之风!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诸葛亮是在唱空城计,云真人呢? 联想到之前云逍的反常举动,李标等人不由得猜测,云真人肯定是早就算定,今日会有海盗来袭。 估计豫园之外,此时已经被重兵包围,很快就能将来犯海寇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官员们心中大定。 潘云夔的心里乐开了花。 黑胡子李魁奇,真信人也! 以后海外的走私贸易,就认准他了。 不过云逍表现得如此淡定,让潘云夔心里有些发毛。 妖道莫非早有安排布置? 那这次岂不是……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外面的喊杀声、惨叫声越来越近。 潘允端再也坐不住了,哆嗦着向云逍问道:“督宪大人,这,这……” 云逍吐了一块葡萄皮,冷笑道:“潘家勾结海盗,妄图谋害贫道,此时却如此作态,呵呵,果然是好手段啊!” 潘家众人顿时一阵骚动。 潘家的人正惨遭屠杀,怎么就成了潘家勾结海盗? 潘云夔心中一沉,妖道果然算到了! 传闻中他能未卜先知,竟然是真的! 潘允端慌忙解释:“督宪大人,你可要明鉴啊,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潘家怎么敢……” 话音未落。 一人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一头扑倒在堂中。 正是潘家的老四潘云凤,后心中了一箭,眼看是活不成了。 “我的儿……” 潘允端又惊又悲,脑袋一歪,昏厥了过去。 “难道是贫道错怪潘家了?” 云逍眉头大皱,随即又道:“若是潘家再被海盗杀死几人,那倒是可以自证清白。” 潘家众人无不悲愤交集。 听听看,这说的是人话吗? 云逍的话音刚落,门外惨叫声大作。 紧接着十几名潘家族人仓皇退入堂内。 有几人退避不及,被海盗砍翻在地。 大批海盗一拥而入。 为首者是一名女子,两腿修长,胸前……咳咳,这不是重点。 她杀气腾腾,抬起犹在滴血的刀,指向首座上的云逍,发出一声娇叱:“淫道,纳命来!” 女盗林阿凤是也! …… 金山卫。 猜拳声,嬉笑声,鬼哭狼嚎,响彻卫所。 中军大营中,金山卫的将官们一个个都是酩酊大醉,却依然畅饮不止。 主位上正在慢条斯理地小口喝酒的白净男子,赫然正是东厂提督王承恩。 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奔而入,急声禀报:“海盗登岸了,已经杀入豫园!” 金山卫指挥使醉醺醺地说道:“杀就杀呗,关老子鸟事,王公公,咱们继续喝……” 那传令兵大急,“云真人以及几位大人,此时都在豫园中!” “啥?” “云真人在豫园?” 将官们顿时吓得酒醒了大半,纷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要召集兵马前去救援。 王承恩放下酒杯,悠悠说道:“咱家还在这儿呢,慌什么慌!” 指挥使急的舌头都捋不直了,“王公公,云真人要是有个好歹,咱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啊!” 王承恩丢了一粒花生米到嘴里,笑着说道:“不急,等喝完酒,再过去不迟!” 金山卫的将官们,都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承恩。 莫非,这太监要害死云真人? 王承恩是东厂提督,皇帝身边的红人。 难道皇帝要借他之手,杀掉云真人? 将官们越想越惊,酒被吓醒了大半。 “速即传令,发兵豫园!” 指挥使不再迟疑,当即下令。 不管王承恩有什么意图,也不管他是否负有皇帝的密令。 云真人在金山卫的地盘上出了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这个指挥使。 哪怕是做做样子,也比在这里喝酒的好! 将官们正要出帐的时候,十几个东厂番役一拥而入,用刀将他们逼了回去。 王承恩笑眯眯地说道:“接着喝酒,接着聊!” …… 豫园,点春堂。 云逍笑道:“女儿家,舞枪弄棒不好,以后多学学女红。” 怎么跟义父一个腔调……林阿凤一怔。 云逍瞥了一眼林阿凤的胸,露出似笑非笑之色,“那日我们的交易未成,今日前来,莫非是来继续交易的?” “无耻淫道,受死吧!” 林阿凤气得胸膛起伏,肺都快炸了,持刀直奔云逍而去。 这时一颗人头从堂外飞了进来,掉落在堂中,林阿凤赶忙停住脚步。 潘云夔定睛一看,顿时神色骤变,那人头赫然正是潘林的。 李魁奇杀红眼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李魁奇大步走入堂内,喝道:“阿凤,退下!” 林阿凤向李魁奇说道:“义父,这妖道交给我!” 傻丫头,你又错失良机啊……李魁奇朝林阿凤摆摆手,然后看向云逍,咬牙切齿地说道:“云逍子,你也有今天?” 云逍淡淡地说道:“李魁奇,朝廷对你不薄,你却反叛朝廷,其罪当诛,束手就擒,或许会对你网开一面!” 第805章 先容贫道显个圣 李魁奇勃然大怒,大步上前。 乙邦才等护卫正要上前阻挡,被云逍摆手阻止。 “无妨,区区海寇,又岂能伤的了我?” 言毕,他从容不迫地端起酒杯……不好意思,先容贫道人前显个圣。 “去死!” 李魁奇一声大喝,举刀朝着云逍当头劈下。 李标等官员们齐声惊呼。 乙邦才虽然事前得到云逍的吩咐,此时也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 “妖道云逍子,今日授首矣!” 潘云夔由于过于亢奋,脑袋中一阵晕眩。 这可是云逍子啊! 传说中的谪仙人,权势熏天的南皇帝! 多少权贵死在他的手里? 今天,竟死在自己的手里! 电光石火间,异变突生! 李魁奇手中的刀,距离云逍头顶仅有一尺。 云逍忽然拂袖轻喝:“滚!” 李魁奇像是受到一股无形的洪荒巨力冲击,身体无法控制,脚下踉跄连连向后。 一直退出十几步,才勉强控制住身形。 “仙法!” 李魁奇满脸震怖,惊恐万状。 云逍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心中却是赞不绝口。 这演技,简直是绝了! 什么马大师、严大师,全都弱爆了。 下来一定给他发一个小金人。 满堂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 轻描淡写地挥挥衣袖,就将强敌震退。 这真的是仙法?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万万不敢相信啊! 云真人,竟然真的能使仙法! 众人转念一想,也就释然。 云真人是谪仙人,会施仙法,不是应该的吗? 林阿凤看看云逍,又看看李魁奇,脸上既有震惊,也有疑惑。 “在下无礼冒犯上仙,还望恕罪!” 李魁奇跪地,向云逍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刚才还凶神恶煞一般的大盗黑胡子,此时竟是满脸敬畏,温顺的跟小兔子一般。 众人心中对云逍的敬畏,又增添了几分。 潘云夔却是将信将疑,大叫道:“李魁奇,你在搞什么鬼?” “云逍子是仙人,岂是凡夫俗子敢于冒犯?” “三爷放心,我不能杀云逍子,却还是会依照你的意思,杀掉潘家的所有人!” 李魁奇把胸脯拍的‘咚咚’作响。 点春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潘云夔看到众人惊异的眼神,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 这下子全完了! 即使杀了云逍子,自己也难逃一死! 这请来的不是帮手,而是一头猪,这事情是能公开说出来的吗……不对! 如果黑胡子是一头猪,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难道……看到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的云逍,潘云夔瞬时恍然大悟。 中了云逍子的奸计了! 可李魁奇明明与云逍子,有深仇大恨的啊! 云逍子睡了他的干女儿。 林阿凤刚才的表情和举动,难道都是演戏? 一群戏精!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礼崩乐坏…… 就在潘云夔懵逼的当口,李魁奇拿刀逼问出潘云骥等兄弟三人的身份,然后将他们当场砍翻在地。 潘允端一共有五个儿子,这下子直接被杀了两双。 “潘三爷,事情只办了一半,还请见谅!” 李魁奇朝潘云夔拱拱手,然后朝手下的海盗挥手道:“撤!” 林阿凤急了:“义父,还没杀那妖道呢!” “谁能杀得了神仙?再不赶快撤走,就走不脱了!” 李魁奇拉着傻女儿的胳膊,强行将其拉出点春堂,其他海盗也都跟着撤了出去。 堂内众人,陷入集体懵逼状态。 就这么完了? 李标、张国维等官员面面相觑。 怎么感觉像是在看戏一样……不,就是在演戏! 李标这老狐狸,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李魁奇分明就是跟云真人是一伙的。 所谓的叛变,根本就是云真人的计谋。 这次瞬时将潘家给除掉,还栽赃给潘云夔。 嘶! 李标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真人,竟是阴险,不,英明如斯! 这时潘允端幽幽醒来。 看到四个儿子倒在血泊当中,老爷子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值得庆幸的是,最宠爱的老三还活着……老天爷开眼了啊! 李标知道该自己配合了。 他站出来指着潘云夔,厉声喝道:“潘云夔,你竟勾结海盗,谋害云真人,杀害亲兄弟,我从未见过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潘允端如遭雷击,直勾勾地盯着潘云夔,嘶哑着嗓子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潘云夔连忙矢口否认:“没有,不是的……” 李标打断他的话,喝道:“刚才李魁奇亲口所说,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还敢抵赖?” “孽子,孽子啊……” 潘允端指着潘云夔,一口气没喘过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位前四川布政使,竟是被活活给气死了。 “家门不幸啊!” 云逍一声长叹,起身朝外面走去。 潘云夔疯了一般大叫道:“云逍子,这都是你的奸计,你故意陷害我……” 云逍一声嗤笑。 就是陷害你啊,还需要说吗? “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诬陷云真人!” 几名潘家的旁支族人,一边怒骂,一边扑上去跟潘云夔拼命。 点春堂内一片混乱。 …… 云逍一行朝豫园外走去。 沿途看到尸横遍地,怎地一个‘惨’字了得。 云逍神情淡然,眸子中尽是冷意。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潘云夔固然该死,潘家上下同样也死的不冤。 别的不说,单是这豫园,又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挖了多少国家的墙角? 潘家是上海县首屈一指的豪族、大地主,不铲除掉,必定会是一块绊脚石。 况且这次是潘云夔自己找死,怨的了谁? 一行来到豫园大门口。 云逍驻足回望园内,满脸悲切,一声叹息: “潘家乃上海县名门望族,没想到族中出了败类,竟遭此大劫!” 随行的官员们,也都跟着一阵长吁短叹。 谁都不是傻子,演技再高,毕竟是在演戏。 官员们当然看出其中的名堂,只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豫园是潘老大人毕生的心血,不能就这么败落了。” 云逍想了想,然后接着说道:“不如在这里办一所学校……一所大学,为我大明培养人才,也不枉潘老大人的一腔心血。” 险些将人家灭门,还要夺人家的园子……李标抚掌赞道:“‘化民为俗,其必由学’,重教兴学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潘老大人若是有知,定会含笑九泉。” 众人跟着纷纷盛赞。 李标问道:“云真人何不为这所大学命名?” 云逍脱口而道:“就叫‘震旦’吧!” 第806章 割让澳门,鸦片贸易? 潘氏是松江府顶尖的豪族,潘贵、潘允端父子都曾是朝廷高官。 这次豫园竟遭到海盗洗劫,潘氏一族主房几乎被全灭,潘允端也被殒命当场。 这么大的事情,所带来的震动可想而知。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事情传着传着,就走了样。 传言中,这次李魁奇是冲着云逍子而去的。 据说是云逍子,把人家干女儿的肚子弄大了,不仅不认账,还要杀人家。 李魁奇这才一怒之下反了,这次率众袭击豫园,正是为了报仇雪恨来着。 云逍子恰好在豫园中做客,海盗来袭之后,吓得落荒而逃,侥幸保住性命,结果潘家却倒了血霉。 并且传的活灵活现,当时云逍子的狼狈样子,都描绘得一清二楚。 谣言往往比真相,更加让人觉得可信。 何况是‘抄家真人’云逍子,这谣言听着多让人有快感? 哪怕是当时在场的潘氏旁支族人说出真相,人们也宁愿相信谣言。 反倒是认为,潘家的人为了讨好云逍子,这才睁着眼睛说瞎话。 施展仙法,吓退了李魁奇? 这不是扯淡吗? 编瞎话也要靠点谱对吧?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谣言越传越广,云逍子的不败金身就此破了。 这两年,江南士绅、富商被打压的快要喘不过来气,听了这些谣言,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 很多牛鬼蛇神,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李魁奇也因此役而名声大噪。 在海上讨生活,靠得就是一个名气。 李魁奇率众杀入上海县,屠了赫赫有名的潘家,又险些杀了云逍子! 并且还能全身而退,金山卫一万多兵马都难以奈何。 即使是当年的汪直,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丰功伟绩啊! 于是乎,投靠李魁奇的海盗,如雨…… 短短时间内,李魁奇的势力暴涨,手下聚集海盗高达三万,大小船只上千艘。 一跃成为海盗中的第一大势力,连刘香都屈居其下。 …… 黄浦江畔,泊着一条小船。 大真人云逍子,正在悠闲地垂钓。 王承恩弓着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事情,云真人还没跟他算账呢,王厂公怎能不小心? 其实王承恩心里也很清楚,云真人嘴上说‘不’,其实心里,肯定是十分乐意的……不见景翩翩已经住进雷祖殿了吗? 男人嘛,都是那回事,王公公懂。 只是云真人面皮薄,一时有些拉不下面子罢了。 足足钓了一个多时辰。 连一条鱼孙子都没钓到。 看着纹丝不动的云逍,王承恩心中暗自佩服。 云真人钓鱼,愿者上钩,他用的鱼钩,肯定是直的。 云逍收起鱼线,鱼钩没问题,并非是直的。 王承恩心中暗道:云真人今天只是来晒太阳的,若是真的要钓鱼,估摸着连鲨鱼都能钓上来。 云逍忽然问道:“风声都放出去了?” 王承恩连忙回答:“放出去了,正如云真人所料,李魁奇如今,可是风光的很呢!” 谁能想到,那些谣言竟是云逍指使王承恩放出去的。 目的自然是一举解决海盗的问题。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此一来,只怕有损对云真人的声誉。” “声誉?”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 要那玩意儿做什么,能吃吗? 王承恩稍加思忖,随即恍然大悟。 云真人如今可谓是权倾天下,称之为南皇帝也不为过。 若是官员、士绅齐声赞颂,传到京里,万岁爷会怎么想? 云真人这是在自污啊! 顺便还给李魁奇造势,一举剿灭了海盗。 云真人的心思,简直是比大海还要深啊! 云逍又拿起鱼竿,重新换了鱼饵,继续钓了起来。 过了半晌。 继续空军……云真人钓鱼,钓的可不是鱼,而是寂寞。 云逍忽然又问:“老王,贫道可曾亏待过你?” 来了,他来了……王承恩一个激灵,拍着胸脯说道:“云真人对小的,恩同再造!” 云逍漠然道:“那你为何要一再害我?” 王承恩两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老王对云真人忠心耿耿啊!” 云逍‘呵’了一声。 屡次坏了贫道的好事且不说。 还想尽办法,给自己找女人。 先是董小宛,这次又是景翩翩。 再继续下去,就变成三宫六院了。 不知道有和谐大神盯着,后宫名额有限的吗? 云逍漠然说道:“你有没有对食的女人?” 对食和菜户是有区别的。 大明的宫中,宫女们多是自己做饭吃,她们买盐、买菜,或买针线布料做活,都要请某个太监帮忙采购,宫女称之为‘菜户’。 如宫女与太监之间,像外间夫妇一样,搭伙共食,则称为‘对食’。 菜户是临时的,对食却是永久的(若是有读者大老爷穿越后宫,可千万不要搞混了)。 王承恩断然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没对食的女人,你就整天替我瞎操心?” 云逍冷哼一声,“你如此尽心尽力,我是不是该回报,帮你找几个女人?” 王承恩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云真人说笑了,小的哪有这样的福分?” 云逍冷冷说道:“再敢乱来,滚到凤阳守皇陵去。” “小的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乱来了!”王承恩连忙保证。 然后抹了一把冷汗。 以后再也不敢胡乱给云真人找女人了,嗯,男人也不能找。 云逍也没有兴趣继续钓鱼,丢了鱼竿。 刚回到岸上,就见孙传庭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过来。 “荷兰东印度公司派遣专使,前来上海县拜会云真人,商谈贸易事项。” 听到孙传庭的禀报,云逍不由得大喜,立即返回县城。 在上海县衙,云逍接见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级商务特派员特罗德纽斯。 这个荷兰人倒是彬彬有礼,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 他说的是荷兰语,这是一种日耳曼语族的语言,属于西日耳曼语支,云逍自然是听不懂。 好在特罗德纽斯带着一名汉人通译,等他说完,通译原原本本地翻译了过来。 “东印度公司听闻云总督有意通商,布劳威尔总督大人十分欣慰,特意派遣高级商务员特罗德纽斯先生,前来明国与总督大人商谈。” “东印度公司的条件只有两个。” “第一,明国驱赶澳门的葡萄牙人,由荷兰取代,并给予政治、军事、通商等一切权力。” “第二,东印度公司向明国输出贸易棉花的同时,附带一种印度出产的药材。” 孙传庭的神色大变。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问道:“什么药材?” 汉人通译答道:“这种药材,很早以前就已经销往明国,深受贵国神宗皇帝的喜爱,药材名为‘鸦片’!” 第807章 跟西夷谈生意的正确方式 荷兰人一心想获得与大明贸易的权限。 自万历年间开始,一直与明朝官员往来,试图在大明沿海建立贸易据点,结果却被拒绝。 急红眼的荷兰人,也曾试图以武力相逼,结果一次次受挫,最后被迫转移到台岛。 这次大明主动提出通商,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言,如同是天上掉馅饼,自然是喜出望外。 此时向云逍提出这样的两个条件,无非是跟做生意一样,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罢了。 只是这个高级商务员却不知道,东印度公司提出的这两个条件,每一个都十分完美地触到了云逍的逆鳞。 先说澳门。 嘉靖年间,葡萄牙流窜到大明东南沿海,依靠贿赂与厚脸皮,连哄带骗的从广东地方官手上,获得了澳门半岛立足点。 注意,只是租居,而不是割占,大明可不背这个锅。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大明极度排斥外夷。 在大明,未经允许,外夷是不能进城的,更不不允许在城内居住。 所以官府才在城外,给葡萄牙人一块地方,让他们在这里住,每年缴纳500两银子的租金。 葡萄牙人住在澳门居住,和大明贸易,没有其他任何特权。 澳门的主权和管理权依然属于大明,并且在澳门设立有官府。 这跟所谓的‘割占’,完全是两回事。 一直到鸦片战争之后,法蓝西人想要抢占澳门,螨清政府觉得葡萄牙人比高卢鸡要温和,于是直接跟葡萄牙人签订条约。 这时候也不是所把澳门割让了,只是说了葡萄牙有权“永驻管理澳门”,没有主权。 和丢失其他地方相比,从始至终都不算是割让了这里。 荷兰人打澳门的主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仅只是因为瞅中了澳门这个贸易据点,还因为葡萄牙人。 此时的荷兰人,在西方是个新兴的刺头,与英格兰人一起,到处偷袭西班牙和葡萄牙。 在东方,盯上澳门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万历年间,荷兰东印度公司先后三次偷袭澳门,只抢钱不占地,抢了就跑。 于是被大明当成是跟?寇一样的海盗……其实西方殖民者,本质就是海盗。 距今十年前,荷兰人又来了,跟葡萄牙人狠狠地干了一丈。 结果葡萄牙人借助一群黑醉酒的黑奴,加上运气不错,打得荷兰人狼狈而逃。 荷兰人贼心不死,这次又妄图借大明官方的力量,驱逐葡萄牙人,由他们占据澳门,甚至还妄想获得主权。 荷兰人哪里知道,云真人当年,可是含泪唱过《七子之歌》的。 至于鸦片,那更是华.夏人世世代代都不会忘记的血泪史。 其实在鸦片战争之前,鸦片很早进入华.夏了. 从唐朝开始,四川就种植罂粟,产鸦片,叫做阿芙蓉,被当做一种贵重的药品。 但到了万历这混账玩意儿这里,就开始走样了。 这货多年不上朝,在宫中试验、服食丹药,其中就有鸦片,名曰“福寿膏”。 因此万历喜获‘史上第一个鸦片吸食者’称号。 纵观历朝历代皇帝,酒、色、财、气,四毒俱全者不少。 然而五毒俱全的,却是非万历这混账玩意儿莫属。 (定陵被挖掘后,曾对万历的尸体进行化验,发现他的骨头中的确含有吗啡成分,由此可证这货吸鸦片的事情是真的。) 到了螨清时期,贵族吸食鸦片成风,很多官员被牵扯进了鸦片贸易中。 雍正的手段够狠吧? 他曾三令五申禁绝鸦片贸易,狠杀吸食鸦片的风气,但最终还是无果而终。 一直到最后,鸦片让华.夏成了东亚.病夫。 荷兰东印度公司这次竟妄图将鸦片与棉花绑在一起,公然向大明销售,瞬时勾起了云逍的滔天怒火。 那汉人通译见云逍的神色不对,连忙说道:“生意都是谈成的,这次东印度公司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总督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大可以提出来,与特罗德纽斯先生磋商……” “觊觎我大明国土,残害我大明百姓,的确是带着诚意十足啊!” 云逍阴沉沉地一笑。 不等那通译解释,云逍沉声喝道:“来人!” 乙邦才应声而入。 云逍漠然说道:“将这红夷拖出去,割掉鼻子!” 汉人通译大惊失色,赶忙将云逍的话翻译给特罗德纽斯。 “野蛮,太野蛮了!” 特罗德纽斯又惊又怒,站起来愤怒地挥舞着拳头。 通译将他的话即时翻译过来: “华.夏有句古语,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我代表东印度公司,带着极大的诚意前来与明国商谈通商的事情,你伤害我,那就是对尼德兰王国的宣战!” “东印度公司的战舰,不日将开往大明沿海,合法杀死你们的国民,掠夺你们的财物,占据你们的领土……” 云逍冷然一笑,“宣战就宣战吧,那又如何?拖下去!” 乙邦才揪着特罗德纽斯的衣领,直接将其拖了出去。 片刻后,从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特罗德纽斯又被带了回来,鼻子被割掉,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回去告诉你们的总督布劳威尔,大明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贪婪感到十分愤怒。” “从即日起,大明水师将封锁航线,禁止东印度公司与?寇之间的贸易,击沉东印度公司的商船,没收货物。” “并派出水师战舰,收服台岛热兰遮城!” 云逍说完,让乙邦才将特罗德纽斯和那汉人通译赶了出去。 孙传庭恨声说道:“早知红夷贪婪成性,没想到竟是如此猖狂。” 王承恩道:“这些白皮绿眼睛的红番鬼,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传庭叹道:“如今与红夷撕破了脸面,从印度进口棉花的事情,怕是不成了!” 云逍笑着摆摆手,“这生意才开始谈呢,远没到谈崩的地步。” 孙传庭和王承恩一阵愕然。 你把人家的使者鼻子都割了,又扬言封锁商道,收服台岛,难道这也是在谈生意? 云逍点点头:“不错,这正是跟西夷谈生意的正确方式。” 第808章 大明虽大,但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孙传庭和王承恩相顾愕然。 割鼻子谈生意,如此新奇的方式,可是千古未有。 云真人今天未免有些过激了点。 红毛夷狮子大张口,甚至妄图谋夺大明国土,固然是可恨之极。 直接驱赶了便是。 一言不合,就割了人家的鼻子,是不是有点过了。 莫非是云真人看不顺眼对方的大鼻子……红毛夷的大鼻子,的确是令人厌恶的很。 “你们不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个什么性质,自然不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 云逍觉得有必要科普一下。 孙传庭是海事总督,大明的海外贸易,以后就要靠他了。 王承恩是大侄子的耳目,可以通过他的口,给大侄子洗脑。 云逍命人取来一份《坤舆万国全图》。 要开展海外贸易,这东西必不可少。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世界上第一个可以自组佣兵、发行货币的商业机构。” “同时也是第一个股份公司,并被获准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以及对该地实行统治的权力。” 孙传庭和王承恩都是满脸不可思议。 一个商帮一般的组织,竟然有如此之大的权势? 云逍接着说道:“这个公司成立的目的,是为了赚钱,然而他们赚钱的方式,却不仅只是贸易,还有抢劫、掠夺,以及殖民、榨取!” 千万不要被荷兰东印度公司这个名字所误导。 荷兰人可不只是想要殖民印度,更是打算谋取整个东印度洋,乃至全球的殖民地。 这是西方列强最常用的方式,列强们也正是靠着血腥掠夺和殖民,才不断崛起的。 为了谋夺东印度洋的利益,此时不只有荷兰人,英、丹麦、葡萄牙等列强,都成立有东印度公司。 提到英.国东印度公司,云逍的眸子里一片冰冷,杀气腾腾地叮嘱孙传庭: “记住这个公司!” “日后无论是用什么手段,武力也好,阴谋诡计也罢,都要将其击垮,不,彻底摧毁!” 孙传庭还从来没有见过,云真人对一个商业机构如此的仇恨,于是将英.国东印度公司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中。 “荷兰东印度公司此时制霸印度洋,却由于竞争对手太多,将商品运往欧洲,已经无法跟以往那样谋取暴利。” 云逍对照地图,将西方列强在东印度洋的贸易和殖民方式,简要地做了介绍。 他们通常是在各国建立贸易据点,然后四处掠夺、殖民,将商品通过海运,饶过好望角,运输到欧洲各国。 “于是荷兰人调整了贸易策略,开辟亚洲市场,在亚洲范围内进行贸易,从中谋取利益。” “其中通过台岛据点,同?国、朝鲜的贸易,盈利占了公司的四分之一。” “同大明通商,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他们这次提出的两个条件,无一不是包藏祸心,居心叵测。” 云逍用指着地图上澳门的位置。 “他们谋取澳门,不仅只是要在大明占据一个贸易据点。” “他们占据澳门后,不仅会直接将大明的商品销往海外,从中赚取暴利。他们还会以此为跳板,不断向周边扩大影响力,给大明的海防造成巨大隐患。” “一旦大明国力衰退,或是出现内乱,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通过武力,占据我大明的领土,推行殖民政策。” 孙传庭和王承恩点点头。 大明的官员可不傻,对于西夷的狼子野心心知肚明。 这也是为何自万历朝以来,朝廷屡次拒绝荷兰人在福建建立贸易点的请求。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大明虽然疆土辽阔,却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云逍一声冷笑。 大明不和亲、不割地、不称臣、不赔款。 妄想割占澳门,荷兰人这是在想屁吃呢! “至于鸦片……” 云逍看了一眼孙传庭和王承恩,问道:“你们是不是以为,鸦片只是一种药材,即使与荷兰人贸易,也无关紧要?” 王承恩忙道:“云真人拒绝红毛夷,自然有云真人的道理。” 孙传庭道:“下官鲁钝,请云真人教诲。” “这东西,将来险些毁掉我华.夏一族啊!” 云逍一声长叹,眸子中尽是愤恨之色。 由于螨清的无知无能,官员的腐败与贪婪,导致鸦片在华.夏成灾。 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 一次道光上朝,大臣们跪拜之后,只有一小半的人能站起来,一大半的人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起不了身。 道光十分疑惑,一问才知道,这群大臣跪地不起的原因,竟是上朝前在家里吸了鸦片,精神恍惚,导致无法站立。 朝堂上都是如此,何况是民间? 大臣官员、满清贵族抽,官兵、百姓抽。 当时全国有四亿多人口,吸食鸦片的竟然高达1%,算算有多少人? 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从中赚取最高达到900%的暴利,短短十年时间,就赚取了三千多万两白银。 等到螨清想起来禁烟的时候,白皮直接开着战舰来了。 孙传庭了解到鸦片的危害,顿时耸然动容。 怎么也没有想到,荷兰人提出这样的条件,竟然还包藏这样的祸心。 难怪云真人这次动了真火! 接着孙传庭心中一阵后怕。 若不是云真人识破荷兰人的图谋,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鸦片在大明泛滥成灾,那自己可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海关以后要严查鸦片贸易!” “凡是贩运鸦片超过一两者,无论明人,还是西夷,无需奏报,就地斩首!” 云逍奋力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沉声说道。 “下官绝不会让这种祸害无穷的毒物,流入我大明!” 孙传庭站起身,肃声应道。 云逍点点头。 这位可是一个狠人,他办事自然放心。 况且此时的大明,也不是螨清。 云逍接着又向王承恩说道:“给陛下写一道折子,朝廷尽快出台禁令,严禁任何人种植罂粟,违者杀无赦!” “无论皇亲勋贵、大臣官员,还是士绅商贾、寻常百姓,吸食鸦片者,流放辽东军中为奴!” 王承恩神色一凛,赶忙应承下来。 第809章 贫道绝不会以身犯险 云逍又将话题转移到荷兰东印度公司。 “绝不可以大明的道德标尺,来看待西夷。” “西夷列强,都是靠血腥掠夺而崛起,无一例外,抢夺、杀戮、殖民,无所不用其极!” “荷兰人这次提出的两个条件,看似猖狂,实则是在试探。大明稍有示弱,他们便会得寸进尺!” “割掉那个高级商务员的鼻子,也是向他们表明了大明的态度,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会明白的。” 孙传庭问道:“若是他们拒绝棉花贸易,甚至真的派出战舰袭扰大明沿海,那该如何应对?” 这的确是个问题。 为了渡过粮食危机。 同时也为了打造世界纺织中心。 大明暂时只能通过荷兰东印度公司,从印度进口棉花。 失去了棉花来源,全都成了空谈。 倒是不怕跟荷兰人再在海上干上一仗。 怕就怕他们派出舰队,或是指使海盗不断袭扰沿海。 大明的海岸线实在是太长了。 郑芝龙的水师,根本就顾不过来。 “袭扰大明沿海?” 云逍哂然一笑。 装备了新式火炮的大明水师,可不是吃素的。 不敢说纵横四海,横扫列强。 击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却是绰绰有余。 毕竟只是一个商业机构,虽然拥有舰队和大量雇佣兵,却并非荷兰的官方舰队。 至于海盗……如今最大的海盗头子,就是自己人,正等着收网呢! “何不直接派出水师前往印度,迫使他们与我大明开展棉花贸易?” 孙传庭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厉。 云逍摆摆手,“以德服人,要以德服人!” 孙传庭一怔。 一言不合就割鼻子。 云真人是不是对‘以德服人’有什么误解? 孙传庭绝非寻常人物,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云逍为何不愿直接开战。 现在大明虽然国力蒸蒸日上,然而内忧外患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直接派水师去印度洋与列强争夺利益,力有不逮,步子跨的太大很容易就被扯到蛋。 想到这里,孙传庭点头说道:“云真人仁德!” 你说这样的违心话,良心不痛吗……王承恩看了孙传庭一眼,感觉自己被抢了台词。 孙传庭接着问道:“棉花贸易该如何解决?” “我赌荷兰人的枪里没有子弹。”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孙传庭和王承恩面面相觑。 这又是个什么典故? 云逍笑道:“等着吧,荷兰东印度公司很快就会重新派人来商谈。” 荷兰东印度公司归根结底,是一个商业机构,以谋利为第一要务。 面对真正的硬茬子,他们向来是‘以和为贵’。 毕竟是为了赚钱,赔本的生意,是万万不会做的。 大明若是切断了海上商路,荷兰东印度公司就无法与东洋贸易,将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这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这次即使是杀了他们的专使,他们也绝不会冒这样的风险,直接与大明开战。 到最后,反倒要低下头,主动坐下来商谈。 不过也不能大意。 荷兰人他们肯定会换一些花样,事情绝不会那么一帆风顺。 …… 数日后。 懿安皇后也带着朱慈烺,从西山岛来上海见云逍。 主要是朱慈烺想念叔爷爷了,才不是因为那些谣言,说云真人把李魁奇干女儿的肚子弄大了的原因。 张嫣听到豫园中发生的事情,顿时吓得不轻。 虽说云真人会仙法……好吧,是在跟李魁奇做戏。 可万一要是李魁奇居心叵测,那岂不是要当场身首异处?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云真人的安危,关乎江山社稷,以后切不可以身犯险!” 张嫣十分郑重地叮嘱云逍。 主要是为江山社稷考虑,绝没有夹杂任何私人情感。 朱慈烺补充了一句:“听说叔爷爷遭遇海盗袭击,皇婶婶都差点吓哭了呢!” 云逍诧异地看了张嫣一眼。 张嫣怒斥道:“说什么胡话,我何曾吓哭了?” 朱慈烺还要争辩,被她怒目瞪了回去。 云逍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不动声色地说道:“多谢娘娘关心,贫道以后不会再以身犯险了。” 话音刚落。 孙传庭匆匆而入。 “红毛夷果然又派人来了,答应继续商谈!” 孙传庭兴冲冲地说道,眼眸中满是敬服。 不得不说,云真人这算计人心的能力简直是绝了。 云逍毫不意外,问道:“想必又提了什么额外的条件吧?” 以白皮的尿性,不闹出点幺蛾子,那才是怪事。 孙传庭又是一声赞叹:“云真人真是神算!” 荷兰人的确是提出了新的条件。 由于担心再被割鼻子,荷兰人提出,必须与云逍面谈,地点放在秀山岛。 云逍一愣,“那是个什么地方?” 孙传庭在地图上指出秀山岛的位置。 秀山岛属于舟山群岛,位于舟山主岛和岱山岛之间。 云逍又问:“他们准备派谁来与我面谈?” 孙传庭答道:“来人说,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布劳威尔,将亲自与云真人面谈,到时候双方只能带三艘战舰前往。” 云逍‘呵’了一声,“看来荷兰人这次,很有诚意啊!” “下官以为,红毛夷此次定有阴谋!” 孙传庭指着地图上的舟山群岛,神色凝重地说道。 从大明开国至今,舟山群岛实际上是被大明放弃。 舟山群岛孤悬海外,除主岛之外,还散落了很多小岛。 这些小岛遍布整个水域,为海盗提供了藏身之地,大明很难防备,这就给了海寇可乘之机。 嘉靖年间,海盗李光头、许栋、汪直等人勾结?寇,集结舟山双屿港,使双屿港成为了当时亚洲最大的海上走私贸易基地。 ?寇、海盗还以舟山为据点,不断袭扰浙江沿海。 汪直死后,大明水师奇袭双屿港,将其付之一炬。 可后来等官军一走,舟山群岛又成了海盗窝点。 时至今日,舟山群岛和位处闽粤之间的南澳岛,成了两大贼窝。 荷兰人掌控着?国贸易,与刘香等海盗有着密切的关系。 他们将商谈的地点放在舟山群岛这个大贼窝边上。 并且又提出条件,要求云逍亲自前去面谈。 这就不得不让人起疑了。 “这就有意思了。” 云逍笑了笑,开始思索起来。 张嫣心中颇为生气。 刚才还说的好好的,不会再以身犯险。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正欲开口,云逍忽然说道:“告诉来人,半个月后,我与布劳威尔在秀山岛会谈!” 第810章 俘获云逍子,阉割了他 张嫣断然说道:“绝对不行!” 懿安皇后很生气。 说的好好的,不会以身犯险,转眼间就变卦了。 果然是男人的嘴,哄人的鬼,千万信不得。 朱慈烺跟着说道:“不能去,不然皇婶婶又要……” 张嫣急忙捂住他的嘴巴,生怕他当着大臣的面,说出什么胡话来。 孙传庭跟着劝道:“红毛夷居心叵测,云真人大可不必以身犯险。” 云逍淡然一笑,风轻云淡地说道:“没有风险的事情,怎么能叫以身犯险?” 以‘海上马车夫’的德性,他们提出在秀山岛会谈,要是没有阴谋,那才叫出了稀奇。 无非是打算来个擒贼先擒王,在会谈的时候抓住云逍,然后胁迫大明签订城下之盟。 对方约定只能带三艘战舰,那肯定没打算打一场正规的海战,而是想借助海盗的力量。 舟山群岛此时就是大贼窝子。 很不凑巧,李魁奇正是贼窝子中大贼头子之一,并且还是最大的那个。 海盗有所异动,肯定是逃不过他的眼线。 若是荷兰人邀请李魁奇一起攻击自己,那就更有加意思了……潘云夔是怎么被坑死的? 以李魁奇与云逍的‘仇恨’,荷兰人八成会干这样的事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棉花贸易,关系到大明的粮食危机,以及将来的纺织业,干系重大!” “即使有些风险,也非去不可!”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孙传庭不由得心生敬意。 张嫣还要相劝,云逍摆摆手:“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插手。” 张嫣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孙传庭低下头,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心里面却是一声赞叹:连懿安皇后都敢训斥,云真人霸气!大丈夫,当如是也! 朱慈烺叫嚷道:“我也要去,我也要跟叔爷爷一块儿去!” “去什么去?再胡闹,将你送回京里去!” 张嫣对朱慈烺一通训斥,然后瞪了云逍一眼。 制不了叔爷爷,还制不了侄孙子? …… 距离上海县两百多里的海域,一支由三艘战舰组成的舰队抛锚停泊在海面上。 战舰的船首立着荷兰米德堡旗帜,中桅杆上飘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voc旗,船尾是红白蓝三色旗。 这三艘荷兰战舰,都是三桅帆船中的盖伦船。 为首的一艘大型战舰,有三层侧舷炮,首部和尾部各设置两门火炮,轻重火炮数量竟然达到百门之多。 这艘战舰,正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舰奥伦治号。 此时在奥伦治号艉楼的指挥室中,总督布劳威尔正在悠闲地喝着咖啡,抽着雪茄。 “尊敬的总督大人,明国人太无礼了!” “对于明国人的挑衅,应当将奥伦治号直接开到明国的长江,给于他们最严厉的惩罚!” “总督大人却继续派人与他们商谈,这让我十分困惑,请总督大人予以解释。” 丢掉鼻子的高级商务员特罗德纽斯,不满地向布劳威尔提出异议。 布劳威尔放下咖啡杯: “如果因为阁下的鼻子,使公司损失?国的商业利益,元老会是绝不会答应的。” “亲爱的特罗德纽斯,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让明国人付出最为惨重的代价,来弥补你的损失。” 特罗德纽斯说道:“据我所知,明国的浙直总督是一个十分狡猾的人,传闻他还拥有神的力量,能够预知未来,他一定不会答应你的邀请。” “你说的没错,云逍子的确十分阴险狡诈。” 布劳威尔点点头。 “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为了食物,也会中猎人的圈套。” “明国这次主动提出,要与公司开展棉花贸易,说明他们急需这种物资,因此云逍子一定会冒险的。” “至于所谓的神的力量……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的话,信奉天主的西班牙人,也就不会被我们打败了。” 特罗德纽斯问道:“如果云逍子不答应呢?” 布劳威尔弹了一下烟灰,露出优雅的微笑:“我们的战舰,以及如同蝗虫一般的海盗船只,会对明国沿海进行劫掠,迫使他们答应我们的一切条件!”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补充了一句:“据我所知,黑胡子李魁奇已经挫败过云逍子一次,他一定不会放过继续报复的机会。” “李魁奇,是个可耻的背叛者,远没有刘香那么值得信任。” 特罗德纽斯提醒道,他指的是澎湖海战中的事情。 布劳威尔不在意地笑了笑,“华.夏有句古老的谚语,叫做‘此一时,彼一时’。” “高级商务员阁下,请你记住,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只要符合公司的利益,即使李魁奇强.暴l了我的妻子,我也会选择继续跟他合作。” 特罗德纽斯点点头,接着又问:“如果云逍子答应同总督大人会晤呢?” 布劳威尔正要答话,指挥室外传来敲门声。 布劳威尔道:“请进!” 一名军官快步走了进来:“总督大人,明国的浙直总督云逍子答应会晤!” 布劳威尔放声大笑起来。 特罗德纽斯问道:“总督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命令公司的主力舰队北上!” “命令刘香,立即向舟山群岛进发,在舟山群岛的南部隐藏待命。” “同时派人联络李魁奇,开出足以让他动心的条件,让他在舟山群岛东部岛屿集结待命。” 布劳威尔早就制定好了预案,立即下达了命令。 特罗德纽斯振奋地握紧拳头,“这一次,一定可以杀死云逍子!” “杀死云逍子?不不,那样会引来明国的怒火,严重影响到公司的利益。这次的目的,是要俘获云逍子!” 布劳威尔将雪茄在烟灰缸中摁熄,眼神变得如同鹰隼一般锐利。 “云逍子是明国皇帝的宠臣,抓住了他,明国会答应我们的一切条件!” “到那时候,明国广阔的市场大门,就会对我们敞开!” 特罗德纽斯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却摸到了纱布,不由得心中大恨。 等抓住云逍子,一定要割掉他的鼻子,不,阉割了他! 第811章 历史性会晤 崇祯五年,四月十二日,清晨。 云逍乘坐小船离开上海港,朝停泊在远处深海的水师旗舰云逍子号驶去。 张嫣、朱慈烺、柳如是等人,以及李标、张国维等官员,远远地望见云逍登上云逍子号,然后扬帆南下,都是面露忧色。 云真人神机妙算,又诡计多……不,算无遗策。 可舟山毕竟是海盗窝子,此去又是与狡诈而又贪婪、凶残的红毛夷会谈。 又怎么可能没有凶险? “苟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为了江山社稷,云真人以万金之躯,以身犯险,不计个人安危,着实让我等惭愧!” 李标看着茫茫大海,一声由衷赞叹。 后方的众多官员,无不满心钦佩。 “你最好是安然归来,否则,否则……”张嫣在心中冷哼一声,眼眸中却尽是担忧。 一旁的柳如是低声劝慰道:“娘娘不必担忧,他可是谪仙人呢,这世间,还没人能伤的了他。” 张嫣点点头,看了一眼柳如是身侧的景翩翩,问道:“你就是景翩翩?” 景翩翩慌忙作答:“民女正是。” 张嫣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已是云逍子的侍妾,不必如此恭谨。” 暂时还不是,到现在都还没碰我呢……景翩翩满脸羞涩,满心欢喜,却又有些幽怨。 接着张嫣轻哼一声,“云逍子,还真是好艳福呢!” 景翩翩吓得不敢作声。 柳如是心中雪亮……这醋味,十丈之外都能闻得到,还有不明白的? 又有人能分担了,极好! 至于张嫣的身份……我家道士是谪仙人,皇帝的女人,照样也娶得。 这位以后肯定是正房大姐了,得设法亲近才行。 …… 云逍伫立船首,神情十分轻松。 李魁奇那边送来密信,果然不出所料,荷兰人要搞事。 他们的计划倒也一点不复杂。 将云逍引到秀山岛,然后俘获之。 在大海上要想俘获一艘战舰,极难。 尤其是像云逍子号这种当世最先进的风帆战舰,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荷兰人这次下了大工夫,把大明沿海的两大海盗集团都请动了。 对手的底裤都摸清楚了,云大真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次去舟山群岛,就当做是去旅游……带着战舰去旅游,后世的豪华游轮都弱爆了。 红日悬于海面上,霞光万道,将海水渲染成一片橙色。 云逍目睹这一幕,触景生情,不由得豪情顿生,引吭高歌起来: “傲气傲笑万重浪, 热血热胜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 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誓奋发自强,做好汉……” “好!” 歌中的昂扬气势与豪迈,让随行人员以及将士齐声叫好。 王承恩抚掌赞道:“听了云真人的歌,咱家都想做个好汉了!” 你这辈子恐怕没指望了……云逍点头说道:“王厂公本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 王承恩顿时大喜,满面红光,连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师尊,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朱成功满脸崇拜地看着云逍。 这位可是日后将荷兰人赶出台岛的民族英雄,云逍这次与荷兰人谈判,自然是要带着他。 云逍如实答道:“《男儿当自强》!” “好歌,好名字,云真人神作!” 郑芝龙趁机大拍马屁,“这歌正是适合水师将士唱,还请云真人赐予水师。” 海贼王也会拍马屁,世风日下……云逍点点头:“准了。” 郑芝龙顿时大喜。 不多久,云逍子号上响起豪气冲天的歌声。 云逍没有料到的是,这首《男儿当自强》迅速在水师中传开,后来竟成了大明海军的军歌。 舟山群岛距离上海并不远,也就是一百多海里而已。 云逍子号乘风破浪,中午的就到了舟山群岛。 云逍子号与水师的另外两艘战舰会合,朝着秀山岛驶去。 等到了秀山岛,云逍却并未停留,而是命令战舰直接一路往东航行。 到达梁横山海域,然后命战舰抛锚。 云逍吩咐郑芝龙:“派人寻找荷兰人的战舰,告诉他们,明日正午我在梁横山等布劳威尔,过时不候。” 郑芝龙一怔,随即醒悟过来,“云真人高明!” 荷兰人居心叵测,除了海上,也难保他们在岸上做手脚。 临时更换会谈地点,也就不怕他们提前在岛上埋藏伏兵了。 阎应元问道:“若是荷兰人起疑,不到梁横山怎么办?” 云逍笃定地说道:“不,临时更换地点,反倒会让他们打消疑虑。” 若是十分爽快地按照荷兰人的安排去了秀山岛,这完全不符合云大真人的人设,会让荷兰人生疑。 故意这么折腾一下,反倒能打消他们的疑虑。 荷兰人自恃完全掌控了海上,不会不来梁横岛。 郑芝龙立即派人前去联络荷兰人。 荷兰人的战舰,肯定已经到了舟山群岛,倒也不难寻找。 然后云逍又派出两名狙击手,先行进入岛上的梁横山潜伏下来。 云真人的命很金贵,当然要布置妥当,绝不能出一丝纰漏。 第二天清晨,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 不多久,荷兰人的三艘战舰出现海面上,距离梁横山十几里抛锚停泊。 接着荷兰人派出使者,乘坐小船前来,登上云逍子号。 除了确认云逍子本人在船上,另外还商议一些细节。 郑芝龙也派出叔父郑鸿逵,去了一趟奥伦治号。 郑芝龙以前经常跟荷兰人打交道,因此郑鸿逵见过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布劳威尔。 验明正身之后,郑鸿逵这才离开奥伦治号。 紧接着双方各派出一百军士,登上梁横岛进行搜查,防止对方使诈。 等一切都准备停当,已到正午。 云逍和布劳威尔带着十几名随从,三百护卫,离开各自的旗舰,乘坐小船来到梁横岛。 大明与荷兰官方高层的历史性会晤,就此拉开了序幕。 若是从天空俯瞰舟山群岛,东部和南部各有一支大型船队,浩浩荡荡地驶向梁横岛。 再往南,一支悬挂着大明水师军旗的舰队,也正朝着舟山群岛驶来。 为首的一艘战舰上,一名水师将军昂首矗立,若非身上不时散发的鸟粪气味,真个是威风凛凛,霸气无双。 鸟粪专使郑芝虎是也。 第812章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下 双方一见面。 布劳威尔左手扶右胸,右手脱帽,身体稍微前躬点头,然后送上热情洋溢的恭维。 “总督大人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明国男人,也是最有权势的人。” “并且我很早就听说过,总督大人的种种传奇事迹,这次能与总督大人会晤,让我深感荣幸!” 至于心里面……这个明国总督如此的年轻、英俊,就拥有仅次于皇帝的权势,肯定是因为皇帝深爱他的屁股。 “能与世界上最富有的私人公司最高执行官会晤,我也十分荣幸。” 云逍颔首示意,用英语回应。 大明是礼仪之邦,哪怕是马上要掀桌子,面子上的功夫却不能丢……咳咳,割鼻子不算。 荷兰语和英语一样,都是一种日耳曼语,比任何一种语言都更接近英语。 而此时荷兰与英格兰是盟友关系,东印度公司高层自然是懂英语。 听到云逍流利的英语,布劳威尔露出惊讶的神色。 那位没鼻子的特罗德纽斯,更是惊讶地长大嘴巴……既然懂英语,为什么一言不合就要割掉我的鼻子?肯定是语言沟通出现了问题。 双方一番虚伪,不,真诚的官方问候之后,进入到谈判环节。 荷兰号称‘海上马车夫’。 总人口不足200万,却拥有了欧洲最多的商船,占欧洲总吨位的五分之四,是英.国的5倍,法.国的7倍。 此时的荷兰,在航海业和世界贸易方面达到了巅峰,就在近年,荷兰就会取代西班牙的海上霸主地位,成为新的世界商业霸主。 加上大明急需印度棉花,以及南洋的粮食,因此云逍并没打算与荷兰发生正面冲突……等渡过危机再说。 等安定了国内,解决掉建奴,再将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等列强,逐步从太平洋、印度洋驱逐出去。 像爽文中那样,一路高歌猛进,横扫四大洋,脚踏西方列强……根本不现实,纯属扯淡。 即使是打败了列强,也不可能取代他们,占据他们的殖民地。 因此云逍这次是真的是很有诚意……掀桌子之前。 负责具体谈判的是孙传庭,东印度公司方面,则是没鼻子的高级商务员特罗德纽斯。 布劳威尔则是和云逍,一边喝着红酒,抽着雪茄,一边用英语愉快地交谈起来。 随着交谈的深入,布劳威尔心目中保守、刻板的明国官员形象,彻底崩塌。 这位年轻英俊的民国权臣,竟然对欧洲各国的历史、文化、宗教等等,了如指掌。 更为惊人的是,他竟然对欧洲当前的局势,未来发展趋势的研判,比起欧洲那些最精明的政客,都还要透彻。 最终布劳威尔骇然认为,他就是大明的奥兰治亲王! (弗雷德里克·亨德里克,荷兰黄金时代的铸造者。) 懂政治、历史倒也罢了。 这明国的权臣,竟然连对文学、艺术的见解,都是站在了欧洲的最高巅峰。 布劳威尔惊呆了。 内心也在不断变化。 开始是敬佩,渐渐化作了忌惮。 到最后变成了惊恐……自己面对的,不是人,是妖孽! “这个年轻的明国总督,必定会引领明国走向辉煌,威胁到尼德兰在亚洲的利益……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梁横岛!”布劳威尔心中已经改变了主意。 孙传庭和特罗德纽斯的谈判,也陷入到了僵局,两人就差没撸袖子大干起来了。 荷兰人这次倒是没有跟上次那样,要求割让澳门,开展鸦片贸易。 不过他们提出的条件,依然是大明不可接受的。 荷兰人提出,将漳州月港和厦门,广东的海澄,松江府的上海港,建立自由贸易点。 并将澎湖,作为荷船前往福建沿海贸易的中途靠泊、集合及补充的海上据点。 总之也就是一句话,大明与东洋、南洋的生意,全都交给荷兰人包办了 谈判自然是陷入到了僵局。 孙传庭和特罗德纽斯停止了谈判,看向云逍和布劳威尔。 “明国水师的旗舰,应该是西班牙人的战舰改装的吧?” 布劳威尔看向海面上停泊的云逍子号,露出轻蔑、傲慢的神色。 “明国的战船,已经被完全淘汰,西班牙的战舰,也远远不如尼德兰王国的轻型战舰。” “基于海军的实力,明国没有资格,与尼德兰亡国提出任何同条件。” 云逍点点头,对于布劳威尔的话,深以为然。 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下,这绝不是一举空话,而是被验证过的真理。 “尼德兰王国的海军,的确是十分强大,大明的水师落后于西方,这一点无可否认。” 云逍并未否认,而是十分大方地承认。 “华.夏数千年的文明,总是有起有落,大明此时正处于从衰落的低谷,走向更大的辉煌。” “然而尼德兰王国看似辉煌,却不可能永远保持辉煌。” “一个国家,只有工业强盛了才是真正的强盛,而工业强盛的国家,必须符合这三点:丰富的资源、广袤的国土、众多的人口。” “而你们,这三点都没占,国土面积狭小,人口不足两百万,境内缺乏资源,虽然它在当时成为了世界霸主,但时间一长,其必然走向衰落。” “你们与英格兰联合,打败了海上的霸主西班牙,接下来,贪婪的英格兰人,会独占海权、独占原料、独占市场,因此你们之间会由竞争、抢夺发展,到武装冲突。” “最终你们会一败涂地,最终沦为二流国家。” 布劳威尔的神色大变。 不得不承认,这个明国权臣比任何荷兰高层都要看得透彻,尼德兰王国此时正是处于极为危险的境地。 王国中的有识之士,包括布劳威尔在内都十分清楚。 然而大势所趋,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 云逍接着说道:“任何谈判,无论政治,还是商业,都是基于国家的实力。你们敢于提出如此无礼而又苛刻的条件看,无非是依仗海军的实力。” 顿了顿,云逍淡然一笑,“不如我们赌一把?以你觉得落后的大明战舰,与你们的战舰一战?” 第813章 赌战,降维打击 布劳威尔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尊敬的总督阁下,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云逍笃定地说道:“任何谈判,都是基于实力,既然你们没有任何谈判的诚意,那就用大炮来说话。三打三,一决高下!” 布劳威尔满怀善意地提醒道:“总督阁下,明国会一败涂地的。” 云逍淡然一笑,“不,一败涂地的是你们,就像上次在澎湖那样。” “总督阁下,你成功逗笑了我!” 布劳威尔放声大笑。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也都肆无忌惮地嘲笑起来。 倒也不是荷兰人自大。 海军交战,有三个主要因素。 战舰、火炮、水手。 此时的荷兰,战舰制造水平世界第一。 他们是欧洲最强大的舰队建造者,连西班牙、英格兰都有所不及。 大明水师的战船,除了少数缴获西班牙的盖伦船,其他多数是福船、戎克船,甚至是渔船改装。 即便是盖伦船,也是有区别的。 荷兰人的战舰更轻,快速性和操纵性,明显优于西班牙盖伦船。 至于火炮性能,那就更没法比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常用的是军、商两用船,火炮装载不多。 而这次布劳威尔带来的是三艘大型战舰。 这是有三层侧舷炮的战舰,外加战舰首部和尾部会有额外的4门火炮,总载炮量在60到80门重型加农炮。 在甲板上还有数十门轻型火炮。 每一艘战舰上轻重火炮数量,达到惊人的80到100+。 西班牙盖伦船则是以庞大著称。 船大,装载的火炮数量自然就多。 (西班牙‘圣地亚哥号’安装了314门火炮,因为超载而沉没,成为海军史上的笑话。) 云逍子号虽然没那么夸张,轻重火炮依然高达206门。 其他两艘水师战舰,也是超过150门。 数量上占优,可没啥鸟用。 西班牙海军坚守传统的接舷战思想,战舰尾楼和干舷都很高,船首甚至还保留了撞击敌舰的金属冲角。 因此并不注重火炮的威力。 西班牙战舰上的火炮,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准度,都远远不如荷兰人……布劳威尔自然不会知道,大明水师早就换炮了。 至于水手,在荷兰人看来更没法比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水手,大多数是出身海军的雇佣兵。 在荷兰人眼里,大明水师就是一帮海盗。 怎么跟拥有良好军事素养的正规海军比? 上次的澎湖海战,是因为郑芝龙不讲武德,用阴谋诡计获胜的,可不是真实的实力。 正规海军交战,比的是硬实力,取不得巧的,任何阴谋诡计都没用。 “不如我们打个赌。” “哪一方战败,就必须接受对方的任何条件。” 云逍面色阴沉,明显是被荷兰人的嘲笑给激怒了。 “按照你们明国的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击掌立下契约!” 布劳威尔生怕云逍会反悔,向云逍伸出右掌。 孙传庭急忙劝阻:“总督大人,万万不可!” “本总督自有主张,退下!” 云逍厉声喝退孙传庭,然后伸手与布劳威尔击掌。 布劳威尔与随行人员放声大笑起来。 云逍身后的王承恩、朱成功等人,也全都跟着笑了。 就连刚才还满脸惶急的孙传庭,也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荷兰人都有些发蒙,明国人难道脑子进海水了? 云逍朝孙传庭说道:“给郑芝龙下令,不要把荷兰人的战舰打烂了,船上的军官、水手和工匠,也尽量留活口,我留着有大用。” 大明的造船和航海技术,以及海军思想、战术,此时已经严重落后西方。 云真人造炮还行,造船完全是门外汉,也只能剽……借鉴这三艘荷兰战舰。 通译将云逍的话翻译给布劳威尔。 “总督阁下,你很自信!”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盲目的自信,都会被击得粉碎!” 布劳威尔用英语向云逍说道。 随即向身旁的军官下令:“全部击沉!” 随着命令被传达到战舰上,双方战舰收锚扬帆,一场海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云逍子号上。 郑芝龙大声怒吼道:“儿郎们,都打起精神来!云真人在看着呢,哪个给咱水师丢脸,老子直接把他丢海里喂鱼!” 水师官兵轰然应诺。 右侧的一艘战舰上,阎应元也在做战前动员:“将士们,扬我大明水师军威的时候到了。” 官兵们齐声呼喝:“无敌,无敌!” 三艘战舰上,响起气势恢宏的大明军歌,然后是《男儿当自强》。 双方舰队都是按照传统的海军战法,三艘战舰一字摆开,以战列线前进。 大明水师的战舰处于顺风,迅速逼近荷兰战舰五里。 轰轰轰! 三艘战舰船头位置的火炮开炮了。 岸上的荷兰人一阵哄笑。 此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炮,是葡萄牙人制造的,有效射程也才是两里。 相隔这么远就开炮,明国水师这是准备炸鱼吗? “这样的距离就开炮,明国人疯了吗?” “很明显,明国人已经惊慌失措了!” “等着吧,他们很快就要被我们狠狠地揍了!” …… 笑声戛然而止。 三艘明国水师战舰,一共六门船头炮,发射的六发炮弹在空中呼啸,竟有四发炮弹落在了荷兰战舰上,另外有两发落海水中。 三艘荷兰战舰全部中弹,旗舰奥伦治号体型庞大,中了两弹。 虽然并未造成太大杀伤,三艘战舰上却依然是一阵鸡飞狗跳,主要是吓得。 梁横岛上。 布劳威尔张大嘴巴,嘴上的雪茄掉落在裤裆,将裤子点燃了都没有察觉。 众多荷兰人无不瞠目结舌,就像是大白天见到活鬼了一般。 每个人的脑袋里都在‘嗡嗡’作响! 明国的火炮,竟然能打得这么远,这么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荷兰人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三艘水师战舰船头上,再次响起一声声大炮怒吼。 岛上以及战舰上的荷兰人,再次吓了一大跳。 这是个什么射速? 有人初步估摸了一下,射速竟是荷兰战舰火炮的10倍! 都快跟得上火枪的装填速度了。 这科学吗? 这绝对不科学! 第814章 明国人,不讲武德! 论战舰和水手,大明水师的确不如荷兰人。 这两样不够,可以用火炮来补啊! 早在去年的时候,大明水师战舰就开始装备新式火炮。 这种新式火炮,有一个极为烧包……威武的名字。 逍遥神威炮! 云逍子号和另外两艘战舰,是水师的主力战舰,自然是全部换装。 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准度、射速,逍遥神威炮不能说是遥遥领先吧,至少也是独步天下。 按照西方现有火炮水平,再发展个两百年,差不多也就赶上了。 此时双方战舰交锋的场景,就像是两个人打架。 一个拿着匕首。 一个拿着五十米的大刀。 更特么的离谱的是,大刀劈砍的速度,竟然比匕首出手还要快。 这还怎么打? 打不着,根本打不着。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三艘战舰,上来就被打蒙了。 等到大明水师战舰到达射程范围,荷兰战舰已经挨了对方船头炮四轮的洗礼。 足足四轮啊! 这是多么大的羞辱? 好在每艘战舰的船头只有两门火炮,火力自然有限。 荷兰的三艘战舰都受到损伤,不过并不严重,人员伤亡也在可承受范围。 所以不至于被打残,丧失战斗力。 伤害不大,可羞辱性太大了啊! 轰轰轰! 荷兰战舰终于开炮了。 布劳威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拳击台上,被对方一顿猛揍,自己终于有还手的机会了。 真好! 没鼻子的高级商务员特罗德纽斯得意地说道:“真正的战斗,才是刚刚开始,胜利的天平必定属于我们!” 布劳威尔点头说道:“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一定会给他们最惨痛的教训……” 云逍忍不住笑了笑,忽然端起身前矮桌上的茶杯,将茶水直接浇在布劳威尔的裤裆。 “该死的明国人,你在做什么……” 布劳威尔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跳了起来。 云逍指了指他的下身。 布劳威尔这才发现,自己的裤子竟然被雪茄烧了一个大洞。 若不是云逍及时救火,恐怕王承恩会多出一个同行。 孙传庭等人一阵哄笑。 布劳威尔面红耳赤,却又发作不得。 该死的明国人,太没有礼貌了! 你不会出声提醒吗,偏偏用茶水来泼,并且还是滚烫的。 那里火烧火燎的,八成是被烫起泡了。 “不用谢了。” 云逍淡淡地说道:“总督大人太有失风度了,你刚才的自信去了哪里?” 布劳威尔冷哼一声,强作镇定又坐了回去,至于湿漉漉的裤裆,暂时管不到那里了。 只是他很快就再次不淡定了。 双方战舰近距离互射,射速依然是10:1。 目睹己方战舰被如此蹂躏,无论是岛上的,还是战舰上的荷兰人,无不感到憋屈之极。 太欺负人了! 不就是大炮厉害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明水师的战舰上,响起阵阵欢呼。 以前遇到西夷的战舰,只能采取狼群战术,拼着人多、船多。 这次竟然能光明正大地痛揍对方,并且还是揍了不能还手的那种。 这种赶脚,贼吉尔爽! 水师的三艘战舰,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相同的战术。 撞击! 西班牙人造的盖伦船,皮糙肉厚,并且还有专门用于撞击敌舰的金属冲角。 而荷兰人的战舰轻,即使不被撞趴下,也得脱一层皮。 荷兰战舰的指挥官都是身经百战,哪里不明白大明水师的意图? 立即指挥水手调整风帆,避开对方的撞击。 荷兰战舰快、灵活的优势立即展现出来,轻松摆脱了对方的纠缠。 双方舰队进入喜闻乐见的侧舷交锋环节。 特罗德纽斯挥舞着拳头,大声叫嚷道:“击沉它们,将明国的海盗们统统喂鲨鱼吧!” 两方战舰上,总数超过一千的火炮一起怒射,那场面,是何等的壮观? 海面上炮声轰隆,硝烟弥漫。 布劳威尔通过望远镜,看到双方战舰上的情景。 所看到的一幕幕,让他惊得下巴险些脱臼。 大明水师战舰上的火炮,不仅数量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射速、精准度,同样也是压倒性的。 更加让人震惊的是,他们的火炮发射的炮弹,竟然能够爆炸。 有的炮弹在空中爆炸之后,不计其数的弹丸,如同暴雨一般倾泻在船面上。 细小的弹丸虽然无法给舰体造成太大的伤害,对于舰面上的水手、炮手,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布劳威尔从望远镜中亲眼目睹,自己的人成片成片地倒下,心头一阵阵抽搐。 那画面,太血腥,太残暴了! 该死的明国人,他们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威力巨大的火炮,如此恐怖的炮弹? 岛上的其他荷兰人,无不瞠目结舌,手脚冰凉。 也有很多人在心中庆幸不已,幸亏自己没有在船上。 孙传庭、王承恩等人纷纷开口叫好。 云逍冷哼一声,神情极为不悦。 众人都是困惑不解。 云真人这是何故? 朱成功在一旁解释道:“船上的荷兰人,将是咱们的奴隶,师尊这是在心疼呢!” 众人哑然无语。 炫耀! 云真人这是在赤裸裸地炫耀! 双方战舰交错而过。 由于到了射击的死角,荷兰战舰停止了咆哮。 然而大明战舰上的侧舷炮,依然在不间断地输出。 这样的场面,再一次颠覆了荷兰人的认知。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大明水师战舰上的火炮,炮架是经过改进的,因此调整更为灵活,射击角度也要大得多。 荷兰人已经彻底麻木了。 明明到了中场休息,却还在继续打,太没有武德了! 第一轮交锋过后。 荷兰三艘战舰的船帆变得千疮百孔,舰体上也到处都是伤痕,人员伤亡更是极为惨重。 云逍看得一阵阵肉疼。 该死的郑芝龙,实在是太败家了! 布劳威尔大声说道:“总督阁下,我提议停战,立即停战!” 继续打下去,荷兰战舰要么落荒而逃,要么被对方击沉。 自己还在岛上呢! 战舰肯定是不能溜之大吉。 再不叫停,继续被暴揍吗? 第815章 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云逍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水面上的茶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然后他笑吟吟地说道:“总督大人的意思是,按照我们的赌约,答应大明的任何条件?” “不不,希望总督阁下明白,明国战舰虽然略占上风,却并不代表,你们完全获得了胜利。” “恰恰相反,现在的局势完全被我们所掌控,甚至包括总督阁下的生命!” “因此我要求立即停战,并要求明国答应我们刚才提出的所有条件……这些条件,其实并不苛刻,你说对吗,尊敬的总督阁下?” 布劳威尔依然有恃无恐。 现在的确是胜负未定……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荷兰战舰远比西班牙战舰轻,更容易被操控,灵活性远胜于西班牙战舰。 接下来荷兰战舰指挥官只需要及时调整战术,放弃战列线交锋,将明国水师的三艘战舰缠住也就行了。 李魁奇和刘香的船队,应该很快就能抵达梁横岛。 到那时候,一切也就结束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啊!” 云逍微微一笑,“我也希望总督大人明白一件事情,停战的唯一前提,就是你们在投降书上签字,并按照大明的要求,签订条约。”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顺便再告诉你,你所依仗的底牌,不仅无法为你带来胜利,反而会成为你的催命符……你肯定不会懂什么叫催命符,不过你可以理解为死神的请柬。” “总督阁下,你太自大了!” 布劳威尔放声大笑,“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见过的学识最渊博,也是最有远见卓识的人,然而你的自负,与你的知识、智慧成正比。今天,你会成为我的俘虏!” 云逍摇头一笑,“nottoshedatearuntiloneseesthecoffin(不见棺材不掉泪)!” 就在这时,几名荷兰军官指向南方的海面,发出一阵欢呼。 众人纷纷循声看去。 就见密密麻麻的桅杆,出现在海平面上。 海盗刘香到了! 布劳威尔重新点燃一支雪茄,娴熟地吐出一个烟圈,得意地笑道:“总督阁下,我已经亮出了底牌,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很惊喜?” 后方的荷兰人一阵欢呼,个个眉飞色舞,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云逍从矮桌上的雪茄盒中取出一支雪茄,点燃后朝着布劳威尔吐了一口烟雾。 朱成功见了,心中敬仰万分。 师尊此时的姿态,简直是霸气! 孙传庭、王承恩等人,用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着那些荷兰人。 布劳威尔给搞糊涂了。 他们为什么不惊慌,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云逍弹了一下烟灰,然后向孙传庭说道:“发旗语,立即俘获敌舰!” 边上的汉人通译,将云逍的话翻译给布劳威尔。 “总督阁下打算用什么方式,来俘获我们强大的战舰?难道你们的战舰会飞吗?” 布劳威尔幽默的话语,再次引起后方的荷兰人一阵哄笑。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总督大人猜得没错,的确是用飞的方式,不过飞的不是战舰。” “我十分期待!”布劳威尔笑着摇摇头,然后向传令官说道:“向我们的战舰传令,尽量避免伤亡,缠住明国战舰,拖延时间!” 现在继续与明国战舰硬刚,显然是十分愚蠢的行为。 只需拖住他们,等候海盗赶到就是了。 海盗主打的就是一个人多、船多。 大明水师的火炮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把那么多的海盗船全部击沉。 一旦被数量众多的海盗船贴近,就会由炮战转变成为接舷战,明国水师将会彻底失去优势。 到时候完全可以凭借人数的绝对优势,俘获大明水师的三艘战舰。 即使让明国的战舰逃掉了也无关紧要,抓住他们最重要的人物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大明水师战舰收到旗语之后,立即调整风帆,沿着‘之’字形航线,向荷兰战舰驶去。 此时的风帆战舰,凭借数根桅杆悬挂的几排风帆借助风力进行运动,并且结合几根桅杆上横帆和纵帆的使用,能够通过迂回航线而实现逆风航行(伯努利效应,又称边界层表面效应)。 荷兰战舰尽力避开大明水师战舰,充分利用操纵灵活的优势,始终保持在对方火炮的有效射程之外。 三艘大明战舰从逆风,再次转换成了顺风。 海盗的船队也越来越近了。 布劳威尔笑道:“尊敬的总督阁下,你刚才说,用‘飞’的方式俘获我的战舰。请问,是怎么飞的?” 没鼻子的特罗德纽斯嘲笑道:“明国的战舰,或许可以长出翅膀。” 荷兰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就在这时,自三艘水师战舰的甲板上,分别升起一个七彩的热气球。 经过徐家父子的不断改进,热气球的体型比以前小了一大圈。 热气球的吊篮下面绑着一根绳子。 绳子的另一端,缠绕在船上的固定绞盘上,可以通过搅动绞盘来控制热气球,防止随风飘走。 在吊篮外面,延伸出一个螺旋桨,吊篮内部有一个自行车式驱动机构,通过人力踩动脚蹬,链轮带动螺旋桨旋转,从而驱动热气球前进。 原理与无动力人力飞机一样。 当然了,这点动力还不足以完全驱动热气球。 热气球的移动主要还得靠热能和风力,螺旋桨的作用是用来调整飞行的方向的。 看到这一幕,梁横岛上,以及战舰上的荷兰人,全都目瞪口呆。 飞了! 明国人,竟然真的飞了! 战舰倒是没有长出翅膀,却飞起了大球! 布劳威尔口中喃喃说道:“该死的上帝啊,你难道站在了明国一边?” 荷兰战舰上的士兵,试图调整大炮来轰击热气球。 然而风帆战舰上的火炮,能够调整的仰角十分有限,怎么也不可能形成防空火力。 至于火枪,更是够不着。 三个热气球借助风力,加上上面的人通过螺旋桨调整方向,很快就飞抵荷兰战舰上方。 战舰上的人固定绞盘,使热气球悬停在荷兰战舰上方。 在万众瞩目之下,吊篮上的水师军士,扔下一颗颗点燃的震天雷。 海战史上的首次空袭开始上演了……嗯,这又是一个载入史册的日子。 第816章 以和为贵,基于实力的平等条约 轰轰轰! 震天雷在三艘荷兰战舰上爆炸。 此时的火药爆炸威力有限,因此震天雷的杀伤力有限。 然而给战舰上的荷兰雇佣兵、水手们的心理震慑,却是空前的。 明国水师战舰的大炮,比自己的多。 并且还射程远,射的准。 更为离谱的是,他们竟然能飞到空中! 这也太吓人了! 此时的西方人,对于未知的事务,同样怀有强烈的敬畏之心。 除了上帝和魔鬼,还有谁能在天上飞? 明国人掌握了上帝的力量! 很多雇佣兵和水手,甚至跪在甲板上祈祷起来。 即使那些保持着理智的军官们,也全都懵了。 这样的进攻,没法防御,更无法还击。 以至于军官们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此时的情景,就像是曾经的他们,面对殖民地手持木棍、竹箭的土著。 只不过此时调换了角色,自己变成了土著。 完全不在同一维度啊! 这还打个锤子? 战舰上的荷兰人陷入绝望,战斗意志几乎崩溃。 梁横岛上的荷兰人,内心受到的冲击更是无比的强烈。 被自己嘲笑的明国水师,竟然强大如斯! 不,不能称之为强大。 这完全超出了自己的知识范围。 只能说是神的力量! 这样的明国水师,不可能战胜! 这还是那个传闻中古老而又腐朽、落后的东方帝国? 从今天起,海军交战的历史,将会被彻底改写。 众多荷兰人,看向那位依然风轻云淡地抽着雪茄的明国总督,感觉比魔鬼还要可怕几分。 难怪西班牙和葡萄牙人,将他称作是‘邪恶的撒殚’。 孙传庭、王承恩等人,虽然早就知道云真人有着周全的准备。 此时亲眼目睹,依然震撼而又兴奋不已。 云逍却并无多少兴奋。 把热气球弄上战舰,纯粹是郑芝龙吃饱了撑着干的事情。 上次在东江镇,郑芝龙目睹热气球空袭建奴大军的场景。 于是他下来后死缠烂打,给水师也弄了几个,并且还想出了这么一个战术。 其实热气球在海战中,用于侦察还不错,用来空袭,纯粹就是个噱头。 热气球太过于依赖风力,因此限制太多了。 并且经历这次之后,世界各国的海军也就有了防空的意识。 只需要将战舰上的火炮加以调整,加大仰角,体型庞大的热气球,在空中就会成为活靶子。 不过总体来说,这次的试验还是相当成功。 最起码俘获三艘荷兰战舰是稳了。 “总督大人,这只是开胃菜而已。” 云逍朝布劳威尔说道:“命令你的战舰投降吧,否则接下来将会投掷燃烧弹,你的,不,我的战舰和奴隶,都将会被付之一炬。” 布劳威尔握紧拳头,将手中的雪茄捏的粉碎。 特罗德纽斯愤怒地说道:“明国人,太嚣张了!” 就在这时,负责瞭望的荷兰军官大声叫嚷起来:“东方,李魁奇的船队到了!” 众多荷兰人发出一阵阵欢呼,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 布劳威尔摸了一下两撇胡须,微笑着说道:“总督阁下,你都看到了,即使你击毁我的三艘战舰,也无法改变战局。” “你是知道的,尼德兰王国绝没有与明国交战的意图,东印度公司只是一个商业组织,更不会同庞大的大明帝国宣战。我们只是想和明国贸易,获取盈利,而不是战争!” “总督阁下,接受我们的善意,签订条约吧,这样至少能够保全明国和你的尊严。” 特罗德纽斯用英语叫嚣道:“不接受我们的条件,立即割掉你的鼻子,不,直接阉割了你!” 朱成功自幼受郑芝龙的耳濡目染,因此听得懂英语。 听了特罗德纽斯的话,他顿时跟挖了郑家老祖坟一样,拔剑站出来,厉声喝道:“红毛夷,胆敢羞辱我的师尊,我杀了你!” 云逍朝朱成功摆摆手,“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特罗德纽斯露出轻蔑的神色。 云逍忽然举起右臂挥了挥,然后指了指特罗德纽斯。 砰砰! 自后方的山坡上,以及右侧的一棵大树上,同时响起两声枪响。 正是提前埋伏的两名狙击手开枪了。 虽然布劳威尔在登岛前,派人进行了全面搜索。 然而梁横岛这么大,不可能搜索的那么细致。 在火枪、弓箭的射程之内,他们倒是进行了严密搜索。 射程之外却只是大致走了一遍,自然无法发现精心隐藏在火枪最远射程之外的狙击手。 他们自然不会想到,明国的火枪射程、精准,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特罗德纽斯的眉心和右侧太阳穴同时中弹,当场倒地身亡。 孙传庭摇头苦笑。 云真人果然是以和为贵。 荷兰人顿时大惊失色,纷纷举起火枪。 云逍身后的三百护卫也都同时举枪拔剑。 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总督大人,你看到了,你掌控不了我的生命,恰恰相反,我,却可以随时结束你的生命。” 云逍看向满脸惊恐的布劳威尔,笑容不改。 “阴险的明国人,你这是在作弊,你们没有契约精神!” 布劳威尔愤怒地挥舞着拳头。 不仅只是因为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还因为原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对方竟然还隐藏着一张王牌。 “契约精神?” 云逍忍不住笑了。 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流氓。 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讲契约。 没有实力,所谓契约就是一堆废纸,契约精神就是诈骗道具。 “总督大人请保持冷静,也请你的人收起武器,以免我的神枪手产生误会。” “正如你所说,我亲自来这里,并非是要跟贵公司来一场全面战争!” 云逍挥挥手,让护卫们退下。 布劳威尔也冷静下来,命令荷兰人全部放下火枪。 就这会儿工夫,热气球又向荷兰战舰开展了一轮轰炸。 旗舰奥伦治号的指挥官招架不住了,命令战舰抛锚停下,并降下尼德兰国旗和东印度公司的旗帜。 不打了,投降! 其他两艘战舰也跟着降旗投降。 不怪他们战斗意志不够坚强,而是敌人太强大。 况且他们都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犯不着拼命。 云逍心中大定。 挥挥手,孙传庭取出一份文书,交给布劳威尔。 云逍笑吟吟地说道:“总督大人,这份基于双方实力而拟定的平等条约,你现在可以签字了!” 第817章 插刀教主李魁奇 布劳威尔翻阅了一下条约。 这份条约是用汉、荷两种文字所写。 至于内容,真的是相当的……平等! 比如。 荷方必须在三年内撤离台岛。 在此之前,每年向大明缴纳10万两白银,作为租金。 再比如。 未经大明允许,荷方战舰,包括军、商两用船,不得进入大明海域。 嗯,大明的海域有亿点辽阔。 再再比如。 大明和荷方自由通商。 怎么个自由呢? 允许大明商人,在荷兰东印度公司世界范围内的殖民地贸易、居住。 明国人在荷属殖民地,享有领事裁判权。 大明侨民在荷方殖民地犯罪,由明国使节根据大明律法处理。 真的很自由。 再再再……比如。 双方协定关税。 怎么协定? 荷方进出口商品关税,需遵守大明关税制度。 明商进出口货物缴纳的税款,荷方则必须同大明商量着来。 没错,是双方商定,绝不是由大明单方确定。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两个字。 平等! “总督阁下,你难道还在睡梦中?” 布劳威尔怒极反笑,想要把文书直接砸到云逍的脸上,最终却狠狠地丢在矮桌上。 “即使杀了我,也不会在这样的条约上签字。” “并且我的签字,绝不可能得到公司董事会的认可,更不可能得到执行。” 说到这里,布劳威尔发出一声冷笑,“总督阁下还忘了一件事情,你现在没有资格拿出这样屈辱的条约,来逼迫我签字!” “你是说那些海盗?” “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 云逍指了指浩浩荡荡驶来的海盗船,哂然一笑。 看到云逍从容淡定的样子,布劳威尔心里又泛起了嘀咕。 难道他还有什么底牌? …… 刘香通过望远镜,看到漂浮在三艘荷兰战舰上空的热气球,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半晌。 边上的一名心腹手下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当家的,听说那云逍子是神仙下凡,那东西,该不会是他弄出来的神仙法器吧?” 其他手下也都面露惧意。 凡人跟神仙打架,这还打个锤子? 赶紧脚底抹油跑路啊! 不多久,三艘荷兰战舰降旗投降。 看到这一幕,刘香不再迟疑。 在海面上讨生活的大海盗头子,不可能是莽夫,见风使舵是最基本的本事,否则活不长。 这次听荷兰人使唤,是因为荷兰人能给好处。 可再大的好处,也不值得自己把命往进填啊! 刘香倒是不大相信,什么神仙之类的鬼话。 他常跟闽粤的商人打交道,因此知道热气球,自然不会把它当成是什么神仙法器。 之所以要跑路,是大明水师的实力太强了。 即使凭着人多、船多,消灭了大明水师的三艘战舰,自己的老本估计也拼得差不多了。 没有了实力,以后还怎么在海上混? 就在这时,一名海盗叫道:“大当家,李魁奇的人从东面来了!” 刘香通过望远镜看到李魁奇的船队,顿时大喜。 “命令兄弟们,全都给老子悠着点,让李魁奇冲到前面去跟水师拼!” “等他们拼得差不多了,连同李魁奇一块儿收拾了,以后这海上的事情,全都由老子说了算,就连荷兰人,老子也不用去尿他们!” 那心腹提醒道:“云逍子,可是神仙啊!” 刘香放肆地大笑,豪气干云:“海上归妈祖管,神仙来了也不好使,老子今天,就杀个神仙玩玩儿!” 海盗们打消了心中的敬畏和恐惧,轰然叫嚣起来。 …… “云真人,真的是活神仙啊!” 李魁奇放下望远镜,心中一声惊叹,一股发自心底的敬畏涌上来。 一个诈降计,先是坑了潘家。 此时又坑狠狠地荷兰人和刘香一把。 这等算计,哪怕是诸葛亮、刘伯温,也都是不如啊! 接着他的心里又是一阵愤愤不平:“该死的郑芝龙,也就是将儿子拜在云真人门下,竟然得云真人到如此偏爱!” 都是大明的水师,手掌手背都是肉。 福建水师的船,是西班牙战舰,炮,是最新式的火炮。 就连派去的军政官,也是一个极其厉害的角色。 此时又将热气球给弄到了战舰上。 登莱水师呢? 就跟后妈养的一样。 想起来就让人心酸。 得想方设法与云真人拉近关系……李魁奇看了一眼林阿凤的肚子,无奈地摇摇头。 这要是跟谣言中说的那样,那该有多好? 可谣言就是谣言,变不成真的啊! 林阿凤显然是误会了李魁奇的想法,跺跺脚,怒道:“义父,你瞎看什么?” 接着又想到那些谣言,不由得怒火中烧。 林阿凤杀气腾腾地说道:“义父,这次一定要把云逍子交给我,我就不信,他的仙法,还能抵挡得住红夷大炮?” 看来讨好云真人,指望不上这傻丫头了……李魁奇转身看向船上的海盗,大声喝道:“给各龙头传令,满帆出击,干掉刘香!” 除了几个心腹,其他不明就里的海盗们都是一愣。 林阿凤也懵了。 这次刘香是队友啊! 义父莫非是插了几次队友的刀子,插着插着,插习惯了? 李魁奇大骂道:“一群蠢货,干掉刘香,咱们才是海上的霸王,到时候管他红毛夷,还是佛朗机人,全都得看咱们的脸色行事!” “去跟龙头们说,谁拿到刘香的脑袋,我让他当二当家!” “干掉刘香手下的龙头,一颗脑袋,换一千两银子!” 他手下的海盗,此时人数高达三万,战船上千,可多数是乌合之众,只能以利益去鼓动他们。 至于干掉刘香之后……不识相的,自然是当做海盗给灭了,自己可是大明登莱水师提督。 不,这一战过后,怎么着,也得弄个副总兵当当。 听到有这样的好处,众多海盗顿时振奋起来。 不多久,千帆竞发,改变航向,浩浩荡荡地杀向刘香。 “挨千刀的黑胡子,不讲规矩,我入你老母!” 刘香正做着坐收渔利的美梦。 没想到李魁奇竟然从侧翼一刀捅了过来,气得他破口大骂。 第818章 是交流合作,绝不是俘虏 刘香的船和人原本就没有李魁奇多。 海盗最常用的狼群战术,此时成了劣势。 李魁奇‘叛出’水师后,带走了大量战舰。 战舰以及舰载火炮,远非刘香的乌合之众可比。 况且这次又是突然捅刀子。 刘香被杀了个猝不及防,仓皇下令转帆应战。 一场混战在海面上展开,不过并未持续多久。 刘香的船队一触即溃。 打不过,根本就打不过。 刘香的座船挨了一炮之后,见势不妙立即下令风紧扯呼,朝着南方逃去。 他这么一逃,手下更加无心恋战,也全都跟着仓皇逃窜。 在风帆战舰时代,大海上交战击沉敌舰的比例相当低。 打不赢就跑,还真拿人家没什么好办法。 除非是两国之间不死不休的死磕,很难将一支舰队歼灭。 这也是海盗难以剿灭的原因。 然而刘香这次,却是插翅难逃! 大明鸟粪专使郑芝虎郑参将,正带着福建水师的舰队,浩浩荡荡地朝着刘香迎头驶来。 后有李魁奇追杀,前有郑芝虎,刘香这头海上的恶狼,注定难逃一劫。 …… 目睹李魁奇突然攻击刘香,不仅是荷兰人,郑芝龙也懵了。 李魁奇这又是搞什么把戏? 郑芝龙很快就醒悟过来。 李魁奇的叛变,全都是云真人的谋划! 这时候要是还整不明白,那他也就不配成为历史上的海贼王了。 “云真人的算计,简直是鬼神莫测!” 郑芝龙想透了其中的关节,不由得后心阵阵发凉。 戏精,云真人……不,特么的,李魁奇就是个戏精。 多亏自己现在不是海盗。 也多亏自己没有生出任何异心。 不然哪天被云真人给算计死了,临死的时候还念记着他的好。 郑芝龙转念一想,心里又是一阵得意。 还是自己有先见之明啊,将儿子拜在云真人门下。 有了这层关系,不仅自己的地位无人撼动,儿子的前程也是稳了。 李魁奇算什么东西? 上不得台面的海盗,也只配当二五仔。 以后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才不是怕云真人怪罪。 不过也不能大意。 有谣言说,李魁奇干女儿的肚子被人弄大了,嗯,肯定不会是云真人干的。 得提防着李魁奇拿这个谣言来做文章。 …… 梁横岛。 荷兰人目睹海面上的战况,个个面如死灰。 依仗为最后底牌的李魁奇,居然临阵倒戈了! 之前制定的计划,完全成了一个笑话。 布劳威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与华.夏人不同,西方人对于失败,并非是不可接受。 况且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个商业机构,不是政府。 输就输了,等着被挨打就好,没啥好说的。 “原来李魁奇才是你真正的底牌,华.夏人的智慧,简直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认输!” 布劳威尔露出充满无奈的苦笑。 后面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高层们虽然很不甘,却也只能纷纷低下头颅。 打,打不过。 玩阴谋诡计,却反被人家给玩了。 这次不能说是满盘皆输,只能说是一败涂地。 除了躺平认输,还能怎样? 并且输得心服口服,输给强者,不丢人。 布劳威尔看到大明水师的战舰,正在接近荷兰战舰,准备登船受降。 他急忙向云逍说道:“我们已经认输,请总督阁下遵循海上交战的规则,阻止你的人接管我们的战舰,我们愿意同你谈判,赔偿必要的损失!” “那是你们的规则,不是大明的。” 云逍忍不住笑了,战败了还想讲条件,又在想屁吃呢! 布劳威尔继续恳求:“请给我们一点最后的尊严,将奥伦治号留给我们,失去了旗舰,我们将会成为全世界的笑柄,日后将在亚洲无法立足。” 说完又赶忙补充了一句:“作为补偿,我会留下三艘战舰上的水手、工匠,以及中低级军官,命令他们为明国服务。” 云逍想了想,点头说道:“准了,奥伦治号留下,中低级军官、水手和工匠,外加一艘战舰的舰长、大副留下。” 俘获荷兰战舰的目的,并非是冲着他们的战舰。 目标是荷兰人的造船、航海技术,以及海军思想战术。 强扭的瓜虽然解渴,却不甜。 奥伦治号,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的旗舰。 强占了这艘战舰,那跟荷兰人的梁子可就结大了。 云逍可没打算跟他们死磕,毕竟大明还需要跟东印度公司通商。 用一艘战舰,换来荷兰人的配合,这生意绝对不亏。 况且还可以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增加筹码。 “多谢总督阁下的大方。” 布劳威尔连忙道谢,暗自松了一口气。 旗舰保住了,至少保住了最后的颜面。 否则回去根本没法跟董事会交差,被免职都是轻的。 布劳威尔接着恳求道:“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总督阁下答应。” 云逍皱了皱眉头。 这货还没完没了了。 布劳威尔连忙解释:“接下来东印度公司会公开宣称,为了两国的友谊,我公司派出两艘战舰,与明国进行深入而又长久的合作,而不是作为俘虏……我的意思,总督阁下应该能明白,还希望能够谅解。” 云逍哑然失笑。 明白,太明白了。 不就是死要面子吗? 准了! 接下来,双方围绕条约,展开了富有成效的谈判。 之前拿出的条约虽然十分平等,却还不够完善。 云逍从来都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好吧,云真人不想将荷兰人逼急了。 大明一方作为天朝上邦,在谈判中体现出了泱泱大国风度,对于荷方强烈反对的条款进行了修改。 比如,‘允许大明商人,在荷兰东印度公司世界范围内的殖民地贸易、居住,并享有领事裁判权’这一条,把范围缩小到亚洲。 荷兰东印度公司,势力范围仅限于亚洲,在其他殖民地没有什么影响力。 再说条约即使签字了,尼德兰王国也不会承认。 其他的条款,主要是文字叙述方面,尽量写的宛转一些。 多少给人家留点面子……不,这样才显得更加平等。 第819章 赢麻了 另外应荷方请求,又在条约上加了一条。 当荷兰东印度公司遭受敌方攻击,大明将给予声援和必要的支持。 当然了。 怎么个声援和支持法,并未做强制要求。 尼德兰王国若是遭受侵犯,也遵照这一条款。 这就有一定盟友性质了。 对于这一条,云逍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在对大明有利的情况下,自然是要支持荷兰人……没有利益的时候,口头声援也是一种支持。 另外,云逍还有更长远的打算。 荷兰号称‘海上马车夫’。 然而他们注定无法成为大明日后的敌人。 两百多万的人口基数,经济单一,国土狭小,根本没资格威胁到强大起来的大明。 大明以后最大的强敌是英格兰……谁让大明要抢他们的‘日不落’桂冠呢? 即使不是敌人,云逍也会将其视作首先打击的敌人。 云真人是世外高人,自然干不出灭国的事情,顶多也就是将鸦片这种珍贵的药材,销售到整个不列颠而已。 云真人的目标是,让英格兰人,人人都吸得起鸦片! 如果不出意外,荷兰在近几年就会因为利益冲突,与英格兰撕破脸。 最终以荷兰的失败而告终,‘海上马车夫’被英格兰抢走了马车,逐渐从沦为二流国家。 云逍盘算着,联合、扶植荷兰人,借他的手,削弱英格兰的力量。 这样才最符合大明的利益。 双方很快就重新修订条约文本。 布劳威尔又提出一个新的提议: “如果明国愿意,我会设法说服王国元老会,将我们完整的造船技术,与你们的火炮制造技术进行交换。” “不知总督阁下,对于这个提议是否感兴趣?” “绝无可能!”云逍断然否决。 开玩笑。 荷兰的造船技术,完全可以剽过来。 顶多也就是多花点时间,走一些弯路而已,还用得着去交换? 再说了。 云逍也没打算放太多的精力在风帆战舰上。 蒸汽机有了,钢厂有了,距离铁甲舰还远吗? 而大明此时的火炮铸造技术,领先西方两百年。 这是国之重器! 拿这个来交换造船技术,除非是脑子进水了。 布劳威尔大失所望。 如果能拿到明国的火炮,加上荷兰人的战舰,西班牙、英格兰的舰队,统统都是小弟。 云逍笑了笑,给了布劳威尔一个甜枣:“铸炮技术不能转让,但是大明可以将火炮,出售给你们啊!” 砂型铸造法和内模水冷法等技术,虽然不是什么高科技,却也绝非是随随便便拿着几门火炮,就能仿制出来的。 逍遥神威炮迟早会落入他人之手,不可能一直保密下去。 也没那个必要,只需要始终保持技术领先的优势就行了。 因此售卖火炮,是个不错的选择。 军火买卖,向来是世界最赚钱的生意之一。 布劳威尔又惊又喜:“总督阁下不是在欺骗我?” 得到云逍的确认之后,他一扫刚才的颓废,兴奋的胡子都翘到天上了。 其他荷兰人也都个个喜形于色。 其实他们最想要的是火炮,反倒不是铸炮的技术。 尼德兰王国除了造船,其他工业几乎为零,国内的经济更是十分单一,主要靠全球贸易。 即使给了他们技术,也难以造出高质量的火炮来啊! 现在有了现成的火炮,还要技术干什么? 荷兰东印度公司缺别的东西,最不缺的,就是白银。 布劳威尔想了想,又道:“请总督阁下保证,明国的新式火炮,优先销售给我们,不能向我们的敌对国家出售。” “可以。” 云逍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得加钱!” “一言为定!” 布劳威尔伸出手掌与云逍击掌。 然后双方在十分和谐、融洽的气氛下,签订了条约。 这份日后改变整个世界的条约,被称之为《梁横岛条约》。 接下来,大明水师将奥伦治号移交给了荷兰人。 为了表示诚意,云逍让郑芝龙从战舰上卸了三门火炮,交给布劳威尔……当然了,要付钱的。 价钱当然不会很便宜。 葡萄牙人造的红夷大炮,算是当今世界最高的。 成本价大约在200两银子,售给大明要1000两左右。 一门9磅神威逍遥炮,卖给荷兰人2500两银子。 贵是贵了点,可它威力大,值这个价啊! 荷兰东印度公司财大气粗,当然不会在乎这点小钱。 布劳威尔欣喜不已,有了这三门火炮,回去后也能交差了。 云逍谢绝了布劳威尔的盛情挽留,离开梁横岛。 在离岛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看到那两名身披伪装的狙击手,荷兰的军官十分好奇,一再请求他们展示射击。 云逍心情不错,于是也就答应了他们。 500多米精准命中靶心的一幕,让众多荷兰人全都惊呆了。 若是军队中全部装备这样的火枪,大明陆军岂不是跟水师一样强大无敌? 布劳威尔提出购买狙击枪,被云逍不假思索地拒绝。 甚至连枪都捂的严严实实的,不给荷兰人近距离查看。 不过崇祯式步枪,却是可以卖给他们,当场就卖了一百枝。 荷兰雇佣兵拿到崇祯式,直接就把他们装备的火枪给扔到大海里。 云逍登上云逍子号,带着两艘俘获……不,友好交流的荷兰战舰,驶离了梁横岛。 另外两艘战舰,则是前去追击刘香,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趁机一举剿灭所有海盗,永绝后患。 云逍在云逍子号指挥室中,看着两侧伴航的荷兰战舰,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收获实在是太大了,由不得云真人不兴奋啊! 孙传庭笑着向云逍道贺:“恭喜云真人,此行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王承恩笑道:“不只是云真人之喜,更是大明之喜!” “大明如今的造船、航海以及海军,已经落伍于西夷。” “现在好了,有了红毛夷的战舰、工匠,我大明很快就能制造出最先进的战舰!” “再加上他们的军官和水手,等学到他们的技术,大明水师将会有一次蜕变,很快就能够横扫大洋,无敌于天下!” 郑芝龙红光满面,豪情满怀。 第820章 吃亏是福,我们也赢麻了 比起其他人,郑芝龙更为兴奋。 前年的时候,云真人曾经让孙传庭给他带信,称大明水师将纵横海洋,而他也将名留青史。 当时虽然被忽悠,鼓动的热血沸腾,其实内心却是清楚,这只是美好的愿景,要想变为现实很难。 没想到如今就要变成现实了。 云逍点点头,对于郑芝龙的话深为赞同。 荷兰的造船、航海技术,是世界最顶尖的。 尤其是造船技术,已经发展成为一名十分精细而又严密的科学。 有了俘获的战舰和工匠,以大明工匠的智慧,很短时间内就能全盘复制过来。 甚至比荷兰人造的更好。 大明的航海和水师,不,海军,将会有一次飞跃。 这可都是打造大明日不落的硬件啊! 收获当然远远不止这些。 棉花进口的事情,也解决了。 还跟荷兰人达成了通商条约。 顺带解决了海盗刘香,从此大明沿海,再也不会有大股海盗作乱。 这次舟山群岛之行,可谓是满载而归。 赢麻了! 云逍看向窗外波澜起伏的大海,一时心神激荡。 从今日起,大明算是朝着海洋,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十年,不,也许只需数年,大明海军就能够驰骋碧波,征服全世界! 身为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又怎能不激动? …… 奥伦治号。 布劳威尔目送云逍子号离去,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奥伦治号舰长在一旁劝慰道:“总督大人不必沮丧,明国人实在是太强大,又太狡诈,这次战败,并不是你的过错。” “沮丧?我为什么要沮丧?” 布劳威尔收回目光,诧异地看着舰长。 舰长和旁边的东印度公司高层都是一阵愕然。 身为公司的总督,遭遇这样的巨大失败,难道不该沮丧吗? “沮丧?不不不!” “恰恰相反,此时我们应该倒上珍藏的美酒,大肆庆贺才对!” 布劳威尔连连摇头,最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舰长以及旁边的人面面相觑。 完了,总督大人被明国人给吓傻了。 “我亲爱的朋友们,希望你们明白一点,我们是商业机构,不是政府。” “对于我们而言,战败和失败,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公司的利益受到损失,那才是真正的失败。” 布劳威尔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这次我们损失了什么?” “两艘战舰,以及战舰上的雇佣人员,还有那些海盗……如果他们也算是损失的话。” “可我们得到了什么?” 布劳威尔说到这里,越发兴奋起来,握紧拳头,狠狠地挥舞了一下: “我们这次的收获,不亚于发现了一片新大陆,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收益,将远远大于那些损失!” 舰长耸耸肩,“总督阁下,我不明白。” “商业方面,我们打通了与明国的贸易,这不是我们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相对于明国而言,条约对我们十分不公平。但是身为商业机构,不要用政府官员的视角去看待问题。” “从此我们可以合理合法地同明国开展贸易……你说关税?相比较有规则的关税而言,被海盗骚扰、官员剥削,缴纳的关税又算什么?” “明国有上亿人口,这是何等庞大的数字?我们在亚洲殖民地的商品,只要缴纳关税,就可以进入明国广阔的市场,这将会带来多大的利润?” 舰长和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们,像是被打开了天灵盖,思路瞬时变得开阔起来。 总督大人说的没错,这是大赚了啊! 不管明国赚多少,自己的利益得到保障,不,扩张,这就足够了! 布劳威尔接着得意洋洋地说道:“从王国的角度而言,我们这次,同样是获取了巨大的利益!” 与明国达成了火炮、火枪交易,荷兰从此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火器,这算不算对国家有利? 最大的收获还不是这个。 但凡稍有点远见的人都能看得出,如今荷兰看似如日中天,实则却是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荷兰的海外贸易之所以发展这么快,和理念有关。 与西班牙、英格兰等强国的殖民者不同,荷兰的主要目标,是在全球各地进行贸易。 而不是进行殖民掠夺,或者建立殖民地,这和欧洲其他国家完全不同。 ?国为什么喜欢跟荷兰人做生意? 就是因为荷兰人不像欧洲其他国家,总想干涉他们的内政。 正因为如此,荷兰的崛起速度非常快,财富更是以惊人的速度暴涨。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赚这么多钱,肯定有人眼馋。 大家都想在海外贸易分一杯羹,现在这杯羹都被荷兰人吃了,那别人再想吃的话,就只能从他们手里抢了。 此时各国都盯着荷兰,尤其是昔日的盟友英格兰。 “据我所知,英格兰人正在酝酿一部法案,名为《航海条例》。” “大致的内容是:只有英格兰船只,才能承认英格兰及其殖民地的海上贸易。其他国家的制造产品,必须经由英格兰本土,而不能直接运销殖民地。” “我们的船只,现在掌控了整个欧洲的贸易,运送货物的船只,都是我们的,英格兰人的法案,就是针对我们的。” “一旦失去了海外贸易,我们将迅速衰落,因此与英格兰,也包括法蓝西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布劳威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舰长和公司高层的神色都变得凝重,忧心忡忡。 荷兰虽然实力强大,但是它的实力,是建立在商业贸易之上的。 由于受制于资源条件等因素,国内的工业基础十分薄弱,而且人口也极为有限。 在面对英、法这样的资源更多,工业基础更好,人口更多的敌人时,荷兰的失败根本不可避免。 布劳威尔接着发出一声赞叹:“云逍子这个明国人,竟然比我们国家的政客们看得还要透彻,简直是不可思议。如果他是我们的敌人,那将是我们的巨大灾难,不,末日!” 公司高层们纷纷点头,面露忌惮、敬畏之色。 “华.夏本就是人类智慧的发源地,古老而又强大!” “明国有着庞大的人口数量和国土面积,以及强大的水师……还有那位睿智、狡诈,而又有着无与伦比的远见卓识的年轻总督。” “今天他们已经用事实证明,将来的海洋,不,不仅仅只是海洋,整个世界,都将被他们征服!” “我们现在与明国签订条约,看上去对我们极不公平,然而从长远来看,却对我们的国家有着巨大的帮助。” 布劳威尔的一番言论,让众人连连点头。 接着却又觉得一阵匪夷所思。 明明是吃了大亏啊,怎么反倒成了占便宜? 嗯,明国有句古语,‘吃亏是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第821章 摊牌,我就是卧底! 布劳威尔继续侃侃而道: “据我所知,华.夏是一个礼仪之邦,对待敌人,他们冷酷无情,对待朋友,却是从不吝啬他们的热情。” “这一次,就能完全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善意。” 弄走了我们两艘战舰,强迫签下不平等条约,的确是充满了善意……众人嘴上不说,却在心里不住地诅咒。 布劳威尔也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违心,却面不改色: “随着明国与我们的贸易越来越密切,双方会因为利益而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成为牢不可破的盟友。” “我们的敌人,西班牙、英格兰、法蓝西等等,必定也会成为明国的敌人。” “他们与明国交战,不管谁是最终胜利者,都对尼德兰十分有利。” “明国如果能够征服世界,那就最好了,尼德兰王国不仅会保持现有的贸易地位和财富,还会变得更加繁荣富强。” 布劳威尔的分析十分透彻,得到众人的一致赞同。 荷兰拥有巨大的财富,却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势必会成为列强的目标。 随着明国的不断扩张,必定会在亚洲,乃至欧洲,与列强发生激烈冲突。 这就为荷兰创造了生存的空间。 “国内元老会那些有远见的元老们,不会不知道王国的处境,然而尼德兰的国情,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帮助王国摆脱困境!” “这一次,我们给王国,找到了一条走出困境的道路!” “等他们了解到明国的强大,对于我们签订的条约,不仅不会做出任何惩罚,还会予以嘉奖!” 对于自己的判断,布劳威尔十分自信。 众人也完全被他说服,彻底走出了失败带来的阴霾。 布劳威尔拍拍手掌,笑容满面地说道:“亲爱的朋友们,你们说,我们这次算是失败吗?” “不,这是一次巨大的胜利!” “为了庆贺我们的胜利,我提议,拿出我们的美酒,尽情地畅饮吧!” 众人全都兴奋地鼓起掌来。 不多久,奥伦治号上一片欢腾。 …… 在李魁奇的追击下,刘香不断向南逃窜。 三天后,在福建海域的东引列岛附近,刘香的船队与郑芝虎率领的福建水师舰队遭遇。 后有追兵,前有拦路虎,刘香毫无还手之力,再次遭遇大败。 手下的战船多数被击沉、俘获,死伤、被俘的海盗达到九千多人。 刘香走投无路,最终引爆了船上的火药桶,被炸得粉身碎骨。 历史上的崇祯八年,郑芝龙与刘香大战于广东。 在接舷战中,郑芝虎率众登上刘香的战船,凶悍无比的刘香见大势已去,直接点燃船上的火药,与郑芝虎同归于尽。 如今历史走向虽然发生了偏差,刘香却依然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只能说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只不过郑芝虎的战舰火力猛,根本没必要登船作战,因此刘香没有与他同归于尽的机会。 这或许是鸟粪专使有了某位道士的加持,这才避开了生命中的大劫。 刘香殒命,同时也意味着,大明海域内最大的一股海盗势力被消灭……对了,还有一个李魁奇。 李魁奇追击刘香,发现郑芝虎的舰队,立即下令调转航向。 郑芝虎得到死命令,这次务必斩杀刘香,剿灭其部众,因此无暇追击李魁奇。 等他消灭刘香之后,准备继续北上追杀李魁奇的时候,随船的军政官交给他一封密令。 鸟粪专使郑芝虎,当即就懵了。 李魁奇,竟然是卧底? 云真人玩得一手好阴谋诡计……妙计! …… 数日后。 李魁奇率众返回舟山列岛,回到位于东端的庙子湖岛,这里是他叛出水师后盘踞的老巢。 这天,李魁奇召集各股海盗的龙头,在岛上聚义厅内相聚。 由于刘香死于郑芝虎之手,之前许诺的‘二当家’之位,自然是不用兑现。 不过刘香手下的龙头,却是被杀了五个,李魁奇当场兑现,一颗人头一千两。 其他各个龙头,每人一万两银子。 这样的大手笔,让龙头们无不心悦诚服。 然后李魁奇下令犒赏众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不多久,各个龙头都喝得七八成罪。 李魁奇挥挥手,大声说道:“弟兄们,听我说句话!” 乱糟糟的聚义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个海盗首领笑道:“大龙头,该不会又有什么好处给咱们兄弟吧?” 李魁奇笑着说道:“的确是有好处,大好处!” 众人全都满怀期待地看过来。 “有一场大富贵,要送给各位兄弟!” 李魁奇的话,让众人越发的好奇。 李魁奇问道:“刘香死了,再也没有人跟咱们在海上抢饭吃。可这海面上,真的就是咱们的天下了吗?”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 本来就是最大的海盗集团,如今没了刘香,还有谁跟他们抢生意? “你们莫要忘了朝廷的水师!” 李魁奇重重地拍了一下身前的桌案。 “你们也都看到了,连红毛夷都不是朝廷水师的对手,并且朝廷还有一位神仙!” “朝廷灭了刘香,很快就轮到了咱们,舟山肯定是待不住了,南澳岛同样也无法容身。” “除非咱们逃到南洋去,可那里是红毛夷、佛郎机人的地盘,也远没有大明的海域油水足,养不起咱们这么多的兄弟。” 李魁奇一番语重心长的开导(忽悠)。 众多海盗龙头面面相觑。 边上站立的林阿凤,瞪大眼睛看着李魁奇。 你之前不是说,干掉刘香,咱们就是海上大王了吗? 怎么又换了种说法? 李魁奇继续谆谆善诱:“我为大家伙儿找了一条出路,虽说不上是什么荣华富贵,最起码是衣食无忧,还能娶妻生子,更不会提着脑袋过日子,即便是死了,也能享受万民香火!” 海盗当中不乏精明之辈,瞬时明白了李魁奇的意思。 一名独眼海盗霍地站起身,厉声说道:“大龙头的意思,是要带咱们投靠朝廷?” 聚义厅里一片哗然。 林阿凤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魁奇。 你刚反出朝廷,现在又要过去投靠? 当‘插刀教主’还不够,你还要当‘倒戈龙头’? “对不住兄弟们,我本就是朝廷的人,奉云真人之命反叛朝廷,这些都是他的计谋!” 李魁奇微微一笑,不急不躁地说道。 不装了,摊牌! 我,李魁奇,就是卧底! 第822章 平定海疆,云真人又要搞事情了 聚义厅中,瞬时一片死寂。 林阿凤瞪着卡姿兰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魁奇。 她虽然某些地方超大,却绝对不傻。 在海上混的,傻子根本就活不长,女人也不例外,尤其是腿长胸大的女人。 林阿凤仔细回想一下,也就醒悟了过来。 那日在刘家港,柳如是帮她救走李魁奇,现在想起来,简直是漏洞百出。 上次在豫园,义父被‘仙法’击退的一幕,更是荒诞之极,完全就是在演戏嘛! 搞了半天,原来傻子竟然是自己! 当然不能怪义父,肯定是那妖道,逼义父这么做的。 林阿凤想到那天,在那妖道面前坦露胸怀,不由得面红耳赤。 脑海中又浮现出云逍那满是戏谑的脸,恨得她牙根直痒痒。 可恨的妖道、淫道,竟然这样玩弄,不,耍弄我! 总有一天,有你好看! 还有那位‘柳姐姐’,也不是好人,简直就是个妖女。 “大龙头,你不是开玩笑?” 独眼海盗沉声问道,打破了聚义厅中的寂静。 “这么大的事情,我会开玩笑?关系到三万兄弟的身家性命,我敢拿来开玩笑?” 李魁奇的语气肯定且笃定。 海盗们再次陷入集体懵逼状态。 黑胡子竟然也会叛变,不,是假叛变。 这万恶的世道,以后还能相信谁? “上酒!” 李魁奇挥挥手,让人倒了十几碗酒,在桌案上一字排开。 “愿意留下的,喝了这碗酒,就留在这里,不愿意喝酒的,请便,我李魁奇,绝不为难兄弟!” 李魁奇拍着胸脯说道,坦荡无私的目光,自众人身上掠过。 海盗们犹豫了片刻,有人走上前,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见有人领了头,又有不少人纷纷走上来。 其实海盗的生活,远没有那么逍遥快活。 除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更多的是风吹浪打,刀口舔血。 至于跟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对于绝大多数海盗而言,纯粹是奢望,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谁都不是天生就是海盗,绝大多数只是为了活下去,被逼到这一步。 如果有了更好的选择,孙子才想当海盗。 刚才李魁奇说的没错。 朝廷水师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连红毛夷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以后在海上,哪有海盗的活路? 即使逃到南洋或者?岛,日子照样不好过。 现在有了安稳饭可吃,并且还是官饭。 更为诱人的是,听李魁奇的嫡系手下说,在水师有饷银可拿,并且是足额发放。 战死了,还能被当做忠烈,供奉在忠烈祠,连皇帝每年都要亲自拜祭。 家属也能得到抚恤。 这样的日子,怎么着,都比当海盗要好吧。 不过依然有小半的人,站在原地没动。 有人对李魁奇的话持怀疑态度,生怕又被坑了……黑胡子,纯粹是个大阴逼! 有的则是过惯了烧杀抢掠的日子,铁了心要继续当海盗,根本就没有归顺朝廷的心思。 “大龙头,对不住了!” “我吃了半辈子的海盗饭,吃不惯朝廷的饭,就不喝这碗酒了!” 独眼海盗朝李魁奇抱拳说道,然后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剩下的人一阵犹豫,最后又有五人紧随其后走出聚义厅。 见李魁奇果然没有阻拦的意思,一些个海盗颇为意动。 片刻后。 从外面接连传来数声惨叫,然后是打斗声。 独眼龙愤怒的咆哮跟着传来:“李魁奇,你这王八蛋,不讲道义,言而无信,老子做鬼都不放过你……” 声音随即戛然而止。 外面的动静也跟着平息了下来。 屋内的海盗无不骇然变色,战战兢兢。 那几个准备迈步的海盗首领,吓得两腿发软,险些尿了裤子。 就差这一步,就要见阎王爷了啊! “你们一定跟独眼龙一样,以为我不讲道义。” 李魁奇一声叹息,满脸无奈与悲戚。 难道不是……海盗首领们满心愤懑,却不敢表露分毫。 李魁奇接着说道:“我李魁奇,绝不是不讲义气的人,从来不做出卖兄弟的事情!” “可出了这个屋,就不再是兄弟。他们是盗,而我,却是官啊!” 听你的鬼话,连年都会过错了……那些个踟蹰不前的海盗首领,争先恐后地上前,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黑胡子的鬼话,日鬼弄棒槌,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反正投靠朝廷也不是什么坏事,还是赶紧喝酒、站队。 “这就对了嘛!” “从今往后,咱们依然是好兄弟!” 李魁奇捋着浓密的胡子,一阵大笑。 林阿凤在一旁提醒道:“义父,刚才杀的那些龙头,手底下还有好些人,可别出什么乱子。” “乱不了,绝对乱不了。” 李魁奇摇头一笑。 当年的‘十八芝’海盗,如今就剩下他和郑芝龙。 要是没一点手段,早就葬身鱼腹了,还能活到现在? 这些人投靠过来的时候,李魁奇就开始往里面掺沙子。 不光是他的人,还有大量锦衣卫密探,混入到各个山头的海盗当中。 福建水师的战舰,最迟明天早上,就会赶到庙子湖岛。 再加上各个山头的海盗龙头,现在都已经被控制。 那些群龙无首的海盗,即使想作乱,也掀不起几尺浪花。 “兄弟们,为了咱们有了一个好前程,痛饮!” 李魁奇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聚义厅内,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海盗的首领们索性躺平,敞开了喝,很快就喝得烂醉如泥。 …… 云逍子号乘风破浪,航行到大洋山岛。 此处距离上海县海岸线,已经不到百里。 云逍在甲板上远眺大洋山岛。 沉吟许久。 云逍眼眸中闪过一抹决然,忽然以手掌拍击船舷,向郑芝龙沉声说道:“战舰停泊在大洋山,船上的人全部上岛扎营。” 王承恩不解地问道:“为何不回上海港?” “大洋山的景色不错,去看看。” 云逍没有多做解释,淡淡地说了句,便离开了甲板。 王承恩等人面面相觑。 云真人难道又要搞事情? 第823章 中计,云逍子生死未卜 王承恩诧异地向边上的几人问道:“云真人这是打算做什么?” 郑芝龙想了想,道出自己的猜测:“云真人这是考虑到,水师将士们需要修整,那些红毛夷军官、工匠和水手,也要好生修理,这才暂留大洋山。” 孙传庭点点头,补充道:“海盗刘香,以及李魁奇那边还没消息传来,云真人估计还想等尘埃落定,再返回不迟。” 这时云逍又返了回来。 他向王承恩吩咐道:“派人回去报信,不,老王你亲自走一趟,就说我中了荷兰人的陷阱,身陷荷兰人与海盗重围,云逍子号遭到重创,而我……生死未卜!” 王承恩等人张大嘴巴,不解地看着云逍。 云逍却并未解释,径自离开甲板。 半晌。 王承恩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二位说说看,云真人这是何意?” 郑芝龙也是一头雾水。 明明是大获全胜,为什么要搞这样一出? 这消息要是传回去,那还不天下大乱? 孙传庭若有所思,低声说道:“云真人行事,如同国手对弈,向来是走一步,看十步。他这次,怕是又要谋划一盘大棋呢!” “云真人这是,这是借机要引蛇出洞?” 王承恩和郑芝龙也醒悟过来,感到后心阵阵寒意。 云真人又要算计人了,这次不知道又是谁要倒霉,并且是倒大霉。 孙传庭却是颇为亢奋。 搞事好啊,事情越大,越是刺激。 孙传庭猜得一点都没错。 云逍的确是要下一盘棋。 只是孙传庭也没有料到,云逍这次布的局有亿点大,大到把整个浙直都给装了进去。 海盗的事情得到彻底解决,海疆从此得以平定。 棉花进口以及海外贸易的事情,也不用担心了。 现在可以腾出手来,集中精力解决江南的问题,彻底解决。 如今江南的基本框架已经搭起来了,接下来也就是落实的问题。 可江南的利益集团太庞大了。 今天除掉一个潘家,明天又会冒出一个李家、张家。 就跟韭菜一样,割一茬,又会冒出新一茬出来。 各种新政推行过程中,他们会想尽办法,闹出各种幺蛾子来。 前次是海盗袭击江阴,此时又在蓄谋着织工暴动的事情。 没完没了的,云真人都腻歪了。 他也不可能一直坐镇江南,去年跟大侄子把大话给说出去了,要在两年内,陪他一起踏平辽东。 索性把江南的脓包全都戳破,让脓都流出来。 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想想看,士绅、富商的梦魇,‘抄家真人’云逍子,‘死’在了大海上。 江南会是个什么局面? 牛鬼蛇神们,肯定会全都跳出来。 再也不用再跟打地鼠一样,打了这里,那里又冒出来一个。 然后就有了充分的借口,‘咔嚓咔嚓’地把整个韭菜地都收割一遍。 当然了,肯定会闹出不少乱子来。 乱了才好啊! 这样才能一次性收拾干净。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正好还可以借此机会,把官员给捋一捋。 万一局势失控了咋办? 浙直的官员已经被清洗了一遍,官府这边牢牢掌控着。 再加上手中有兵,局面不可能失控。 这么做当然有些过激,古往今来的皇帝、大臣,都不可能这么干。 可云真人不是皇帝,也不是大臣,他只是个道士而已。 …… 上海县,雷祖殿。 懿安皇后张嫣自从来上海县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主要是为了方便云真人教导太子,才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雷祖殿极大,房屋楼阁众多,当然不会缺住处。 张嫣居住在独立的庭院中,有宫人在身边,又有大批侍卫护卫着,自然也不怕有人说什么闲话。 这一日早晨。 雷祖殿湖边水榭中,黄宗羲正在教导太子朱慈烺。 朱慈烺来江南之后,教育从未拉下。 云逍偶尔会亲自教他,其他的都交给‘科学党’的人。 不仅教儒学,还传授入门的数学、物理以及自然常识。 才是三岁多的孩子而已,当然没教多深奥的东西,都是一些基础的知识。 陈子龙和黄宗羲如今主政上海县,每天都会抽出时间,轮流教导朱慈烺。 这可是为国家培养储君,二人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今天早上教的是数学,对于朱慈烺而言实在是太难了,背诵乘法口诀老是出错,手巴掌都被打红了。 朱慈烺委屈地看向不远处的皇婶娘。 张嫣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失神地看着大海的方向,魂不守舍,哪里会关注到这边? 朱慈烺越发的郁闷。 自从来到上海县,自己在皇婶娘这里都不怎么香了。 这时,不远处一阵骚动。 张嫣循声看去,就见一个人准备朝这边闯,却被侍卫们拦住。 张嫣认出那人,不由得一怔,随即却欢喜起来。 那人,不正是王承恩吗? 王承恩随着那道士去了海上。 此时他回来了,道士肯定也……道士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 张嫣出声对一旁服侍的宫女说道:“快请王公公过来!” 不多久,王承恩火急火燎地走了过来。 张嫣见他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有多处烧伤的痕迹,浑身充满硝烟气味,就像是刚从战场上败逃回来的逃兵。 张嫣的心中陡然一沉。 王承恩朝黄宗羲说道:“黄县丞,请回避一下。” 黄宗羲也是满心震惊,显然是出大事了,却不得不依言回避。 等他一离开水榭,张嫣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云真人呢?” “娘娘,出大事了!” “我们中了红毛夷的奸计,战舰被红毛夷和海盗围困,云逍子号遭到重创!” 王承恩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你说什么?” 张嫣猛地站起身来:“他,他呢?” “我在另一艘水师战舰上,杀出重围逃了出来。”王承恩结结巴巴地说道,“云真人,云真人……生死未卜,八成,八成是……” ‘啪嗒’一声,张嫣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 接着她两腿一软,身体向一旁倾倒,被宫女及时伸手扶住,然后扶着在椅子上坐下。 张嫣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个不停,口中喃喃说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朱慈烺‘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王承恩偷偷看了二人一眼,心中暗道:娘娘和太子爷的感情真是深挚……不对,感觉怎么怪怪的? 第824章 这道士,真不是什么好人 王承恩见二人极度伤心,欲言又止。 云真人叮嘱过,这次布局,关系到江南的长治久安,干系重大。 除了那些个极为关键的官员,不能向任何人透漏真相。 可懿安皇后和太子爷这个样子,于心不忍啊! 更让王承恩担心的是,这要是等以后真相大白,自己会不会被懿安皇后赐死? 想到自己被赐一根白绫,或是直接被杖毙丢入枯井的一幕,王承恩情不自禁地一个寒噤。 张嫣此时脑袋里一片混乱。 云逍子竟然死了? 算无遗策的谪仙人,怎么可能会死? 可王承恩肯定是不敢拿这种事,来欺骗自己。 况且在茫茫大海上,云逍子身陷敌人重围,又岂有活命之理? 谪仙人,当世圣人,就这么死了?! 一定是因为我! 我就是个不详之人……克夫的命! 以前克死了先帝。 如今罔顾礼法,又对云逍子动了私情。 因此被上天惩罚,祸及云逍子! 一定是这样的! 朱慈烺嚎啕大哭起来,“皇婶婶,叔爷爷还能回来教我读书吗?冬天还能陪我打雪仗吗……哇!” 张嫣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簌簌掉落。 云真人,对不住了,老王想留着有用之躯来服侍万岁爷和你……王承恩心中一横,急忙说道:“娘娘和太子殿下千万别这样,奴婢的话,这还没说完呢。” 朱慈烺依然哭个不停。 张嫣继续泪如泉涌,根本就没听清他的话。 王承恩提高了声音:“云真人没事,这都是他的计谋!” 张嫣和朱慈烺终于停止了哭泣。 张嫣苦涩地一笑,“你也不必拿谎言来安慰于我。” “娘娘容禀!” “这真的都是云真人的谋划,有意让奴婢散布的假消息。” 王承恩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将此行大获全胜,以及云逍的布局,向张嫣全盘道来。 对于云逍的布局,多数是他和孙传庭等人的揣测,不过也是八九不离十。 朱慈烺破涕为笑,拍着巴掌说道:“叔爷爷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张嫣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敢情是白伤心了一场?! 堂堂懿安皇后,竟然为一个男人而哭,羞死个人了。 该不会有人说闲话吧? 想到这里,张嫣心中一阵羞恨。 她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平复下来,用娟帕擦干眼泪,又恢复到端庄、威严的样子。 随后她朝王承恩招招手,和颜悦色地说道:“王公公,你且过来!” 王承恩一阵心惊胆战,只能硬着头皮,膝行至张嫣身前,低头伏在地上,不敢看张嫣。 张嫣四处瞅了瞅,看到边上的花盆,目光顿了一下,移向别处,最后看向地上的书籍上。 一旁的宫女会意,上前拾起书,交到张嫣手中。 张嫣咬咬牙,用书棱狠狠地砸在王承恩的脑袋上……这样大失体统,可心里的那股子怨气,总得要有地方发泄啊! 再说又不是我打的……张嫣打完,将书籍塞到朱慈烺手里。 王承恩脑袋一阵剧痛,却只能咬牙受着,更不敢抬头。 “春哥儿,岂能如此?” 张嫣训斥了朱慈烺一句,然后朝王承恩挥挥手:“没事了,你且去吧!” 太子爷竟然有这么大的手劲,娘娘……一定是太子爷,娘娘怎么能干这事? 王承恩连忙告退。 走出水榭,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偷偷看了一眼水榭。 见朱慈烺手里果然握着一本书,心说太子爷果然神武,有洪武之风! 接着王承恩想到,还有去给柳如是、景翩翩她们报信,心里不禁有些发憷。 “云真人,你的妙计,可害苦了老王啊!” 王承恩摸了摸头上的大包,愁眉苦脸地去了。 水榭中,朱慈烺握着书籍,瞪大眼睛看着张嫣……栽赃一个小孩子,皇婶婶你道德吗? 张嫣若无其事地对宫女说道:“带太子回去休息。” “云逍子,还真是闲不住啊!” 张嫣独自一人沉默良久,揉揉发痛的太阳穴,重重地一声叹息。 现在冷静下来,越想越是震惊。 云逍子布的这个局之大,之奇,之毒,可谓是千古未有。 江南两百多年沉积下来的积弊,要想彻底根除,又谈何容易? 推行新政,革除旧弊,没有非凡的魄力,强硬的手段,甚至是太祖、成祖那样的血腥手段,根本无法奏效。 大乱,方可大治。 历朝历代,为什么开国之初,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正是因为前朝那些依附在国家、百姓身上,疯狂戏谑噬骨的吸血虫、寄生虫,全都被清扫光了啊! 云逍子用这一招,先引起大乱,然后再以铁腕手段达到大治,将那些个牛鬼蛇神,一股脑儿扫荡干净。 江南大定,大明将稳如磐石,任何内忧外患都无法撼动国本。 可如此一来,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头滚滚落地。 原本就被士绅称之为‘抄家真人’的云逍子,势必会留下千古骂名,甚至皇帝那里……不对! 张嫣的柳眉一挑,清眸中闪过一抹骇然。 云逍子如此布局,还另有深意! 自污! 平定海疆,这可是匡扶社稷之大功。 陛下接下来拿什么去封赏他? 身为皇帝,对功臣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结果只有一个……张嫣一阵不寒而栗。 因此云逍子才故意布下这个局,不光是清除了江南的牛鬼蛇神,还顺带自污。 如此一来,功过相抵,皇帝那里自然也就生不出任何猜忌。 谪仙人,心思竟是恐怖如斯! “真想钻进他的心里面瞅瞅,他是不是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心思?” 张嫣感慨万分,同时钦佩不已。 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云逍子可谓是殚精竭虑。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些诗是云逍子所作,也正是对他自己的真实写照啊! 云逍子,真伟丈夫也! 可想到这次他竟然,竟然连自己都蒙骗,害得人家这么伤心,张嫣又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道士,真不是什么好人! 第825章 草木皆悲,江水恸哭 “夫君身陷重围,生死未卜?!” 听了王承恩的禀报,柳如是和景翩翩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得到王承恩的确认之后,景翩翩几乎瘫在那里。 柳如是摇头一笑,“夫君怎么会有事,怎么可能会有事?” 下一刻,她的泪水却是夺眶而出,泣声说道:“夫君怎么会有事,怎么可能会有事?” “云真人吉人天相,定会转危为安,二位夫人切莫伤悲!” 王承恩劝慰了几句,然后就准备离开。 这事情简直就不是人干的,实在招架不住了,赶紧脚下抹油。 “王公公且慢!” 柳如是止住泪水,叫住王承恩。 王承恩硬着头皮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柳如是仔细地询问了一些细节。 王承恩虽然早有腹案,却依然被问的满头大汗。 不愧是云真人的女人,太精明了。 柳如是又问道:“红毛夷联合海盗李魁奇和刘香,围困云逍子号,确定有李魁奇?” 王承恩答道:“正是,李魁奇如今是沿海最大的海盗头目,手下的海盗高达三万,正是此次围攻云真人的主力。” 柳如是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有劳王公,你请便吧。” 王承恩赶忙告退,再问下去,可就要露馅了。 等王承恩一离开,景翩翩失声痛哭起来。 柳如是想了想,劝慰道:“翩翩妹妹与夫君并无夫妻只之实,如今夫君出了事,妹妹不如就此离开,也免得耽搁了妹妹的后半生。” 景翩翩停止了哭泣,惊讶地看着柳如是。 柳如是叹道:“我这也是为了妹妹好,妹妹回去仔细斟酌一番,尽早拿主意吧。” “多谢姐姐提醒,翩翩知道该怎么做。” 景翩翩起身,跪在地上,向柳如是郑重地磕了一个头,随后径自离去。 柳如是独自坐在那里。 沉默许久,她忽然展颜一笑,喃喃自语道:“坏道士,吓死奴家,看以后谁来伺候你!” “等你回来,让小宛、翩翩一起,累死你这青牛精!” 就在这时,一名婢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不好了,景小姐殉情自缢了!” 柳如是大惊失色,慌忙起身。 却不小心脚踩在裙子上,险些跌倒,幸亏被婢女一把扶住。 婢女赶忙说道:“服侍景小姐的婢女,看到她回去后神色不对,于是就提防着,她寻短见的时候,被及时救下了。” “怎么不早说,吓死我了。” 柳如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却恼怒起来:“这蠢女人!” 匆匆来到景翩翩居住的庭院。 景翩翩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神情呆滞,脖子上有一道勒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柳如是让婢女们全都退下。 “你这傻女人,夫君是何等人物,谪仙人,当世圣人,区区红毛夷、海盗,也能伤的到他?” 景翩翩瞬时有了生气,自床上猛地坐起来,抓住柳如是的手:“你是说,夫君无恙?” 柳如是笑道:“当初在刘家港,李魁奇就是我奉夫君之命,故意放走的。他就是夫君故意放出去,用于剿灭海盗的,又怎么可能与红毛夷一起攻打夫君?” “你刚才没仔细看王承恩的神色,若是夫君真的有事,他又怎么可能是那般神情?” 柳如是得意地一笑。 世间跟夫君最亲密的人,非自己莫属。 他身上长了多少汗毛,自己都一清二楚,若是连他的心思都猜不透,算是被他白折磨这么久。 景翩翩不解地问道:“夫君为何要这么做?” 柳如是笑道:“夫君肯定是又要使坏了,不知道这次又有多少蠢货,会跳进他的坑里呢!” 景翩翩脸一红,苦笑道:“我就是第一个往坑里跳的蠢货。” 柳如是捏了一下她的脸蛋,笑道:“傻女人,你虽然跳进了坑里,可同时也跳进了夫君的心里啊!” 景翩翩醒悟,不禁欢喜起来。 夫君若是知道,自己为他殉情,肯定不会再跟以往那般疏远了。 这是因祸得福了呢! 景翩翩接着幽幽说道:“还是姐姐懂得夫君的心思,我笨头笨脑的,什么都不懂。” 柳如是用手在她胸前摸了一把,笑吟吟地说道:“等你知夫君长短,夫君知你深浅,自然也就更为深入地了解他了。” 景翩翩瞪大眼睛,面红耳赤……这都是一些什么虎狼之词? 沉默了片刻,景翩翩忍不住问道:“若是,若是夫君真的遭遇不测,那该如何是好?” 柳如是肃声说道:“若真是如此,我会竭尽全力,聚集天下有识之士,弘扬夫君学说,完成夫君平生宏愿。” “我虽柔弱女子,然而哪怕只能发出萤火之光,也不惜燃尽我命,为夫君散发出最后光华,辉耀着漆黑的世间!” …… 黄浦之东。 上海县新任县令夏允彝,正带着官吏、差役,会同南京工部的人在测量江岸,筹划兴修江堤的事情。 浦东的百姓闻讯后,纷纷前来围观。 百姓们兴奋地议论着,眉飞色舞,异常兴奋。 等江堤修起来,浦东再不会受海潮、江水之患,烂泥湖、盐碱地就会变成一方沃土。 更让人兴奋的是,官府将在浦东兴建大量工厂,以前送人都不要的土地,此时寸土寸金。 他们这些浦东住户,祖祖辈辈在这里受尽了苦,没想到现在竟然叫花子翻身,马上就要暴富了。 都说云真人是神仙,能点石成金。 点石成金算个屁啊! 人家云真人随便在浦东画了个圈,整个浦东都变成了遍地黄金。 吕洞宾都没这个本事啊! 云真人更是专为穷苦百姓做主的青天。 前些日子,陆家、潘家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从浦东住户手里夺地。 结果被云真人知道了,陆家被抄家,潘家主房都被灭门了。 被占去的地,也都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住户。 浦东每家每户,如今都请了云真人的神位,天天烧香磕头。 这时,一条小船从江对面过来。 靠岸后,从船上跳下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朝夏允彝跑过来。 “太冲,为何如此惶急?” 夏允彝见黄宗羲满脸悲戚,一路狂奔过来,连鞋子都给跑掉了,不由得大吃一惊。 “云真人,云真人在舟山,出事了!” 黄宗羲将得到的消息,向夏允彝道来。 江边瞬时一片死寂。 “不会的,云真人乃天降圣人,绝不会的……痛死我了!” 夏允彝话未说完,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仰面倒地昏厥了过去。 周围的官吏顿时一阵骚动。 消息传到百姓当中。 “贼老天,狗日的老天爷,瞎了你的狗眼……” 一名独臂独眼老者,指着天空愤怒地咒骂着,正是戚家军老兵关猛。 百姓们纷纷跪地,有人嚎啕大哭,有人不住地朝着南方磕头祈祷着。 浦东江边,哀鸿一片,草木皆悲,江水恸哭。 第826章 让皇帝知道什么叫民心所向 云逍在海上大败,生死未卜,消息如同旋风一般迅速传开。 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也就走了样。 变成了云逍子已经战死,连尸体都被运回到了上海县。 甚至有消息称,云逍子的侍妾,听到噩耗之后殉情自尽。 消息传至江阴。 万民悲恸,全城缟素。 传到苏州。 云逍以前常居住的周家园林,前来悼念的百姓络绎不绝,外面的街道上,素花塞道。 园林大门前的砖石,被百姓磕破头后流出的鲜血,染成一片殷红。 生意红极一时的厨神居宣布歇业,门口的对联、牌匾,全都蒙上了白布,这也就更加证实了消息的真实性。 西山岛。 李信将吴又可、王象晋、宋应星等人叫到一起,将消息当众宣布。 “消息尚未证实,诸位切莫着急,更不必悲伤。” 李信既是劝慰众人,也是在自我安慰。 沉寂良久,吴又可和王象晋默默起身。 李信问道:“二位哪里去?” 吴有性答道:“尽早研制出青霉素,告慰云真人。” 王象晋跟着说道:“老夫已没有几年好活了,等育出杂交水稻,去地下见到云真人,也好给他有个交代。” 程雪迎默默地走了出去,回到住处。 等出来的时候,头上的青丝被剪的干干净净。 小道士不在了,此生了无生趣。 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将他传授的医学,传承并发扬下去,其他再无任何念想。 昆山县。 拦洪大坝已经竣工。 大坝长百余里,高一丈多,如同巨龙蜿蜒,将昆山与太湖阻隔。 如此雄伟的工程,堪称是当世奇迹。 今天是大坝竣工庆典的日子。 数万昆山士绅、百姓,齐聚大坝上,锣鼓喧天,欢声动地。 县令陈子龙和县丞顾炎武,也都是笑容满面,喜气洋洋。 然而他们的两眼都是通红,眼眸深处,隐藏着无尽悲憷。 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却选择将消息压下。 云真人虽然不在了,然而大业未成,昆山县的试点才刚刚展开。 悲痛毫无意义。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化悲痛为力量。 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将试点县的事情做成,绝不能让云真人的心血就此消亡。 消息传到南京。 秦淮河所有青楼,集体歇业三天。 并非是官府有什么禁令,而是所有青楼的从业人员,由于祖师爷的陨落,没有心情招待客人了。 昔日灯火辉煌的秦淮河,晚上一片漆黑,更听不到丁点儿欢歌笑语,只有偶尔传来的凄切悲歌。 云逍之‘死’,有人悲伤,自然有人欢喜。 苏州,归元寺。 西花园,楼榭环绕,碧波荡漾。 湖心八角亭。 十几位来自江南世家豪族的主事人,以及巨商大贾,此时齐聚于这里。 众人如同是金榜题名的士子,即将进入洞房的新郎,新死了老爹并继承了老爹的小妾和万贯家产的孝子,个个都是眉梢带喜,欢声笑语不断。 “真是喜从天降,喜从天降啊!” “苍天有眼,为江南除一大害!” “云逍子啊,云逍子,你倒行逆施,可曾想到会有今日下场?” “如此大喜之事,当浮一大白,今日老夫与诸位痛饮,不醉不休!” …… “诸位,现在可还不到喝酒庆祝的时候。” 一人拍拍手掌,正是来自常熟陆氏的陆缃。 亭内顿时安静下来。 “云逍子虽然遭了天谴,可流毒依在!” “那些害民的恶政、苛政,正在浙直各地推行,江南百姓依然深受其害!” “得设法让官府,罢了云逍子留下的暴政,你我再庆贺也不迟!” 陆缃的一番话,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云逍子虽然死了,可李标、王应熊、毕自严这三位阁臣却还在江南。 云逍子提拔的爪牙,依然还把持着浙直的官场。 这些人都上了云逍子的贼船,想要他们主动取消各项新政,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必须给他们制造点压力,迫使他们知难而退。 制不了云逍子,还制不了这些官员? 云逍子如同野马一般肆无忌惮,可官员们却都是套上缰绳的。 云逍子能直接杀掉一位国公爷,其他官员却是不成。 别说是让他们杀勋贵,杀一个四品知府试试看? 众人商议了许久,最终拿出了一个大概的章程。 首先要联络志同道合者。 这个简单,受云逍子之害的不光有士绅、富商,勋贵、官员们,也都是饱受其苦。 如今云逍子驾鹤西去,自然不用有什么顾忌。 只需振臂一呼,从者必定如云。 当然了,这还远远不够,还得下点猛料。 织工们可以闹一闹。 钱粮赋税,也可以拖一拖。 清丈田亩、退桑还稻的事情,也可以抗一抗。 云逍子搞得什么试点县、特区,也得想办法给搞黄了。 至于用什么方法手段……江南的豪强们,可不是吃素的,而是吸血吃肉的。 “诸位!” “自云逍子当道以来,杀了我江南多少人,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这一次,不仅让他人亡政息,更要让他遗臭万年!” 陆缃用力拍击栏杆,大声疾呼。 众人纷纷应和。 王时敏捋着胡须,说道:“除此之外,还需要大造声势,要让江南的大儒、士子站出来发声。” 要想让一个人遗臭万年,最毒的莫过于读书人的吐沫星子。 哪怕是圣人,读书人也可以用手中的笔,将你描绘成十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徒。 陆缃点头说道:“这个简单,云逍子推行的所谓科学,天下读书人无不深恶痛绝,这时候让他们出来说几句话,岂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 王时敏接着又道:“云逍子淫威犹在,单凭我们,还无法鼓动江南的所有士绅,需得找一位权位、名望冠绝江南的大人物领衔。” 陆缃想了想,抚掌笑道:“魏国公,正是不二人选!” 众人无不称善。 传承了两百多年的魏国公,在江南的权势、名望,无人能及。 并且魏国公徐弘基,也是在云逍子手中吃过大亏,同时也是受各项新政影响最大的。 众人商议完毕。 陆缃昂然说道:“这次咱们要让朝廷,让当今圣上,知道什么叫民心所向!” 亭内一片叫好声。 第827章 叔父出事了?朕要南巡! 远在京城的崇祯,自然还不知道江南的‘民心所向’,甚至还不知道叔父的‘噩耗’。 他正在文华殿中,与周皇后以及内阁大臣们一起,饶有兴致地围观两台机械。 一台纺车,名曰‘崇祯机’。 一台织布机,名为‘娘娘机’。 这是云逍让南京工部的人,专程送到京城来的。 听到工部的官员介绍,崇祯机的效率是大明现有纺车的十五倍,娘娘机的效率也高出将近十倍。 崇祯、周皇后震惊而又兴奋不已。 周皇后是懂纺纱织布的,自然知道这样的纺织效率意味着什么。 棉布,不仅只是做衣被,也是银子,也是社稷民生。 阁臣们赞不绝口,马屁如潮: “仙器!这崇祯机、娘娘机,堪称是仙器!” “这可是泽被苍生,造福万代的国之重器啊!” “让天下百姓都能穿暖衣,绝非空谈,此乃盛世之兆!” …… 这些都不是重点……温体仁整理官袍官帽,郑重其事地向崇祯与周皇后行大礼道贺:“这纺车和织机,以陛下的年号和皇后娘娘来命名,天下百姓,哪个不感念陛下和娘娘的恩德?陛下和娘娘,将名列青史,流芳千古,臣为陛下贺,为娘娘贺!” “朕与皇后,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崇祯的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子,周皇后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叔父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一个崇祯机,一个娘娘机,将为他们赢得巨大的声望。 仁君、贤后的名声,肯定是少不了。 顺带还能名留青史! 不管什么时候,叔父都不忘咱,这又送大礼来了! 随同纺车和织机一起送来的,还有李标、王承恩的奏折。 海盗袭击江阴,重启上海港和浦东开发,抚恤戚家军老兵,铲除潘家等等,全都做了详细奏报。 这也是云逍有意为之。 不光是为了打消崇祯的猜忌,同时也是对大侄子进行洗脑……学着点,看叔是怎么玩儿的! “叔父这是为大明,构筑万世之基啊!”崇祯看了奏折,顿时觉得眼界大开,内心震撼不已。 天下第一航运中心、纺织中心,小小的上海县,竟然还能搞出这么大的名堂。 叔父真是大手笔,在东海边画了一个圈,就为大明栽下了一棵巨大的摇钱树。 至于潘家几乎被灭门的事情,李标、王承恩并未隐瞒什么,在奏折中将内幕全盘道出。 崇祯面露杀意:“潘家,该杀!” 潘家胆敢勾结海盗,谋害叔父,反被叔父算计,落得那样的下场,的确是该杀。 “咦,王承恩这次,倒是立了大功!” 接着崇祯看到奏章中说,叔父身边又多出了一个女人,不由得欣慰地笑了。 ‘婶娘’自然是越多越好。 王承恩办事得力,记他一功。 “嗯?叔父竟然亲自出海?” 看到奏折后面的内容,崇祯的眉毛一挑,神色变了变。 为了解决棉花原料以及海盗问题,叔父竟亲身前往舟山群岛,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会谈。 叔父万金之躯,说句不该说的,大明可以没有自己这个皇帝,却是万万不能没有叔父。 皇帝没有,还有太子,大明国祚照样能够得到延续。 可要是没了叔父,大明可是要亡国,华.夏衣冠将会沉沦。 不就是棉花和海盗吗? 也值得叔父以身涉险? 王承恩是干什么吃的,竟然不知道劝阻! 温体仁忙进言道:“陛下勿忧,云真人向来不做无把握之事……” 话还未说完,一名太监匆匆来报:“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觐见,声称有十万火急之事!” “难道是辽东又有什么变故?” 崇祯立即宣刘兴祚觐见。 也多亏叔父妙计,挑起辽东内讧,导致建奴江河日下。 别说是进犯大明了,孙承宗不去找建奴的麻烦,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此时刘兴祚忽然求见,‘十万火急’的事情,八成与建奴有关。 不多久,刘兴祚匆匆而至。 一进入文华殿,他就直接跪在地上,颤声说道:“锦衣卫刚刚收到来自江南的消息,虽然尚未得到确证,然而事关重大,臣不敢不报!” 崇祯的心陡然悬了起来,急声问道:“何事?” “浙直各地传言,云真人,云真人在舟山群岛……遭遇不测,生死未卜!” 刘兴祚的话,如同一记惊雷,震得文华殿内众人无不脑袋里轰隆作响。 “莫非是谣言?” 崇祯双手紧紧抓住御案,使自己的身体不至于颤抖的过于厉害。 刘兴祚不敢隐瞒:“虽未确认,然而浙直各地百姓,以各种方式祭悼云真人,恐怕,恐怕……” 说到这里,刘兴祚哽咽着发不出声来。 “天欲亡朕,欲亡大明……” 崇祯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陛下勿忧!” “若是云真人出事,李标、王承恩为何不见奏报?” “事情定有蹊跷,须派人前往江南查实,再做决定不迟。” 薛国观老成持重,立即看出了其中的蹊跷,赶忙出声劝慰。 崇祯强打着精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思索片刻,崇祯沉声说道:“朕,明日南巡!” 温体仁等人吓了一大跳,慌忙劝阻。 皇帝离开京城,可不是小事情。 弄不好是要闹出大乱子的啊! 崇祯断然说道:“朕意已决,敢有阻拦者,廷杖五十!” 大臣们无奈地看向周皇后。 周皇后劝道:“不如再等几日,有了确切的消息,陛下再做决定?” 崇祯想了想,沉声说道:“那就再等三天,三天内,勿要做好南巡各项准备。” 阁臣们寻思着,等过两天,陛下冷静下来,或许也就改变了主意。 可转念想到,若是云真人真的出事了……那可真的天要塌了啊! 接下来,朝堂上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动荡。 正人心惶惶时,一名太监捧着一本奏折来到文华殿门口,由把门的太监转呈给随堂太监。 随堂太监向崇祯低声奏道:“管门那边送来一份奏本,是海事总督孙传庭差人送来的。” 崇祯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急声道:“孙传庭的奏本?速速拿来!” 孙传庭随着叔父一起出海,崇祯自然是知道的。 随堂太监将奏折上的封签撕开,呈到御案上。 崇祯抓起奏折,不由得愣在那里。 第828章 双簧戏,开始收网 大明的奏折,分为两种形式。 一种是‘题本’。 题本一式两份,一份由通政司直接送到宫内,交由管门的官员呈递到御前。 另外一份,则会交给六科廊坊抄录。 还有一种奏折叫做‘奏本’,是以个人名义上奏的奏折。 奏本直接递给皇宫管门官员,再传递给皇帝。 在皇帝没看之前,奏本是不会公开的,也不会交由六科廊坊抄录登记。 后世电视剧官员们常说的‘我要去皇上面前参你一本’,指的就是奏本。 孙传庭的奏折没有走通政司,却直接派人提交奏本,显然是有重要而又隐秘之事。 崇祯猜测,十有八九与叔父有关。 奏折上,只有寥寥数语。 字迹纤细,形如鸡爪:‘十月前,江南事可定,来年,陪你踏平辽东!’ 看落款的时间,却是出海之后的日子。 崇祯原本高度紧张的身体,瞬时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舒坦。 只要叔父没事,天就塌不了。 并且从叔父的寥寥数语可以看出,叔父是在谋划江南大局,十月前就可以结束。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叔父这次是在使‘诈死计’。 为的就是一劳永逸地解决江南的事情。 叔父说可以解决,那一定可以从根子上解决。 江南安定了,接下来,就是踏平辽东! 崇祯禁不住一阵心潮澎湃,满心期待与豪情。 温体仁紧张地问道:“陛下,可是有了云真人的消息?” 周皇后以及众臣都是紧张地看着崇祯,生恐从他的口中,说出什么噩耗来。 “孙传庭……” 崇祯正要道出实情。 可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孙传庭的奏折,是在云逍子出海前就写好的,走海路送往京城,由于海上遇到风浪,因此迟了些时日。” 众人都是大失所望。 崇祯思忖了片刻,接着说道:“朕左思右想,决定还是以国事为重,南巡的事情,暂且作罢。” “但是云逍子生死未卜,朕心难安!” “刘兴祚即刻率锦衣卫南下,务必找到云逍子的下落。” “朕有些乏了,都退下吧!” 崇祯挥挥手,神情极为颓废,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大臣们忧心忡忡地告退。 等大臣们走后,周皇后迫不及待地就要询问。 崇祯用眼神阻止她,向殿内的太监喝道:“全都退出殿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十丈以内!” 太监们依言退了出去。 “叔父,安然无恙!” 崇祯一扫刚才的颓唐,眉梢都带着喜气。 然后将云逍的书信,以及自己的推测,向周皇后说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皇后拍了拍胸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不解地问道:“陛下刚才为何不对大臣们道出实情?” 崇祯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 “叔父诈死,想必是为了引蛇出洞,将江南的魑魅魍魉全都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朕也正好利用此事,当做试金石,看看哪里大臣,是真的是忠君体国,哪些又是嘴上一套,心里却是另外一套。” 周皇后顿时恍然大悟。 如今随着各项新政的推行,大明蒸蒸日上。 可受到的阻力依然不小,总有那么一些冥顽不灵的,由于被触碰到既得利益,妄图螳臂当车。 还有很多人,嘴上挂着社稷,心里却惦记着自己的生意。 叔父这么‘一死’,那些人自然是不甘寂寞,纷纷跳出来,以各种方式,阻挠甚至是推翻各种新政。 就如张居正当年那样,人亡政息。 陛下这一招,真是毒……不,妙啊! 向来墨守成规的陛下,居然也会十使阴谋诡计了,大明之幸也! 崇祯双手按在御案上,站起身来,沉声说道:“这一次,朕与叔父联手唱一出双簧,还大明一个日朗风清!” 云逍子在大海上殒命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传开。 刘兴祚带领大批锦衣卫,匆匆赶赴江南。 崇祯接连三天没有上朝,也不曾接见大臣,更加坐实了消息。 京城中开始暗流涌动起来。 …… 转眼间,时间到了崇祯五年的五月。 大洋山。 海滩上,云逍躺在一张躺椅上,戴着墨镜,穿着条大裤衩,惬意地享受着日光浴。 若是再来一些比基尼……不,冰镇啤酒,那就更加完美了。 王承恩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低声说道:“云真人,今天的消息送到了。” 这段日子,老王足足掉了二十斤肉,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看着让人心疼。 一方面是操劳过度。 另一方面,则是被吓得。 这些天,他不仅要负责密切监视浙直各地的动静,收集梳理消息。 还得忍辱负重,遭受多方诘难。 不光是被懿安皇后,不,太子打。 还挨了不计其数的骂,云真人出事了,你怎么没死在大海上? 这些倒也罢了。 崇祯专门发密旨过来,将他训得狗血淋头。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奏报,是想吓死朕吗? 这也怪王承恩疏忽了,忘了这茬。 云逍躺在那里,淡淡地说道:“念。” “刘宗周、陈继儒等大儒,纷纷撰文,痛斥科学和各项新政,声称其祸国殃民,祸害无穷,必须禁绝科学,取消新政。” “浙直各地的名士,纷纷发文附和,各地文社也多有推波助澜者。” 云逍摆摆手,“一帮腐儒,不必理睬,说点别的。” 王承恩继续念道: “松江府本地士绅、富商,欲染指上海港与浦东,通过松江知府衙门,向上海县夏允彝施压。” “浙直各地,过半纺织作坊停工,织工失业者不计其数,并有人暗中策划,随时都会爆发民乱。” “魏国公徐弘基,连日密会勋贵、富绅,密谋抗税,阻止清丈田亩。” “各地士绅、地主,纷纷拒缴夏粮赋税,清丈田亩一事也受阻,不仅遭到地方乡绅、宗族极力反对,官员们也多有不配合者,王应熊、马士英在浙江,几乎寸步难行。” …… 云逍摘下墨镜,看着前方一浪接着一浪冲向海滩的浪潮,摇头一笑:“潮水退去,才知道谁在裸泳,此话果然不假。” 王承恩四处瞅了瞅,没见有人游水,更别说是裸泳了。 云逍在躺椅上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站起身来,“走,回上海县!” “好勒,我这就去吩咐下去!” 王承恩顿时大喜。 苦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接下来,也该轮到老王扬眉吐气,大杀四方了! 第829章 云逍子号回来了! 一大清早,张嫣约柳如是、景翩翩,带着朱慈烺一起来到青龙寺。 烧香礼佛之后,几人登上了寺中的青龙塔。 张嫣在塔上眺望大海。 她当然知道,那道士此时就在大洋山。 只可惜看到的只有茫茫大海,哪里能看得到大洋山。 张嫣不由得一阵失望,接着自嘲地笑了笑。 明知道在这里,不大可能看得到那里,却还是忍不住来了这里。 自己也是魔怔了,怎么跟怀春少女一个样? 柳如是问道:“娘娘莫非有什么心事?” “并无什么心事。” 张嫣摇头一笑,有心事也不能对人说。 她看向上海港,将话题转移开来:“夏允彝和黄宗羲,倒是能干的官员。” 在青龙塔伤,虽然看不到大洋山,却将上海港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上海港正在兴修海塘,聚集了上万民工,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如今江南人心惶惶,官员们各怀心思,哪有心思去做事? 夏允彝、黄宗羲却不为所动,云逍子走前定下的方略,在上海县得到不打折扣地落实,上海港和浦东的工程都开始动工了。 不得不承认,云逍子有一双慧眼,这样的识人之明,可不是常人所有的。 朱慈烺脆生生地说道:“等叔爷爷回来,一定要升他们的官儿。” 张嫣等人都是一阵笑。 正说话间,几人看到一顶官轿来到工地,后面还跟着还几十个人。 从官轿上下来一个身穿红袍的官员,指着工地一阵吆喝。 十几名差役冲入工地,朝着民工们一阵呼喝。 民工停了下来,原本热闹的工地变得冷清了下来。 目睹这一幕,张嫣的俏脸上立即浮现一层寒霜。 柳如是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松江府的官员,开始作妖了。”张嫣答道。 王承恩每天都会将江南的局势状况,派人向她汇报。 上海县最近发生的事情,张嫣自然是知道的。 云逍子的死讯传开,松江府本地的权豪势族都坐不住了。 上海港附近的地皮,以及扩建工程,原本被华允诚、江右商帮等外地商人拿下。 这么大的一块肥肉,本地豪族当然是垂涎三尺。 包括徐家、董家在内,一些见机的早的,都往里面参了一股。 可参股哪有吃独食来的香? 之前有云逍子压着,自然无人敢造次。 如今云逍子‘不在’了,很多豪族都坐不住了。 他们联合起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请动松江府知府叶正德出面,向上海县施压。 要求外地富商退出上海港,将港口地皮以及工程,全都转交给松江府本地豪绅。 结果被夏允彝、黄宗羲严词拒绝。 没想到今天叶正德亲自带人前来阻挠施工。 张嫣冷笑道:“不光是上海港,他们还想瓜分了浦东的地,胃口可真是不小呢!” “胃口这么大,就不怕被撑死?” 柳如是看着港口,脸上尽是嘲弄之色。 这些个蠹虫,之前一个个乖的跟孙子似的,如今一个个全都跳了出来。 跳吧,使劲地跳吧,现在跳的越是欢实,等我家道士回来,有你们好看! 不多久,夏允彝、黄宗羲以及外地富商,匆匆来到工地。 夏允彝正要开口,叶正德漠然说道:“见到上官,为何不跪?” 大明初期,县官见到知府,只需行揖拜礼即可,可到了中后期须行跪礼。 夏允彝和黄宗羲此时身在官场,不得不按照规矩来,只能跪下行礼。 礼毕,夏允彝强忍怒气,问道:“请问叶大人,为何让人阻止施工?” 叶正德漠然说道:“上海港的地皮,是前任王县令手中卖出去的,其中多有不合规矩之处,因此工程必须停下,待本官查清楚之后再开工不迟。” 华允诚、唐麟祥等外地商人,无不面露不忿之色。 夏允彝据理力争:“王县令虽然畏罪自杀,然而县衙与商人们签定有合约,并且得到云真人首肯,岂能说作废就作废,官府的信誉何在?” “跟商贾们讲什么信誉?” “如此大宗的土地交易,并未经过知府衙门审议,谁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肮脏交易?” “本官暂停施工,清查土地交易内幕,你却极力反对,莫非你从中得到了什么好处?” 叶正德阴沉着脸,对夏允彝劈头盖脸地一通训斥。 当初在华亭,他被云逍逼着向士绅们开刀,荣获‘叶扒皮’的尊号。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是云逍子逼良为娼。 如今云逍子已经死了,叶扒皮自然是要从良了。 最关键是,松江府的士绅们答应的好处,足以让他的子孙富贵十几代。 巨大的利益驱使下,哪怕是诛十族的险也敢冒啊! 况且如今局势不同了,谁来诛自己的十族? 黄宗羲怒声说道:“叶大人莫要忘了,松江知府衙门之上,还有应天巡抚衙门,你这么做,抚台张大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叶正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本官秉公办事,张抚台那里,也挑不出本官半点不是来。” 一名华亭富绅冷笑道:“夏县令,黄县丞,二位都醒醒吧,如今民怨沸腾,乱象环生张抚台焦头烂额,恐怕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得了上海县?” 夏允彝面无惧色,昂首说道:“上海港扩建、浦东特区开发,是云真人定下的事情,谁敢阻挠,除非是从我们二人的尸骨上踏过去!” “好大的口气!” 叶正德一声冷笑。 “你们一个是举人出身,一个不过是生员,靠拍马溜须,才有了今日的官位。” “小小的县令、县丞,本官向朝廷参你们一本,丢掉头上的乌纱都是轻的。” “粉身碎骨?螳臂当车,即使是被碾压的粉身碎骨,那又如何?” 华允诚、唐麟祥等人忍无可忍,正要出声争辩,忽然众多民工一阵骚动,朝着海面上指指点点。 众人诧异地看向海面。 就见一艘艘战船,浩浩荡荡地朝着上海港驶来。 叶正德大惊失色,叫道:“海寇,海寇来了,速即从金山卫调兵前来!” 官员、富绅们一片大乱。 “不要慌,不是海盗,是大明水师的战船!” 夏允彝定睛看了一会儿,看到桅杆上高高飘扬的水师军旗,赶忙喝止众人。 黄宗羲指着其中一艘巨舰,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那是,那是……云逍子号!云逍子号回来了!” 第830章 降妖除魔,贫道是专业的 众人的慌乱,顿时平息了下来。 紧接着,工地上的民工齐声欢呼,声音响彻云霄。 夏允彝和黄宗羲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战船。 云逍子号上,高高飘扬的黄旗,上面‘浙直总督云’几个大字清晰可见,二人泪流满面。 苍天垂怜我大明,云真人没有死! 叶正德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想哭却无泪。 云逍子不是死了吗? 他的侍妾景翩翩殉情自缢,整个松江府无人不知。 怎么可能又回来了? 该死的云逍子,你死在大海上不好吗? 为什么又回来了?! 叶正德感觉自己被老天,不,被云逍子狠狠地玩弄了。 是谁劝说自己,说是云逍子一死,江南必定会变天,若不及时改弦易辙,与士绅们站在一起,日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对了,是那位罗师爷说的。 上次也正是此人,劝说自己主动投效云逍子,因此喜获叶扒皮的尊号。 不用等到日后,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罗师爷人呢? 先弄死他,然后自己再自尽。 松江府本地士绅、富商,各个面如土色,两腿颤颤,几乎难以站立。 不可能,云逍子不可能还活着! 那一定是别人打着他的旗号! 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战舰越来越近。 此时的上海港,还无法停泊大型战舰,云逍子号等大型战舰只能在深水区落帆抛锚。 战舰上的人改乘小船,朝着海岸线驶来。 不多久,小船就来到港口,船上人的面目已经清晰可见。 为首的一艘船上,一名年轻道士在船头负手而立,衣袂飘飘,说不出的出尘、飘逸,宛如神仙人物。 他的身后,朝阳悬于海面,给人的感觉,他像是顶着一轮红日,神圣、威严与神秘……一句话,逼格满盈。 不是云逍子是谁? “云神仙回来了!” “神仙在上,小的给您磕头了!” “老天爷开眼了,咱们这些苦哈哈,总算是有活路了啊!” …… 这些修建港口的民工,并非是官府摊派徭役而征发来的民夫。 而是来自各地,衣食无依的穷苦百姓,其中就有不少上海县的本地人。 在这里做工,虽然辛苦了一些,却一天三顿饭管饱,每天还发工钱……竟然比在别处卖苦力,还要高出三倍。 不光是如此,上面说了,表现好的,还会被招为正式工人,除了工资,还有各种劳保、福利,日后可算是有了养家糊口的生计。 不信? 这可是云神仙亲自安排的事情。 可好日子没几天,云神仙死在了海上。 港口的工程要停了,今天松江府的狗官甚至亲自跑过来叫停。 以后即使重新开工,之前的好事,又怎么可能还会轮到他们? 云神仙回来了! 好日子继续会有,得给神仙好好磕几个头,顺带也给老天爷磕几个。 船靠上岸。 云逍一行下了船,来到码头上。 “下官恭迎云真人大驾!” 叶正德领着松江知府衙门的官员上前,恭敬地跪迎,夏允彝和黄宗羲反倒落在了后面。 云逍举步从松江府的官员旁边走过,来到夏、黄二人身前,伸手将他们扶起。 “好,很好!” 云逍重重地按着二人的肩膀,满脸欣慰、赞赏之色。 这次‘诈死’,其实也是对官员们的一次考验。 夏允彝和黄宗羲,以及昆山县的陈子龙、顾炎武,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不愧是名留青史的忠臣,关键时刻经得住考验。 “有负真人所托,惭愧万分……”夏允彝一开口,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黄宗羲眼眸中闪动着异彩,“真人回归,漫天魑魅魍魉,末日到矣!” 云逍此时突然现身,若是还不明白他的图谋,就不是黄宗羲了。 云逍看向叶正德等官员以及松江府的富绅人,神情变得冷漠,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睬。 这些都只是一些开胃菜而已,不值得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 “专心做事,魑魅魍魉交给我,我是道士,降妖除魔是本行。” 云逍大气地挥挥手,仿佛在挥手之间,一切牛鬼蛇神全都化作了乌有。 “定不负云真人所托!” 夏允彝与黄宗羲齐声回应。 这时一名护卫匆匆走了过来,低声向云逍禀报:“懿安皇后和两位夫人,在青龙寺等候云真人。” “带路。” 云逍朝华允诚、唐麟祥等人颔首示意,然后举步朝青龙寺走去。 “督宪大人,下官有要事禀报。”叶正德决定尽力抢救一下自己。 事已至此,只能硬撑下去。 虽说有想法,这不是还没动手吗? 抢救的希望还是蛮大的。 云逍充耳不闻,很快就离开了码头。 夏允彝等人看向叶正德,眼神中满是憎恶,心里则是快意无比。 还是喜欢你们刚才嚣张而又桀骜不驯的样子。 哈,这报应来得还真是快啊! 叶正德的心沉入到了谷底,正强撑着要起身时,王承恩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你要向云真人禀报什么?” “禀报你与松江府士绅、富商沆瀣一气,谋夺上海港和浦东的地皮?” “还是禀报他们许诺,事成后分给你一成的干股?再请一些大儒、名士,对你大肆吹捧,助你更上一层楼?” 叶正德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却依然强作镇定:“下官不知王公公在说什么。” “云真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明阴阳,你夜里跟小妾来了几次,多长时间,他都能算得一清二楚。还敢抵赖?” 王承恩一声嗤笑。 叶正德彻底打消了抢救自己的念头。 死娃灌米汤,彻底没救了。 遇到这么一个能掐会算的神仙,还怎么救? “不长眼的狗东西,你贪就贪吧,竟然打起了上海港和浦东的主意,那是云真人为咱大明筑的根基,也是你一个小小知府敢碰的?” 王承恩面露杀机,看向那些松江府的富绅们。 “一帮贪心不足的狗东西,云真人专门给你们找了发财的路子,你们偏偏还不知足,想毁了云真人的心血。” “钱财是个好东西,可也要有命享用不是?” 富绅们如同受惊的鹌鹑一般,无不瑟瑟发抖。 王承恩挥挥手:“全部拿下,一个一个的全都审仔细喽!” 叶正德瘫倒在地上,这次恐怕要真的成为名副其实的‘叶扒皮’了。 第831章 云逍子的女人,你碰一下试试 松江府,华亭县。 城南有一座庄院,虽然不大,不似大富大贵人家所有,规模却是不小,收拾的也颇为齐整。 这座庄子的主人是个女人,在松江府赫赫有名,正是织技当世第一的丁娘子丁飞花。 此时在庄子中晾晒棉布的场子上,聚集着三十来个妇人。 有少妇,也有老妪,都是松江府有名的织工,家里都有纺织作坊,代表着松江府整个棉布纺织行业。 今天聚集到丁娘子的庄子,是关系到松江织行的一件大事。 松江府棉布合作社,今天成立了。 对于织工们而言,合作社是大事,同时也是大好事。 有了合作社,也就打破了商帮、行会的垄断,织工家里出产的棉布,也就少了层层盘剥。 再加上有了崇祯机和娘娘机,这两样棉布纺织‘神器’,效率胜过以往十倍。 织工和小作坊主们,以后光是靠纺纱织布,不仅能养家糊口,甚至还能发家致富。 因此对于她们来说,今天原本是个大喜的日子。 可到场的织工们,却都是忧心忡忡,愁眉不展,使得现场的气氛十分低沉。 丁娘子满脸笑容,眼眸深处也隐含忧虑。 哪怕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也难以驱散人们心头的阴霾。 丁娘子先是大声宣布了合作社的章程。 这些都是某个道士,提前给出的一个框架,织工们事先又经过反复商议,这才拟定的。 接下来就是参加合作社的织工们,现场签字画押。 一名老妪忽然问道:“飞花啊,你给大家伙儿交个底,这事……真的能成?” 丁娘子说道:“秦家婶子,之前您不是比谁都爽快,事到临头了,怎么就迟疑了?” 老妪叹道:“以前不是有总督大人撑腰嘛,现在他都不在了,那些大布商和行会,能容得下咱们,从他们碗里抢食吃?” 织工们纷纷跟着点头。 合作社一旦成立,那些布商和行会,也就没办法继续吸血了。 他们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以前有神仙镇着,哪怕是头恶龙,也得乖乖地缩着脑袋。 可如今神仙都不在了,这些妖魔鬼怪,可是要出来吃人的。 这些天,各家已经受到了布商和行会的各种威胁。 现在继续对着跟他们干,能有好果子吃? 提到云逍,丁娘子一阵黯然。 多俊俏……不,多好的人啊,说没就没了。 他给天下的织工指了一条金光大道,可他却不在了。 想到那日在浦东与云逍相处的场景,丁娘子一阵恍惚。 “云真人虽然不在了,可还有应天巡抚张大人,他就是云真人的人。云真人以前定下的事情,他肯定会极力的支持。” 丁娘子收回思绪,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 “再说了,咱们这可不是跟布商和行会抢食,而是不让自己的血汗,养肥了他们。” “况且如今可不比往日,咱们要是不拧成一股绳,等浦东那边的纺织工厂建起来,那咱们这些散户,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啊!” “这话说的没错,我画押!” 老妪不再犹豫,果断地在文书上摁了手印。 就在这时,从庄子门口传来一阵争吵声。 不多久,就见一个光头大汉带着十几个汉子,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过来。 那光头三十来岁,精瘦精瘦的,一双眸子里面,却跟藏着刀子似的。 “巴四!” 丁娘子等人见到这大汉,都是神色大变。 这个名叫巴四的汉子,在松江府实在是太有名了。 松江府以前最大的打行,叫‘地皇会’,这个巴四就是地皇会的大龙头。 此人在松江府叱咤风云,呼风唤雨,名声比扬州府的团圆会还要大。 自从云逍在扬州来了一次‘严打’之后,地皇会就偃旗息鼓,巴四也再没在华亭露过面,说是逃到广东那边去了。 没想到此时又回来了。 巴四带着手下来到众人前面。 众织工纷纷起身,无不面露惧意,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巴四拿了条凳子,大咧咧地坐在丁娘子对面,“认识我巴四?” 丁娘子点点头,“四爷的威名,小女子自然是听说过。” “那就好,那就好。” 巴四摸了摸光头,咧嘴一笑,如同吃人的野兽露出了獠牙。 “听四爷一句劝,散了那个狗屁合作社。念在你丁娘子名声在外,爷今天也就不为难你!” “四爷是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为难一群女人,就不怕有损四爷的威名?” 丁娘子不光是容貌出众,织布手艺当世无双,更是见过大场面的……跟浙直总督说过话,这当然算是极大的场面。 再加上是个倔强的性子,仅凭巴四的一句话,还吓不住她。 丁娘子接着说道:“四爷是成名的人物,做事总得讲个道理,仅凭一句话,就断了松江府无数织工散户的衣食,如何能让人心服?” “讲道理?对对,爷就是讲道理的一个人。” 巴四端起边上的大茶壶,往碗里面倒了满满一碗,‘咕咚咕咚’一口喝了大半。 “那爷就跟你讲讲道理!” 巴四呵呵一笑,将碗里剩下的茶水,全都泼到自己的裤裆里。 然后他朝手下的青手问道:“都看清楚了?” 青手们一阵哄笑,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 “看清楚了,这恶婆娘拿茶水泼四爷!” “四爷是什么人物,竟然被一个娘们儿这么羞辱,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让这婆娘给四爷舔干了!” …… “给四爷舔干了,然后散了合作社,今天的事情就算是结了。” 巴四看着丁娘子,露出狞笑,眸子里尽是贪婪与淫亵,伸手去解腰带。 众多青手将丁娘子围住,一些妇人想上前解围,被乱棍打开。 丁娘子却是不慌不忙,用手捋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笑吟吟地说道:“巴老四,你知道我是谁的女人?” 巴四嘿嘿一笑:“难不成你还是皇帝的女人?” 青手们一阵哄笑。 丁娘子昂首傲然说道:“我是云逍子的女人,即便是他现在不在了,你碰我一根头发试试,看会不会被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抓去,活扒了你的皮?” 众人顿时哗然。 巴四骇然变色,下意识地起身,腿撞在凳子上,一阵钻心的疼,却浑然不觉。 第832章 妖魔鬼怪不吃人,改摇尾乞怜? 巴四满心的色欲和嚣张,瞬时化作乌有,身心被巨大的恐惧支配着。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不管是古代的游侠儿,还是如今的打行青手、打郎,在国家机器面前,全都是个笑话。 况且那是杀人如麻的云逍子啊! 去年在扬州府,他杀了多少人,又扒了多少青手的皮? 云逍子,就是江南青手们的噩梦。 哪怕是云逍子死了,他的女人,也不是区区一个青手敢碰的……哪怕是一根头发。 且不说云逍子那么多的故旧,上至内阁元辅,下至巡抚、知府。 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是他举荐的,东厂的那帮子太监,将他奉为祖宗。 要是让他们知道,有人动云逍子的女人,那比掘了他们的祖坟还要严重,被抓去扒皮抽筋都是轻的。 “你敢唬我?” 巴四咬牙喝道,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嚣张。 丁娘子淡然一笑,“你不妨试试看?” 巴四心中越发畏怯,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他也绝不敢赌。 这时一名大汉匆匆赶了过来,急声说道:“四爷,快走,出大事了,天大的事情!” “散了合作社,不然我派人一家一家的去拜访!” 巴四正好找了台阶,威胁了织工几句,随即急匆匆地离开。 丁娘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竟然靠着云逍子的威名救了自己。 云逍子,你在天有灵,可千万莫要怪我才好。 闹了这一出,原本就有些迟疑的织工们,多数都打消了加入合作社的主意。 毕竟只是一帮女人,怎么跟穷凶极恶的青手们斗? 这次布商和行会的人请了打行,下次又会有什么手段? 云逍子的余威能吓得住青手,保护丁娘子,有谁能保护她们?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任凭丁娘子怎么挽留,织工们依然执意不肯再加入合作社。 眼看事情就要黄了,丁娘子满心颓丧。 人群正要散去,巴四又带着手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织工们吓得纷纷向后退。 看到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丁娘子心中一沉。 完了,看来是谎言被拆穿了,这次怕是难逃一劫了。 巴四来到丁娘子身前。 丁娘子强作镇定,沉声说道:“怎么,巴四爷非得让我叫锦衣卫的人来,你才肯罢手?” “丁娘子你可别寒碜我了,我巴老四只是一个泼皮混子,怎敢当得起一个‘爷’字?” 巴四的脸如同绽放的菊花,连连点头哈腰。 丁娘子有点懵。 “刚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丁娘子大人大量,千万莫跟一个粗人一般见识。” 丁娘子越发戒备,冷笑道:“四爷这是什么意思,小女子看不大明白,这些话,我也领当不起。” “看来丁娘子还是不肯放过我巴四了。” 巴四面露狠戾之色,四处瞅了瞅,瞅见桌上的茶壶,上前端了起来。 丁娘子向后退却,“你要做什么?” 谁知巴四却抄起水壶,直接朝着自己的光头上淋了下去。 茶壶中的水滚烫,又是大热的天,顿时将巴四的光头烫的通红,就跟刚煮熟的螃蟹一般。 剧痛之下,巴四面部肌肉扭曲,却一直咬牙承受着,一声不吭。 直到一壶水倒干净了,他又拿着茶壶,在自己的脑袋上狠狠地砸下去。 茶壶被砸的粉碎,他的脑袋也鲜血长流。 丁娘子和织工们陷入集体懵逼状态。 这凶人竟然来耍杂技来了? 难道他准备用这个来讹人? “愣着干什么,给丁娘子磕头谢罪!” 巴四带着手下的青手,跪在地上,朝着丁娘子磕了三个响头。 “丁娘子,现在你的气也该消了吧?” “多有得罪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告辞!” 巴四起身朝丁娘子抱拳,然后带着手下匆忙而去。 众妇人愣了半晌。 那老妪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恶人是怎么啦?” 丁娘子迟疑了一下,说道:“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能让无法无天的巴老四,又是自残,又是磕头谢罪,也只有一种可能,这人疯了! 众人正错愕间。 又有一群人火急火燎地走来。 却是松江府的几家大布商,以及行会的几个话事人。 他们却不是来找麻烦的。 恰恰相反,竟是因为合作社成立,专程前来道贺的。 不仅送上了贵重的贺礼,还说了一大堆好话。 这些个平日里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奸商,在丁娘子面前卑躬屈膝,不,就像是一条条摇尾乞怜的狗! 懵逼的丁娘子,越发的懵逼了。 巴四得了失心疯,总不至于,这些奸商也都疯了吧? 布商和行会的人准备告辞时,丁娘子一把抓住一个布商,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布商苦笑道:“丁娘子,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浙直总督云逍子回来了,没告诉你?” “他回来了?怎么回来了?” 丁娘子一震,该不会是魂魄显灵了吧? 布商答道:“云逍子从海上回来了,早上一到上海县,就抓了知府和好几个豪绅,此时官船快到华亭了。” “他没有死,他竟然没有死!” 丁娘子脑袋里‘轰’的一声。 随即内心洋溢着巨大的欢喜,感觉原本乌云密布的世界,都在瞬时变得明媚了起来。 他还活着,太好了! 难怪这些妖魔鬼怪不吃人,变得温顺乖巧了。 老妪笑呵呵地说道:“飞花,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码头迎接云真人?” 丁娘子拎着裙摆,一路奔跑出去。 一路上,她的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忐忑。 今天冒充云逍子女人的事情,要是传到他的耳朵里,万一……要是等与这样的男人睡一晚上,死也值了! 来到码头。 谁知云逍乘坐的官船,却并未在华亭停留,而是一路逆流而上,一路往苏州府去了。 码头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人。 丁娘子看着远去的官船,心中一阵怅然。 她倒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对于她而言,官船上的那位就是参天大树,而自己不过是大树下一株微不足道的草儿。 能得到大树的庇护,就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 这时一名男子来到丁娘子身旁,问道:“敢问这位就是丁娘子丁大家?” 丁娘子慌忙答道:“小女子就是丁娘子,不敢称作大家。” 男子恭敬地道:“在下奉云真人之命,专程给丁娘子带一句话。云真人说,你在松江府做的事情,他都知道,大胆去做,干出个名堂来,凡事有他在后面挺你。” “他竟然还记得我,还记得我……” 丁娘子脑袋中一阵晕眩,一颗心险些从胸腔中飞出来。 第833章 妖道恶政,织工暴乱 苏州。 应天巡抚衙门。 大门前的空旷场地,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附近的街道也全都人,加起来竟是不下万人。 衙门的大门紧闭,围墙上、房顶上,众多兵丁严阵以待,剑拔弩张。 这些兵丁虽然都是手持利兵,面临随时都会失控的人群,此时也都是如临大敌,高度紧张。 这样的场面,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 自古以来,苏州就是纺织业的发源地,时至今日,已发展成为大明规模最大的丝织中心。 苏州城内,‘机声轧轧,子夜不休’。 吴江县的盛泽,更是全国最大的丝绸产地,仅一镇之地,年产丝绸就占全国出口总量的四分之一。 几乎家家户户,都与丝织息息相关。 半个月前,各大生丝、丝绸商人,忽然宣布提高生丝价格,却大幅降低丝绸的收购价。 此时市面上的丝绸价格大跌,原本每匹六钱银子跌到了三钱,整整缩水了一半,就这丝绸商还不怎么情愿收。 于此同时,苏州府境内十几家大型织造作坊,一夜之间全部停工。 其他大小作坊也都纷纷跟着歇业。 由于生丝价钱暴涨,丝绸却卖不出价,家庭作坊也只能跟着停机。 不计其数的织工因此失业,纷纷找各大丝商、作坊主讨要说法。 商人、作坊主们也都很委屈。 他们的理由十分充分,官府的‘退桑还稻’,导致桑叶大幅减产。 没桑叶就没法养蚕,没蚕自然是没有生丝。 这生意没法做了,想要说法,去找官府啊! 找苏州知府衙门都没用,要找,就得找应天巡抚衙门。 在一些人暗中怂恿并组织下,织工们纷纷涌入城中,来到巡抚衙门前。 应天巡抚衙门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若不是巡抚张国维官声极正,在苏州府的名望极高,衙门又有兵丁守着,失去理智的织工们早就直接冲击官府了。 在万历年间,苏州的织工,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苏州的父老们,请静一静,听我一言!” 一名青年士子来到衙门前的台阶上,手持着一个铁皮喇叭,朝着人群大声高呼。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青年继续大声说道:“我叫陈名夏,想必有很多人听说过我的名字!” 人群一阵骚动。 陈名夏,原复社成员,江南名士,名气仅次于张溥、张彩。 由于牵扯到谋害先帝大案,复社被取缔,二张伏法。 陈名夏由于并未参与复社核心机密,因此只是被革除了功名。 他的诗文,在浙直极富盛名。 并且写过不少关于织工的诗,在织工中广为传颂,因此很多织工都知道他的名字。 “咱们苏州府,乃天下丝绸之都,家家户户都要靠这个为生!” “可自从云逍子今年推行‘退桑还稻’,强迫百姓把桑田给毁了,改为稻田!” “没了桑叶,咱们就没法继续开机,也就没了生计,家里人就要饿肚子,难不成让咱们跟昆山人一样,都出去讨饭?” 陈名夏的这番话,直接说到了织工们的心窝子里去了。 织工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能不能有活干,养家糊口,为什么退桑还稻,自然不会去考虑。 什么产能过剩,更不是他们能考虑的。 云逍将江南各地,根据地域不同,划分为棉花区、蚕桑区、稻米区,因地制宜种植粮食和经济作物。 加上今年才是刚刚推行退桑还稻,桑叶产量受到的影响十分有限。 这些事情,陈名夏自然是不会说,织工们没有消息来源,自然无从知晓。 “云逍子用小恩小惠收买民心,人人都称颂他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他死了,甚至有人去为他哭丧哀悼!” “可有谁想过,他的一道政令,就让咱们失去了生计,断绝了咱们的活路?” 陈名夏将脏水一股脑儿泼到云逍的身上。 只有把他的名声搞臭了,才能推倒他的所有政令,让他如同张居正那般,人亡政息。 身为复社成员,陈名夏可不仅只是为士绅、富商们鼓吹,同时也是为了复仇。 你杀了二张,查封复社。 我陈名夏,就让你臭名远扬,并且还是遗臭万年的那种! 这番说辞果然奏效,很多织工大声鼓噪起来。 “云逍子就是个妖道!” “亏得我听了他的死讯,还为他掉了眼泪!” “妖道遭了天谴,可他留下的暴政,却还在继续祸害咱们!” …… “云逍子死了,可恶政依在!” “在我身后衙门里的当官的,个个高官厚禄,他们哪个想过咱们的死活?” “反正咱们没了活路,冲进去,向他们讨要一条生路!” 陈名夏振臂高呼。 织工们齐声怒吼,人潮朝着大门涌来。 大事可济矣,名扬天下就在今日……陈名夏心中狂喜,转身朝着大门厉声喝道:“开门,我们要见张国维!” 大门上方的瓦房上,一名将领大声喝道:“退后!冲击官府,形同造反,杀无赦!” “我陈名夏,今日为天下黎民而死,必将名留青史,死而无憾!” “你们敢伤一名百姓,必将会受到严惩,还将遗臭万年!” 陈名夏昂首说道,慷慨激昂,视死如归。 人群沸腾了起来,后方的织工纷纷冲上前,奋力撞击大门,局势眼看就要失控。 应天巡抚衙门后堂。 花厅中,巡抚衙门和苏州府的官员们,听到从外面传来的鼎沸人声,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 张国维却是安之若素,端坐主位上,悠闲地喝着茶水。 “抚台大人,你倒是给个主意啊,这暴民就要冲进来了,天都要塌了啊!” 苏州知府急的快要哭出声来。 一旦织工们失去了理智,由罢工演变成暴乱,在场的官员,头上的乌纱全都保不住。 要是被暴民活活打死,都没地方说理去。 一名官员站起身,杀气腾腾地说道:“此次民乱,明显是有人在幕后操弄,请抚台大人立即调兵,驱散织工,抓捕幕后主使,方能平定乱局!” 开口之人,正是苏州府同知庞昌胤。 此人以前担任无锡县令,被一帮生员驱赶出城,名声扫地。 后来任嘉定县令,由于追缴钱粮赋税卖力,连周皇后的娘家人都敢触碰,被云逍看重,调任苏州府同知。 因此云逍对庞昌胤有知遇提携大恩。 庞昌胤很清楚,这次的织工暴乱,就是冲着云逍以及他的新政而来。 因此庞昌胤极力主张强力弹压。 苏州知府哭丧着脸说道:“之前派人去调了,都指挥司那边不肯派兵,陈指挥使声称,大明官兵的刀枪,不可对准良善百姓。” 众官越发惶急。 张国维放下茶盏,淡然一笑:“不急,还不够乱,不是还没开始杀人放火吗?” 第834章 苏州大乱,招工喽! 虎丘,云岩寺塔。 站在塔上,可以将苏州城内的景物一览无遗。 此时,陆缃、王时敏等江南头面士绅,以及洞庭商帮新任会首,和江南丝织行业的巨商大贾,正在塔上俯瞰城内。 目睹应天巡抚衙门前,那乌泱乌泱的人群,众人无不开怀大笑,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指点江山的豪迈。 “乱了好啊!” “苏州是大明赋税重地,这么一乱,朝廷还能不急?” “不光是张国维,云逍子的爪牙们全都要被罢官,以平息民愤。云逍子留下的那些个苛政、恶政,全都得推倒!” “大乱之后,被云逍子折腾的乌烟瘴气的江南,也才能日朗风清。” 王时敏侃侃而谈,意气风发。 陆缃冷哼一声,得意地笑道:“什么交民心所向?这就是了!” 众人跟着一阵大笑。 苏州一乱,整个江南都会跟着乱。 天子即使有滔天之怒,最终又能如何? 要想坐稳皇位,就离不开江南。 皇帝也要顺应民心不是? 江南,是士绅们的江南。 只要士绅们不用缴纳钱粮赋税,商人们也有银子可赚,江南就安定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难道不好吗? 非得要瞎折腾! “光是义民冲击官府,还不够乱啊!”洞庭商帮的新任会首恨声说道。 洞庭商帮或许是跟云逍子的八字不合。 那妖道,下手实在是太狠了! 前面接连两任会首,都是被他给整死的。 洞庭商帮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都快被江右商帮、徽商给抢的差不多了。 这位新任的会首又怎能不恨? “黄会首多虑了。” “有了织工冲击官府,又怎能少的了,暴民杀人放火?” 陆缃阴沉沉地一笑。 云逍子当初,对江南的官员、士绅下手有多狠毒? 砍人头,就跟割麦子一样。 如今总算是找到机会,自然是要加倍奉还回去。 光是一个冲击官府,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民众暴乱会有的,杀人放火自然也是会有的。 “云逍子,你杀我陆家人,我不仅让人亡政息,还要让你身败名裂!” 陆缃看向城中山塘街,眸子中一片杀机。 那里除了大明商业银行,还有厨神居。 …… 应天巡抚衙门前人山人海,山塘街这边,却是一片冷清。 织工们闹事,城中人心惶惶,不乏有不法之徒趁火打劫,因此山塘街的商家几乎都是关门闭户。 却有两家不走寻常路的商铺,依然还在照常营业。 一家是大明商业银行。 另外一家,正是厨神居。 忽然间,山塘街变得噪杂喧闹起来。 从街道的两头,以及一条条小巷子中,涌出一群群人来。 这些人虽然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却都是个个身强力壮,满面凶光,手持棍棒、刀斧,如同凶神恶煞一般。 人群冲入山塘街后分作两拨,一拨冲向大明商业银行,另外一伙则是直奔厨神居而去。 银行大堂掌柜匆匆走了出来,站在门前。 等众人走近了,掌柜笑容可掬地说道:“诸位要办什么业务?若不是银行贵宾,还请排队办理,切勿插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众人挥舞着刀斧,大声叫嚣起来: “办你母的业务!” “妖道办的银行,坑骗咱们的血汗钱,今天是跟你们算账来了!” “砸了这黑心的钱庄,抢光他们的银子!” …… “原来是抢银行的啊,各位请了!” 掌柜笑容不改,向众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众多暴徒面面相觑,反倒被整得有些不会了。 大明商业银行的服务态度好,对待顾客就跟大爷似的,这个苏州城的人都知道。 可咱们是来抢劫的啊! 掌柜继续笑眯眯地说道:“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抢劫银行,可是重罪哦!” “滚开!” 为首的大汉一把推开掌柜,然后带着人一拥而入。 厨神居。 门口迎宾的美貌女子,看到来势汹汹的众人,纷纷退到大门两侧,既不惊慌,也没有出声阻止。 “这是妖道的姘头开的馆子,给老子烧了它!” 领头的壮汉大臂一挥,众人直接冲了进去。 于此同时,从七里山塘到虎丘,出现大量暴徒,疯狂打砸抢劫。 这样的一幕幕,在苏州城各处都在上演。 苏州城内,一片大乱。 城外的码头上,也冒出不计其数的暴徒,四处抢夺货物,甚至焚烧船只。 码头上也是一片混乱。 …… 应天巡抚衙门前,上万织工们群情激昂。 在织工的奋力冲击下,府衙大门岌岌可危。 屋顶、围墙上的兵丁没有收到命令,不敢向百姓放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轰! 府衙大门终于被撞开。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织工们全都吓了一大跳,纷纷抬头看去。 就见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了两个热气球。 如今在苏杭一带,经常有商人用热气球打广告,甚至还有纨绔子弟拿热气球向心仪女子求爱的。 因此苏州人对于热气球并不陌生。 热气球的吊篮上,垂下几个条幅,上面写着广告词。 ‘江南纺织,织染九州!’ ‘江南纺织公司,广纳贤才!’ ‘月薪三两,包吃包住包养老治病,江南纺织,欢迎织工加入!’ ‘诚邀纺织散户、作坊加盟,我们提供低价生丝,你们负责数钱!’ …… 苏州人的识字率在大明算是极高的,织工当中有不少识文断字的,看到这些广告词,全都一脸懵逼。 这是搞什么鬼? 什么时候冒出一个江南纺织公司? 咱们正在这里冲击官府呢,你们跑来招工? 这合适吗? 乱糟糟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整个画风都变了。 就在这时,衙门对面的一栋楼房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 接着一人站在三楼上,手持铁皮喇叭,朝着人群大声叫道:“苏州的父老们,我是周本才,大家伙儿应该听说过我!” “听说咱苏州的织工遇到难处,我专程来为大家伙儿解难的!” 第835章 这帮织工太不敬业了 周本才是苏州城的丝绸商人,是最早投靠云逍的江南商人之一。 因此这两年风生水起,成为苏州乃至整个江南一等一的巨商。 苏州城中不知道周本才周百万的,还真是不多。 热气球先声夺人,周本才此时又突然这么一嗓子叫出来,当即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原本面朝着衙门的人群,纷纷转身看过来。 周本才继续说道:“江南纺织公司,就是我跟几个丝绸大商合伙办的,投资的银子也不是很多,才是五百万两而已!” 人群一阵骚动。 五百万两银子,还叫不多? 狗大户,你这是专门跑来炫耀的是不是? 信不信打死你? “有人肯定问了,这个江南纺织公司,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跟你们说,关系大着呢!” 周本才扯着嗓子,继续说道: “江南纺织公司筹划着,将十户或是百张织机组成一个合作社,公司提供原材,甚至是织机,并负责收购织户的丝绸。” “你们不是买不到平价的生丝吗?江南纺织公司卖给你,按照往年的平价,要多少,有多少!” “你们织出来的丝绸,不是卖不起价吗?江南纺织公司有多少,收多少,六钱银子的最低价,以后要是丝绸价钱上去了,还会继续涨价!” 站在前面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后面的人听不清周本才说了些什么,人群中立即有人,对周围的人一番详细的解释。 衙门前的所有人都骚动起来。 有人大声问道:“招工又是怎么回事?” 周本才笑道:“那些大作坊,不是停工了吗?那么多织工要养家糊口,因此江南纺织公司打算将成立纺织厂,没工可做的织工,可以进入工厂。” “热气球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一个月拿三两银子,这可比那些大作坊整整高出七钱,这怎么可能?” “包治病、包养老,这又是怎么回事?” …… 周本才一一作答。 有西山水泥厂这个标杆,因此苏州人对于公司的运作模式,以及工人的待遇、福利,并不陌生。 因此周本才的介绍,他们并不难接受。 织工们无不怦然心动,场上的气氛已是大变。 陈名夏顿时急了。 织工们被忽悠过去了,接下来怎么办? 这些织工也太不敬业了,这次是来冲击官府的啊! 陈名夏拿着铁皮喇叭大声叫道:“这人就是云逍子的走狗,靠着云逍子权势,这两年大肆聚敛钱财,那些都是咱们的血汗钱,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众人顿时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瓢凉水。 有人拿陈名夏的话,来质问周本才。 “我周本才,就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要是欺骗父老乡亲,以后还怎么在苏州城呆下去?” “口说无凭,公司下来会和织户、工人签订契约,白纸黑字的,这你们总该信了吧?” “要是还不相信,我在这里当众立个誓,要是我周本才言而无信,你们可以直接去烧了我的园子、铺子,我绝无二话可说!” 这下子,织工们全都信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能不信? 不信苏州人,难道还去信陈名夏这个外乡人? 再说了,冲击官府,很好玩儿吗? “诸位,我就是江南纺织公司的,有意愿的,或者是想咨询的,可以问我!” 人群中有很多人纷纷站出来,大声招呼起来,瞬时就被周围的人团团围住。 很显然,江南纺织公司早有准备。 “这是官府的奸计,乡亲们千万不要上当!” 陈名夏满头大汗,大声叫嚷着,可再也无人理睬他。 陈名夏郁闷之极。 就像是男人正剑拔弩张,准备枪出如龙时,突然挨了一记闷棍,变成了一条死蛇。 一场轰轰烈烈的民变,就这么没了? 这都蹭进去了半个头,就差一哆嗦,事情也就成了。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紧接着,陈名夏心里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周本才不过是个商人,云逍子死了,他也就没了靠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手笔? 并且这次化解织工暴乱的手法,跟云逍子以前的手段,极其的相似。 难道这又是云逍子的谋划……不可能,云逍子已经死了,还怎么谋划? 陈名夏心中一阵莫名恐惧,忙挤出人群,准备偷偷溜走。 一名织工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声叫嚷起来:“这混账东西,蛊惑咱们冲击官府,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他肯定是没安好心!” 旁边又有人叫道:“我前几天看到他跟几个丝绸商人在一起,肯定是在商量着,断咱们织户的生路,然后把咱们当枪使,来对付官府!” 紧接着有织工跟着说道:“我就说,怎么好端端的,生丝价钱暴涨,丝绸却暴跌,原来是他们在搞鬼!” 陈名夏大急,喝道:“胡说八道什么?你们根本不是织工,肯定是官府的鹰犬!” 其实他猜错了,这些人哪里是官府的鹰犬,而是皇帝的鹰犬,锦衣卫。 “打死你这混账东西!” 一人举起拳头捶在陈名夏的脸上。 周围的织工已经被挑起了怒火,见状纷纷一拥而上。 混乱中,一人用匕首捅在陈名夏的腰上,等人群散开,早就断了气。 这位江南名士,历史上后来投靠李自成,接着又转投建奴,并官至礼部尚书、加太子太保,有“海内文章宗主”之称,就这么被织工‘群殴’致死。 …… 山塘街。 五十多个暴徒,冲入大明商业银行。 然后……五十多人一起呆愣在那里。 紧接着,不约而同地丢下手中的棍棒、刀斧。 银行内,至少有一百支火枪,清一色的崇祯式,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 不投降,难道还等着被打成筛子? “开枪!” 二楼上,大明商业银行总经理高福丽发出冷酷的声音。 暴徒们这才醒悟,原来投降也会被打成筛子啊! 砰砰砰! 乱枪之下,五十多暴徒,全都被打成了漏血的筛子。 第836章 埋坑者何人? 冲入厨神居的二十多名暴徒,下场跟进入大明商业银行的暴徒差不多。 他们进入院子当中,这才发现四周的廊道上,二楼敞开的窗户中,乃至于房顶上,大批锦衣卫张弓以待。 这些暴徒,都是被士绅、富商们花钱请来的打行青手,又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 一个个吓得两腿发软,有的更是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他们的心中充满绝望,同时愤懑不已。 只是一群泼皮无赖而已,至于动用锦衣卫吗? 今天还真是撞邪了! 一个小小的酒楼,又怎么会出动这么多的锦衣卫? 太欺负人了! 不等暴徒们做出任何反应,锦衣卫乱箭齐发,二十多人瞬时被射成了刺猬。 随后众多锦衣卫上前,抬尸体,清洗地面。 整个过程,锦衣卫都是面无表情,有条不紊,显得十分专业。 不到十分钟时间,厨神居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除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以及地面上的水迹,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厨神居毕竟是一家酒楼,以后还要开门做生意,处置干净一点,也是为了给食客们创造一个良好的就餐环境。 领头的锦衣卫千户大步走入后院,大声说道:“苍蝇已经被赶走,董掌柜可以继续开张营业了。” 然后抱拳拱手,带着手下迅速撤离。 厨神居又恢复了平静。 与此同时。 自城中一些民居中,以及码头的货仓中,杀出一队队锦衣卫缇骑,直接朝着那些作乱的暴徒杀去。 所到之处,如同砍菜瓜一般,将暴徒们杀的人仰马翻。 这些锦衣卫,正是刘兴祚奉命自京城带来的,这段时间一直秘密隐藏在城中。 这次他们接到了云逍的死命令,对于趁乱兴风作浪的不法之徒,就地格杀,因此他们出手毫不手软。 应天巡抚衙门。 官员们听到外面没了动静,不由得惊疑不定。 织工暴动,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将这种大规模的民变,轻松平息了? 外面该不会,已经是血流成河了吧? 张国维站起身来,“走吧,随本官前去码头,迎接云真人。” 官员们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 向外走出几步,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无不骇然。 庞昌胤难以置信地问道:“抚台大人,你刚才说是去接谁?” 张国维笑道:“浙直总督,逍遥侯,大真人云逍子,还能有谁?” 众官哗然。 苏州知府结结巴巴地说道:“莫不是,云真人显灵了?” “显什么灵?云真人不仅安然无恙,还平定了海疆,彻底剿灭了海寇,前些日子,只不过是在海上暂作休息而已。” 张国维一阵大笑。 众多官员脑瓜子里一阵‘嗡嗡’作响。 云真人竟然没死? 之前的消息,全都是谣言! 谁散布的假消息? 特么的太缺德了! 这下子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头滚滚落地。 有一些官员心中雪亮。 鬼的个暂做休息。 分明是故意挖了一个大坑,要埋人呢! 众人出了衙门。 衙门前,依然是人山人海。 却是由暴乱场面,变成了招工、招商现场。 众多官员恍然大悟,原来云真人早就准备好了对策。 接着人们满心都是敬畏与佩服。 上万织工暴动,就这么风轻云淡地被化解了。 这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除了云真人也没谁了。 庞昌胤叹道:“云真人真可谓是定海的神针啊,往哪儿一插,哪儿就立即风平浪静,任何妖魔鬼怪都掀不起几尺浪花来。” 官员们纷纷奉上彩虹屁。 一些人仔细检点自己这次的一言一行。 发现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于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也多亏有张国维坐镇苏州,加上苏州的官员以前被清洗过一次,因此这次还真没几个入坑的。 最倒霉的,莫过于那位不肯派兵的都指挥使。 头上的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了,甚至连脑袋能不能保得住,都很难讲。 …… 虎丘。 陆缃、王时敏等人目睹城中各处的骚乱,迅速平静下来,立即意识到事情不妙了。 接着陆续有人前来禀报城中的状况。 这时候他们总算是弄明白了,官府早有准备,他们自以为完美的计划,纯粹是个笑话。 “周本才这条云逍子忠实走狗,云逍子都死了,他竟然还在为官府卖力!” “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洞庭商帮的黄会首和那些个丝绸商人、大作坊主们,全都慌了。 按照江南纺织公司这么个搞法,以后江南的丝绸生意,全都被他们抢光了,自己岂不是要吃屁喝凉水? 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财路都给断了啊! “糊涂!” “这都什么时候了,命能不能保得住都还难说,还在惦记着钱财?” 陆缃面色阴沉,厉声呵斥商人们。 黄会首吓了一跳,“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时敏一声长叹,“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这次,完全是个圈套啊!” 江南丝绸公司的事情,这些靠丝绸发财、耳目灵通的大商们,事先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苏州城中,又突然出现那么多的锦衣卫。 这些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商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黄会首难以置信地说道:“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设下这么大的圈套?” 陆缃、王时敏等人也都是困惑不解。 这手法,很云逍子。 可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啊! 就在这时,码头方向传来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 众人纷纷看去,就见江面上,一只船队浩浩荡荡地朝码头驶来。 陆缃拿起单筒望远镜,看向码头。 这两年随着科学的传播,涌现出了各种新奇的玩意儿。 以前只有军中极少数炮手才配备的望远镜,此时也不再跟以往那样稀罕。 一些大富大贵之家也都购置的有,主要是图个新鲜。 这次为了更加清楚的看好戏,陆缃特意带了一部。 陆缃看了片刻,身体陡然变得僵硬,望远镜从手中滑落,跌落到塔下摔得粉碎。 第837章 我命由我,不由云逍子 王时敏心中一沉,问道:“来者何人?” “云逍子,云逍子没死,他,回来了!” 陆缃像是失去了魂魄,化作了一具行尸走肉。 “云逍子?!” 这个名字,似乎蕴含着神异的力量。 塔上众人无不感到通体冰寒,大热的天,竟是有了种置身冰窟的感觉。 黄会首颤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陆缃没有作答,露出瘆人的诡笑,口中不住地说道:“民心所向,嘿嘿,民心所向,竟是不敌一个妖道……” 不多久,有人匆匆前来,带来的消息证实了陆缃的话。 云逍子的官船到了码头,应天巡抚张国维、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以及众多官员前往迎接。 来人的确是云逍子无疑,绝对不是什么鬼魂显灵。 塔上众人全都要麻了。 王时敏惨然一笑。 总算是弄明白了。 原来设下圈套之人,就是云逍子! 自己这些人上蹿下跳,自以为大计可成,谁知却一脚踏进云逍子埋下的大坑。 好一个诈死之计! “完了,完了,洞庭商帮这下子全完了……” 黄会首面色惨白,就像是将全部身家押注的赌徒,此时彻底输得精光。 王时敏满脸苦涩地说道:“何止是洞庭商帮?云逍子这次布下大网,是要把整个江南的士绅,都要一网打尽啊!” “不愧是云逍子,好大的气魄,好狠辣的手段,比起当年的太祖、成祖,也是不遑多让。” 这次跳出来的,何止是他们,受到波及的又何止是苏州? 浙直各地,上至爵位最高的魏国公徐弘基,下至地方的乡绅。 云逍子要是清算下来,有几个权豪势族能逃过一劫? 就连那些地方上抗税、抗政的乡绅,这次都要脱掉一层皮。 听了王时敏的话,众人彻底陷入绝望。 黄会首惨笑道:“天意,天意如此啊!” 洞庭商帮前两任会首,都死在云逍子的手中,他这个第三任,也要步其后尘。 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至于下一任会首会不会重蹈覆辙,那就不用再考虑了。 洞庭商帮都不在了,哪里还有什么会首? 这时,大批锦衣卫进入云岩寺。 塔上众人看到这一幕,顿时一阵慌乱。 “罢了,愿赌服输,既然输了,等着引颈受戮便是!” 王时敏整理了一下衣冠,昂首朝塔下走去。 “引颈受戮?绝不!” “我命由我,不由云逍子!” “云逍子哪怕真的是神仙,他也杀不了我!” 陆缃忽然发出一阵狂笑。 王时敏苦笑道:“陆缃,你还打算做那困兽之斗?就不怕牵连到家族?” “忘记上海县的王县令吗?” 陆缃一声大笑,纵身从踏上跃下。 ‘嘭’的一声闷响,坠落地面,当即毙命。 王时敏等人面面相觑。 陆缃说的没错,只要我死的快,云逍子也杀不了我! 陆家人,真勇! 有人想效法陆缃。 可看到他的惨状,却怎么也鼓不起这个勇气。 挑起这次江南祸乱的罪魁祸首们落网,然而事情却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得月楼。 昔日的天下第一食府,此时已经屈居天下第二……第一的桂冠,被厨神居给夺走了。 苏州城中的骚乱,虽然没有波及到这里,得月楼的生意却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昔日得月楼一座难求,今天大堂内的客人,却是稀稀落落,显得十分冷清。 靠着窗户的一张桌上,坐着一名女子,一身红衫格外惹人。 这女子年龄不到二十,生的眉目如画,英气逼人,引得邻桌的几名行商不时地朝这边看。 可当红衫女子看向他们的时候,又被她的气势所慑,纷纷低头。 红衫女子莞尔一笑,朝一名年轻的行商招招手,“你过来。” 那年轻行商顿时受宠若惊,感觉魂都快飞出躯壳,忙不迭地过去。 “早就听说苏州城是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为何今日却如此冷清?” 红衫女子一口的河南话,听惯了吴语的行商们,听着十分新鲜……好吧,就是因为馋人家的身子。 年轻行商慌忙答道:“姑娘有所不知,近日苏州城乱的很,因此看不到以往的繁华。” 红衫女子诧异地问道:“苏州也会生出乱子?” “姑娘刚来江南吧,还不知道,江南的天都快塌了?” “云逍子死了,没了镇魔的神仙,各路魑魅魍魉都跳了出来,苏州城能不乱?” “唉,最后倒霉的都是平头百姓,咱们这些跑买卖的,生意也难做了。” 那行商一声叹息,随后滔滔不绝地将近日江南发生的事情,向红衫女子娓娓道来。 红衫女子又仔细询问了一番,行商一一作答。 “那云逍子,倒也是个敢为百姓撑腰的豪侠之辈,可惜英年早逝,无缘与他一见。” 红衫女子感慨了几句。 然后他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云逍子死了,也不知道李信那个没良心的,如今怎么样了。” 这红衫女子名为邢红娘,在河南杞县一带赫赫有名,人称‘红娘子’。 两年前,红娘子在杞县俘获了李信,并对其一见钟情,欲对其霸王硬上弓。 李信逃回杞县,红娘子竟然率众公然攻打杞县县城。 为了躲避红娘子的纠缠,李信不得不逃到江南投奔云逍,成了西山岛的‘岛主’。 红娘子多方打探,最近才知道李信的下落,此行正是来找他的。 红娘子接着问清了西山岛的走法,就准备结账走人。 这时一大群手持刀斧的青手涌入得月楼,大堂内的客人一阵骚动。 为首一人大声喝道:“都乖乖坐着别动,把身上的钱财交出来,就不会伤你们的性命。” 苏州原本就是打行的发源地。 与苏州打行相比,后世的‘铜锣湾扛把子’、‘东星耀扬’这种依靠街头打碰和敲诈为生的古惑仔,统统都弱爆了。 以前苏州的打行,嚣张到敢直接攻击吴县、长洲,甚至是苏州城。 自从云逍主政江南之后,打行的青手们全都销声匿迹。 如今云逍子不在了,青手又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甚至比以往更为猖狂。 今天苏州城大乱,正是打行兴风作浪的好时机。 领头的青手看到红娘子,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 “兄弟们,你们先忙,容我先劫个色!” 第838章 天地无道,我来替天行道 红娘子笑吟吟地看着朝她走来的青手。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打劫,并且还劫色劫到自己的头上,真是有些意思! 连苏州这等天下一等一富庶的地方,都乱成这个样子,这大明也活该要亡。 “这位小姐贵姓?可否与在下共度良宵?”领头的青手色眯眯地看着红娘子饱满耸挺的部位,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红娘子满口答应:“好啊!” 那青手一愣,随即大喜。 红娘子忽然手腕一扬,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根皮鞭,如同灵蛇一般蜿蜒而出,套在青手的脖子上。 然后她的手腕一抖,青手一个踉跄,一头载进桌上的汤盆中,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接着红娘子脚尖在凳子上一点,凳子滑出,重重地撞击在青手的下体,蛋碎的声音,清晰可闻。 大堂内的众人,无不下意识地加紧双腿,后心阵阵发冷。 那领头的青手疼的昏死了过去。 其他青手见状,纷纷发出怒喝,朝红娘子扑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一阵欢声雷动。 紧接着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经久不息。 得月楼大堂内的众人都是一愣。 一名差役从外面走过,一边敲打着铜锣,一边大声高呼:“云逍子回来了,神仙显圣了!” “大家伙儿赶紧出来,跪迎云真人法驾!” 大堂内寂静了片刻,随即便炸开了锅。 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一般的青手,顿时由凶狠的豺狼,化作了受惊的兔子,连老大都丢下不管了,慌不择路地朝外面蹿出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大堂内的食客、伙计纷纷出去观看。 大堂内只剩下红娘子,和那昏死过去的青手。 红娘子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在心里赞道:“单凭一个名号,就让鬼神辟易,妖魔遁迹,厉害!” 她的心中越发好奇。 这云逍子,到底是何等人物,竟是有这等魔力? 红娘子走出得月楼,来到大街上。 远远看到一支队伍朝这边移动而来。 旗锣伞扇,旌旗、锣鼓、华盖、扇子,无一不全。 街边的百姓纷纷燃放鞭炮,然后在道旁焚香膜拜。 红娘子眉头一拧,心中暗道:“这云逍子,好大的排场,看来跟那些个贪官污吏,是一丘之貉。” 她却是不知道,云逍此时所用的仪仗,完全是大明亲王的规格……当然是大侄子御赐的。 以前他从未用过,今天特意拿出来高调露面,就是为了震慑宵小,迅速稳定局势。 队伍渐渐走得近了。 红娘子看到队伍中有一辆大辂,高一丈有余,四周垂挂着如意滴珠板。 一名年轻人端坐其上,貂蝉笼巾,七梁冠,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气与威严。 “他就是云逍子?” 红娘子的目光都移不开了。 此时感觉李公子,都有些不怎么香了。 要不要跟绑李公子那样,把他也给绑来呢……呸呸,我红娘子,可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我的心属于李公子。 街边上的百姓全都跪着,唯独只有红娘子一个人站着,显得十分突兀,立即引起了云逍的注意。 不过他并未在意,苏州城中漂亮女人太多了,见怪不怪。 这时车架旁的乙邦才低声说道:“锦衣卫来报,那些领头的士绅、富商,全部落网,已经带过来了。” 云逍收回目光,点点头,“带过来吧。” 车驾在街上停了下来。 不多久,十几人被押到车架前。 这些人,正是这次江南之乱的罪魁祸首,也是主动跳进大坑的大鱼。 云逍俯视着众人,就像是掌控苍生生死的神祇。 洞庭商帮的黄会首早就没了骨头,跪地泣声哀求: “云真人饶命啊!” “草民罪该万死,愿意献上全部家财,只求饶草民一条狗命!” 其他士绅、富商,也都跟着纷纷跪地求饶。 王时敏跪在那里,看着云逍那年轻的脸,神情一阵恍惚。 就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道士,竟是拥有滔天的权势,通天的手段,还有狠辣冷酷的心肠。 败在他的手里,实在是不冤。 云逍漠然说道:“之前不是没有给你们机会,可惜你们不肯珍惜,奈之若何?” 顿了一下,他一声叹息: “我在昆山,亲眼见到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了一家人能够活命,只能狠心将亲生的儿女抛弃,老人自缢。” “我还听人说,河南因为饥荒,百姓连树皮草根都没得吃,卖妻鬻子,易子相食者比比皆是,饿殍千里,哀鸿遍野。而缙绅、富商们吗,却是挥金如土,纸醉金迷。” “你们,可曾给天下百姓一线生路?” 云逍语气冰冷,眸子中透着几许冷酷。 红娘子听着听着,眼睛亮了起来。 这个云逍子还不错。 若是官员都如他这样,天下又哪里有什么乱民流寇? 四周的百姓纷纷开口叫好。 云逍接着说道:“为了保全权势富贵,你们煽动织工暴乱,指使暴徒杀人放过,劫掠商铺,简直是丧心病狂!你说,我又如何能放过你们?” 黄会首等人无不面如死灰。 王时敏大声说道:“我等犯下大错,甘愿受惩,只求云真人高抬贵手,保全我等宗族。” 云逍淡淡地说道:“不准!” 王时敏愤然而道:“云逍子,你如此倒行逆施,残暴不仁,就不怕遭天谴?” “除掉你们这些吸大明血、吃百姓肉的蠹虫,就是倒行逆施,残暴不仁?” “若是真有天谴,你们做了那么多的恶,为什么又能活到现在?” 云逍哑然失笑,随即冷声说道:“天地无道,有我,我来替天行道,除掉你们这些祸害,若真有天谴,我担着!” 红娘子忍不住抚掌叫出声来:“好!” 周围的百姓跟着齐声叫好。 云逍挥挥手,“押下去,查明罪行,然后明正典型!” 王时敏等人被押了下去,车驾继续前行。 “这才是真英杰,大丈夫!” 红娘子一阵心潮荡漾。 李公子能在这样的人物手下做事,倒也是个好归宿。 第839章 小刺客,大文章 云逍的车驾经过红娘子前方的时,街边跪着的一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百姓,忽然站起身来大声高呼:“草民有天大的冤情,恳请云神仙给我做主!” 说完就朝车驾冲过来。 乙邦才登护卫正要上前拦阻,云逍摆手说道:“让他过来陈述冤情!” 云逍虽然没打算当什么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可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总得要做做样子,免得寒了百姓的心。 那百姓来到车驾前,跪在地上,大声叫道:“草民冤枉啊,云神仙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红娘子就是行走江湖的卖艺人出身,眼睛十分毒辣。 她一眼看到,这百姓虽然双脚跪地,一只脚的脚尖却踩在地上准备发力。 红娘子当即高声提醒:“小心!” 同时往腰上一抹,一根软鞭出现在手中,纵身飞跃而起,挥鞭抽向那百姓。 那百姓装扮的刺客,也几乎在同时脚尖蹬地,身形蹿出,直扑车驾而去。 这时红娘子的软鞭也到了,不偏不倚缠在刺客的脚踝上。 砰砰砰! 自两侧的房顶上,同时响起三声枪响。 云逍自从去年在西山煤矿遇刺之后,他的安全保卫成了重中之重。 这次堂而皇之地自大乱刚定的苏州城中高调现身,又怎么可能没有预防? 不仅是身边有大批护卫,所到之处,两边房屋的屋顶上,也都埋伏有人手。 红娘子和刺客一动,狙击手就开枪了。 刺客当场身中两弹,扑倒在地上,三名护卫飞扑上去,将其压倒在地上。 乙邦才带着十几名护卫迅速上了车驾,将云逍护在中央。 红娘子也被当成了刺客,腹部中了一枪,倒地后被护卫们抓住。 周围的百姓一阵慌乱,被锦衣卫喝令呆在原地不动。 云逍的车驾迅速离开,来到了应天巡抚衙门。 刚刚坐定,刘兴祚就前来禀报。 经过审讯,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清,是海盗李国助手下的一名心腹。 李国助在江阴被剿灭之后,这个心腹逃到苏州,隐姓埋名。 今天行刺纯属凑巧遇上了,并非是受人指使。 “至于那名红衣女子,却并非是刺客,而是准备出手阻止刺客,被房上的护卫误伤。”刘兴祚面露惭愧之色。 把救人的当成是刺客,可真是够丢人的。 云逍眉头一皱,问道:“那女子伤势如何?” 刘兴祚答道:“弹丸射入腹部,只需尽快取出,然后精心医治,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云逍当即说道:“立即送到西山岛去,请陈大医精心医治。” 陈实功是当世手术第一人,西山岛距离苏州也不远,送过去自然是最为稳妥的。 刘兴祚正要去安排,云逍忽然问道:“那女子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 刘兴祚如实答道:“她自称来自河南杞县,名为邢红娘,到苏州来寻夫的。” “邢红娘?” 云逍一怔,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 仔细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 李信就是河南杞县人。 那女子名叫邢红娘,那不正是红娘子? 所谓寻夫,寻的不正是李信? 没想到把红娘子当成了刺客! 不知道这女飞贼,会不会记恨在心。 云逍无奈地拍拍脑门,对刘兴祚吩咐道:“去问她认不认识李信,若是认识,送到西山岛之后,让李信亲自照料。” 刘兴祚一头雾水,却不敢询问,径自去了。 “云逍子,你奶奶的腿,好心救你这鳖孙,却险些丢了性命,下次遇见,非掂你类皮儿牛……” 医馆中,红娘子躺在床榻上怒骂不休。 吓得医馆的大夫恨不得自己的耳朵聋掉,守在一旁的两名锦衣卫,都是装作什么没有听到。 一直到刘兴祚前来,红娘子依然在口吐芬芳。 刘兴祚问道:“邢姑娘可认识李信?” 红娘子的骂声顿时戛然而止,诧然问道:“你怎么知道?” “云真人果然神算!” 刘兴祚笑了笑,接着说道:“这次误伤姑娘,万分惭愧。云真人特意安排,将姑娘送到西山岛请名医医治,并请李信公子亲自照料。姑娘以为如何?” 红娘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果真如此?” 刘兴祚道:“若是姑娘不愿意,那便罢了。” “中,太中了!” 红娘子的脑袋跟鸡啄米一样。 没想到这云逍子,还是个大好人勒! 早知道这样,就多挨他几枪。 这样就能让李公子,多照顾一段时间了。 …… 当日。 云逍以浙直总督的名义,发布了安民告示。 《大明日报》《邸报》上也进行了刊发。 鬼神辟易,妖魔遁形。 原本混乱的苏州城,顿时平静了下来。 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南直隶,然后是浙江。 浙直也随即安定下来。 一人镇江南,浙直总督云逍子,就是恐怖如斯! 江南虽然大定,然而谁都清楚,接下来等待士绅们的,将是狂风暴雨。 云逍子诈死,埋下这么大的一个坑,你以为是玩儿呢? 大火首先从苏州燃起。 趁火打劫的青手、恶霸,像是篦虱子一样,被仔细地清理了一遍。 杀了一批,关了一批。 然后在锦衣卫的监督下,官府直接按名单抓人。 这段时间兴风作浪的士绅、富商,以及一些个官吏,落网者数以千计。 王时敏等士绅商贾十数人,被枷号示众半个月,随后被当众处决。 洞庭商帮被取缔,名下产业全部被查封。 这一日,云逍与李标、张国维等人聚在一起议事。 王承恩和刘兴祚通报了近日落网的人员。 李标颔首说道:“抓了这么多,江南的蠹虫,也该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李标前些日子在南京坐镇,近日才来到苏州。 当他知道士绅、富商们煽动织工暴乱,指使打行杀人放火的事情之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江南士绅竟是猖狂至此,不杀何以安天下? “收网?不不,这才是刚刚开始。” 云逍笑着摇摇头,眸子中一片冰冷。 这次受惩的士绅、富商,才是多少人? 云逍要的,是整个江南的士绅集团,而不是某一批人。 想了想,云逍忽然向刘兴祚问道:“那天的刺客招供了?” 刘兴祚一怔,随即顺着云逍的话意答道:“招供了。” 云逍又问:“确定是受魏国公府指使?” 刘兴祚心中一震,随即答道:“正是。” 李标等人一齐倒吸一口凉气。 那天云真人遇刺,还以为只是一个小蟊贼,事情已经过去了。 没想到他竟然利用这件事,做一篇天大的文章! 第840章 坑中坑,又见大侠沙通天 李标等人怎么也不曾想到,云逍这次挖了一个大坑,不仅是要坑江南的豪绅,连魏国公府都要一起给坑了。 魏国公徐家,那可不是寻常勋贵啊! 大明的第一家族,自然是老朱家,这点没人敢争。 皇族之下的第一家族,非徐家莫属,这也是无可争议的。 徐家一门两国公,家族繁荣两百多年。 魏国公一脉,不仅是南京勋贵之首,还有世袭南京守备之权,又能管南京都督府事。 到如今,徐家扎根南京已经十代。 代代魏国公,都是穷奢极侈,却一代比一代富有。 如今的魏国公府,不能说是富可敌国吧,只能说是富可敌十国。 崇祯那穷逼,根本就没法跟徐家比。 徐家富有到什么样的地步? 良田万顷,商铺数百家。 南京名园16座,而魏国公府一家,独占11座。 南京城中几乎所有黄金地段,都被徐家占据。 徐家奴仆数万,家丁四千……可不是寻常家丁,是重金豢养的私兵,拿起兵器,就能成军作战的那种。 这还不算什么。 徐家每一代除了嫡系袭爵,还会分出一堆世职武官,被安排到东南卫所军屯。 两百多年下来,算算徐家有多少人,在东南卫所中供职? 苏州织工暴乱,知府派人请都指挥司出兵,却遭到拒绝。 若不是魏国公徐家在幕后指使,给那位姓陈的都指挥使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这两百多年来,魏国公府与江南士绅早就融为一体,盘根错节,荣辱与共。 不打掉徐家,革除江南积弊,也就成了一句空谈。 况且徐家也有取死之道。 谁让徐家的田多呢! 魏国公徐家,就是江南最大的地主,没有之一。 如果这次徐家能安分守己,云逍多少还给他们留条活路。 可偏偏徐家不安生,并且还是这次江南之乱的首脑。 虽然徐弘基没有出面,具体策划苏州织工暴乱等事情,然而他却是士绅、富商们敢于铤而走险的依仗,事先得到过他的首肯。 并且前些日子,徐弘基曾多次,公开表达了对各种新政的不满。 这倒也不能怪徐家自己作死。 摊丁入亩等新政,徐家受到的影响最大。 被断了财路,荣华富贵大幅缩水,他们又岂能坐以待毙? 况且云逍子都死了,还怕个鸟啊! 李标劝道:“魏国公府,是否先放一放?” 倒也不是为徐家开脱,他跟徐家没有任何瓜葛。 而是徐家的根基实在是太深、太牢固,除非是谋反的大罪,否则难以撼动其根本。 徐家可不是成国公,也不是保国公。 即使查实了他们参与了苏州之乱,顶多也就是交出一两个替罪羊,却动不了他们的根基。 强行扳倒徐家,也不是不行。 可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皇帝那一关都过不了。 王承恩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单凭刺杀云真人这一条,给徐家定罪,也勉强够了,若是云真人受伤,那就更好了……” 李标等人相视苦笑。 好家伙,云真人才刚刚诈死,这又要装受伤了。 栽赃魏国公,也只有云真人能做得出了。 “那倒不必。” 云逍摇头否定了王承恩的建议。 随即淡然一笑,“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等着吧,魏国公府,肯定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王承恩当即会意,‘嘿嘿’一笑。 李标和张国维一阵不寒而栗。 云真人又要使阴招……不,妙计了。 这简直是坑中坑,让人防不胜防啊! …… 南京,东园。 洪武初年,朱元璋将自己为吴王时的旧邸赐予徐达。 徐达惶恐不受,于是在旧邸对面为之另建新第,作为魏国公府(后世的瞻园),并在左右各建一牌坊,名曰"大功坊"。 永乐初年,徐达长女仁孝皇后把位于中山王府东面靠城墙的一片土地赐给徐家,作为王府的菜园,故此称为太傅园。 成化年间,徐达六世孙徐天赐在太傅园大兴土木,拓建成当时南京"最大而雄爽"的私园,并改名为东园。 此时东园的主人,正是前魏国公世子徐允爵。 这厮由于冲撞云逍座船,被崇祯一怒之下,夺了世子之位。 魏国公徐弘基为了安抚徐允爵,就将东园赐予了他。 此时徐允爵正在东园湖心亭中喝着闷酒。 前些日子,收到云逍子的死讯,徐允爵很是兴奋了一阵子,并极力怂恿徐弘基,参与到推翻云逍子‘暴政’的事情当中。 只可惜好景不长。 噩耗传来,云逍子竟然没死! 这几天,云逍子挟雷霆之威,将那些跳得十分欢实的士绅、富商,全都给一网打尽。 虽然暂时还没有动徐家的意思,可这些天魏国公府上下无不惶惶不可终日。 以云逍子的行事风格,这次肯定是不会放过徐家。 徐允爵担心的是倒不全是徐家,而是害怕被徐家当做是替罪羊,给交出去。 正喝着闷酒,下人前来禀报:“沙大侠来了。” “他倒是个长情的。”徐允爵点点头,“请他过来陪我喝酒。” 不多久,一名虬髯大汉来到湖心亭。 这大汉,如今在江南一带赫赫有名,大侠沙通天是也! 千万不要小看了大明的豪侠。 万历年间的大侠邵芳,被人称之为丹阳大侠,曾自请协助徐阶起复,徐阶不纳。 邵大侠一怒之下转投高拱,协助高拱再入内阁,扳倒徐阶,掌控朝政。 只可惜这位邵大侠太狂了,得罪了张居正,等高拱下台之后,被张居正给秘密处决了。 这位沙通天沙大侠,名气绝对不比当年的邵大侠弱……好吧,主要是因为名列《射雕英雄传》反派榜,因此家喻户晓。 据说正是因为如此,这位沙大侠极为痛恨云逍子。 沙通天不仅为人豪爽,交游广泛,并且手眼通天,传闻在东厂、锦衣卫中都有兄弟。 这些日子,他四处奔走,联络士绅、富商共同对抗‘暴政’,因此跟徐允爵相熟。 沙通天一进入凉亭,就急声说道:“小公爷,徐家就要大祸临头了,你还有心在这里喝酒?” 第841章 沙大侠妙计安天下 “难道是云逍子要对我徐家动手了?” 徐允爵吓得手一抖,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随即却强作镇定,冷笑道:“我徐家与国同休,我就不信,云逍子还能抄了魏国公府不成?” “徐家与国同休,可小公爷你,却不是啊!” 沙通天毫不客气地给徐允爵泼了一瓢凉水。 紧接着又丢出了一道惊雷:“我在锦衣卫中的兄弟传出消息,前些日子,云逍子在苏州遇刺,那刺客供认,是徐家派遣他行刺的!” “胡说八道!” “老家伙干不出这种事,徐青君又是个废物,怎么可能派刺客去刺杀云逍子?” 徐允爵跳了起来,“这是栽赃,这是陷害!” 沙通天‘嘿嘿’一笑,“小公爷还看不明白,云逍子这次,摆明了就是要陷害魏国公府啊!” “徐家前些日子,可没少跟陆缃、王时敏他们来往,云逍子这是故意找茬,寻徐家的不是啊!” “云逍子遇刺是事实,刺客又供认是徐家所为,魏国公府这次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那啥,也是那啥了啊!” 徐允爵顿时慌了神,“云逍子将如何对付我徐家?” “魏国公府树大根深,单凭这点,云逍子还扳不倒徐家,可老公爷总得要给他一个交代不是?” “小公爷你想想,到最后,如今徐家谁最合适当这个替罪羊?” 沙通天一番话,让徐允爵如同五雷轰顶,面如死灰,五内俱焚。 愣了半晌。 徐允爵这才惶然说道:“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接着又破口大骂起来:“云逍子,我徐家与你无冤无仇,我也只是冲撞过你一次而已,你为何要置徐家和我于死地?” 沙通天冷笑道:“小公爷即使骂上个三天三夜,也骂不死云逍子,就等着被徐家交出去,然后被云逍子砍掉脑袋吧!” 徐允爵一个哆嗦,双手死死抓住沙通天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沙大侠,你手眼通天,一定有办法救我,快想办法救救我!” 沙通天自信地一笑,“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小公爷敢不敢了。” 徐允爵急声问道:“是何办法?” 沙通天压低声音:“杀掉云逍子,不就万事大吉了?” 徐允爵吓了一大跳,“云逍子是谪仙人,凡人怎么可能杀得死他?” “屁的个谪仙人,砍掉脑袋,照样是碗口大的疤!” 沙通天不屑冷笑,“如今不是云逍子死,就是小公爷亡,就看你怎么选了。” 徐允爵犹豫半晌,还是难以抉择。 云逍子的恶名太盛,实在是太吓人了,万一事情败露,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啊! 沙通天继续谆谆善诱:“其实这次,根本无需小公爷亲自出面,不仅可以十拿九稳地杀了云逍子,甚至是恢复世子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徐允爵精神大振,“沙大侠有何妙计?” “近日连续阴雨,太湖暴涨,云逍子身为浙直总督,必定会四下巡视,查看灾情。” “昆山县是云逍子倾力打造的试点县,因此是他必去之地,到时候若是突发洪灾,嘿嘿……” 沙通天胸有成竹,侃侃而道。 “沙大侠的意思是,借洪水淹死云逍子?” 徐允爵一头雾水,“可昆山县修了大坝,把太湖水都给拦住了,又哪里来的洪灾?” 中山王徐达怎么会有这种猪一般的子孙……沙通天提醒道:“要是将大坝挖出一个缺口,不就有洪水了?” 徐允爵猛地一拍脑门,叫道:“我怎么就没想到?” 这要是被你这给想到了,猪都能想得到……沙通天得意地一笑,“到时候漫天洪水,云逍子哪怕真的是神仙,也必死无疑!” 徐允爵想到了事情后果,迟疑道:“这要是大坝溃堤,岂不是要淹死很多百姓?” 他倒也不算是太蠢。 大坝被挖垮了,太湖洪水就会倾泻到昆山县。 到时候要死多少人? 若是东窗事发,魏国公府也担不起啊! “没想到小公爷还是菩萨心肠!”沙通天一声冷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年乃祖中山王,杀了多少人?死一些个百姓,小公爷就怕了?” 徐允爵被激怒了:“谁怕了?挖!” 这就对了嘛……沙通天抚掌大笑: “云逍子死于洪水,朝廷追查起来,也查不到徐家的头上。” “并且昆山大坝是云逍子的手笔,一旦溃坝,将会淹死百姓数以万计,而他也死于溃坝,足以让他声名扫地,死后也不会有好名声。” 徐允爵越想越是可行,只是又有些不解:“即使云逍子死了,我也没办法袭爵啊!” 沙通天笑道:“小公爷也真是糊涂了,谋害云逍子的事情,自然是不能由你亲自去安排,而是让徐青君去做啊!” 他所说的徐青君,正是徐允爵的弟弟,此时的魏国公世子。 徐允爵又是一脸懵逼。 没办法,脑子不好使,想不转。 沙通天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徐青君此时,比小公爷你还要着急,他又是个没用的,我若是献计于他,他必定会答应下来。” “等云逍子一死,小公爷也就掌握了徐青君的把柄,到时候拿到老公爷那里,他的世子之位能保得住?” “老公爷为了徐家的荣华富贵,也只能设法奏请朝廷,夺了徐青君的世子之位,重推小公爷为世子。” 徐允爵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兴奋地说道:“沙大侠妙计安天下,堪比诸葛亮、刘伯温,当年的丹阳大侠都远远不如!” “小公爷谬赞了,比起邵大侠,在下还是有所不如的。” 沙通天谦虚地说道,然后朗声说道:“这也是云逍子多行不义,我等豪侠之辈,自当挺身而出,为民除害,为国锄奸,才无愧于大侠之称!” “我敬沙大侠!” 徐允爵肃然起敬,亲手为沙通天倒了一杯酒,然后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饮毕。 徐允爵又不放心地问道:“如何确定云逍子什么时候去昆山县?” 只要你敢挖,云真人随时都会去……沙通天拍着胸脯说道:“小公爷放心,我在锦衣卫和东厂都有人,云逍子只要去昆山县,我就能收到消息。” 徐允爵大喜:“事成之后,我与沙大侠义结金兰!” 沙通天连忙称谢。 第842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数日后。 昆山县境内。 一片芦荡中,隐藏着三条小船。 由于芦苇茂密,加上连续阴雨,船隐藏其中,从远处根本无法察觉。 每条小船中,都藏身有十几个彪形大汉。 大侠沙通天也在其中的一条船上。 他们正是徐家挖堤秘密行动小分队了。 这些人全都来自徐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心腹家丁。 正如沙通天所料的那样,他去了徐青君那里,一番忽悠下来,事情也就成了。 徐青君的确是个没用的废物,每天除了跟一帮纨绔喝酒吟诗玩花娘,其他一概不会。 (历史上,大明亡国后,徐青君一贫如洗,又无一技之长,最后沦为乞丐,靠替人挨板子打屁股为生。) 一听云逍子竟然栽赃徐家,派出刺客行刺,徐青君吓得魂飞魄散。 惶急之下,沙通天献上妙计。 为了不把徐青君给吓着,沙通天没跟他说淹死云逍子的计划。 只说是挖了昆山大坝,让云逍子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徐家。 徐青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比徐允爵都还爽快,派出心腹家丁供沙通天差遣。 至于昆山县的大坝一旦溃坝,会淹死无数百姓的严重后果,徐青君却是没有考虑过。 要是能考虑到这些,实在是有些为难猪了。 沙通天带着徐家的家丁,隐藏在这里已经三天了。 家丁们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个个都是牢骚满腹。 不就是挖个堤坝吗,直接去挖开一道口子也就是了,难道还得选个良辰吉日? 正午时分,大雨滂沱。 沙通天让家丁们饱餐一顿,然后大手一挥,三艘小船驶出芦苇荡。 进入吴淞江后,顶着茫茫大雨直奔早就选好的下手地点而去。 与此同时。 一艘悬挂着浙直总督旗号的官船,沿着吴淞江,朝着昆山县驶来。 昆山县衙。 县令陈子龙和县丞顾炎武,正在陪一位客人说话。 客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厂提督王承恩。 二人不时地看向外面的大雨,都是忧心忡忡。 近日连续阴雨,太湖水暴涨,正是考验大坝的关键时刻。 这个时候,二人本来应该是在大坝上巡查。 谁知王承恩却突然来到昆山县,然后拉着二人,说了一大通废话。 他们提出要出去查看灾情的时候,却被王承恩阻止。 直到下午边上,王承恩才想起来似的,自责道:“咱家这也是糊涂了!正是要紧的时候,怎么就耽搁二位这么久?二位快快前去巡坝!” 二人正要急匆匆出门。 王承恩忽然说道:“二位可要巡查仔细了,尤其是要提防那些老鼠,莫要让他毁坏了堤坝。” 陈子龙大惊失色:“王公公的是说,有人想毁掉堤坝?” 顾炎武的脸都吓白了。 此时太湖水位暴涨,要是堤坝被毁,洪水一泻千里,昆山县将会变成百里泽国。 到时候会有多少人罹难,多少百姓遭灾? 王承恩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接着又道:“云真人不放心昆山,此时已经乘船在来昆山的路上了。” 二人被吓得脸色苍白,连蓑衣都顾不得披,直接冲了出去。 当当当! 徐家挖堤小分队奋战一个多时辰,战果可谓是极其辉煌。 三十多人,锤头、铁钎、锄头一起上阵,家丁们的虎口都被震出血了,结果在堤坝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斑点。 堤坝墙体,岿然不动。 众人无不呆若木鸡,一个个就像是见到鬼一样。 雨一直下,气氛十分不融洽……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名家丁结结巴巴地说道:“昆山县的这道堤坝,该不是被施了什么神仙法术吧?” 如今在江南,水泥并非是什么稀罕物。 可这些家丁都是徐家养的私兵,平日里都呆在军营里,别说是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一名家丁哭丧着脸说道:“这玩意儿,别说是用锤头,怕是拿红夷大炮来轰,也轰不垮啊!” “要不,咱们去整火药来?” “这大雨的天,火药弄来也没办法点燃啊!” “沙大侠,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沙大侠,沙大侠人呢?” 众家丁四处搜寻,哪里还能找得到沙通天的影子? “他肯定是溜到船上去了!” “这狗屁大侠,把咱们带到这儿来,冒着雨干这种苦差事,他却跑回去快活!” “老子不干了,走!” 家丁们感觉这次被戏耍了。 大雨的天,跑到昆山县来挖堤坝,结果别说是毁掉堤坝了,连毛都没动一根。 于是乎,众人纷纷丢掉工具,准备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自头顶的大坝上传来一声声炸雷一般的怒吼: “好狗贼,竟敢毁掉我们救命的大坝!” “要不是沙义士提早发现告诉咱们,堤坝说不定就被这帮牲口给毁了!” “抓住这些牲口,活剥了他们的皮!” …… 众多家丁愕然抬头。 就在堤坝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个个都是面目狰狞,就像是有人挖了他们的老祖坟一样。 沙大侠沙通天,赫然也在其中! 从河道中驶来一艘艘船,两岸也有不计其数的百姓漫山遍野而来。 家丁们目瞪口呆,很多人吓得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烂泥中。 徐家的家丁被抓到县衙后,不多久,浙直总督的官船就到了昆山。 经过对家丁们一番突击审讯,王承恩拿着口供,上了官船,然后又匆匆朝南京而去。 …… 第二天正午。 魏国公府,徐弘基正在府上享用晚饭。 此时的权贵人家,奢靡之风极为惊人。 尤其是在吃上,一顿饭吃个几千两银子,都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 不光是吃得好,还吃的怪。 徐弘基喜欢吃鹅……徐家人似乎都喜欢吃鹅,不要相信谣言,徐达可不是吃烧鹅吃死的。 徐弘基最喜欢吃的是火炙鹅。 先大鹅内外清洗干净,然后往它肚子里灌满调料,将鹅放入铁笼,放到火上烧烤。 等肉已经熟了,鹅却没有死。 一边吃着鹅肉,一边看着垂死的大鹅,这可是一种享受。 可徐弘基今天,却怎么也没胃口去享受。 徐家派刺客刺杀云逍子的消息,已经在南京城中传开了。 徐弘基很清楚,云逍子这次肯定是不会放过徐家。 明知是被栽赃,徐家也百口莫辩,只能伸长脖子,让人家宰一刀。 看来也只能从徐家身上割一些肉,再交一个替罪羊出去,只要能保住徐家的爵位。 是交徐允爵呢,还是交徐青君呢? 正犹豫不决时。 府上一名的管事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事不好了,小公爷和大公子被锦衣卫的人给抓了!锦衣卫和京营的兵,把国公府给封了!” 第843章 魏国公府谋反,云真人很痛心 “云逍子这就对徐家下手了?” 徐弘基神色大变,随即一声冷笑: “魏国公徐家,可不是保国公,更不是成国公,我看他云逍子,能对我魏国公府怎样!” 大批国公府侍卫闻讯赶来,与冲进魏国公府的锦衣卫、京营官兵对峙。 “全部退下!” 徐弘基走出大殿,喝退侍卫。 然后朝着众多锦衣卫和兵丁冷声说道:“云真人何在?” 王承恩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向徐弘基拱手行礼:“魏国公府的事情,无需劳烦云真人大驾,咱家奉命前来,查办魏国公府不法之事。” “原来是王公公,里面请吧!” 徐弘基一声冷笑,神态极为倨傲。 大明权贵之首,一门两国公,身份、权位摆在那里。 王承恩再怎么权势熏天,也不过是皇帝的家奴。 别说是他了,即使魏忠贤当年,对魏国公府也是客客气气的。 若是在平时,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去得罪这个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可如今都撕破脸了,又何需对他客气什么? 王承恩不在意地笑了笑,命其他人守在殿外,然后随着徐弘基进了殿中。 徐弘基从容落座,漠然说道:“王公公带人闯入魏国公府,是个什么说法?” 王承恩没有答话,目光自满桌的菜肴上掠过,啧啧叹道:“魏国公真是好大的排场,这顿饭,怕是要三四千两银子吧,都能抵得上一百户中等人家,一年的全部开销了!” 顿了一下,他接着感慨地说道:“万岁爷刚登基的时候,一顿饭开销不过二三两银子,如今国库内帑宽裕了,一顿饭也不超过十两。堂堂九五至尊啊,开销竟是只有国公爷的千分之一。” 徐弘基‘呵’了一声,冷笑道:“这可不算僭越,王公公若是以这个来定罪于本国公,那就未免可笑了一些。” “国公爷说的不错,这点小事,又怎能定得了魏国公府的罪?” 王承恩‘嘿嘿’一笑,从袖口取出一份口供,放在徐弘基身前的桌子上。 “指使刺客,刺杀浙直总督、逍遥侯、大真人,这个罪名如何?” 徐弘基看都没看一眼,不屑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单凭刺客一面之词,就想栽赃魏国公府,遮不住天下悠悠之口,陛下更不会相信!” “国公爷说的也是。” 王承恩点点头,对徐弘基的话表示认同。 徐弘基一怔,接着心里一沉。 难道还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云逍子的手里? 王承恩又取出一沓供词来,放在桌子上,笑问道:“指使家丁,挖掘大堤,这个罪名如何?” 徐弘基有些发懵。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 拿起供词,仔细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 三十多个魏国公府家丁,前往昆山县,挖掘大堤,被抓了个现形。 主使者,赫然正是魏国公世子徐青君! 昆山县一月建起一座大堤的事情,徐弘基自然是知晓的。 这道大堤阻挡泛滥的太湖,使泽国昆山,彻底摆脱了洪涝之患。 这些天连续阴雨,太湖水位暴涨,这要是将大堤给挖垮了,会是个什么后果? 太湖洪水将倾泻而下,昆山县都将被淹没。 不仅如此,洪水倒灌吴淞江,这又是多大的灾难? 到时候,被淹死的百姓将数以万计,苏州府都要跟受灾,损失根本无法估量。 这特么的是人干的事情? 徐青君这孽子,吃饱了撑着,去干这事? “这些都是下人所为,本国公毫不知情,青君必定也是受人诬陷。” 徐弘基知道事情必有蹊跷,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撑着。 “国公爷,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啊!” 王承恩跟变戏法似的,又取出两份口供:“这是徐允爵和徐青君的供词,国公爷你再瞅瞅看。” 徐弘基看了两个宝贝儿子的供词,脑瓜子里一阵‘轰隆’作响。 两个坑爹的货! 怎么能干这事,这是人干的事情? 完了完了,魏国公府被这两个坑货给坑死了! 王承恩笑眯眯地说道:“国公爷,你的两个儿子全都参与了此事,你要是再说什么毫不知情,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允爵、青君必定是受下面的人蛊惑,才铸下大错,本国公的确毫不知情!” 徐弘基矢口否认,这时候肯定是打死也不能认账。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再说了,这次并未酿成大错,昆山的大大堤完好无损,百姓毫发无伤,顶多也就是个未遂。” 王承恩一阵大笑。 还是云真人高明啊! 这次把魏国公府给锤的死死的。 想狡辩都不成! “仅仅只是一个毁堤未遂?” 王承恩眼睛微眯,脸色阴沉下来,“魏国公府的人挖掘堤坝,仅仅只是让大坝决堤?” “当时云真人的座船,正在吴淞江上,向昆山县进发!” “你的两个儿子,妄图挖开大堤,借助洪水,陷云真人于万劫不复!” 轰! 徐弘基的脑袋里响起一声炸雷。 他猛地从座位长站起来,撞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两个宝贝儿子即使真的把堤坝给挖开了,洪水泛滥,淹死几万百姓,祸及苏州府,说句实在话,也不是什么大罪。 顶多是把两个儿子交出去,依律处置就是了,却影响不到魏国公府。 可谋害云逍子,却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啊! 云逍子不光是皇帝的宠臣,还是替天巡行的浙直总督。 谋杀云逍子,这可是等同谋逆的大罪啊! 两个蠢猪一般的儿子,又怎么能担得起这样的罪名? “派刺客刺杀云真人,国公爷可以抵赖。” “这次人赃并获,总没办法抵赖了吧?” 王承恩看到徐弘基的表情,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是舒坦的。 老王是个没根的人,因此没什么别的嗜好,就喜欢看到反派被一巴掌拍死的样子。 这种赶脚,真是很爽啊! “魏国公府享受两百多年的荣华富贵,朝廷对历代魏国公,可谓是荣宠不衰。” “国公爷这次又是怎么了,怎么就干出这样的糊涂事?” “前次国公爷派人刺杀云真人,云真人为了保全朝廷的声誉,将事情按下了,并未打算追究。” “可国公爷竟然不顾万千黎民死活,也要置云真人于死地。云真人很痛心,即使他想保魏国公府,也是不成了啊!” 王承恩一阵扼腕叹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第844章 贫道对不住徐达啊! 徐弘基气得险些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虽然不清楚,两个宝贝儿子为什么会干出这样的蠢事。 有一点,徐弘基却是看得很透彻,这次十有八九,不,就是云逍子的奸计! 成国公朱纯臣,不正是被他的奸计,活活地给坑死的吗? 魏国公府被算计了,反倒还在这里悲天悯人,猫哭耗子。 瞅瞅,这是人干的事儿?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云逍子的良心,就不觉得痛吗? 徐弘基恨声说道:“魏国公府与云逍子无冤无仇,以前本国公对云逍子,也是恭敬有加。他为何要跟魏国公府过不去,非要置徐家于死地,方才甘心?” “魏国公,这你就大错而特错了啊!” 王承恩连连摇头,“云真人乃天外来的神仙,素来与世无争,又怎么会跟魏国公府过不去?” 顿了顿,他盯着徐弘基,叹道:“是魏国公你,跟大明朝过不去啊!” 徐弘基冷哼一声,“王公公的话,本国公不懂!” “魏国公府以前在白鹭洲设货栈,每年要截留多少朝廷赋税?” “投献到魏国公名下的田地,超过五十万亩,这每年要使朝廷损失多少钱粮?” “魏国公府侵占无数良田,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徐家豢养私兵数千,家奴数万之众,平日横行留都,把持江南,干了多少枉法之事?” “这次国公爷带头抗阻各项新政,又给官府带来多少麻烦?”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掘大明的根基,都是一根根套在万岁爷脖子上的绳索啊!” 王承恩想到自己陪同崇祯上吊的画面,眼睛都红了,越说越是激愤。 徐弘基面露不平之色。 大明的勋贵们,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国公爷饱读史书,为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你太贪了啊!” “占了那么多的地,建了那么多的园子,聚敛了那么多银钱,却依然还不知足,恨不得将整个大明的田产、银子,全都搬到魏国公府里。” 王承恩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摊牌。 “云真人就是老天爷派到凡间,来救咱大明的神仙,要不是他老人家,咱大明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云真人要让大明国富民强,魏国公府却不断地挖大明的墙角,你说云真人扳倒徐家,何错之有?” 徐弘基用力拍击桌子,恨声说道:“两百年的魏国公府,大明第一勋贵,竟然毁于云逍子之手,他就不怕遭天谴!” 王承恩哂然一笑,语重心长地劝道:“国公爷,听咱一句劝,还是认了吧!” 徐弘基无奈地一声长叹。 云逍子诚心要扳倒魏国公府,如今铁证如山。 不认,难道还能抢救一下? 徐弘基问道:“云逍子想如何?” “国公爷认个罪,然后向陛下自请处分,说不定陛下会念及徐家对大明的功劳,给徐家上下留条活路。” 王承恩的语气,十分的……诚恳。 徐弘基闭上眼睛,思索良久,最终一声长叹,“也罢,本国公,认了!” 明知是云逍子的毒计,可都证据确凿,想狡辩都不成。 云逍子肯定不会放过魏国公府,徐家唯一的生机在京城,在于皇帝的态度。 不管怎么说,徐家都是大明勋贵之首。 徐家这次肯定是要挨板子,甚至的爵位都要保不住。 不过陛下肯定要顾忌勋臣们的态度,哪怕是最坏的结果,也会保留魏国公一脉,改由徐家其他子嗣袭爵。 这就对了嘛……王承恩笑道:“国公爷也不要太过担心,陛下是少有的仁君,徐家有大功于大明,这次肯定会对徐家格外开恩的。” 说完,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才怪! 从常理上来说,徐家只要不大张旗鼓地举旗造反,陛下还真的会开恩。 顶多也就是撸了徐弘基的爵位,从他的子嗣或是旁支中,挑选一人来继承魏国公爵位。 可关系到云真人,事情可就不一样了啊! 置数十万百姓的生死于不顾,蓄意谋害云真人……这可是徐家自己认了罪的。 这可是触了万岁爷的逆鳞,跟弑君谋逆没有任何分别。 陛下不灭徐家满门,都算是天大的恩宠了,还指望保留爵位? 想屁吃呢! 这当然也是云真人的谋略。 先给徐弘基一点念想,让他认了罪,免得他狗急跳墙。 罪名坐牢靠了,让大侄子名正言顺地去处置。 徐弘基当即回到书房。 写了一道请罪奏折,承认魏国公府犯下的罪行,然后将奏折交给王承恩。 “国公爷,得罪了!” 王承恩将奏折揣进羞愧袖口,然后拍拍手。 大批锦衣卫进入殿内,将徐弘基带走软禁了起来。 紧接着京营的官军进入魏国公府。 王承恩离开国公府,径自来到镜园。 云逍早在三天前就悄然来到南京,住进了镜园。 至于昨天去往昆山县的官船,当然是个幌子。 云逍看了徐弘基的请罪奏折,一声叹息:“中山王徐达,功勋盖世,贫道素来敬仰万分。没想到他的子孙竟然这样不争气,贫道真是痛心疾首,更是愧对中山王啊!” 王承恩连忙说道:“云真人真是菩萨心肠,这都是徐家咎由自取,犯下这样的大罪,又怎能怪得了云真人?” 一旁的李标、刘兴祚等官员,听了心中连连抽搐。 你们两个猫哭耗子,这么做道德吗? 云逍接着话锋一转:“将徐弘基和徐允爵、徐青君,押解入京。” “请李阁老主持,王公公与刘指挥使协助,查抄魏国公府,彻查近年来所犯的一应罪行!” 李标提醒道:“是否等朝廷给魏国公府定罪,再做定夺?” 云逍虽有先斩后奏、临机专断之权,可徐家非同寻常勋贵,牵连甚广,没有圣命就直接给抄了,不免有僭越之嫌。 云逍断然说道:“不必等朝廷定论,一切由我担着。” 要是大侄子心一软,放了徐家,这戏不是白演了? 先生米做成熟饭再说。 至于会不会被大侄子猜忌……云逍从袖口取出一道奏折,交给王承恩:“这是我的请罪奏折,一道送呈陛下。” 李标等人全都懵了。 云真人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第845章 挖坑容易,填坑难 李标等官员都是老成精的人物,很快就明白了云逍上请罪奏折的用意。 先是诈死,埋了一个大坑,将牛鬼蛇神、妖魔鬼怪全都给引了出来,然后跟拍苍蝇一样,全都给拍死。 这次连魏国公府都给坑了。 为了彻底锤死徐家,来个先斩后奏,将各种罪名都锤实了。 即使勋贵们集体为徐家求情,皇帝迫于压力,又加上念及徐家先祖的功劳,想要放过徐家这一马都不可能了。 陛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徐家在江南的所作所为? 可徐家是勋贵之首,只要不造反,皇帝也不能无缘无故地把徐家给办了。 如今云真人除掉了徐家这个毒瘤,虽然对于大明江山社稷而言,是一件大好事。 可皇帝那里总得要给勋贵们一个交代。 况且朝廷尚未有定论,就直接把魏国公府给抄了,形成了既定事实。 这可就有僭越之嫌,有些犯忌。 陛下为了安抚勋贵,肯定要有所表示。 云真人主动尚书请罪,这是以退为进啊! 高明,着实高明! 方外之人,竟然深谙官场的进退之道。 谪仙人,就是恐怖如斯! 刘兴祚却并非跟李标等人一个想法。 他是军人出身,正是怀着一腔热血回归大明。 要不是云逍,他现在还在东江市坐冷板凳。 他可没有官员们想得那名复杂。 在他看来,云真人这是不顾自身名利,也要除掉徐家,为国锄奸,为民除恶。 如此舍己为国的崇高品性,怎能不让人肃然起敬? 这种为国为民的豪杰,即使为他而死,也是值了!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云逍的真正心思? 他真心是要请罪啊! 古往今来,皇帝就是最为恐怖、最为残暴的生物,没有之一。 在江南这两年,该享受的权力享受了,该杀的人也都杀的差不多了,该睡的……咳咳,这个倒是没有。 如今扳倒了魏国公府,江南的事情基本上定了。 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推行各项新政,落实各项举措,江南就稳了,大明的根基也稳了。 给大侄子一个理由,卸下自己身上所有担子,然后就可以美美地享受生活了。 …… 第二天开始,李标亲自带人,开始查抄魏国公府。 徐家名下的商铺、园林、田产,悉数被查抄。 消息传开,南京为之轰动,整个江南也为之震动。 紧接着,官府发出公告,号召民众举告魏国公府不法之事。 徐家盘踞江南两百多年,没有制衡的权势,会做出多少恶? 以前徐家权势熏天,地方官府巴结都来不及,又哪里会去管他们? 如今魏国公府倒下了,以往受到欺压的百姓,自然没有了顾忌,纷纷前往官府举告。 一桩桩,一件件,真可谓是罄竹难书。 舆论机器也随之启动。 魏国公府所犯下的罪行,通过《大明日报》陆续披露出来。 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此时暴露于天下,举世哗然。 每天到魏国公府前痛骂的百姓不计其数,甚至上门泼大粪的都有之。 代表徐家功勋的大功坊,也被愤怒的百姓给推倒。 墙倒众人推。 南京六部九卿,以及江南各地的官员,纷纷上书弹劾。 奏章如同雪片一般送往京城。 随着魏国公府倒台,南京陷入巨大震荡。 北京城近日也不怎么太平。 文华殿。 崇祯正与阁臣们议事。 议定了几件紧急事务之后,崇祯忽然问道:“今天又有多少大臣,想收回弹劾云逍子的奏折的?” 温体仁、薛国观等内阁大臣们都是相视苦笑。 云真人在江南挖啊挖,挖了一个大坑,把士绅、富商们全都装了进去。 陛下在京里也挖了一个坑,同样也埋了不少人。 前些日子,云逍子‘死在’海上的消息传开之后,京城里暗流涌动。 有官员上书,弹劾云记煤业把持行市、收买民心。 小小的一家煤球厂,当然不值得官员去弹劾。 这道奏折不过是投石问路,试探皇帝的态度。 崇祯收到奏折后,选择留中不发。 这就给了官员们一个错误的信号,每天都有弹劾奏章送到通政司。 除了弹劾云逍子的,还有攻讦朝廷推行的各种新政的。 ‘云党’的成员,也喜获不少弹劾。 对于这些奏折,崇祯一律留中。 百官们都是困惑不解,到底是个啥态度,陛下你吱一声啊! 没多久,消息自江南传来。 云逍子‘死而复生’了! 不仅是好端端地活着,还彻底平定了大明海疆,剿灭了海盗,俘获红夷的战舰两艘,军官。工匠和水手七八多人。 紧接着又在苏松以雷霆手段,平定织工暴乱,抓捕大批士绅、富商,以及作乱的不法之徒。 大臣们这才知道跳坑里了,那些上书弹劾的官员,纷纷进言收回奏折。 崇祯全都照准。 温体仁等阁臣都知道,陛下虽然没有处置这些大臣,可这些大臣的名字,全都上了他的黑名单,找机会慢慢收拾。 以后想要升迁,那肯定是没指望了。 要是有什么把柄落到陛下手里,罢官都是轻的,流放杀头都是基操。 阁臣们都很庆幸。 幸好对云真人忠心耿耿……不,把持得住,没生出什么异心。 不然哪里还有资格继续待在这里,跟陛下一起商议国事? 陛下跟着某人,越学越坏了啊! 凡是云真人作出的决策,必须坚决维护,凡是关于云真人的事情,都坚持只能说好,不能说坏。 以前是这么做的,以后更要坚定不移这么做。 正谈论间,随堂太监送来一沓奏折。 这些都是从江南送来的,崇祯早就吩咐过来,必须第一时间送呈御览。 “魏国公徐弘基,蓄意谋害云逍子?” 崇祯看了奏折,霍地站起身来,满面震骇之色。 温体仁等阁臣也全都吓了一跳。 崇祯看完李标的奏折。 里面的内容,都是官面上的说法。 接着他又看了王承恩的奏折。 这份奏折是密折,上面说的都是真实情况。 包括云逍怎么挖坑的过程,全都说的一清二楚。 “叔父有些心急了啊!” 崇祯心中一阵苦笑,脑壳开始隐隐作痛。 魏国公府的确是该除。 可挖坑容易,填坑难啊! 第846章 叔父奸计,朕绝不上当! 崇祯的确是有些头疼。 两百多年的魏国公,永镇留都的勋臣之首,牵连实在是太大了啊。 要是徐弘基真的蓄意谋害叔父,灭了他满门都不为过。 可这都是叔父栽赃陷害……不,叔父的计谋啊! 接下来京里的勋贵们,肯定会闹腾起来,想想都让人头疼。 王承恩这奴才,也越来越不会办事了。 叔父坑害……的谋划,你都告诉朕干什么? 如果不知道真相,朕也就直接依照叔父的意思,除掉魏国公一脉。 你全都告诉朕了,这让朕良心何安? 崇祯当然知道,这是云逍有意通过王承恩,来告知自己事情的真相。 说明叔父心中坦荡。 否则以叔父的谋略,把王承恩那奴才给卖了,他还在笑呵呵地帮着数钱。 崇祯又拿起徐弘基的奏折,看完摇头苦笑。 徐弘基明明是被陷害的,居然主动上书认罪。 叔父还真是好手段! 又拿起一本奏折。 看了一眼,崇祯顿时愣在那里。 叔父竟然给朕上奏折了?! 这可是稀罕事! 啥,请罪? 奏折中,云逍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罪责。 欺君、专权,陷害勋贵,残害士绅……林林总总,给自己列了十五项罪状。 若是单看这道奏折,罪名比魏忠贤还要大。 崇祯看着看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笑着笑着,眼圈却是红了。 叔父的这道请罪奏折,看懂了。 一是自污! 前些日子,皇嫂就来信叮嘱过这件事。 叔父早有退隐之心,这次江南大定之后,肯定会找借口退隐。 此番以诈死之计,铲除江南的劣绅奸商,目的不光是为国除害,同时也是自污。 算计徐弘基,也是同样的目的。 叔父请罪的第二个目的,就是给自己这个皇帝一个由头来惩罚他,以此来安抚勋贵们。 意思再也明显不过:叔的罪名太多了,你随便挑一个,狠狠地处罚吧! 阁臣们见崇祯一会儿笑,又一会儿感伤,都是面面相觑。 温体仁出声提醒道:“陛下,可要臣等回避?” 崇祯咳了几声,恢复了常态,将李标的奏折,以及徐弘基的请罪折子,让随堂太监拿给大臣们传阅。 看到奏折里的内容,几名阁臣都是震惊万分。 魏国公徐弘基,还真是日天的胆子! 蓄谋挖掘大堤,淹死云真人。 简直是丧心病狂! 在场的都是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仔细寻思片刻,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这事怎么看,都有点阴谋的味道? 联想到云真人在江南设的大坑,阁臣们心中雪亮,却无人点破。 崇祯问道:“徐弘基父子即将被押解入京,众卿家以为,该如何处置?” 阁臣们都不敢胡乱开口。 牵扯到云真人和勋贵,一个不能惹,一个不好惹。 在陛下没有明确表态之前,最好还是嘴巴放紧点,弄不好会惹火上身。 这时,门口的太监入殿禀报:“英.国公张维贤、定国公徐允祯,在宫外递牌子求见!” 崇祯摆摆手,“不见,让他们有事写折子。” 温体仁等人都是无奈苦笑。 江南的奏折才到宫里,勋贵们就来求情了。 云真人这次在江南捅了大马蜂窝。 陛下肯定也是相当为难吧! 可老是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啊! 事情并没有拖多久。 三天后,李标和王承恩的奏折放到了崇祯的案头。 由于是奏本,直接送呈御前,并未通过通政司。 看到奏折上说,云逍已经下令,查抄魏国公府,崇祯的脑袋又大了一圈。 可当他看到魏国公府,多年来犯下的累累罪行。 尤其是截留朝廷赋税、脱逃钱粮,每年竟是高达八十万两。 崇祯为之震怒。 朕前两年穷,原来是被这些蛀虫掏空了。 此时他才明白,叔父为何要执意除掉徐家。 徐家就是一个毒瘤啊,不除,江南难定! “叔父为国锄奸,为民除害,却一力背负骂名、恶名,却把做好人的机会,留给了朕。” “苍天何其眷顾于朕,降下谪仙人拯救我大明于水火,赐予朕这样的叔父,时刻关心、体贴朕!” 崇祯心潮澎湃,眼睛湿润了。 自幼就缺乏父爱的皇帝,感受到被叔父的关爱,真的是感动了。 不过感动之余,崇祯又有些着恼。 自己都快把心拔开了。 叔父为什么就不相信朕一片真心呢? 朕真的就是那种冷酷无情的帝王? 哼,叔父奸计,朕绝不上当! “宣,百官明日平台召对!” 崇祯想了想,立即命太监传旨百官。 次日。 百官齐聚云台门。 崇祯还未到,百官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定国公徐允祯身上。 徐允祯无疑是全场最靓的仔。 他身披伤痕累累、锈迹斑斑的铠甲。 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埋了几百年的坟墓中,爬出来的一样。 这样的一身装扮,想不吸引眼球都不成。 官员们都知道,他这是要搞事情。 并且是准备搞大事。 徐氏一门两国公。 如今魏国公一脉遭了大难,定国公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张维贤皱着眉头问道:“定国公,你这是在做什么?” 徐允祯昂首答道:“此甲,乃是先祖中山王遗物。” “昔日先祖披坚执锐,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 “今日我披甲向陛下直谏,若是陛下一意孤行,继续任由云逍子肆意妄为,我宁愿身披先祖战甲而死!” 边上的几名勋贵纷纷叫好。 徐允祯接着说道:“京中勋臣,以老公爷为首,唇亡齿寒的道理,老公爷不会不明白。这次魏国公遭难,若是我等不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恐怕下次就会轮到咱们了,老公爷同样也难以幸免。” 张维贤点点头,“老夫定不会袖手旁观。” 身为勋贵中的一员,他当然无法置身事外。 当然了,该说的话要说,至于管不管用,那就不是他操心的事情了。 另外救魏国公是一回事,攻讦云真人又是另外一回事,自己是绝对不会参与的。 众官等了一会儿,崇祯驾临。 在平台上坐下,正要开口,一眼就看到大臣当中的显眼包。 崇祯嘴角抽了抽,“徐卿今日准备唱戏吗?” 第847章 必须严惩云逍子! 也多亏大臣们憋笑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否则崇祯一句话,必定会引起哄堂大笑。 徐允祯站出来,在平台前伏地奏道:“魏国公无罪,却遭云逍子无端陷害,臣奏请陛下彻查,还魏国公以清白。” 无罪倒是未必,遭叔父陷害却是真的……崇祯不温不火地说道:“徐弘基在请罪奏折中,对谋害云逍子一事供认不讳,此时徐卿却说他无罪。朕该相信谁的?” 徐允祯一滞。 这就没办法为徐弘基洗白了啊! 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徐允祯继续奏道:“臣跪请陛下,念及徐家对大明的功劳,且两百年来,对朝廷忠心耿耿,饶恕魏国公!” 张维贤等勋贵们纷纷出列跪请。 这种时候若是不站出来,那就是自绝于勋贵集团。 崇祯面露为难之色。 “陛下若是不能宽恕魏国公,臣今天就撞死在这里!” 徐允祯连连磕头,头盔撞在地面上当当作响。 百官无不在心中一阵鄙夷。 有本事直接撞墙啊,戴着个头盔磕头算什么? 从土木部之变到现在,大明勋贵的骨头都没了。 鄙视之! 崇祯重重地一声叹息,说道:“也罢,魏国公徐弘基虽然犯下大罪,然而徐家有功于社稷,因此……” 温体仁忽然说道:“陛下且慢!” 众勋贵无不怒目而视。 这奸佞小人! 崇祯眉头一皱,“温卿非得置魏国公欲死地,才肯罢休?” “臣岂敢有此心?” 温体仁慌忙跪下奏道:“昨天晚上,通政司转交南京来的奏疏,称浙直总督已经下令,查抄了魏国公府!” 百官一片哗然。 这还真的是先斩后奏了啊! 云逍子,好大的胆子! 徐允祯等勋贵都惊呆了。 温体仁接着奏道:“另外,李标奏报,查实魏国公府横行不法、豢养私军、把持卫所、勾连地方缙绅、截留朝廷赋税等罪行数十项,涉及罪案超过千件,其中命案就高达百余件。” “另有南京六部九卿、南直隶官员一百七十余,弹劾魏国公在南京横行不法,请求朝廷予以严惩!” 大臣们全都震惊了。 这都进去了,扯出来还有用吗……不,生米做成熟饭了,还能怎么办? 不严惩魏国公,怎么给天下交代? 云逍子,好狠辣的手段! 崇祯似乎也被吓住了,许久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他看向徐允祯,为难地说道:“朕本有心赦免魏国公,可如今民怨沸腾,不严惩,如何正纲纪,又如何安天下民心?” 徐允祯等勋贵全都无言以对。 崇祯沉声说道:“徐弘基除爵,贬为庶民,查抄魏国公府,一应产业充公。凡是涉及罪案的徐氏族人,依律严惩!” 百官心中一阵叹息。 延续两百多年的魏国公,这下子算是彻底玩完了。 都说云逍子是‘抄家真人’。 不光是抄文官、士绅,对勋贵也是如此啊! 徐允祯知道大势已去,徐弘基是寡妇死了儿,彻底没指望了。 继续退而求其次:“恳请陛下,保全魏国公爵位。” “还留着爵位做什么?” “让徐家永镇江南,却成了江南一大毒瘤,留着魏国公爵位,继续祸害江南吗?” 崇祯面色阴沉,不客气地一通训斥。 徐允祯面红耳赤。 奈何徐弘基不争气,把魏国公府的名声彻底搞臭了。 想抢救一下,都没办法了啊! 崇祯余怒未消,拂袖起身。 徐允祯咬咬牙,大声说道:“臣,弹劾云逍子,专权跋扈,藐视圣上,枉顾法度!” 勋贵们纷纷开口: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温体仁等‘云党’,有心为云逍辩解,却无从开口。 这次云真人的确是僭越了。 刚抓了徐弘基,朝廷这边还没有定论呢,你就直接把人家给抄了,罪名也都给定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这不是把朝廷和皇帝给抵到南墙上了吗? 说一句凌驾于圣上和朝廷之上,也不为过。 先斩后奏,也不是这么玩儿的啊! 崇祯点点头:“云逍子此次,的确是目无朝廷,必须予以严惩。” 徐允祯顿时大喜。 救不了徐弘基,能咬上云逍子一口也是好的。 很多大臣开始动起了心思。 云逍子这次算是触到了陛下的逆鳞。 论屠龙术,还得看文官,谪仙人还是差了一些火候。 是落井下石呢,还是趁人之危呢? 温体仁等阁臣却是不为所动。 坚持两个凡是,绝不动摇! 崇祯沉吟片刻,断然说道:“传旨,收回御赐云逍子的仪仗,以示惩罚!” 文武百官等了半晌。 却不见崇祯再有下文。 众人不由得全都张大了嘴巴。 就这? 还真的是严……惩啊! 陛下是不是对严惩,有什么误解? 徐允祯急声说道:“陛下……” “今日就到这里,散朝。” 崇祯挥挥手,然后扬长而去。 百官站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 现在算是整明白了,陛下根本没把云逍子当外人。 只要他不举旗造反,陛下都不会去管他。 这样的恩宠,也是没。 百官退朝后,勋贵们聚在一起。 徐允祯等勋贵依然愤愤不平。 张维贤说道:“诸位,都醒醒吧!” “如今可不比往昔,都乖乖地夹着尾巴,安分守己一点。” “云真人给咱们这些勋贵的好处,还少吗?咱们守着铁杆庄稼,又何必去跟百姓们争利,去掏大明的墙角?” “先有成国公、保国公、平江侯,如今又是魏国公,再不幡然醒悟,大明朝以后,可就没多少勋贵了。” 勋贵们沉默下来。 张维贤看了一眼徐允祯,说道:“定国公,老夫有一句不中听的话,说了你不要见怪。” 徐允祯道:“老国公但讲无妨。” 张维贤正色说道:“以后就别穿这副战甲出门了,若是中山王泉下有知,定会羞愧万分。咱们虽然没法跟老祖宗一样,为大明建功立业,可也不能拿着祖宗的脸面,出来让人笑话不是?” 徐允祯面红耳赤,羞愤难当。 怎么就给老祖宗丢脸了? 信不信我分分钟就撞死给你看? 第848章 暗访,政令难行 云逍收到京里消息的时候,正乘坐一艘商船,顺着运河前往常州。 “收回仪仗?” “就这,没别的惩罚了?” 云逍听了王承恩的禀报,顿时愣住了。 王承恩道:“陛下在圣旨中,的确是这么说的。” 云逍无奈地一声叹息。 大侄子,我谢谢你了啊! 大侄子越来越不听话了,这可咋个办? 王承恩心中一阵感慨。 云真人与陛下这叔侄俩,也真是有意思。 云真人争着给自己定罪。 陛下却是想办法给云真人加权。 这可是千古未有的奇事!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大侄子这次没有耳根子软,坚持处置了徐弘基。 魏国公这一脉,算是就此断了。 云逍觉得怪对不起徐达的……那可是他的偶像。 也只能以后到徐达的坟前多烧点纸,以示歉意。 扳倒魏国公府,对于江南的权豪势族而言,无异于一次重创,足以震慑整个江南的士绅群体。 借着这个东风,再敲打敲打一下士绅、富商,给大侄子整点土特产……白色的那种,也就可以回京了。 想到这里,云逍轻松了许多。 这时一名东厂番役在舱外禀报:“萧公子,船已经到了常州境内。” 云逍此行是微服私访。 马上就要进入梅雨季节了。 云真人早就掐指算过,南直隶、浙江将会有大水灾。 云逍这次打算看看水利、粮食储备等抗灾准备情况。 云真人可没有古装电视剧里的皇帝、大臣们那种癖好,喜欢玩儿微服私访记,遇到贪官恶霸,虎躯一震,逼格满满。 主要是不喜欢大张旗鼓的,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很容易被人放冷箭,云真人在江南的仇家有亿点多,总有歹人想害云真人。 随行的除了柳如是、景翩翩和老王……嗯,此老王跟着让人很放心,不必担心有后世老王之患。 另外还有两百护卫,分散在前后的商船中。 同船的只带了乙邦才等十来个贴身护卫,另外还有几个东厂番役。 威震江南的大侠沙通天,也同船随行……沙大侠的真实身份,正是东厂番役。 不过他并不知道云逍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是京里来的贵公子,带家眷到江南游玩来着。 云逍听说到了常州,于是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 沙通天正在甲板上跟一名东厂档头闲谈,见云逍和王承恩出来,急忙退到后面。 “冯档头,这是京里哪个府上的公子?”沙通天忍不住好奇,小声向那东厂档头问道。 这次被叫过来,沙通天刚开始十分紧张。 他行走江湖,见多了人世间的险恶。 更是知道官场有多肮脏,况且还是臭名昭著的东厂。 这次扳倒魏国公府,沙通天是头号功臣。 可他却十分清楚,这个功臣,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牵扯到魏国公府这样的权贵,被杀人灭口,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沙通天却不得不来。 他太清楚东厂的手段了。 弄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况且他隐藏的身份,就是东厂番役。 没想到,这次叫他过来,竟然只是为了保护京里来的贵人。 据说是那位萧公子,指名道姓叫他过来的。 沙通天这才安下心来,接着一阵沾沾自喜。 没想到我老沙的名气,都传到京里了,连这样的大贵人都知道。 “不该问的别瞎问。”冯档头低声呵斥了一句,然后又补充道:“好生伺候,说不定被贵人看中,那可就飞黄腾达了!” “那是,那是。” 沙通天根本没把冯档头的话当回事。 暗地里有了这个东厂番役的身份,明里是江湖豪侠,这样的日子就已经很知足了。 飞黄腾达,从来都没敢指望。 “把水里的东西捞起来!” 云逍忽然指着运河,大声朝沙通天吩咐道。 沙通天衣服都没脱,直接纵身跃入河中。 等他被拉上船来,手中多出了一小捆绿油油的植物。 河中还漂浮着不少这样的植物,看上去就像是藤蔓,却是沙通天从未见过,自然叫不住名字。 王承恩也不认得,好奇地问道:“这是何物?” 云逍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红薯苗!” 为了防备饥荒,此时江南各地都在大力推广红薯、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 此时又正值江南栽种红薯的季节,能见到红薯苗,并非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将这么多上好的红薯苗,直接丢到河里面,简直是暴殄天物。 要知道,一旦发生灾荒,这东西可是能救命的啊! “我这就让人去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承恩当即就要安排人去查,被云逍阻止。 云逍让商船找地方靠岸下船,举目看到岸边有一块荒坡,几名百姓正在地里劳作。 云逍径自走了过去。 百姓们正将地里栽下的红薯苗撤掉,然后补种成陆稻。 扯出来的红薯苗,被随意丢到一旁的溪水中,顺水流到运河里。 乙邦才上前问道:“这些红薯苗栽的好好的,为何要毁掉?” 一名老翁停止了手里的活儿,笑着答道:“外乡人,你不知道呢,这玩意儿有毒,吃不得!” 王承恩大怒:“胡说八道,谁说红薯有毒?” “四乡八镇的人都这么说,连镇子里的举人老爷都这么说,还能有假?” 那老翁不悦地答道,接着一声冷笑: “官府让咱们栽这东西,说是不收税,还不要钱给咱们秧苗。” “你说说看,官府不榨咱们老百姓的油都要烧高香了,他们还能干这样的好事?” “我估摸着啊,官府这么卖力,即便不是要害咱们,也是想着法子,从咱们身上刮一层油,哪一家敢种这个?” 王承恩勃然大怒:“你这老儿,好不明白事理,这红薯,连万岁……” 不等他把话说完,云逍摆摆手:“不必说了,走吧!” 回到船上,王承恩依然是愤愤不已。 这次常州地方官,做的倒是不错。 可老百姓实在是太愚昧了。 加上地方乡绅这两年被整惨了,不配合且不说,反倒故意从中作梗。 官府又完全丧失了公信力,老百姓完全不相信官府的政令。 再加上百姓的耕种、饮食习惯等原因,自然不愿意去耕种新的作物。 总不能拿着刀子,逼百姓去种吧? 云逍思索片刻,朝王承恩吩咐道:“让人去把武进县的县令找来,不要漏了身份。” 第849章 清廉知府程国祥 商船来到武进县城外,找了一处码头靠岸。 云逍一行上了岸,柳如是和景翩翩等女眷则是留在船上。 前去找县令的东厂番役,也回来禀报。 县令并没在县衙,被知府带着下乡去了。 “那便罢了,随便走走。” 云逍一路步行,来到城外的村庄。 沿途所见,让云逍颇为欣慰。 这里的红薯、玉米以及土豆的播种普及程度极高。 绝大多数土坡地、沙土地,都种植有三种高产作物。 甚至水旱轮作的水稻田块,还能看到水稻、玉米轮作。 这可比之前看到的状况要好多了。 来到一座村庄。 云逍见一大片斜坡地上,有几十人在那里栽种红薯秧苗。 “过去看看!” 云逍一行走了过去。 向一个田间耕作的百姓询问了一番。 这才知道,三种作物得以在县城周边推广,主要归功于新任知府程国祥。 此人不仅为官清廉,还是个能吏。 年初到任之后,就大力推广高产粮食作物。 甚至身体力行,亲自率领官吏下田耕种。 这才让三种作物,在县城周边得以广泛种植。 只可惜,这位程知府太耿直了一点,不怎么受地方士绅待见。 加上到任时间不长,因此政令推行极是艰难,尤其高产作物推广的事情。 除了府治武进县稍好一些,其他各州县的状况,跟云逍途中所见差不多。 王承恩赞道:“这个程国祥,倒是个好官。” 云逍点点头。 他是知道这位程知府的。 程国祥,南京上元人氏,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 这人可是堪比海瑞的大清官。 只不过因为没有骂过皇帝,又生不逢时,没有海瑞那样的名气。 历史上,他于崇祯九年任户部尚书。 程国祥极力反对杨嗣昌提出的向百姓‘增饷’建议,向崇祯提议“都城凭舍一季租”。 说白了,就是让朝廷向官绅大户们收银子。 最终硬是让他顶着压力,收到了13万两银子,解了穷得尿血的崇祯燃眉之急。 后来程国祥位居次辅。 崇祯十二年,程国祥返乡不久病死。 ‘国祥殁后,家贫,不能举火。’ 意思是说,程国祥死后,家里穷得都无米下锅生火做饭了。 程国祥死后没隔几天,儿子也因无钱治病去世。 堂堂内阁大臣,曾经掌管一国赋税的户部尚书,竟然穷到这种程度,足见其清廉。 后世的南京,有一个‘程阁老巷’,和一个‘一鹅李家巷’都是为了纪念程国祥的。 云逍曾经去过这两个巷子,因此知道他的事迹。 之前程国祥在南京工部任员外郎,正是云逍授意,才将其调到常州来任知府的。 “程知府就在那边呢,我去叫他过来!”那百姓指着斜坡上干活的一伙人说道。 不多久,一个老农走了过来。 “本官常州知府程国祥,几位有何贵干?” ‘老农’居然就是程国祥。 他其实只有四十来岁,只是一身农夫装束,皮肤黝黑,双手上满是老茧,跟农夫并没有什么分别。 云逍心中一阵凄然。 这样的官员,才是我华.夏之脊梁。 可这样的官员,却几乎没有能得到善终的。 云逍作揖行礼,然后开口道:“在下萧云,来自京城,是东厂提督王承恩的表叔。” 王承恩嘴巴张了张,随即满心狂喜。 云真人是万岁爷的叔父,如今自称他的表叔。 这不跟万岁爷一辈儿的了? 没想到啊,咱老王在云真人心目中的地位,会有这么高。 后面的沙通天更是吓蒙了。 原来这年轻的萧公子,竟然是厂公的长辈。 难怪东厂的人会前后伺候。 得找机会在萧公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了。 万一被他给看重了呢? “若无他事,本官去干活了。” 谁知程国祥却根本不为所动,撂下一句话,就径自朝田里走去。 很显然,他把云逍当成是来常州府打秋风的官宦家眷了。 云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大声说道:“我有办法,让常州府人争先恐后种植红薯!” 程国祥转过身,一路小跑回来,脸上堆满笑容,急声问道:“公子所言当真?” 云逍反问道:“百姓为什么不愿意种植红薯、土豆、玉米这三种高产作物?” 不等程国祥回答,云逍接着说道:“无非是一个利益驱动罢了!” 程国祥目光一闪,“公子有办法,让百姓觉得种植这些作物,有利可图?” 云逍十分笃定地说道:“其他两样不好说,我倒是有办法,让红薯身价倍增,使百姓无不争相种植!” 程国祥一把抓住云逍的手:“公子请讲!” 云逍说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回城再说。" 程国祥连活儿都不干了,立即随着云逍回城。 走出老远,他这才想起一件事,又急匆匆地返回到地里。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篮子装满了红薯母。 所谓红薯母,就是培育红薯秧苗的母种。 等长出秧苗之后,这种红薯里就没了养分,拿去喂猪,连猪都不吃的。 王承恩不解地问道:“程知府这是做什么?” 程国祥脸一红,解释道:“这些红薯母丢了怪可惜的,本官带回去,洗干净了拿来熬粥,倒也算是美味。” 顿了一下,又面露愧色:“这些红薯母,都是官府花钱购买的,本官这也算是侵占公产,几位切莫见笑。”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是心里一阵发酸。 程国祥没有官轿,云逍也不好坐车,只能陪着他步行回城。 常州是江南商业枢纽,地处太湖之滨,商贾荟萃,经济极为发达,城内一派繁荣景象。 入城后,云逍执意要去程国祥家中一坐。 为了套取云逍的法子,程国祥只得答应下来。 途中经过一家肉铺。 程国祥让云逍等人稍候。 他去肉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称了一两肉。 云逍一番询问,才知道程国祥任常州知府后,老母、妻儿随他同住。 过两天是老母七十大寿,因此特意买了点肉,也算是给母亲过寿了。 王承恩、沙通天等人都是难以置信。 三年清知府,十年雪花银。 哪怕再怎么清廉,也不至于寒酸到这个地步吧? 云逍却是知道,其他官员的清廉是装出来的,这位却是真的。 程国祥跟海瑞差不多,都是有道德洁癖的真正君子。 第850章 推广红薯黑科技 常州府衙门后的官舍年久失修,阴暗潮湿。 加上程国祥的老母身体有病,因此租住在距离衙门不远的一个巷子里。 这是一个小院,虽然十分陈旧,却被收拾的十分整洁。 云逍见了程国祥的家人,目睹家中的寒酸,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古往今来,清官的下场都不大好。 还是那句话,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 程国祥的母亲,已经年逾七十,身体倒是还硬朗,只是眼睛有些不大好使,应该是患了白内障。 这可是一位贤母。 程国祥自幼丧父,家极贫寒。 小时候没读过书,十几岁时,每早挑了担子到桥上锉磨簪子出卖,以此养家糊口,养活母亲。 一次上元县的县令从桥上经过,程国祥因低着头锉磨簪子,不曾站起。 县令大怒,要打他的板子。 程国祥十分硬气,怒道:“做官也不过读书人起的,我难道就读不得书,做不得官的么?” 说完将担子和磨簪子的家伙,全都摔得粉碎。 回到家里后,向母亲哭诉,要去从师就学。 程母极力赞成,然后每天辛苦纺织养家。 为了给程国祥交束修,甚至每天忍饥挨饿。 云逍低声朝王承恩吩咐了一声。 让他立即让人去一趟西山岛,接陈实功来一趟常州,看程母的眼睛是否还能治。 程母见家里来了客人,连忙让儿媳去街上买菜。 程国祥苦笑,得,这顿饭估计把家底全都给吃没了。 王承恩心中暗道:“这顿饭吃下来,程家泼天的富贵怕是少不了。” 等云逍一坐下,程国祥就迫不及待地追问,有什么法子,可以让百姓主动种植红薯。 云逍想了想,问道:“你家里有多少银子?” 程国祥苦笑,问了一下妻子,这才得知家里仅剩下三钱银子。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又道:“你以一年俸禄为抵押,我借你银子。可行?” 程国祥一阵苦笑。 这个萧公子莫不是个骗子? 骗到自己这个穷官身上,也算是瞎了眼。 也不管程国祥答应不答应。 云逍立即取了一百两银子,写了一个单子,让沙通天去照单采买。 程国祥问要做什么,云逍却不解释。 不多久,沙通天带着十几个人回来,不断地往院子里搬东西。 全都是红薯,竟是有上万斤之多! 常州已经播种了一季春薯,因此在城外农家可以买得到。 并且价钱低得让人发指。 十文钱一百斤! 甚至还有的百姓,嫌放在家里容易腐烂,直接白送不要钱的。 “云真人让推广红薯、土豆和玉米,本是造福黎民、泽被苍生的大好事。” “奈何江南百姓早已形成固有的饮食习惯,一时半会儿要想扭转,难啊!” 程国祥摇头苦笑。 不光是饮食习惯的问题。 红薯口感比米面差。 并且吃多了,会反酸、腹胀、放屁。 因此被误以为有毒。 一些愚昧一点的百姓,甚至都不敢拿红薯去喂猪。 “若是时间允许,倒是可以从容推广。” “云真人算定,今年将有大灾,甚至会闹饥荒。” “若是夏薯再不种上,常州这富庶之地,都会饿死人的啊!” 程国祥接着忧心忡忡地说道。 云逍笑道:“你就这么相信云真人的推算,万一不准呢?” “你从京里来,又是内臣王承恩的长辈,怎会不知云真人的能耐?” “那是洞晓天机的谪仙人啊,岂有推算不准的?” “况且粮食这东西,总是有备无患的好。” 程国祥看向云逍,面露质疑之色,神情间多有不忿之色。 看架势,再敢质疑云真人,他就要发火了。 这话我爱听,继续,别停下……云逍笑了笑,没有作声。 程国祥站起身向云逍拱手一揖:“公子若是真有良策,让常州百姓踊跃种植红薯,还望公子念及百姓,不吝赐教,常州百姓定会铭记公子恩德!” “我让人买这么多的红薯回来,正是为了推广红薯种植。” 云逍摆摆手,随即接着又道:“要想让百姓无不趋之若鹜,需要制造一场轰动,还请知府大人通力配合。” 程国祥满口答应下来:“公子但有差遣,本官定竭尽全力。” “很好。” 云逍点点头,“请程知府广邀宾客,五天后,就在大街上开办寿宴,为令尊祝寿!” “啊!” 程国祥目瞪口呆。 …… 接下来数日,程府变得热闹起来。 院子直接变成了一个粉条作坊。 没错! 云逍推广红薯种植的方法,就是粉条。 就不信,一顿猪肉炖粉条下来,还有人敢不把红薯当做宝的。 不够? 那就再来个蚂蚁上树、粉条汤、酸菜粉条包子,外加油炸红薯丸子、红薯油馍。 看谁能招架的住! 等红薯的名声打出去了,不用官府推动,百姓们自然会抢着去种红薯。 当然了。 推广红薯,可不是为了做粉条。 而是为了救命! 现在栽种夏薯还来得及。 等收获一季红薯,饥荒也就到了。 到时候有了救命的粮食,百姓还会嫌弃红薯会涨肚子、放屁? 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 用红薯做粉条,并非是什么黑科技。 更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器具。 云逍前世在农村长大,见得多了。 榨汁、合芡、打芡、挤压、漏粉、捞粉、冷浴、晾晒……就这么个程序。 请了三十多个壮劳力,昼夜轮班上。 一万斤红薯都不够,又去城外买了几大车。 做成的粉条由于太多没处晾晒,不得不把乡邻的几家宅院全都给占用了。 由于时间仓促,做出的粉条,外观、口感肯定有些欠缺。 可它主打的就是一个新鲜,没人吃过啊! 程国祥本来是坚决不同意办寿宴的。 可听了云逍的计划。 又亲口吃了一碗猪肉炖粉条。 然后泪流满面地答应了……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美食啊! 知府大人要为母亲办寿宴的消息传出去后,全城都为之轰动了。 没想到啊,两袖清风、一贫如洗的程知府,竟然也干这事! 不过程国祥一再重申,寿礼一概不收。 不管是真金白银,还是什么土特产。 谁送礼,就当场翻脸。 并且程国祥还特意声明,不管是官吏、士绅,还是贩夫走卒,届时都可以前去赴宴。 对于这些,人们自然是不大相信的,不过也成功勾起了常州人的好奇心。 第851章 让寿宴变丧宴? “老夫人这是圆翳内障,能治!” 陈实功查看了程母的眼睛之后,十分笃定地说道。 西山岛距离常州不远,他接到云逍的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 云逍不想暴露身份,因此这次陈实功是来程家,纯属‘偶然’,与‘萧公子’没有任何关系。 所谓圆翳内障,也就是白内障。 以现有的医学水平,自然是无法做开刀手术。 不过也不是太难治,金篦术了解一下? 用针刺进眼的白睛穴,将混浊的晶状体拨入到玻璃体腔,从而解决白内障。 用中医的金篦术治疗白内障的方法,一直沿用到后世,治好的案例有很多。 阿三也能做白内障手术,只不过有点吓人。 把患者拉进蒸汽房,先进行祷告。 祷告完毕,对病人眼睛哈气,眼部聚集足够温度后,就用大拇指使劲揉患者眼睛。 当白膜完全露出,助手死死压住病人脑袋,医生会用一种特制的工具,伸进病人瞳孔。 然后在患者声嘶力竭的哀嚎中,将膜戳破挤出脓水。 最后,再将油棉敷在伤口上。 再然后……多数患者,眼睛会因感染而失明。 陈实功前后只用了五六分钟的时间,就拔针收工。 就这么简单。 接下来只需要用滋阴养目的药物加以调养,很快就能康复了。 陈实功留下一个方子,然后就飘然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程国祥既是感激,又是惭愧。 一文钱的诊金都没掏,甚至连一口水都没喝。 不愧是神医! 医术和品性,都是没的说。 第二天就是程母寿宴的日子。 程国祥听说,‘萧公子’准备在大街上摆上一百桌,吓了一跳。 可想到这也是为了推广红薯。 加之并不收受任何寿礼,也就任由云逍安排。 正在院子里商议的时候,王承恩匆匆走了进来,低声在云逍耳边说了几句。 云逍眉毛一挑,起身朝外面走去。 来到大街上,就见街对面,正在搭建彩棚,摆放桌椅。 沿着街边已经摆放了长长的一排桌子,一眼竟是看不到尽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一贫如洗的程国祥,当然没这个排场,云逍也没安排。 云逍问道:“怎么回事?” “是盛家的盛永利,说是要给第十三房小妾办寿宴。”王承恩阴解释道。 随即沉沉地一笑:“盛家,这是故意跟程知府唱对台戏呢!” “盛氏,欺人太甚!” 程国祥怒不可遏,睚眦欲裂。 他要给母亲过七十大寿的事情,全城皆知。 如今盛家却在对面,给小妾过寿。 这不止是挑衅,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程国祥虽然是个清官,却绝不是什么唾面自干的老好人。 恰恰相反,此时的性情极为刚烈,与海瑞是同一类型的人。 并且他是个大孝子,如今被人当面辱及母亲,自然是异常愤怒。 若不是顾及身份,这时候怕是提着刀过去跟人拼命了。 云逍眉头紧皱,“盛家为何跟程知府过不去?” 盛氏是常州的名门望族。 先祖盛庸,追随朱元璋抗元,积功封千户,官都指挥。在‘靖难之役’,因战功被建文帝封为历城侯,官至总兵。 朱棣攻入京师,盛庸率余众投降,后被迫自杀。 盛氏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常州武进县首屈一指的大族。 王承恩忍不住笑了笑,解释道: “我特意让人打探过了,前些天,由于云真人在海上‘出事’,盛家带头拒缴春粮赋税,抗阻清丈田亩。” “程知府没惯着他们,把族长盛永利的长子关进了大牢,革除盛氏九名族人功名。” “盛家这次是借机报复呢!” 云逍‘呵’了一声,冷冷地说道:“江南士绅,到现在还不知收敛,嚣张的很啊!” 一个地方豪族,胆敢公然羞辱一位四品知府,看起来的确是嚣张到了极致。 其实大明中后期,江南地方的权豪势族,嚣张程度超乎后世人的想象。 比盛家更嚣张的豪绅不是没有,更嚣张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这次盛家如此挑衅程国祥,并非是什么稀奇事。 程国祥的儿子程上匆匆而来,“父亲,昨天请的那些个名厨,全都推脱不干了,连那些帮工都走了。” 程国祥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不用猜,这是盛家的杰作。 没过多久,衙门的一名书吏急惶惶地赶过来。 “刘同知病倒了?” “胡通判的母亲改嫁,无法参加寿宴?” ……! 知府衙门里的大小官吏,以各种理由推脱,明天不来参加程母的寿宴。 程国祥气得脸色铁青。 王承恩‘嘿嘿’一笑,低声对云逍说道:“要不,让盛家的寿宴,变成豆腐饭?” 江南的豆腐饭,指的是丧宴。 江南的豪绅的确是很嚣张。 可在大明,有谁能嚣张的过东厂? 第852章 大明最热闹的寿宴 云逍摆摆手,“要以德服人。” 一言不合就动刀子,这可不是云真人的风格。 况且云真人也不是仗势欺人的人。 王承恩忙道:“云真人仁德,小人失言了。” 程国祥既是愤怒,又是沮丧。 以盛家在常州的势力,明天肯定无人敢来程家赴宴。 官吏、士绅就不必说了。 寻常百姓就更加不敢来了。 连厨子都没了,这寿宴还怎么办? 不仅推广红薯的事情落空,母亲也跟着受辱。 堂堂正印知府,竟被一个豪绅如此羞辱。 他的官声名望,也就此被败坏了,以后很难在常州立足。 程国祥苦笑道:“本官无能,让萧公子见笑了。” “明日寿宴,继续。” 云逍淡淡地说了句。 云真人素来以德服人。 这次自然是要跟常州盛氏,好好讲一讲道理。 程国祥无奈地摇摇头。 继续强撑下去,有意思吗? 岂不是被羞辱的更加厉害? …… 沙通天也知道了这事。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 沙大侠的名头,在江南一带是相当好使的。 他找到当地一个叫‘一条龙’的地头蛇,直接亮出名号。 一条龙一听是名震江南的沙大侠,当场纳头便拜。 沙通天请他出面张罗,请几十个厨子,另外再找上千人,明天到程家撑场面。 沙大侠的面子果然好使。 一条龙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沙通天大喜。 明天帮程家把场面撑起来,萧公子肯定会对自己大加赞赏。 等他回京之后,只需要在王厂公那里提一嘴,弄个东厂档头当当,那还不是小意思? …… 第二天早晨。 程府门可罗雀。 云逍虽然安排护卫,在街边摆下的一百张桌子。 可却是空无一人。 街对面,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鲜花布列于房屋檐下,一派繁花似锦、花团锦簇景象。 街上还搭起了一座巨大的戏台子。 天刚亮,就有常州的名角登台献唱。 戏台上的戏始终不曾断过,唱的戏也没有重的。 百余名厨子,当街忙碌着。 烹调的佳肴,家畜野味,飞禽走兽,无一不全。 尤其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现场吃‘活肉’。 小厮牵来活羊活驴,然后对畜生进行凌迟。 这就是吃活肉。 更奇的是鹅掌的做法。 将活着的大鹅丢进油锅里。 然后再将哀嚎的活鹅从油锅中捞出。 丢进水池中降温,随即再丢入油锅中。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鹅掌被烹熟。 厨师这才切下鹅掌,将之端上餐桌。 用这种方法处理过的鹅掌,既肥厚又香甜。 此情此景,传说中商纣王的“肉林”,莫过于此。 近千桌的宴席,每桌都是碟盘满桌,菜肴多达数十品。 菜肴果品,多数不是产自本地的土物,而是搜罗远方的珍异,水陆毕陈。 天刚亮,就陆续有宾客前来道贺。 盛家的人将礼房直接设在街上,现场收受贺礼。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光是收的现银,就在街边堆成了一座银山。 其他名贵的珠宝、古玩,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贺礼被盛家人当街陈列,琳琅满目,亮瞎了无数人的眼睛。 程国祥的儿子程上守在街上,目睹对面的一幕,既是恼恨,又是沮丧万分。 也不知道那个萧公子是怎么想的。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沙通天伸长脖子,左等右等,也不见一条龙带人前来。 让人去打听了一番。 这才知道,一条龙一听说是要跟盛家打对台戏,顿时就怂了,连面都不敢露一个。 气得沙通天破口大骂。 程家的院子里,云逍带着柳如是和景翩翩,一大早上就来到这里。 程国祥说道:“萧公子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今天还是作罢。推广红薯的事情,本官再另想办法。” 程母也跟着劝道:“老身苦日子过惯了,有碗饱饭吃就行了,还办个什么寿宴?” 柳如是笑道:“老夫人,您就安心等着,今天保证给你办一个大明最热闹的寿宴!” 话刚落音。 院子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接着一帮壮汉不断地往院子里搬东西。 全都是一些厨房用的器具,还有大量大肉蔬菜。 大汉们将东西搬到院子之后,接着来了三十来个厨师、小厮。 领头的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 一进来,她就开始招呼众人搭设锅灶、案板,收拾肉蔬。 程国祥一家子全都看傻了眼。 程国祥结结巴巴地问道:“萧公子,这是哪里请的师父?” 云逍笑了笑,“我家里在苏州开了家不成名堂的酒楼,昨天让人带了个信过去,让他们过来帮帮忙。” 酒楼名曰厨神居,名堂的确不怎么大。 领头的美貌女子,正是董小宛。 程国祥暗自心惊。 这个萧公子,好大的手笔! 正要继续追问。 从外面的大街传来一片哗然之音。 “盛家的人该不会闹事吧!” 程国祥吃了一惊,赶忙走出去查看。 来到大街上。 就见巷子口的街道上,竟然在短短时间,搭建起了一座戏台。 戏台上,一名戏子正在唱戏。 程国祥不懂戏,自然听不出什么好坏。 可台下围满了人,反观盛家戏台那边,却是稀稀落落。 足见台上的戏子绝非一般。 过了一会儿,盛家请来的戏子,连戏都不唱了,全都跑过来听戏。 程国祥不解地向儿子问道:“这是哪里请来的戏子?” 程上苦笑道:“台上唱戏的,是当今南曲第一,秦淮媚楼的顾横波,其他还有江南十二金钗的五位名妓。儿子即使有钱,也请不起啊!” 程国祥大吃一惊。 虽然不懂戏,顾横波的名头却是知道的。 南曲第一,绝不是吹的。 常州的所谓名角儿,在她面前全都是妹妹。 她居然前来为母亲唱戏祝寿?! 并且十二金钗还来了五位。 即使是以前的魏国公徐弘基,也没这么大的面子啊! 不仅是程国祥,闻讯赶来的盛永利,也是吃惊不小。 看到自己这么的风头被抢走,盛永利的脸挂不住了,向身边人吩咐道: “去给我查清楚,程国祥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请得动顾横波!” “再把顾横波给请到这边来,要多少银子给多少,咱盛家就是不缺银子!” 第853章 各路神仙大集合 盛家的人前去请顾横波。 结果……自然是被杵了一鼻子灰。 顾横波是何等狂傲的女人? 除了当世名士,她连国公都不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常州盛家,不过是个暴发户而已。 别说是盛家了。 哪怕是皇帝,又怎么抵得过让她垂涎三尺,不,万分敬仰的云真人? “下贱的歌姬,也敢如此嚣张!” 盛永利勃然大怒。 不过怒归怒,却还真拿顾横波没办法。 他可以挑衅,甚至是羞辱,程国祥这个常州知府。 可一旦动了顾横波,且不说江南娱乐公司不好惹。 江南的文人会群起而攻之,盛家的名声也就彻底坏了。 况且传闻中,顾横波的上面,可是那位大魔王。 盛永利正寻思着,怎么找回颜面,一大群女人自街的一头朝这边走来。 盛家的一名管事认出来人,笑呵呵地说道:“是棉纺合作社的织户,领头的正是松江府的丁娘子,想不到她们也来为如夫人贺寿来了,老爷的面子可真是不小。” 盛永利神色稍霁,点头说道:“这帮女人,倒也识相。” 常州府之所以如此繁荣,跟松江府一样,也是得益于棉花纺织、交易。 如今棉花纺织合作社模式,已经从松江府辐射到苏州、常州等地,成为一股任何势力都不敢忽视的力量。 合作社就是织工抱团的组织,得罪了他们,棉布的生意以后就没法做了。 并且丁娘子后面,不,合作社后面,有某个道士力挺。 江南的大布商、行会,哪怕是把合作社恨得牙根直痒痒,也不敢去碰人家一下。 盛家正是靠棉布生意起家的,哪怕是再怎么财大气粗,同样也不敢得罪合作社。 此时见丁娘子亲自带着合作社的人,前来给自己的小妾贺寿,盛永利自然十分高兴,当即命儿子前去迎接。 谁知丁娘子带着三十来号合作社的织工,径自来到程国祥身前。 盛永利气抖冷。 居然是去程家拜寿的! 这让盛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一帮低贱的织工! 明天就让你们的合作社,滚出常州府……当然了,也就是在心里这么一想。 “民女丁飞花,见过知府大人。” 丁娘子欠身行礼,然后问道:“民女正是为拜寿而来,敢问老夫人何在?” “家母尚在家中。” 程国祥好歹也是四品知府,见过大世面的,此时也不由得满心困惑。 自己跟棉纺合作社,根本就没任何交集啊! “民女这就前去拜寿!” 丁娘子带着众多织工,去了巷子里的程府,程上赶忙在前面带路。 程国祥在心里一声惊叹:“那萧公子,非寻常人物啊!” 来了个顾横波,如今又来了这么多的织工,显然都是那位萧公子的手笔。 萧公子,不愧是王承恩的长辈。 还真是天大的面子! 可他如此费心费力的,又是图个啥? 总不至于,真的是为了推广红薯吧?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 街头传来一阵唢呐声。 就见一队吹鼓手、杂耍乐工、优伶朝这边走来。 后来跟着一大帮衣着华丽的富绅。 队伍径自来到程国祥身前,吹鼓手这才停了下来。 “特来向老夫人拜寿,空手而来,望知府大人海涵!” 一名富绅向程国祥拱手行礼。 正是此时的无锡首富、大明商业银行的股东华允诚。 其他的有来自无锡的士绅、富商,还有来自苏州、南京等地的大商巨贾。 江右商帮的唐麟祥,苏州丝绸巨商周本才,也在其中。 程国祥十分镇定地向华允诚等人回礼,心里却是掀起了一阵波澜。 那位萧公子,即便是王承恩的长辈,也不至于能让这些人,不顾得罪盛家前来给母亲拜寿吧? 街对面的盛家宾客见状,顿时一阵议论纷纷。 盛永利的脸色铁青。 盛家与无锡华家,累世通好。 以华家的势力,自然不可能来给他的小妾做寿,因此他也没发帖子到无锡。 可你去舔程国祥,这就不对了啊! 这不是把盛家的脸面,摁在地上摩擦吗? 江右商帮的唐麟祥,苏州的周本才,跟盛家都有生意上的往来。 他们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去查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永利虽然狂妄,能撑起这么大的家业,可不是庸才。 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立即让人去打探消息。 不多久,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回话: “为程家操办寿宴的,是一个来自京里的萧公子,合作社的织工,以及那些个士绅、商贾,都是被他请来捧场的。” “京里的萧公子?京城哪里有什么姓萧的权贵?”盛永利眉头大皱。 让人继续前去打探,那位萧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时街头传来几声静街号炮。 显然是来了大官。 所有人都被惊动,纷纷伸长脖子看去。 只见一队穿着红色号衣的官差,敲着开道锣、打着回避牌,护送着一顶顶官轿,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而来。 为首的是一顶八人抬的银顶官轿,皂色盖帷。 那表明轿子里的官员,至少是正二品。 后面还有十几顶官轿,银顶的一大片,至少也是三品起步。 众多百姓、官吏,纷纷跪地迎接,高高撅着屁股,头也不敢抬。 盛永利整个人都麻了。 “我的个天,次辅大人怎么来了?” 程国祥快步迎上前去,跪在街上迎接。 如今在江南,官阶最高就是内阁次辅李标。 他是武英殿大学士,还有个少保兼太子太保的虚衔,从一品。 果不其然。 官轿停下,李标下了轿。 他上前扶起程国祥:“老夫今日专程前来为老夫人拜寿,程知府切莫多礼!” 他的眼圈发黑,面容有些憔悴。 这也怪某个不讲道理的道士。 昨天飞鸽传书到南京,李标大把年纪的,连夜赶到常州,这是给累得啊! 后面官轿中的官员,也都纷纷下轿。 内阁大臣毕自严,南京六部的尚书全都到齐了,应天巡抚张国维也在其中。 看到如此之多的高官,程国祥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心中瞬时雪亮。 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府,平时又从不巴结逢迎,哪里有这么大的脸面,让这么多的官员前来为母亲祝寿? 人家自然是冲着萧公子来的。 此时要是还不明白那位‘萧公子’的真实身份,几十年的书也算是白读了。 能够请动,不,调动江南最顶尖的权贵,除了皇帝,也只有浙直总督云逍子了。 第854章 曾被爱答不理,如今高攀不起 程国祥带着众官员,来到巷子中的住宅。 由于程家的院子变成了厨房,院内十分狭小。 官员们只得排着队进去,给程母拜寿。 李标等官员在进城的途中,就从接他们的东厂番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他们当然清楚,云逍忽然让他们前来常州,可不光是来为程国祥这个小小的知府,撑腰长面子的。 更不是为了打脸常州盛氏。 云逍还没那么无聊,小小的盛家,几个锦衣卫也收拾了。 云真人的用意深着呢! 一是要通过程国祥的清廉,来给官员们来一次廉政现场教育。 二是要通过此事,来为红薯等高产作物的推广造势。 因此官员们都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小看程国祥这个知府。 拜寿时,都是按照给长辈拜寿的礼节,做足了礼数,并且变着花样献祝寿词。 他们如此卖力,是因为程国祥的清廉,心生敬佩,才不是因为云真人在边上看着的缘故。 程母清贫了一辈子,何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她整个人都是麻的,从始至终,笑得嘴巴都不曾合拢过,眼睛却是湿的。 等官员们拜完寿。 程国祥再也绷不住了,来到云逍身前磕头致谢: “云真人对下官有提携之恩,又请来神医为家母治病。” “今日又如此费心费力为家母祝寿,维护下官的体面。” “下官何德何能,竟受云真人如此相待?下官感激涕零,定将铭记五内!” 云逍起身扶起程国祥。 “岳王爷曾说过,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太平矣。你就是我大明文官之楷模,怎么褒扬,都不为过!” “老夫人为大明培养出一位清廉的官员,堪称贤母之典范。她的七十大寿,你操办不起,我来操办,让她老人家享受该有的荣光!” 程国祥眼圈都红了。 李标等官员无不感慨。 云真人这次兴师动众,召集众人给程母拜寿。 不光是收了程国祥的心,同时也暖了江南官员的心啊! 谁说云真人对官员苛刻来着? …… 盛永利目睹众多高官去了程家,五内俱焚。 不用去打听,也明白那位‘萧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能有这么大的排面,舍‘抄家真人’云逍子其谁? 这次也真是撞了邪,怎么就一脚踢到这么一块铁板,不,大山上? 跟当年的邹望一样,盛家不怕知府,甚至不怕李标这个内阁次辅。 毕竟官场有官场的规矩。 哪怕是张居正当年,也得守官场的规矩,绝不敢乱来。 他就是因为没有守制丁忧,被官员们喷成筛子,险些被罢官。 因此江南的士绅,并不怕朝廷的高官,只要拿捏住他们的命门,尚书都敢硬刚。 可这位云真人,却是完全不同啊! 官场的任何规矩,对他都没用,他根本就没有任何顾忌。 以前倒是有士绅、官员喷他,有很多人坟头草都换几茬了。 跟他比权势,除了皇帝,没人比得过。 跟他比手段,人家是能掐会算的谪仙人,一坑就是一大帮人。 跟他耍横,他能直接灭了你全族。 这种人,怎么跟他斗? 晋商集团、东林党,再加上整个江南士绅、富商集团,都斗不过人家啊! 盛永利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感觉整个世界,此刻都变得惨淡无光。 他想哭,却无泪。 也就是想装个逼,给程国祥一点颜色看看。 哪能想到,会招来云逍子这个大魔王? 云逍子你这堂堂浙直总督,不,南皇帝。 跟一个地方的富绅玩这一手,就不觉得掉价吗? 用青龙偃月刀杀鸡子,拿大炮打苍蝇,很好玩儿,很有意思是吧? 盛家上上下下,以及前来祝寿的宾客们,全都看着盛永利。 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萧公子’、云真人,却也知道,盛家这次摸到老虎屁股了。 接下来又该如何收场? 盛永利的大儿子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这宴席还继续吗,宾客们都还等着呢!” “继续你老母!” 盛永利如同爆发的火山,一脚将儿子踹了个趔趄。 继续大摆宴席,跟云逍子唱对台戏? 信不信他立马让盛家全族开席? “撤了,统统都给我撤了!” 盛永利朝着家奴们一声怒吼。 近千桌的宴席,迅速被撤掉,宾客们被赶走。 鲜花、戏台也很快不全部拆的干干净净。 很多宾客正在吃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赶走了,一个个都是敢怒不敢言。 送了那么重的寿礼,连个席都没吃完。 盛家,太没教养! 盛永利哪里还顾得客人。 命都快没了,面子当然不重要了。 他带着儿子,以及那个过寿的十三房小妾,来到程家所在的巷子口。 “站住,干什么的?” 守在巷子口的孙应元上前,挡住盛家人的去路。 盛永利陪着笑说道:“小人盛永利,率盛家上下,拜见督宪大人!” 孙应元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云真人是你想见就见的?一边去!” 盛永利无奈,只得带着族人退到大街上。 边上围观的人们,这才知道浙直总督云逍子到了程家,整个大街都轰动了。 正在招呼护卫们准备宴席的沙通天,听了消息,顿时头皮一阵发麻,两腿开始发软。 那东厂的冯档头笑道:“老沙,我说的没错吧,好生伺候萧公子,保你有飞黄腾达的时候!” 沙通天咧着嘴,站在那里傻笑。 我老沙,竟然伺候了云真人这么些天。 难道我家祖坟冒了青烟? 不多久,常州知府衙门的官员闻讯赶来。 知府大人的母亲过寿,他们可以‘生病’,或者是母亲生小孩,父亲病危。 云逍子在这儿,却是万万不敢找理由啊! 来到巷子口,跟盛家的人一样,全都被挡在外面。 孙应元连声冷笑:早干什么吃的去了? 常州的地头蛇一条龙,也匆匆赶了过来。 一条龙找到沙通天,连连告罪。 沙通天傲然昂着头,根本懒得理睬。 曾被爱答不理,如今高攀不起! 第855章 红薯盛宴,横扫八荒 一条龙试探着问道:“沙大侠,你这是在为云逍子做事?” “我乃江湖豪侠,怎会做朝廷鹰犬?” “这次为程知府帮忙,也是敬仰他两袖清风,为官清正,才不是为了讨好官府。” 沙通天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要是传扬出去,大侠的名声可就毁了,万万不能承认。 这时,大街上忽然寂静下来。 就见一大帮人簇拥着一名年轻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沙通天见状,丢下一条龙,急惶惶地朝那边走去。 啥,大侠的名声?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条龙满脸敬仰。 看看,这才是大侠! 连云逍子都能攀得上关系。 啥鹰犬不鹰犬的,当年的邵大侠,不也是在官场奔走吗? “草民盛永利,率盛氏一族,向督宪大人请罪!” 盛永利朝着云逍高声叫道,然后伏地磕头,屁股都快要撅上天了。 其他盛家族人也都纷纷伏地磕头。 那些常州府的官员,跪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我还是喜欢你们嚣张跋扈的样子,恢复一下……云逍瞥了盛家众人和官员一眼,然后举步来到街边。 “无论官绅、百姓,也不论贵贱,凡是前来为程老夫人拜寿的,都是程府嘉宾,都请入座吧!” 云逍朝众人说道,然后随意选了一张桌子落座。 李标等官员,以及众多远道而来祝寿的士绅、富商,还有丁娘子等织工,也都纷纷落座。 云逍特意安排丁娘子和几名织工,另外又找了几个看热闹的百姓过来,与他同坐一桌。 丁娘子等织工又惊又喜,感觉魂都快飘出体外了。 那些被选中的百姓,更是紧张的浑身僵硬,唯一的表情就是傻笑。 “你也过来!” 云逍瞥见不远处不敢近身的沙通天,朝他招了招手。 沙通天如同被金元宝砸中的乞丐,在无数嫉妒的目光注视下,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过来。 前来道贺的宾客,以及有幸被选中的百姓,将一百桌坐的满满当当。 很多地方士绅、富商,只能在街上眼巴巴地看着。 他们一个个肠子都悔青了。 这要是能跟云真人同桌,不,哪怕是有资格参加宴席,也足够自己吹上一辈子的了。 早知道就不该去捧盛家的臭脚,连顿囫囵饭都没吃到嘴。 “云真人,下官的那些同僚……” 程国祥指着那帮依然跪在那里的常州府官员。 他还要继续在常州当知府,还要推行各项政令。 这就少不了这些官员的支持,总不能把他们一竿子全都给打死了。 “再添两桌,让他们也坐下吧。”云逍倒是没有再为难那些官员。 官员们无不大喜。 纷纷前来参拜云逍,对程国祥满心感激。 这样的上官,能处! 盛家的人依然跪在那里。 完全是出于自愿,云真人可没有强迫他们。 等客人们全部坐定,宴席终于开始了。 听说是苏州城厨神居的女‘厨神’亲自下厨,客人们一个个都是满心期待。 可等把菜肴陆续端上来,宾客们有些傻眼。 脸上虽然不敢表露,心中却是无不大失所望。 首先端上来的,是四个油炸菜。 也不知道是拿什么做的。 一个饼,一个圆子,一个糯米糍,一个炸条。 看着倒是不错,闻着也挺香的。 可未免太普通了一些。 比起盛家待客的菜肴,根本没法比。 别说是活杀驴、羊,起码弄点荤菜吧? 苏州厨神居,就这水平? “请!” 云逍拿起筷子,夹了一个丸子,放到嘴里。 不错,正是记忆中的那个味儿! 众人见状,纷纷动筷子开吃。 哪怕再怎么寒酸,云真人的面子得给。 席面是他操办的,又是他的侍妾亲手做的,不吃你试试? 所有人吃了第一口。 无论吃的是什么,全都愣在那里。 然后不约而同地,将剩下的全都塞进嘴里。 紧接着又争先恐后地去夹第二筷子。 无人开口说什么,有那工夫,能多吃好几口菜。 一眨眼的工夫,每桌的四个盘子,全都空空如也。 李标坐的这桌,倒是有一个盘子里,还剩下一块饼。 只是足足有六支筷子,集中在这个饼上。 筷子的主人,分别是李标、华允诚和沙通天。 李标哼了一声。 堂堂内阁次辅,你们就不知道让着点? 华允诚恋恋不舍地收回筷子。 沙通天的筷子,依然紧紧地夹住饼。 李标瞪了一眼过去。 沙通天又一眼瞪过来。 绝顶美味面前,别说是次辅,中神通王重阳、西毒欧阳锋来了,全都不好使! 最后还是旁边的冯档头,在桌子下面踹了沙通天一脚,他这才悻悻作罢。 李标夹着饼,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然后发出一声呻吟。 这辈子都没吃过如此美食啊! 众人这时才有了工夫议论。 纷纷猜测,这四样炸菜,是用什么食材做的。 云逍、程国祥等人都是缄口不语。 主打的就是一个轰动效应。 等他们知道,这些都是红薯油炸出来的。 对,就是吃了会腹胀、反酸、放屁的那个红薯。 还不知道会惊成什么样子。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紧接着开始上热菜。 猪肉炖粉条,猪肉粉条炖白菜,蚂蚁上树,绿豆芽肉末炒粉条,红薯粉炒腊肉,红烧排骨干豆角炖粉条…… 外加粉条汤、红薯粉汤、鸭血粉条汤。 加了厨神居特制作料的红薯盛宴,将平日里最文静的淑女,也变成了饕餮。 什么火炙鹅、活驴、活羊,什么山珍海味,在此时的菜肴面前,统统都是小弟。 一时间,满大街都是吃东西的声音。 街边上围观的人群,目睹这一幕,无不目瞪口呆,狂吞口水的大有人在。 “什么菜肴,能有如此美味?” “全都是装的吧?” “喂,那谁,我出一两银子,给我弄一口尝尝!” …… 这时,一桌上的客人指着对面的一名老者喝道:“你在做什么?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众人全都看了过来。 那老者红着脸,从怀里取出一块红薯粉炸酥肉来。 众人无不投以鄙视的目光。 不光胡吃海塞,竟然还偷拿! 严重鄙视之! 我们都只是往肚子里填,都没想到往怀里揣。 众目睽睽之下,老者老泪纵横:“这是神仙才能吃的东西,以后再也吃不到了,可怎么好啊!” 第856章 红薯推广大会 那老者的样子,引起众人一阵大笑。 众人当然不会知道,这老头儿是王承恩特意安排人,找来的群演。 演技极高,效果也不错。 “云真人,这些菜肴,果真是神仙……呃!”丁娘子正问着云逍,忽然打了个嗝。 实在是吃太多了啊! 丁娘子顿时满脸通红。 云真人该不会以为,我是个饭桶女人吧? 太丢脸了! 在云真人面前,怎么就没能把持住呢? 同桌的程国祥笑道:“这可不是什么神仙,才能享用的菜肴,这次寿宴上的每一道菜,都是以红薯为主材做成的。” 所有人都愣住。 没听错,是红薯?! 欺负咱们没见过红薯是吧? 你家红薯长这样? 能有这么好吃? 吃了还不胀肚子,不放屁? 还有一些听信谣言的,顿时惊慌起来。 都说红薯有毒。 云真人该不会……把咱们全都给毒死吧? 转念一想,不对啊! 云真人和那么多的大官,也全都吃了啊! 云逍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 早有准备的董小宛,带着几名厨神居的厨子走上前来。 厨子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洗干净的生红薯,以及红薯制成的红薯粉,还有捆绑整齐的粉条。 “我是厨神居的东家!” “诸位刚才所食用的菜肴,都是厨神居的师傅亲手烹饪。” “这些菜肴,无一不是以红薯做成。” 董小宛将红薯饼、红薯圆子,以及红薯粉、粉条等,一一向众人作以介绍。 她人长得漂亮,身份又是非同一般,说的话自然是无人不信。 董小宛嫣然一笑,接着说道:“厨神居能做出这样的美味,寻常人家,同样也可以做出如此美味。” “稍后厨神居的师傅们,会将制作粉条、红薯粉,以及红薯饼、圆子等做法公之于众。” 众人一片哗然。 那岂不是可以天天吃,顿顿吃? 厨神居,真是仁义啊! “红薯,浑身都是宝!” 程国祥知道该自己表演了。 他滔滔不绝地讲述了红薯的种种好处。 红薯产量高,易成活,打理简单。 不仅能做成菜肴,还能当主粮果腹。 遇到荒年,这可是能救命的啊! 即使没有饥荒,也可以当辅粮。 红薯米饭,红薯粥,味道美滋滋! 红薯不易保存? 可以挖红薯窖,把红薯窖藏起来啊! 也可以切成红薯片,晒干了存放起来。 程国祥所说的这些,当然是云逍教他的。 然后他鼓励百姓广为耕种。 一番科普下来,无论官绅、商贾,还是寻常百姓,彻底颠覆了对红薯的印象。 吹完……推广完红薯,程国祥又趁势推广玉米、土豆。 众多官员见常州府的官绅、百姓,个个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可见全都听到心里去了。 李标等人心中一阵赞叹。 不愧是云真人,居然用了这么个法子,来推广高产作物。 今日过后,粉条、红薯粉的吃法,将会迅速传开。 红薯的身价也会随之暴涨,百姓岂有不争先恐后种植的道理? 云真人真是高明!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云真人心系百姓。 其他官员,有几个会费这种心思? 一名士绅恭维道:“这都是云真人施了点石成金的仙法,把有毒的红薯,变成了宝贝呢!” 众人纷纷称颂,彩虹屁不断。 竟然也有不少人,对此深以为然。 “这个我可不敢居功。” 云逍摆摆手,“红薯能传入大明,也多亏一位名叫陈振龙的商人,这个名字,诸位务必牢记。” 陈振龙是福建长乐人氏,本是一个秀才,后来弃儒从商,到吕宋岛经商。 他见当地种有朱薯,耐旱易活,生熟都可食,有“六益八利,功同五谷”。 于是他不顾西班牙殖民者不许朱薯出口的禁令,于万历二十一年,冒死将薯藤绞入吸水绳中,渡海带回福州培植。 红薯传入福建后,不知救了多少百姓。 华.夏人口在螨清时期得以暴涨,突破三亿以上,也全是红薯之功。 后来被奴才文人们吹嘘的所谓‘康乾盛世’,准确的说,应该是‘红薯盛世’才对。 陈振龙对于华.夏的贡献,怎么标榜都不为过。 然而后世却极少有人知道此人。 陈振龙已经于十几年前(1619年)辞世。 云逍打算在福建为他立祠,重奖其后人。 眼看今天的推广会取得了杠杠的效果,云逍就准备结束。 李标笑着说道:“老夫这才刚刚吃出点味道,意犹未尽啊,厨神居的师傅们,能否再给上几份?” 众人一阵哄笑。 沙通天心里一阵鄙夷。 刚才你这老家伙,抢的比谁都凶。 居然还意犹未尽? 都说当官的不要脸,今天算是见到了。 云逍摆摆手,“想吃的话,等会儿拿一些红薯粉、粉条回去,让府上的厨师做便是。”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能白拿,得花钱买。官员、士绅,五两银子一斤,百姓,一钱银子一斤。” 李标立即会意,“如此贵重食材,五两银子太低,最少十两银子一斤。” 其他官员纷纷开口附和。 云逍说道:“售卖所得,除掉购买红薯的本钱,以及工匠的工钱,剩下的全都归程知府所有。” 程国祥一愣,随即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怎么能行?下官绝对不能接受!” 云逍说道:“那天买红薯、请工人的银子,是以你的薪俸为抵押,我垫钱购买的。做出来的粉条、红薯粉,售卖得到的盈余,不归你归谁?” 程国祥愣在那里。 原来云真人早就算计好了啊! “这不是贪墨所得,也不是施舍于你的,干干净净的银子,你为何不能拿?” “况且这次借老夫人七十大寿的机会,推广了红薯,这些银子,就算是给老夫人的寿礼。” 云逍的语气不容置疑。 李标、毕自严等人,纷纷拍手称赞。 他们当然清楚,云逍这是故意找借口,贴补程国祥。 这人是个道德君子,宁愿饿死,也不贪不占。 如果直接给他银子,反倒让他觉得被羞辱。 卖粉条、红薯粉的银子,总没问题吧? 不得不说,云真人真是考虑的周到。 程国祥感到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子一阵发酸,眼圈再次红了,哽咽道:“云真人大恩,下官何以为报,何以为报……” 第857章 搂草打兔子,撸掉一层皮 “寿宴就到这儿吧。” 云逍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起身离席。 众人纷纷跟着起身。 刚才坐着,倒不觉得有什么。 此时站起来,这才察觉到肚子涨得难受。 吃的太多了啊! 李标更是需要人扶着,才能走得了路。 旁边的人无不鄙视之。 刚才是谁说,刚刚吃出点味道,意犹未尽来着? 老饕餮! 云逍举步来到盛家众人面前。 从始至终,盛家的人都在街上跪着,不曾动弹分毫。 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存亡,跪一下又算什么? “你就是盛永利?” 云逍俯视盛永利,漠然出声。 盛永利身体一颤,“草民正是盛永利。” “程知府母亲七十大寿,你给小妾过寿,呵!” 云逍的语气变得森冷,“公然羞辱朝廷命官,你好大的胆子!” 盛永利的额头贴在地上,颤声道:“草民知罪!” 云逍冷哼一声,“如此嚣张跋扈,平日里还不知是怎么横行地方、鱼肉百姓的。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盛永利及盛家族人,无不惊恐万状。 王承恩偷偷拉了一下程国祥的衣袖,然后朝他使了个眼色。 云真人的心思,老王最是清楚。 若是云真人真的有心灭了盛家,直接一个眼神也就解决了。 哪里有这么多的工夫,跟盛永利说这些废话? “云真人容禀!” 程国祥立即站出来欠身说道。 云真人的意思很明显,他来唱黑脸,由自己唱白脸。 这是要卖给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以后在常州府,盛家还不乖乖听话? 有了士绅和官员的支持,各项政令的推行,再无任何阻拦。 云逍看向程国祥,冷冷地说道:“怎么,盛家羞辱于你,你反倒要为他求情?” “盛家虽然在常州嚣张跋扈,平日里却积善颇多,多有助学修桥、捐资赈灾之善行义举。” “此前盛家抗缴赋税钱粮,下官也依律予以严惩。” “此番盛家挑衅下官,却是私怨,若是因此而惩处盛家,于律不合,恐引发民怨。” “请云真人开恩,宽恕盛家这次!” 程国祥言辞恳切。 盛永利感动的快要哭了。 多好的父母官啊! 之前怎么就想到要跟他作对呢? 自己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以后一定要给程知府当牛做马! 云逍不为所动,“你是常州知府,代表的就是朝廷颜面,盛家羞辱于你,就是辱没朝廷,又岂是私事?不严惩,又如何体现朝廷威严?” “云真人恕罪!” 程国祥跪下恳求。 盛家众人纷纷开口哀求。 常州府的官员们,也都跟着跪下来求情。 云逍沉吟不语。 盛永利是何等奸猾,立即明白了其中的蹊跷,大声说道:“盛家愿意献出十万,不,二十万两银子,用于修堤建桥,以弥补盛家的罪过。” 这就对了嘛……云逍冷哼一声,漠然道:“盛家,可不是一般的穷奢极侈啊!” 李标立即意识到,云真人不仅只是要敲打盛家,还要顺带搂草打兔子。 于是他在一旁跟着附和道:“不仅是盛家,整个江南奢靡之风盛行,士绅、富商们的排场,甚至比藩王都要大,此风,万万不可长!” 毕自严颔首说道:“次辅大人说的极是!” 见两位阁臣都这么说了,其他官员也都纷纷开口附议。 “这股歪风邪气,的确是该杀一杀了!” 云逍点点头,然后朝官员们问道:“南京礼部的王尚书可在?” 王铎站出来:“下官在!” 云逍说道:“我上次来江南的时候,你曾提议恢复《大明集礼》《洪武礼制》等礼制,是否还记得此事?” 老朱出身寒微,当皇帝之后,厉行节俭,严禁奢侈浪费。 大明尚未立国的时候,老朱就组织人手制定礼书。 《国朝制作》《大明集礼》《洪武礼制》《皇朝礼制》《礼书》…… 礼书制定了一大堆。 不仅包含了官员如何向皇帝行礼,日常的礼仪交往。 甚至普通百姓的衣食住行,乃至穿衣戴帽,都做了细致繁琐的规定。 在洪武年间,穿错衣服,属于僭越大罪,轻则杖责,重更有可能杀头。 (穿越需慎重,穿到洪武年间,装逼的风险极大,穿错衣服都有可能被砍头) 就拿吃来说。 餐具的选用、摆放,吃什么、怎么吃,都做了详细的规定。 公侯以及一品二品官员,酒盏要用金的,其他餐具用银的。 三品到六品的官员,酒注要用银的,酒盏用金的。 六品到九品官,除了酒注和酒盏用银的,其他餐具都是瓷的。 所摆放的餐具,代表着使用的人的身份。 一旦用错,恭喜你,等着坐牢吧。 其他方面同样也是如此。 在‘住’这方面,尤其严格。 藩王不能擅自装饰装修自己的王府,不能加盖府邸。 府邸的外墙颜色、装饰装修风格、房间数目,都有详细的规定。 官员根据不同的品级,有不同的规定。 住宅里不能建歇山转角、重栏重棋,不许有彩绘图案。 对房屋的房间数量,也有非常明确的规定。 一品二品官员家的厅堂,规定有五间九架,三品五品的厅堂,规定有五间七架。 百姓的房屋,不能超过三间五架,不允许有色彩装饰。 若是真正按照祖制,江南的有钱你吃个活驴、活羊试试看? 分分钟让你变驴羊,直接扒了你的皮! 只不过到如今,早就没人把这些礼制当回事。 别说是官员了,以前身份低贱的商人,住得比一品大员都要富丽堂皇。 所有官员、士绅、富商,齐刷刷地看向王铎。 瞅瞅这佞臣,干的这叫人事吗? 要是按照祖制,不仅是商人,在场的绝大多数官员和士绅,拉出去砍一百次头都不够。 王铎成了众矢之的,顿时感到压力山大。 可是想到前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下官以为,要狠杀江南的奢靡之风,理应恢复祖制!” 云逍点点头:“祖制不可违,王尚书所言甚是。” 众多官员、士绅们全都吓坏了,纷纷开口劝阻。 第858章 房产税,红薯抢疯了! 这要是恢复了祖制,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啊! 过惯了锦衣玉食、花天酒地的生活,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天天穿粗布衣衫,啃树皮草根,这谁能招架的住? 云逍冷冷说道:“难不成,放任这奢靡之风越来越盛,直到亡国不成?” 众人全都吓得不敢作声。 官员们全都看向李标,希望他能出来说几句好话。 李标沉吟片刻,开口道:“若是全部恢复洪武祖制,反倒有些过犹不及,能否折中一下?” 云逍问道:“怎么个折中法?” “百姓们富裕了,吃、穿、行有些逾制,倒也无伤大雅。” “然而在‘住’的方面,不仅是江南,整个大明兴建豪宅、园林之风盛行,一座豪宅、园林,少则耗资数万,多则逾百万之巨!” “因此其他可以放宽,兴建豪宅、园林之风,却必须狠杀!” 李标的这番话,完全是揣摩了云逍的心思。 云真人就是祖制的掘墓人。 在他眼里,所谓的祖制,就是擦屁股纸。 因此李标心中雪亮。 云真人的目的,又哪里会是恢复祖制? 他这是想从江南富绅的身上,狠狠地剐下一层肉啊! 吃、穿、行这些方面,关系到每一个百姓。 即使想杀掉奢侈的歪风,也很难办到。 否则还不天下大乱了? 最关键是,为朝廷刮不到油水啊! 有钱兴建豪宅、园林的,全都是大富大贵人家。 从他们身上刮油,一点毛病没有。 果不其然。 云逍沉吟片刻,果断地说道:“那就依李阁老之言,从住宅违制上开始清查!” 所有士绅、富商,无不面露苦色。 这要是按照祖制,他们名下的豪宅、园林,直接抄没了都是轻的,砍头也不为过。 这一遭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要破家。 抢救一下? 前些日子,云真人埋的大坑,埋了那么多的士绅、富商。 连魏国公都倒了。 抢救自己,还不如学陆缃直接自杀。 毕自严道:“若是按照祖制来清查住宅,牵连太大,不如再稍加宽赦一些,凡是逾制的房屋、住宅,按照超出规制的面积,征收房产税,以后也就不再追究。” 王铎也跟着说道:“毕阁老所言极是!” 云逍想了想,点头说道:“就以此法办理,请毕阁老牵头,南京礼部、户部、工部、督察院配合,拿出一个具体章程,然后在南直隶、浙江等地,逐步推行!” 毕自严及南京六部的人,欣然领命。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其他地方且不说,光是南直隶和浙江两地,有多少豪宅、园林? 又有多少房屋住宅逾制? 这要是征收房产税,稍有身家的士绅、商人,全都跑不脱。 这一次下来,能为朝廷增加多少收入? 这可比抄没晋商,来的银子还要多啊! 办成了这件事,绝对是大功一件。 皇帝那里,岂有不龙颜大悦之理? 南京六部的官员,原本就是闲得蛋疼。 如今有了权力,有了事情可干,一个个比打了鸡血还要兴奋。 士绅、富商们无不哭丧着脸。 这一刀子下去,肯定是要脱上一层皮。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个士绅、富商阶层。 可转念一想,只要交了银子,就可以保平安。 总比被抄家砍头要强吧? 至于对抗的想法,没一个人有勇气生出这样的心思。 能花钱买平安的事情,何必要去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干不可能干成的事情? 云逍看向盛永利,“清查逾制房产的就是,盛家带头配合,做得到吧?” 盛永利连连点头:“草民定会倾力配合!” “起来吧!” 云逍摆摆手,然后举步离去。 盛家上下无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一个个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云逍子的威严,实在是太重了啊! 盛永利惊魂稍定之后,连声向程国祥道谢。 这可是救了全族的大恩人啊! 结草衔环相报,都不为过! 程国祥看向云逍的背影,满心都是感激与崇敬。 云真人的大恩,就不用多说了。 利用这次寿宴,不仅推广了红薯,还替自己这个知府,收服了常州的官员和富绅。 然后还顺带来了个‘房产税’,为朝廷征收大笔的赋税。 这等手段,称之为翻云覆雨,一点也不为过。 还是那句老话,谪仙人,恐怖如斯! 接下来,云逍的护卫们将大量粉条、红薯粉,抬到街上当街售卖。 前几天消耗了数万斤红薯,做出的红薯粉和粉条有好几千斤。 不拿出来卖掉,放在程家,估计吃个十年都吃不完。 价钱很公道,官员和士绅、富商,十两银子一斤。 当然了,不买也可以……试试看。 百姓一钱银子一斤,这也算是天价了。 不过每人限购十斤,不然被那些想要表现的士绅、富商,瞬间就抢光了。 就这,依然遭到疯狂哄抢。 好家伙,现场收到的银子堆积成山,银券也收了不少。 有人好事者估算了一下,至少卖了一万二千两银子。 这还是因为限购,若是敞开让官员和富绅买,十两银子一斤,算下来足有好几万两银子。 这当然是云逍有意为之。 要是一下子给程国祥几万两银子,打死他都不会收。 街上围观的百姓,由于没有亲口品尝到红薯盛宴,本还心存质疑。 亲眼目睹这一幕,全都不淡定了。 让很多在城外有田的士绅、百姓,眼睛都红了。 程知府说的没错,这红薯,真的是浑身是宝啊! 一名百姓忽然捶胸顿足,大声痛呼:“瞧我干了什么糊涂事啊,本来种了十亩地的红薯,等官差一走,我全都给扯了,丢到运河里去了!” 一人跟着哭丧着脸说道:“你这算啥?我家里收了上万斤春薯,全都放在那里烂掉了,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周围的人一阵嘲笑。 很多机灵一点的人,赶紧离开现场,直奔城外而去。 干嘛? 趁着消息还没传开,赶紧疯狂收购一波红薯啊! 这可是发大财的天赐良机! …… 消息迅速传遍常州府,传到浙直各地。 《大明日报》上,也对这次寿宴进行了报道,更是把红薯、土豆、玉米吹上了天。 红薯粉、粉条以及菜肴的做法,也在报纸上公布了出来。 原本被当做废物的红薯,很快被炒成了天价。 红薯粉、粉条,在短短时间内,风靡江南,很快又席卷大江南北。 第859章 大儒旅行团昆山行 崇祯五年,江南水灾。 三月有桃花汛。 到了四月,又进入梅汛期。 今年的梅雨,比往年来的要早,持续的时间却是更长。 从四月底开始,一直持续到七月初。 淫雨绵绵,前后竟是持续了整整两个月。 江南各地暴雨成灾,江河水位暴涨。 若是往年,泛滥的江水,还不知要冲毁多少城垣,吞没多少田舍,淹死多少人畜。 由于从年初开始,浙直各地就开始大规模兴修水利,清理河道。 混凝土在水利工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虽然各地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水患,主要的江河,最险要的地段,却无一处决堤。 因此这次水灾造成的灾害,反倒是历年来最低的。 然而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梅雨刚刚结束,飓风又来了。 梅雨如同老太婆的裹脚,又臭又长。 飓风却是粗暴的莽汉,粗暴狂野,肆无忌惮。 台风挟着狂风暴雨,倾泻到大地上,然后汇聚到太湖。 太湖水位陡然暴涨。 飓风又掀起狂风大浪,席卷周边。 洪水有大半会倾泻到吴淞江,还有一部分,则是涌向地势最低的区域。 太湖周边的十几个县,昆山地势最低。 因此受到的洪水威胁,也就最大。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百姓们全都逃难去了。 防洪? 数米高的大浪,谁能挡得住? 今年却是不同。 昆山县的百姓不仅没有逃。 反倒有数以千计的百姓,汇聚在大堤旁候命。 这些百姓,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他们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还有很多人干脆光着上身。 他们神情紧张地盯着太湖方向。 雨水唰唰地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众人却都是岿然不动。 昆山的大坝承受住了桃花汛、梅雨汛。 若是这次能够承受住飓风汛的考验,意味着昆山人以后再无洪水之患。 没有了洪水,‘叫花昆山’这顶桂冠,就会成为历史。 远处的一个山包上。 十几名儒生正举目远眺。 由于雨太大,他们虽然打着雨伞,身上却早就被雨水湿透。 这些儒生,其中有几位声名赫赫的大儒。 刘宗周、陈继儒、杨汝成等人,都在其中。 前些日子,云逍子‘死在’海上。 这些大儒纷纷跳出来,为江南士绅摇旗呐喊。 结果云逍子回来了。 江南的士绅、富商,几乎遭受灭顶之灾。 这些大儒们就尴尬了。 不过云逍这次,倒是对大儒们动刀子。 而是‘请’他们四处走走看看。 真用的是请,绝对没有强迫,更没有用刀子。 昆山县是试点县,因此是大儒旅行团的重要一站。 也是赶巧了。 大儒们到昆山的时候,恰好碰上了飓风汛。 “陈子龙、顾炎武这是在做什么?” “洪峰马上就要到了,他为什么不撤离百姓,反倒组织百姓冒死抗洪?” “他们想害死这些百姓吗?简直是草菅人命!” 杨汝成指着待命的人群,愤怒地叫嚷着。 这次大儒们去了很多地方。 看了织工组成的棉纺合作社。 参观了上海县正在兴建的港口,以及浦东的纺织工厂。 所见所闻,让他们极为震撼。 同时也让他们感到十分受挫,备受打击。 去年在金泾湖论道。 云逍子声称,科学就是经世致用之学。 就是内圣外王中的外王之学。 驳斥的大儒们无言以对。 然而他们的心里,却是多半不服。 这次所见到的一切,简直可以称之为天翻地覆。 这才是一年多时间啊! 科学的力量,竟是恐怖如斯! 刘宗周嘴上不说,内心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 杨汝不是什么铁脑壳。 恰恰相反,他的道德底线十分随意。 如果给点好处,也就从了云逍子。 可不光没得到任何好处。 如今随着新政不断深入推进,他的家产也迅速缩水……田地不值钱了啊! 大儒们的声望,也一天不如一天。 要知道,以前单凭声望,是可以让人迅速升官发财的。 这次杨汝成本来就是抱着挑刺的目的。 今天总算是找到了机会! 单是‘不顾百姓死活’这一条,就能把云逍子的试点县搞臭。 旁边一人冷冷地说道:“陈县令与顾县丞,也与百姓在一起,地方父母官亲率百姓守护家园,这可不是什么草菅人命!” 这人名为顾咸正,正是顾炎武的同宗长辈。 刘宗周等大儒都是大吃一惊。 大明的官员,遇到洪水不第一个逃命就已经不错了。 亲自带领百姓抗洪,这种事情谁敢去想? 杨汝成悻悻说道:“那用水泥铸造的大坝虽然结实,却毕竟建的仓猝,又如何能经受得住洪峰?明知事不可为,却依然冒险为之,平白害死无辜百姓……” 顾咸正忽然沉声说道:“噤声!” 话音一落,一阵如万马奔腾一般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不多久,就见一道白线,从远方迅速向这边推移而来。 洪峰,到了! 转眼间,众人视线中的白线,已经化作了惊涛骇浪。 数米高的大浪,挟着天地之威,轰隆咆哮,让闻者无不变色。 在新修的大堤数百米之外,有一道以前修建的土堤,此时被修成消波堤。 轰隆! 汹涌的洪峰冲击在土堤上。 曾经受过多次考验的土堤,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就被洪峰撕裂。 随即轰然崩塌,卷起数丈高的浪头。 刘宗周等人看得面如土色。 “天地之威,岂是人力可以阻挡?” 刘宗周大声嘶吼着,“撤,赶快让百姓们撤下来!” 洪峰转眼间就席卷至新修的大大堤,候命的百姓这时候想撤也来不及了。 若是大堤被冲毁,几乎无人能够幸免。 轰隆,轰隆! 巨浪一波接着一波,狠狠地冲击在大堤上。 大堤岿然不动。 洪峰来的虽然凶猛,去的也快。 不多久,汹涌的洪峰改变了方向,朝着吴淞江奔腾而去。 潮水也渐渐平息下来,变得温顺了许多。 在水泥混凝土构筑的大坝面前,凶猛狂暴的洪峰,第一次被驯服。 百姓们疯了一样冲上大堤,兴奋地叫喊着,哭笑着。 “好,好!” “水泥,造福万民之神物。科学者,竟是恐怖如斯!” “云逍子,功德无量啊!” 刘宗周看着大堤上欢腾的人群,口中喃喃低语。 这次的飓风汛,没能冲垮大堤,却将他对程朱理学的信念,冲击得粉碎。 第860章 让每个百姓都过上富裕而有尊严的日子 杨汝成看到刘宗周以及其他大儒的神态,心中暗叫了声‘不妙’ 云逍子这次‘邀请’他们,到江南各地四处走访,果然是没安好心! 他这是要给大儒们洗脑啊! 若是连刘宗周都‘叛变’了,以后还有谁为天下读书人大声疾呼? 云逍子,果然奸计百出! 绝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云逍子曾放出豪言,声称要让昆山县‘一年脱贫,三年富裕,五年成为苏松第一县’。” “区区一道大堤,就想让‘叫花昆山’,短短时间就能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岂不是痴人说梦?” 杨汝成这次倒不是挑刺。 世世代代受穷,百姓靠外出唱曲要饭的昆山县。 一年就想脱贫,三年致富,吹牛你也要有个谱吧? 至于五年成为苏松第一县,那更是扯淡! “痴人说梦?” 顾咸正‘呵’了一声。 然后他不客气地说道:“诸位不妨在昆山多逗留几天,就会知道,不是云真人在痴人说梦,而是诸位……” 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刘宗周,歉然说道:“绝非有意冒犯,诸位,都是井底之蛙!” 杨汝成冷笑:“藐视天下鸿儒,好大的口气!” 刘宗周等人也是颇为恼怒。 当面说自己是‘井底之蛙’,这还叫不是有意冒犯? 顾咸正也不争辩,笑着说道:“诸位不妨在昆山多停留一些时日,便知我所言不虚。” 刘宗周点头说道:“那便多留几日。” 大儒旅行团在昆山停留了半月之久。 不是因为主人好客,要挽留他们。 而是所见所闻,着实惊世骇俗,让他们流连忘返。 他们这时候才明白,顾咸正说他们是井底之蛙,还真不是羞辱。 昆山建成拦洪大堤,以前经常被洪水淹没的抛荒地,只需稍加修整,全都变成了良田。 整整65万亩之多! 并且这些田,全部都是官田。 就按照江南的水田,亩产量两石五来计算。 光是这些官田,一季要产出多少粮食? 况且这60多万亩地,并非全部种植的是水稻。 一半种粮,三成的棉花,另外两成种桑。 经济作物的折算成稻米,收益要高出数倍。 这样算下来,一年的收成有多少万石粮食? 并且种植的水稻,产量也远远不止两石五。 而是高达四石! 昆山的粮食之所以高产,原因有二。 第一,自然是肥料。 鸟粪专使郑芝虎不辞劳苦,从南海源源不断地运送鸟粪到江南。 经过简单的处理后,就可以用于农田增肥。 第二,科学的规划、管理、耕作模式。 昆山县多出来的这些官田,并非是直接租给无田的百姓耕种。 而是采取了一种,叫做‘家庭农场制’的经营模式。 这种模式,自然是云大真人的杰作,因此又被称作‘云氏模式’,或是‘神仙模式’。 昆山县士绅、商人以及外来资本,共同出资组建昆山农业股份公司。 官府将60多万亩土地,租赁给农业公司进行集中管理,科学种植。 公司根据区域、面积,将这些土地,划分为若干个农场。 又将农场分成若干块,承包给百姓,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生产。 公司对生产、种子、农具、肥料、技术指导等各个方面,进行统一安排,统一规划。 全新经营模式,完全颠覆了大儒们的想象。 这种神仙模式,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要想让这些迂腐的大儒们,弄清楚‘家庭农场制’的好处,难度有点大。 不过他们是迂腐,却绝不是蠢。 摆出来的数据,他们却是还能看得懂的。 单是30万亩水稻,一季就收获100多万石稻米。 棉、桑的经济价值,是稻米的数倍。 等收获之后,折算成稻米,一年大致相当于300万石。 也就是说,昆山县一年的收成,超过500万石! 单凭这一项,就直接将‘叫花县’的帽子,摘下来狠狠地丢在地上。 今年春季过后,再也没有百姓出去逃荒要饭,就是最好的佐证。 农业是国之根本。 古往今来,劝课农桑,都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也正是大儒们经常鼓吹的。 全新的农业经营模式,以及初步取得的成果,让大儒们险些惊掉了下巴。 刘宗周连声盛赞。 若是将这种模式推广大明。 不敢说中兴大明,至少不会再有百姓饿肚子。 这简直是造福黎民的德政啊! 就连杨汝成也挑不出任何刺来。 这还只是农业。 云真人说了,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副不发。 农业,解决了百姓的肚子问题。 当然了,这绝不是云真人的目标。 工业,才是昆山致富的秘诀。 昆山县和上海县结成了‘战略合作’联盟。 上海县有的,纺织、印染、成衣加工等工厂,昆山县也将建分厂。 此时在昆山县,光是在建的工厂,已经有十三家之多,每家工厂的规模,都是两千人以上。 这解决了多少人的就业? 这又带来了多少赋税? 昆山县又有着极其丰富的农林渔牧业资源。 如今已经开始着手开发这些资源。 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县令陈子龙夸出海口,五年太长。 三年,对,就是三年,昆山就能成为苏松第一县。 当然了,要把上海县除开。 刘宗周等人不得不承认,顾咸正说他们是井底之蛙,绝非是羞辱他们。 恰恰相反,是羞辱了井底之蛙。 “若是大明各县,都能如昆山这般,不昆山之十分之一,大明何止是中兴,必将步入千古未有的盛世啊!” 当世隐士、大儒陈继儒感慨万千。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还隐居个什么? 该是好好享受这繁华盛世啊! 抽出空来陪同大儒旅行团的顾炎武,忍不住笑了。 刘宗周不悦地说道:“眉公(陈继儒号眉公)所言,有何不妥?” “学生失礼,眉公见谅。” 顾炎武道了一声歉,然后接着说道: “让昆山百姓脱贫致富,这才是云真人规划蓝图的第一步。” “接下来,还要推行政体革新,那才是重中之重。” “云真人说,让每一个百姓,全都过上富裕,且有尊严的日子。” “那才叫真正的千古盛世!” 富裕! 有尊严! 刘宗周等人心驰神往。 杨汝成心中一声哀叹。 完了,连自己都被洗脑了。 这该咋个办? 第861章 杂交水稻,成! 转眼就到了九月。 太湖,西山岛,明月湾。 朝阳刚刚升起。 明月湾的试验田外,已是人山人海。 田埂上,荒野中,到处都是人。 数千军士将试验田围住,刀剑出鞘,箭上弦,如临大敌。 不过是一亩地的试验田,此时却汇聚着江南,乃至整个大明最顶尖的权势人物。 云逍在田边负手而立。 他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 只是负在身后紧攥着的双手,却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刘太妃,懿安皇后,太子朱慈烺。 李标、毕自严、王应熊三位阁臣,以及刚从京城来的首辅温体仁。 江南三品以上的官员,几乎悉数到齐。 王徵、吴有性、陈实功、宋应星等‘科学家’们,也全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来到试验田。 西山岛上的所有工厂,今天放假一天,百姓们也停下了一切活计,全都赶到了明月湾。 人们的神情既是紧张,又是亢奋,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试验田。 方方正正的一亩试验田,种的是水稻。 稻谷已经成熟,稻田像金黄色的毯子,沉甸甸的稻穗随风摇曳。 王象晋亲自带着几十名助手、农夫,正在收割稻子。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精美的瓷器一般。 落在地上的稻穗,甚至是落粒,都被他们小心地捡起来。 那是因为,试验田中种的,不是寻常水稻。 而是王象晋呕心沥血两年多的成果。 没错! 这块试验田中种植的,正是杂交水稻。 在后世,被称作‘籼型杂交水稻’。 后世的那位神农,一共花了整整十年时间,才成功培育出籼型杂交水稻。 然后又突破了繁殖制种这一难关,随后才逐步推广全国。 其实杂交水稻培育过程,说起来并不复杂。 水稻是自花授粉、雌雄同蕊的作物。 想要培养人工杂交水稻,首先要找到‘天然雄性不育株’。 难就难在寻找这种稻株。 理论上,找到这种稻株的概率是1/5万—1/3万。 光是寻找稻株,王象晋带着十几名助手,用了一年的时间,几乎找遍了整个江南。 这是杂交水稻育种最关键的一步。 然后是杂交组合实验,这一步,原本是最为耗时。 后世袁神农和他的助手,前后花了6年时间,做了3000多个杂交组合试验。 由于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因此走了很多弯路,甚至差点走进了死胡同。 而这一次,由于某个开挂的道士作弊,王象晋走了捷径。 他和他的助手们,仅用了半年时间,就突破了这一难关。 今天就是收获的时候。 也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 这一刻,万众瞩目。 在无数双眼睛紧盯之下,一亩地的稻谷,终于收割完毕。 接着王象晋亲自带人,将稻穗上的谷粒,用双手一粒一粒地脱粒。 然后将脱粒的稻谷,现场进行称量。 所有人全都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看着试验田。 数万人的场面,一时竟是鸦雀无声。 不多久,结果出来了。 15610斤。 由于稻谷中含有水分,再加上稻壳,出米率一般在70%。 按照这个比例计算,这块试验田的亩产是1090斤。 (明代一斤594.6克,亩产相当于后世的1300斤) 此时江南最好的水田,亩产也不超过三石,差不多是460斤。 试验田的亩产1090斤,直接翻了一番还有余。 这个数字还是相当保守的。 (明后期,折今亩制,常年稻谷亩产488市斤,注意是稻谷,不是米。) 王象晋依然不放心,又让人重新称了一遍,结果一模一样。 “亩产……” 王象晋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发出颤抖的声音:“谷10石,米7石!” 场边依然一片寂静。 众人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象晋又大声说了一遍。 轰! 试验田中炸开了锅。 后方的百姓听到这个结果,顿时一片哗然。 云逍紧攥着的双手,缓缓地松开。 他的嘴角渐渐扬起,然后无声地笑了起来,接着化作了大笑。 有了杂交水稻,也算是没白来大明一趟。 死而无憾矣! 亩产翻三倍,超过千斤大关,这意味着什么? 粮食,就是财富。 意味着大明的财富,翻了三倍。 粮食,就是一条条命。 意味着以大明现有的土地,可以养活三倍的人。 意味着大明即将告别饥荒。 不再有饿殍千里、易子相食,也不再有民乱。 意味着小冰河,也无法灭亡大明,也无法让华.夏沉沦。 意味着大汉一族,从繁荣昌盛,走向更加繁荣昌盛,永世屹立于世界之巅! 温体仁颤声高呼:“祥瑞,这是千古未有的祥瑞啊!” 毕自严跌跌撞撞地跑到试验田里,双手捧起稻谷,一时老泪纵横:“盛世到了,千古盛世到了啊!” 官员、百姓们欢声雷动。 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相拥而泣。 不计其数的百姓,嚎啕大哭起来。 大明的百姓,又有几人没有饿肚子的经历? 红娘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小的时候,亲眼目睹家人被活活被饿死。 她被街头卖艺的艺人收留,才侥幸得以活命。 这些年来,她四处卖艺,闯荡江湖,目睹过多少惨剧? 一切的根源,正是因为粮食啊! “云真人为大明带来仙稻,救济天下苍生,恩泽千秋万代,功德无量!” 李信向云逍跪下,泪流满面。 “云真人,受我一拜!” 温体仁跪下了,李标、毕自严等官员也跟着跪下。 百姓们也都纷纷跟着下跪。 如果不是事先特意叮嘱过,他们肯定会当场喊出‘云真人很多很多岁’之类大逆不道的话来。 朱慈烺也跪下了。 刘太妃和张嫣向云逍行万福礼。 云逍上前扶起二人。 然后走到试验田中,将王象晋双手扶起。 “最应该拜的,当是王侍郎!” “王侍郎为大明百姓,鞠躬尽瘁,如今大功初成,请受我一拜!” 云逍郑重地向王象晋行了一个揖礼。 众人纷纷再拜王象晋。 “一切都是云真人之功,我怎敢居功?当不得,当不得!” 王象晋手足无措,慌乱地向众人摆手,然后就要回拜。 “你当得起!” 云逍双手托住王象晋,让他受了众人一拜。 接着朝众人挥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张了张口,想要说上几句,一时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目光自王象晋、吴有性、陈实功、宋应星,以及李信、张国维等人身上掠过。 自己让他们这样的人,发出了璀璨光芒,这个昏暗的明末世界,永远都不会如历史上那般,灰灰如垂云,暮暮如暗日。 第862章 喝醉酒,上错车 当夜。 云逍下令,设宴为王象晋及有功人员庆功。 当夜,西山岛一片欢腾。 锣鼓鞭炮连天,灯火通明,比过年还要热闹。 由于参加庆功宴的人太多,因此就在露天摆宴,足足摆了上百桌。 云逍原本不怎么喜欢喝酒……好吧,是酒量不行。 今天却是敞开了喝。 人生能有几回醉? 今天这样的日子,可不多见。 何以助兴,唯有杜康? 众人也都不讲究什么礼仪,全都撸起袖子,敞开了喝。 大功臣王象晋,是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 很快就喝得大醉,一边哭着,一边笑着,当场给众人来了一段尬舞。 “下官敬云真人!” 温体仁凑到云逍身边敬酒。 云逍还保持着几分清醒,意思一下就是了。 温体仁却是一饮而尽。 “下官此行奉圣命来江南,沿途所见所闻,才知道江南已经是天翻地覆。” “今日又有高产神稻问世,不出三年,大明必将步入盛世!” “云真人此番又立下盖世奇功,陛下必定会龙颜大悦,对云真人大加褒奖!” 温体仁有感而发。 这次奉崇祯之命来江南,主要是接云逍以及刘太妃等人回京。 沿途虽然只是走马观花,所见所闻,却是彻底颠覆了他的想象。 此时的江南,一扫沉疴,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 江南定,则大明稳。 云真人有擎天之功,封王不敢说,封个国公都不为过。 云逍放下酒杯,摇头苦笑。 温体仁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自己也是糊涂了! 云真人要这些功劳做什么? 更不需要陛下的褒奖赏赐。 对于云真人而言,这些都是负累。 他正是要想法设法,向陛下推掉一切负担呢! 云真人也实在是太难了! 云逍还真是颇为无赖。 本打算借着处置魏国公的事情,做点文章。 皇宫里的大侄子,最好是把官职、爵位全都撸干净了。 这样也就不怕功高盖主、鸟尽弓藏了。 谁知大侄子不按套路出牌,给了个收回仪仗的处罚。 这次除了杂交水稻,另外还给大侄子准备了两样重礼。 要是他一冲动,再给自己来一波奖励,那可就麻烦了。 自污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了。 真是脑阔疼! 只能设法将功劳推给王象晋,也给他弄个伯爵当当。 云逍又喝了几杯酒,感觉脑袋有些昏沉。 这次喝得是红薯酒,后劲有点大。 云逍知道再继续喝下去,恐怕就要出丑了。 于是他起身告辞,回去耕地,不,睡觉去了。 云逍住在西山岛的东面。 那里是西山的别墅区,吴有性、王象晋等‘专家’,在这里每人一栋‘专家楼’。 就在云逍参加庆功宴的时候,刘太妃、张嫣和朱慈烺,正在他的别墅里。 这次返京,他们三个将提前出发,走运河,而云逍会在稍后走海路,因此并不同路。 本来早就要动身,正是因为杂交水稻的事情,这才把出发的日子推迟到明天。 今晚上三人是来向云逍辞行的。 云逍久久不归,柳如是见刘太妃等的有些无聊,又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拉人来陪她打麻将。 刘太妃住在西山岛的这些日子,早就练成了麻将高手,并且麻将瘾极大。 于是她毫不推辞第答应了下来。 柳如是、董小宛、景翩翩三人,陪刘太妃搓麻将。 张嫣却是不喜欢打麻将,她带着朱慈烺来到云逍的书房。 朱慈烺一进书房,就被书桌上的地球仪给吸引住了。 张嫣由他去摆弄地球仪,而她则是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书。 看了几页,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 明天就要离开了,实在是有些不舍啊……别乱想,才不是舍不得某个道士。 而是舍不得离开西山。 其实她在西山岛住的时间并不长。 满打满算,也才是半年的光景。 可这半年的时间,她却渡过了平生最为轻松,也是最为快乐的时光。 想想也是可怜,久处深宫的皇后娘娘,又何曾体验过快乐为何物? 西山处处透着新奇,处处都透着活力。 这里有工厂,有各种实验室,还有很多新奇的事物。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 王象晋、吴有性、陈实功……对了,还有那个尼姑……不,听到云逍‘死讯’后削发的程姑娘。 还有李信、方以智等一大批年轻人。 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 哪怕是王象晋这七十多岁的老者,仿佛也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就连那些再也寻常不过的百姓,脸上始终都带着笑容,眼神中也都透着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神奇的男人。 想到自己又要回到那个坟墓一般的皇宫中,想要再见那个年轻男人一面,将会是千难万难,张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哪怕是在这里,当一个普通的村姑也好啊! 命运如此,奈何? 咕咚! 张嫣被一声响动惊醒。 抬头看去,见朱慈烺竟抱着地球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张嫣忍不住笑了。 上前将地球仪取出,抱起朱慈烺。 正欲离开书房。 想到刘太妃正玩到兴头上,回到皇宫后,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本打算一个人带着朱慈烺回去。 转念想到外面夜色已深,又怕朱慈烺受凉。 于是张嫣抱着朱慈烺,来到书房里间。 云逍偶尔会睡在这里,因此床褥俱全。 张嫣将朱慈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也顺势躺在他的身边。 今天她也是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云逍被护卫们护送到别墅。 进入客厅,听到卧房边的一个房间中,传来麻将声。 此时云逍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潜意识中想到,几个女人玩的正高兴,自己要是去卧房,肯定会打断她们。 于是让乙邦才送自己去书房。 来到书房门口。 云逍见书房中有灯,朝乙邦才挥挥手,然后径自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 来到里间。 醉眼朦胧中,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女子。 看到那婀娜曼妙的身躯,云逍的心就突一下,一团火迅速升了起来。 第863章 春梦有痕 云逍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有一只纤细柔弱的手,轻轻揉抚着他的额头。 紧接着,云逍感到嘴唇一阵温润……嗯,有点甜。 云逍下意识地就想要回应。 “呀,你醒了!” 一个慌乱的声音传入耳中,却是景翩翩。 云逍心中一惊,顿时清醒了过来。 “我去为夫君准备洗浴!” 景翩翩脸上浮现一片红霞。 偷亲夫君居然被发现了,太丢人了! 云逍迷茫地看着屋内。 完了,喝断片了。 景翩翩低着头匆匆朝外面走去。 由于走的太惶急,出门的时候,左腿撞在门框上,险些摔倒在地上。 云逍揉了揉额头。 记得昨晚上喝醉了酒。 似乎并未当场出丑。 然后…… 然后回来就睡着了。 隐隐约约地记得,睡梦中赶了很远的路。 刚开始,道路干旱,行走十分困难。 走着走着,道路却又变得泥泞起来,反倒变得好走了。 越走越快,并且越走越是舒畅……不对,这哪里是在赶路? 云逍拍了拍脑门,昨晚上醉酒开车了,太不应该了。 接着他察觉到被子里有些异常,感觉湿漉漉的,顿时大吃一惊。 掀开被子,鼓起勇气看去。 自己竟是光着身子! 好吧,这还不是重点,男人裸睡也不是什么事儿。 重点是,被窝里面……湿的! 云逍仰头看着天花板,无语凝噎。 塌房了啊! 堂堂谪仙人,落红真人,浙直总督! 竟然,竟然……尿床了! 这一刻,天崩地裂,万念俱灰! 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啊! 那个梦,又是咋回事? 想不明白! 这时两名下人抬着洗浴的木桶进来,放在屋中。 等下人出去,景翩翩带着干净的衣物,一瘸一拐地进来,“奴家服侍夫君沐浴更衣。” “放在那里,我自己来。” 云逍看了一眼她的腿,若有所思。 酒后醉驾的车辆,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景翩翩露出委屈的神色,“夫君是嫌弃奴家吗?” 云逍无奈,只得起身,将身体泡在木桶中。 至于床上……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大丈夫,敢作敢为,不就是尿个床吗,好像有谁从没尿过似的? “啊!” 景翩翩看到床上的痕迹,发出一声惊呼。 云逍将脑袋靠在木桶上,紧闭上眼睛……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太子殿下竟然尿在床上,夫君这一晚该有多难受,奴家竟然不曾发现。”景翩翩自责地说道。 云逍猛地睁开眼睛,“春哥儿,昨晚上睡在这儿?” “是啊,刘太妃和懿安皇后,昨晚上带着太子殿下,来向夫君辞行。” “夫君久久未归,我们几个陪太妃娘娘打麻将,懿安皇后一个人带太子殿下,殿下玩累了,就睡在这里。” “后来夫君回来了,懿安皇后就带着太子殿下离开了,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在这里尿了床。” 景翩翩一番解释。 云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保住了,一生的清誉总算是保住了。 朱慈烺真是乖孙啊! 尿床的事情,算是洗清了。 可那个梦呢? 云逍看了一眼景翩翩的腿,顿时醒悟,问道:“痛吧?” 景翩翩答道:“多谢夫君关心,不太疼。” “那个,这个,第一次……都会有些疼,以后就好了。”云逍不知怎么劝慰。 一直以来,他都没碰过景翩翩。 不是云真人矫情,更不是不行……青牛精的尊号,可不是白来的。 男女之间,总得有点感情铺垫,不然跟那啥,有啥区别? 上次景翩翩‘自杀殉情’,云逍颇为感动,已经将其视作自己的女人,可一直不曾同房。 结果昨晚上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地那么把人家给那个了,实在是有点禽兽。 景翩翩张大嘴巴。 夫君这是在说什么? 碰腿的事情,第一次疼,第二次难道就不疼了? 碰一百次,它也会疼的啊! 景翩翩带着满心疑惑,过来伺候云逍洗浴。 云真人的魅力非比寻常,女子魂不守舍,手忙脚乱的,哪里是在帮忙,分明是在添乱。 云逍忍不住笑了,说道:“水有些冷了。” “不冷啊!” 景翩翩一怔,伸手去试探水温。 云逍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其拉入浴桶中。 景翩翩一声惊叫,随即会意过来,双手勾住云逍的脖子,吐气如兰。 浴桶中,风波乍起。 片刻后,又在忽然间风平浪静。 “夫君这是何故?” 景翩翩声音发颤,都知道,痛的缘故。 云逍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是首次?” 景翩翩含羞答道:“奴家以前虽为歌姬,却一直守身如玉……蓬门……今日初为君开……” 云逍的脑袋里有点乱。 昨晚上显然不是这个。 那该是谁? 这是一件只得深思的事情……忙着呢,暂时顾不得想这事。 …… 刘太妃、张嫣和朱慈烺,乘坐官船,离开码头,驶入太湖。 张嫣双手扶着船舷,眺望后方……懿安皇后有恙,不扶着就没法站稳。 看着越来越远的西山岛,张嫣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这时,旁边的朱慈烺拉了一下她的衣裙,怯生生地说道:“皇婶娘,我昨晚上尿在叔爷爷的床上,他该不会怪罪我吧?” “叔爷爷那么疼你,你又是个小孩子,他又怎会怪罪你?” 张嫣笑着劝慰。 接着她的脸一红,忍不住朝着湖中轻啐了一口。 竟然当着侄子……太疯狂了! 那道士简直就不是个人,是禽兽。 不,比禽兽还要恐怖几分。 可怜那柳如是、景翩翩,那么娇弱的女子……呸,我在想什么呢? 朱慈烺又问道:“那今天我们走的时候,叔爷爷怎么不来送我们?” 张嫣答道:“他昨晚上累了……喝醉了酒,需要休息。” “哦。”朱慈烺点点头,“不知道叔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要是时间久了,春哥儿会想他的。” 皇婶婶也会想他的……张嫣在心中一声叹息。 他很快就会返回京城,可那又怎样? 昨晚上的事情,终归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第864章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九月十五这天,云逍离开了西山岛。 除了柳如是、董小宛、景翩翩等女子,和众多护卫,王象晋、王徵、宋应星等人,也随行返京。 他们这次入京,是要参加一项极为重要的盛会。 徐光启退下来的这两年,一直在筹办皇家科学院的事情。 到如今事情总算是办成了,定于年底举行开院仪式。 王象晋等人,作为首批入选的院士,自然是不能缺席。 一行分乘三十多艘官船,浩浩荡荡驶离西山岛。 船队来到上海县,在这里暂停三天。 上海港和浦东开发的事情极为重要,云逍有些放心不下,因此特意来看看。 建设进展,比云逍预想的要好。 这不仅归功于夏允彝和黄宗羲,还因为上次的‘诈死’,将松江府的官员以及士绅、富商撸了一遍。 完全没了阻力,事情自然是顺利。 云逍在巡视浦东的时候,又无意中装……显了一回圣。 在一家新建的成衣工厂,目睹忙碌着缝制衣服的女工,立即触发了云真人的灵感。 他当场将缝纫机的构造,跟方以智描述了一遍。 这东西并不是什么高科技,制造难度也不大,然而对于制衣、制鞋等行业而言,却无疑是一次跨时代的革命。 云逍还另有打算。 以后大明的囚犯,不用流放到那些蛮荒之地了。 可以让他们来踩缝纫机,既显得人道,又为大明创造财富。 两全其美! 云逍顺便去看望了戚家军老兵关猛。 老人家身体一如既往地好,就是见到云逍后,紧张的不行。 视察完上海港和浦东,云逍还去了一趟豫园。 在豫园修建震旦大学的事情,到现在尚未提上日程,主要是第一任校长现在没空。 徐光启就是上海县人,后世的徐家汇,就是因他而得名。 以他的学识,再加上有筹办皇家科学院的经历,震旦大学首任校长非他莫属。 到上海县的第三天,云逍正好有了空闲,夏允彝提议一同前去游佘山。 云逍欣然答应下来。 说到上海的山,首先想到就是佘山。 佘山九峰十二山,风光优美,环境幽静,具有独特的海派之美。 此时的佘山,虽然没有后世国家森林公园那种规模,人文典故、历史渊源却是极为深厚,名闻遐迩,不输于其他名川大山。 此时江南的文人骚客们,热衷于在佘山九峰建别业,因此佘山成了江南文人墨客聚集之地。 云逍一行十几人来到东佘山。 东佘山以竹为景,以竹为营,以竹为胜。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在竹海丘壑间徜徉,倒也十分的逍遥自在。 临近正午时分,一行来到一处泉景,都有些饿了。 泉边有一座茶棚,不仅向游人售卖茶水,还出售酒菜。 此时到佘山游玩的游人颇多,茶棚中已经有了一桌客人,是一帮读书人。 云逍一行坐了剩下的两个桌子,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酒。 夏允彝笑道:“佘山的竹笋,可是极具特色,请云公子品尝。” 云逍尝了一下,竹笋中竟含着淡淡的兰花幽香,不由得啧啧称奇。 他不知道的是,佘山所产的竹笋,因为有兰花幽香而闻名。 一百多年后,麻子皇帝南巡至松江,当时松江的官员设宴款待,其中便有佘山特产的竹笋。 麻子皇帝品尝竹笋后,深感其鲜嫩细腻,并且有股淡淡的兰花清香,顿时大悦。 回到京城之后,特意题了“兰笋山”三字的匾额,并派人送到佘山。 佘山因此就有了“兰笋山”的别名。 夏允彝说道:“云公子今日难得有雅兴,何不赋诗一首?” 黄宗羲、柳如是等人纷纷称好。 能不能说点别的……云逍摇头一笑,正欲拒绝,一名儒生来到茶棚前。 这儒生看上去五十多岁,满脸风霜。 茶棚的老板认得这儒生,笑着打招呼:“霞客先生又来拜会‘山中宰相’,该不会又是要出远门了吧?” 儒生答道:“正是前来拜别眉公,然后远行。” 云逍心中一动,不由得多看了儒生几眼。 所谓的‘山中宰相’,指的是隐居佘山的大儒、隐士陈继儒。 这个被称之为‘霞客’的儒生,多半就是在后世赫赫有名的华.夏第一旅游博主、‘驴友’祖师爷徐霞客了。 徐霞客与陈继儒是挚友,曾多次来佘山,并多次将自己旅游的起始点放在东佘山。 边上那一桌喝茶的客人当中,有人认识徐霞客,笑道:“振之兄,此番又欲去往何方?” “欲去辽西一趟。” “早就想去关外一趟,可惜我大明大好河山,被异族鞑子占据。如今辽西大定,因此想去走走看看。” 徐霞客答道,接着一阵感慨:“若是等收复了辽东,再去那白山黑水走一遭,也就无憾了。” 一名客人笑道:“听说当今圣上明年会御驾亲征,收复辽东指日可待,振之兄也就能得偿所愿了。” 徐霞客诧然说道:“兵凶战危,陛下怎能以身涉险?” 夏允彝在一旁插话道:“到时候有云真人陪同,必定会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建奴鞑子又何惧之有?” 提到某道士,茶棚内的气氛顿时不怎么和谐了。 主要是这道士的凶名太甚,对士绅和富商不怎么友善。 一名客人岔开话题,向徐霞客劝道:“振之兄出身书香门第,又是才华横溢,为何不博取功名,反倒流连山水,玩物丧志?” 旁边的读书人神色间,都有不屑之色。 徐霞客讪讪一笑,神情颇为狼狈。 在这个年代,一个读书人不求功名,却四处瞎转悠,那就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难怪被人瞧之不起。 云逍忽然开口:“我倒是觉得,徐先生一生志在四方,足迹遍及我大明山山水水,是值得大加推崇的事情,胜过那些如同苍蝇逐臭般追逐名利者千万倍!” 那一桌读书人无不大怒。 说谁是苍蝇呢? 也罢,不跟年轻人一般见识。 才不是因为乙邦才等护卫,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 徐霞客如同遇见了知音,欣喜地问道:“这位朋友也是喜好山水的同道之人?” 云逍叹道:“世界那么大,我也想去看看。” 第865章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 云逍一句‘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顿时引起了徐霞客的强烈共鸣。 他举步来到云逍这一桌,夏允彝急忙起身让座。 徐霞客问道:“敢问这位朋友,游历过哪些名山大川?” 云逍笑了笑,答道:“你去过的,我大多去过,你不曾去过的,我也去过。” 徐霞客张嘴想要驳斥,却还是强忍住了。 要知道,这年头外出旅行,可不是后世的说走就走的那种。 如今想要外出旅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基本上都是靠双脚走,耗时耗力且不说,还十分危险。 所谓的名山大川,多数都是人迹罕至,野兽横行,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徐霞客所到之处,有很多地方都是蛮荒之地,以前从未有人去过的。 前无古人,自己不敢说。 可放眼整个大明,比自己游历更广的人,根本找不到一个。 这年轻人,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 瞎吹也要有个限度吧? 边上的一名读书人嘲笑道:“天涯海角你总不曾去过吧?” 同桌的读书人一阵哄笑。 云逍点点头,十分笃定地说道:“天涯海角,倒是去过一次。” 徐霞客苦笑道:“朋友莫要说笑。” 此时的天涯海角,泛指极偏远的地方,并无确切的地点。 后世南方岛上的天涯海角,是雍正年间崖州知州所刻,这时候可没有。 那一桌的读书人又是一阵嘲笑。 徐霞客本以为遇上了知音,没想到却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于是大失所望,就要起身走人。 云逍笑道:“霞客先生莫急,我有事与你相商。” 徐霞客奇道:“你认识徐某?” “听过霞客先生大名,并拜读过你的文章。” 千古奇人徐霞客,前世还背过他的文章,怎么可能不认识? “管中窥豹,时见一斑。”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睹青天而攀白日。” 云逍随口说了几句《徐霞客游记》中的名句。 黄宗羲脱口赞道:“好一句‘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当为传世佳句!” 夏允彝跟着抚掌称赞:“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好气魄!” 徐霞客却是惊呆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从何得知?” 云逍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 《徐霞客游记》是徐霞客死之后,才由友人整理出来的。 此时徐霞客还好好地活着,所写的游记手稿都还在家里藏着,外人自然是难以得知。 云逍也不解释,将话题转移开来: “我有心将我大明的山川河流,地貌地质,以及大好河山的风景资源,加以详细整理。” “工程浩大,正是需要霞客先生这样的千古奇才,来主持整理修订。” “不知霞客先生是否愿意?” 《徐霞客游记》,可不只是游记。 同时也蕴含了地貌学、水文学,以及人文地理等地理学知识。 地理学是科学的重要学科,发展科学,地理学必不可少。 此时放着一位大能在这里,哪有不用的道理? 徐霞客苦笑道:“朋友又在说笑了,凭你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完成如此繁杂浩瀚之事?” 云逍道:“我一人之力,肯定是不成,若是朝廷出面,汇聚各地官府之力呢?” 徐霞客摇摇头,“朝廷哪里会有心做这等事情?” “朝廷方面,霞客先生不必担心。”云逍摆摆手,“只要你答应,人和银子都不是问题。” 徐霞客一阵犹豫。 云逍的想法,他不动心是假的。 他是一个有理想,并且能够将心中那份理想付诸实施的人。 他这大半生,都在路上行走,即便前路莫测,他都勇敢去闯。 可以想象一下,耗时30余年,徒步行走10万里,足迹几乎遍布了大明的版图。 这需要何等的执著? 可徐霞客十分清楚,一个人的精力终归有限。 而大明的疆域又如此广阔,想用脚步走遍天下,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如今年近五旬,体力一年跟不上一年了。 若是真的能够主持修订整理大明地理,通过各地官府汇集的地理资料,来了解大明风土,何尝不是一件得偿所愿的事情? 况且编纂这样的典籍,可是能够名垂千古的啊! 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实在是有些不靠谱。 云逍也不强迫,笑着说道:“你先考虑几天,等考虑清楚了,到上海县去找夏允彝说一声便是。” 说完,云逍起身走出茶棚。 向前走出几步之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向徐霞客叮嘱道:“切记一件事,让家人善待奴仆,最好是遣散家奴,否则必有大祸!” 他说的是历史上发生过的‘江南奴变’事件。 明末一直延续至康麻子时期,江南的贱民仆役、雇佣佃农,因为不堪压迫,纷纷发起暴动,冲击大户人家。 这这场席卷江南,乃至广东的奴变中,许多富户的房屋被烧毁,田契被撕毁,地主被杀死。 这就是‘江南奴变’。 徐霞客家中也难以幸免。 长子徐屺等二十余人被杀,其夫人缪氏带着两个儿子徐建极、徐建枢侥幸逃脱。 如今的江南,已经不再是历史上的江南。 然而由于奴仆的事情牵连太广,云逍主政江南的时间又太短,还没来得及解决。 只要压迫还在,就意味着,依然可能爆发奴变的可能。 因此云逍特意出声叮嘱了几句。 徐霞客一头雾水。 这年轻人神神叨叨的,该不是哪里来的神棍吧? 云逍一行刚离开了茶棚,朝山上而去,遇到一名老者从山上下来。 夏允彝、黄宗羲等人纷纷上前,就要向老者见礼。 那老者却是加快步伐,来到云逍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揖礼。 云逍点点头,然后径自朝山上走去。 茶棚中,瞬时一片死寂。 一直等云逍等人走远,一名读书人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人是谁?年纪轻轻,眉公怎会向他行礼?” 来人正是‘山中宰相’陈继儒,号‘眉公’。 第866章 此生只做一件事 陈继儒也是一个奇人。 此人生性洒脱,一生淡泊名利。 他可谓是当世奇才,论诗文书画,胜过董其昌。 只不过董其昌做的官大,因此名气大而已。 陈继儒由于屡次科举不第,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决弃仕途,当众焚烧儒生衣冠,弃绝科举。 自此隐居东佘山,长达20多年不曾步入城市。 隐居的同时,陈继儒又与名官巨卿、文人名士交往甚密。 他虽未有一官半职,却‘以布衣奔走一世’,为百姓奔走疾呼。 并针对时弊,提出应对之策和治理之法,因此被称之为‘山中宰相’。 陈继儒就是个独善其身的清流,从不媚俗,深受天下读书人推崇。 今天他竟然向一个年龄不到二十的年轻人,如此恭敬地行礼。 这样的咄咄怪事,险些惊掉了徐霞客等人的下巴。 莫非这是个假陈继儒? “眉公!” 徐霞客迎了上去。 茶棚中的读书人,也都纷纷上前行礼。 徐霞客好奇地问道:“那是何人,竟让眉公如此礼敬?” 二人的年龄相差将近三十岁,却一见如故,结为忘年交。 徐霞客本名为‘弘祖’,号‘霞客’。 这个号,正是陈继儒所送,以称赞其“志在烟霞”。 因此徐霞客在他的面前,说话十分随意。 陈继儒道:“谪仙人云逍子,你不认识?” “他便是云逍子?!” 徐霞客狠狠地吃了一惊。 他是江阴人。 如今的江阴人,无不将其视作仙神,家家户户供奉长生牌位。 徐霞客即使常年在外游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云逍子? 陈继儒叹道:“正是云逍子。” 徐霞客恍然大悟。 这天底下,有谁敢自称去过天涯海角? 凡人去不得,神仙却是能去啊! 若不是有洞晓天机之能,又如何知道自己在游记中的内容? 那些个读书人,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尤其是那几个之前嘲讽云逍的,身体就跟筛糠一样颤抖着,魂都快要飞了出去。 当面嘲讽‘抄家真人’,这需要多大的胆子? 陈继儒惋惜地说道:“霞客有奇志,更是奇才。这次若是能结识云逍子,必定会受其青睐。错失良机,着实可惜啊!” 徐霞客苦笑道:“刚才倒是与他叙谈了许久,他也曾邀请我,主持编纂大明地理文献典籍。” 陈继儒大喜,“你可曾答应?” “不曾答应,也不曾拒绝。” 徐霞客将刚才与云逍交谈的内容,一一向陈继儒道来。 陈继儒欣喜地说道:“云逍子乃当世伯乐,有识人之慧眼,霞客能入他的法眼,造化到了!” 徐霞客不解地问道:“眉公一直对云逍子颇有微词,今日怎地变了?” 何止只是‘颇有微词’? 以前与陈继儒相见,只要提到云逍子,一律以‘妖道’代称。 甚至多次痛斥其祸国殃民,比魏忠贤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并断言,大明若是亡国,必定亡于云逍子之手。 今天却是卑躬屈膝,简直是判若两人。 该不是被施了什么法术,蛊惑了心神? 陈继儒的老脸一红,随即叹道: “老夫前番游历江南,所见所闻,大受触动,这才明白云逍子之能,拯救国家危亡者,非其莫属!” “老夫虽然固执,却绝非是非不分的冥顽不灵之徒,对于这等匡扶社稷、泽被苍生的能人,岂敢不敬?” 徐霞客心中一阵惊叹。 能让眉公这种花岗岩脑袋的大儒,彻底抛弃成见,可见那云逍子是何等了得的人物。 竟然能得到他的器重,自己又是何等的幸运? 接着徐霞客见陈继儒身后背着行囊,诧异地问道:“眉公这是准备去哪里?” 陈继儒答道:“蕺山先生(刘宗周)邀请老夫,一同编制大明道德准则规范。” 那次在金泾湖论道,云逍曾邀请刘宗周,请他出头,为天下官员、士绅、读书人、商人乃至民众立下一个道德准则规范。 后来因为云逍羞辱衍圣公府,以及将科学纳入科举等事情,引起天下读书人的公愤,事情也就作罢。 前些日子大儒旅行团亲眼目睹江南的巨大变化,全都被成功洗脑,刘宗周又把制定道德准则规范的事情捡了起来。 陈继儒十分感慨地说道:“眼看这千古未有的盛世,就要到了,老夫也不甘寂寞,想出山为这盛世做点什么。” 徐霞客颇为震动。 连陈继儒这种隐士都出山了。 自己也该做点事情了。 …… “云真人为何对那个徐霞客,如此看重?” 夏允彝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向云逍提出心中疑惑。 众人也都是困惑不解。 一个终日游山玩水的儒生而已。 也值得云真人如此费心? 云逍看向山下,沉默良久,向众人问道:“你们可知道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太大、太深奥,没办法回答啊。 云逍叹道:“人活一世,与草木、鸟兽,其实并无任何分别,因此人这一生,毫无意义。” “所谓百年功名,千秋霸业,万古流芳,以及一切的一切,只是粪土。先变成粪,再变成土。” 众人细细品味,随后一阵恍然。 人这一辈子,还真的跟云真人说的那样,没有任何意义。 云逍接着说道:“这个徐霞客,曾说过这样的话。” “西汉张骞开辟道路,未见昆仑山,唐朝玄奘奉皇上使命,才有机会西游。” “我只是个平民,穿着布衣,一根竹杖一双草鞋,凭自已游历天下,故虽死,无憾。” 其实此时的徐霞客,并未说过这样的话,这些话,是他的临终遗言。 “人生本无意义,徐霞客却赋予了他这一生的意义。” “岳飞、辛弃疾,我朝于谦、海瑞,以及我华.夏无数英豪,也都是如同徐霞客一样,用尽一生,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让他们的一生有了意义。” “其他追名逐利,蝇营狗苟之辈,看似风光无限,却是为名利、欲望牵着鼻子,浑浑噩噩度过一生,与猪狗无异,没有任何意义。” “人这一辈子啊,能够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便足矣!” 云逍有感而发。 随行众人陷入沉思中。 我们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柳如是问道:“公子此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云逍的目光掠过苍翠竹海,投向远方茫茫大海,缓缓说道: “上天让我来这个世界,只为一件事……日月山河,永存不灭!” “那我便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这件事,虽死,无憾!” 夏允彝、黄宗羲等人抬起头,目光灼灼,眼神坚定。 他们已经明白,此生的意义何在。 追随云真人,去做这件事,此生无憾便足矣。 仅此而已! 第867章 夜阑卧听风吹雨 崇祯五年,十月初二。 替天巡行江南的逍遥侯、浙直总督、大真人云逍子,船队自海路抵达天津卫。 先行随刘太妃等人一起入京的温体仁,带领所有阁臣及六部九卿,至天津卫迎接。 曹化淳、王承恩等内廷太监,以及以张维贤为首的勋贵,也悉数前往恭迎。 一切礼仪,仅次于迎接圣驾。 “过犹不及啊!” 云逍坐在御赐的大轿上,目睹轿内的奢华,不由得一阵感慨。 这台轿子,是崇祯特意为云逍制作的。 轿子超级大,需要三十二人抬。 轿子里的空间更是惊人……近一百平米。 轿子中分为会客室、餐厅、书房、卧室、厨房和卫生间等。 可以边行进、边办公、用餐、会客和休息,直接就是一座移动的房屋。 后世的任何房车和豪华轿车,统统弱爆了! 在大明,只有皇帝出行,才用三十二抬轿子。 张居正以前倒是坐过三十二抬轿子,后来万历秋后算账的时候,这也成了他的一项罪名。 大侄子给自己弄了这么一台,的确是有心了。 可云逍却是十分清楚,无限风光之下,蕴藏着无数的明枪暗箭。 这次回京之后,是时候卸下一切负担,好好地享受生活了。 温体仁笑道:“云真人此去江南,尽除百年沉疴,奠定大明万世之基。此时云真人返京,陛下若不示以恩宠,何以彰显云真人之功?又何以安抚天下人心?” 张维贤、曹化淳等人,也都纷纷开口。 云逍摇头一笑,将话题转移开来:“皇家科学院开院大典的事情,筹备的怎么样了?” 徐光启答道:“一切准备停当。” 云逍又问:“朝中怕是有不少异议吧?” 温体仁等人莫不苦笑。 皇家科学院,就是朝廷为推广科学,专门树立的一个标杆。 近年来,科学已经逐渐被世人所熟知,却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能够接受。 千百年来,儒学的正统地位,没有任何学说能够撼动。 如今儒学的地位受到冲击,对于那些被程朱理学洗脑的读书人而言,比挖了他们的老祖坟还要严重。 要想改变世人固有的观念,又谈何容易? 观念的改变,往往是在遭受毁灭性的浩劫,迫使人们不得不改变。 一直到后世,列强以船坚炮利打开国门,沉睡的国人,这才开始渐渐苏醒。 如今在大明推行科学,哪怕是皇帝力挺,即使是谪仙人、当世圣人极力推动,短时间内也难以颠覆人们的观念。 不仅是天下读书人,朝堂上的官员当中,一样少不了反对的声音。 甚至有人放言,要在皇家科学院成立的这一天,闹出一些事端。 温体仁道:“陛下的意思,是想推迟到明年,等……” “不必推迟。” 云逍摆摆手,十分笃定地说道:“开院大典如期举行,正好给陛下准备了一些礼物,借此机会当众展示。” 温体仁的眼睛一亮。 云真人又要装……人前显圣了。 徐光启迫不及待地问道:“云真人又有什么新创举?” 云逍笑道:“暂且保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入京之后。 云逍入宫与崇祯一番长谈。 主要是把江南的事情,跟崇祯做个交代。 云逍的盘算很简单。 接下来,不再去直接插手政务。 顶多也就是在幕后出谋划策。 像这两年在江南,直接出面操刀的事情,是再也不会去干了。 倒不是怕遭人嫉恨,进而引来报复……没有什么是一刀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刀。 而是太劳心劳力了。 还得提防大侄子这个权力怪兽。 崇祯叹道:“叔父此去江南,为大明筑造万世之基,即使是封个国公,也是应当的。”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科学院开院大典之上,我会再送你几样大礼,然后我会问你要一个恩典。” “叔父想要什么?” 崇祯颇为好奇。 叔父居然主动开口要封赏了。 这可是稀罕事。 难道是为云昊讨要爵位? 又有些不像。 不管叔父想要什么。 只要不是皇位,有什么不能给的? 当然了,皇后和嫔妃是万万不能给的……给了,叔父也不会要。 云逍正与崇祯说话的时候,刘太妃派人过来,请云逍过去一趟,说是要当面致谢。 云逍来到刘太妃居住的慈宁宫。 没想到懿安皇后张嫣也在。 云逍敏感地察觉到,见到自己后,张嫣的身体陡然一僵,神情却是变得端庄、严肃起来。 刘太妃跟云逍说了几句话,身体忽然不适,让宫女、太监服侍她去寝宫休息。 张嫣也要起身离开。 云逍忽然说道:“春哥儿回来后,还尿床吗?” 张嫣一震,耳根子都红了。 这家伙,那晚上是装醉! 云逍站起身,来到张嫣身前,俯身嗅了嗅。 没错,那晚之后,枕头上留下的就是这个味儿。 张嫣强作镇定,语气也尽量保持淡漠:“云真人想念春哥儿了吗?” “想他做什么?” 云逍笑了笑,然后吟道:“夜阑卧听风吹雨……” 张嫣一怔,好端端的,怎么吟起陆游的诗来了,也不应景啊! 云逍继续吟道:“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 张嫣愣了一下,随即醒悟。 一时间,心中既是春意浓浓,又是充满抗拒、惊恐……要命了,这里是皇宫啊,这个死鬼! 这家伙,简直是泼天的胆子! 张嫣竭力保持镇定,幽怨地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朝外面走去。 “在皇宫中,压力不要那么大。” 云逍叮嘱道,随即在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能把你压得喘不过气的,只能是我。 顿了一下,接着又道:“明年春暖花开时,我接你出樊笼。” 张嫣身形一顿,随即加快步伐离开了慈宁宫。 云逍看着她的背影,收敛起笑容,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正欲离开的时候,察觉到身后有异,回头看去,却空无一人。 等云逍走后,刘太妃蹑手蹑脚地从后堂走了出来。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不愧是大明李太白,竟能说出这等撩人心的情话儿来,嘿嘿……” 第868章 叔娶草原第一美女,朕纳第二为妃 第二天早晨的朝会上,针对皇家科学院的事情,很多大臣提出异议。 礼部、翰林院、国子监,以及科道的官员,都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倒是没人直接反对成立科学院。 官员们都不是傻子,直接拿脑袋去硬刚。 云逍子推动的事情,又得到皇帝、内阁的力挺,谁反对,谁丢官。 他们主要针对科学院的规格和经费问题。 皇家科学院首任院长,自然是徐光启。 因为天主教的事情,老徐引咎辞职,如今没有了官位,却还保留着太子太保的虚衔。 别看是虚衔,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从一品。 这就意味着,皇家科学院将是从一品的规格。 要知道,翰林院的学士才是正三品,而国子监祭酒才是从四品。 科学院的规格比翰林院、国子监还要高,这不是意味着,科学要凌驾于儒学之上? 因此对于科学院的规格,大臣们的争议很大。 另外就是经费的问题。 计划每年给皇家科学院拨付100万两银子,主要用于科学研究经费。 一年100万啊! 这不是银子多了烧吗? 现在国库有银子,暂且就不说了。 崇祯二年以前,一年的财税收入才多少? 光是一个科学院,就要烧掉国库以前收入的三分之一! 虽说如今朝廷有银子了,可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让官员们贪了……咳咳,用于改善民生,他难道就不香吗? 崇祯面露愠色。 这些大臣的心思,他又如何不知? 无非是想阻挠科学的推行,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冥顽不灵! 可大臣的意见,也不能一直强压。 这就跟男女之间是一个道理。 强行压下去,也能办成事情。 可压一次两次没事,天天这么强压下去,也不是个事。 一名大臣奏道:“臣以为,科学院的规格和经费问题,等开院大典之后,再做定论不迟!” 此人正是王象晋。 他是工部右侍郎,此次入京,自然是要参加朝会。 崇祯目光一闪,颔首道:“就依王卿所奏。” 叔父在开院大典上,准备了几份大礼。 等大臣们亲眼目睹科学的神奇之处,到时候足以让所有人闭嘴了。 科学院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 礼部尚书孔贞运上前奏道:“蒙古喀尔喀部派使者来京城,有意归附我大明,请陛下定夺。” 大臣们一阵骚动。 随即文武百官无不振奋。 蒙古喀尔喀部,是最早投靠建奴的漠南蒙古部落之一。 早在万历三十四年,喀尔喀部五个部落贝勒,就派出使臣,前往赫图阿拉拜见努尔哈赤。 他们向努尔哈赤进献了骆驼、马匹等礼物,并尊称努尔哈赤为‘昆都仑汗’。 昆都仑是‘恭敬’的意思,因此努尔哈赤后来被称作‘恭敬汗’。 这是努尔哈赤第一次被尊称为‘汗’。 这件事对建奴的意义十分重大,对大明的影响却是极其恶劣。 喀尔喀部投靠建奴,导致漠南蒙古部落纷纷效仿,使大明失去了藩篱,建奴的势力为之大涨。 此时喀尔喀部,竟然准备归附大明,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孔贞运接着奏道:“喀尔喀部台吉格埒森扎称,愿意率部归附大明,但有一个条件,陛下需将其女儿阿图玛,纳入后宫为妃。” 顿了一下,孔贞运酝酿了一下措辞,接着又道:“据喀尔喀使臣称,格埒森扎之女阿图玛,有‘草原之花’之称,不仅美丽动人,还能歌善舞,号称‘草原第二美女’,仅次于科尔沁部的‘草原明珠’海兰珠。” 大臣们都愣住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要联姻啊! 其实喀尔喀部提出这样的条件,倒也十分合理。 建奴为了笼络蒙古各部,采取的就是联姻策略。 皇太极为了维持和科尔沁部的关系,娶了姑姑、侄女,还打算娶另一个侄女。 喀尔喀部主动提出献上部落女子,也是一种臣服的态度,同时也是为了安心。 所谓大明‘不和亲’,指的是不以宗室女子去与外族联姻。 大明的皇帝、藩王,纳外族女子为妃,却完全没毛病。 朱元璋的翁妃就是蒙古人,孙贵妃、郭宁妃皆是进献而来。 皇二子朱楔,迎娶了扩廓帖木儿的妹妹为秦王元妃。 朱棣在燕王时,就迎娶了辽东建州女真首领阿哈出之女。 永乐六年,朱棣又派遣使者前往藩属国朝鲜,并要求朝鲜进贡年轻貌美、出身宦官之家的处子以充掖庭。 只不过到了明中期之后,后宫妃嫔主要通过选秀入宫,不再纳外族女子入宫。 “外夷来附,足显我大明天威,臣为陛下贺!”温体仁等大臣,纷纷向崇祯道贺。 崇祯也是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是因为有蒙古部落来投附,才不是因为什么能歌善舞的‘草原之花’。 这一切都是叔父的功劳啊! 要不是叔父妙计,在东江镇、辽西重创建奴。 又谴吴三桂率皇家骠骑兵驰骋草原,把蒙古部落给杀怕了。 否则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 李标上前奏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可为。” 其他大臣也都纷纷附议。 崇祯沉吟片刻,开口道:“礼部先派人安抚喀尔喀部使臣,至于联姻之事……再议。” 年轻貌美的异族美女,哪个不喜欢? 崇祯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以前国事糜烂,没心思放在女人身上。 可现在不同了啊! 可这事情,也不能一下子答应了。 不是怕大臣们说自己太色急。 也不是气管炎,怕周皇后那里有想法。 而是因为叔父。 上次科尔沁部提出,要将海兰珠嫁给叔父。 结果被叔父直接给拒了。 后来为了笼络科尔沁部,离间其与建奴的关系,把科尔沁部的俘虏,连同海兰珠一起全都放了回去。 叔父都没那个啥,自己却纳一个蒙古妃子,未免有些不孝。 最好是把叔父给说动了,叔侄俩一起把事情给办了。 叔侄二人,一个娶草原第一美女,一个纳草原第二美女为妃。 以后在史书上写上一笔,也是一段佳话。 就这么定了。 崇祯正要宣布退朝。 一名大臣站出来奏道:“臣有本奏!” 崇祯一看是刑科给事中刘懋,脑袋不由得隐隐作痛。 第869章 辽东没蛋男人的宏伟目标 不用刘懋开口,崇祯都知道他要陈奏的是什么事情。 果然不出所料,刘懋奏道:“驿递一事,最为民害。” “当今天下州县,困于驿站的约十之七八,而驿站用于公务的仅十分之二,用于私事的占十分之八。” “因此臣奏请陛下,裁撤驿站!” 刘懋奏请的事情,正是裁撤驿站。 大明的驿站,如今弊端重重,这是谁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这件事,牵扯到所有官员的利益,以及数十万靠驿站生存的驿卒。 即使知道是脓疮,也没人敢去捅破啊! 也只有刘懋这个愣头青,会提出这样的事情。 其实早在崇祯二年的时候,刘懋就上奏过这件事。 崇祯一听说每年可以节省几十万两银子,当时就答应了。 崇祯自然不会知道,这次裁撤驿站,会是历史上损失最惨重的裁员事件……被裁撤的一位快递小哥,名叫李自成。 由于某道士的出现,历史在这里拐了个小弯。 驿站裁撤的事情刚开始,由于抄了晋商,朝廷有了银子,这件事也就暂停了下来,一直拖到现在。 没想到刘懋今天又旧事重提。 大臣们看刘懋的神色,都是极为不善。 一些大臣忍不住纷纷开口呵斥: “国脉疏通,原借驿递,岂能一撤了之?” “你打算堵塞朝廷耳目,断绝朝廷与地方连结不成?” “哗众取宠,其心可诛!” …… 大臣们说的都没错。 封建王朝掌控地方,驿站是关键。 各种公文书信、物资递运,基本上都是依赖驿站的运行。 因此历朝历代,朝廷都极其重视对全国各地的驿站运营维护。 你现在提议裁撤了驿站,这是要废了朝廷掌控地方的耳目和手臂吗? 好吧,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驿站本来只是供传递官府文书、军事情报人员,以及来往官员来往食宿、更换马匹的场所。 到如今,完全演变成了官员的旅游机构。 裁撤了驿站,官员们以后出行,还怎么‘公车私用’? 崇祯也十分头疼,朝刘懋摆摆手:“此事以后再议,退朝!” 刘懋大失所望。 散朝后,官员们无不对刘懋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刘懋的心情更加郁闷。 本来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自己也是一片公心。 为什么得不到任何人支持? 如今的朝廷,跟以往并无什么分别啊! 正郁闷时。 身后传来王象晋的声音:“刘科长(给事中俗称科长)不必心忧,等皇家科学院开院大典之后,驿站一事,自有分晓。” 刘懋一头雾水。 皇家科学院,跟驿站有一文钱的关系? 不过王象晋可不是一般的官员,他的话,让刘懋精神大振。 同时也是充满了期待。 皇家科学院是云真人极力推动的。 王象晋又是云真人的人。 莫非云真人也在关注驿站的事情? …… 王府街东侧,有一片馆舍,名为会同馆。 这里便是大明朝廷接待宾客的地方。 此时在会同馆东南角,一间厢房中,蒙古喀尔喀部使臣正在与一名汉人交谈着。 古怪的是,这位蒙古使臣站着说话,佝偻着腰,神态恭谨而又谦卑。 那位汉人看上去像是通译,此时却是坐着,俨然上位者。 这汉人,来头非同小可,正是皇太极最为宠信的汉臣范文程。 不过现在的范文程,脸色蜡黄,面庞削瘦,也没了胡须,再也没有以前饱学儒生的样子。 倒不是因为潜入大明京城,范文程特意伪装自己。 而是因为在攻打锦州时,被弹丸击中了下体,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太监。 失蛋之痛,让范文程的身体,乃至心性都发生了变化。 范文程此时的样子,即使是对他极为熟悉的刘兴祚见了,也很难认出。 蒙古使臣恭敬地说道:“正如范大人预测的那样,明国皇帝听说喀尔喀部欲投附,高兴的忘乎所以。不过纳阿图玛为妃的事情,却有些迟疑。” 范文程点点头,不在意地笑了笑,“多花一些银子,让明国的大臣多向那年轻皇帝进言,会答应的。” “遵命。” 蒙古使臣连忙应承下来。 接着又问道:“若是明国皇帝真的纳阿图玛为妃,接下来又该如何行事?” “办好你的事情,管好你的嘴。” 范文程的语气森冷,让使臣一阵不寒而栗。 范文程站起身,走到窗户边。 看向窗外繁华的街市,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眸子中浮现浓郁的忧虑。 在辽东,他就通过情报,以及收集的《大明日报》中,了解到明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次冒险来明国京城,除了肩负重大使命,同时还有打探明国国情的重任。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让范文程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短短三年时间,明国发生的变化何止是巨大。 简直是天翻地覆! 照这样下去,明国与清国之间的差距,将会越来越大,一直大到天与壤之别。 范文程估计,不出五年,明国就可以轻松覆灭清国(去年底,皇太极称帝,改国号为‘清’,改女真为‘满族’)。 三年前的明国,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啊! 云逍子! 这些日子,‘云逍子’这个名字,几乎把范文程的耳朵磨出茧子。 虽然范文程对清国忠心耿耿,却也不得不承认,云逍子有挽天之才,同样也有覆灭清国之能。 此人不除,大清必亡! 以前不是没有想办法除掉云逍子。 可惜了,最终功败垂成。 “除不掉云逍子,却是可以设法除掉明国的皇帝。” “皇帝一死,被云逍子打压的各方势力,必定会疯狂反扑,明国现有的一切,都只是昙花一现!” “只要阿图玛入宫,明国皇帝的死期,不远矣!” 范文程想到这里,眸子中流露出狠戾与得意。 此事若成,明国必衰,大清必兴! 没蛋又如何? 没蛋的男人,照样能够做出惊天动地,甚至是扭转乾坤的大事业。 范文程凭窗思索片刻,转身朝使臣说道:“让人传话给马国柱。” 马国柱,汉军正白旗人。 为了加强对明国的刺探,马国柱于去年奉命潜入北京暗中活动。 “再过些时日,便是明国皇家科学院开院之日。” “让马国柱鼓动明国官员,尤其是翰林院、国子监的人,到时候去闹一闹,再设法制造混乱!” 范文程阴沉沉地一笑。 第870章 科学的力量,会压制一切杂音 入冬之后,京城一天比一天冷。 十月二十八这天,临近冬月,天儿冷得几乎能冻破石头。 德胜门,京城九门之一。 大明出兵打仗都是从这里出城,德胜门因此而得名。 德胜门之外。 护城河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 河边低矮破旧的棚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大冷的天,德胜门外却是站满了人。 在京文武官员,以及所有勋贵,还有很多前来看热闹的士绅、商贾以及百姓,人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乌泱泱的人群,使德胜门外变得热闹非凡。 这么多人汇聚在这里,可不是因为要出兵打仗。 今天是皇家科学院开院之日。 新建的皇家科学院,并未在城内。 而是建在故园,离德胜门还有近30里的路程。 皇帝早有旨意,命官员们在德胜门等候圣驾,然后一同前往皇家科学院,举行开院大典。 官道两侧,每相隔一丈站着一名京营军士。 官道上,铺设了两道铁轨,下面铺垫着木头,一直延伸向故园。 铁轨的一端,停放着一个庞然大物。 这东西高近一丈,长竟然有十余丈。 这样的一个大家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可惜上面用油布覆盖着,旁边有勇卫营禁军严密地把守着,看不清是什么,也无人能够靠近。 官员们议论纷纷。 “元辅大人,那是个什么东西?” 李邦华好奇地向温体仁问道。 官员们纷纷伸长了脖子。 “稍后便知。” 温体仁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此物一旦问世,必定是惊世骇俗,给我大明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官员们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种卖关子的,比断章狗还可恨! 官员们哪里知道,连温体仁都不大清楚,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温体仁只知道,这东西叫‘火车’,跟煤矿用的轨道车差不多。 据说王徵捣弄了一年多,在西山煤矿那边做了多次试验。 这些日子,从煤矿抽调了数万工人,轮班分段施工,甚至挑灯夜战,才抢时间建成了这条从德胜门到故园的轨道。 目的就是为了在皇家科学院开院之日,给人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翰林院的翰林们凑在一起,朝着那庞然大物指指点点。 一名翰林向同伴问道:“孝升兄,你说那是个什么古怪?” “无非是云逍子的奇技淫巧,弄出来哗众取宠罢了!” ‘孝升兄’一声嗤笑。 此人名为龚鼎孳,字孝升。 他是顾横波的忠实拥趸。 以前在秦淮河,为了见顾横波,还曾与云逍发生过冲突。 在去年的春闱中,龚鼎孳高中进士,并且进了翰林院,可谓是春风得意。 他自以为以现在的身份,只需虎躯一震,顾横波必定会投怀送抱。 于是专门给顾横波写了一封求爱信。 顾横波倒是回了信。 信中就一句话:宁为谪仙婢,不为进士妻。 事情传开后,龚鼎孳成了京城的笑柄。 因此龚鼎孳深恨云逍。 其实不光是他,整个翰林院的翰林,少有不恨云逍子的。 原因无他。 正是因为这个妖道,以前高贵的翰林,如今也不香了啊! 能进入翰林院的进士,可不是寻常人。 进士,是从全国举人中的精选。 庶吉士,是从新科进士中的精选。 而翰林,则是庶吉士中的精选。 你说大明的翰林,金贵不金贵? 妥妥的高起点,进入翰林院,人生就进入了快车道。 杨廷和、严嵩、高拱、张居正等前朝名臣,全都是出身翰林院。 可如今的时代却是不同了啊。 翰林的工作主要有两项。 一是为朝廷编书。 诸如纂修实录、玉牒、史志诸书,编纂六曹章奏等。 可皇帝陛下听信云逍子的谗言,竟然让高贵的翰林们,去整理《永乐大典》。 若是整理儒学经典,倒也罢了。 偏偏让他们去整理与科学有关的内容。 堂堂翰林,居然去搞这些旁门左道,这不是羞辱人吗? 另外翰林还有一项更重要的工作。 上课。 翰林的讲课对象,主要有三类人:皇帝、太子、内书房太监。 给皇帝讲课,有助于当下进步。 给太子讲课,有助于未来进步。 给太监讲课,则是有助于未来工作方便。 如今不光是皇帝、太子轮不到翰林来教,连太监都嫌弃他们。 上课时,那帮太监张口闭口就是‘老祖宗的科学’。 有一次,一个翰林编排云逍子,说了几句牢骚话。 听课的太监,全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冲上去对那翰林一顿暴揍,将其打得鼻青脸肿。 那翰林跑去告御状,反倒被训斥了一顿,然后被打发到贵州当知县去了。 一句话,翰林们如今面临失业的危险。 连皇帝都不怎么看重了,意味着今后的前程堪忧。 寒窗苦读十几年,终于一步登天。 没等高兴几天,又从天上被打落到凡尘,这谁受得了? “死谏!” “所谓科学,扰乱朝纲,祸国殃民,科学不禁,大明必亡!” “今日,我效法海刚峰,以死劝谏陛下!” 一名翰林忽然挥舞着拳头,大声呼喊起来。 这人名叫金纬炳,属于读书读成榆木脑袋的那种人。 几名翰林纷纷跟着叫嚷起来。 附近国子监的监生们,也都鼓噪起来。 一名大臣过来厉声训斥。 却引来众人一片怒骂,甚至有人撸起袖子加油干准备打人。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 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人群中,范文程目睹这一幕,阴沉沉地一笑。 这些翰林、监生,今天闹不出个什么名堂,更不可能阻止科学院的成立。 然而由此将会引发明国内部的对立与分裂,对于清国而言自然是大好事。 温体仁见状,就要让锦衣卫前去弹压。 王徵笑着阻止:“不必了,科学的力量,会压制一切杂音!” 话音刚落。 一阵轰隆巨响骤然响起。 众多翰林和监生的声音被压了下去。 众人骇然循声看去。 这才发现,那庞然大物上面覆盖的油布,已经被撤掉,露出了它的面目。 那是一个钢铁怪物。 一共有六节,黑色的车厢,红色的铁轮,极为醒目。 第一节是车头,正冒出滚滚浓烟,发出震天咆哮。 除了极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官员、百姓们,无不瞠目结舌。 随即巨大的恐惧迅速笼罩全身,身体瑟瑟发抖起来。 很多百姓跪在地上,膜拜叩首。 第871章 车轮滚滚,势不可挡 德胜门前,一片慌乱。 目睹那体型32庞大,而又能够发出轰隆巨响的钢铁怪兽,连朝堂高官,都是两腿发软,更遑论那些寻常百姓了。 这倒也不能怪他们胆小愚昧。 一直到二十世纪后期,很多从未见过火车的百姓,专门拖家带口,步行上百里路去看火车。 见到火车之后,吓得跪地磕头的,大有人在。 正慌乱时,从德胜门的城楼上,响起几声号炮。 原来是崇祯的銮驾到了。 官员、百姓们纷纷跪地迎驾。 銮驾浩浩荡荡地出了德胜门。 目睹发出轰隆巨响的火车,禁军、侍卫也是大惊失色,如临大敌一般,将銮驾层层护住。 随行的太监、宫女,更是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此乃‘铁龙’,不必惊慌,退下!” 崇祯在銮驾上喝退禁军,然后昂首下了銮驾。 随驾侍奉的王承恩,在扶崇祯的时候,发现他手脚冰凉,身子在微微颤抖着。 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万岁爷这‘真龙’,也怕‘铁龙’啊! 崇祯远远地看着火车,忍不住笑了。 叔父说是给朕准备一个大惊喜,还果真是又惊又喜啊! 云逍从后面车架下来,目睹铁轨上的火车,一时也是颇为感慨。 能够造出火车,主要是归功于王徵。 之前用于煤矿抽水的‘王徵机’,比纽可门机略高级一些。 然而由于热效率不高,还是只能用于煤矿。 这一年多时间,王徵在某个作弊者的指导下,不断改进‘王徵机’。 相继制造出了分离式冷凝器、可调节阀门、汽缸绝热层、行星式齿轮、平行运动连杆机构、离心式调速器、压力计等部件。 并在今年五月的时候,制造出了第一台样机,其能效比第一代‘王徵机’,提高了五倍以上。 二代‘王徵机’的出现,使火车变成了现实。 只是相关的辅助设备、技术还跟不上。 尤其是铁轨,暂时以生铁铸造,距离钢轨相差甚远。 因此造出的火车,是浓缩版的。 小是小了点,用来运煤、载人,却是绰绰有余。 云逍原本打算,明年开年的时候,兴建一条从门头沟到阜成门外的铁路,专门用于运煤。 不光是用于运输,同时也为了积累铁路、火车的经验。 历史上,华.夏第一条铁路,就是从门头沟到阜成门的运煤铁路。 云逍本来计划着,等各项技术成熟了,再稳步修建铁路。 这次皇家科学院开院大典,为了向世人展现科学的力量,云逍提前修建了这么一条简易的铁路。 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的的反对派,云真人也不装了,直接放大招,降维打击。 由于修的仓猝,这条铁路用来运煤估计够呛,运人却是一点问题没有。 今天就让崇祯和大臣们开开洋荤。 “请陛下登车。” 云逍向崇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崇祯兴致勃勃地来到火车旁。 围着火车转了一圈,忍不住一阵惊叹。 然后和云逍一起登上了车头。 车头是锅炉和汽机,因此能容纳的人十分有限。 除了崇祯和云逍之外,其他人全都到后面喝凉风。 后面的五节车厢,也就是在四周修了一圈铁栏杆,上面固定摆放了一排排长条凳子。 挡风玻璃之类的,想都不要想,咱这是敞篷观光火车,主打的就是一个通透凉快。 一节车厢能坐二十来个人,有幸登上火车的,也只有顶尖的勋贵、高官。 众人坐上火车,如同第一次上花轿的新娘子,个个都是新奇、兴奋,而又紧张万分。 轰隆,轰隆! 火车缓缓启动,沿着铁轨向前方行驶。 “动了,竟然动了!” “没有牛马拉载,这庞然大物竟然自己走了!” “此物莫非是神仙法术驱动?” 铁道两侧的官员、百姓再次骇然,下跪膜拜的也不在少数。 “陛下止步,臣有谏言!” 从一侧的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人来,直奔火车前方而去。 铁路旁守卫的禁军慑于火车的声威,一时神情恍惚,竟被那人冲到火车头前。 正是翰林金纬炳。 “陛下近于功利,沉迷奇技淫巧,距离亡国不远矣……” 金纬炳一边高护着,一边义无反顾地冲向火车。 下一刻,就被火车撞飞出去。 摧枯拉朽! 也多亏没有直接面对火车,这才没被卷入车底,而是被撞飞出去,重重地跌落在铁轨旁。 一些本打算拦驾的翰林、监生,全都骇然止步。 崇祯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云逍‘呵’了一声,淡淡地说道:“螳臂当车!” 此时历史的车轮,已经被撬动,滚滚向来,势不可挡,谁当谁死……碾死了还不用偿命的那种,后世的火车碾死人,多少还给点。 金纬炳被撞断了几根肋骨,脸被蹭的皮开肉绽,几名禁军冲上前,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众人看着轰隆远去的火车,无不瞠目结舌。 等火车消失在视线中,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官员们赶忙顺着铁轨,一路追随火车而去。 火车轰隆行驶在铁轨上,速度并不是太快,时速也就是40来里的样子。 不到一个小时,就从德胜门抵达故园。 坐在后面车厢的勋贵、大臣们,全都冻成了狗,下了火车,一个个浑身都是硬的,无不喷嚏连天。 温体仁拧了一把鼻涕,苦笑道:“这铁龙的速度倒是不慢,可也太冻人了……啊嚏!” 好在科学院早有准备。 在铁路的尽头,临时修建了几座暖棚,烧好了炉子,煮好了姜汤。 等众人暖和了身子,后方步行的官员以及看热闹的士绅、生员和百姓,也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诸位,恐怕现在还没明白,这铁龙将会给众人带来什么。” 王徵站到车厢上,手持一个铁皮喇叭,来向众人大肆吹嘘,不,讲解。 “铁龙,以钢铁铺成轨道,用钢铁铸造车厢,每厢可装载货物数万斤,一次可以拉载十数厢,甚至更多。” “铁龙不需要耗费粮草,只需以煤炭来驱动,昼夜不停,此时的速度尚且不快,等到了将来,一个时辰,至少行驶一百里。” 众人无不骇然。 一次拉载几万十斤重的货物,不吃不喝,昼夜不息,日行上千里。 这意味着什么? “数年内,就可建成一条贯通南北两京的铁路,到时候乘坐铁龙,日内就可抵达!” 王徵的话,引起一片哗然。 第872章 科学院在,大明永在 但凡是稍有一些见识的人,就会知道‘铁龙’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有了铁龙,可以贯通南北,无论是物资运输,还是兵马调动,变得无比快捷。 从政治、军事上来讲,朝廷掌控地方的能力,将得到从未有过的加强,大明南北的联系,将会更为紧密。 从经济的角度来讲,带来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自从运河修成以来,就成了华.夏的经济命脉。 运河沿岸,催生出无数繁荣城埠。 铁路运输的能力,比运河更为便捷,运输成本更低。 至于运输量,更是超过十倍,甚至是数十倍、百倍,根本没法比。 这能带动多少城市繁荣? 南来北往的货物,将会百倍增长。 这又能给朝廷带来多少赋税? 又有多少商贾、百姓从中受益? ‘铁龙’带来的变化,称之为天翻地覆,一点都不为过啊! 不敢想,简直是不敢想! 那些真正心系社稷的大臣们,无不热血沸腾。 此时再看火车,不再是一头钢铁怪兽,而是给大明带来繁荣强盛的国之重器! 也有一些官员、士绅和商人,开始寻思着这个大铁疙瘩,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这铁疙瘩,完全就是一个摇钱树,不,四处栽种摇钱树的母树! 混迹于人群中的范文程,远远地看着那个钢铁怪兽,不由得一阵恍惚。 能够被皇太极器重,后来被麻子皇帝称之为‘文程之策,可抵百万雄兵!’,范文程自然不是寻常人物。 他当然清楚,火车的出现,会给明国带来什么,同时对于清国,又意味着什么。 这样的明国,岂可战胜? “云逍子又给明国带来一件强国之利器,谪仙之能,凡人只能望洋兴叹啊!” “天不亡明国,却要亡我大清,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范文程满心颓丧,不,绝望,浑身充满了无力感。 感觉就像是一个手持木棍的侏儒,面对手握神兵利器的巨汉。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大势已成! 即使自己的妙计成功,杀了明国皇帝,那又如何? 现在哪怕是杀了云逍子,也是于事无补,根本难以阻挡明国的强势崛起。 范文程心里寻思着。 回去后,要不要劝皇帝陛下退位,直接向明国称臣? 崇祯与云逍坐在暖棚里烤火。 听到王徵的讲述,崇祯兀自难以相信,向云逍问道:“王徵所言当真?” 云逍答道:“不尽真实。” 满腔期待的崇祯顿时一阵失望。 没想到王徵竟然也会吹牛,白高兴一场。 云逍淡然一笑,接着说道:“王徵说的这些,再放大十倍,也就差不多了。” 崇祯张大嘴巴,随即自眼眸中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大明中兴……不,远迈汉唐,不远矣! 朕将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并列,不,甚至是超越他们。 想到这里,崇祯的心头忍不住一阵颤栗。 没想到啊! 叔父竟然给朕,准备了如此一份大礼! “火车,不过是小道而已,不算什么。”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真正的大礼,并非是火车。” “还有比铁龙,不,比火车更重要的?” 崇祯一震,“那是什么?” “马上就能看到了,走吧!” 云逍站起身,走出暖棚。 二人并肩朝故园大门走去。 官员们停止了议论,纷纷跟在后面。 士绅、生员、商人以及百姓们,依然对火车议论不休。 来到故园大门口。 云逍停下脚步,着门头上崇祯亲笔题写的‘大明皇家科学院’匾额,一时感慨万千。 前世的时候,他曾来过这里多次。 按照崇祯的意思,原本是要把皇家科学院设在皇城之中,以示对科学的重视。 徐光启甚至把地址都选好了,就放在距离紫禁城不远的琼华岛。 云逍却给否了,执意选定故园。 倒不是因为这里风水好,而是这个地方,有着特殊的意义。 故园,原本是弘治朝张皇后的弟弟、寿宁侯张鹤龄的别业。 后来张家败落,园子卖给了富商。 云逍特意将皇家科学院设在故园,那是因为,后来螨清皇室将会在这里建成世界第一大园林。 园林自然不叫故园,而是有另外一个名字。 圆明园! 没错,这里就是以后圆明园所在之地。 经螨清五位皇帝,150多年的经营,耗资数亿白银,集中了大批物力,役使无数能工巧匠,倾注了千百万黎民的血汗,打造而成的万园之园。 两百多年后,两个强盗闯入园子,一个掠夺,一个纵火。 因为园内珍宝太多,强盗们眼花缭乱,一时不知该拿何物为好。 能抢走的,全部抢走。 带不走的,统统毁掉。 最终,强盗们又一把火,将园子烧掉。 万园之园,沦为一片废墟。 这里,曾展现过华.夏民族建筑、艺术的辉煌。 这里,也是华.夏民族永远也无法磨灭的耻辱! “圆明园啊!” 云逍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巨大的愤懑、仇恨,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 他的双手死死地紧攥着,眸子中尽是浓烈的恨意。 云逍当然记得,烧毁圆明园的那两个强盗是谁。 一个叫法蓝西。 另一个,叫英吉利。 “有生之年,我必定会亲率铁甲战舰,去两个强盗的家中走一趟。” “抢走他们的珍宝,烧了他们的家!” “再建一座博物馆,将他们的珍宝展现给世人。” 云逍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一旁的崇祯见他神情悲愤,心知叔父又通过天机,推算到了将来的事情,不敢出声惊扰到他。 后方的大臣们见皇帝和云真人都站在那里不动,也都凝神屏息,静静地站在那里。 许久。 云逍收起思绪,将注意力拉回到现实,摇头笑了笑。 因为有我,火烧圆明园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云逍指着皇家科学院的匾额,对崇祯说道:“这,才是我送给你,给大明的重礼!” 顿了一下,接着又加重了语气: “皇家科学院,才是我大明,以及我大汉一族,真正的万世之基!” “你,以及你的子子孙孙,一定要铭记,科学院在,大明永在,大汉一族永远屹立于万族之上!” 第873章 点燃科学之光 后世的人都知道,西方列强崛起于科学。 近三十年后(1660年),英.国成立皇家学会。 又过了六年,巴黎皇家科学院成立。 而此时的华.夏,螨清正忙着入侵中原,从此华.夏沉沦,步入黑暗300年。 华.夏在近代的落后,不是始于鸦片战争,而是始于1660年。 西方白皮因科学而强大,然而他们的科学,源头却是在华.夏……不接受反驳,不服来辩! 瞅瞅英.国皇家学会成立之初,研究的是一些什么东西。 皇家学会的档案中,清楚明白地记载着一件事。 学会里的医生们,多次开会研究,并熬治疗痛风的药。 药物的配方,不能说是惊天动地,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 配方如下: 小黄瓜、芸香、杜松。 然后,用它们一起煮小狗。 这是皇家学会档案上白纸黑字记载的事情……就连这个习惯也是从华.夏学来的,从前他们什么都不记,连历史也不记。 一份记录显示,1699年皇家学会的一次会议里,很多“科学家”针对喝下一品脱牛尿,对身体究竟有没有害处吵得天翻地覆。 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因为大家都拿不出证据来。 这还不算奇葩。 皇家学会的医生给国王查理二世治病的方法,那才叫喜感。 1685年,国王查理二世中风。 皇家学会的医生先给他放了两杯血,然后给他灌肠,再给吃些泻药。 一番骚操作下来,国王依然昏迷不醒,又让他吸入了一管喷嚏粉。 结果国王还是不配合,躺在病床上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医生又放了一管血,接着用鸽子粪跟珍珠粉调成药膏,去搓查理二世的脚底。 仍然没有任何疗效。 皇家学会的医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查理二世的脑袋剃了个精光,用烧红的烙铁去烫头。 就看你醒不醒?! 在皇家学会的医生们的不懈努力下,查理二世的身体终于开始动了……主要是太疼了,肌肉本能反应,抽搐了几下。 皇家学会的医生见状大喜。 随即又拿出最后一剂重量级神药……从人类头骨中萃取的40滴药水。 这副神药喝下去之后,仅四天,查理二世就噶了。 更为喜感的是,这位查理二世,正是25年前给皇家学会盖章,签下特许状,批准学会成立的那个人。 啥,你说医学代表不了所有科学? 那就看看,被后世吹上天的皇家学会‘牛顿时代’。 1672年,牛顿神父加入皇家学会。 他第一次正式发表的研究成果,是关于彩虹的色彩组成分析。 在牛顿前发言的那个科学家,演讲主题是:被狼蛛叮咬了之后,会有什么奇异的感觉。 皇家学会的顶梁柱之一,被后世吹捧成化学传奇、化学之父的罗伯特·波义耳,从刑场买了一个死刑犯的手掌。 因为他认为,这种手掌产生的汗液可以治疗‘大脖子病’。 这就是被无数公知吹上天的皇家学会。 皇家学会尚且如此,可见当时西方科学,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水平。 任何一座大厦,没有牢固的根基,是不可能盖的起来的。 并且科学的大厦根基,必须经过漫长时间的积累沉淀,才能撑起大厦。 可西方科学,就他娘的神奇了! 就是在这个阶段,英.国的皇家学会、巴黎皇家科学院,如同知识大爆炸一般,涌现出了一大批科学巨匠,获得了不计其数的科学成果。 牛顿就是在这一时间段取得的成就。 毫无根基,直接就盖了大厦,你说他娘的神奇不神奇? 也是凑巧了。 这个时间段,正是大明亡国,螨清入主中原。 同时也是西方传教士,在华.夏最为活跃的时间段。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剽窃! 英、法两国的科学院,在十七、十八世纪,哪里是搞什么科学研究,而是剽窃! 举个栗子。 英.国格林威治天文台1675年建立。 在此之后的十多年时间里,没设备、没经费。 所谓的天文台,也只是配备了两个人,一个是台长约翰·弗拉姆斯蒂德,一个是打杂的。 这位台长可就牛了大皮了。 仅凭他一人之力,就为后世留下了多达3000颗恒星的星表,也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弗拉姆斯蒂德星图。 十二星座就是他创造的。 而这位弗拉姆斯蒂德,还只是凭兴趣,花了七年的时间,自学的天文学。 不懂数学,自学天文学,连个浑天仪都没有。 人家硬是凭借着火眼金睛,描绘出了一幅相对精准的星图。 神仙他都做不到啊! 被后世无数国人追捧的十二星座,其实就是这位西方天文学鼻祖,将华.夏的黄道十二宫,改头换面而已。 西方列强剽窃了华.夏的知识,并处心积虑地掩盖、抹掉一切痕迹。 然后他们来到华.夏,抢夺财富,毁灭文明。 最后还轻蔑地宣称:华.夏愚昧、野蛮,华.夏民族是末等民族,华.夏从来就没有科学。 为了掩盖发迹前剽窃、掠夺的历史,他们不仅篡改了历史文书,捏造出不计其数的名人。 然而假的的就是假的,再怎么掩盖,依然是漏洞百出。 不过不要紧。 话语权掌握在他们的手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并且还培植了一代又一代的忠犬,替他们鼓吹,抹黑自己的祖宗。 以至于很多国人,对西方伪史笃信不疑,哪怕是天大的漏洞,也视而不见。 对于华.夏的历史,却是吹毛求疵,把自己的老祖宗贬低到一无是处。 正因为上一世,圆明园的国仇,云逍才特意将皇家科学院的地址选在这里。 前世,这里一把大火,毁灭了华.夏文明的精粹。 这一世,云逍要在这里点一把火,让火光辉耀万世。 大明皇家科学院,就是科学的圣殿。 科学院在,科学之光就不灭,华.夏万世昌盛! “云真人所言,朕定会铭记于心,并当做祖训,世代不忘!” 崇祯还从未见过云逍如此郑重地说一件事,心中一凛,郑重其事地应道。 “走吧,看看科学创造的其他奇迹!” 云逍知道单凭自己的话,还无法给大侄子造成太大的冲击。 不过不要紧,后面还有猛料。 第874章 科学成功展示会 众人进入皇家科学院。 接下来是一场科学成果展示会。 首先展示的是杂交水稻。 这件事崇祯早就收到奏报。 官员们也全都听到了风声。 可多数人持质疑态度。 如今江南最好的水田,稻谷亩产3石,就已经算是捅破天了。 亩产10石稻谷,米7石,这让人咋敢想? 还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咋不亩产百石呢?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让官员们不得不信。 现场展示的杂交水稻的稻穗,穗大、粒多。 这总不能作假吧? 也有人当场提出质疑。 怀疑展示的水稻稻穗,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王象晋一一作了答疑解惑。 温体仁、李标、毕自严等,亲眼见证杂交水稻收割的大臣,也都纷纷站出来作证。 当时有数万人现场见证,怎么也做不了假啊! 王象晋又介绍,这种水稻不仅是产量高,抗倒伏以及抗病虫害能力,远胜于普通水稻。 官员们全都亚麻呆住了。 哪怕是再怎么迂腐的官员,也是为之耸然动容。 古往今来,不知道出现多少所谓的‘祥瑞’。 这种能够解决天下百姓吃饱肚子的高产水稻,不是祥瑞,又是什么? 这堪称是千古以来,最大的祥瑞! “王卿劳苦功高,理应重赏!” 崇祯龙颜大悦,当场表态,封王象晋为伯爵,让礼部拟定封号。 王象晋坚辞不受,声称这是云真人之功,自己不过是打打下手而已。 “云真人另有封赏,朕意已决,王卿就不必推辞了!”崇祯早就打定主意要千金买骨,自然不容王象晋推辞。 王象晋跪地谢恩,当场泪崩。 大明的文官封爵,本来就是少之又少。 因种地而封爵,后面有没有来者不敢说,前无古人却是可以肯定的。 大臣们倒是没太多的惊异。 吴有性这个游医都能封爵,何况王象晋还是个侍郎? 天大地大,吃饱饭最大,能让天下百姓填饱肚子,这可是泼天的功劳,甚至超过开疆拓土。 封个伯爵,不为过。 有本事你也弄个亩产千斤的水稻出来? 眼红的也不是没有,不过没人敢当众提出异议。 由于杂交水稻这个名字极为不雅,崇祯赐名为‘盛世神稻’。 籼稻杂交水稻是第一代杂交水稻,因此被命名为‘盛世1号’。 以后肯定会有‘盛世2号’、‘盛世3号’…… 云真人的终极目标,是在‘禾下乘凉’。 农业方面的展示,不仅只有杂交水稻。 还有玉米、红薯、土豆等高产作物的展示。 这次的机会十分难得,云真人自然是要刷一波广告。 给每人准备了一份工作餐。 香喷喷的玉米面饼。 再来上一碗粉条、红薯粉、白菜汤。 然后是土豆粉、蚂蚁上树、红薯粉炒腊肉、土豆炖牛肉……牛是摔死的,绝非宰杀的耕牛。 很多官员当场吃哭了。 以前什么花样没吃过? 万万没有想到啊,如此简单的食材,用如此简单的烹饪办法,做出如此的美味。 以前是白活了啊! 饭后,每人又分到一杯热烘烘的可乐……哦,玉米糖浆勾兑的饮品。 玉米淀粉制糖,打遍天下无敌手,连甘蔗、甜菜都得靠边站。 玉米糖浆质体清亮、透明,口感温和,低甜度,有麦芽香味,可乐就是用这个勾兑出来的。 官员们赞不绝口。 没想到那粗糙难以下咽的玉米,竟然也浑身是宝啊! 吃饱喝足,继续参观,下来是医学成果展示。 大蒜素、链霉素,这些都已经广泛运用,没什么好稀奇的。 治疗疟疾、大肚子病的特效药物——青蒿驱疾丹,却是首次亮相。 这东西是以黄花蒿为主,制成的中成药,效果极佳。 另外还有各种手术器械,包括输血、输液器材。 陈实功根据云逍提供的血液凝集模式,研究出了血型系统,进行安全的大规模输血,已经变成了现实,只是暂时还没能推广。 吴有性、陈实功等人现场向众人进行介绍。 所有官员立即意识到,很多不治之症、顽疾,都已经变得可治。 首先受益的肯定是他们这些官员,以后可以活的更加长久了。 崇祯和一些真正关心黎民疾苦的官员,还有一些武臣,意识到医学的巨大进步,将会给整个大明带来什么,无不连声惊叹,欣喜不已。 这些都是造福当代,泽被千秋的大功德啊! 其实还有一件大杀器,云逍没拿出来。 青霉素! 吴有性和程雪迎的夜以继日的工作,提取青霉素的事情,却始终没有进展。 回京后的二十多天时间,二人依然没有间歇,竟然奇迹般地提取成功了。 当然不是什么奇迹出现。 吴有性白忙乎那么长时间,全因为某个道士忘记了一件事,哦,他根本就不知道。 青霉素不耐热,在气温高的环境下根本就不繁殖。 可吴有性以前偏偏一直在江南做实验,而江南的气温,冷的时候极少。 其实以现有条件提取青霉素,还需要相当的运气。 弗莱明发现青霉素,酒是有相当的运气成分在里面。 并且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弗莱明一直没能将青霉素单独分离出来。 直到二次大战前夕,才由老米分离出微量的青霉素。 当时整个米.国,一年制取的青霉素,才能供一人使用。 由于青霉素还处于刚刚试验成功阶段,量少的可怜,云逍也就不拿出来显摆了。 他已经给吴有性安排了很多助手,家夜以继日地提取青霉素。 同时寻找更适合培养青霉菌株的基材。 云逍这方面不大了解,只是在一本穿越文里面看过,好像是以某种瓜为基材,培养的青霉素菌株极高。 至于是什么瓜,还真记不得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吴有性和程雪迎都将与瓜为伴了。 医学成果展示之后,接着是工业成果。 一块块钢锭,整整齐齐地堆积成一座小山。 这些对官员们冲击还不是太大。 一堆铁疙瘩而已,又不是银子。 当他们听到介绍,以前这种钢材,需要三两银子一斤,众人看那些钢锭的眼神全都变了。 这哪里是什么铁疙瘩,分明就是一座银山! 接着又听介绍说,如今密云钢厂的产量,达到每年八百万斤,并且三年后,产量会有十倍的增长。 现场一片死寂。 第875章 大明日不落,触手可及 在某道士长期谆谆教诲下,崇祯和官员们的眼界,可是今非昔比。 优质的钢铁产量暴涨,这意味着什么? 可以制造出威力更为强大的枪炮,更为坚固、轻巧的铠甲,以及锋利的刀剑。 崇祯想到来年,指挥着钢铁洪流,碾压建奴,直捣黄龙,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 钢铁产量的增多,同时也意味着,可以大规模使用钢筋混凝土。 兴修水利,建造房屋,架设桥梁……以及修建铁路。 这将会给大明,带来怎样的变化? 钢铁,将是大明中兴,不,大明盛世的钢铁脊梁! 崇祯深深地看了一眼钢锭,然后目光从众多官员身上掠过。 在密云建钢厂的时候,朝中反对的意见颇多,认为这是在劳民伤财。 事实证明,叔父永远是正确的,反对叔父的,一定是佞臣、庸官。 其实这次为了保密,这次没有展示以优质钢铁制造的崇祯式步枪,以及神威逍遥炮。 随着钢铁品质、产量的提升,枪炮的威力自然更大,并且产量也随之暴涨。 如今经过整训的京营,全部换装成崇祯式,装备了各种口径的神威逍遥炮。 关宁军的装备,此时也是鸟枪换炮。 不仅崇祯式步枪装备率是以往的三倍,装备了重量轻、移动灵活的野战火炮,野战能力也非昔日可比。 所谓‘建奴满万不可敌’,如今就是一个笑话。 钢铁只是工业展示的一部分。 崇祯和官员们,还观看了织工用新式纺车和织机,现场展示纺纱织布。 十几倍的效率,再次惊呆了众人。 这哪里是什么纺车、织机,就是造银子的神器啊! 接连受到一次又一次的视觉、精神双重冲击,让官员们的脑袋,都有些麻木了。 在不知不觉间,大明已经是旧貌换新颜,天翻地覆了啊! 一些年龄大的官员,不光是感觉脑子不好使,连心脏都有些招架不住。 “这纺车,名为‘崇祯机’,织机,唤作‘娘娘机’。” 崇祯主动向众人介绍,引来一阵如潮水般的彩虹屁。 崇祯神态自若,只是走路的时候,脚步飘的厉害……皇帝嘛,也没有啥嗜好,权力、女人、银子,外加个名。 “那是何物?” 展示的一件新奇物品,引起了崇祯的注意。 王承恩答道:“回禀万岁爷,此物名为自行车,乃是云真人的弟子方以智的杰作。” 没错,这东西正是自行车。 这玩意儿本来就不算是什么高科技。 有过硬的钢材,又有水力车床,造出自行车并非难事。 唯一麻烦的是轮胎。 没有橡胶,自然没办法制造出充气轮胎。 只能找橡胶的替代品。 这个并不难找。 古塔胶! 这是一种野生天然橡胶,来自于东南亚热带雨林的古塔波树。 华.夏的杜仲树,也可以提取出这种胶,只不过杜仲是名贵药材,用杜仲树提取成本太高。 最理想的就是古塔波树。 如今大明与南洋的商路畅通,弄到古塔胶很容易。 并且古塔胶提取十分简单,割破树皮、提取古塔胶,分离与纯化,即得。 这玩意儿不仅价钱便宜,还十分好用,常温下质硬,耐摩擦,耐水,耐酸碱,熔点低,高度绝缘。 事实上,在两百年后,在橡胶工业化大规模生产之前,西方用的越洋电报电缆,用的就是古塔胶。 古塔胶做自行车轮胎,自然是莫麻达,也就是暂时无法造出充气轮胎罢了。 以现有的条件,造出的自行车重了点,比起后世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还要重个两三倍。 “自行车?能自己行走的车子?” “它只有两个轮子,又如何能行走?” 崇祯顿时来了兴致。 官员们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两个轮子,怎么跑? 王承恩自告奋勇地说道:“奴婢在西山岛的时候,曾经学过自行车,这就为陛下展示。” “方以智,你去!” 云逍瞪了王承恩一眼,直接吩咐方以智上车展示。 老王你是个什么水平,自己心里就没点儿数? 王承恩的确是学过骑自行车。 摸爬滚打练了一个多月,也才是勉强能一只脚踩着脚踏板,一只脚蹬地,然后溜上一段距离而已。 稍不留神,要么撞墙,要么溜到沟里。 让他去展示,不,献丑,岂不是败坏了自行车的名声? 没蛋的男人,不适合骑自行车。 方以智将衣摆撩起,塞进腰带中,然后左脚踩脚踏,右腿一甩,潇洒地坐上了自行车。 然后双脚发力,在一道道惊诧的目光注视下,绕着人群骑了一大圈。 官员们惊叹之余,无不跃跃欲试。 如果人手一辆自行车,以后出门岂不便利? “有趣,这自行车,还真是有趣!” 崇祯想象着自己以后骑着自行车,在皇宫中游荡的画面,不由得一阵大笑。 “可不只是有趣!” 云逍弄出自行车,可不光是玩儿。 接着他谆谆善诱:“将来大明每家每户都有一辆自行车,不仅能代步,还能拉载一定重量的货物,想想看,那是个什么场景?” 崇祯脑补不计其数的自行车,汇聚成的洪流,不由得张大嘴巴。 自行车虽然没有马匹快,可它造价低,并且不需要吃喝拉撒。 这要是产量上去了,推广到全国,将会彻底改变人们的出行方式。 叔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改变民生的大手笔啊! 云逍继续启发:“若是将自行车的轮胎技术,用于马车,再以王徵机替代马匹当做动力,那又是什么光景?” 崇祯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以王徵机替代马匹,这样的车子不光是出行的问题,还关系到运输业。 大宗、远途运输有铁龙,小宗、近距离运输有这种蒸汽车,百姓出行有自行车……不敢想,简直不敢想! 崇祯机、娘娘机,让百姓穿暖衣。 盛世神稻以及玉米、红薯等粮食,让天下人吃饱饭。 水泥、钢材,可以建更多房子。 铁龙、蒸汽马车、自行车,改变了运输和出行方式。 科学,将彻底改变华.夏人的衣、食、住、行。 同时也让大明的国力,远迈汉唐。 大明日不落,触手可及! 云逍接着说道:“还有一件礼物,最能体现科学的力量!” 崇祯:还有?! 第876章 旧事重提,裁撤驿站 云逍看向众多官员,问道:“刑科给事中刘懋刘大人可在?” 刘懋的官阶低,站在人群后面。 由于离得远,没听到云逍的话,也压根儿就没想到,云真人会知道他这个小小的七品官。 直到边上的官员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这才反应过来。 刘懋感到浑身僵硬,赶忙应道:“下官,下官便是刘懋!” 云逍招招手,“刘大人上前来说话!” 刘懋一路小跑着上前。 就要给崇祯和云逍行礼,被云逍阻止。 崇祯想到之前,刘懋提出裁撤驿站的事情,顿时心中一动。 今天这种场合,叔父忽然点刘懋的名,显然接下来要展现的科学成果,与驿站有关。 果然不出崇祯所料。 云逍问道:“你曾提议裁撤天下所有驿站?” 刘懋硬着头皮答道:“驿递之事,弊端重重,害民误国,必须予以裁撤。” 很多官员在心中怒骂。 这下子有些糟了! 裁撤驿站的事情,与天下所有官员都息息相关。 皇帝陛下也不得不考虑官员们的意见,这就是政治。 可云真人却是不同啊! 他可不会理睬官员们的感受。 云大真人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撸了乌纱,甚至是砍了脑袋。 他要是应允了刘懋这个愣头青的提议,那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谁都无法更改的事情。 官员们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云逍点点头,“你说的不错,驿站的确是该整顿了。” 大明驿站的弊端,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一处处驿站,一匹匹驿骑飞驰,构成了封建王朝的基本通信网络。 ‘国脉疏通原借驿递’。 然而‘驿递急需端赖钱粮’……需要大笔的银子。 大明朝廷为了减少开支,就将驿站运营所需的钱粮,摊派到地方百姓的头上。 基层官吏借此大肆盘剥百姓。 百姓去驿站服役,就相当于去送钱,甚至因此倾家荡产的不在少数。 后来朝廷换了名目,百姓不用服役,直接缴纳‘站银’。 徭役没了,但赋税却增加了。 小吏的明抢豪夺,变成了合法剥削。 为了缴纳站银,很多百姓不得不‘卖儿鬻妇以应之’。 驿站的弊端,还不只是害民,还有‘公车私用’。 驿站就像是后世的官方招待所,顺便兼职邮寄的功能。 本来只是供传递官府文书、军事情报人员和来往官员来往食宿、更换马匹的场所。 到如今,完全演变成立了官员的旅游机构。 入住驿站,是需要勘合的。 嘉靖年间,为了限制官员对驿站的滥用和私用,朝廷采用“温、良、恭、俭、让”五字作为勘合字号,也就是官方凭证。 崇祯登基之后,驿递已经成了大小官员享受外出旅游的一种免费服务。 勘合也被用于买卖,中饱私囊,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也就只有崇祯一个人不知道罢了。 刘懋提出裁撤驿站,的确是出于公心。 后世有很多人说,正是这个刘懋的提议,才导致李自成失业,最终致使大明亡国。 纯粹是扯淡! 即使不裁撤驿站,李自成不造反,也会有张自成、王自成出来造反,大明照样会亡国。 这个刘懋倒是个真心为朝廷、百姓着想的好官。 可惜他的命不好。 历史上,由于裁撤驿站的事情,刘懋得罪了整个官僚集团。 驿站裁撤后,在百官唾骂声中,刘懋被迫辞官返乡,在途中忧郁而死。 他的棺木运至山东,家人竟然雇不到一人辇负,以致寄存旅舍,多年不得归葬乡里。 并且还落得个千古骂名。 云逍的答复,让刘懋大喜过望。 不愧是心系社稷黎民的云真人啊! 不过他却没有留意到,云逍说的是整顿,却不是裁撤。 百官立即不淡定了,顿时一阵骚动。 有人是因为牵扯到自己,乃至天下官员的利益。 驿站被裁撤了,以后就没办法公车私用了啊! 也有不少大臣,是从朝廷的角度出发,担心裁撤驿站会引发巨大的动荡。 官员们的利益且不说,数十万的驿卒怎么安置? “国脉疏通,皆依仗驿递,驿站乃朝廷连结地方之耳目、手臂。” “并且祖宗所以设立驿站,还为笼络天下身强体壮之士,使之肩挑背负,耗其精力,销其岁月,糊其口腹,使不敢为非,原有妙用。” “仓猝裁撤驿站,不仅使朝廷耳目堵塞,政令不畅,数十万驿夫失去生计,必定会引发民乱。” “况且陛下尚未做出决断,云真人却擅自专断,是为僭越!” 一名翰林第一个站出来大声叫道,翰林龚鼎孳是也。 他这时候站出来,可不是单纯攻讦云逍,以泄心头之恨。 而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即使被陛下训斥,甚至下来被云逍子报复,可这次为百官仗义执言,可就刷了一大波名望。 名望这东西,甚至比圣眷还要重要。 富贵险中求,况且自己说的冠冕堂皇,这是为江山社稷发声,云逍子又能如何? 云逍看了一眼龚鼎孳,感觉有点面熟。 王承恩在一旁说道:“翰林院的翰林,龚鼎孳,前年在秦淮河上,云真人见过他一次。” 云逍心中一阵恶心。 其实龚鼎孳说的倒也不错。 历史上,朝廷裁撤驿站之后,大批驿卒失业。 为了身活下去,他们只得加入造反的队伍。 以至于朝廷官军俘获、斩杀的乱民流寇,有相当一部分是递夫。 当时只要是听到是来自陕西、山西、河南口音的,查看其肩膀,有痕迹的直接抓起来,全都是造反的乱民。 龚鼎孳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是这个后来投靠李自成,又投靠建奴的软骨头,又能有什么公心? 温体仁笑了笑。 云真人就是俯瞰世间的谪仙,天底下的事情,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法眼。 裁撤驿站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他又如何不知? 又怎会没有应对之策? 崇祯看向云逍,也是微微一笑。 叔父既然主动提出这件事,那肯定是有解决的办法。 并且还是一劳永逸地彻底根治。 正为这件事头疼呢,叔父主动给解决了。 还是叔父在身边好啊! 再怎么棘手的事情,瞬时迎刃而解。 第877章 替代驿站的神器 云逍的确是早有腹案。 其实解决驿站的,不是什么顶麻烦的事情。 “先说说裁撤驿站后,那些驿夫,该如何安顿的事情。” 云逍看向众人,问道: “刚才诸位看到那么多的科学成果,该不会以为,我只是拿出来,让大家看稀奇的吧?” 大臣们稍加思索,随即恍然大悟。 云真人做事,向来是举一反三,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子落而满盘活。 发明了水泥,随后就弄出一个水泥股份有限公司。 不仅是解决了工程建筑的问题。 如今水泥厂、建筑队,在大明遍地开花,解决了数以十万计无业流民的生计。 今天展示的这些个科学成果,跟水泥一样,肯定是要推行天下的……这样的好东西,不推行也不行啊! 就拿那个‘铁龙’来说。 采矿、炼钢,需要多少劳力? 造铁龙、铁轨,要多少工人? 修建铁路,又需要多少人? 铁路开通之后,又能解决多少人就业? 别说是区区几十万驿夫。 就是几百万人,都不够往进填啊! 现在要操心的,不是失业的百姓太多。 而是该担心劳动力不够的问题才对。 众多官员都是一阵恍然。 天大的难题,就这么轻易解决了? 薛国观又问道:“若是裁撤了驿站,朝廷地方的文书,以及军队书信情报,又该如何传递?” 云逍看向李标。 “这次下江南的时候,我曾提到过一种传递信息的方式,瞬息可抵达千里、万里之外。李阁老是否还记得?” 李标一震,骇然道:“云真人已经造出那种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千倍,不,无数倍的信息传递方式?” 云逍点点头,“接下来要向诸位展示的,便是此物。” 今天的科学成功展示,主打的就是一个震撼效果。 能被云逍留到最后压轴的东西,即使不是最具科技含量,作用不是最大,却一定是最有噱头的。 电报!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龚鼎孳条件反射般提出质疑。 云逍所说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即使是飞,也不可能在瞬息之间,将信息传递到千里之外啊! 假的,肯定是假的! 崇祯以及熟悉云逍的大臣们,却全都信了,莫不震惊万分,随即满心好奇。 瞬息千里、万里,这已经是神仙法术的范畴了,这不科学! “可不可能,稍后便可亲眼见证。”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然后他看向众多官员,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驿站的弊端,诸位都心知肚明。” “驿夫的就业问题解决了,信息传递的问题也解决了。” “整顿驿站之事,谁还有异议?” 云逍冷漠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 “云真人的决策,下官无法苟同,必须由廷议决定!” 龚鼎孳觉得自己刷名望的天赐良机到了。 信息传递、驿夫就业,不过是面子上的说法。 官员们的特权、福利,却是没解决啊! 自己为百官疾呼,这波声望,肯定是稳了。 “你不过是舍不得那些特权,想要继续盘剥百姓罢了。” 云逍一声嗤笑,看向众多官员:“你们的想法,多半跟他一样,对吧?” 官员们讪讪不语。 云逍看向龚鼎孳,一声冷笑: “从今以后,你以及你的家族、子孙后代,不得从事、投资、参与一切与科学有关的营生。” 云逍这次抛出这么多的科学成果,不仅是拿来给官员们洗脑的。 同时也是将他们,绑架到科学这艘大船上的诱饵。 反对? 不好意思,那你就跟银子无缘! 官员们一阵骚动。 今天展示的这些科学成果,可都是跟水泥一样,能够变成真金白银的摇钱树啊! 水泥公司最初的那些股东,可是个个都赚得盆盈钵满。 之前的水泥、煤炭、钢铁公司,没抓住机会。 这次赚银子的机会这么多,这要是还抓不住,以后还不被儿孙给活活骂死? 云逍冷冷说道:“谁赞成,谁反对?” 官员们争先恐后地赞成。 不就是驿站的特权和福利吗? 与摇钱树相比,那算个毛啊! 至于龚鼎孳,谁去管他的死活? 龚鼎孳脸色苍白,通体冰凉。 声望肯定是刷不到了。 以后官员们,将对自己避如蛇蝎。 连赚银子的机会都没了。 那可是关系到整个家族,以及子孙后代啊! 总不能世世代代都守着田地过日子? 云逍子,太歹毒了! “冥顽不灵,迂腐昏聩,居心叵测!”崇祯冷哼一声,憎恶地看了一眼龚鼎孳。 龚鼎孳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天子如此断言,意味着自己的仕途,也到此为止了。 云逍不再理睬龚鼎孳,朝众人说道:“走吧,带你们去开眼界!” 众人来到湖边的一座楼阁。 在湖的对面,也有一座楼阁,相隔有两三里之遥。 有一条绿豆粗细的铜丝,横跨湖面,连结两座楼阁。 没错! 云真人发明的是有线电报。 其实不管有线电报,还是无线电,都不需要太多前置技术,在这个年代,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并且理论也十分简单,哪怕是个中学生,都能轻松搞出来。 之所以选择有线电报,是因为相对要简单一些,技术限制相对低,通信效果也要比无线的好。 并且从应用规模和使用范围来看,无线电报远不如有线电报普遍和应用广泛。 唯一麻烦的就是电缆。 不过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麻烦。 要知道,一百多年后的西方世界,论科技水平,还不如此时的大明。 电报出现后,很快就布设出了北美与欧洲,甚至到印度的海底电缆。 暂时造不出铝线,可以采用铜线……拉丝技术也不是什么难题。 包裹电缆的胶皮,可以采用古塔胶。 对了,华.夏严重缺铜,但是可以去海外抢……咳咳,贸易。 等日后科技发展了,再搞出无线电报,主要用于军事,尤其是海外扩张。 云逍吩咐温体仁带着一帮大臣,去了湖对面的楼阁。 崇祯和其他人则是留在这里。 云逍带着崇祯和几名朝廷重臣,来到楼阁中。 目睹简陋的电报机,崇祯和大臣们都很失望。 这跟想象中的神器,它就长这样? 就这玩意儿,能在瞬息间,将信息传递到万里之外? 第878章 大明日不落的神经网络 最原始的电报机,的确是没有丝毫的神器特质。 木板,漆包线,长钉,短钉,铜片,衔铁……即可制作。 另外就是电源。 云逍没有用电池。 那玩意儿倒是不难造出来。 可即使造出来,电流也不稳定,持续时间也不长,怎么都不可能支撑起将来庞大的电报网络,因此没啥鸟用。 于是云真人又开始作弊,弄出了手摇发电机。 这玩意儿原理十分简单,制造出来也没什么难度。 等以后大规模使用电报,可以用王徵机代替人力来发电。 至于发报用的电码,倒是有点麻烦。 莫尔斯电码,是用“·”和“-”对字母进行编码的。 云真人偷了个懒。 以《千字文》为母本,每个字,按照页、列、字序编成一组云氏数字(阿拉伯数字),以此实现文字翻译转换。 比起后世的汉语电码稍显复杂了一些。 不过也不要紧,等电报发展起来了,自然会制定出更为简洁高效的电报编码方式。 “陛下说句话。” 云逍将电报的第一次,交给了大侄子。 崇祯想了想,说道:“科学创造了何等的奇迹!” 云逍一愣,诧异地看了崇祯一眼。 崇祯愕然道:“有何不妥?” 云逍笑了笑:“没有不妥,极妥。” 原有历史上的第一封电报,内容是‘上帝创造了何等的奇迹!’ 大侄子随口说出的电文,竟然是如此的巧合,几乎一模一样。 莫非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 “发出去!” 云逍朝充当报务员的方以智说道。 方以智对照《千字文》,将电文转换成一组组数字,按动电键,将信号传递出去。 不多久,便有了回应。 电磁铁开始振动,敲击在了木板上的短钉上,发出‘滴滴哒哒’的撞击声。 崇祯等人全都吓了一跳。 方以智拿笔飞速地写下一组组数字。 然后对照《千字文》,将数字翻译成文字。 “温大人回复了。” 方以智将电文双手交给崇祯。 “臣温体仁,恭祝大明江山万万年,吾皇万万岁!” 看着电报内容,崇祯兀自有些难以相信:“这果真是温卿所回?” “让人去问问便知!” 云逍立即派了一名锦衣卫,到湖对面去。 不多久,锦衣卫带来了温体仁的亲笔: ‘陛下对臣说:科学创造了何等的奇迹。臣答曰:恭祝大明江山万万年,吾皇万万岁。’ 旁边的大臣们纷纷看向云逍。 竟然将文字,通过铜丝传输出去,瞬息送达数里之外。 还说不是仙法?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云逍纠正众人的想法。 “电报线架设到哪里,就可以将信息以闪电般的速度,传送到哪里,两三里的距离,和两万里的距离,并没有任何区别。” 崇祯等人一阵咋舌。 仙法,不,科学,竟是恐怖如斯! 崇祯来了兴致,又发了十几通电报。 然后温体仁又迅速恢复,二人完全把电报当成了奏对。 若不是云逍及时阻止,大侄子估计要玩到明天。 试验结束。 温体仁等大臣从那边返回来。 “有此神器,再也无需耗费大量钱粮、人力,设置驿站。” “并且朝廷政令,瞬息可抵达地方,朝廷掌控地方,操控军队,如臂使指!” “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温体仁满脸红光,显得异常亢奋。 很多有远见的大臣,也都意识到电报的巨大作用,都是兴奋不已。 较之驿站、信鸽、烽火等传统手段,电报的迅捷无可比拟. 电报,正是大明这种幅员辽阔的庞大帝国,所急需的统治工具。 它可以有力地将朝廷的意志,及时传递给地方。 对于朝廷控制地方、边缘地带以及军队的作用,是难以估量的。 电报的作用,还不仅是在政治、军事上。 在民生、商业上,更是有着难以想象的巨大作用。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一个小小的电报,将万里疆土缩小了。 看着兴高采烈的众人,云逍笑了笑。 其实他们还没有意识到,电报还有一个巨大的作用。 扩张,不断向全世界扩张! 唐朝时期,华.夏如此强盛,为何不继续向周边扩张? 蒙古占据了庞大的疆土,为什么很快就崩奔离析? 原因很简单,国土面积太大,信息传递不便,没办法掌控。 有了电报,就可以将中央的意志,迅速传递到地方,疆土辽阔不再是什么限制。 事实上,英吉利之所以能够成为日不落帝国,正是因为建立了庞大的电报网络。 电报,正是大明日不落必备的神经网络。 崇祯和官员们此时的表现,让云逍颇感欣慰。 大明的官员虽然迂腐、守旧,比起螨清的官员,却要开明多了,至少现在能够迅速接受新生事物。 这要是放在螨清,即使是真正的神器,他们也无动于衷。 就拿电报来举栗子。 两百多年后,螨清政府对电报持高度反对立场。 朝中大臣轻蔑地声称:“华.夏四千年来没有过电报,固仍泱泱大国也。” 不光是傲慢,还愚昧到极点。 当时满朝文武都反对电报,原因很奇葩。 设立电报线,要往地里插电线杆。 插电线杆,会破坏风水,破坏地脉,进而破坏祖宗的坟墓。 容忍电报线破坏祖宗坟墓,是一种不孝。 大清国的立国基础是忠孝合一,只有孝子才会忠诚于大清。 允许在陆地上设立电报线,等于朝廷在鼓励百姓不孝。 那朝廷要到哪里去寻找忠臣呢? 这套逻辑够荒唐吧? 包括那个老妖在内,当时朝中多数官员,都是这个态度。 正是因为愚昧守旧,后来被狠狠打脸。 ?寇侵占台岛后,螨清的总理衙门照会?国外务省,质问其为何没有任何商议与知会,就擅自兴兵台岛,且声明全台皆系华.夏领土。 ?方以傲慢、嘲弄的语气正式回复:此时距离?军侵台,已过去了四个多月,你们才来抗议,是不是太晚了? 螨清政府的脸被打的‘啪啪’想,这才被迫使用电报。 然而其效率,却是相当的感人,架设从天津到北京的电报线,竟然足足用了三年之久。 如此腐朽的朝廷,你不挨打,谁挨打? 刘懋兴奋地说道:“有了这电报,就可以彻底裁撤驿站了。” 云逍摆摆手:“不,驿站还是继续保留,不过需要革新,建立起一个全新的邮政系统。” 第879章 封国公? 崇祯等人都是一愣。 有了更为快捷的电报,信息传递,已经用不着驿站。 驿卒的安置问题,也解决了。 还留着驿站干什么? 难道云真人打算,继续保留官员们的福利? 想屁吃呢! 太阳有可能打西边出来,云真人却绝不会干这事。 “驿站虽然弊端重重,又岂能一撤了之?” “有了电报,就不用寄送信件、物品了?” “即便是官府不需要,千千万万的百姓都不需要了?” 云逍接连反问。 官员们全都被问懵了。 真心是没想到这么多啊! 毕自严目光一闪,“云真人的意思,是把驿站改成公司一类的机构,专门用于邮递官府、民间的信件和物品?” 不愧是大明理财第一高手,一点就通透。 “不错!” 云逍点点头。 电报,只能传送紧急官文、军情。 寄递各类邮件,包括信件、物品,依然需要邮递机构。 驿站接待官吏的职能,自然是要撤掉,这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必须尽早堵住。 以后官员外出办差,直接住客栈,然后按标准报销即可,那些特权和福利,想都不要想。 而驿站寄送信件和物品的职能,不仅不能撤销,反倒还要加强。 将驿站改为邮政局,不仅传送官方文书、物品,还可以派送私人物品。 业务范围也可以不断扩展,小至书信、包裹,大至货物商品,甚至提供兑换银钱业务。 不管是官府,还是百姓,邮递书信或物品,都需要支付邮资。 众人像是被打开了天灵盖,顿时开了窍。 “妙啊!” “如此一来,朝廷不用花费分文,反倒还能盈利。不仅不会荒废了邮驿,还方便了百姓!” “云真人真乃旷世奇才!” 温体仁连声称赞……吹捧云真人的事情,他是从来不会落于人后的。 崇祯心中一阵感慨。 原本是弊端重重,拖累朝廷、祸害百姓的驿站。 被叔父这么一改,立即变成了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也只有叔父了。 刘懋心中一阵羞愧,接着敬佩地说道:“下官思虑不周,仓猝裁撤驿站,势必会导致邮驿废弛,下官罪莫大焉!” 其他官员也都纷纷跟着献上一波彩虹屁。 云逍摇摇头,“这可不是我的首创,大明的民间早就有类似的邮驿机构,只不过没有引起朝廷重视罢了。” 他说的没错,早在永乐年间,宁波民间就出现了专业民邮机构,名为‘民信局’。 民信局的业务范围,与后世的邮局几乎差不多。 只不过朝廷没有意识到邮政的重要性,对民邮机构不闻不问。 官员们全都忙着捞银子,又牵扯到自身的利益,自然不会有人想到,以邮政来替代劳民伤财的驿站。 温体仁等官员都是神色讪讪。 他们这些当官的,操心的都是大事,哪里会想到这些? 不怪自己昏聩无能,要怪只能怪云真人的主意太多。 云逍加重了语气:“邮政,通政、通商、通民,故而邮政也是一种生产力,经营的好了,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崇祯看了温体仁等人一眼。 大臣们当然明白。 这件事必须要筹划好,否则又要吃挂落了。 回去后就立即拿出章程来,尽早把驿站改革的事情推行下去。 科学成果展示到此结束。 接下来,才是今天的重头戏,开院大典。 整个过程,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简洁却不失隆重。 大典上,首辅温体仁宣读了大明科学院院士名单。 徐光启、王象晋、王徵、吴有性、陈实功、宋应星、方以智等七人,成了首批院士。 大真人云逍子,为七位院士颁发了金册,戴上了七梁院士冠……这可是侯爵才有资格佩戴的。 随后大明天子崇祯同志,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他在讲话中,回顾了崇祯二年以前,大明所面临的种种困境,总结了崇祯三年至今取得的辉煌成就。 他再次强调了科学的重要性,将科学提到与儒学并重的高度,称‘大明要强盛、要中兴,就一定要大力发展科学。’ 最后,他鼓励院士们,要有‘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豪情,攻坚克难,为大明盛世做出应有的贡献。 “科学,终成显学,死而无憾矣!” 徐光启热血沸腾,并热泪盈眶。 为了推行科学,险些上了耶苏会传教士的圈套,干出出卖祖宗的事情。 他此时已经年迈,自知没有几年可活。 却能够在有生之年,亲手组建了皇家科学院,将科学推到了与儒学并列的高度。 即使是死,又有何憾? 能有这一切,全都拜云逍子所赐啊! 很多官员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统治华.夏一千多年的儒家正统,就此被撼动。 对于那些迂腐顽固的读书人而言,这可比抄了他们十八代祖宗的坟,都还要严重。 本有心抵抗一下,却生不出一丝勇气。 今天亲眼目睹了科学的强大,怎么反对? 最关键的是,科学,它能给自己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啊! 为了银子,连祖宗,甚至是灵魂都能卖,信仰还是先放到一边去吧。 接下来,轮到云逍讲话。 云逍沉默良久,然后徐徐说道: “不必追随任何权势,不必要求神灵保佑,不必遵从圣贤,此为科学之精神。” “谨以此话赠予各位院士,以及将来的科学者,铭记之!” 徐光启、王象晋等人郑重其事地向云逍躬身行礼:“我等谨记!” 大典的最后,曹化淳当众宣旨。 徐光启加太傅,特进光禄大夫。 七名院士,也都全部加衔,三品到从一品不等。 虽然都是虚衔,却是无上的荣誉。 官员们看得眼睛都红了。 曹化淳接着念道:“加封云逍子为……” 众人全都竖起耳朵。 该不会直接加封国公吧? 以云真人泼天的功劳,加封为国公,也说得过去。 也无人敢反对啊! 崇祯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笑容。 叔父给了朕天大的惊喜。 朕今天,也要给叔父一个惊喜,否则又何以表彰叔父的擎天之功? “且慢!” 云逍忽然出声,阻止了曹化淳。 第880章 副皇帝待遇 百官愕然看向云逍。 崇祯无奈地一声叹息。 叔父这次回京,果然是不打算涉足国事了。 其实崇祯并未打算给云逍加爵,更没有封国公的意思。 他很清楚,叔父不是贪恋权位的人,不可能答应。 只是加封云逍为国师,顺便协助署理国政……没官位,也就是常务副皇帝而已。 叔父显然是猜到了朕的心思,不肯答应。 崇祯在心中重重地一叹。 叔父什么都好,就是不好名利这点不好,非常不好。 果然不出崇祯所料。 云逍说道:“我还有要事,明日向陛下禀报,封赏之事暂缓,望陛下恩准。” 崇祯这才想起,云逍返京的时候,的确说过要向他讨一个恩典。 “那就依云真人所言。” 崇祯朝曹化淳挥挥手,让他收了圣旨。 不管是什么恩典,当然是准了……除了皇位。 即使把皇位让给叔父,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会要啊! 答应了叔父的条件,他也就不好再拒绝这些封赏了。 常务副皇帝,到时候想甩都甩不掉! 大臣们心中一阵惊叹。 当着陛下的面拒受圣旨,陛下竟然不见丝毫恼怒。 这样的圣眷,大明开国以来,也只有云真人了。 “忤逆天子,嚣张跋扈!”站在勋贵当中的定国公徐允祯,低声嘟囔了一句。 边上的忻城伯赵之龙叹道:“低贱的游医,以及靠耕田种地的文官都能封爵,一个道士把持朝纲,这大明还是大明吗?礼崩乐坏,国将不国了啊!” 这两位,都是云逍下了禁令的,水泥、煤炭、钢铁等公司,禁止他们入股。 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勋贵,个个都赚得盆盈钵满,他们怎能不眼红? 今天目睹的那些科学成果,将来都是聚宝盆、摇钱树,同样也没他们的份儿。 二人自然是深恨之。 尤其是徐允祯,云逍除掉魏国公一脉,跟徐家的梁子大着呢! 大典结束过后。 崇祯下旨,明日正午在皇极殿举行大宴仪,赐宴百官。 徐光启等‘科学党’,无不振奋。 百官都是吃了一惊。 陛下对科学,还真不是一般的重视啊! 大明自开国以来,就是礼治为主,法治为辅,对于宫廷宴会有着十分严格的礼制。 皇帝宴臣下,是国家礼仪,规矩大的离谱。 按明制,宴会分大宴、中宴、常宴、小宴。 一般只有重大节日,或者在郊祀或宗庙建成之际,才会行‘大宴仪’。 科学院开院之日,举行‘大宴仪’,足见对科学的重视。 云逍点了点头,大侄子开窍了,这是好事,也不枉费尽心思搞了这次科学成果展示会。 徐允祯和赵之龙又是一阵愤慨,大呼礼崩乐坏……当然了,只是在心里面咒骂上几句。 崇祯带着百官离开科学院,返回的时候,依然乘坐火车。 百官又享受了一次敞篷火车的待遇,无不对云逍感激不尽……云真人真是费心了,时刻让咱们吹冷风,保持头脑清醒。 等崇祯和官员们离开之后,科学院对士绅、百姓们开放,并且准备开放三天,供人们参观。 科学院的大门都险些被挤爆。 若不是派有重兵守卫,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人们争先恐后地挤进科学院,出来的时候,全都是懵逼的。 就像是凡人到仙境里走了一遭,所见所闻,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世界观。 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猛了啊! 这哪里是什么科学院,分明就是仙境! 又哪里是什么科学,分明就是神仙法术! 范文程也混在人群中,参观了那些科学展示。 出了科学院后,他来到无人之处,仰望天空,久久不语。 “天亡我大清矣!” 范文程喃喃说了一句,然后一股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仰面倒地。 后面的随从慌忙上前将他救起。 边上的百姓见到这一幕,一阵议论纷纷。 “这人竟被云真人的神仙法器,吓得吐血了!”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乡下人,真没见识!” “见过吓尿裤子的,吓吐血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我是悲愤、绝望,才不是被吓的……范文程闻言,脑袋一歪,昏厥了过去。 …… 第二日正午。 皇极殿内行大宴仪。 殿上早早地摆好御座,铺上黄麾。 教坊司设九奏乐歌于殿内,设大乐于殿外,舞杂队候在殿外。 光禄寺设酒亭于御座西,设膳亭于御座东,设珍馐亭、醯醢亭于酒膳亭东西侧。 等到开宴时,仪礼司奏请皇帝升座,之后鸣鞭,太子、勋贵、大臣们依次入殿。 只有四品之上的大臣,才有资格在殿内,四品以下在殿外招待,另安排司壶、尚酒、尚食等一班人等伺候。 由于这次的大宴仪,是为皇家科学院开院而设置,因此徐光启、王象晋等院士,座位列于勋贵、大臣之前。 徐允祯、赵之龙等勋贵,都是暗自不忿。 这是大明最为隆重的宫廷宴会,这么安排,让勋贵们的面子往哪儿放? 这些院士的座位安排,那倒也罢了。 看看云逍子坐在哪儿? 他的座位,竟然设在皇帝的御筵左侧。 怎么看着有种一字并肩王的感觉? 这显然是大大的违制,可没人敢说,徐允祯等人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上几句。 众人落座之后,光禄寺开始进献御筵,此时奏大乐。 文武大臣们骇然看到,给崇祯进献御筵之后,紧接着又给云逍进献。 大臣们脑瓜中一阵‘嗡嗡’作响。 云真人的待遇,比太子这一国储君都要高,完全是副皇帝啊! 云逍安之若素地坐在那里,始终保持风轻云淡……云真人不知道有这些礼仪啊! 御筵进献毕,音乐停止,宫内使进献花卉。 然后光禄寺官向崇祯、云逍进酒九爵。 进酒期间,有散花、进汤、表演武舞等内容。 包括太子朱慈烺在内,其他人都只能在一边看着。 一套极其繁琐的程序下来,大半个时辰都没了,所有人都被折腾的饥肠辘辘。 终于轮到了进大膳。 大乐奏响,群臣起立,谢恩之后复坐,这时候总算是开吃了。 崇祯一直留意云逍的神色。 见他对自己的安排,并无任何异议,心中暗自欣喜不已。 常务副皇帝……让叔父协助署理国政的事情,看来有门。 崇祯心情大好,接连举杯,与群臣同饮。 然后让太子、勋贵以及阁臣们,轮流向院士们敬酒。 皇极殿内的气氛,变得活跃了起来。 崇祯喝了几杯酒,带着酒意向云逍问道:“云真人,朕如此安排,是否满意?” 云逍正要答话,下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举目看去,就见吴有性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徐允祯正指着他厉声喝骂。 云逍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第881章 霍金来了也得站起来敬酒?不存在的! 徐允祯喝了不少酒,却绝对没有喝醉。 主要是今天心里憋得慌。 崇祯让勋贵们,轮番向皇家科学院的院士们敬酒,他的心情也就越发的郁闷。 如今大明的权贵,没有了明初时的权柄,唯一剩下的,也只有爵位。 在徐允祯看来,让自己去给院士们敬酒,就是对他们的羞辱,连最后一点荣光都给扒了。 徐光启、王象晋都还好说,毕竟都是朝廷高官。 吴有性这个游医,还有方以智、宋应星这两个举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堂堂国公爷,向他们敬酒? 原本徐允祯还能憋得住,不管怎么说,也得为家族,为自己的爵位、脑袋负责。 可等他敬酒敬到吴有性这里,情绪爆发,憋不住了。 这卑贱的游医,竟然坐着! 倒也不是吴有性摆谱。 由于他向来滴酒不沾,今天喝了几杯,已经有些晕晕乎乎。 徐允祯敬酒的时候,他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徐允祯的情绪当即刹不住了,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借着酒意爆发出来! 他直接将酒杯中的酒,泼在吴有性的脸上。 然后厉声喝骂起来:“一个低贱的医户,本国公敬酒,是你祖上修来的福分,你胆敢如此失礼?” 吴有性虽然被封了个济世伯,却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是伯爵。 游医这个低贱的身份,早就融入到了骨子里。 不是他自甘下贱,而是在这个等级尊卑森严的时代,即使身份变了,潜意识里的东西也很难改变。 见徐允祯动怒,吴有性慌忙起身,跪倒在地上,连声谢罪,惶恐而又谦卑之极。 “定国公,休得君前失仪!” 旁边的张维贤赶忙拉住徐允祯。 他也是怕事情闹大,引得崇祯震怒。 不,皇帝发怒都没什么,顶多是训斥几句。 惹恼了那位,可就相当要命了啊! “君前失仪?” 徐允祯一声冷笑。 “这些个低贱的医户、匠户,都能够成为大宴仪的主宾。” “我等与国同休的勋臣,反倒要屈居其下,还要向他们敬酒!” “大明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礼制?” 徐允祯接着酒意,将平日里积累的怨气,全都发泄了出来。 张维贤无奈地叹了一声,退到一边。 其他勋贵也都纷纷避到一旁。 定国公,危! 还是离他远一点,免得祸及自身。 原本喧闹的大殿,瞬时鸦雀无声。 崇祯脸色铁青。 正欲开口训斥时,云逍站起身,朝徐允祯走去。 崇祯知道叔父这次是动怒了,也就不便再开口。 云逍上前扶起吴有性。 霍金来了也得站着敬酒这套,在这里不适用……人家有空得去萝莉岛授课,绝不会穿越大明。 云逍来到徐允祯身前站定,漠然说道:“堂堂国公,借酒装疯,丢人现眼!” “本国公维护朝廷礼制,云真人莫非要跟对魏国公一样,给本国公扣上一个罪名,连定国公的爵位也给夺了?” 徐允祯坦然不惧,昂着头说道……定国公今天也是彻底放飞了。 顿了一下,他朝崇祯的方向拱手说道:“天子尚在,又岂容你专权跋扈?” 百官一片哗然。 徐允祯这是撕破脸,要硬刚云逍子啊! 酒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他连云逍子都不怕了。 温体仁摇头一笑。 看似是定国公徐允祯在借酒撒泼。 实则是顽固的保守派,最后的疯狂。 云逍指着吴有性、王徵等人,冷冷问道:“定国公说,他们都是低贱的医户、匠户?” 徐允祯梗着脖子说道:“难道本国公说的有错?” “你所谓的医户,有济世救民之功!” “你所谓的匠户,有匡扶社稷、造福万民之功!” “你徐允祯,对我大明,可曾有过寸功?” 云逍盛气凌人。 徐允祯傲然道:“先祖中山王……” “中山王徐达,的确有盖世之功。” 云逍打断徐允祯的话。 “然而他的子孙后代,十世享受荣华富贵,还不足以弥补他的功劳?” “与国同休?等大明真的到了危亡之时,第一个投降敌寇的,就是你这等无耻之辈!” “你有什么资格,当着陛下,在这里大放厥词,羞辱大明的有功之臣?” 崇祯心中一震。 叔父又透漏了天机啊! 难怪叔父一直对定国公和魏国公持有敌意。 原来他们竟是这等货色! 想到煤山上的歪脖子树,崇祯心头的杀机‘噌’地一下升了起来。 云逍朝着殿外喝道:“太医院正何在?” 今天行大宴仪,为了防备中途出现变故,太医院的院使、太医们,都在殿外候着。 院使正伸长脖子看热闹,听到云逍的声音,慌忙匆匆而入。 “太医院行文京城大夫、医药行,定国公府所有人,日后但凡有任何疾病,不得使用科学院医生所发明创造的药物、救治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大蒜素、链霉素,以及输血、输液等医术。” “凡是学习科学院先进医术的医者,不得救治定国公府患者!” “胆敢违禁者,天下医者共唾之,我也会严加惩处!” 云逍沉声说道。 院使张大嘴巴,这也太霸道了吧? 他下意识地看向崇祯。 崇祯阴沉着脸,并未作声。 院使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吴有性、陈实功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医者仁心。 可云真人发话了,又是替天下医者发声,让他们无法开口。 殿内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云逍下的禁令,看似对定国公府没什么影响,不用就不用,又能如何? 可仔细想想,问题却大了去了。 科学院的医药、医术,能够治疗很多不治之症。 谁敢保证,定国公府的人,以后用不上? 这倒便也罢了。 学了科学院的先进医术,就不得给定国公府的人治病,这就太狠了。 将来大明的医者,包括太医院的太医,哪个不学习这些先进的医术? 也就意味着,定国公府上的人生病了,再也没人敢去医治,只能等死。 对于云真人说的话,千万不要有任何质疑,言出法随说的就是他。 徐允祯呆愣了片刻,随即不屑冷笑:“大明还轮不到你做主!” “云真人做不得主,朕来做这个主!” 崇祯终于开口了。 第882章 旧事重提,皇嫂变婶娘 “依照云真人所言去办,违者,以抗旨论处!” 崇祯冷漠的声音,让徐允祯呆住了。 心里的愤懑,连同那点酒意,也随之化作乌有。 “陛下!” 徐允祯回过神来,伏地跪奏,满脸悲怆。 “云逍子目无礼制,藐视陛下,今日对勋臣如此跋扈,日后对陛下,定会也是如此啊!” “臣一片丹心,为祖宗基业,为大明江山社稷,虽逆耳,却是忠言,望陛下三思!” 崇祯漠然开口:“到现在,你还妄图离间君臣,其心,可诛!” 如果放在平时,徐允祯借酒撒泼,顶多是训斥一顿,然后再罚一年的俸禄。 可今天行大宴仪,专门为科学撑腰。 徐允祯竟公然羞辱吴有性,这不是在打自己这个皇帝的脸吗? 尤其可恨的是,竟然顶撞叔父,甚至胆敢挑拨朕与叔父之间的关系。 更为严重的是,云逍无意中的一句话,刺激到了崇祯。 一直以来,崇祯心里一直有根刺:煤山上吊! 现在虽然不可能,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根刺却还在,一辈子都取不掉。 崇祯早就明白,逼迫自己上吊的,不是李自成,也不是建奴。 而是朝中的文官,还有徐允祯这种勋臣。 大明恩养了徐家十代人啊! 一个背主求荣的无耻之徒,还有脸说什么一片丹心,忠言逆耳? 好吧,徐允祯现在没投敌,将来也没机会了。 可朕心中恨难消,意难平! “你说,云真人专权跋扈,然而他为了江山社稷,天下万民,专权又如何,跋扈又如何?” “而你所谓的一片丹心,逆耳忠言,却是为了一己之私!”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与国同休,却忘了,太祖、成祖赐你徐家的一切,朕,照样可以拿回来!” 崇祯越说越怒,长身而起。 张维贤等勋贵纷纷下跪:“陛下开恩!” 勋贵集团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魏国公一脉没了,定国公要是再没了,徐达、徐增寿辛苦为后人博取的爵位,可全都没了啊。 徐光启、吴有性等人也都纷纷下跪求情。 崇祯不为所动,忽然看到云逍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徐允祯御前失仪,押至午门前跪着,酒醒了,再登门向济世伯谢罪!” 徐允祯连忙磕头谢恩。 张维贤等勋贵松了一口气。 徐允祯被押了出去。 崇祯看了一眼云逍,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叔父真是宽宏大量啊! 他哪里知道,云真人可从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 之所以放过徐允祯,是担心引起勋贵们的反弹。 因为酒后发疯,直接杀一位国公,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科学刚刚立足,树敌太多,对日后的发展没有什么好处。 勋贵虽然没有实权,然而勋贵集团却依然是大明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 要杀徐允祯,机会多得是……没有机会,也可以创造机会。 崇祯教坊司的乐工挥挥手,“接着奏乐,接着舞。” 皇极殿内,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大宴快到尾声。 崇祯朝云逍使了个眼色。 云逍:??? 崇祯朝大殿后堂撇撇嘴。 你不够帅气……呸,你叔我的倾向正常……云逍摇摇头。 边上服侍的太监见了,慌忙将脑袋扭到一旁。 什么都没看到,也不敢看到。 万万没有想到,陛下跟云真人……陛下以前没这癖好啊! 崇祯忍不住开口:“不知云真人想要什么恩典?” 云逍答道:“改日再说。” 崇祯心中越发好奇,却又不好继续再问下去。 大宴结束后,崇祯回到坤宁宫。 这些日子,他跟周皇后闹了别扭,今天特意过来安抚一番。 倒也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周皇后犯了所有女人都有的毛病。 善妒! 蒙古喀尔喀部欲献美女入宫的事情,被周皇后知道了,于是毛病犯了。 皇帝再添上几个妃子,都不是什么问题。 弄个异族女人算怎么回事? 崇祯到了坤宁宫,周皇后正在逗弄皇二子朱慈烜。 见崇祯满脸喜色,她冷冰冰地说道:“陛下这么高兴,莫非是喀尔喀的女子入宫了?” “朕都没有答应,又怎会将那女子送入宫中?”崇祯苦笑着回应。 对于这个发妻,他也是毫无办法。 “臣妾听说,异族的女人一辈子都难得洗上几回澡,又以牛羊肉为食,身上有一股子腥膻气味,那蒙古女子入宫之前,可要好好洗干净了。” “臣妾还听说,她们能歌善舞,腰劲大,陛下的身子骨要紧,可千万要节制。” 周皇后的怨念颇深。 崇祯额头见汗,赶忙将话题岔开,引到今天的大宴上。 周皇后叹道:“叔父恐怕是铁了心,不再插手国事了,至少不会亲自插手。” 崇祯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叔父当着陛下的面,当众斥责定国公,怕是不光是为济世伯出头这么简单。” “以前在大臣们面前,叔父向来对陛下尊重有加,这次却一反常态,显然是以此来自污啊!” 周皇后的话,让崇祯深以为然。 “那该如何是好?” “最是无情帝王家,叔父有顾虑,也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归根结底,还是朕这个侄子,不是亲的啊,若是能找到合适的宗室女子婚配叔父,事情倒也好办。” 周皇后沉吟片刻,说道:“皇嫂与叔父的年龄相差倒是不大。”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发现张嫣回京后,明显有些不一样了。 提到云逍子,神情颇为古怪。 可惜,没有证据。 袁贵妃以前倒是提过这样的建议。 周皇后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可以。 要不是叔父,自己以及自己丈夫、儿女,全都死于非命。 虽说现在可能性不大,可万一呢? 通过皇嫂,把叔父变成一家人,此事绝对可行。 “岂能置纲常伦理于不顾?” “况且叔父一直待皇嫂如晚辈,他又如何能够答应?” 崇祯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断然否决了周皇后的提议。 皇兄临终前,将皇嫂托付给自己。 此时竟然拿皇嫂去联姻,怎么对得起皇兄? 再说了,皇嫂变婶娘,这不是乱套了吗,跟那些不知廉耻的建奴有什么分别? 第883章 还记得先帝遗言吗? 崇祯五年。 十一月,初六。 今年冬天的风依旧冷。 呼啸的寒风掠过京城,吹到郊外。 在潭峪岭下的打了个转,卷入半山腰的吕祖观,吹打在一名道士身上。 “这该死的小冰河!” 道士将破旧的道袍,往身上用力裹了裹,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笑容。 云大真人是也! 今天他故地重游,是因为要跟大侄子说一件事情。 事情不大,可保不准大侄子会翻脸。 因此将地点放在吕祖观。 如今的吕祖观,虽然还是那么破旧,却成了京城,不,天下名观。 香客络绎不绝,以至于道观的门槛,不得不经常更换。 今天道观概不接待香客,香客在山下就被劝阻回去。 道观中的道士,也全都被赶了出去,此时仅剩下云逍独自一人。 等了许久。 道观的门被推开。 崇祯带着王承恩、方正化走了进来。 看到在配殿门口站着的云逍,此时一身破旧的道袍,崇祯一怔。 随即一阵恍然,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回来啦!” 云逍朝崇祯点点头,就像是等待游子回家的长辈。 崇祯的心中瞬时涌起一股暖流。 云逍朝王承恩和方正化挥挥手:“你们去外面候着,我与你们的主人说会儿话。” 二人躬身退了出去。 崇祯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叔父将会面的地点选在吕祖观。 此时又是这么一身装扮,举止也颇为古怪。 莫非他这就要驾鹤西去……莫误会,是驾鹤西去的仙人。 云逍将崇祯带入配殿中。 从锅里取了个蒸红薯,递给崇祯,自己也拿了一个,剥了皮,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崇祯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了起来。 正要发问时,云逍忽然问道:“蒙古喀尔喀部,打算敬献女子入宫?皇帝是个什么意见?” “确有此事,小侄听说,皇帝尚未拿定注意。”崇祯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这是叔侄间的对话,不是君臣奏对。 这是好事! “为了笼络蒙古部落,纳蒙古女子为妃,倒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蒙古漠南各部都是墙头草,不可轻信,异族女子入宫,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所企图。” “可千万别忘了,成吉思汗是怎么死的。” 对于喀尔喀部的历史,云逍并不清楚,蒙古部落太多了,不过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提到成吉思汗之死,崇祯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成吉思汗的死因成谜,至今没有个准确的说法。 不过在蒙古部落当中,有一种说法流传最广。 据说成吉思汗征服西夏之后,见西夏王妃长得十分漂亮,于是让她侍寝。 喜欢射大雕的成吉思汗,在紧要关头,被西夏王妃一口将其小雕给咬断了。 67岁的成吉思汗,想修炼葵花宝典,也没那个机会了,羞恨交加,重伤而亡。 崇祯彻底断绝了想要纳妃的念想。 失去了男人的雄风,即使当了千古一帝,又有什么乐趣? 云逍笑道:“你现在还年轻,多娶几个媳妇儿,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多生些儿子,不然以后那么多的海外疆土,可就没人镇守了。” 崇祯讪讪笑道:“侄儿记下了。” 顿了顿,云逍笑着说道:“你叔我,也要娶老婆了。” 崇祯愣了一下,随即又惊又喜,‘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是哪位女子?” 他当然知道,云逍身边有柳如是、董小宛和景翩翩。 可她们的身份,注定是当不了正妻的。 叔父今天主动提出来要娶妻,肯定说的不是她们。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这春天还没到呢,叔父也……朕就要有婶娘了! 云逍笑了笑,却没有直接回答:“还记得,先帝当初给当今皇帝留下的遗言吗?” “先帝临终前,对今上说,‘吾弟当为尧舜’。” 崇祯如实答道,心里却是一阵嘀咕。 叔父今天怎么有点颠三倒四的? 接着他又是一阵感慨。 想到三年前,在这里巧遇云逍的一幕幕,感觉如同是做梦一般。 三年前,国事越发艰难。 如今大明已经摆脱了困境,眼瞅着中兴在即,远迈汉唐也不是可望不可即的事情。 总算是不负皇兄嘱托,有朝一日,朕可为尧舜。 重点是这个吗……云逍接着又问:“还有呢?” “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 崇祯露出苦笑。 当了皇帝之后就把魏忠贤给除掉了。 还以为为大明除掉一大害,结果却是把大明的一条腿给打断了。 若不是叔父,自己此时还被文官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浑然不知。 云逍:“还有呢?” 崇祯愕然,接着答道:“先帝临终还说,‘中宫配朕七年,常正言匡谏,获益颇多。今后年少寡居,良可怜悯,善事中宫。’” 意思就是说,‘我死了之后你那21岁的嫂子青春期守寡,好可怜啊,你可得好好善待她。’ 崇祯笑了笑,说道:“懿安皇后居于宫中,皇帝对她异常敬重,若是先帝泉下有知,定会十分欢喜的。” 不知道木匠皇帝的棺材长绿毛了没有……云逍摇头一笑,“笼中的鸟儿,不愁吃,不愁喝,难道她真的就幸福吗?” 崇祯苦笑道:“皇帝已经力所能及了,今年让懿安皇后随刘太妃去江南,已经是大大的逾制,宗人府、都察院因为此事多次上书,全都被皇帝压下。” “万恶的封建礼制啊!” 云逍一声感慨。 当然了,封建礼制也不全是坏的。 比如……三妻四妾! 崇祯再次苦笑。 叔父你是天外的神仙,自然不用顾忌礼制。 可凡间要是没有礼制,那岂不是乱套了? 皇权的根基,就是礼制,失去了礼制,皇权又如何能立得住脚? 云逍接着说道:“懿安皇后正是风华正茂,为何就不能改嫁?这样才是真正的善待她,先帝在泉下有知,定会欣慰的。” “先帝皇后改嫁?那怎么能成?” 说到这里,崇祯猛地醒悟,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叔父是说,你是说……’ 云逍一声叹息。 总算是开窍了,好累啊! 第884章 皇嫂嫁叔父,亲上加亲? 崇祯看着云逍,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 叔父一定是在开玩笑! 皇嫂如此圣洁,叔父如此高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云逍叹道:“那次在皇宫中,由于郑太妃算计陷害,我毁了懿安皇后的清白。” 原来叔父是怕毁了皇嫂的清誉……崇祯心中稍微一松,辩解道:“那是叔父遭人陷害,且又是为了救人。” 云逍又道:“在杭州的时候,我为懿安皇后做肠痈手术,不该看的,都看到了。” 叔父果然如此高洁……崇祯继续辩解:“事急从权,叔父又何必自责?”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在回京城之前,我与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崇祯表情凝固,再也说不出话来。 心里面,却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叔父说的肌肤之亲,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绝对不是朕理解的意思。 “我与张嫣,已经有过男女之欢。” 云逍的话,无情地掐碎了崇祯心底最后的侥幸。 他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瞬时一片空白。 恍然间。 皇兄仿佛站在了门口。 目光冰冷,面带嘲讽。 “朕的好皇弟,你就是这样照顾朕的皇后?” 崇祯心中翻腾起各种情绪。 内疚、负罪。 还有巨大的屈辱和羞耻感。 皇嫂和叔父,竟然,竟然…… 不仅只是有负皇兄临终嘱托。 也不光是皇室的颜面荡然无存。 崇祯本就是个被儒家洗脑,恪守道德的君子。 皇嫂跟叔父媾和,完全突破了他的道德底线。 最关键是,这两个,都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啊! 一个是心目中圣洁的皇嫂。 一个是自己最为尊敬、信赖的叔父。 他们竟然,竟然干出这等事情?! 骗纸! 全都是大骗纸! 崇祯此时,有种被整个世界欺骗、愚弄的感觉。 云逍静静地看着崇祯,缓缓说道:“我向皇帝讨要的恩典,就是懿安皇后……不,张嫣,我要娶张嫣为妻!” “绝无可能!” 崇祯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 “先帝临终嘱托,要善待张嫣。” “张嫣年纪轻轻,却寡居皇宫,郁郁寡欢渡过余生。” “先帝若是泉下有知,也定会痛心疾首。” “为了张嫣终生幸福,为何要死守那些刻板而又不近人情的礼法?” 云逍开启了谆谆善诱模式。 “你处心积虑,想要笼络我,甚至不惜屈身给我当侄儿。” “张嫣嫁给我,我们等于是亲上加亲,虽非血亲,却更胜血亲!” “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你说的好有道理……崇祯深吸一口气,强压中心头的混乱:“伦理绝不可坏,纲常绝不可乱。” “你与皇嫂之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朕以后依然待你为叔父,让你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 “但从今往后,绝不能再与皇嫂有任何瓜葛!” 崇祯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云逍。 死不开窍啊……云逍倍感挫败,“我只要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想要的东西,一概不受。” “叔父,你为何要逼朕,为何如此?”崇祯握紧双拳,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并非是我逼你,而是你在逼自己。” 云逍无奈地说道,道德观真特么的是个好东西。 崇祯咬牙说道:“你可知道,你一意孤行,会是什么后果?”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无非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罢了。” “你以为,朕不敢?” 崇祯嘶哑着声音,死死地盯着云逍。 云逍静静地看着他,淡然开口:“你不是无情之人。” “骗徒,你们全都在骗朕!” 崇祯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抬脚狠狠地踹在一旁的火炉上。 火炉和上面的蒸锅倒在地上,煤火和红薯洒落一地。 崇祯狠狠地看了云逍一眼,然后大步朝外面走去。 云逍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贫道,恭送陛下!” 崇祯脚下一顿,随即大步而去。 走出道观,王承恩和方正化看到崇祯怒气冲天的样子,心中都是一沉。 崇祯回头看了一眼道观内部。 这三年来,发生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过。 三年前,与叔父在这里相识。 没想到,如今竟然在这里结束。 “从今后,朕是大明天子,你是谪仙云逍子!” 崇祯心中一横。 紧接着,心头却是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剧痛。 他发出一声痛呼,用手捂住心口。 王承恩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搀扶。 “狗奴才!” 崇祯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一脚踹在王承恩的肚子上。 王承恩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方正化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崇祯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方正化以及随行的侍卫,无不噤若寒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配殿中。 云逍喟然一叹。 还是有些失策啊! 本以为大侄子已经被自己洗脑。 给他做做思想工作,也就成了。 没想到礼制、伦理,早就融入到他的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根本无法改变。 云逍闭上眼睛,面露痛苦之色。 叔侄之情,就此恩断义绝了啊! 相处整整三年,若说是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也好! 就此机会,可以摆脱一切纷扰,安下心来享受生活了。 崇祯即使再怎么震怒,自己的性命却是无忧。 历史上的崇祯,的确是刻薄寡恩。 那也是被逼到那一步的。 国事糜烂,又被文官玩弄于股掌之间。 无力改变,又没有一个敢相信的,他也只能无能狂怒。 此时的崇祯,即使不念旧情,也得为大局考虑。 大明看似现在摆脱了困境,然而这一切,都靠顶梁柱撑着。 撤掉顶梁柱,现有的一切,都会如同沙粒堆积的大厦,瞬时崩奔离析。 银子,自己现在不缺,将来也不会缺。 女人,同样也不缺,多了也招架不住。 名声,要那个东西有毛线用? 至于权势,那还真是个好东西。 说不在意,那未免太虚伪了。 可那东西同样也是个累赘。 皇帝的权势够大了吧,每天累成狗。 若是非要做个选择,舍弃掉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唯一头疼的就是张嫣。 想要把她从宫里接出来,可就难了啊! 悔不当初啊! 在江南的时候,就制造出一场‘意外’,直接让懿安皇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时,屋内冒出浓烟。 被崇祯踢倒的煤炉,里面的煤球碎裂,散落到地上,点燃了屋中的杂物。 云逍站起身,走出道观。 目睹禁军护送崇祯的车驾,离开赵家峪。 云逍心中忽然一阵刺痛。 大侄子,伤了人家的心啊! 这时道观已经燃起了大火。 云逍叹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山下走去。 第885章 不孝之徒黑化了? 崇祯回到皇宫,直接来到张嫣居住的慈庆宫。 “陛下怎么来了?” 张嫣见崇祯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不由得吓了一跳。 崇祯斥退宫人。 然后看着张嫣,心中一阵刺痛。 圣洁的皇嫂,已经不洁啊! 沉默片刻,崇祯阴沉沉地说道:“朕刚从城外的吕祖观回来。” 张嫣静静地看着崇祯。 她的心,却是沉入到了谷底,已经猜测出崇祯的来意。 “云逍子有擎天之功,朕本打算,加封他为国师,辅助朕署理国政,位列百官之上。” “他拒绝了朕,却向朕讨要一个恩典。” 崇祯盯着张嫣,冷然一笑:“皇嫂可知道,云逍子想要什么恩典?” 张嫣身体一颤。 那家伙,竟然真的向陛下提了! 这笨蛋,你怎么能,又怎么敢? 天下的女人何其多? 我不过是个丧夫的寡妇。 怎值得你舍弃权位,冒着抄家灭族的大险? 一时间,张嫣心中乱作一团。 崇祯愤怒起来,“你是皇兄的妻子,曾经大明的皇后,如今的皇嫂、懿安皇后,怎能,怎能……” “怎能如此不顾廉耻,是吗?” 张嫣淡然一笑,“是的,正是我久居皇宫,不甘寂寞,这才趁着云逍子酒醉,以身相诱,与他并无任何干系。” 崇祯:“你……” 张嫣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陛下是打算将我打入冷宫,还是三尺白绫?我坦然受之便是!” 崇祯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然后又紧紧攥住。 抛开皇嫂这个身份不说。 当初要不是张嫣极力相劝,皇位大概率是落不到自己的身上。 怎么也不会对她做出那种冷酷无情的事情。 “皇嫂以后还是在慈庆宫中,修身养性吧!” 崇祯丢下一句透着寒意的话,然后拂袖而去。 张嫣颓然落座,一时慌乱无措。 崇祯离开慈庆宫,直奔坤宁宫。 周皇后正在织布,袁贵妃在一旁绣花。 “全都滚出去,不得靠近二十丈之内!” 崇祯朝宫内的太监、宫女一声怒喝。 内侍们吓得慌忙退了出去。 周皇后皱眉问道:“陛下今日不是出城,与叔父相会吗,出什么事了?” 崇祯阴嘴角抽了抽,沉沉地问道:“皇嫂与云逍子的丑事,你们早就知晓?” 袁贵妃是第一个提出,将张嫣婚配云逍。 周皇后那天又主动提过这件事。 崇祯没理由不相信,她们早就知道。 周皇后大吃一惊。 袁贵妃诧然问道:“皇嫂与叔父怎么了?” “你们果然知道,果然早就知道!” “还有太妃,你们全都知道,唯独只瞒着朕!” 崇祯感到自己被全世界欺骗了,不由得怒火中烧,几乎失去了理智。 周皇后急忙起身:“事情绝非陛下所想……” “你们合起伙来骗朕,朕如今就是孤家寡人!” 崇祯放声大笑,笑声十分瘆人。 “陛下,你听臣妾解释!” 周皇后忙伸手去拉崇祯。 “滚开!” 崇祯挥手将周皇后推开。 周皇后一个踉跄,撞在织机上,然后摔倒在地上。 崇祯迈出一步,准备去扶她,最后却停下脚步,然后转身离去。 回到养心殿。 见到跪在殿前的王承恩,崇祯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这狗奴才,跟着云逍子去江南,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丑事? 他竟然只字不提,要这样的奴才还有何用? “拉出去,杖……” 崇祯猛地想起煤山的歪脖子树,话到嘴边改了口:“杖三十!” “奴婢愿意受罚,请万岁爷息怒,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王承恩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却也知道,肯定是陛下跟云真人之间闹了什么不愉快,自己被当成了出气筒。 哪里敢狡辩? 想狡辩一下,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啊。 “拖走!” 崇祯憎恶地挥挥手,然后气冲冲地走进宫殿。 皇宫里藏不住事。 陛下在慈庆宫和坤宁宫大发雷霆,又怒惩王承恩的事情,迅速传遍了后宫。 张嫣、周皇后,是皇帝平时最为敬重的人,王承恩又是他最为宠信的内臣。 此时竟然对他们降下雷霆之怒,可见是出了大事。 皇宫中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压抑起来,每一个宫人都是战战兢兢,生怕被迁怒。 第二天。 崇祯与阁臣在文华殿议事。 从始至终,崇祯都是阴沉着脸,极少出声。 阁臣们也都听到了风声,都是困惑不解,却也不敢询问,生怕触了霉头。 温体仁意识到,怕是有一场风暴降临,不由得担心起来。 李标奏道:“礼部上书,喀尔喀使臣多次催问敬献女子入宫的事情,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崇祯不假思索地说道:“纳,让那蒙古女子,尽早入宫!” 因此纳妃的事情,皇后闹别扭,叔……云逍子也劝阻。 你们不让朕纳妃,朕偏要纳! 薛国观奏道:“此事是否让大臣们再斟酌斟酌?” 崇祯冷冷说道:“朕是天子,纳妃的事情,还需要大臣们斟酌什么?命礼部速即办理,半月之内,让那蒙古女子入宫!” 阁臣们都是一阵愕然。 若是以前,肯定是要极力劝谏一番。 可如今陛下威严日重,现在又明显在气头上,哪个敢去忤逆? 况且也就是纳妃子,不是什么大事。 清华园。 云逍回京后,同女眷们住在这里。 昨天从吕祖观回来之后,他并无任何异常表现,只是让人对外宣称,近日闭关,概不见客。 云逍已经决定了,等过完年,就重回江南去。 京城的事情,今后再也不会插手,也不会再回京。 在江南奔波了一年,难得有清闲的时候,总算可以静下心来享受生活了。 只是在下午的时候,乙邦才送来一封信,让云逍又改变了主意。 府上的下人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发现菜篮子中多出了这封信。 信中说了皇宫以及朝中的发生的事情,显然是王承恩让人秘密送来的。 云逍先是眉头一皱。 那不孝之徒,黑化了? 最后看到崇祯决意纳妃的事情,不由得笑了。 这货,是在赌气呢! 看来他并非真的薄情寡义。 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而已。 还能抢救一下! 云逍叫来柳大秘书。 干什么? 云真人准备开新书了。 内容已经构思好了。 写的是一对师徒,克服重重困难,突破封建礼法束缚,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书名就叫《神雕侠侣》。 柳如是提醒道:“《射雕英雄传》,到现在还没收尾呢!” “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结束?” 云逍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狗作者,怎么敢断更这么久? 节操呢?! 还是大明的读者好啊! 这要是放在后世,寄来的刀片,都能打造一门红夷大炮了。 第886章 阿图玛进宫,暗流涌动 京城最为有名的酒楼,柳泉居。 范文程坐在一个雅间中,端起一碗黄酒一饮而尽。 柳泉居的黄酒,醇厚温润,享誉京城。 此时在范文程的口中,竟是苦涩难以下咽。 不是柳泉居的黄酒变味了。 而是范文程这段时间抑郁了,再怎么美味的东西,到了他的嘴里全都失去了滋味。 亲眼目睹了科学的力量,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致郁了。 敌人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他丧失了一切信心和勇气。 范文程当然还记得,自己来大明的目的。 也一再告诉自己要振作,可他就是不管用啊……抑郁症的典型症状。 没办法,也只能用酒来麻醉自己。 这时雅间的门被敲了几下,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一名中年儒生走了进来。 正是建奴在京城的细作头目马国柱。 “范大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马国柱喜不自胜。 范文程慢吞吞地给自己倒着酒,对马国柱的话充耳不闻。 麻木了。 就像是不举的男人,再漂亮的女子,都难以让他振作起来。 马国柱压低声音,激动地说道:“明国的皇帝与云逍子闹崩了!” 范文程的手一抖,“消息确切?” “千真万确!” “就在前日,明国皇帝与云逍子去了一趟城外的吕祖观。” “二人不欢而散,甚至吕祖观也被付之一炬。那座道观,可是云逍子发迹之前栖身之处啊!” “皇帝回宫之后,不仅在后宫大发雷霆,还对王承恩处以杖刑!” 马国柱的一番话,如同蓝色小药片,瞬时让萎靡的范文程振作起来。 “想尽一切办法,打探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大人莫急,还有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马国柱喜滋滋地说道,“明国皇帝传旨喀尔喀使臣,决定让阿图玛入宫!” 范文程一震,猛地站起身来,险些撞翻了身前的桌子。 “明国皇帝与云逍子有了间隙,又与皇后、宠妃疏离。” “阿图玛入宫后,完全可以发挥更大的用处。以前的计划,是否要变一变?” 范文程摆摆手,断然说道:“以前的计划,不变。” 马国柱不解地问道:“这又是为何?” “明国有了科学,可谓日新月异。” “每拖一天,明国就会强盛一分,我大清已经拖不起了啊。” 范文程满面焦虑。 随即露出决然之色:“以前的计划不变,阿图玛的任务再加一项。” “入宫之后,伺机进一步离间皇帝与云逍子,尽早借皇帝之手,杀了云逍子。” 马国柱稍加思索,立即醒悟过来,欣喜地说道:“云逍子一死,明国皇帝同样也活不了多久,到时候,明国必定会重新走向衰亡。” “成败系于阿图玛一身!” 范文程沉声说道。 “告诉阿图玛,事成之后,陛下册封她的父亲为和硕亲王,赐牧塔尔浑河及艾布盖河流域,并赐她的母亲为福晋!” “若是失败,喀尔喀将有灭族之祸,她那个出身低贱的母亲,将会沦为奴隶!” 马国柱忙应承下来:“在下这就去安排!” 范文程又叮嘱道:“请佛朗机人到辽东,为我大清制造火器的事情,可有回应?” 马国柱答道:“瞿太素称,明国水师日益强大,佛朗机人颇为忌惮,不愿与明国正面冲突。” “这次与我们合谋除掉明国皇帝,他们怎么就不怕?” 范文程冷哼一声,“贪婪的西夷,不过是想索要更多的好处罢了。不论他们提什么条件,一概答应了便是。” “是。” 马国柱领命匆匆而去。 “天赐良机,天不亡我大清啊!” 范文程容光焕发,陡然间觉得自己又行了……当然了,枪出如龙是不可能了,没蛋的男人,小药片当饭吃也没用。 …… 年关临近。 朝堂上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 吕祖观发生火灾,被焚烧成废墟。 区区一座道观而已,烧了也就烧了。 可这座道观,却是非同寻常。 有流言称,是皇帝下令烧毁的。 百官莫不震骇。 哪怕是皇极殿被烧,给百官带来的震动,也没有这么大。 虽然这只是谣言,可将皇宫中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可信度也就高了。 第二件大事,就是皇帝纳妃的事情。 已经有一百多年,大明皇帝不曾纳异族女子入宫了。 这次皇帝纳蒙古喀尔喀部女子为妃,自然是引人瞩目。 阿图玛入宫之后,先是被册封为安嫔,半个月后又被册封为顺妃。 并且还有传言,接连一个多月,皇帝都夜宿顺妃宫中。 不仅是周皇后,连以前最为受宠的袁贵妃、田贵妃,都被冷落。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大臣们意识到朝堂的风向变了。 凤阳巡按吴振缨,因贪赃枉法被弹劾。 崇祯勃然大怒,对吴振缨处以斩立决。 由于吴振缨是温体仁的亲家,崇祯不仅没有顾及他的情面,反倒对其当众训斥。 温体仁惶恐之下,向崇祯帝上疏,引疾乞休。 按照惯例,首辅提出辞呈,皇帝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会温旨慰留。 这次崇祯却是将温体仁的奏疏,选择留中不发,既不挽留,也不令其去职。 朝堂开始暗流涌动起来。 温体仁匆忙前去清华园求见云逍,却被拒之门外。 这种时候,云逍自然是不便见他。 另外云逍还要处置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让人送来一封密信。 据辽东的锦衣卫密探禀报,蒙古喀尔喀部并无迁移迹象,建奴也没有向喀尔喀部兴兵的意图。 这件事看似无关紧要,可问题就大了。 喀尔喀部将台吉之女与大明联姻,却丝毫不防备建奴的报复,建奴也没有要报复的意思。 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另外锦衣卫还刺探到了一个重要情报。 西班牙人带领一批制造火器的工匠,秘密进入沈阳城。 刘兴祚将这些情报,密呈御前,然而崇祯并没有任何回应。 云逍叹道:“不孝子黑化,妖魔鬼怪全都跳出来了啊!” 思忖良久,云逍决定进宫见崇祯一面。 这不孝子,赌气归赌气,可也不能拿江山社稷来赌气啊! 第887章 铲除云党,人人有责 云逍来到皇宫求见,不出意外地吃了闭门羹。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去。 其实他这次来皇宫,并非是真的要必须见到崇祯。 他来皇宫,本身就是向崇祯表达想法的方式。 崇祯如何回应,同时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云真人止步,万岁爷让小的,给您老人家带了封信。”太监将一封信交给云逍。 云逍接过书信,回到马车上。 拆开信,看了一眼,不由得愣住了。 信中只有寥寥几个字:“朕绝不认错!” 云逍哑然失笑。 原来不是黑化,而是叛逆了! 这就跟后世的叛逆少年,红着脸、梗着脖子对父母说:我不用你们管! 也罢。 随他去折腾吧,已经是成年人了。 笑罢。 云逍又皱起了眉头:“奇怪,喀尔喀部到底有什么阴谋?” 蒙古喀尔喀部明显是诈降。 然而他们将阿图玛送入宫中的意图,云逍却是怎么也猜不透。 要是行刺的话,早就应该下手了。 况且一个异族女子,要想在宫中刺杀皇帝,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 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西夏王妃那样的好牙口。 云逍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对方有什么阴谋。 …… 云逍被皇帝拒见的消息,迅速传开。 这已经不是皇帝的暗示,而是明示了。 大臣们意识到,这次真的是要变天了。 于是乎,涌动的暗流,迅速演变成了浪潮,很快变成了惊涛。 …… 东城成贤街。 孔庙边,有一座茶楼。 天井院子中,一名说书人正在说书。 “诸位看官,且听我说一段《神雕侠侣》!” 天井院子中以及雅间中的茶客,全都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前些日子,《射雕英雄传》终于大结局。 紧接着《大明日报》上开始连载《神雕侠侣》。 并且更新的速度极快。 甚至比后世的那本《家侄崇祯》,更新速度都要快那么一点点。 对于广大雕迷而言,经常断更的《射雕英雄传》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噩梦。 很多人甚至给自己的孙子叮嘱好了,等射雕完本的时候,记得到坟前烧一张报纸。 为啥不留遗言给儿子? 怕儿子也等不到大结局的那一天啊! 没想到云真人也有人品爆发的时候。 京城中迅速掀起了神雕热。 什么江南奇怪、东邪西毒,统统都不香了。 如今流行的是神雕大侠! 如果在大街上,看到背着一把巨剑,只有一只胳膊、神情忧郁沧桑的男子,千万不要奇怪,那可不是真的残障人士,而是神雕大侠。 二楼的一个雅间中。 崇祯与一名女子,正透过窗户看着下方。 这女子面若银盘,眼似水杏,与汉人女子颇有差异。 她长得算不上什么天姿国色,浑身却充满了活力,给人以英姿飒爽的感觉。 此女,正是顺妃阿图玛。 阿图玛笑着说道:“徒弟与师父结为夫妻,还真是少见。” 崇祯冷哼一声。 他自然知道,《神雕侠侣》的作者是谁。 这是某个道士,专门写给自己的呢! 意思再也明显不过。 你瞅瞅,人家师父徒弟都能在一起,叔父和皇嫂为什么就不行? 休想,朕就不吃这一套! “这说书人也真是大胆,竟敢当众说这些有违礼法伦理的事情。” “这样下去可不好,会像瘟疫一样,带坏了民间的风气。” “真该把那写书的人,抓起来杀头!” 阿图玛叽叽喳喳地说着,看上去口无遮拦,天真烂漫。 崇祯漠然说道:“这《神雕侠侣》,是云逍子写的。” “云逍子?就是那个天上下凡的神仙?” 阿图玛露出敬仰之色,“我在草原的时候,就听说了他的名字,就连部落里最英勇的族人,都说他比明国皇帝都还要厉害呢……呀,阿图玛又说错话了!” 崇祯阴沉着脸,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阿图玛吐了一下舌头,赶忙起身跟在后面。 回到皇宫,崇祯来到乾清宫。 翻看了几本奏折,全都是弹劾首辅温体仁的,也有一本是温体仁的辞呈。 崇祯‘呵’地一声冷笑,随手将奏折丢到一旁。 第二天。 崇祯在文华殿召对群臣。 酝酿了多日的风暴,终于爆发了。 内阁大臣钱士升领衔,礼部右侍郎何吾驺、贵州道御史任赞化、江西道御史毛九华、工科都给事中许誉卿等十几名大臣,联名弹劾云逍子。 一共罗列了十五条罪状。 其中第一条,就是擅窃国柄,专权结党。 这一手就十分狠毒了。 皇帝都喜欢‘孤忠’。 没有哪个皇帝喜欢大臣结党。 崇祯登基之后,首先就除掉了阉党,接着又是东林党。 如今又冒出一个‘云党’。 云逍子此时失了圣眷,一旦坐实了这一条,肯定是难逃一劫。 并且还当场罗列出‘云党’的名单。 以首辅温体仁为首,徐光启、薛国观、张维贤、李邦华等大臣、勋贵,赫然在列。 地方上的云党成员,更是多达七十多人,都是有名有姓。 温体仁、张维贤等人,纷纷站出来,摘下官帽,跪地请罪。 不等几人自辩,崇祯冰冷的目光从众多大臣身上掠过:“还有哪些云党,全都站出来!” 殿下寂静了片刻。 “云真人丹心一片,为社稷为黎民,从无任何私心,若是以匡扶社稷而志同道合,这就是结党,臣范景文,亦是云党!” 范景文从容站出来,双手摘下官帽,跪地奏道。 “臣王应熊,亦是云党!” “臣,李标,亦是云党!” “内臣王承恩,也是云党!” “臣刘兴祚,也是云党!” “臣亦是云党!” …… 殿内跪倒了一片。 “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篡窃国柄,把持朝纲,你们全都是乱臣贼子,统统该杀!” 一名大臣指着众人厉声呵斥。 定国公徐允祯是也。 紧接着,忻城伯赵之龙等五名勋贵纷纷附议。 跟着附议的大臣,也不在少数。 古往今来,朝野民间,雪中送炭的不多,落井下石的却是大有人在。 崇祯面无表情,眸子中一片冰冷。 徐允祯、钱士升等人心中大喜。 真心是不容易啊,总算是扳倒了云逍子。 谪仙又如何? 没了皇帝的圣眷,神仙也要玩完! “还有一个云党,且是云党之首脑,不曾指出来。” 崇祯忽然微微一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钱士升道:“请陛下名示,将此獠公之于众。” 崇祯自御座上站起身,指着自己的鼻子:“朕,便是云党之首脑。” 大殿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第888章 愿天下皆是云党 大臣们的第一念头,就是被皇帝给坑了。 这跟云逍子上次在江南诈死,坑了无数官员、士绅和富商,如出一辙。 可你是皇帝啊! 你怎么能这么整? 人心是经得起考验的吗? 这要坑死多少人? 陛下这是跟着云逍子,学坏了啊! 什么火烧吕祖观,什么拒见云逍子,全都是戏! 你是皇帝,不是戏子啊! 崇祯走上前,伸手扶起温体仁,温言说道:“温卿受委屈了!” 温体仁感动的热泪盈眶,哽咽着说道:“臣,臣愧不敢当!” 崇祯摆摆手,“都平身吧!” 跪着的‘云党’,纷纷起身。 一个个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有好些个大臣,心中暗自庆幸不已。 多亏是良心发现,脑袋一热,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这一站,不仅是头上的乌纱保住了,还为自己站出了个朗朗乾坤。 钱士升、徐允祯等人彻底麻爪了。 遇到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坑大臣啊! 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尽力抢救一下。 钱士升慨然说道:“陛下莫非戏言?君无戏言,陛下以国事为戏,非仁君所为!” 崇祯‘呵’了一声,“朕若是按照你们所说,去做一个所谓的仁君,大明就要亡国了!” 钱士升还要辩驳。 崇祯朝毕自严说道:“毕卿,你给他们说说,崇祯二年,朝廷赋税几何?崇祯五年的财税状况,又是如何?” “遵旨!” 毕自严稍加整理,就娓娓道来: “崇祯二年,国库入银287万两。” “各地拖欠军饷,折银580余万两,赈灾、水利等各项缺口,合计高达1100余万两。” …… 一串串数字,将大臣们的思绪,拉回到那段苦难的岁月。 那时候朝廷真的是穷啊! 穷的连皇帝都在穿打补丁的龙袍,皇后娘娘亲自在后宫,带着宫女织布贴补用度。 朝廷入不敷出,只能不断地向百姓加税,以至于民变四起。 不堪回首,往事不堪回首! “自崇祯三年开始,朝廷财税这才逐渐好转。” “至今岁,国库、内帑收入,合计1496万两,除开各项支出,结余629万两有余。” 大殿内一片哗然。 这些财政收入数据,除了户部和内阁,多数人是不清楚的。 都知道朝廷如今有钱了。 却没想到,竟然有钱到这个地步啊! 短短三年时间,财政收入增加了近5倍。 并且这几年,拖欠的军饷全部补齐,又兴修了大量水利工程,赈济钱粮也从未拖欠过。 这一笔笔支出,都不是小数目。 就这还结余这么多? 毕自严报的该不会是假账吧! 贵州道御史任赞化提出质疑:“这么多的银子,多数是查抄所得,算不得朝廷的收入。” 很多大臣恍然大悟。 光是云逍子在江南,杀了多少官员,查抄了多少士绅、富商? 朝廷多出这么多的银子,倒也不稀奇。 “任大人有所不知,今年查抄所得1837余万两银子,以及大量田产、房屋、古玩等,尚未列入朝廷财税当中,而是全部封存在都察院。” “陛下计划着,准备利用这些银子,在来年提高官员俸禄,然后逐步推行高薪养廉制度。” “由于此事陛下只是同本官初议过,连内阁、户部都不知晓。” 毕自严的一番话,再次引起百官哗然。 皇帝竟然要给官员们涨俸禄了?! 你知道老朱家对官员有多扣? 两百多年了,终于想到要为官员们加钱了! 这不是仁君、明君,又是什么? 毕自严接着说道:“朝廷收入倍增,得益于三点。” “其一,各地工商业蓬勃发展,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江河。” “其二,税制改革,尤其是市舶司改关税,以及商税革新,使朝廷多出大量财源。” “其三,江南这赋税重地,堵住了隐漏赋税钱粮的缺口。” 众多大臣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大明竟然从赤贫,变成了暴富。 可这变化,是不是太快了一些,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还不止毕大人所说的这些!” 李标站出来大声说道。 “今年两淮大旱,南直隶则是遭遇五十年一遇的水灾。大灾之下,却无一人饿死!” “昔日江南三大害,胥吏、士绅、生员,如今无不奉公守法,再也不足为害。曾经祸害地方的打行,如今也几乎绝迹。” “诸多新政推行近一年,已经卓有成效,百业兴盛,百姓康乐。” 李标越说越是兴奋,朝着崇祯拱手说道: “陛下,江南兴,则大明兴。我大明,已经步入中兴盛世了啊!” 温体仁知道当今皇帝最想要的是什么,当即跪地称颂:“有中兴之明君,方有大明之中兴,陛下乃千古明君,必将永载史册,千古流芳!” 张维贤、薛国观等大臣,也都纷纷称颂。 崇祯一阵恍惚。 这就中兴了? 是的! 财税收入破千万,大明的历史上前所未有。 大灾之下,无一人饿死,不能说是国泰,至少是民安。 大明开国以来,何曾有这样的事情? 崇祯深吸一口气,使内心平静下来,缓缓说道:“朕,绝非是什么千古明君,但朕有识人之明!” “朕之明,在于信任云逍子。” “云逍子的确有罪,唯一的罪,便是让大明国富民强,却不为自己揽权敛财。” “你们弹劾云逍子,称其结党。” “心无私,只为大明江山社稷,为天下苍生,结党却不营私,朕希望,天下人皆是云党!” “朕,亦是云党之一!” “你们说,‘云党’党同伐异,以‘无私’伐‘有私’,又有何不可?” 崇祯看向钱士升、徐允祯等人,语气慷慨,目光锐利。 钱士升等人惶恐颤栗,纷纷跪地。 “你们以为,朕这次是故意玩弄权术,其实不然。” “朕只是要借此事,告诫天下官员,一心为君为国为民,昌!一心为私者,朕绝不姑息容忍!” “此为大明为官者之道,当铭记于心!” 崇祯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陛下圣明!” 大殿中跪倒一片。 崇祯俯视众官,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朕只是跟叔……云逍子置气罢了。 他跟皇嫂那个啥,朕可以怪罪,别人想攻讦他,却是万万不行! 叔……云逍子,看到了吧,离了你,朕一样能行! 第889章 阿图玛就是行刺的凶器 崇祯在朝堂上发威的时候,云逍正在乙邦才家做客。 这段时间,云逍足不出户,今天却是破了一次例。 乙邦才的老母,为了感谢云逍,一再请他到家里坐一坐。 别的事情可以推掉,这件事却没法推。 乙邦才本是山东青州人氏,因为家乡发生灾荒,这才来到京城。 由于他的母亲住在城里不习惯,因此并未在城内安家,而是住在门头沟。 他家的房屋,是用水泥、红砖盖的小院,看上去十分气派。 门头沟住的大多数是煤矿的工人,由于乙邦才在神仙身边做事,因此家里人在这里受人敬重。 云逍为了不引人注意,因此并未大张旗鼓。 也就是陪着乙邦才一家人,坐在一桌吃了个饭。 乙母兴奋的嘴巴都合不拢。 按照她的说法,能跟神仙说上话,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即使百年之后去了地下,阎王小鬼都得客客气气的。 乙邦才更是感激不已。 能把云真人请到家里,那是多大的面子? 连首辅温体仁,都没这样的面子,哪怕是为云真人去死,都是值得的。 吃过饭,已是午后。 云逍也没急着回城,一边喝着茶,一边跟乙邦才母亲闲聊。 王承恩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也难怪王承恩这么兴奋。 这些日子,知道老王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本来以为,万岁爷不认叔父了,自己跟万岁爷的吊友之情,也完了。 万万没有想到啊! 万岁爷今天当众宣称,自己也是云党一员。 云真人的圣眷,还是如日中天! 他这个吊友嘛,自然也是稳当当的。 “钱士升、何吾驺、任赞化、毛九华等人,统统被罢了官。” “徐允祯、赵之龙等五名勋贵,都被除了爵位,黜为庶民!” “如今的朝堂,可全都是云党啊!” 王承恩眉飞色舞,吐沫星子都险些喷到三米外开的云逍脸上。 云逍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今后只要崇祯不浪,即使没有自己,大明日不落也是稳了。 可云逍心中却依然担忧两件事。 怎么把张嫣接出宫来,是个极其头疼的事情。 另外就是那个顺妃阿图玛。 这女人在崇祯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 阿图玛入宫,肯定是个阴谋。 可具体是什么阴谋,却怎么也猜不透。 云逍问道:“阿图玛入宫后,是否还安分?” 王承恩讪讪一笑,不敢答话。 他是内廷的二把手,宫中的风吹草动,自然是了如指掌。 要说阿图玛不安分吧,入宫后,倒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要说她安分吧,她又整天缠着万岁爷。 并且听她身边的太监说,她时常在万岁爷耳边吹风,挑拨云真人跟万岁爷之间的关系。 可这些话不大好跟云真人说,说了他会生万岁爷的气。 万岁爷这次也是奇怪了。 宫里随便拉出一个嫔妃,都比顺妃强。 怎么就偏偏被一个蒙古女人给迷住了? 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这就奇怪了!” 云逍眉头大皱。 让一个蒙古女人入宫,在后宫玩宫斗,制定这个计划的人,脑子肯定是进水了。 大明的后宫,宫斗戏虽然不如后来螨清那么精彩,却也绝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蒙古女人能玩得转的。 等崇祯的新鲜劲过了,气消了,周皇后以及其他嫔妃,保证把那个阿图玛玩出十八般姿势。 难道是想用身体,榨干大明天子?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乙邦才赶忙出去打探。 原来一帮人抓了一个犯过的工人,往官府扭送。 那工人倒也没犯什么大过。 他原本是山西来的流民,被招入煤矿当工人,一直倒也老实本分。 前些日子,老家来了一个亲戚投靠,不曾想这个亲戚竟然带着鼠疫,在家里住了没几天就死了。 这工人不敢报官,也没有声张,直接将亲戚葬了。 而他跟没事人一样,照常到煤矿做工。 谁知一下子传染开了,导致同一矿井的十几个工人同时染上了鼠疫。 最后纸包不住火了,工人们大怒,将这人抓起来,扭送到官府去。 王承恩摇头说道:“这愚蠢的东西,染上鼠疫,直接去治就得了,偏要瞒着,结果成了祸害的源头,害人害己。” 云逍也是摇头一笑。 正欲开口,他的脑袋中闪过一道亮光。 他的神色一变,急声问道:“阿图玛入宫的时候,可曾检查过身体?” 云真人怎么操心后宫妃子的身体,该不会是因为这个,万岁爷才着恼的吧……王承恩如实答道:“那是自然的。” 大明皇帝选妃子,体检这一关是十分严格的。 首先就是要淘汰掉偏矮、偏胖、偏瘦的女子。 第二关,眼、耳、口、鼻、头发、皮肤、颈等,只要有一处长得不理想,就立即除名。 然后是说话口齿不清,或者应对慌里慌张的,又淘汰掉。 再然后,‘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要查个遍,这才是勉强过关。 阿图玛是异族女子,虽然进宫有些仓促,然而入宫前的体检,却是比正常选妃还要严格的多。 若是有什么疾病,太医院肯定能查得出来,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云真人操心这个是啥意思? “走,回城!” 云逍当即坐不住了,起身离开乙邦才家。 坐上马车,王承恩不解地问道:“云真人,出什么大事了吗?” “有些传染疾病,在潜伏期内,是太医院根本查不出来的!” “喀尔喀部欲谋害皇帝,阿图玛就是杀人的利器,皇帝此时,恐怕已经染病了!” 云逍从未有过的惶急、担心。 王承恩吓得面如土色,慌忙骑上快马,直奔京城而去。 “可千万不是什么没法医治的传染病才好!” 云逍重重地一声叹息,闭上眼睛。 脑海中,闪现一个个此时无法医治的传染病,然后又一一排除。 “最有可能的病,也只有它了!” 云逍倏地睁开眼睛,然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第890章 朕十几年后会在这里自缢 华灯初上。 跟以往历朝历代一样,大明也实行宵禁。 不过大明不叫宵禁,叫夜禁。 每天的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直到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 不过从去年开始,京城就取消了夜禁。 这也是大真人云逍子的提议,据说是为了刺激消费。 百姓们不知道什么叫做‘刺激消费’,却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取消夜禁带来的好处。 京城百姓的夜生活,因此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 有钱人家可以去喝个酒,听个戏,逛个青楼之类的。 京城的酒楼、戏院以及青楼,生意也因此变得火爆起来。 寻常百姓也可以在街市上摆个摊,多了生计的来源。 正是因为取消了夜禁的缘故,加上年关将近,到了晚上,都城隍庙一带变得热闹非凡。 街边上摆满了摊位,出售年货的,卖各种饮食的,扯着嗓子大声叫卖着。 街道上也是满是置办年货,游玩的百姓,熙熙攘攘,摩肩擦踵。 好一派繁荣盛世景象。 街边一个热茶摊,一名僧人与两名儒生坐在一桌,显得有些怪异。 只是街上的人太多,倒也不曾有人留意他们。 那僧人看着街上的人群,面露愁苦之色,重重地一声叹息。 这僧人,正是范文程。 喀尔喀部使臣早就离开了京城,范文程却留了下来。 阴谋……不,大计没有成功,他不能走,也不忍这么离开。 之所以剃光了头发,装扮成僧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最近这几天,街面上的东厂、锦衣卫忽然多了起来,四处盘问可疑人员。 范文程顶着个野猪皮,以前能戴着帽子遮掩,现在可不成了。 于是直接剃光了脑袋,扮成和尚……对于连祖宗都不认的范大人,当然不会忌讳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旁边的一名年长儒生安慰道:“事情虽然未成,另一件事却是稳操胜券,大师又何必忧心?”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知晓。 没想到明国皇帝与云逍子闹崩的事情,竟然是演戏! 明国的皇帝,借此机会彻底清除了朝堂上的异己,这一手还真是高明啊! 范文程这次动用了一切可以用的力量,撒出去了大把的银子,结果全都泡了汤。 于是乎,范大人又致郁了。 想借皇帝之手杀掉云逍子,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云逍子在一日,大明就会越来越强盛。 眼前的这一幕盛世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明。 别说是沈阳,从古至今,又有几个朝代,能有这样的繁华? 真想劈开云逍子的脑袋,仔细瞅一瞅,到底跟凡人有什么不一样,竟然能让明国在短短三年时间,就有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儒生接着又道:“西边的客人,也到了大师的老家,很快就能造出当世最为强大的利器,未必就会输了这边。” 范文程这才稍微振作了一些。 这儒生已经年过七旬,名为瞿汝夔,字太素,苏州府常熟人氏,出身名门。 瞿汝夔年轻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不喜欢读书,却喜欢琢磨‘炼金术’。 后来他洗礼入教,被利玛窦收为学生,成了天主教耶苏会在大明的核心分子。 前年朝廷清洗耶苏会及教徒,瞿汝夔正好身在澳门,事发后逃到吕宋,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如今风声终于过去了,瞿汝夔又秘密返回京城。 正是瞿汝夔从中牵线搭桥,才促成佛郎机铸炮技师、工匠,秘密去往辽东。 阿图玛入宫的计划,瞿汝夔也是主要策划者。 正交谈间。 大街上的人群纷纷向两旁避开。 就见一队锦衣卫从街上走过,看到可疑人员,立即拿出一幅画像,进行严格比对、盘问。 范文程留意到,画像上的人,赫然正是自己。 只不过他此时容貌大变,又削发为僧,即使对照画像,也难以发现是同一个人。 范文程意识到,自己潜入明国京城的事情,已经被锦衣卫查探到了。 “忘恩负义的刘爱塔!” 范文程心中恨意涌动。 如今锦衣卫的细作,已经渗透到沈阳,建奴有个风吹草动,明国这边很快就知道了。 以至于原本重用汉人的皇太极,都对汉人有了极强的戒心。 “刘爱塔投明之后,并不受重用。” “云逍子与他素不相识,却极力向明国皇帝举荐,让他当了锦衣卫指挥使,如今成了大清的心腹之患。” “云逍子这识人、用人的本事,委实可怕!” 看到那些锦衣卫,范文程心中又是一阵忌惮。 等锦衣卫走远,街面上又恢复了热闹。 马国柱忧心忡忡,压低声音说道:“大师,如今的风声越来越紧,你还是尽早回家吧!” 范文程说道:“等等,等有了确切消息,再走不迟。” 离间明国皇帝和云逍子的计划虽然失败,谋杀崇祯的计划却已经成功。 可必须等到有确切的消息,否则回去无法跟主子交代。 “走吧!” 范文程起身离开茶摊。 马国柱和瞿汝夔也相继离开。 三人都不曾留意到,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鬼鬼祟祟地跟在范文程身后。 …… 崇祯带着顺妃阿图玛,夜游御苑,登上了煤山。 来到一棵歪脖子树下,崇祯抚摸着树干,感慨万千。 阿图玛察觉到今天崇祯有些反常,诧异地问道:“陛下,这棵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崇祯拍了拍树干,叹道:“若非是云逍子,十余年后,朕就会在这棵树上自缢,身边只有王承恩一人相伴,大明随后也亡了。” “云逍子这是在胡说八道呢,他又不是真的神仙,能推算到十几年后的事情?” 阿图玛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 他该不会是被寒风吹坏了脑子,又或是病发了,在说着胡话? “神仙或许不能,云逍子却是可以。”崇祯十分笃定地说道。 阿图玛撇撇嘴。 那他怎么就没推算到,你活不到十几年后? 崇祯看着阿图玛,忽然说道:“你只身入宫,除了离间朕与云逍子,还有什么意图?” 阿图玛一震,瞬时通体冰凉,心中骇然之极。 这难道也是云逍子推算到的? 第891章 不听老人言,必有恓惶泪 阿图玛强作镇定,笑着说道:“陛下真是会说笑,喀尔喀部真心归顺,阿图玛又是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图谋?” “是么?” 崇祯淡然一笑。 接着却是不再追问,朝远处随行护卫的方正化挥挥手。 方正化急匆匆过来:“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崇祯漠然说道:“赐死阿图玛,就缢死在这棵树上。” 当初纳阿图玛入宫,纯粹是因为赌气。 独宠阿图玛,冷落后妃,同样也是为了赌气,可不是阿图玛有什么过人的魅力。 异族女子,也就是腰劲大一点,狂野了一些,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况且他是立志要当千古一帝的君王。 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异族女子,而误了国事? 接到刘兴祚的禀报,得知喀尔喀部和建奴有异谋,那时候崇祯就已经动了杀心。 可笑这蒙古女子,不知死活地一再挑拨离间。 也罢,不玩了! 直接摊牌,管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阿图玛一脸懵逼。 原来这就叫帝王无情啊! 方正化一愣,难以置信地问道:“万岁爷,这……” 崇祯冷冰冰地说道:“怎么,朕说的不够明白吗?” “奴婢遵旨!” 方正化赶忙叫来两名太监,架住阿图玛。 一名太监解下腰带,然后往阿图玛的脖子上套 这时,王承恩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过来,看到这一幕,顿时愣住了。 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难道万岁爷闲极无聊,玩儿上吊的游戏?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崇祯问道:“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王承恩这才想起来意,急声说道:“云真人说,顺妃……这蒙古女子,以自身为毒,欲毒害万岁爷!” 崇祯瞬时动容,骇然看向阿图玛。 “不愧是天上下凡的神仙,竟然被他给算中了!” 原本一心等死的阿图玛,麻木呆滞的脸上,也露出惊骇之色。 随即她‘咯咯’笑道:“即使算中了又能怎么样?哪怕他真的是神仙,也救不了狗皇帝的命!” 崇祯神色大变。 王承恩厉声问道:“你给万岁爷下了什么毒?” 阿图玛看向崇祯,得意洋洋地说道:“陛下的身子,最近是不是有些不适?下体,小腹、股沟,是不是有小疙瘩,还有红斑、糜烂?” “阿图玛身上也有,那可不是什么疹子,而是毒!” “从你占有我的身体那一天开始,你就中毒了,这毒,神仙也难救!” 崇祯的脸色一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阿图玛说的,一点也不差。 近日,自己的身上出现了大量的疙瘩,伴随红斑、皮肤糜烂、溃疡等症状。 另外还有头疼、发热、关节酸痛的症状。 太医以为他是操劳过度,而导致的上火,所以只开了些清热解毒下火的药。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阿图玛做了手脚! 其实在阿图玛入宫之初,崇祯不是没有防备。 成吉思汗的下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为了避免步成吉思汗的后尘,绝对不让阿图玛的嘴巴有用武之地。 并且在侍寝的时候,会有心腹太监在帷帐之外严密监视着……这可没什么难堪的,其实皇帝行男女之事的时候,都有太监在边上伺候着。 可千防万防,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女人的身体,就是个毒源。 这也没法防啊! 喀尔喀部,不,建奴如此处心积虑,设下这样的阴谋,那毒肯定是无解的。 也就是赌气纳了个妃子,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一时间,崇祯心乱如麻。 这时王承恩一声冷笑:“万岁爷是真龙天子,又岂是你这异族蛮子能算计的?” “咱大明,有云真人在,就没有什么治不好的病,没有他解不了的毒!” “云真人既然能算到你的诡计,自然也有办法化解!” 阿图玛昂首冷笑:“那毒来自西夷,谁都治不了,云逍子也无计可施!” 崇祯厉声道:“缢死,立即缢死!” 太监们正要动手,王承恩劝阻道:“万岁爷,还要通过这女子,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况且就这么处死,岂不是便宜了她?” 崇祯点点头,“押回去,打入冷宫,严加拷问!” …… 崇祯回到皇宫,立即宣太医前来。 三名太医对他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崇祯问道:“朕这是什么病?” 太医院的院使与另外一名太医对视了一眼,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只是操劳过度,而导致阴阳失衡,内火旺盛,并无大碍。” 另外一名太医也是同样的结论。 “你们想要谋害圣上吗?” 毕荩臣指着两名太医,厉声呵斥。 然后他跪在地上奏道:“微臣斗胆,陛下龙体呈现症状,绝非是什么上火,而是,而是……” 崇祯双手按着御案,身体前倾,沉声问道:“是什么?” 毕荩臣颤声说道:“那是,那是秽疮!” 崇祯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上。 所谓秽疮,就是梅毒,又叫广东疮、霉疮、棉花疮、杨梅疮。 这玩意儿是一百多年前,白皮从西方带到印度,又从印度传到广东的。 在此时,梅毒属于不治之症,最终会身体溃烂而亡。 若是跟天启皇帝那样被人算计,中毒身亡倒也罢了。 可怎么会是这种脏病? 太医院使驳斥道:“毕太医,休得危言耸听!后宫之中,哪里会有这种脏病?” “你之前将陛下的病,误诊为上火,此时症状如此明显,怎么可能不清楚这就是秽疮?” “你们分明是怕陛下降罪,又没把握治愈陛下,竟敢可以蒙蔽圣上,就不怕被诛九族?” 毕荩臣指着两名太医,愤怒地呵斥。 太医院使和那太医还要争辩,崇祯寒声说道:“来人,将二人拖出去,杖毙!” 殿前侍卫应声而入,将两名太医拖了出去。 崇祯接着将王承恩叫进来,让他立即去查阿图玛进宫时的验身记录。 秽疮这种病,他多少还是知道的。 毫无疑问,这脏病,肯定是来自阿图玛,也正是她所说的毒。 阿图玛入宫的时候,还是处子之身,否则不可能入的了宫。 处子之身,又是怎么染上这种脏病的? 等王承恩走后。 崇祯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震惊与慌乱强压下去,盯着毕荩臣问道:“是否能治愈?” 毕荩臣颤颤巍巍地答道:“微臣不敢欺君,此病治愈的几率,不足两成,微臣只能竭尽全力!” 崇祯靠在椅子上,像是在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不听老人言,必有恓惶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现在该如何是好? 毕荩臣犹豫了一下,奏道:“云真人以及科学院那边,或许有法子治愈。” 第892章 懿安皇后薨逝 崇祯沉声道:“毕卿立即去科学院,与吴有性会商,寻找医治之法。切记,不得走漏丝毫风声!” 毕荩臣心中一凛,赶忙应承下来。 他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陛下得了花柳病,这要是传出去一点风声,那可就成了天大的丑闻,诛了自己的九族都不为过。 崇祯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暂时不得让云逍子知晓此事!” 这就像是一个叛逆的晚辈,跟大人对着干,结果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没脸见大人啊! 哪怕是死,也要强撑着。 毕荩臣领旨匆匆而去。 紧接着王承恩前来复命,已经将阿图玛关入景阳宫,命宫人严加拷问。 王承恩提醒道:“万岁爷,知道这事的人,要不要……” 无论是阿图玛谋害天子,还是皇帝得了花柳病,都是事关宫闱隐私和皇家体面。 按照以往的惯例,接触到这事的人,不管有没有可能泄密,统统都得灭口。 “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严加告诫,紧守秘密也就是了。记录《内起居注》的内侍那边,尤其要盯紧了。” 崇祯本打算直接杀了灭口的,可话到嘴边,却又改了主意。 他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皇帝。 之所以改变主意,是怕被某个道士知道了会不高兴。 “陛下真是千古少有的仁君!” 王承恩拍了一句马屁,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云真人还挂念着陛下的龙体,该怎么回复?” “就说朕无恙便是。” 崇祯摆摆手。 提到云逍子,这心里头就有些发虚。 若是被他知道,肯定会笑话朕的吧! 第二天,毕荩臣入宫复命。 他不仅找到了吴有性,还找了很多有治疗杨梅疮经验的名医一起会诊。 当然不敢说是皇帝得了这病,而是推说他的一个亲戚,在广东那边染上了梅毒。 结果正如毕荩臣所料的那样。 梅毒这种病,如果在发现之初,以中医是可以治疗的,也就是没法断根。 可正是由于太医最初的误诊,根本没把崇祯的病往梅毒上想,耽搁了治疗,此时已经快要到二期了。 以现有的医疗水平,二期梅毒根本没法治愈。 毕荩臣奏完,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崇祯沉默良久,缓缓问道:“你给朕说实话,朕还能活多久?” “陛下龙体康健,加之现在发现并不算太晚,精心医治的话,陛下圣寿……少则五年,多则二十年。” 毕荩臣如实奏道,接着又是一番劝慰: “如今大明医学,可谓日新月异。数年内,科学院的医学实验室,足以研制出克制此病的对症药物,陛下切勿太过担忧!” “至少还有五年啊,足够了!” 崇祯点点头,精神振作了一些。 五年时间,能做很多事了。 毕荩臣告退之后,崇祯独自坐在那里,陷入沉思之中。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 一名太监进来提醒:“陛下,该用膳了。” 崇祯摆摆手,“宣王承恩。” 王承恩一直守在皇宫里,不多久就匆匆而至。 崇祯屏退左右,向王承恩下了一道密旨。 “万岁爷,这……”王承恩满脸震骇,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 “马上去办吧,事情办得漂亮一些!” 崇祯挥挥手,王承恩领旨而去。 崇祯草草用了膳,然后摆驾坤宁宫。 这段时间,崇祯在赌气,周皇后也在赌气,两口子已经有很久不曾见面了。 崇祯来到坤宁宫,周皇后已经就寝。 崇祯让寝宫内服侍的宫人全部退下,然后宽衣上了床。 周皇后背对着崇祯,装作睡熟了,对他不理不睬。 崇祯默默地从后面抱住周皇后。 过了许久,周皇后不见后面有动静,诧异地转过身。 借助宫灯散发的灯光,看到崇祯已经睡着了,脸上竟然残留着泪痕。 周皇后大吃一惊,慌忙弄醒崇祯:“这是怎么啦?” 崇祯道:“无事,朕,只是有些累了。” 说完用力抱紧周皇后。 周皇后心中一酸,不再追问什么,翻身抱住崇祯。 二人相拥而眠,一夜无话。 清晨的时候,慈庆宫的管事太监匆匆而至,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懿安皇后,昨夜暴毙身亡! “好端端的,皇嫂怎么会暴毙?为何不早来禀报?” 周皇后吓得面如土色,急惶惶就要前往慈庆宫。 崇祯一把将她拉住,随即淡淡地说道:“依照皇后之礼,大葬!” 周皇后瞬时醒悟,脸色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崇祯。 …… 懿安皇后薨逝,今天的早朝自然是取消了。 崇祯召集内阁大臣、六部九卿,在文华殿商议葬礼的事情。 商议完毕,崇祯忽然说道:“还有一件事,需要众卿操劳。” 大臣们都是一阵诧异。 崇祯站起身来,沉声说道:“等懿安皇后大葬之后,朕就御驾亲征辽东,一举踏平建奴!” 众臣全都惊呆了。 皇帝御驾亲征辽东的事情,之前早有风声。 懿安皇后刚刚薨逝,这时候突然提出御驾亲征,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 温体仁等人正要劝谏。 崇祯断然说道:“朕意已决,不必再劝了,明年三月前做好出征准备。” 众臣虽然满意疑惑,却不再有人提出异议。 如今建奴已经不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陛下御驾亲征,大胜将是毫无悬念的事情。 崇祯接着说道:“朕离京期间,太子监国,由大真人云逍子辅政,留守阁臣协助。” 大臣们再次骇然。 太子年幼,监国只是一个名义。 让云逍子辅政,这完全是把大权全都交给了他啊! “散了吧!” 不等大臣们询问,崇祯起身离开了文华殿。 温体仁等人面面相觑。 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 …… 清华园。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也是小年。 云逍将云昊和郭蓉两口子叫到清华园,一家子在一起吃饭。 云昊如今打理着煤炭公司,郭蓉在煤炭公司当保安经理。 一年多时间的磨练,两口子都成熟、精干了许多,让云逍十分欣慰。 吃饭的时候,云昊忽然问道:“好长时间不见云昊了,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他说的云昊,自然是他的结义兄弟。 云逍没有作声,心中却是一阵担忧。 昨天王承恩过来回话,说是崇祯的身体并无任何异常。 云逍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寻思着明天就入宫见他一面。 这时门房前来禀报:“云昊求见!” 云逍一阵愕然。 第893章 托孤 一顶八人抬的平顶皂幔轿子进入清华园。 王承恩跟在一旁,方正化带着二十来个侍卫紧随其后。 轿子一路来到后宅花厅外停下。 王承恩掀开轿帘,一身道袍的崇祯从轿子里下来。 早在门口等候的云昊迎了上来,笑着说道:“好久不见,义兄近日可好?” “家中事务繁忙,不曾前来拜会叔父。”崇祯笑着回应。 “家里正在家宴,义兄来了正好。” 云昊拉着崇祯的胳膊,一起进了来到膳厅。 “侄儿给叔父请安!” 崇祯向云逍拱手行礼。 脸上的笑容,以及手上的动作,都有点僵硬……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啊! 由于是家宴,云逍又没什么讲究,因此柳如是等女子都在桌上。 她们是知道崇祯身份的,见崇祯进来,慌忙起身。 云逍却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吃着菜,对崇祯视若无睹。 “大哥来啦,快来坐下,婶娘亲手做的虎皮肉,可好吃啦!” 神经大条的郭蓉,一边吃着,一边朝崇祯打招呼。 “义兄快快入座!” 云昊就要拉崇祯入座。 崇祯站在那里没动,看向云逍。 云逍这才抬头看了一眼。 见崇祯的气色明显不对,云逍眉头大皱:“还说没病,我看你都快病入膏肓了!” 崇祯苦笑道:“有劳叔父挂念,小侄并无大恙。” 云昊好奇地问道:“义兄生病了?什么病?” 崇祯讪讪说道:“偶染风寒而已。” 云逍冷哼一声,训斥云昊:“听说你经常出去寻花问柳?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迟早会出事!” 云昊一头包。 说着结义大哥,怎么就扯到我头上了? 崇祯也是满心怨念。 敲窗子给谁听呢? 还说朕管不住裤腰带,你倒好。 你要是能管住自己的裤腰带,皇嫂也不会……过去了的事情,不提也罢! 云逍暗中留意崇祯的神色,知道自己推测的没错,这货果然是中奖了。 谢天谢地,多亏是花柳病。 “坐下一起吃吧!” 云逍冷哼一声,这才示意崇祯坐下。 崇祯顿时大喜,连忙落座。 董小宛主动去厨房,又炒了几个拿手小菜。 崇祯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端起酒杯,“我敬叔父一杯!” 云逍说道:“你那病,沾不得酒,就以茶水代替吧。” 崇祯无奈,只得换了茶水,跟云逍喝了一杯。 桌上的气氛渐渐变得融洽起来。 郭蓉谈起《神雕侠侣》。 她如今已经从射雕迷,变成了神雕迷。 与云昊相处的时候,不再叫‘靖哥哥’,而是‘过儿’。 并在办事的时候,强迫云昊叫她‘龙儿’。 云昊如今也是麻木了,随她怎么折腾。 只要把她哄得高兴,答应自己纳妾,这苦日子就算是熬到头了。 郭蓉向云逍问道:“叔,杨过和小龙女,最后能成吗?” 云逍盯了崇祯一眼,冷冷说道:“成什么成?有那么多顽固不化的伪君子,他们要是成了,还不被人给骂死?” 郭蓉大失所望,愤愤说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关外人屁事?真是吃饱了撑着!” 云昊训斥道:“叔父和义兄当面,怎能满口粗话?” “弟妹倒是真性情。” 崇祯笑着说道,顿了一下,又道:“我倒是以为,杨过和小龙女,定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云逍大为意外。 崇祯接着说道:“《神雕侠侣》是叔父写的,只要叔父愿意,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郭蓉大喜,向云逍恳求道:“叔父,你可千万要让他们两个成就好事啊!” 云逍看了一眼崇祯,没有作声。 这货,今天有点不大对劲啊! 吃完饭。 云逍和崇祯来到花厅里喝茶。 崇祯迟疑了一下,说道:“等开年后,侄儿打算出一趟远门。” 云逍眉头一皱,问道:“去哪里?” 崇祯答道:“去一趟辽东,要了结一笔旧账。” 云逍心中一震,“我陪你一块儿去。” “侄儿带上一帮得力的伙计去就成,不必劳烦叔父。” 崇祯婉言谢绝,这事自己能行。 云逍摇摇头。 这家伙,还在犯倔呢! 崇祯盯着云逍,郑重地说道:“叔父在京里,还望照顾一下侄儿的家里人,一些家务事,也要叔父劳心劳力处置。” 云逍一阵愕然。 这货,该不会是托孤吧? 让我照顾后妃们,难道就不怕跟张嫣一样……呸,贫道又怎么可能做那事? 崇祯拍拍手。 王承恩从外面走进来,将一个木匣子放在云逍身前的茶几上。 崇祯站起身,躬身说道:“有劳叔父了。” 云逍随手打开木匣子。 里面是一道圣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委云逍子辅政,文武百官见圣旨如见皇帝,听凭其调遣。 果然是在托孤啊! 云逍将圣旨卷起来,放到匣子里,没好气地说道:“你的家人,还有家里的那些琐事,自己去操心。我是方外之人,不便插手你的家务事。” 不等崇祯解释。 云逍接着说道:“你那病,只是小毛病,好生调养着,顶多再等半年,吴有性提取出更多的青霉素,就可以治愈了。” 崇祯一震,难以置信地说道:“叔父所言当真?” 皇帝也是人,同样怕死,甚至比寻常人更怕死。 自从知道自己染上了秽疮,他的内心一直是崩溃的。 毕荩臣的话,他是大半不相信的。 即使真的能活个三年五载,万一要是一病不起呢? 因此他才草草做出御驾亲征的决定。 此时听云逍说,秽疮可以根治,自然是天大的惊喜。 叔父连秽疮都能治?! 叔父从来不说假话,他说能行,就肯定能行。 自己这岂不是白担心了一场? 今天竟然还专门跑来托孤。 太丢人了! 早知如此,就不那么倔强了! 云逍叮嘱道:“这段时间,安心将养着,另外还要管好自己的裤腰带,别祸害了家里的人。” 能不能别提裤腰带这事……崇祯苦笑着答应了下来。 又说了一会儿话,崇祯起身告辞。 云逍指着匣子说道:“这东西留我这儿没用了,你带走。” “叔父且先留着。” 崇祯摇头一笑,举步朝外面走去。 由于心中巨石落地,步伐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等走到门口。 崇祯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对云逍说道:“还有一事,需要告知叔父,听宫里的人说,懿安皇后薨了。” 第894章 世上再无皇嫂,只有婶娘 云逍骇然而起。 古往今来,为了掩盖后宫中的丑闻,杀人灭口的事情可不在少数。 只是云逍怎么也没有想到,崇祯竟然连张嫣都会杀。 那是你的皇嫂,不,你的婶娘啊! 你就不怕以后木匠皇帝,不,我找你算账? “你到底做了什么?” 云逍指着崇祯,厉声喝问。 “侄儿不过是随了叔父的心愿罢了!” 崇祯一阵大笑,迈步走出花厅。 “云日天,你这混账东西,给老子站住!” 云逍又惊又怒,大步追了出去。 追出花厅,正要揪住崇祯质问,停在外面的轿子,帘子忽然被掀开。 轿子中,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看到那人的面容,云逍停住脚步,张大嘴巴,满脸不可置信。 那是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道袍,着装极为朴素。 然而那张脸,却是俊俏的不像话,堪称是上天的杰作,竟是找不出一丝瑕疵。 别说是云逍,就是扮做男装的柳如是、董小宛,都是逊了一筹。 开玩笑! 五千名绝色美女中,层层挑选出来的皇后,扮成男装,连云真人都得靠边站。 “侄儿祝愿叔父与……婶娘,白头偕老,福禄寿喜!” 崇祯向云逍和张嫣拱拱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 这一去,世上再无皇嫂,只有婶娘……咋感觉这么怪诞呢? 大明天子真的好难! 云逍心中雪亮。 懿安皇后死了,张嫣却是还活着。 这混账侄子! 竟然来了这么一手! 有点手段,这个大侄子,认定了! 正发愣时,张嫣嗔道:“外面天寒地冻,都快冻死我了,还不带我进屋?” 云逍大笑上前,伸出手来。 张嫣伸出手,却不妨被云逍一把抓住,然后顺势一拉,直接将其拉到怀里,抱了起来。 张嫣一声惊呼。 云逍低声笑道:“贫道的被窝里很暖和,贫道的火力也很旺,定会让道友如沐夏日。” 张嫣满脸通红,怒道:“你这淫道士,还不赶紧放开我,别其他人看见,我以后该如何在家里立足?” 云逍一阵大笑,无视张嫣的抗议,径直将其抱着进了屋。 …… 崇祯出了清华园。 回头看了一眼园子,心结尽解开,心情陡然变得愉悦起来。 皇嫂的事情,终于可以放下了。 这样的安排,既对得起皇嫂,也没辜负皇兄……嗯,皇兄泉下有知,定不会责怪的,毕竟这也是为了皇嫂好不是? 秽疮的事情,也有了转机,不,直接没事了。 险些没把朕给吓死! 并且从此之后,跟叔父之间的感情也更进了一步。 还是有叔父好啊! 没叔父的这段日子,过得真不怎么踏实。 唯独有些不痛快的是,这半年要苦一苦自己了。 王承恩在一旁低声说道:“万岁爷,天儿冷,早些回宫吧,还要操办懿安皇后的后事呢!” “走,回宫!” 崇祯上了车驾,离开了清华园。 就在崇祯走后没多久,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来到清华园大门口。 他犹豫再三,朝门房走去。 守在大门的护卫将其拦住,问道:“有什么事?” 汉子畏畏缩缩地说道:“小人有要事禀报云真人,还请这位大爷通禀一声。” 那护卫一声嗤笑:“云真人是什么人,连首辅大人都难得一见,你也想见他?” 汉子急着说道:“我有机密的事情,真的是天大的机密,要禀报云真人。” 护卫说道:“且到门房里候着,我去知会一声,你要是扯谎,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汉子大喜,忙不迭地说道:“不敢,小人即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骗神仙啊!” 云逍将张嫣抱到书房,却并未真的做什么,那样未免太不尊重人了一些。 云逍问了宫里的事情。 原来昨晚上,王承恩奉密旨去慈庆宫。 崇祯给了张嫣两个选择。 要么继续留在宫中,当她的懿安皇后。 要么舍弃一切,离开皇宫。 张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于是乎,也就有了懿安皇后薨逝的事情。 “我以后,就是无家可归,甚至是无名无姓之人了。”张嫣幽幽一叹。 云逍握住她的双手,郑重地说道:“我在哪里,你的家就在哪里,懿安皇后病故,今后只有获得新生的张嫣。” “一言为定!” 张嫣展颜一笑,这一刻,她的整个世界,都变得炫丽明媚起来。 接着她叹了一声,说道:“陛下能迈过这道坎,也是真心不容易。” 云逍点点头。 大侄子这次的确是十分难得。 古往今来,能够做到这一步的皇帝,几乎没有。 想到他这次又遭人算计,云逍心中又是一阵后怕,接着满心杀机。 这次幸好是梅毒,又恰好研制出了青霉素。 若是天花,或者是后世都没法解决的病毒,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凡是参与此事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不说是扒了他们的皮,也要剐上三千刀。 云逍见张嫣有些恍惚,显然还没有从人生从未有过的大变中恢复,笑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张嫣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神情高度紧张起来。 这女子,虽然早为人妇,却是极为矜持,羞涩与少女无异。 “只是让你早些歇息,乱想什么?” 云逍笑着捏了捏张嫣的脸蛋。 腹中却有一股邪火升腾而起,忍不住俯下身子。 就在这时,书房外响起乙邦才的声音:“云真人,有紧急事情禀报。” 云逍身体一僵。 张嫣大窘,一把推开云逍,匆忙进了里间。 这个乙邦才,有往老王发展的迹象啊……云逍整理了一下衣袍,说道:“进来吧!” 乙邦才走了进来,“刚才有人前来密告,疑似发现了范文程的踪迹!” “谁?” “范文程?!” 云逍霍地站起身来。 锦衣卫在辽东的细作,早就有消息送回京城,说范文程奉命秘密潜入大明京城。 因此刘兴祚让人画了范文程的画像,贴满了全城,并让锦衣卫四处追查他的下落,可惜一直没有查到蛛丝马迹。 没想到,竟然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 第895章 缘分到了,躲都躲不脱 范文程之所以被发现踪迹,那也是缘分到了。 一个叫牛五的泼皮无赖,由于在赌坊中输个精光,无钱过年,于是打起了智化寺的主意。 数日前,他跟着香客混入智化寺,躲到后面的茅房附近,准备等天黑了,去寺庙里的偷香火钱。 不曾想,牛五意外看到一个和尚如厕……绝对是个意外,而不是偷窥,一个和尚有啥好看的。 牛五惊讶地发现,这和尚在小解的时候,居然解开裤子蹲着解决。 牛五十分好奇。 即使是当和尚,也不至于把自己给阉割了啊! 莫非是个女人装扮的和尚? 可这和尚的一举一动,明显不是女人,也不像是出家人。 不过好奇归好奇,牛五当时并未当回事。 他知道寺庙里脏得很,别说是藏太监,就是藏女人,都是家常便饭。 自己是来偷钱的,自然不想惹麻烦上身。 等到夜晚的时候,牛五准备下手偷东西。 在经过那和尚居住的厢房时,又无意中听到房中有人在低声说话。 说的竟然是鞑子话! 牛五这才猛地想到,京城中到处搜捕建奴奸细的事情。 在锦衣卫发布的缉捕布告上,不仅有范文程的画像,还有特别注明了,此人是个太监之身。 牛五立即将这个和尚,跟范文程联系在一起。 这厮也是个胆大心细的主儿。 他并未急着去报官,而是连续在智化寺门口蹲守了三天,硬是让他给等到了露面的范文程。 范文程此时虽然容貌大变,可面部轮廓却没变。 加之牛五先入为主,并且这泼皮常混迹市井,眼睛十分毒辣,从范文程的长相,看出与画像上的人有相似之处。 于是牛五一路尾随范文程。 接着发现他与瞿汝夔、马国柱密会,行迹十分可疑。 于是牛五断定,这人即使不是范文程,也是建奴奸细。 这厮十分精明,又是个赌徒,知道直接向锦衣卫告密,顶多是得到一些赏银,说不定还会被克扣。 思索再三之后,牛五决定赌一把大的,径自来清华园向云逍举告。 云逍听了乙邦才的叙说,立即让他将牛五带过来。 一番仔细询问之后,云逍推断,牛五所说的和尚,十有八九就是范文程。 “居然是范文程啊!” 云逍一阵意外惊喜。 范文程可不是寻常的汉奸。 后世人都说吴三桂是千古第一大汉奸,其实有些冤枉吴三桂。 若是弄一个华.夏汉奸排行榜,吴三桂顶多排名第三。 第二名,自然是后世那位立志填海的大汉奸了。 名列榜首的,非范文程莫属。 范文程对建奴到底有多重要? 他几乎参与了建奴所有军国重大事务。 上阵可杀敌,下阵定国策。 范文程多次在与明军交锋时冲锋陷阵,经常是‘突围力战,拔之,不失一人’。 在关键时刻,范文程是配合皇太极扭转危局的关键助手,成为皇太极不可一日失去的左膀右臂。 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明将渡海投靠,正是范文程以其辩才,不断坚定了他们的归降之心。 此后降服洪承畴,范文程出力最大。 范文程是皇太极唯一的心腹幕僚。 由于皇太极对其高度重视,他虽然不在议政大臣之列,但几乎能参与所有机密和决策。 对建奴内外方针的政策制定,国家机构改革和完善,对官员的任免,均有重大话语权。 皇太极对其信任到什么程度? 每次研究重大问题时,皇太极必说:“范章京知否?”“何不与范章京议之?” 甚至范文程有病不能履职,皇太极也要等他康复后,再进征求他的意见裁决。 后来李自成攻破京城。 当时多尔衮以及建奴王公大臣,都主张联合李自成,共同夺取大明江山。 也正是范文程,提出‘入关论’,提议抓住大明新亡,李自成立足未稳这样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极力建议多尔衮入关进攻李自成。 如果不是这汉奸,等李自成站稳脚跟,建奴要想入主关内,至少不会那么轻松。 康麻子后来称赞范文程‘元辅高风’。 螨人在后来的评价里,将范文程比作汉之张良,明之刘伯温。 甚至可以说,汉人的江山,就是葬送在他的手中。 与他相比,吴三桂、孔有德等人都只是小弟。 吴三桂的汉奸之名,之所以比范文程大,多半是螨清不断抹黑的结果。 虽然此时历史已经彻底被改变,建奴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范文程也成了没蛋的男人,‘元辅高风’更是不可能。 然而能亲手抓住这大汉奸,却是让云逍惊喜万分……云真人也没什么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凌迟汉奸。 云逍不由得一阵感慨。 上次宁完我装扮成和尚,被两个道上混的帮派混混发现了踪迹,然后落网。 这次范文程也是扮做和尚,又是被小混混给发现。 莫非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还真是缘分到了,躲都躲不脱。 “牛五,你想要什么奖赏?” 云逍看向牛五,这厮獐头鼠目的样子,落在他的眼里,却是觉得颇为亲切。 “去年的时候,抓汉奸宁完我的事情,佘九和钱麻子立了大功,京城人哪个不知道?” “云真人说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小人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能为咱大明出一把力,是咱的本分,哪敢问云真人讨要赏赐?” 牛五把胸脯拍得‘咚咚’作响。 随即意识到在云真人面前,这么做极为不敬,慌忙跪下。 云逍点点头,“那和尚若真的是范文程,我就给你一个锦衣卫百户的出身,赏银千两。即便不是范文程,也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牛五顿时大喜,连连磕头谢恩。 等的就是这个呢! 云逍向乙邦才吩咐道:“让孙应元带领勇卫营的人,立即进城,去智化寺抓捕范文程……不,还是我亲自走一趟!” 回京之后,孙应元和五百勇卫营禁军,却并非撤回去,此时就驻扎在清华园中,充当云逍的护卫。 乙邦才道:“此时城门已经关闭,是否带信给锦衣卫或是东厂,让他们动手?” “不,我亲自去!” 云逍十分果断地说道。 第896章 绝不能辱没先人 云真人亲自去抓范文程,可不是闲极无聊。 大冷的天儿,抚慰家里美娇娘受惊的心灵不香,谁乐趣到外面去? 然而抓汉奸,必须亲手抓,这样才有快感。 况且这范文程,十有八九就是这次谋害大侄子的元凶。 自然是要亲自将其抓获,给大侄子好好出口气。 至于屋里的美娇娘,来日……方长。 乙邦才立即将孙应元叫来。 孙应元听了云逍的吩咐,也是吓了一跳,迟疑道:“晚上带兵入城,怕是有些不妥。” 何止是不妥? 被督察院的御史知道了,直接弹劾一个‘造反谋逆’,一点都不为过。 云逍用手指敲了一下桌上的木匣子,淡然一笑:“不妨事的。” 有了大侄子的这道圣旨,夜晚带着几百兵马进城,又算个什么事? “末将领命!” 孙应元看了圣旨,再无任何异议,立即下去召集人手。 云逍来到书房里屋。 张嫣不解地问道:“这个范文程,极为重要?” 夜晚擅自带兵入城,可不是小事。 她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得不劝阻云逍。 云逍将崇祯遭人谋害,身染梅毒的事情,向张嫣一一道出。 张嫣吓得花容失色:“竟然还有这等事情?” 她当皇后的时候,正是魏忠贤当道,见多了宫廷里的阴谋诡计。 却还是第一次听说,阴谋竟然还能这么玩,不由得一阵不寒而栗。 也难怪云逍不顾非议,连夜带兵入城去抓范文程。 “夜晚寒冷,多穿些衣服!”张嫣叮嘱了一番,不再劝阻。 “安心歇息。” 云逍伸手摸了一下张嫣的脸颊,离开书房。 然后叫来柳如是,让她给张嫣安排住处。 特意还叮嘱了一番,可别欺负新人。 柳如是早就看出二人有奸……那个啥,更没打算跟其他女人抢c位。 能有人帮忙分担,高兴都来不及呢,还有什么好争的? 云逍带着五百护卫,离开清华园。 来到朝阳门, 城门上的官兵吓了一大跳。 听说是云真人带领护卫亲至,城上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却怎么也不肯放人入城。 这时候放兵马进城,万一要是造反怎么办? 云逍拿出圣旨,用吊篮吊到城上。 守门的将领见到圣旨,也不敢擅自做主,立即上报给九门太监。 大明时期没有九门提督这个职位,而是‘提督正阳等九门、永定等七门及皇城四门,巡城点军’,简称‘提督九门’。 由于是由太监担任,因此又称作‘九门太监’。 此时担任九门太监的是沈良佑,闻讯后匆忙赶来。 他仔细查验圣旨,确定无误之后,又亲眼见到云逍,这才下令打开城门。 云逍带着五百兵马进了城,直奔智化寺而去。 沈良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急忙赶往皇宫。 此时皇宫已经落锁,九门太监也入不了宫。 沈良佑只能写信,从宫门的缝隙中塞进去,让内侍立即禀报崇祯。 崇祯今天难得放松,早早地在乾清宫睡下。 被内侍叫醒后,听说是云逍子带兵入城,崇祯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呵斥: “这等小事,也值得惊动朕?” “等云逍子带兵打到乾清宫的时候,再来叫醒朕!” 沈良佑接到回复,脑瓜子里一阵‘嗡嗡’作响。 陛下连自身安危都交给了云真人,这样的圣眷,历朝历代都少见。 不愧是老祖宗啊! 智化寺。 临近子夜,范文程依然没有睡下。 抑郁症加焦虑症,睡不着啊! 范文程正伏案疾书。 “奴才范文程,在明国京城遥拜陛下,恭祝陛下万福金安!” “奴才此行明国,终不负圣恩,明国皇帝已经身染秽疮,数年内必亡!” 写到这里,范文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明国皇帝没几年好活了。 自家主子的龙体,也是每况愈下,恐怕也是撑不了几年了。 明国皇帝死了,可云逍子这个怪物却还在。 可大清若是没有了主子,就有亡国之危啊! 他不知道的,宁完我被擒获之前,也是在一座寺院当中,写信给皇太极。 此时他的所作所为,与宁完我的经历有着惊人的相似。 “明国皇帝励精图治,重用云逍子,革旧弊政,推行诸多新政,崇尚西夷之‘科学’,一扫积年沉疴,国力愈发强盛。” “奴才斗胆妄言,今日我大清,已非明国之敌矣!” “连日来,奴才寝不安席,食不知味,寻思应对之策。” “奴才以为,明国不可力敌,我大清当下应向明国和谈,必要时,甚至可以向明国臣服。” “陛下当先整顿辽东,平息阿敏之祸,进而笼络蒙古各部,东进取朝鲜,待明国有变,方有机会图取关内。” …… 外面远远地传来一声惨叫。 范文程一惊,手中了毛笔抖了抖,一滴墨汁落在信纸上。 紧接着房门‘哐当’一声被重重推开,一个和尚一头闯了进来。 这人剃了一个光头,身上却是穿着白色铠甲,正是建奴‘巴牙喇’的标准装扮,也就是赫赫有名的白甲兵。 “范章京,快走,明狗杀进来了!” 这和尚说的是女真话,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真鞑子。 “走?又能走到哪里?” 范文程摇头一笑。 他不慌不忙地吹干信纸上的墨迹,然后将信装入信封中。 “这封信干系重大,甚至关系我大清存亡!” “图尔格,一定要设法逃出明国京城,将这封信送呈陛下。” 范文程将信郑重地交到对方的手里。 这时外面的惨叫声、枪声,已经清晰可闻。 图尔格急道:“范章京,你怎么办?” “我,自然是要为大清尽忠!” 范文程站起身,从容地脱下僧袍,换上儒袍,戴上儒冠。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并不只是要为大清尽忠。 这里是明国京城,此时踪迹泄露,又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即便是逃出去,那又如何? 明国,已经强大到无法对抗的地步。 即使逃回辽东,也顶多是苟延残喘罢了。 死在这里,最起码还能维护最后的尊严。 自己可是范仲淹的后人,可不能辱没了先人! 第897章 大清忠奴范文程 范文程身边一共仅带了七名护卫,其中包括三名白甲兵。 在战斗力极其强悍,并且装备了崇祯式的勇卫营面前,曾经号称与大明交战五十年不曾有一人战亡的白甲兵,也成了笑话。 况且还有乙邦才、孙应元这样的猛将,又是五百打七。 很快这些护卫要么被打成了筛子,要么被擒获。 送信的图尔格也没能如愿杀出重围,被当场击毙。 勇卫营将范文程居住的房屋团团围住。 一身儒袍的范文程,昂首走了出来。 面对无数黑洞洞的枪口,以及如林一般的刀剑,他竟然还能保持镇定,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概……至少在将来的史书上,会留上一笔,必须得挺住。 孙应元大声喝问:“你就是范文程?” 范文程朗声说道:“本官,正是大清国内大学士、议政大臣范文程!” 乙邦才挥挥手:“拿下,脱了裤子,验明正身!” 几名护卫冲上前去,将范文程按在地上。 范文程顿时没了刚才的镇定,愤怒地叫道:“我乃大清重臣,你们怎能如此羞辱于我?” 也不怪他如此愤怒。 裤子一旦被扒掉,宁死不屈的大清忠臣形象,就此给彻底毁了啊! 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 明国人,礼崩乐坏,不讲文德! 护卫野蛮而又粗暴地扒光了范文程的衣服。 乙邦才提着一个灯笼走到跟前。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一阵大笑:“这狗汉奸,居然是个太监!” 周围的军士一阵哄笑。 范文程羞愤欲死。 我不是太监,我绝对不是太监! 虽然蛋碎了,可根还在! 早知道要受这样的羞辱,刚才就应该直接自杀,还去装什么坚贞不屈的忠臣? 这时人群分开,刘兴祚和王承恩走了出来。 云真人亲自带兵抓人,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和东厂不可能不被惊动。 “范大人,别来无恙啊!” 刘兴祚看着光溜溜的范文程,忍不住放声大笑。 绝对不是嘲笑范文程,而是兴奋。 别人不知道范文程的重要性,他却是再也清楚不过。 此人比建奴的那些个王公都要重要的多。 抓住范文程,等于是生生斩断了皇太极一臂。 云真人,真神人也! 锦衣卫几乎是倾巢出动,四处抓捕范文程,结果一无所获。 云真人一出动,就直接给抓住了。 “到底是蛮夷,净身的手艺还真不讲究,怎么还能留着尾巴呢?” 王承恩绕着范文程转了一圈,摇头啧啧说道,这方面,王公公自然是有发言权的。 范文程奋力挣扎着,愤怒地叫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乃大清国的重臣,你们岂能如此折辱?” 这般丑态,又引起众人一阵大笑。 范文程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时,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范文程诧异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名年轻的道士站在身前。 这道士年龄不到二十,英俊、飘逸,浑身透着一种出尘超然之意。 他俯视着范文程,竟让范文程生出错觉,他如同是站在云端的神祗,在俯瞰着凡间的蝼蚁。 范文程心头大震。 云逍子! 这人便是谪仙人,一念改乾坤的云逍子! 云逍看了范文程一眼,向刘兴祚问道:“确定是范文程?” 刘兴祚答道:“确定无误,正是范文程无疑!” 云逍点点头,“给他穿上衣服,天寒地冻的,冻坏了身子可不好。” 我谢谢你啦……范文程感动的快要哭出来了。 到底是谪仙人,这格局就是高,不跟那帮粗鄙军汉一样不讲武德。 王承恩、刘兴祚等人连连点头。 云真人果然是菩萨心肠,对待汉奸都这么仁慈。 谁知云逍接着却是话锋一转:“等天亮后,再将其裸身游街,让京城的百姓都看看,数典忘祖的汉奸是什么下场!” 范文程险些当场吐血。 撤回,撤回刚才那些话。 这哪里是什么谪仙人,分明是大魔头! 王承恩等人默默地撤回了刚才的念头。 云真人,真的是个讲究人。 一名护卫拿起刚从范文程身上扒下来的儒袍,就要给他披上。 云逍立即喝止:“这种数典忘祖、辱没先人的败类,有什么资格穿儒袍?给他找一身女人的衣服穿上!” 范文程悲愤欲绝,厉声道:“我为大清国效力,不过是各为其主,如今落在你的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却怎能如此羞辱于我?云逍子,你枉为方外之人!” “羞辱你?你未免太高看了自己!” “一身奴骨的汉奸败类,连狗都不如的东西,又有什么资格让我羞辱?” 云逍一声嗤笑。 他说的还真没错。 有些人当汉奸,是为了苟活于世,或是为了荣华富贵。 范文程却是不同,他就是一身奴骨。 即使建奴杀了他,他依然矢志不渝地要给建奴当狗,并且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狗。 历史上,皇太极死后,范文程的老婆被多铎霸占。 面对这样的奇耻大辱,范文程依然忍气吞声,甚至没有一句抗议。 据载,老婆被抢之后,他照常入值,“气宇洪深,入罔窥其喜怒。” 说好听点,是隐忍,说句中肯点,就是千年的王八。 “云真人,搜到一封信!”一名护卫将从白甲兵身上搜到的一封书信,呈给云逍。 云逍借着灯光,大致看了一遍,不由得放声大笑:“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范文程昂然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不过是尽了做臣子的本分罢了。” “结果恐怕会让你很失望。” 云逍哂然一笑。 既然这汉奸死到临头,都还如此冥顽不灵,那就跟他聊聊。 云真人也没什么坏心思,也就是诛个心,让他带着满心的挫败与绝望去死。 云逍挥挥手,命护卫、军士全都退后。 “你利用喀尔喀部诈降,在那女子入宫之前,通过血液感染,让她染上秽疮,进而传染给皇帝。” “你的见识有限,想不出这样的毒计,应该是有佛郎机人参与其中。” 范文程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他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谪仙,恐怖如斯! 范文程强作镇定,得意地冷笑道:“你猜到了又如何?明国皇帝身染秽疮,必死无疑!” 第898章 护短,叔父的报复 云逍静静地看着范文程,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你这是个啥眼神……范文程的内心受到了严重伤害,冷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云逍笑道:“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范文程冷笑不语。 云逍说道:“好消息是,你的阴谋,的确是得逞了。” 范文程心中一阵狂喜。 终于得到了证实,明国皇帝染上了秽疮。 自己即使死了,明国赔上一个皇帝,也算是死得其所,无愧于主子的大恩了。 云逍接着说道:“坏消息是,科学的力量,完全超乎了你的想象,小小的秽疮,已经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打一针,也就痊愈了。” 范文程条件反射般大叫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科学的力量,他曾亲眼目睹过。 不过瞿汝夔曾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云逍子推行的科学,全都是西夷之学。 秽疮,在西夷就是不治之症,明国更不可能治愈。 他哪里知道,西夷那边如今的医学,还处于灌肠、放血治疗的阶段。 “大蒜素、链霉素,你应当知道,这两样东西,让很多不治之症,变成了可治。” “吴有性近期又研制出了一种新的药物,名为青霉素,治疗秽疮有特效,只需要一针,甚至不用第二针,就能治愈秽疮。” 云逍十分耐心地给范文程科普。 范文程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逍接着问道:“我还听说,有佛郎机的工匠秘密去了沈阳,也是你的杰作?” 范文程总算找到了一个振作起来的理由。 明国的火器,让建奴吃尽了苦头。 而在建奴的观念当中,明国的火器都是仿造西夷。 佛郎机炮、红夷大炮,就是最好的证明。 西夷铸造火炮的技术,那肯定是远超大明。 这次通过瞿汝夔从中牵线搭桥,得到佛郎机人的帮助,辽东很快就能拥有威力强大,并且胜过明军的火炮。 有了强大的火炮守城,明国想要攻克辽东城池,势必会跟当年,建奴一次次攻打锦州一样无功而返。 云逍笑问道:“佛郎机人(葡萄牙)铸造火炮最好的工匠,此时正在大明军器局中当奴隶,你可知道为何?” 范文程:??? “因为他们拿最好的火炮,同大明的新式火炮比试,结果他们一败涂地,最后不得不履行赌约,在军器局中为奴。” “大明的新式火炮,不仅威力远胜于西夷,由于钢铁工业的迅猛发展,铸造火器的质量和数量,更是超乎你的想象。” 云逍的一番话,彻底断绝了范文程的念想。 对于云逍所说的真实性,他甚至都没有去考虑。 那天科学院展示的科技成果,就是最好的证据。 “今年之内,大明天子将御驾亲征辽东,带的兵肯定不会太多,火炮却是有点多,少说点吧,大小火炮至少有5000门。” “到时候,建奴就会领会大炮洗地是什么滋味。” “佛郎机人铸造的火炮,救不了建奴,大明更不会接受建奴的臣服。因此今年之内,建奴就会像是跟扫垃圾一样,被大明从辽东扫掉!” 云逍挥了挥手,就像是直接将建奴抹杀一般。 范文程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建奴,注定会灰飞烟灭,而你,也将会跟宁完我一样,在忠烈祠前被当众凌迟处死。” “并且还将为你立跪像,让你同秦桧一样,遗臭万年!” 云逍语气平静,却透着刺骨的冷意。 范文程的内心被彻底击溃,他指着云逍,愤怒地叫道:“云逍子,你为何如此歹毒?” 范文程感觉自己被云逍子针对了,满心的冤屈,自己又何德何能,怎么能与秦桧媲美? 别说是他,就连王承恩,都觉得云真人有点太给范文程的面子了。 亲自带兵来抓人不说,还浪费这么多的口舌,这得多大的面子? 以前的宁完我,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啊! “刘指挥使,他就交给你了!” “好生伺候,每天裸身游街之后,记得给他喝些姜汤,若是病了,及时联系太医给他医治。” 云逍自然不会向范文程解释什么,直接吩咐刘兴祚。 刘兴祚欣然领命。 王承恩不由得多看了范文程几眼。 能得到云真人如此无微不至的关怀,这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嗯,一定是范文正公留下的余荫! 这时护卫出去寺院去找来了一套女人的衣衫,笨手笨脚地给范文程穿上。 范文程如同行尸走肉,任由护卫摆布不做任何反抗。 …… 崇祯刚刚起床,就收到消息。 “叔父深夜带兵入城,竟是为了抓捕谋害朕的元凶?” 崇祯被深深地感动了。 天寒地冻,深更半夜,冒着被弹劾‘谋反’的罪名,亲自入城抓人。 天底下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叔父? 自己之前竟然为了皇嫂,不,婶娘,跟叔父赌气,实在是不孝啊! 至于范文程对于建奴的重要性,崇祯倒是没有太在意。 大明如今强大如斯,又有叔父辅佐,区区一个范文程,根本就不值一提。 正感动时,宫门内侍匆匆送来一道奏折。 是云逍让人送来的。 已经从范文程的随从口中,拷问出了这次谋害崇祯的经过。 这件事由范文程、瞿汝夔策划,喀尔喀部诈降,以阿图玛为毒源来算计崇祯。 云逍还奏请了三件事。 命吴三桂率皇家骠骑兵,轻骑奔袭喀尔喀部,务必取下喀尔喀部台吉的首领。 同时传令孙承宗,炮击鞍山、辽阳,并派兵袭扰辽东。 另外派遣郑芝龙,率领大明水师,联合荷兰驻台岛舰队,歼灭西班牙人舰队,拔掉基隆与淡水据点。 云逍还在奏折上自请率水师,亲自前往台岛,顺便按照跟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协议,把台岛上的热兰遮城和赤嵌城也一并收了。 “叔父这是要给朕出气啊!” 崇祯又是感动不已。 叔父这护短的性子,真的是让人感动。 随即传旨,依照云逍奏折所说去办理。 当然了,云逍亲自率领水师去台岛的事情,自然是不可能的。 大冷的天,又马上要过年了,叔父又刚娶了婶娘,怎么能劳他的大驾? 第899章 建奴欺负云真人子侄?搞他! 崇祯五年,大年三十。 海州(后世的海城市)。 自从去年东江镇大捷以后,明军一举收服辽南,于是海州成了对抗建奴的最前线。 这里距离建奴占据的鞍山驿堡,不足百里。 一年多以来,明军虽然不曾与建奴有过大规模的交锋,双方小规模的战斗,以及斥候之间的交锋,却是从没有断过。 今天是大年三十。 双方像是事先约好了似的,小股的战斗都不再有了。 就连双方斥候见了,也都十分自觉地远远避开。 下午时分。 海州城内忽然响起急促的点将鼓声。 东江镇明军将领听到鼓声,纷纷赶往中军大帐。 进入大帐,他们惊讶地发现,坐在帅位上的,赫然竟是登莱巡抚卢象升。 登莱巡抚衙门设在登州。 不过卢象升自从就任登莱巡抚之后,就没有到登州去过几次,一直留在皮岛。 去年收服辽南后,他又将巡抚行辕直接搬到了盖州。 大过年的,他突然出现在海州前线,莫非是准备跟建奴开战了? 将领们心里都有些犯嘀咕。 打仗也要选个时候吧,就不能和和美美地过个年再说? 不过无人敢作声,甚至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之色。 这位卢巡抚,从知府一步跨到巡抚,算是幸进。 可哪怕是东江镇再怎么骄横的悍将,甚至当年连袁崇焕都不放在眼里的刺头,也不得不服,不得不怵。 这位就是文官中的异类。 论阵前杀敌,人家的本事,能跟关云长掰手腕子……要是二人真的能碰到一块儿,关云长都不一定掰的过他。 冲锋陷阵的时候,卢巡抚身先士卒,行军打仗时,又能与士卒同甘共苦。 论治军,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治军能力无人敢置疑。 短短两年多光景,就将东江镇这帮乌合之众,整训成仅次于关宁军的强军。 这样的巡抚,谁敢不服,谁又不怵? 等所有将佐到齐,卢象升开口道:“本院此行海州,有两层意思。” “一是奉旨前来劳军。” “陛下深知东江镇的将士们辛苦,特意拨了十万两银子,专门用于犒赏诸军。” 众将领无不又惊又喜。 以前东江镇,一年的粮饷也才是十万两。 就这还经常被克扣,到了袁崇焕当蓟辽督师的时候,甚至直接给停发了。 过个年,就犒赏十万两,这可是以前做梦也不敢想的好事。 最关键是,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竟然还挂念着他们这些武夫。 为这样的皇帝卖命,也是值了。 “这第二件事嘛,就要让各位辛劳一下了。” 卢象升收敛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众将无不凛然。 “孙阁老那边传来军令,让咱们敲打敲打建奴。” “他在给本院的密信中说,这次的行动,是云真人的意思。建奴派奸细去京城搞鬼,欺负了云真人的子侄。” “因此今天要辛劳一下大家伙儿,今夜打下鞍山驿,威逼辽阳,给云真人出口气!” 卢象升的一番话,顿时让将领们炸开了锅。 要不是云真人,哪里还有什么东江镇?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要么凄惶等死,要么死在建奴之手。 要不是云真人,要军饷没军饷,要粮草没粮草,更别说是死后进忠烈祠的事情了。 在大明的边军中,云真人就是在朝廷里的靠山,就是大救星。 并且云真人去年在东江镇,设计杀了济尔哈朗,全歼进犯东江镇的镶蓝旗近两万兵马,并趁势收复了辽南全境。 东江镇的将领,哪个不把他当做是神仙? 云真人的子侄被欺负了,那还得了? “过什么年,干他娘的!” “建奴欺负云真人的子侄,拼了!” “干脆连辽阳也打下来,然后兵发沈阳,活捉了奴酋皇太极!” …… 东江镇大捷之后,明军士气大振,以前上百个建奴骑兵追杀数千明军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了。 再加上经过两年的整训,以及装备不断升级,这些东江镇的悍将们都有些信心爆棚。 这一年时间按兵不动,早就憋坏了。 一听说是云真人让干仗,恨不能马上打到沈阳去,活捉皇太极。 “不用那么大动干戈。” 卢象升摆摆手。 将领们飘了,他可没飘。 建奴虽然江河日下,却依然不是东江镇的明军能收拾的。 “云真人的意思,是趁着过年,给皇太极送上一分大礼。” 卢象升一番安排布置下去。 海州城内外顿时忙碌起来。 天快黑的时候,一队队兵马拔营,朝着鞍山驿堡杀去。 鞍山驿堡。 这里是扼守东、西鞍山咽喉处,也是通往辽南、辽西的门户,辽南古道要冲。 由于此处是交通要冲,因此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鞍山驿以东西鞍山为屏障,地势极为险要,易守难攻。 鞍山驿虽然只是弹丸之地,却是固若金汤,建奴曾在这里大败毛文龙。 天启元年三月,努尔哈赤把都城迁到辽阳,鞍山驿遂成为建奴拱卫都城的重要军事据点。 当时努尔哈赤正出征蒙古,闻讯后被迫连夜撤兵回防,可见鞍山驿的重要性。 此时镇守鞍山驿的建奴大将是巴布泰。 他是努尔哈赤的第九子,这人并无多大才能,与皇太极、多尔衮等人相比,就跟猪一样。 由于今天过年,巴布泰喝得酩酊大醉。 斥候前来汇报,明军大举进犯鞍山驿堡,才勉强将他叫醒。 等他穿戴整齐,来到城头,明军前队已经来到城下。 巴布泰听到后面不断有马蹄轰隆声传来,不知道明军有多少兵马,吓得清醒了大半。 由于天黑,摸不清明军虚实,巴布泰下令死守驿堡,然后派兵向辽阳搬救兵。 建奴在辽阳驻扎有重兵,而这里距离辽阳也才是六十多里,只需坚守到天明,救兵就能及时赶到。 巴布泰看着城下的明军,一声冷笑:“当年毛文龙在这里吃了败仗,这次定要让明军再次铩羽而归!” 边上的亲兵指着城下,大声惊叫:“炮,大炮,好多的大炮!” 就见城下的明军,将一辆辆炮车推到阵前,竟然有上百门之多。 看着黑幽幽的炮管,巴布泰头皮发麻,通体冰凉。 第900章 两件年礼 六十里的距离,快马飞驰,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鞍山驿堡的紧急军情,很快就送到辽阳城。 此时镇守辽阳的,是德格类。 他是努尔哈赤的第十子,莽古尔泰同母兄弟,此时掌正蓝旗。 此人不仅战功赫赫,对皇太极忠心不二,深受器重,否则皇太极也不会将辽阳重镇交给他来镇守。 他可不是巴布泰那种废物,遇上点事就惊慌失措。 接到鞍山驿堡的求救后,德格类立即领兵三万前往驰援。 鞍山驿堡的安危,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那么好打,当年毛文龙也不会铩羽而归了。 明军顶多也就是骚扰一下,在过年的时候给大清添点堵,然后好回去报功领赏。 况且胆小如鼠的巴布泰,谎报军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次十有八九是故意夸大军情。 德格类领军没走多远,就有鞍山驿的快马飞驰来报。 “明军倾巢出动,登莱巡抚卢象升亲自领兵,欲强攻鞍山驿!” “强攻鞍山驿?”德格类听了军报,一声冷笑:“即使孙传庭来了,也攻不破鞍山驿。” 随即传令下去,加快行军。 时隔不多久,又有快马来报。 “明军动用上百门火炮,轮番轰击鞍山驿,快要守不住了!” “上百门火炮?扯你母的犊子!”德格类一鞭子抽在报信的建奴骑兵脸上。 明军的火炮,自己还不知道? 笨重无比,难以移动,用来守城还差不多。 一次动用百门火炮,全都推移到鞍山驿城下,肯定是那种轻型火炮。 鞍山驿的城墙坚固,那种火炮用来挠痒痒还差不多。 巴布泰这个蠢货,就会危言耸听! 正欲催促大军前行,又有飞骑狂奔而来。 马上骑士高声狂呼:“破了,鞍山驿被明狗攻破了!” 德格类险些惊得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固若金汤的鞍山驿堡,就这么被攻破了? 这有一泡尿的工夫吗? 鞍山驿堡足足有八千守军,汉奴五千。 并且驿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城墙外用青砖包砌,内填黄土,专门用于防备炮轰。 城内掘有水井,以防断水,周围还有护城河,以防敌军偷袭。 即使是八千头猪,凭借坚固的城墙防御,也能撑个十天半个月啊! “全速出击!” “明军即使真的攻占鞍山驿,也要从他们手中夺回来!” 德格类命令大军全速前进。 不多久,就碰上巴布泰带着两千多残兵狼狈而来……不得不说,他守城不行,逃跑的速度却是极快。 巴布泰拉住德格类的胳膊,大声哭诉起来: “明军的火炮,太厉害了!” “一百多,不,上千门火炮啊,发出的声音都能把城墙震塌,发射的炮弹就跟雨点似的。” “守不住,儿郎们根本就守不住啊!” “赶紧回撤,回去晚了,连辽阳也守不住了!” 德格类强忍住想要一刀劈死这头猪的冲动,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 “趁着明军立足未稳,夺回鞍山驿!” 德格类大声呼喝,带领大军直奔鞍山驿堡而去。 等赶到鞍山驿,天色已经蒙蒙亮。 城头已经换上了明军的旗帜,一门门火炮架在城墙上。 德格类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攻城。 鞍山驿本就是大明辽东长城防御体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用于防御女真。 明军从南边难以攻打,此时建奴从北面攻城,同样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何况明军还有数量众多的火炮。 如果是红夷大炮,德类格大军不计伤亡了,刚刚占据鞍山驿的明军,未必能守得住。 并且重达两千斤以上的红夷大炮,也不可能这么轻松搬上城头。 这明军的火炮,全都是神威逍遥炮。 由于钢铁工业的发展,炮身越来越轻,移动就相对容易的多。 炮变轻了,威力却比红夷大炮更大。 最关键是使用了榴霰弹,这玩意儿用来攻城不行,用于守城却是一炸一大片。 德格类猛攻数次,死伤惨重,这才明白巴布泰并没有撒谎。 卢象升并非是毛文龙,此时的东江镇明军,也绝非昔日的乌合之众。 更为恐怖的是明军的火炮,虽然没有巴布泰所说的上千门,然而威力、射速、准头,远胜红夷大炮。 “撤军,向沈阳告急!” 德格类当即传令下去。 此时不是要考虑收服鞍山驿堡。 而是要考虑辽阳,甚至是都城沈阳危急了。 德格类当然不知道,打下鞍山驿,只是东江镇明军送给皇太极的第一份年礼。 还有一份大礼,也几乎在同时送到了。 …… 女真以前是不过年节的。 努尔哈赤占据辽东,建立后金之后,受到汉人文化的影响,也开始过年。 皇太极继位后,年节越发隆重。 这两年,建奴的日子过得十分凄惶。 别说是那些被当做奴隶一般的汉人,就是女真人也在饿肚子。 为了粉饰……不,提振人心,今年的年节格外隆重。 大年初一,皇太极凌晨三点起床,谒堂子行礼,回来后在清宁宫举行跳大神,不,萨满祭祀活动。 一番折腾下来,天也快亮了。 接着皇太极在大政殿前,接受百官上奏贺表。 看着众多王公大臣,皇太极心里有些发酸。 有很多熟悉的面孔,都已经不在了。 有的是为国捐躯,有的则是跟着阿敏那个叛贼一起叛逃赫图阿拉城了。 并且这些王公大臣们,也都是心怀异志。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 前来道贺的蒙古部落,也比往年少了很多。 到场的这些蒙古台吉,并非跟大清国一条心。 甚至连科尔沁部,都刻意拉开了距离。 皇太极多次提亲,迎娶海兰珠,都被科尔沁部以各种理由推脱。 听说海兰珠喜欢上了明国的那个妖道,声称非他不嫁。 算了,大过年的,不想这些糟心事了……皇太极打起精神,当众宣布了两个好消息。 佛郎机工匠已经成功铸造出火炮,威力胜过明军的红夷大炮。 第二个好消息,明国皇帝命不久矣! 两则消息如同两针强心剂,让众多王公大臣无不欢欣鼓舞,顿时感觉建奴又行了。 皇太极朗声说道:“朕已经决定,今年三月,发兵南征,收复辽南实地,再征锦州……” 话还未说完,从皇宫外传来一声声惊叫。 皇太极大怒,正要下令去查探发生了什么事情,天空忽然一暗。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就见一个热气球,朝皇宫上空缓缓飘来。 第901章 一次有味道的空袭轰炸 这次建奴的新年朝贺,放在大政殿前露天举行。 热气球一出现,众人全都看到了。 热气球上,一面大明军旗随风狂舞,清晰地表明了它的身份来历。 在东江镇之战中,明军首次使用热气球实施空袭。 皇太极和建奴王公大臣即使没见过这东西,却都听说过。 然而听说归听说,远没有亲眼目睹来的震撼,内心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冲击。 皇太极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便是云逍子推行的科学? 明人能够飞天,又如何能战胜? “大清皇宫,岂容明狗撒野?” 多尔衮一声怒吼,大步来到一名禁军将领身旁,问他要来弓箭。 接着他搭箭弯弓,瞄准热气球。 一箭射出,箭如流星。 然后,一箭射了个寂寞。 够不着,根本够不着。 皇宫的守卫才反应过来,顿时警钟大作。 弓箭、强弩,纷纷向空中的热气球招呼过去。 战果十分喜感,连热气球的毛都没沾到一根。 众多王公大臣们哪里还顾得什么体统,仓皇朝大殿内逃去。 “滚开!” 一名皇宫太监拉着皇太极往大政殿内躲避,被皇太极一把推开。 “大清国,只有站着的君王,没有后退的懦夫!” 皇太极昂首挺立,轻蔑地看着空中的热气球,一股横刀立马的气概,油然而生。 ……不是大清皇帝不怕死,而是这一逃,皇帝的威严将荡然无存,以后队伍更加不好带了啊! 建奴的王公大臣们,多数经历过无数次的征战厮杀。 此时见皇太极如此气概,反倒激起了他们的血性,纷纷停止了逃命,站到皇太极的身后。 …… 明军的热气球,是从辽河上游飘过来的。 孙传庭接到朝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紧急军令之后,立即安排卢象升,在大年夜进击鞍山驿堡。 孙传庭依然觉得给建奴的打击还不够大,这样跟云真人没办法交代。 于是又精心安排了这次空袭建奴沈阳皇宫的计划。 由于热气球过于依赖风向,这个季节刮的是西北风,于是孙承宗命令水师战船,顺着辽河溯江而上。 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从船上一共放出了三个热气球。 然而最终顺利飘到沈阳的只有这一个,另外两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这次挑选的都是死士,若是任务失败,落到建奴的地面上,首先烧毁热气球,然后再设法保命。 飘到沈阳皇宫上的这个热气球,运气可谓是好到爆棚。 吊篮中的五名明军,在空中被吹了一夜,一个个都被冻成了狗。 看到下方的皇宫,全都来了精神。 领头的一名明军把总大声叫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准备好震天雷!” “炸死一个建奴贵族,咱们就把本钱赚回来了,炸死一个贝勒,咱们可就赚大发了!” “要是撞上日天的运气,把皇太极给弄死了,史书上都要给咱们记上一笔!” 几名士卒摩拳擦掌。 一人忽然结结巴巴地说道:“陈把总,我快憋不住了!” 陈把总顿时大怒:“丁初七,这种时候,你给老子窜稀?妈的,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熊样,这次就不带你了!” 其他士卒一阵哄笑。 那名为丁初七的军士哭丧着脸说道:“小的不是胆小,而是临走的时候喝了碗羊肉汤,吹了一夜的凉风,闹肚子呢!” 陈把总喝道:“管你是吓得,还是吃坏了肚子,都给老子憋着!” 说话间,热气球已经来到皇宫正上方。 陈把总命令几名士卒,将震天雷以及装满黑油的陶罐,点燃后直接丢了下去。 轰轰轰! 震天雷接连爆炸,皇宫中一阵地动山摇。 只可惜轰炸没什么准头,震天雷扔下去之后,被大风一吹,就偏离了目标。 加上震天雷的威力有限,动静不小,造成的破坏却不大。 爆炸伤了不少宫人,吓昏了几名后妃。 至于大政殿前的建奴王公大臣,愣是一个都没伤到。 反倒是燃烧弹发挥了巨大作用。 一个装满黑油的陶罐,落在崇政殿上,瞬时将大殿点燃。 火趁风威,风助火势,大火很快蔓延开来。 崇政殿就是建奴的金銮殿,对于建奴的意义不言而喻。 这可比炸死一个贝勒,造成的影响要大得多。 等士卒们将吊篮中的震天雷和燃烧弹全部清空,热气球已经快要飘离皇宫上空。 丁初五这时再也憋不住了,解开腰带就要在吊篮中解决。 “你他娘的想臭死老子是不是?” “爬到上面去拉,敢落到吊篮里,老子阉了你,把你丢给建奴当太监!” 陈把总一通怒骂。 丁初五爬上吊篮,双手抓住绳子,蹲在吊篮边沿,然后一手褪下裤子。 裤子刚脱下来,就朝着下方狂喷而出。 皇宫中此时一片大乱。 宫人、禁军忙着去救火。 皇太极的脸色阴沉似水。 王公大臣们个个都是心惊胆战,既是惊恐,又是愤怒之极。 大年初一,王公大臣们向皇帝朝贺的重大日子,竟然被明军堂而皇之地轰炸皇宫。 大清国今后哪里还有什么颜面? 从今后,无论是民心,还是士气,都将跌至低谷。 “云逍子所谓的科学,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看似惊世骇俗,实则却是哗众取宠!” 皇太极看向飘远的热气球,轻描淡写地说道,神情间满是轻蔑与不屑。 这种时候,哪怕是打落了牙齿,也得连着血一起吞下去。 王公大臣们正要开口附和。 就见热气球上,露出一个白花花的屁股。 众人又惊又怒。 明国人,简直不要太猖狂! 六尺吊带,兜不住的七尺大辱啊! 王公大臣们纷纷破口大骂起来。 这时一阵风卷着一片雨点,向着众人袭面而来。 很多人被雨点打在脸上。 还有几个正大骂着,被雨点飘入口中。 皇太极的脸上,也被滴了几滴雨水。 他下意识地在脸上摸了一把。 一股臭气直扑鼻中。 甚至还能看到,‘雨点’中尚未完全消化的羊肉。 这哪里是什么雨水? 众人这才醒悟,吊篮上的明军不是故意光着屁股羞辱他们。 而是特意给他们送大礼来着! 第902章 以退为进,祸水东引 皇太极一口鲜血涌到嗓子眼上,被他强压下去。 堂堂大清国的皇帝,竟然,竟然……不提也罢,七尺大辱啊! 别说是六尺吊带。 就是一丈长的吊带,它也完全兜不住啊!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愤怒与羞耻强行压下。 也罢! 自己是心怀天下的皇帝,必须大度。 别说是脸上沾了点屎,就是吃上一坨,也得忍住。 “慌什么慌!” “明国大军还没到沈阳城呢!” 皇太极厉声呵斥。 愤怒的王公大臣们这才安静下来。 “太祖(努尔哈赤)当年,以十三副遗甲起兵,从者不过数十人。而明国兵强马壮,更有威力巨大的火枪火炮。” “然而太祖却攻城略地,屠明军如杀猪羊,为大清开辟这万世基业!” 皇太极朗声说道。 王公大臣们想到努尔哈赤当年雄风,无不精神大振。 皇太极接着又昂然说道:“天命在我大清,云逍子的奇技淫巧再多,也无法改变明国的国运。” “今日之耻,朕将永世铭记,来日……不,就在今年之内,朕定会收复辽南失地,攻破明国长城要塞,屠戮明国军民,掠夺他们的粮食、财物!” 王公大臣们轰然叫好。 大年初一,皇宫被炸,还被明国的小兵喷洒了一脸的粪。 此仇,不共戴天! 真当大清国的铁骑是纸糊的吗? 以前能杀明国人如杀猪羊,此时同样能行! “辽阳,八百里加急!” 一名宫人手捧着一封沾着血红鸡毛的信件,一路狂奔而来。 皇太极眉头大皱。 辽阳能有什么事情? 即使海州的明军有什么动静,中间还隔着鞍山驿呢! 皇太极接过鸡毛信,取出信件。 展开看了一眼,他的脸庞瞬时变得赤红,像是要渗出血来。 鞍山驿堡失守,辽阳危急! 皇太极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固若金汤的鞍山驿堡,怎么可能失守? 鞍山驿丢了,辽阳危急。 都城沈阳,也不安稳了。 别说是收复辽南了。 更别提跟三年前一样奇袭明国。 能守住沈阳,就已经是不错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皇太极的神智变得恍惚起来。 边上的内侍惊慌的声音传来:“陛下,鼻血,你又流鼻血了!” 皇太极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鼻子。 还好,这次不是屎,而是满手的鲜血。 皇太极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王公大臣们一片混乱。 皇太极本来就有‘鼻衄’的毛病,也就是流鼻血。 常人流鼻血,是偶尔流那么一次。 皇太极流鼻血,却是跟女人的月事一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作。 这一次尤其严重,流了满满三大碗。 好在皇太极的命硬,这次又让他给挺了过来,不过也足足昏睡了三天才醒。 醒来后,皇太极立即命内侍传旨:“传范章京入宫!” 内侍答道:“范章京去了明国京城,至今还没回呢!” 皇太极叹了一声。 有些想念范章京了。 这条汉狗,真的是好使。 皇太极问道:“将辽阳方面的军报拿来。” 内侍赶忙找来奏折。 皇太极阅览了德格类送来的奏报。 明军攻占鞍山驿之后,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皇太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拿起一份《大明日报》。 如今报纸成了重要的信息来源,从中可以看出明国朝廷的动向。 因此每一期《大明日报》,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沈阳。 这份报纸是腊月二十四的,距今已经过去近十天。 看到报纸上的头版,皇太极的瞳孔猛地一缩。 《大汉奸范文程被擒获!》 皇太极将消息的内容,草草地浏览了一遍,然后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心念念的范章京,没了! 鞍山驿失守,如同把刀子逼近了大清的心脏。 大年初一接受王公大臣朝贺,遭到明军轰炸,甚至被……那事就不提了,等于是被狠狠地抽了一个大嘴巴子。 如今连范文程也没了,这是断了自己一臂啊! 云逍子的大礼,一件接着一件。 这个年,根本就没法过了啊! 于是乎,大清皇帝皇太极,再次病倒了。 这次病的十分严重,接连五天,都不见任何王公大臣。 沈阳城中谣言四起,称皇帝陛下已经去见太祖努尔哈赤了。 各大王公们都是蠢蠢欲动,为夺权接班做准备。 这一天,皇太极忽然传旨召见代善、莽古尔泰、多尔衮等亲王、旗主。 皇太极在病榻上会见了众人,看样子是要交代后事了。 果不其然。 皇太极当众宣布,册封阿敏为皇太弟,命其立即进京执掌国政。 代善、莽古尔泰等人全都炸毛了。 …… 崇祯六年,元宵佳节。 崇祯带着周皇后、田贵妃和袁贵妃,以及太子朱慈烺,来到清华园,陪云逍过节。 由于懿安皇后大丧,因此朝野停办一切祭祀典礼,禁止一切娱乐活动。 因此一家人也就是聚在一起吃了个饭。 由于今年又多出了一个婶娘,并且婶娘的身份有些特殊,因此这次家宴的气氛有些怪异。 不光是婶娘别扭,侄子、侄媳妇也都别扭。 尤其是朱慈烺。 皇婶婶不是死了吗? 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了叔祖母? 吃过饭,周皇后和两名贵妃,去了后宅陪婶娘说话。 云逍和崇祯在花厅喝茶商量事情。 说的是御驾亲征辽东的事情。 正说话的工夫,刘兴祚赶到清华园,带了几个喜讯。 大年三十,卢象升攻占鞍山驿。 大年初一,孙承宗派出热气球轰炸建奴沈阳伪皇宫。 大年初七,吴三桂率领皇家骠骑兵,奔袭数百里,奇袭喀尔喀部,台吉格埒森扎被李自成斩首。 崇祯大喜。 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堂堂大明天子,遭人暗算,染上了花柳病。 虽说叔父有把握治好这病,虚惊一场,可病一日不除,心里就不踏实。 并且后宫嫔妃都只能看,不能碰,你知道有多难受……这种痛苦,后世的单身狗是无法理解的。 刘兴祚还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皇太极病危,欲传位阿敏! 云逍一怔,随即冷笑道:“好一个以退为进,祸水东引!” 第903章 皇太极有张良计,云真人有过墙梯 “奴酋皇太极,人杰也!” 崇祯一声赞叹,毫不吝啬对敌人的赞赏与钦佩。 皇太极哪里是病危,要传位给阿敏? 而是在挖坑啊! 自崇祯二年末,建奴奇袭大明被击退以来,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虽然皇太极登基称帝,加强了对内部的控制。 可建奴的王公贵族们,除了得到一些虚位之外,没有得到半分实际好处,财产反倒是缩水的厉害。 辽东的满人都开始饿肚子,汉人更是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叛逃的越来越多。 这次丢了鞍山驿,又被轰炸了皇宫,皇太极已经压不住场子了。 如果皇太极真的是病重,以他的智慧和远见,不可能把大位传给阿敏。 皇太极的众多兄弟当中,比阿敏合适的人选多得是。 况且阿敏还是个分裂分子。 册封阿敏为皇太弟,显然是皇太极为了转移内部矛盾,使出乾坤大挪移,抛出皇位这个诱饵,引阿敏入局。 阿敏的能力是有的,否则不可能被努尔哈赤立为四大贝勒之一。 可是论政治智慧,皇太极能将他玩出十八种姿势。 在皇位的吸引下,他肯定会兴冲冲地跑到沈阳去。 到时候皇太极继续‘病危’,坐视阿敏和其他实权贵族们斗个头破血流。 等火候差不多了,他的龙体忽然痊愈,站出来收拾残局。 不仅借机除掉阿敏,还削弱代善、莽古尔泰等实权贵族的力量。 阿敏一死,之前的分裂状态,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一箭双雕! 听了崇祯的一番分析,云逍不由得对其刮目相看。 大侄子的见识,‘噌噌’见涨啊! 有点明君的那个意思了。 感受到云逍赞许的目光,崇祯淡然一笑,微扬起下巴……叔父,快夸朕,朕绝不会骄傲自满的。 多表扬,多鼓励,有利于健康成长……云逍点点头,“当得起‘英明’二字。” 崇祯顿时大喜,嘴巴快要咧到后脑勺。 大臣们说上一万句‘英明神武’之类的话,都不及叔父的一句夸赞啊! 刘兴祚赶忙低下头,心中骇然之极。 陛下在云真人面前,怎么跟个孩童一般? 崇祯想了想,吩咐刘兴祚:“给杨嗣昌带信,让他设法劝阻阿敏去沈阳。” 云逍摇头说道:“阿敏利欲熏心,杨嗣昌劝不住他。” 崇祯眉头一皱:“那该如何是好?”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让阿敏去沈阳便是了。” 崇祯颇为不解,“如此一来,皇太极岂不是就要得逞了?” “那又如何?” “以大明如今的实力,建奴分裂也好,一统也罢,又有什么分别?” 云逍平淡的语气中,透着强大的自信。 绝对的实力面前,管他什么阴谋,还是阳谋,都会变得苍白无力,直接碾压了便是。 崇祯一阵恍然。 午夜梦回惊坐起。 大明,已今非昔比了啊! 云逍接着说道:“杨嗣昌这个暗子,也不能浪费了。让他主动与皇太极暗中联系,然后极力劝说阿敏去沈阳。” 崇祯一怔,随即醒悟,抚掌赞道:“妙计!” 杨嗣昌一直就与皇太极在暗中勾勾搭搭。 这次以阿敏做投名状,必定会进一步得到皇太极的信任。 有了这么一位暗子隐藏在皇太极身旁,建奴岂有不败之理? 叔父早早地在辽东,埋下杨嗣昌这枚棋子,没想到竟然屡建奇功。 这就叫,高瞻远瞩! 刘兴祚心里一阵惊叹。 这可真是皇太极有张良计,云真人却有过墙梯啊! 崇祯对刘兴祚说道:“告诉杨嗣昌,他的功劳,朕都给他记着,等剿灭建奴,朕少不了他一个爵位。” 云逍再次对大侄子刮目相看。 收买人心这种事,是皇帝的天赋。 刘兴祚领命而去。 云逍说道:“鞍山驿堡被大明攻占,皇太极如鲠在喉,除了整合内部之外,必定还有其他谋划,不得不防。” 崇祯点点头,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接着二人商议了御驾亲征的事情。 崇祯之前决定三月份出征,显然有些仓促。 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事先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 可千万别跟萨尔浒之战那样,把一手王炸牌,给打得稀烂。 火枪、火炮还有点少……主要是云真人有火力不足恐惧症。 一定要达到枪林弹雨、大炮洗地的地步,这样才能完全让人放心。 另外就是后勤准备。 不管是哪个年代,打仗都打得是后勤。 云逍有心建一条从京师直达辽东的铁路,想想还是作罢,十年后再考虑这个。 好在海路通畅,物资运输十分便利。 钱粮的事情,自然是不用考虑。 大明如今不差钱。 用棉布换粮食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大批的粮食源源不断地从海外输入大明。 电报线路也可以搞一搞。 用于军队调度、通讯是首要的。 另外还可以传播战地消息,鼓舞、凝聚军心民心。 收复辽东,消灭建奴,不仅要获取军事上的胜利。 同时还要借助这场大胜,来压倒大明国内各种反对势力,给大侄子建立起绝对的威望。 这也是一场爱国主义教育。 一场大战下来,足以给朝野上下洗上一遍脑。 崇祯这次亲征,打算带着京营。 经过大刀阔斧的兵政改革,如今的京营,已经是天翻地覆。 不仅是装备的革新,同时也实行了全新的军制。 并从边军、卫所抽调了大量精兵强将,黄得功、曹变蛟都在京营中任职。 现在京营唯一欠缺的就是实战。 再完备的军制,再怎么精良的装备,再多的精兵强将,没有经过实战磨练的军队,永远都成不了精锐。 这是个问题。 如今除了建奴,实在是找不到磨练军队的对象了。 总不能把京营调到陕西去平乱吧,此时陕西也只剩下零星的民乱,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这个问题暂时没办法解决。 只能继续把京营朝死里操练。 崇祯算了算时间,最终初步将亲征辽东的日子放在秋季。 到那时候,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更为重要的事,那时青霉素也差不多出来了。 没了花柳病,自己也就不用憋得这么难受……不,可以卸下包袱,全身心亲征辽东了。 第904章 云真人是再生父母 时间过得飞快。 弹指之间,就到了二月。 辽东依然是天寒地冻,感觉不到一丝的春意。 建奴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城,更是冰天雪地。 城中的一座宅院中。 阿敏麾下的‘卧龙’和‘凤雏’,正聚在一起商议。 卧龙,杨嗣昌也。 凤雏者,正是张养初。 此时二人都是忧心忡忡,一副末日将至的样子。 早在半个月前,就有消息从沈阳传到赫图阿拉城。 大清国皇帝皇太极,病危! 紧接着圣旨就到了。 册封阿敏为皇太弟,并命其速即入京,准备随时接掌大位。 卧龙、凤雏的见识非同一般,一眼就看出这是皇太极的阴谋。 阿敏只要入了沈阳城,那肯定是肉包子打狗。 可阿敏接到圣旨之后,竟然当真了。 不顾手下女真贵族和卧龙、凤雏的极力反对,执意要前往沈阳。 其实阿敏之所以轻信皇太极,倒也不全是因为愚蠢。 老野猪皮那么多的儿子,却册封阿敏这个侄子为大贝勒,足见其能力非同一般。 当初阿敏占据沈阳,皇太极册封他为‘天承可汗’,他这才撤离沈阳,进驻赫图阿拉城。 天承可汗,本就是法定的大汗之位继承人。 此时皇太极不行了,册封阿敏为皇太弟,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此时的建奴,尚未完全进化……不,脱离原始部落,虽然野蛮、残暴,却十分信守承诺。 司马懿的‘洛水之誓’,建奴贵族深为不耻,绝不会去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 皇太极若是诱杀阿敏,信誉也就毁了。 另外阿敏之所以有恃无恐,还因为手里还握着底牌。 布木布泰(后来的‘我孝庄’)和皇太极的两个儿子叶布舒、硕塞,以及代善、莽古尔泰等人的福晋、幼子,此时全都在他手里攥着呢。 况且面对唾手可得的皇位,阿敏已经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旁人哪能劝得住? “文弱兄,如之奈何?” 张养初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当初他向阿敏献毒计,激怒了皇太极,发誓要杀了他。 阿敏一旦死在沈阳,他这个‘凤雏’岂有活命之理,又怎能不着急? 杨嗣昌苦笑:“皇太弟已经被皇位迷住了心窍,一意孤行,又能有什么办法?” 跟张养初不一样。 杨嗣昌根本不用担心个人安危……自己可是对皇太极忠心耿耿呢! 这也多亏当初云真人的妙计,把张养初这个‘凤雏’推到了前面,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杨嗣昌此时操心的是,破坏了大计。 建奴一分为二,才是最符合大明的利益。 一旦皇太极收拾了阿敏,平息了内乱,又会重新成为大明的巨大威胁。 可阿敏被猪油蒙了心,谁能劝得住他? 自己这个卧底,怕是再也没机会发挥作用了。 二人商议许久,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张养初怏怏而去。 杨嗣昌继续冥思苦想,思索着应对之策。 刘兴治前来拜见。 屏退左右后,刘兴治兴奋地说道:“家里来消息了。” 杨嗣昌精神一振。 接着刘兴治将京中的安排,悉数向杨嗣昌道来。 杨嗣昌一声惊叹:“想不到,我大明竟已是强大如斯!云真人更是深谋远虑,令杨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由于赫图阿拉城消息闭塞,加之皇太极严令封锁消息,杨嗣昌至今还不知道大明攻占鞍山驿、轰炸沈阳皇宫的事情。 杨嗣昌真的是没有想到,如今大明竟然强大到这样的地步。 鞍山驿要塞,说拿下就拿下了。 建奴的皇宫,说轰炸就轰炸。 建奴的蒙古附庸,说将台吉斩首就斩首。 自己来辽东,才是短短三年时间啊! 风雨飘摇的大明,竟已经是天翻地覆。 接下来直接碾平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什么阴谋诡计? 此时阿敏入沈阳,对大明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皇太极除掉阿敏,削弱建奴实权贵族,固然是稳固了自己的权力。 可与此同时,对于建奴的力量也是一次巨大的消耗。 皇太极即使是秦皇汉武转世,在大明天子御驾亲征辽东之前这短短半年时间内,也不可能让建奴恢复元气。 云真人让自己促成阿敏入沈阳,可谓是神来之笔。 让杨嗣昌为之震惊的是,早在东江镇之战的时候,云逍就让他暗中向皇太极示好。 后来又让他退居幕后,将张养初推到前面冲锋陷阵。 这不仅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同时也为了今天埋下了伏笔啊! 算计之深、之远,简直是让人感到恐怖。 对弈时,走一步看三步,就已经是高手了。 云真人这是走一步,看十步啊! 杨嗣昌这等自傲之人,也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刘兴治接着又道:“陛下还亲口许诺,等灭了建奴,为杨大人封爵!” “封爵?!” 杨嗣昌感到一股热血冲上脑袋,瞬时热泪盈眶。 他站起身来,整理衣冠,朝着大明京城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不光是叩谢皇恩,也是拜谢云真人……这肯定也是云真人,向皇帝陛下力荐的结果。 吴有性、王象晋封爵,不都是云真人极力促成的吗? 云真人简直就是再生父母,大恩永世都难忘啊! 杨嗣昌当即给皇太极写了一封密信。 他不仅在心中表了忠心,并表示一定促使阿敏回沈阳。 同时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保护好皇太极的妃子和儿子。 命人送走密信后。 杨嗣昌心情大好,让人准备了几个小菜,喝了二两小酒。 然后唱着小曲,去折腾阿敏赏赐的女真婆娘去了。 第二天,阿敏召集将领、谋士议事。 不仅是张养初,很多女真贵族出于自己的利益,同样也反对返回沈阳。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刘备当初若是听取诸葛亮的建议,趁刘表病重之时取了荆州,又怎会有后来的败走樊城?” “皇位唾手可得,皇太弟若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大位必定落于他人之手!” 杨嗣昌力排众议,力挺阿敏。 阿敏顿时大喜:“杨先生不愧是我的‘卧龙’,等我登基之后,一定会任命你为宰相!” 杨嗣昌连忙跪地称谢:“谢主隆恩!” 阿敏的嘴巴笑成了瓢。 张养初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杨嗣昌。 第905章 红毛番非但不欢迎,还胆敢向我开炮 台岛,热兰遮城。 天启四年,荷兰人于此地建城,是台岛最早的城堡。 自建城以来,热兰遮城就成了荷兰人统治台岛的中枢。 近日,热兰遮城的总督府,来了不少大人物。 早在五天前,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布劳威尔,就从巴达维亚到了热兰遮城。 今天又到了一位贵宾。 这人的来头相当大,十七人董事会(又名十七绅士)的特使欧沃特瓦特。 十七人董事会,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最高权力核心。 特使欧沃特瓦特这次,全权代表董事会,有权处置公司在亚洲地区的一切事务,包括罢免总督布劳威尔。 “东印度公司必须在三年内撤离台岛,在此之前,每年向明国缴纳10万两白银租金。” “未经明国允许,东印度公司的战舰,包括军、商两用船,不得进入明国海域。” “双方自由通商,允许明国商人,在东印度公司世界范围内的殖民地贸易、居住,享有领事裁判权。” “双方协定关税,东印度公司进出口商品关税,需遵守明国关税制度。明国进出口货物缴纳的税款,公司必须同大明商议决定。” 特使欧沃特瓦特捧着《梁横岛条约》,声情并茂地大声朗读。 “尊敬的布劳威尔先生,我十分好奇。” 欧沃特瓦特合上条约文本,满脸笑容第看向布劳威尔。 “你与明国签订这样的条约,出卖公司的利益,从中获得了什么好处?” 布劳威尔平静地说道:“特使阁下,请允许我解释。” 欧沃特瓦特自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是的,你需要给董事会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不仅会罢免你的职务,还会送你上绞刑架。” 布劳威尔将签订条约的经过,以及与明国合作将会给东印度公司和荷兰带来的巨大利益,详细陈述了一遍。 “很合理的解释。” 欧沃特瓦特点点头。 然后他用手指重重地敲打着文书,话锋一转: “但是你的解释,是建立在明国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尤其是海军实力的基础上。” “然而明国有这些吗?” 欧沃特瓦特又是一声嗤笑,满脸嘲讽、轻蔑之色。 布劳威尔正要开口解释,欧沃特瓦特傲慢地阻止他开口: “据我所知,?国的五十多名海盗,险些占领了明国的第二首都。” “西班牙人也曾经计划,派遣2.5万人的远征军,彻底征服明国,将明国变成他们的殖民地。” “而明国的海军,是由一群海盗和早就该被淘汰的落伍水师组成。” “这样的明国,有什么资格,跟富有而又强大的东印度公司签订条约?” “特使阁下,请允许我发言。” 台岛总督汉斯·普特曼斯,忍不住在一旁插话。 “特使阁下,你刚才说的,全都是事实存在的,然而那是三年前。现在的明国,如同老迈的雄狮,重新步入壮年,已经强大到让欧逻巴列强,也需要仰视的地步。” “一个衰落的庞大帝国,即使是该死的天主,也无法阻止它滑向灭亡的深渊,罗马帝国、安息帝国、蒙古帝国等等,都是这样。” “短短的三年时间,垂暮的明国,就强大到这样的地步?” “亲爱的总督阁下,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难道雄狮能够逆向生长,从老迈走向壮年?” 欧沃特瓦特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特使先生,这并不是玩笑。” 布劳威尔郑重其事地说道。 顿了一下,他露出敬畏的神色,“你说的没错,天主也无法改变什么,然而明国的命运,却真的被一个人改变了。” “这个人,是明国的一位强权人物,他叫云逍子!” “请你一定记住这个名字,他不仅改变了明国,还将改变整个世界。” “就是逼迫你签订这份荒谬条约的那个明国总督?”欧沃特瓦特重重地敲击着文书,发出一声冷笑。 “东印度公司,是世界上最富有,并拥有强大军事力量的商业机构。” “董事会绝不会认可这份屈辱的条约,绝不!” “公司不会撤出台岛,更不会向明国缴纳什么租金,相反,还要将整个台岛,纳入公司的殖民地版图,为公司攫取更多的利益!” 欧沃特瓦特站起来,挥舞着拳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布劳威尔愤怒地说道:“特使先生,这么做会激怒明国,将会给公司以及我们的国家,带来难以想象的巨大灾难。” 欧沃特瓦特不屑冷笑:“那就让明国的战舰和大炮,来表达他们的愤怒吧!” 话音刚落。 一名军官匆匆走入客厅。 “明国水师十五艘战舰组成的舰队,抵达大员港外,要求进入内港。” 布劳威尔和普特曼斯神色大变。 大明水师的强大,他们最有发言权。 普特曼斯问道:“明国人要做什么?” 军官答道:“明国派来的信使声称,要按照条约,派驻官员和军队进驻热兰遮城,行使明国的行政权。并要求我们派出战舰,一起攻打台岛北部的西班牙人。” 欧沃特瓦特冷笑道:“命令港口两侧要塞的炮台开炮,赶走明国人!” 布劳威尔急忙说道:“特使先生,你的决定,会引来明国人的报复。” “报复?用海盗的渔船,来攻打热兰遮城吗?” 欧沃特瓦特又是一阵大笑。 笑罢,他拿出了特使的威严,果断地说道:“我是十七人董事会特使,有权做出任何决定,并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荷兰此时在台岛一共有两个据点,一个是热兰遮城,一个是赤嵌城。 两城之间有一个内港,叫做台江。 热兰遮城在台江西侧,赤嵌城在台江的东侧,互为犄角。 从外海进入台江,有两条航路。 北航道水浅道窄,只能通过小舟,大船必须在涨潮时才能通过。 南航道口宽水深,船容易驶入,港口有荷兰战舰防守,陆上有重炮瞰制。 此时在港口外的大明水师舰队,由郑芝龙亲自率领,任务就是奉命教训西班牙人。 来热兰遮城,一是补给,二是派驻官员、军队,为两年后接收台岛做准备,另外就是联合荷兰人,消灭岛北的西班牙人。 信使派出去许久,不见回来,郑芝龙不由得有些恼火。 于是下令战舰逼近港口。 轰轰轰! 港口两侧山上的炮台,忽然开炮了。 炮弹落在大海中,激起两股水柱。 郑芝龙满脸不可思议。 红毛番非但不欢迎,还胆敢向我开炮?! 第906章 云真人说,要以德服人 大明水师战舰远在炮台、战舰火炮射程之外,荷兰人开炮,明显在警告,而并非攻击。 虽说是如此,还是激怒了郑芝龙和水师将士。 “手下败将,胆敢如此嚣张!” “回敬他们几炮,教教他们,跟咱大明水师打交道,要懂得礼数!” 郑芝龙当即传令下去。 云逍子号的两门船头炮,立即开炮还击。 船头上放置的火炮,都是射程远、威力大的重型火炮。 不论是荷兰人的舰载炮,还是炮台上的重型火炮,威力、射程都远远不及。 两发炮弹呼啸而出。 一发炮弹正中港口的一艘荷兰战舰。 另外一发,则是射中一艘商船,将其船舱击穿一个大洞,船体进水,迅速倾斜沉没。 船上的人纷纷跳水逃生。 荷兰战舰纷纷向内港仓皇撤退。 奥伦治号也停泊在港口内。 舰长指着炮台破口大骂。 吃饱撑着了,可以跳到大海里玩玩冬泳,去招惹明国战舰做什么? 不知道咱这旗舰都曾经被人家俘虏过吗? 欧沃特瓦特站在热兰遮城的城墙上,借助望远镜看到这一幕,顿时吓了一跳。 “明国战舰的大炮,竟然比英吉利、西班牙,还要强大!” 欧沃特瓦特怎么也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仅打的远,还打得这么准! 遥遥领先,完全是遥遥领先! “是的,特使先生,请相信你自己的眼睛。” 布劳威尔并没有嘲笑欧沃特瓦特的意思,当初他也是一样难以置信。 顿了一下,他接着劝道:“特使先生,我希望你现在能够改变主意,以免事态扩大。” 欧沃特瓦特耸耸肩,“明国战舰展示的实力,的确超乎我的想象,却还不足以让我改变主意。” 布劳威尔只能无奈地苦笑。 上次他也是这么认为的,结果签订了《梁横岛条约》。 这时,大明水师十几艘战舰,浩浩荡荡地驶向港口,然后将侧舷朝向港口内部。 舷侧露出密密麻麻的火炮,炮口指向港口内的战舰,以及两侧山上的炮台。 欧沃特瓦特满脸不可思议,“明国打算用战舰挑战要塞炮台?他们在找死吗?” 此时的海军作战,可不像是后世,战舰的主炮能跟陆地要塞炮台对轰。 以前无数的战例表明,战舰挑战炮台,基本就和自杀无异。 炮台位置固定,无法移动,这点没错。 但炮台只要炮位和弹药库的防御做到位,战舰射来的炮弹,对炮台的损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除非是倒霉,炮位和弹药库直接遭到破坏。 而战舰就不同了。 一旦被炮台射出的炮弹毁伤,轻则丧失战斗力退出战斗,重则被击沉。 战舰是移动目标,不容易被瞄准,这也没错。 但炮台有一套专门对付海上战舰的办法。 事先给炮台上的每一门火炮,或者每一个炮群,划定好射击范围。 各门火炮或者各个炮群根据自己‘包干’的射击范围,预调射击标尺。 只要等目标军舰进入包干范围,就实施急速盲射式的火力覆盖。 海面上的战舰移动速度再快,也难逃被炮火覆盖的命运。 因此战舰根本就刚不过炮台。 不仅是此时的海战,一直到二次大战时期,军舰和炮台对轰的结果,通常都是‘自杀’的结局。 比如后来的紫石英号事件。 我军炮兵,只是野战阵地,而不是坚固防护的炮台。 使用的是野战炮,不是海防炮,并且准备的炮弹都是高爆弹,而不是对铁甲舰杀伤最大的穿甲弹。 就这依然打得紫石英号满地找牙。 英海军太平洋舰队副司令亲自率领一艘重巡洋舰和一艘护卫舰赶来救援,双方也发生了炮战。 英军不但军舰数量增加了,军舰主炮口径上也占据优势,结果还是被打得落荒而逃。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战舰战胜炮台的战例,比如鸦片战争时期,英舰与螨清炮台对轰,以胜利而告终。 这只能说明螨清的无能,并不能证明战舰真的能硬刚炮台。 轰轰轰! 十几艘明国水师战舰上,数百门火炮一起咆哮。 两侧山上要塞炮台,也开始还击。 双方对轰持续了十几分钟。 准确的说,是大明水师战舰轰了十几分钟,炮台的大炮响了七八分钟,就彻底哑火了。 双方大炮的射程十分接近。 这就相当惊人了! 要知道,炮台上的火炮,都是庞然大物,口径远远超过舰载炮。 双方的射程竟然接近!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射速和命中率。 大明水师的舰载炮数量,本来就占据着绝对优势。 并且发射八九炮,甚至是十次,炮台上才射出一炮。 10:1! 偏偏还准的要命。 炮台防御再怎么坚固,面对这种暴风骤雨式的打击,也招架不住啊! 港口两侧山上在射程内的五座炮台,完全被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完全被摧毁。 至于水师这边,有三艘战舰被击中,一艘桅杆被打断,两艘战舰侧舷上被炮弹轰出一个破洞……就这! 欧沃特瓦特双目呆滞,身体僵硬。 布劳威尔在一旁幽幽说道:“特使先生,明国水师的实力,是否能够让你改变主意?” 欧沃特瓦特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巴,没能发出声音来。 这时大明水师的十几艘战舰,迅速调整阵列,做出强攻港口的态势。 欧沃特瓦特如梦初醒,大声叫道:“阻止他们!东印度公司与明国签订有同盟条约,明国水师怎么能无视条约,攻打盟友?” 台岛总督普特曼斯撇撇嘴。 引用明国的一句俗话,这位来自董事会的老爷,可真是叫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布劳威尔赶忙派人,乘坐小船,打着白旗前去见郑芝龙。 “云真人说的果然没错,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郑芝龙看到荷兰人认怂,不屑地一声冷笑。 “云真人的话,向来是至理。”阎应元笑道,“云真人还说过,要以德服人,今天我大明水师向红毛番施之以德,他们自然是心服口服。” 旁边的水师将士一阵哄笑。 第907章 大明疆域辽阔,却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荷兰东印度公司特使欧沃特瓦特,在亲眼目睹大明水师的强大火力后,立即变得彬彬有礼。 先是派台岛总督普特曼斯出港,向郑芝龙表达了诚挚的歉意,一再表明这完全是一次误会。 明国拥有如此强大的战舰……不,双方是盟友,东印度公司又怎么可能主动攻击明国水师呢? 并答应赔偿明国水师的一切损失……损失有点严重,算成银子的话,合计18万两。 然后东印度公司以西方最高规格海军礼仪,迎接大明水师战舰进入内港。 郑芝龙担心红毛番有诈,留了七艘战舰在外海停泊,若是在内港发生战事,可以随时驰援。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欧沃特瓦特特使被大明水师的大炮给吓住了,况且不到万不得已,东印度公司绝不会跟大明撕破脸。 大明水师在港口修整了三天,由东印度公司提供各种物资补给。 欧沃特瓦特答应,派出战舰与大明水师一起前往岛北,攻打西班牙人的据点。 然而谈到在热兰遮城派驻官员和军队,行使对台岛行政权的时候,欧沃特瓦特却开始含糊其辞。 荷兰人占据的岛南,属于平原地带,民风温和,适合开发。 因此东印度公司本计划将岛南,经营成为与大明、?国和朝鲜贸易中转地,同时进行殖民开发。 他们在这里苦心经营了七八年,修建热兰遮城和赤嵌城,以及港口、炮台,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现在让他们直接交出去,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 欧沃特瓦特不得不承认,明国水师的确十分强大。 然而还没有强大到,让公司将巨大利益拱手相让的地步。 东印度公司是商业机构,首先考虑的是商业利益,岛南的这两个据点,对于他们太重要了。 况且对于明国而言,台岛孤悬海外,属于化外之地,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鸡肋。 事实上,此时绝大多数明国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哪怕是再怎么有远见卓识的大臣,也不可能知道数百年后,台岛对华.夏的重要战略地位。 如果不是云逍执意要收复台岛,崇祯以及大臣们都不怎么看得上这蛮荒之地。 历史上,郑成功也是在兵败之后,在部将的反复劝说之下,才决定赶走荷兰人,占据台岛当做立足之处。 因此欧沃特瓦特认定,明国绝不会因为台岛这个鸡肋,而真的与东印度公司翻脸。 毕竟他们需要粮食、棉花。 无非是讨价还价罢了。 欧沃特瓦特声称,等赶走了西班牙人,再商谈移交热兰遮城和赤嵌城的事情。 郑芝龙是个人精,以前经常跟西夷打交道,怎能不明白欧沃特瓦特的意图? 他也不没有强迫对方,而是欣然答应了下来。 现在还得靠红毛番获取印度的棉花,也不能跟他们彻底撕破脸,坏了云真人的大计。 欧沃特瓦特的这点小心思,很快就会在大明水师的大炮轰隆声中化作乌有。 “尊敬的尼古拉先生(郑芝龙又名尼古拉·一官),有一件事,我十分不解。” 欧沃特瓦特松了一口气,接着提出了心中的困惑。 “台岛只是一座没有开发的荒凉岛屿,明国也从来没有重视过台岛。” “这次明国水师为什么要兴师动众,赶走西班牙人?” 郑芝龙笑了笑,朝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 “云真人说,台岛自古以来就是华.夏不可分割的领土,我大明虽然疆域辽阔,却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云真人还说,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不管是西班牙人,还是其他什么人,敢侵占我大明一寸土地,必诛之!” “幸亏我们是盟友!”欧沃特瓦特一阵不寒而栗,勉强露出笑容。 他接着问道:“这次明国为什么突然决定,攻打岛北的西班牙人?” 郑芝龙淡淡地说道:“据我所知,是因为西班牙人欺辱了云真人的一个晚辈,因此激怒了云真人。” 欧沃特瓦特张大嘴巴。 就因为这个理由,直接就派兵与一个国家交战? 太霸道了! 顿了一下,郑芝龙接着又道:“这次只是消灭岛北的西班牙人,很快大明就会出兵吕宋,将西班牙人,全部赶出大明的藩属范围!” 希望明国有那个实力……欧沃特瓦特举起酒杯,“西班牙人也是我们的敌人,因此我十分希望看到那一天。” 送走郑芝龙后。 欧沃特瓦特向布劳威尔问道:“我十分好奇,明国的那位权势总督云逍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布劳威尔露出敬畏之色,答道:“天主教徒心目中的撒殚,明国敌人的噩梦,明国人的救世主、神灵!” “他真是一位传奇的人物!” 欧沃特瓦特笑了笑。 “同时也是一个鲁莽的人,希望这次明国水师,不要在圣萨尔瓦多城(鸡笼)和圣多明哥城(淡水)输得太惨!” 西班牙人在岛北修建的两座要塞,比荷兰人在岛南的可要强大多了。 鸡笼和淡水不只是单纯的要塞,而是城池。 即使在海面上消灭了西班牙人的战舰,没有重型攻城武器,也难以攻破。 因此单靠水师的战舰,根本无法消灭西班牙人。 其实早在崇祯二年七月的时候,荷兰就曾派军北上淡水,攻打西班牙要塞。 由于西班牙的防御工事十分坚固,防御炮火猛烈,荷军失利溃逃而归。 明国水师的火炮再怎么厉害,在西班牙的坚固要塞防御面前,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等明国水师铩羽而归,自然也就没资格来讨取热兰遮城和赤嵌城了。 接下来,荷兰人派出八艘战舰,与大明水师的十三艘战舰组成联合舰队,一路北上。 第二天清晨。 欧沃特瓦特尚在睡梦中,被仆人的敲门声惊醒:“先生,有从岛北传来的紧急消息。” “明国水师这么快就失败了?希望布劳威尔不要太愚蠢,让我们跟着一起蒙受巨大的损失!” 欧沃特瓦特披着衣服起床。 看到信使送来的信函,他使劲揉了揉眼睛。 淡水城被明军攻破! 鸡笼的西班牙人投降! 第908章 师太,从了贫道吧 大明水师与岛北西班牙之战,过程其实十分简单。 西班牙人重点经营的是吕宋,在岛北并未驻扎舰队,只有几艘小型战舰,以及商船和运输补给船。 大明水师完全是降维打击,仅用了三个小时,就全歼了西班牙人的所有船只。 西班牙人据城顽抗,水师战舰并未强攻,直接退到外海。 等到晚上的时候,郑芝龙派船在淡水港附近海岸登陆。 然后悄然接近淡水城,测准风向,释放出五个热气球。 热气球顺风飘到淡水城上空,吊篮中的士兵顺着绳索进入城内。 西班牙人在淡水城中驻扎的士兵并不多,一共只有一百多人,外加六百多土著。 守军提防着海面上,做梦都想不到,明军会从天而降。 数十名明军勇士,迅速控制了城门,然后放信号,引水师战舰入港。 几个热气球借助地面上的绳索,就悬停在淡水城上空,然后朝下面扔震天雷。 那些土著以为是天降神兵,全都吓傻了,纷纷跪地投降。 一百多西班牙士兵也很快丧失了战斗意志,水师得以顺利登陆,进入城中。 淡水城就这么被明军几乎兵不血刃轻易攻陷。 然后郑芝龙让几名西班牙俘虏,连夜去鸡笼劝降。 鸡笼的西班牙守军十分爽快,当夜就开城门投降了……可以防得住海面,没办法防住天上啊! 明军掌握了飞行的技术,不爽快投降,还能怎样? 身在热兰遮城的欧沃特瓦特,收到消息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即使不铩羽而归,也得打个十天半个月吧? 就这么一夜的工夫,就连下两城,这打的是什么神仙仗? 特使大人心中的侥幸,连同他的傲慢,一起被这惊人的消息击得粉碎。 不得不承认,布劳威尔是对的,《梁横岛条约》是基于实力签订的平等条约。 接下来就简单了。 全力配合明国,移交岛南的管理权。 以后大海就是明国水师的领地,在台岛建立据点,已经毫无意义。 另外欧沃特瓦特决定,亲自带领一个使团,前往明国京城觐见皇帝。 尤其是要见一见那位传奇的总督。 也只有全面了解明国,返回国内之后,才能完全说服十七人董事会,与明国进行全面合作。 有了如此强大的盟友,什么西班牙人,英吉利人,统统都是垃圾。 东印度公司将获得巨大而又长远的利益,董事会不可能不同意。 就在郑芝龙收复台岛的时候,云逍也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吴有性在尝试了数十种培养青霉的基材,终于有了重大突破。 利用甘肃一带出产的哈密瓜,培养的青霉菌株,超过以往千倍以上。 也就是说,以现有的技术,每年提取的青霉素,至少可以救治上千名危重病人。 云逍这段时间一直足不出户,听到这个消息,立即直奔皇家科学院的医学实验室。 “神药终于问世了!” 实验室中,云逍用显微镜仔细观察培养皿,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吴有性既是兴奋,又是感慨:“若非云真人指导,二十年都难以有所突破。” “这青霉素,能治什么病?”程雪迎好奇地问道。 身为吴有性的弟子,青霉素自然少不了她的功劳。 “能治的病可就多了!” “青霉素可以治疗多种感染,破伤风、气性坏疽、白喉、血流感染、肺痨……还有梅毒,也就是秽疮!” 云逍侃侃而谈,接着抚掌大笑:“秽疮不再是不治之症,真是太好了!” 吴有性、程雪迎等人听到前面的,都是惊喜万分。 这青霉素,可真是神药啊! 可听到最后,神色都变得怪异起来。 云真人一直高度关注青霉素的进展情况,该不会是……秽疮?! 程雪迎的心情瞬时跌至冰点。 他宁愿去那些烟花之地,找那些低贱的青楼女子,以至于染上秽疮,都不愿找我……呸,我又岂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子? 程雪迎幽怨地看了云逍一眼,然后径自朝实验室外走去。 吴有性苦笑道:“云真人,你即使是真的染上了秽疮,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啊!” “我并未染上秽疮。” 云逍矢口否认。 贫道向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又怎么会染上花柳病? 吴有性笑道:“云真人跟老夫解释没用,跟雪迎解释才对啊!”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大步追了出去。 这事情必须解释清楚,不然云真人的一生清誉可就毁了。 云逍追出实验室,叫了几声,程雪迎都充耳不闻。 杜大寒一直跟在程雪迎的身边充当保镖,见状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逍叫道:“师太,留步,贫道有话对你说!” 去年她听到云逍‘死在’还上,悲痛之下剪光了头发。 后来虽然头发重新长了出来,云逍见面之后还是以‘师太’相称。 正好有十几名青年从一旁经过,闻言无不侧目。 皇家科学院成立之后,招收了大批学生,医学实验室也从各地选拔了才学出众的医者。 这些青年都是医学实验室的‘实习生’。 程雪迎不光是生得天姿国色,医术精湛,又是吴有性的弟子,因此受到很多青年医者的爱慕。 只是程雪迎对其他男子从来都是不假辞色,让爱慕者无不扼腕叹息。 云逍刚才实验室中出来,戴着个大口罩,穿着白大褂,因此无人认识。 他自称是‘贫道’,称呼程雪迎为‘师太’,让青年医者都是大为惊奇。 你家里的女人全都是师太……程雪迎跺跺脚,冷冰冰地问道:“有什么话?” 云逍笑道:“等灭了建奴,贫道就会迎娶你。师太,从了贫道吧!” 边上的青年医者们险些惊掉了下巴。 哪里来的道士,简直是太生猛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程雪迎脸一红,嗔道:“先把你的秽疮治好了再说!” 青年医者们顿时哗然。 这该死的道士,竟然还身染花柳病! 他怎么敢堂而皇之地,要迎娶咱们的女神? 女神不仅没生气,竟然还有些欢喜的样子。 是我们疯了,还是这个世界太疯狂? 第909章 狼烟起 “你这道士,怎地如此无耻?” 一名青年医者忍无可忍,走上前来,指着云逍愤然喝道。 “贫道无耻,与你何干?” 云逍愕然看着那青年医者。 反正戴着口罩,谁都不认识。 无耻的是某个道士,与云真人没有任何关系。 那医者越发愤怒:“你身为方外之人,竟流连花街柳巷,身染秽疮这等肮脏疾病!” “这便也罢了,你居然如此厚颜无耻,纠缠程大夫!” “程大夫冰清玉洁,岂容你玷污?这里是皇家科学院,又岂容你这等无耻之徒肆意张狂?” 他说的好有道理……云逍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跟在后面的杜大寒见状,急忙走上前来。 云真人难得今天有这样的雅兴,调戏……与程大夫嬉闹。 居然冒出这么个货,败兴! “你身为程大夫的护卫,有登徒子纠缠于她,你却熟视无睹,就不怕被责罚?” 那青年医者先是对杜大寒一同呵斥。 然后指着云逍说道:“立即将此人拿下,扭送有司予以严惩……” 不等他把话说完。 杜大寒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他丢了出去。 其他青年医者无不骇然,退到远处,纷纷指着杜大寒大声呵斥。 云逍忍不住一阵大笑。 “你干的好事!” 程雪迎瞪了云逍一眼。 堂堂侯爵,大真人、谪仙人,怎能干这事? 传扬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程雪迎拉着云逍的手匆匆走开,来到僻静无人之处。 “你又准备去辽东?” “先把病治好,身子骨要紧,以后可千万不要去那种脏地方。” 程雪迎一番叮嘱。 接着又忍不住埋怨:“男人好色,本没什么,可你也要洁身自好才对。” “家里有柳姑娘、董姑娘、景姑娘,再不济,还有那三胞胎姐妹,怎么就去那种地方呢……” 正说着,被云逍堵住了嘴巴……别误会,当然是用嘴。 三分钟过后。 程雪迎大口喘着粗气,幽怨地瞪着云逍。 这道士,着实不是好人。 可这嘴里面,还有心里面,怎么就甜滋滋的呢? 云逍笑道:“放心,这样不会传染秽疮,况且染上秽疮的人,也不是我。” 程雪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不是你?那是谁?” 云逍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侄子。” “云昊?” 程雪迎越发难以置信。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浓眉大眼的云昊,竟然会干这事! 就不怕郭蓉一拳将他打扁了? 云逍笑笑不语,并未解释什么。 云昊给他的义兄背黑锅,一点毛病都没有。 程雪迎担心地问道:“云昊此时在哪里?要不让他住到科学院来,等青霉素临床试验之后,就立即给他用药。” 云逍笑着摆摆手,“他最近并未在京城。” 云昊前些天去了大同,考察在大同开矿的事情。 随着王徵机的量产,大规模用于煤矿、铁路,水泥厂、钢厂等工业,都需要大量煤炭,单是一个西山煤矿远远不够。 于是煤炭公司准备将业务扩张,大同有着全国最大的煤矿,于是也就成了首选。 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云逍自然是鼎力支持。 云逍笑了笑,低声说道:“师太,贫道身体无恙,何时遂了贫道的愿?” “无耻!” 程雪迎啐了一口,满脸通红。 这坏道士,就知道占自己的便宜。 顿了一下,程雪迎幽幽说道:“你就是我的天,你肯要我,那是我的福分。只要你不觉得我下贱,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云逍反倒不好意思再调戏她了,想了想,郑重地说道:“等灭了建奴,我就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迎娶你们入门。” “我们?”程雪迎自鼻孔中哼了一声,“该不会跟皇帝那般,三宫六院吧?” 贫道倒是想,河蟹神兽不允许啊……云逍说道:“不至于,绝对不会超过五位。” “云真人,陛下请你立即入宫……” 刘兴祚朝着这边一路小跑过来。 看到正亲昵的二人,他顿时吓了一跳,慌忙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程雪迎一把推开云逍,提着裙摆飞也似的去了。 云逍咳嗽了一声,问道:“刘指挥使有事?” 刘兴祚走上前,讪讪笑道:“下官来的有些不凑巧,云真人莫怪。” 云逍问道:“出了什么大事?” 从开年到现在,他几乎不怎么过问政事。 如果不是出了大事,大侄子不会让刘兴祚来找自己。 刘兴祚道:“车驾在外面候着,在车上,下官向云真人详细禀报。” 二人离开皇家科学院,上了马车,直奔皇城而去。 的确是出大事了。 并且不是一件,而是几件大事全都凑到一块儿了。 云逍听着听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今春以来,陕西关中民乱四起,先后有十三股之多,四处纵掠。 虽然先后被平定,然而不从根子上解决,民乱迟早还是会发生。 根源就是粮食。 陕西连年大旱、蝗灾,粮食颗粒无收。 没有雨水,红薯、土豆、玉米等高产作物,也没法成活。 从南方转运粮食到陕西,由于成本太高,商人们无利可图。 单凭官府赈灾,也不是长久之计,那么多的百姓,不可能一直靠赈济为生。 陕西的事情,还不是最让朝廷头疼的。 山西那边也出事了。 蒙古察哈尔部虎墩兔憨(林丹汗),再次大举入侵大同,杀死大明军民数千人,围困大同城,胁迫朝廷恢复市赏。 林丹汗是成吉思汗之嫡系后裔,达延汗的7世孙,属于正统的黄金华族血脉,也是北元最后一位大汗。 林丹汗名义上是全蒙古的大汗,但实际上,也就左翼察哈尔把他的号令当回事儿,其他部落根本就不鸟他。 此人野心勃勃,立志想要恢复元朝甚至成吉思汗的霸业。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林丹汗被建奴打得满地找牙,不得不一路西逃,最后夺取了河套草原和土默川地带。 由于极度缺粮,早在崇祯元年的时候,林丹汗就率部攻打大同,杀掠边民数万人,逼迫大明开放了市赏。 没想到这次又来了。 云逍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 云昊那倒霉的孩子,就在大同呢! 刘兴祚接着说道:“刚刚接到军报,建奴多尔衮率兵入侵朝鲜,攻破汉城,杀死仁宗李峼,扶植光海君重登王位!” 云逍再次吃了一惊。 皇太极出招了! 第910章 让谣言来的更猛烈一些 云逍进了皇宫,被带到文华殿。 崇祯正召集阁臣、兵部尚书以及英.国公张维贤,在商议对策。 云逍到后,大臣们纷纷上前见礼。 崇祯立即命太监搬来椅子,奉上茶水。 云逍刚刚坐定,通政司送来三大托盘的奏折。 崇祯随意翻看了几本,全都弹劾登莱巡抚卢象升和大同总兵赵率教的。 崇祯烦躁地将奏折丢到一旁,怒道:“将士在前方用命,舍生忘死为大明浴血奋战,仅仅只是小有失利,就要群起而攻之,真是岂有此理!” 大臣们都低下头,沉默不语。 云逍摇头一笑,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陕西民乱、林丹汗进犯大同、建奴占据朝鲜,三件事加起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自从嘉靖以来,大明遇到的糟心事还少吗? 民乱的根源是粮食。 随着杂家水稻的推广,以及海外粮食源源不断的输入,不出三年,大明的粮食危机就会彻底解除。 林丹汗也不是什么大患。 这人野心勃勃,却志大才疏。 建奴能打得他满地找牙,以大明现有的军队实力,收拾他同样也是轻松。 也就是现在腾不出手来罢了。 至于建奴占据朝鲜,更不是什么大问题。 皇太极这么做,政治上的意义,远大于军事。 东江镇明军已经占据鞍山驿堡,手都伸到建奴的脖子上了。 而建奴占据朝鲜,不过是在东江镇的屁股踹了一脚,有个毛线的用? 麻烦就麻烦在,有人借助这些事大做文章。 大侄子要不是承受的压力太大,也不会把叔父这个救兵搬来了。 崇祯见云逍并无开口的意思,于是向温体仁等人问道:“诸卿家可有良策?” 大臣们沉默了片刻,温体仁见无人开口,只得站出来奏道:“命三边总督洪承畴,派兵平息民变,宣府总兵满桂迅速驰援,以解大同之围,登莱巡抚卢象升出兵朝鲜。” 这虽然算不上什么良策,也算是中规中矩,别的也没什么好办法。 崇祯又询问了张维贤和李邦华的意见。 二人都是知兵之人,此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对策。 阁臣成基命奏道:“大同、朝鲜之事,已经传遍京城,朝野间颇有非议,还需设法平息。” 崇祯的脑袋隐隐作痛。 陕西的民乱,倒也罢了。 以前又不是没闹过,并且比这次严重多了。 林丹汗进犯大明,围困大同重镇,杀大明军民,这可不是小事。 建奴侵占朝鲜,更是不得了的大事。 朝鲜是大明的藩属,万历年间,为了赶走入侵朝鲜的?奴,大明不惜押上了国运,以至于辽东防御体系几乎崩溃,建奴因此而崛起。 现在竟然给弄丢了! 这可怎么堵住官员、百姓的嘴巴? 崇祯看向云逍,问道:“云真人可有良策?” 云逍放下茶盏,淡淡地回道:“贫道是方外之人,不便置喙朝政。” 崇祯心中一动。 叔父这是有话,不便当众说啊! “明日再议吧!” 崇祯朝大臣们挥挥手。 温体仁等人告退。 刘兴祚正要告退,被云逍叫住:“刘指挥使且留下,我还有事情要问。” 云逍向崇祯说道:“请屏退左右。” 崇祯让殿内的内侍全部退了出去。 云逍向刘兴祚仔细询问了建奴的近况。 刘兴祚如实作答。 皇太极‘病危’了两个多月。 阿敏兴冲冲地进入沈阳,准备接掌大位。 虽然皇太极并未对动手,阿敏却遭到其他掌权建奴贵族的强烈反对。 各方争斗不休,沈阳城中乱成了一锅粥,就差没发生兵变了。 云逍又问:“多尔衮是什么时候进入朝鲜的?” 刘兴祚答道:“皇太极病倒不久,就派遣多尔衮秘密进军朝鲜。” “果然如此!”云逍笑了笑,“皇太极,好手段!” 崇祯吃了一惊:“云真人是说,皇太极有阴谋?” 云逍一番分析。 建奴此时正处于内乱,皇太极却派多尔衮出兵朝鲜,用意显然不简单。 一方面是想从朝鲜搜刮粮食,缓解建奴的粮食压力。 二是以多尔衮威胁东江镇侧翼,迫使卢象升不敢轻易兴兵辽阳。 同时也为皇太极挽回岌岌可危的声望。 另外还隐藏了一条毒计。 侵占朝鲜,势必会给崇祯造成巨大的政治压力。 即使无法引起大明朝堂动荡,也会因此撤了卢象升,减轻辽东的压力。 刘兴祚开口道:“启奏陛下,臣在查探民间谣言时,发现有人在幕后煽风点火,极有可能是建奴奸细在兴风作浪。” 崇祯的神色微微一变。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皇太极出兵朝鲜,建奴奸细在京城兴风作浪,制造舆论。 一旦形成了舆论风暴,朝中的官员就可以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如今朝堂之上,没有了东林党,也没了浙党、楚党,只有一个‘云党’。 却并不代表没有党争。 只要有利益存在,争斗永远都不会停歇。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皇帝与大臣,文官和武将之间的利益争斗,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如今崇祯的威望日重,文官们别说是将他架空,任由他们摆布,想分点权,为自己争利都不成。 这么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哪怕明知道是建奴的阴谋,文官们也会加以利用。 以前类似的事情,还少了吗? 熊廷弼、袁可立,都是这样被朝堂上的文官给整倒了,否则建奴早就被灭好几回了。 尤其被各种新政损害了自身利益的群体,更是希望通过这次机会扳回一城,迫使崇祯让步妥协。 这就是政治,刀子都没用。 哪怕是开了挂的刘秀,也得妥协。 至于文、武之争,那就更简单了。 自从土木部之变之后,文官逐渐掌控朝堂,甚至控制了皇帝,武官更是被踩到脚下。 如今武将的地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权力受损的文官们,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崇祯想透了其中的关节,后心一阵阵凉意。 若不是叔父提醒,自己哪里能想得到这些? 等舆论爆发,百官趁机发难。 到时候也只能撤掉卢象升和赵率教,自己也会威严尽失。 崇祯沉声说道:“下去严查,缉拿制造谣言的建奴奸细。另外给朕查清楚,有没有官员,与建奴奸细暗中往来!” 刘兴祚正要领命。 云逍忽然说道:“不!不仅不要去阻止谣言,反倒要暗中推波助澜,让谣言来的更猛烈一些!” 第911章 谋取河套 崇祯被云逍的反向操作,给弄糊涂了。 不过糊涂归糊涂,他却还是直接吩咐刘兴祚:“立即照云真人说的去办。” 刘兴祚带着满心疑惑,领命而去。 崇祯这才问道:“叔父有意推波助澜,这是为何?” 云逍笑着反问:“看过《神雕侠侣》没有?” 崇祯点点头,却是越发的困惑了。 正谈着国事呢,叔父怎么说起这个? “《神雕侠侣》中,金轮法王与蒙古王子一起率领大军包围襄阳城。” “为逼迫郭靖就范,金轮法王绑架了他的小女儿郭襄,将郭襄绑在高台上,下面放了满满的木柴。” “邪恶的反派金轮法王异常嚣张,正义的一方义愤填膺,却束手无策。” “危急时刻,杨过现身,大杀四方,击败了金轮法王,救下了郭襄,随后又大发神威,击杀了蒙古大汗。” “这样的故事,是不是很吸引人?” 崇祯点点头。 云逍笑道:“如果一上来,杨过就直接出手救了人,这样的故事还有什么看头?这叫,先抑后扬!” 崇祯顿时恍然大悟。 懂了! 谣言愈演愈烈,舆论哗然。 文官们肯定会步步逼宫。 到最后关头,再来一个大反转。 这样不仅很爽,还能够取得最大的政治效果,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声望。 叔父果然是高明之极! “叔父显然已是智珠在握,不知是什么妙计?” 崇祯轻松地一笑。 很显然,叔父早就想好了对策。 就跟有个武功高强的杨过,到最后会出手一样。 否则又怎么‘扬’的起来? 云逍淡然一笑,“开疆扩土,够不够平息舆论,够不够压制百官,够不够树立起威望?” “叔父指的是什么?” 崇祯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历朝历代,开疆扩土都是要在史书上,大书而特书的。 因此古往今来,哪个帝王不想开疆扩土? 云逍让人取来地图,在御案上展开。 “朝鲜丢也就丢了,让卢象升严加防范便是。” “等到秋季东征,收复了辽东,还怕朝鲜收不回来?” 云真人又是不云圣母。 朝鲜的死活,关大明什么事? 这次建奴入侵朝鲜,反倒是一件大好事。 等建奴把朝鲜祸害的差不多了。 到时候大明挥师朝鲜,消灭掉建奴残余,顺便灭了光海君傀儡政权。 然后直接将朝鲜并入大明疆土。 就不信了,朝鲜都没了,将来还会有人剽窃华.夏的东西? “现在的重点,是先解决了陕西,以及林丹汗的事情!” “林丹汗这次突然寇边,围困大同,除了‘市赏’,解决粮草问题,恐怕也与皇太极有关,皇太极极有可能,给出了让他不得不动心的好处。” 云逍指着地图上的大同位置,向崇祯分析道。 建奴和林丹汗是死敌,这的确是没错。 可林丹汗如今穷途末路,又畏建奴如蛇蝎。 皇太极为了缓解压力,开出让林丹汗动心的条件,这志大才疏的蠢货,肯定会出兵。 崇祯问道:“那该如何解大同之围?” “不,不必去解围。” 云逍摇头一笑。 “派出一名使臣,前去跟林丹汗谈判,将其拖住。” “林丹汗进犯大同,老巢归化城必定空虚,只需派出一支兵马,奇袭归化城,大同之围,迎刃而解!” 崇祯恍然大悟,抚掌赞道:“好一招围魏救赵!” 云逍又摇摇头,“可不仅只是围魏救赵。” 崇祯想了想,“叔父的意思,在途中设伏,击败察哈尔部?” “再想想!” 云逍笑了笑。 大侄子的格局,还是不够高啊。 崇祯盯着地图,思索良久,联想云逍之前所说的话,神色变了变,难以置信地说道:“叔父的意思,是趁机将土默川和河套,纳入大明疆土?” 云逍用手指在地图上的河套和土默川地区,画了一个圈,点头说道:“正是!” 崇祯的眼睛亮了起来。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凭借着黄河之水的滋润,河套有着“塞外江南”之称。 此地土质肥沃,水草丰美,耕牧兼宜。 河套还是养马的良地,北方尤其是西北,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 这里进可控制关西以北,退,可扼守要道。 因此河套一直是中原王朝和游牧民族政权的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自秦蒙恬攻匈奴之战,从匈奴手中夺取河套平原以来,中原朝廷一直对其进行开发、屯田、戍边和防御。 大明与蒙古为了争夺河套的控制权,相互争斗了近两百年。 一直到嘉靖这个败家子手上,才主动放弃了河套,给大明的未来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没有了河套,大明也就失去了北方边疆的重要屏障和支点,使得北方边境更加暴露和脆弱。 蒙古各部趁机扩大对河套平原的控制和开发,并不断向大明发动侵扰和攻击。 大明正是因为在北方边境上,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导致国力不断受到削弱。 若是这次能一举占据河套,无论是军事上,还是政治、经济上,对于大明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崇祯接着又不解地问道:“消灭林丹汗,与陕西有何相干……啊,朕明白了!” “叔父的意思,是将陕西百姓,迁移到河套!” 崇祯恍然大悟。 陕西连年干旱,蝗灾不断。 再加土地兼并严重,这才导致陕西成了民乱的源头。 若是占据了河套,将失去土地的百姓迁居到这里,也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陕西的问题。 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还不止这些好处!” 云逍又补充了一条好处。 不管怎么说,林丹汗都是蒙古名义上的大汗。 消灭了林丹汗,将极大地震慑蒙古各部。 到时候再施以恩惠,也就可以让他们归附大明。 稳住了蒙古部落,接下来就能集中精力除掉建奴。 崇祯一番深思熟虑,提出了一个十分关键问题: “蒙古部落以骑兵为主,在草原上来去如风,很难将其歼灭。” “击败林丹汗容易,可要想全歼,却是不可能。” “此人和察哈尔部不除,大明即使占据河套和土默川,也难以长治久安,反倒会成为拖累。” “这该如何是好?” 第912章 中心开花战术 “林丹汗西迁以来,右翼蒙古诸部,先后击溃了蒙古喀喇沁部、土默特部,驱逐了顺义王卜失兔(土默特俺答汗之孙)。” “如今河套、土默川地区,林丹汗是唯一的蒙古势力,消灭了他,就可以轻易占据河套。” “接下来,只需以怀柔政策,分化、笼络其他蒙古各部,同时迁入大批汉民到河套居住,以后就可以长治久安。” 云逍侃侃而道。 崇祯道:“叔父所言极是,又如何能全歼察哈尔部?” 云逍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用手指点了点归化城:“中心开花战术!” 后世的人,对于赫赫有名的中心开花战术,自然不会陌生。 云逍的意图很简单。 以精锐骑兵,奇袭林丹汗的老巢归化城(后世的呼和浩特玉泉区)。 然后以归化为诱饵,将林丹汗吸引在这里。 然后调集兵马,对林丹汗进行包围,围歼于归化城下。 “叔父妙计,林丹汗此番断无逃脱之理!” 崇祯忍不住赞了一声。 然后果断地说道:“朕这就下旨,让满桂出兵,占领归化城!” 云逍摇摇头:“林丹汗狡诈多端,又十分谨慎,没有足够分量的诱饵,若是久攻不下,他必定会直接舍弃归化,逃往别处。” “再则,这次围歼林丹汗,需要调动关宁军,以及延绥、宣府、大同、甘肃等处的兵马。” “以满桂的资历,无法驾驭如此之多的骄兵悍将,到时候反倒会弄巧成拙。” 后世最著名的那次‘中心开花’战术,计划的确是好的,可最终为什么会失败? 就是各路大军都心怀鬼胎,结果弄巧成拙,诱敌的战术不成,反倒被对方给一口吃掉。 崇祯意识到这的确是个大问题,皱眉说道:“那该派谁去归化?” 云逍无奈地叹了一声,“除了我,哪里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云真人真的是很无奈。 本打算自江南回来之后,不再亲自操刀。 可这次自己不出马,也是不行了。 逍遥侯、大真人的身份,这个诱饵的分量足够重,足以将林丹汗吸引在归化城。 也只有自己,才能镇得住各路骄兵悍将。 另外,云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倒霉侄儿还在大同呢! 大侄子中招,自己为了给他出气,对建奴、喀尔喀部以及西班牙人进行了疯狂报复。 亲侄子被困大同,自己也得有所表示不是? 崇祯断然否决:“叔父关系到大明社稷,岂能让你以身涉险?” “哪有什么危险?”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带一万京营兵马,奔袭归化。” “京营中有黄得功、曹变蛟这样的猛将,又有装备精良的精锐军卒,又岂是林丹汗能敌?” “况且随军还会带上热气球,危急时刻,我乘坐热气球离开便是。” 正如云逍所说,这次的确没有任何风险可言,就当做是去草原旅游一趟了。 唯一担心的,是林丹汗不咬钩,白忙乎一场。 “那便依叔父所言。” 崇祯无奈地答应下来,心中感动而又惭愧不已。 叔父这个方外之人,不求官,也不求名利。 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奔波江南、海上,这次又要亲自去草原。 朕何德何能,竟蒙上苍如此眷顾,降下这样一个叔父? 接着崇祯立即让内侍传旨,让张维贤、李邦华入宫,商议作战的细节。 至于其他大臣,暂时先瞒着,以免影响到将来的装逼效果……不,防止泄露军机。 第二天。 一道道军令,以八百里加急,迅速送往辽东、宣府、绥远。 又过了一天。 京营一万新军开拔,带着辎重、炮车,离开京城。 京城中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坊间的流言四起。 “怎么突然又开始调动兵马了?” “你还不知道,鞑子又围了大同,杀了咱们好几万人!” “大同距离京城才多远,该不会跟嘉靖年俺答汗那样,打到京城来了吧?” “那可没准!” …… “不光是大同,陕西那边又闹民乱了,听说西安府都被乱民给占了!” “我表哥的舅老爷的三侄子在兵部当差,说是建奴占了朝鲜!” “朝鲜关咱们什么事?” “知道什么叫唇亡齿寒吗?建奴能占朝鲜,用不了多久,就会跟上次那样,直接打到京畿来。” “我的个天,京城太危险了,俺还是回河南老家去!” …… “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全都乱了?” “开年的时候,不是才攻占了鞍山驿堡,杀了好几千鞑子的吗?” “谎报军功,不正是咱大明武将的拿手好戏吗?” “报纸上天什么大明中兴了,搞了半天,原来是粉饰太平啊!” “孙承宗、卢象升,谎报军功,蒙蔽皇帝,就该撤了,严加查办!” “要不是朝中有人为他们撑腰,他们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 街市上的酒楼、茶肆,各种各样的谣言泛滥。 城东的一座酒楼大堂中,角落的座位上坐着两名客人。 二人的面目有些相似,看上去像是亲兄弟。 大堂中的议论声,不断传过来,年长者笑着低声说道:“二弟,如今舆论鼎沸,是时候有所动作了。” 稍年轻一些的男子面露惊惧,摇头说道:“怕就怕,这次又是云逍子的奸计啊!” 这兄弟俩,一个叫白养粹,一个叫白养元。 白养粹原本是永平兵备道,正四品,跟张养初是同僚。 崇祯二年末建奴奇袭大明,攻破永平城,白养粹、张养初等官员投降了建奴。 后来建奴败退,白养粹跟张养初一样,都去了辽东。 (历史上确有其人,被皇太极任命为永平巡抚,却被不讲武德的阿敏给宰了) 白养粹此时前来京城,正是奉皇太极之命,前来京城协助马国柱(范文程落网,马国柱却侥幸逃脱)。 白养元是白养粹的亲弟弟。 白养粹投降建奴,白养元虽然没有受到株连,这些年却一直原地踏步,至今还是正六品的互不主事。 白养粹将身边的一个皮袋子,拿起来放到桌子上,推到白养元的身前。 白养元打开皮袋,扫了一眼,见里面装着厚厚的几沓银券,全都是十两面值的,足足有五万两之多。 “兄长托付的事情,弟怎敢不尽力?兄长且静候佳音!” 白养元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夹着皮袋子走了出去。 第913章 密织大网 第二天早朝。 户部主事白养元率先发难,弹劾大同总兵赵率教、登莱巡抚卢象升,以及三边总督洪承畴。 兵科给事中许誉卿、云南道侍御史王象云、河南道御史王道纯等言官,也都纷纷附议。 个个都是有理有据,振振有词。 加上有沸腾的舆论作为依仗,几人都是底气十足。 崇祯坐在御座之上,面无表情,心中却是连声冷笑。 叔父说的没错,果然有人要借机生事。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啊! 为了自身利益,连社稷安危都不要了。 之前杀了那么多,罢免了一茬又一茬,怎么都不长记性呢? 狗改不了吃屎……朕不能说粗话,狗改不了吃贡糜! 叔父给朕创造这么好的机会,可得好好把握了。 借助这次的风波,朕也好好装一次……显一次圣,建立如太祖、成祖一般至高无上的威望。 百官都在暗中关注着崇祯的神情。 他们都很清楚,这时候跳出来的这些个言官,都只是马前卒。 真正大佬,在后面等着呢。 就等着看皇帝是个什么态度了。 崇祯缓缓道:“陕西、大同、东江镇危急,追责之事,等解危之后再议不迟。” 这样的表态,立即让很多大臣会错了意。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连藩属国朝鲜都给丢了,肯定是要处置人。 否则怎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总不能皇帝自己背锅,下罪己诏吧? 皇帝此时不是不想处置,而是有所顾忌啊! “如今舆情沸腾,京城人心惶惶。” 礼部右侍郎陈演当即站出来奏道:“臣以为,当严惩有罪之臣,以谢天下,稳定人心,秦地、大同以及朝鲜之危,即日可定!” 崇祯犹豫良久,最终做出决定。 以次辅李标为钦差,前往陕西,安抚秦地百姓,平息民乱。 命英.国公张维贤,前往东江镇巡察。 “至于大同……” 提到大同,崇祯有些犹豫了。 该挑哪个倒霉鬼,不,忠贞之臣,去跟林丹汗谈判,拖延时间呢? 这个使臣可不好当。 等叔父占了归化城,林丹汗醒悟过来上当了,肯定会一怒之下砍了使臣。 “臣,愿为钦差,前往大同与林丹汗谈判,晓以大义,迫其退兵!” 礼部右侍郎陈演昂然出声,一副视死如归、慷慨赴死的样子。 “无耻之徒!”温体仁在心中暗骂了一声。 崇祯元年的时候,林丹汗围困大同,朝廷被迫答应他的条件,这才退兵而去。 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狗屁的个晓以大义! 所谓谈判,无非是答应林丹汗的条件,牺牲大明的利益,换取一时苟安罢了。 等林丹汗大军一退,解了大同之围,陈演身为钦差,自然是大功一件。 事后他的官位,肯定是要往上升一升,直接入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就有劳陈卿了!” 崇祯看向陈演,眼神中充满了激赏、欣慰。 多好的臣子啊! 主动前去赴死,朕以后,也就不会背负一个坑害大臣的不义之名。 嗯,陈演一个人未免太孤单了一些,得给他安排几个陪伴的,免得在路上孤单。 接着崇祯又安排白养元、许誉卿、王象云、王道纯等人随同陈演,前往大同与林丹汗谈判。 陈演、白养元等人无不大喜。 陛下这是拿唾手可得的功劳,来堵他们的嘴呢! 果然是枪打出头鸟……不,早出头的鸟儿有虫吃。 温体仁看了一眼崇祯,心中一声叹息。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陛下也不得不让步了啊。 虽然没有直接惩处赵率教、卢象升和洪承畴,却是牺牲大明的利益,来安抚这些大臣们。 可如此示弱,百官又岂会就此罢休? 安抚了陈演等人,其他官员呢? 最终不仅卢象升等人保不住,官员们还会步步紧逼,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 唉,陛下也是没辙了啊! 这次几件事情凑到一起,连云真人都无计可施。 陛下不让步,又能怎么办? 尤其让温体仁担心的是,兵部那边调兵,自己这个首辅竟然不知道内情。 难道自己在陛下那里失宠了? …… 第二天,钦差陈演一行离开京城,前往大同。 从京城到大同,有近七百里的路程,这帮文官平日养尊处优,自然不可能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路。 等陈演等人赶到大同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而此时,云逍已经带领京营一万兵马,马不停蹄,昼夜行军,来到了归化城。 与此同时。 三边总督洪承畴率兵三万,自榆林出兵,向归化进发。 一直在宣府按兵不动的总兵满桂,也亲自领兵两万进入草原。 曹文诏率五千关宁铁骑,自山海关出发,直奔归化而去。 在蓟州修整的三千皇家骠骑兵,在吴三桂带领下,悄然出塞,再一次进入茫茫草原。 一张大网,悄然向归化城收缩。 只不过要捕捉的鱼儿,此时却还在大同,等候大明朝廷的‘市赏’、‘岁赐’。 大同。 大同镇是大明九边重镇之一,是拱卫京师之藩屏,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终明一世,大同镇在长城防御体系中,占据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以前蒙古铁骑多次犯边,兵临大同城下。 最为严重的一次,就是崇祯元年,刚刚西迁的林丹汗大举进犯,杀死大明军民数万,险些攻破了大同城。 去年冬天,一场大雪冻死无数牛羊。 开春后,蒙古部落中爆发瘟疫。 察哈尔部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于是又一次故技重施。 林丹汗这次几乎是倾巢出动,率领五万察哈尔铁骑,兵临大同。 赵率教率部死守城池、要塞,林丹汗组织了几次攻城,都是死伤惨重。 这下子林丹汗骑虎难下了。 大同的明军,与崇祯元年时截然不同了。 那时候的明军,是一群猪羊。 而此时的大同守军,却是一群豺狼。 林丹汗怎么也想不透这是什么原因。 这次想要攻破大同,显然是不太现实。 可就此退兵,拿不到任何好处,族人的日子怎么过? 就在林丹汗进退两难的时候,大明朝廷的使团到了。 第914章 云逍子坑我! 接下来数日。 钦差陈演与林丹汗,进行了艰苦而又卓有成效的谈判……不能太容易了,否则哪能显示自己的功劳? 首先,陈演代表大明朝廷,对林丹汗背信弃义,驱逐顺义王,并屡次侵犯大明边境、杀我军民的行为,进行了强烈谴责。 这些是必须的程序,否则会有损天朝威严,回去后没办法交代。 接着双方就退兵事宜,进行了谈判。 面子不能丢,至于里子嘛,那就无所谓了。 最终在以陈演为首的使团据理力争之下,双方达成了协议。 大明‘岁赐’察哈尔部白银十万两。 并在宣府、大同等地,分别设立‘小市’,开展互市交易。 林丹汗要做的就是立即退兵,并保证日后不得进犯大明疆土。 这正是林丹汗想要的结果,甚至超过原有的预期,自然是大喜过望。 陈演也是得偿所愿。 朝廷如今有的是银子,不差这点。 况且花的是朝廷的银子,又不是自家掏腰包。 只要林丹汗退兵,银子不是问题。 泼天大功,就这么到手了! 大明的武将无能,关键时刻还得看文官的。 这一夜。 林丹汗在金顶大帐中设宴,款待陈演等明国使者。 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场宴会自然是宾主尽欢。 察哈尔各部落的首领、贵族,纷纷向林丹汗敬酒,称颂其为‘神中之神全智成吉思隆盛汗’。 林丹汗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根了,连连举杯,满杯满饮。 白养元也举杯向陈演道贺:“此行大同,恩师不费一兵一卒,退走蒙古五万铁骑,此等大功,必将彪炳史册。学生为恩师贺!” 陈演正是他的座师,并且陈演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银子……嗜财如命的那种。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层关系,再加上银子的作用,陈演才会在朝堂上挺身而出。 陈演大笑:“为朝廷效力,应当的,理所应当的。若是说有功,也少不了诸位的那份,本官定会在奏折上,提上诸位一笔!” 白养元、许誉卿等人无不大喜,等的就是这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帐外传来。 紧接着,一名满身血污的蒙古男子一头闯了进来。 “大汗,大事不好了!” “归化城,被明军占领了!” 大帐内瞬时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都是一脸懵逼。 明军占了归化,这怎么可能? “你说啥?” 林丹汗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信使的衣领,厉声喝道:“谎报军情,将你拉出去剁碎了喂野狼!” “大汗,我说的全都是真的啊!” “就在五天前,明国三千精锐骑兵突袭归化,太子额哲带人外出狩猎未归,留守城中的兵力空虚,明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归化!” “城里的粮食,还有大汗您的妃子们,全都落到明军的手里。” “领军的,正是明国的逍遥侯云逍子!” 信使的一番话,如同一记惊雷,震得大帐内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这个从归化城仓皇逃出的信使,自然不会知道,云逍带领的京营新军一共是一万人。 为了赶时间,也怕吓着了林丹汗,因此只带了三千先遣骑兵奇袭归化,其他兵马则是带着辎重、炮车在后面。 “奸诈的明国人,竟然欺骗本汗!” 林丹汗双眼赤红,拔刀指向陈演。 上当了! 难怪明国人这次如此大方。 原来背地里还有这么一手! 本汗又不是猴子,岂容你们如此戏耍? 奇耻大辱!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陈演矢口否认,这种时候,打死也不能认。 却在心里,将云逍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边正愉快地谈判呢! 你偷偷跑到人家背后,狠狠捅了一刀,把人家的老巢都给占了。 这不是要把我往死里坑吗? 该死的云逍子! 怎么就一声不吭跑到归化去了? 林丹汗岂是那么好惹的? 这不是给大明招祸吗? 接着又有败兵从归化逃回。 消息一点也没错。 归化被明军占了,带兵的正是云逍子。 “你还怎么狡辩?” 林丹汗握刀走向陈演,杀机毕露。 “大汗且听本官一言!” 陈演慌忙狡辩,不,辩解。 “云逍子擅自兴兵,绝不是朝廷的意思,本官更是毫不知情。” “本官会立即禀报朝廷,命云逍子即刻撤出归化!” “本官还会上奏朝廷,严惩云逍子,给大汗一个交代!” 白养元等人也都纷纷开口辩解。 “你们在这里假意与本汗商谈,将大军拖在这里,却暗中派兵占据归化。” “现在却装作什么都不知,你们以为,本汗是傻子不成?” 林丹汗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羞辱,一声冷笑,举起手中战刀。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是大明朝廷三品大员,你……” 陈演知道再怎么狡辩,也无法取信于林丹汗,只能给他讲规矩。 然而不等陈演把话说完,林丹汗挥手一刀,直接割开了他的脖子。 陈演捂着脖子,心中充满了悔恨。 后悔的是,不该贪功来大同。 恨的是云逍子,这次被他给活活坑死。 陈演却是不知道,他的死,跟人家云真人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陈演更不会知道,在原有的历史上,再过十年,他位列内阁首辅。 只不过他这个首辅,除了会索贿,别的没有任何用处,当了没几天,就被崇祯给罢免了。 后来陈演被李自成活捉,他主动交出4万两白银“助饷”,李自成大喜,没有对他用刑。 可仅过了四天,李自成准备率军征讨吴三桂,为防止明朝旧臣作乱,把陈演的脑袋给砍了。 对于陈演而言,此时死在林丹汗手里,反倒是一件好事。 “大汗饶命!” “小人愿意献上白银万两,以助大汗!” 白养元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下跪求饶。 五万两银子到手,还没捂热呢,怎么能就这么死掉? 林丹汗不由分说,下令将白养元等人拿下。 暂时留着,押到归化城,当着云逍子的面杀掉,方能泄心头之愤。 接着林丹汗下令,全军立即开拔,夺回归化,杀了入侵明军。 第915章 林丹汗的三大法宝 归化。 隆庆六年,蒙古土默特部首领、明封顺义王俺答在这里建城。 万历三年,大明朝廷赐名归化城,取‘归附王化’之意。 崇祯二年,林丹汗在建奴的逼迫下一路西迁,驱逐了顺义王卜失兔(土默特俺答汗之孙),占据了归化。 这次云逍率领三千京营新军为先遣,轻骑奔袭十几天,赶到归化城。 林丹汗做梦都不会想到,明军竟然会奇袭归化,因此带走了绝大多数兵马,只留下数千老弱守城。 再加上林丹汗的太子额哲,带着大批人马外出狩猎,归化如同一座空城。 明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攻占了归化。 当夜,云逍夜宿王宫。 “城中察哈尔部残余,已经悉数被清缴,归化城尽在我掌握之中!” “林丹汗的妃子,也被全部抓获,该如何处置,请云真人示下!” 黄得功向云逍禀报战况。 然后露出暧昧之色,压低声音说道:“林丹汗共有八大福晋,个个都是貌若天仙。” “云真人鞍马劳顿,并且归化夜晚寒冷,何不挑几个女人来暖床?” 云逍摆摆手,“全部关在后宫,任何人不得骚扰。” 黄得功的主意倒是不错。 可惜云真人是道士,不是曹贼,更不是蓝玉……这位玷污了北元皇妃,结果是个什么下场? “末将冒昧了!” 黄得功面露愧色,心中充满敬意。 不愧是世外谪仙,高风亮节,视美色如粪土。 黄得功告退。 可没过多久,他又返了回来。 “林丹汗的大福晋求见,声称要向云真人献宝!” “献宝?让她进来吧!” 云逍愣了一下,也就答应了下来。 林丹汗的大福晋名为娜木钟,在历史上也是十分有名。 娜木钟在史书上被称作‘囊囊太后’,是林丹汗的正室,八大福晋之首。 她不光是艳名远播,心机、手段都是极为过人。 历史上,林丹汗死后,娜木钟归顺建奴,被皇太极立为侧福晋,后来的地位甚至在布木布泰(孝庄)之上。 “林丹汗的大福晋,皇太极未来的侧福晋,有点意思。” 云逍露出玩味的神色。 要不要截个胡……呸,贫道又岂是那种好色之徒? 黄得功很快带着一名通译和一个女人来到殿中。 云逍好奇地打量了女人一番,随后大失所望。 娜木钟此时只有二十出头,倒也算是绝色,绝不逊色于柳如是、董小宛,并且有着独特的异族风情。 可她身上的那股子气味,有点一言难尽,让云逍敬而远之,女人,还是咱大明的好。 娜木钟行礼之后,好奇地打量着云逍。 看到云逍如此年轻,容貌、气质,都是平生从未见过,她在心中不由得一阵惊叹。 同时她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个明国的年轻官员,应当是皇帝的宠臣。 年轻,意味着好糊弄。 凭着自己的美色、手腕,轻松就能将他忽悠的晕头转向。 这要是遇到蓝玉那种霸道、野蛮的武将,那可就惨了。 云逍开口道:“你说要向我献宝,是什么宝物?” 通译将他的话,用蒙古话对娜木钟说了一遍。 “我要敬献的宝物,正是我自己!” 娜木钟挺起胸,展露出傲人的资本,眼眸中波光流转,风情流露。 云逍一怔,随即流露出揶揄之色。 娜木钟接着说道:“尊敬的明国大人,我愿意奉献自己的身体,以此来换取明国退出归化。” 她能当上林丹汗的大福晋,不光是因为家世,还有过人的智慧。 如今归化落在明国人的手里,她唯一的筹码就是自己。 并且她对自己的容貌,有着十分的自信。 至于贞洁……对于蒙古女人而言,那是个什么东西? 成吉思汗新婚妻子被抢走,救回时已怀身孕,他不照样对她疼爱有加,并对生下的儿子视作己出。 况且眼前这位年轻的明国大人,长得可真不是一般的俊俏,若是在他身下……娜木钟忍不住扭动了一下腰肢,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 云逍忍不住笑了笑。 “你这鞑子女人,长得美,想的也是美!” “不知道有多少绝色女人,想得到云真人的雨露滋润,云真人都不会看上一眼。” “你这样的姿色,放到大明的青楼,一晚上不会超过一两银子。” “馋云真人的身子,还妄想换取归化城,做你的清秋大梦呢!” 黄得功指着娜木钟一阵大笑。 娜木钟听了通译的翻译,不由得面红耳赤,满心愤怒。 云逍挥挥手,“带走吧!” “我要敬献的,并非是我自己,而是蒙古三大法宝!” 娜木钟以为要杀她,顿时大惊失色,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傲气。 云逍这才来了一点兴趣,“什么法宝?” 娜木钟道:“第一件法宝,玛哈噶喇金佛!” “哦!” 云逍摇头一笑。 玛哈噶喇金佛,是忽必烈的国师帕思巴亲自设计铸造而成,重达六十多斤。 云逍是道士,对佛教的东西,自然不会有多大的兴趣。 娜木钟又道:“第二件法宝,金字大藏经!”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蒙文金字大藏经,就是用金粉书写的大藏经,被蒙古各部视作至宝。 可道士要佛经干什么? 娜木钟见云逍不为所动,顿时有些急了。 这个明国人,简直是欲壑难填。 “第三件法宝,是大元的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 娜木钟的话,让云逍终于精神一振。 那可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啊! 天下至尊,传国玉玺。九鼎不出,谁与争锋? 在夏商周时期,九鼎是传国之宝,是王权的象征。 秦统天下后,九鼎失去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秦始皇的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代表的是皇权。 自秦始皇之后,历朝历代皆将持有传国玉玺者奉为正统,乃是名副其实的国之重宝。 凡是身登大位而无此玺者,被历代文人讥笑为“白板皇帝”。 据说,老朱建立大明之后,因此没有传国玉玺惆怅不已,屡次派人攻打北元。只是并没有得到传国玉玺。 在历史上,传国玉玺时隐时现,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最后一次是出现,是在元朝丞相伯颜手中。 林丹汗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后人,手中拥有传国玉玺,倒也极有可能。 第916章 得传国玉玺者得天下? 黄得功命人前去王宫的后宫,取来娜木钟所说的‘蒙古三大法宝’。 对于被蒙古各部视作至宝的玛哈噶喇金佛,和金字大藏经,云逍兴趣缺缺。 他直接从锦盒中取出玉玺,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方圆四寸,上钮交五龙,环刻双龙戏珠图案,最下面有三道双边尖波浪线。 上面的螭角有一块残缺,以黄金镶补。 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玺肩的部位,刻着隶字“大魏受汉传国玺”。 右侧刻着“天命石氏”四个字。 云逍将这方玉玺,与记忆中关于传国玉玺的种种传闻,一一印证。 最后断定,这就是华.夏第一至宝,传国玉玺!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云逍禁不住有些激动起来。 握着玉玺,仿佛握住了厚重的历史。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传国玉玺,此时竟然被自己握在手中。 历经沧桑、颠沛流离的传国玉玺,再次回到汉人手中! 娜木钟开口道:“三件法宝,换取归化,应该足够了吧?” 顿了一下,她露出媚笑,接着又道:“要是不够的话,还可以加上我。” 云逍将玉玺放回盒子,用手指敲了敲锦盒,淡然一笑:“不够!” 娜木钟瞪大眼睛,怒道:“这还不够?明国人,你未免太贪心了!” “在你们汉人心目中,传国玉玺就代表着皇权,谁得到它,谁就能得到天下。你把玉玺献给皇帝,一定能够得到重赏。” “对明国这么重要的法宝,还换不到一个归化?” 云逍‘呵’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我大明,即使没有传国玉玺,一样占据天下近三百年。” “与之相反,拥有传国玉玺的林丹汗,不仅没有得到天下,连蒙古都没能统一,如今都快成了丧家之犬。” “得传国玉玺者得天下?天大的笑话!” “我大明江山安危,靠的是将士用命,区区一个传国玉玺,左右不了大明的国运。” 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 黄得功听得一阵热血沸腾。 不愧是云真人,这话,简直是说到自己的心窝子里去了。 “再说了,传国玉玺,本就是属于汉人。” “这三件蒙古法宝,归化城以及整个草原,乃至日月光辉照耀之处,统统都是大明的,你即使不献出来,大明也能轻易取来。” “你居然打算用原本属于大明的东西,来换取大明的土地,岂不可笑?” 云逍平静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霸气。 娜木钟张大嘴巴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年轻的明国大人物,竟是如此的霸道!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你,更不会羞辱你,安心呆在宫里吧。” “等消灭了林丹汗,我会让人将你送到京城,由大明皇帝处置你。” 云逍挥挥手。 娜木钟咬牙说道:“大汗是黄金家族的子孙,绝不会败在你的手里,他很快就会带领大军返回归化,到时候你什么都得不到,甚至还会丢掉性命。” “结果恐怕会让你失望。” 云逍面带笑意,让黄得功将娜木钟带下去。 然后命乙邦才,将传国玉玺、玛哈噶喇金佛和金字大藏经收起来,妥善保管好。 拥有传国玉玺,不一定能得天下。 却至少可以为大侄子增添巨大的声望。 朝中的文官不是闹腾的厉害吗? 传国玉玺足以塞住很多人的嘴巴。 至于玛哈噶喇金佛和金字大藏经,当然不是没有任何用处。 事实上,蒙古人并不怎么重视传国玉玺,否则也不会以前在北元,有人将传国玉玺拿到大街上售卖了。 而玛哈噶喇金佛和金字大藏经,却如同是圣物一般的存在。 可以用这两样东西,来收服蒙古各部。 三天后。 曹变蛟带着七千京营新军,以及大批辎重赶到归化城。 接下来,就等着林丹汗上钩了。 另外云逍不断派出斥候,联络各路兵马。 要是跟后世那位校长嫡系那样,中心开花战术没弄成,反倒把自己给开花了,那可就成了笑话。 又过了十几天。 林丹汗率领五万大军终于赶到归化。 看到城头高高飘扬的大明国旗,林丹汗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只是出去打个秋风而已,老巢居然被明军给占了。 八个貌美如花的福晋,肯定是被明国人给糟蹋的不成人形了,日后没法再用了。 三大法宝,肯定也落到明国人的手里。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 被建奴打得节节败退,一路西迁,好不容易才在河套和土默川地区站稳脚跟。 如今丢了归化,以后还会有哪个部落,会听从自己的号令? 唯一让林丹汗心安的是,城墙上的守军人数并不多。 看来正如从归化城中逃出的人所说的那样,明军只有三千人。 蒙古骑兵虽然不擅长攻城,可五万对三千,还是很有把握的。 林丹汗杀气腾腾地说道:“把那几个明国官员,押到城下去,若是明军不开城门,就直接杀了他们!” 明国使团领头的陈演被林丹汗给杀了,白养元等人却还留着,正是要把他们当做筹码。 即使无法要挟城中的明军,也能打击明军的士气。 白养元、许誉卿、王象云、王道纯等官员,被押到城墙下。 “城上的明狗听好了!” “神中之神全智成吉思隆盛汗驾到,立即打开城门,出城投降!” “否则就杀了你们朝廷的大官,然后攻进归化,杀光你们这群无耻的明狗!” 一名蒙古骑兵在城下纵马驰骋,用汉话大声叫嚷着。 城墙上。 黄得功担心地问道:“云真人,这该如何是好?” 开门当然是不可能的。 当年‘叩门天子’,两度叩门大同军镇,被大同守军所拒。 何况是这些官员? 可他们毕竟是朝廷命官。 要是死在城下,到时候少不了要被朝中文官攻讦。 大明的武将不怕死,就怕被文官在背后捅刀子。 “开枪,全部击毙!” 云逍挥挥手,语气冷漠。 第917章 攻城,就差一点点 “云真人,这……” 黄得功吓了一跳。 直接开枪射杀朝廷官员,这还不被文官给喷死? “不妨事。” 云逍神情冷漠。 仿佛城下的那些官员,就是一群猪狗……事实上,在他的心目中也正是如此。 云逍早就收到来自朝中的消息。 陈演、白养元等人,就是被大侄子派到大同送死的。 一群蠹虫,死有何惜? 砰砰砰! 城上骤然响起密集的枪声。 城下的人,没想到城上竟然直接开枪,火枪的射程更是超出了他们的预判。 猝不及防之下,十几名蒙古骑兵和明国官员,纷纷中枪倒地。 剩下的人吓得仓皇逃了回去。 林丹汗目睹这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 明军发起狠来,对自己都是这么狠啊! 偷袭归化的这支明军,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要想夺回归化城,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林丹汗正欲下令攻城,瞥见从城下逃回来的人当中,还有一名明国官员,顿时面露杀机。 这位幸运的官员,白养元是也。 他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枪林弹雨之下,居然只是被枪弹擦破了右臂。 白养元自知难逃一死,急中生智,大声说道:“天降福运于大汗,恭喜大汗,贺喜大汗!” 林丹汗愣了一下,冷笑道:“本汗有什么福运?说不出什么名堂,拔了你的舌头!” “大汗可知道,占据归化城的是谁?” “大明第一宠臣,逍遥侯、大真人云逍子!” “若是将他抓住,大汗想向朝廷索要多少粮食,想要多少银子,朝廷都会答应!” “大汗你说,这不是天降福运是什么?” 白养元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林丹汗怦然心动。 云逍子的名声,他自然是知道的。 如果抓住了云逍子,比攻破大同军镇还要重要。 林丹汗的眼前,浮现出一堆堆粮草,山一般的银子…… 一名察哈尔贵族满脸敬畏地说道:“大汗,据我所知,云逍子可不是普通的明国大臣,而是传说中的神仙啊!” 林丹汗顿时如同被一瓢冰水迎头泼下,一阵不寒而栗。 他虽然一直身处漠南,对于云逍子,却也是有所耳闻。 那可是让皇太极都吃了大亏的神仙啊! 白养元见状大急,赶忙劝道:“归化城中,只有区区三千兵马,而大汗有五万大军。攻破归化,生擒云逍子,易如反掌!云逍子即使是神仙,这次也插翅难逃!” “天黑之前,攻破城门,抓住云逍子!” 林丹汗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于是不再犹豫,扬起马鞭指向归化城。 白养元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该死的云逍子,这可怪不得本官! 蒙古骑兵不擅攻城,加上归化城经过多次维修加固,防御完备。 然而在林丹汗的逼迫下,蒙古兵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有好几次险些攻上了城墙。 可每次都是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明军的火枪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将蒙古兵的攻势化解。 这就给林丹汗一种错觉:只需要再用点力,就那么一点点,就可以进去了。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五天。 林丹汗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死伤超过五千,依然无法攻破归化城。 蒙古兵十分纳闷,最后这一层膜,怎么就捅不破呢? 察哈尔部的贵族们扛不住了,纷纷劝林丹汗放弃归化。 林丹汗本来就是个吃软怕硬的货色。 建奴屡次攻打察哈尔部,他都是抱着‘只要我逃的快,你就杀不了我’的宗旨。 连察哈尔本部都给吞并了,他却从未跟皇太极有过一次正面交锋,从来都是望风即逃。 此时碰上了硬茬子,哪里还有什么斗志? 最严重的问题是,没粮食了。 小冰河给大明带来重重灾难,蒙古各部的日子同样也不好过。 林丹汗多次率部寇边‘索赏’,正是因为部众缺少粮食,甚至到了‘杀人以食’的地步。 之前带兵前往大同,本以为可以顺利弄到粮草,因此携带粮草不多。 再继续耗下去,不等打下归化城,部众都要被活活饿死了。 这时‘凤雏’白养元再次献上一条妙计。 垒土攻城! 挖土垒成高丘,然后站在高丘上,对着城墙射箭……《三国演义》上就是这么写的。 林丹汗大喜,然后赏赐了白养元几鞭子……有这样的妙计,为什么不早说? 蒙古人不擅长攻城、守城,不会造箭塔,不会造攻城车,更不会造火炮。 可他们人多,集中人力在挖掘搬运泥土,短短三天时间,就在城外迅速垒起一座高出城墙的土丘。 “林丹汗也喜欢看三国?” 云逍借助望远镜,看到城外的高丘,忍不住笑了。 黄得功问道:“是不是该动用火炮了?” 京营这次离京,带着五十门轻型火炮,用炮车拉载。 这些天,蒙古人的攻势再怎么猛烈,都没有动用火炮,主要是怕吓走了林丹汗。 就这,一万京营兵卒,都没一次性派到城墙上,轮班守城。 并且还时常放放水,造成支持不住的假象。 此时林丹汗垒起高丘,已经对城墙造成了威胁,也是该展示真正实力了。 “火炮,可不是用来守城的。”云逍毫不犹豫地否决了黄得功的提议。 周围的将领一阵愕然。 大老远的,将这么多的火炮拉到归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是用来守城,难道是用来听声响的? 云逍并未解释,朝黄得功吩咐道:“发送命令,收网!然后给林丹汗送一封战书,在城外决一死战!” 黄得功、曹变蛟等将领无不精神大振。 京营的新军,都是从各边军、卫所中抽调的精兵强将。 他们拿着双倍的饷,装备着最好的军械,好吃好喝养着。 同时也被狠狠地操练了近两年。 所有人盼着,用一场硬仗、胜仗,来证明自己。 可这次来归化,为了不吓走林丹汗,任由蒙古人攻打,他们却只能缩手缩脚地防守,连炮都不敢用。 知道这些天憋的有多难受吗? 现在总算是可以大干一场了! 第918章 你要战,便作战! 夜幕降临。 一个热气球自归化城中缓缓升空。 一直升到500米之高,下方的绳索固定住,空中的热气球也悬停在那里。 吊篮上的军士点燃一盏气死风灯,用一块黑布罩上。 然后通过掀起或覆盖气死风灯上的黑布,使灯光忽明忽暗,发送出莫尔斯电码。 ‘明日正午,围歼林丹汗!’ 远在数里之外的斥候,看到这边的信号之后,立即用灯光做出回应。 ‘收到!’ 就这样,军令被迅速传达给各路大军。 城外一直紧盯城内动静的蒙古哨探,也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 还有很多蒙古部民目睹空中的热气球,全都吓得心惊胆战,跪地膜拜的也不在少数。 林丹汗收到禀报,顿时大吃一惊,立即召集部众首领商议。 “明国人能够上天,这还怎么打?” “云逍子是长生天派下来的神仙,凡人怎么打得过他?” “大汗,撤军吧,草原这么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 察哈尔部的贵族们都满心畏怯,纷纷提议撤离归化。 林丹汗也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可犹豫了许久,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于是命人叫来白养元。 白养元当然知道热气球,并且还亲眼见到过。 只是没有想到,云逍子这次奇袭归化,竟然还带着这玩意儿。 有了热气球,云逍子随时可以飞天而去,林丹汗即使有十万大军,也不可能抓住他。 白养元慌了神。 林丹汗被吓破了胆子,在撤离归化之前,肯定要拿自己来泄愤。 不行,得想办法抢救一下自己。 必须让林丹汗留下来,继续攻打归化。 即使抓不住云逍子,也有夺回归化城。 白养元强作镇定,不屑地说道:“大汗勿忧,那只是云逍子拿来装神弄鬼的奇技淫巧罢了!” 然后他一番详细解释。 热气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也就是大号的孔明灯。 白养元甚至还现场做了一个孔明灯。 蒙古众人见了,心中的敬畏顿时被打消大半。 白养元说道:“大汗在城外垒起高丘,云逍子见守不住了,以此物来虚张声势罢了,大汗又何必惊慌?” 林丹汗一阵大笑,重重的一巴掌拍在白养元的肩膀上,“你这明人,倒有些才能,以后就留在本汗身边做事。” “多谢大汗赏识!” 白养元肩头剧痛,心中却是一阵轻松。 他也想明白了,这次被皇帝派到大同,分明就是个坑。 十有八九,是兄长白养粹的事情败露了。 如今大明肯定是回不去了,只能留在林丹汗这里。 明天要是能攻破归化,自己就是头功,以后肯定能得到重用。 跟着林丹汗混,虽然比不上在大明当官,可终归是保住了性命。 万一林丹汗一统蒙古各部,重建大元,自己说不定还能弄个丞相当当。 林丹汗正要传令,明日全力攻城。 一封来自城内的战书,被送入大帐中。 “云逍子,要与本汗在城外决战?” 林丹汗看了战书的内容,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察哈尔部的贵族们也都是一阵错愕。 跟蒙古骑兵在城外打野战,云逍子的脑袋被战马踢坏了? 白养元笑道:“云逍子眼看无法守住归化,只能垂死挣扎了!” 林丹汗拿起笔,在战书上‘唰唰唰’写了一句霸气无比的话。 你要战,便作战! 当年成吉思汗西征,给花剌子模国王的战书,就是这么写的。 忠心耿耿的白养元在一旁提醒道:“独石城一战,明国两千皇家骠骑兵,大败三万蒙古部族联军,并且云逍子诡计多端,大汗切不可轻敌!” “独石城所谓部族联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并且科尔沁部的吴克善愚蠢之极,舍弃了蒙古骑兵的长处,拿自己的短处与明国骑兵对战,岂有不败之理?” 林丹汗看得十分透彻。 他继位的时候,才十三岁。 从一个年幼的傀儡,到最高峰时执掌十万部众的蒙古大汗,足见其绝不是什么蠢货。 独石城之战的覆辙,他肯定是不会重蹈。 林丹汗一番排兵布阵。 然后下令,明天清早杀掉受伤、老弱的战马,饱餐一顿,一举击败明军,生擒云逍子。 第二天清晨。 林丹汗率领五万部众,后撤十里。 一队队明军,也自城中开拔,在城下列成战阵。 云逍站在城墙上,一身道袍被晨风吹动,透着出尘飘逸之感。 他俯视着城下的京营新军,心中充满感慨,同时也微微有些紧张。 此时各路兵马已经对林丹汗形成了合围,完全可以固守归化,坐等林丹汗覆灭。 云逍却决定让新军与林丹汗在城外一战,自然有他的用意。 练兵! 京营新军,采用全新的军制,装备新式的火器,训练的是全新的战术。 战斗力到底如何,需要实战检验。 今天就是检验新军的日子。 这支新军,与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截然不同,无限接近近代军队。 这次出城的一共有九千人,按照新军编制,这是一个‘师’级战略单位。 步兵占了八成,骑兵占一成多,炮兵则只占少数。 步兵全部装备的是崇祯式步枪,并加装了卡座式刺刀。 骑兵全都是轻骑兵,装备与皇家骠骑兵一样。 一共有50门轻型火炮,每门火炮配备有8名炮兵,外加十几名步兵,用来协助火炮移动、调整火炮角度。 九千人组成的方阵,与以往任何阵列都截然不同。 新军的战阵,脱胎于戚继光的阵法。 戚继光调到蓟镇之后,在原有‘鸳鸯阵’的基础上,研究出一种步、骑、炮协同作战的新阵法,主要用来对付蒙古骑兵。 只可惜练成后,大明和蒙古俺答汗结束了冲突,战阵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京营新军成立后,将这种阵法反复进行改进,以及无数次的演练,已经具备步、骑、炮兵种合成作战能力。 唯一欠缺的就是磨砺。 林丹汗也就成了再好不过的磨刀石。 云逍正欣赏着城下的新军,一个清冷、不屑的蒙古女人声音,自身旁传来:“尊敬的明国大人,你打算用这样一支奇怪的军队,来打败强大的林丹汗?” 第919章 大人,时代变了 出声之人,正是林丹汗大福晋娜木钟。 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云逍特意安排的。 再怎么微不足道的人物,都有他的用处,何况娜木钟可不是什么小人物。 这个女人,云真人用不上,对于大明,却是有大用处。 林丹汗注定难逃覆灭的命运,云逍现在已经开始考虑,河套、土默川地区的长治久安。 娜木钟的特殊身份,正好可以加以利用。 今天把她弄到城墙上,就是为了让她亲眼目睹明国的强大,从精神上征服她。 然后就可以随意摆布……不,利用她。 “打败林丹汗?” 听了通译翻译过来的话,云逍淡然一笑。 顿了顿,他纠正道:“不是打败,而是降维打击!” 见娜木钟迷惑不解,云逍解释道:“就像是一名手持刀枪的壮汉,与一名手持木棍的孩童打架,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你是说,明国军队是壮汉,蒙古铁骑是孩童?” 娜木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波涛都开始汹涌起来。 以前听过很多笑话。 唯独这位年轻的明国大人,此时说的这个笑话,是最好笑的。 没有之一。 这时乙邦才搬来一张椅子。 云逍在椅子上坐下,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笑道:“大福晋,很快你就会知道,时代变了啊!” 娜木钟从侧面看了云逍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这年轻的汉人,不光是霸道,还十分的自大、嚣张啊! 蒙古铁蹄,会教会他怎么做人的。 城下。 黄得功纵马在阵前来回驰骋,最后在阵前停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儿个,到见真章的时候了!” “今日是新军首战,首战,必胜!” 黄得功一番简短的战前动员。 “必胜,必胜!” 黄得功冷厉的目光掠过战阵,朝着众将士厉声喝道: “云真人就在城上看着咱们!” “老子宁愿战死进忠烈祠,也绝不在沙场上苟活!” “你们呢?” 九千将士齐声怒吼: “宁战死,不苟活!” “宁战死,不苟活!” 曹变蛟手持军旗,策马在阵前来回奔驰,高声呼喝: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目光所至,皆为华.夏!军旗所至,皆为汉土!” 将士们跟着大声回应,声震四野,所有人的热血开始沸腾起来。 娜木钟在城墙上目睹这一幕。 虽然她不懂军队和战争,却也从九千明军爆发的铁血气势中,而一阵动容。 呜呜呜! 悠长的号角声,从远方传来。 大战就要开始了。 一个热气球从归化城中升空。 热气球的吊篮上,有数名兵卒,以望远镜观察着敌军动向。 身处数百米高的空中,借助望远镜,能够将敌军的调动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再通过旗语,向地面传递消息。 这种战场获取信息的方式,看似十分简单。 然而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战场而言,无异于一场巨大的变革。 这是云真人的一个小花样而已。 黄得功收到信息,立即开始发号施令,调整阵型。 步、骑、炮兵有条不紊地调动,迅速摆出防御阵列。 不多久,蒙古骑兵奔腾而来。 林丹汗吸取了独石城蒙古部落联军的教训,没有将骑兵结阵对明军进行正面冲锋。 而是采取蒙古骑兵惯用的攻击方式,两翼侧击,迂回包抄。 这次出动了大约六千骑兵,分作两路,分别从两侧迂回,显然是一次试探性攻击。 蒙古骑兵布成半圆形阵形,少量重骑兵居前,轻骑兵分布于两侧,主将和护卫亲兵居中。 两队蒙古骑兵虽然人数只有数千,却给人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云逍在城上见了,不由得点了点头。 如今的蒙古骑兵都有这样的声威,成吉思汗当年征服世界的铁骑,又是何等的恐怖? 等到两路蒙古骑兵袭近,明军早就调整好了阵形,严阵以待。 蒙古骑兵在战斗中,通常并不急于与敌人短兵相接。 而是利用骑射战术,发挥骑兵机动性高的优势,集中相对优势的弓骑兵兵力,对敌军进行远程打击。 事实上,这样的战术无疑是正确的。 可这一次,这样的战术却完全失灵了。 轰轰轰! 相距五六里之遥,明军的火炮就开始轰鸣。 炮弹呼啸着从空中划过,精准无比地落在蒙古骑兵阵形当中。 有的炮弹砸中战马,直接将战马砸成肉酱。 有的落在地上,弹跳起来,依然余威不衰,所到之处收割战马和骑士的生命。 第一轮火炮洗礼之后,两路蒙古骑兵的阵形已经被打乱。 不过造成的伤亡并不多。 此时的炮弹,在两军对垒的时候,最大的作用是破坏敌军的阵形,而不是杀伤。 蒙古兵悍不畏死,继续从侧翼迂回。 等第二轮炮击开始,两路蒙古兵距离明军仅有两三里的距离。 这一次明军火炮投射的是榴霰弹。 这种弹药落地后,爆炸威力极为有限。 然而在空中爆炸后的威力,却是无比惊人。 成片的蒙古骑兵被霰弹击杀。 加上爆炸发出的声响,让战马受惊,两路兵马都是大乱,再也没有任何阵形可言。 这时明军的骑兵出动了。 在真正的战场上,失去了速度,同时又没有阵形的骑兵,面对一支军纪严明的骑兵,就是一群等待屠宰的猪羊。 两支明军骑兵如同两把利剑,杀入混乱的蒙古骑兵队伍之中,很快就将其杀得七零八落。 两路蒙古骑兵纷纷溃散,朝着大部逃了回去。 明军骑兵也不追击,调转马头返回本阵。 初次交锋,蒙古六千骑兵被击溃,死伤过千。 至于明军这边,零伤亡。 娜木钟惊得合不拢双腿,难以置信地看向云逍。 是明军太强大,还是蒙古骑兵太弱?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降维打击? 云逍摇了摇头,不满地说道:“无趣的很。” 他本打算,看一看新军步、骑、炮全兵种合成作战,来检验新军的战斗力。 三兵种联合作战,就是拿破仑制霸欧洲的关键,这也是云逍给新军定下的目标。 谁知却是拿大炮来欺负人,这有什么意思? 第920章 当怯薛军遇上铁丝网 娜木钟虽然听不懂云逍的话,却也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他的不满。 这女人顿时被激怒了。 首次交战,明军大获全胜。 就这居然还不满? 太嚣张,太狂妄了! 就让大汗用铁蹄,狠狠地教他做个人吧! 林丹汗先是看到,明军竟然不是自己以为的三千,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立即生出不详的预感。 之前一次次险些攻破归化,显然是明军故意制造的假象。 被戏耍了! 他们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接着林丹汗目睹两路兵马,被明军的炮火和骑兵击溃。 不过他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愤怒。 这次攻击原本就是试探,没指望一下子就把明军给打垮。 用一千多部众的性命,探清了明军的虚实,不算太亏。 “明军依仗的,无非是火炮而已。” “然而他们的火炮数量有限,又如何阻挡我五万铁骑?” “等铁骑冲至步卒阵列,火炮也就完全失去了作用,明军将任由我蒙古健儿们屠戮!” 林丹汗感觉自己又能行了。 他的一番分析,倒也十分中肯。 古往今来,骑兵都是陆战之王。 明军单凭火炮,如何能阻挡五万铁骑? “兵分三路,一举击溃明军,夺回归化!” 林丹汗稍加思索,就决定倾全力一战。 察哈尔部的贵族都是困惑不解。 大战才开始呢,就直接孤注一掷? “明军一直隐藏实力,云逍子又突然提出在城外决战,必定有诡计!” “那又如何?” “无论是火炮,还是阴谋,在我察哈尔铁骑全力冲击之下,都会化作齑粉!” 林丹汗智珠在握。 他分析的倒也不错。 区区不足一万明军,并且是以步卒为主。 面对五万骑兵,哦,现在只剩下四万多,这么点明军,根本就是送菜的。 并且明军步卒全都装备的是火枪。 这玩意儿,跟烧火棍有什么分别? 独石城之战,明军以少胜多,用的是骑兵。 此时却是以步卒为主,面对数量多出数倍的蒙古骑兵,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林丹汗实在想不出,明军有什么理由获胜。 唯独让他担心的,是明军会不会有援军。 因此他决定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并且在重新部署之后,派出大量斥候去查探军情。 “消灭明军,夺回归化城!” 林丹汗拔出环刀,指向明军方向。 这一次,太子额哲率领六千骑兵,充当预备队。 近四万蒙古骑兵分作三路出击。 林丹汗亲率七千精锐,从正面出击,其中包括五百重甲骑兵。 剩下的兵马跟上次一样,采用两翼侧击、迂回包抄战术。 数万具装骑兵一起出动,场面无比壮观。 马蹄轰隆,铁马洪流席卷奔腾,草原为之震动颤栗。 空中热气球上的军士,看到蒙古兵的动向,立即通过旗语向明军传递消息。 战场上的情报收集至关重要。 将领及时猎取准确的战场情报,能够迅速洞悉敌方的意图,对于制胜战场有着关键性的作用。 黄得功立即号令明军停止前进,然后传达命令,转换阵形。 娜木钟在城墙上目睹这一幕,顿时兴奋起来。 她指着正面奔腾而来的重甲骑兵,傲然说道:“那便是曾经横扫天下、大元最为精锐的骑兵,怯薛!” “怯薛军?” 听了通译的翻译,云逍总算是来了一点兴致。 怯薛军,实在是太有名了。 怯薛一词来自蒙古语,其词源是突厥语中‘轮番宿卫’的意思。 怯薛军就像中原王朝的禁卫军或者御林军,它拱卫着蒙古帝国最高的统治权——可汗。 成吉思汗称‘蒙古汗’的时候,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用身边的‘那可儿’(伴当)组成了一支亲兵,仅有100多人。 这就是怯薛军。 后来扩编至一万人,成为蒙古帝国的终极武器。 “这大概是林丹汗,能拿得出手的最后一点家当了。” 云逍见怯薛军仅有数百人,不由得哑然失笑。 如果真的是当年的蒙古怯薛军,他会毫不犹豫地让黄得功收兵回城。 倒不是怕新军打不过,而是没必要去与强敌针锋相对。 娜木钟怒目而视,“我蒙古怯薛军,所向披靡,你就等着品尝失败的苦果吧!” “这就是怯薛军的绝唱,着实可惜!” 云逍摇摇头,惋惜地叹了一声。 接着他看到明军的举动,不由得一怔。 明军竟然在周围200多米处,布设了两道铁丝网! 云逍不由得哑然失笑,“勇猛凶悍的黄得功,也变坏了啊!” 正打仗呢。 你居然在前面布设铁丝网。 这是人干的事情? 三路蒙古骑兵,首先接受了炮火的洗礼。 林丹汗的判断没错,虽然炮火给骑兵造成了大量的杀伤,却无法阻挡铁骑的前进。 等等,那是个什么鬼? 看到前方的铁丝网,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都是一脸懵。 不容他们多想。 轰轰轰! 全速奔驰的骑兵,一头撞在铁丝网上,这样的画面,简直不要太惨烈。 侧翼的蒙古兵遇到铁丝网,还能迂回绕开。 可正面冲击的蒙古兵,告诉奔驰之下,哪里能避的开? 即使是赫赫有名的怯薛军,也冲不破铁丝网啊! 一时间,蒙古骑兵人仰马翻。 明军步卒的火枪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朝着铁丝网那边的蒙古骑兵一阵猛射。 此时明军使用的崇祯式步枪,有效射程是150米,最大射程200多米。 蒙古骑兵密密麻麻地挤在铁丝网前,根本不用瞄准,直接扣动扳机射击就是了。 虽然准头可以忽略不计,造成的杀伤,却是十分可观。 林丹汗又惊又怒,赶忙下令撤退,重新集结起来。 好在这次虽然铩羽而归,却并未出现溃散。 林丹汗命人找来白养元,先是劈头盖脸几鞭子,然后杀气腾腾地说道:“该死的明狗,立即想办法解决掉那鬼东西,否则本汗拿你的尸体去填!” 若有来世,宁死也不当汉奸……白养元在心里将林丹汗的祖宗,包括成吉思汗、忽必烈在内,全都问候了一遍。 “大汗何不用牛羊,冲击明军的铁丝网?”情急之下,还真让白养元给想出了一个办法。 “汉人果然狡诈!” 林丹汗一阵大笑,又赏赐了白养元一马鞭。 白养元开始在心里,问候蒙古历代大汗、皇帝的母族。 第921章 激战,火器时代的来临 蒙古骑兵重新集结,稍作休整之后,再次卷土重来。 这次林丹汗采纳了‘凤雏’的计谋,驱逐牛羊群作为前锋。 牛羊就是蒙古骑兵随身携带的粮草,因此在短时间内找到大批牛羊,并非什么难事。 不愧是‘凤雏’,这招果然奏效。 由于铁丝网是明军仓猝之间布设的,在大量的牛羊践踏、冲击下,很快就被推倒、踏平,或是被牛羊的尸体铺垫覆盖。 “云逍子,本汗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远处的林丹汗见状大喜,再次下令部众分三路出击。 明军也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迅速变换阵形。 新制定的新军作战手册中明确规定,如果观察到敌方骑兵正在向己方冲锋,那么,步兵必须在100秒内形成反骑兵方阵。 ……科学、精细的战术,正是新军与其他军队最明显的区别。 这也是云大真人的科学战术思想,在兵政改革中的具体体现。 九千明军,迅速分成了三部分。 主力列成一个纵深为六列的庞大闭合空心方阵。 原先的后卫和前卫部队,则在大方阵左右两边100多米处,分别列成一个小空心方阵。 在这个时代,步兵对抗骑兵的标准做法是密集方阵。 方阵一般采用前面多排长兵器,来阻挡迟滞骑兵冲锋。 如果有条件,还应该准备鹿柴和壕沟,没有就要排列出更厚实的阵列。 后排的弓手和弩手来对冲锋骑兵杀伤,利用步弓比骑弓更远射程来保证杀伤有效性。 而明军此时摆出的阵形,却与传统的阵形大相径庭,看上去颇为古怪。 云逍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坐直了身子。 真正考验新军战斗力的时候,到了。 明军此时排列的空心方阵,正是专门克制骑兵所创。 后来在西方,又被称作是‘反骑兵方阵’。 站在云逍身旁的乙邦才欲言又止。 跟在云逍身边这么久,乙邦才也算是见多识广,自然见过军队的操练,多少懂一些军阵。 此时明军排列的空心方阵,实在是有些奇怪,让他不免有些好奇。 “时代在变,战术也在改变。” “京营新军步卒,全部换装为火枪,取消了重甲步卒和弓箭手,因此所采用的战术,也必须予以改变。” 云逍看出乙邦才心中的疑惑,耐心地为他答疑。 这也是有意栽培乙邦才。 这是一员猛将,不可能一直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等过些日子,就会将他放到军中去,那里才是他施展才华的地方。 “通常来说,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线性战术最佳。” “尤其是手持火枪的步卒,排枪射击也好,刺刀冲锋也好,横队都可以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 “然而步卒在面对机动性极强的骑兵时,横队机动性弱的缺点,就会暴露无遗。” 火器时代,为了保证最大的正面火力,通常列成横队。 然而横队有一个相当致命的弱点,它有着漫长薄弱的后方,和空虚的侧翼。 而骑兵作战,通常是不会跟手持火枪的步兵正面硬刚的,而是采取迂回包抄,从侧翼发起攻击。 横队步兵一旦被骑兵绕道侧翼或是后方,那就相当致命了。 为什么不向后转? 战场,可不是过家家。 别的不说,单是面对骑兵,特别是绕后的骑兵,士气就会锐减,不可避免地会出现慌乱。 除非是训练有素、士气高昂的精锐,不然步兵很少能捱过这一关。 能够做到‘绕后无惧’,有条不紊地转身迎击敌军的步兵,往往都是身经百战,精锐中的精锐,并且这样的战例,值得在战史里大书特书。 云逍接着说道:“空心方阵,恰恰弥补了步兵侧后薄弱的特点,无论骑兵从何处冲锋,方阵都可以作出及时防御。” 乙邦才恍然大悟。 想了想,又不解地问道:“这样的空心阵法,防御相对十分薄弱,岂不是会被骑兵轻易冲破?” 云逍笑了笑,说道:“看看就知道了。” 就在说话间,中路蒙古骑兵已经冒着炮火,冲至火枪的射程之内。 200米。 180米 150米。 …… 在真正的步、骑交锋的时候,像后世影视剧中演的那种,骑兵追着步兵砍杀的场景,是根本看不到的。 除非是步兵出现大溃败,骑兵个体在追杀步兵个体时,才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事实是,骑兵冲击步兵时,绝大多数状况下,双方都是在进行集体心理博弈。 步兵和骑兵都在焦急不安地等待。 骑兵在赌,步兵会随着马蹄迫近而心惊胆战,手抖到火力杀伤效果锐减,进而自行散开溃逃。 步兵则是在赌,骑兵要么被火力击退,要么无法突入依然紧密的步兵队形,最终打道回府。 这才是战场上的真实状态。 此时面对着中路蒙古骑兵冲锋的明军步卒,无不胆战心惊,端着步枪的双手,手心满是汗水。 哪怕平时再怎么训练有素,面对具装冲锋的骑兵,不害怕那是假的。 蒙古骑兵飞驰的马蹄,既是在践踏大地,也是在摧残步兵的心理 然而严明的军纪,却压制了他们心头的恐惧,保持着坚毅和镇定,没有一个人擅离职守。 90米! “开火!” 明军军官一声令下,步卒纷纷扣动了扳机。 这个距离开火,其实也是有讲究的。 按理说,步兵有足够的时间,向迫近自己的骑兵打出几轮齐射,凭借火力就足以打垮骑兵。 事实上却是另外一回事。 由于受到烟雾、火光,以及恐惧心理的影响,装填弹药的速度,以及精准度,顶多只够步兵发射一次。 如果步兵对骑兵过早地打出一轮齐射,然后还想要手忙脚乱地装填,那就成了即将被砍倒的攻击目标。 因此让骑兵进入步枪杀伤力最大的距离后再射击,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点,在戚继光的《练兵实纪》中,有十分明确的要求。 也是京营新军在以前的训练当中,军官反复强调的军纪。 在密集的弹雨之下,蒙古骑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坠马。 第922章 妖法?不,这很科学 火枪兵后方的掷弹兵也出手了。 一枚枚木柄手榴弹,点燃后飞向蒙古骑兵。 这种手榴弹,由某道士指导,大明军器局出品。 说白了,其实就是改换形状,装上木柄的震天雷。 由于装填黑火药,杀伤力自然不敢恭维,更是无法同后世的手榴弹相提并论。 然而木柄手榴弹投掷的远,爆炸后的巨大声响,以及火光、烟雾,能够惊扰战马。 此时的战马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 一时间,战马惊恐的嘶鸣声,蒙古兵受伤后发出的惨叫声,汇聚成惨烈却又悦耳的乐章。 很多战马受惊后,不受骑士的控制,四处冲撞,引起一片混乱。 蒙古骑兵的阵形彻底给整没了,冲击速度也没了。 蒙古骑兵作战中最重要的武器是弓箭。 每个骑兵一般都配备两三张弓,其中分为骑射弓和步射弓,同时备有两三个装满箭的箭筒。 由于骑射弓的拉力较低,这就直接导致了骑射弓的射程和威力,普遍比步射弓要弱得多。 骑射的有效射程也就不过10到30步而已,都不到50米。 别说是明军的火枪、火炮了,就是掷弹兵投掷出的手榴弹,都比这个射程远。 加上此时战马受惊,阵形混乱,哪怕是达到人马弓合一的顶尖射手,此时弓箭也丧失了用武之地。 总之一句话,中路的蒙古骑兵,完全是在挨揍,却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就是火器与冷兵器碰撞的结果。 如果是寻常骑兵,受到这样的暴击,说不定就会真的打道回府了。 可这次林丹汗拿出了压箱底的怯薛军打头阵,他又亲自在后方压阵。 一部分怯薛军顶着枪林弹雨,拼死向前冲锋,终于迫近明军方阵。 第一排明军步卒,在一轮齐射之后,立即下蹲举刺刀。 密密麻麻的刺刀,组成一道枪林,雪亮的刺刀散发出森冷的寒光。 林丹汗大喜,高声喝道:“儿郎们,冲阵,杀光明狗!” 城墙上,乙邦才目睹这一幕,顿时高度紧张起来。 娜木钟得意地说道:“明军失败了。” 要知道,怯薛军是重甲骑兵。 单靠一排刺刀,根本无法阻挡重骑兵的冲击,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这一点。 步兵阵线一旦被冲破,那就彻底完了。 在这个时代,骑兵正面冲锋,最重要的不是直接杀伤,而是突破阵列防御。 骑兵突破步兵的防守阵线,就意味着溃败,溃败就意味着被收割。 通译将娜木钟的话翻译给云逍。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你想多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颠覆了娜木钟以及很多人的常识。 数百蒙古骑兵冲到阵线前,战马忽然惊恐起来。 有的不受控制地朝着侧翼狂奔。 有的猛地刹住马蹄,马背上的骑士被甩了出去,随即被锋利的刺刀刺穿身体。 唯独没有一匹战马,冲向刺刀阵。 乙邦才和娜木钟全都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 完全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林丹汗在后方大声呼喝。 蒙古骑士也在不断鞭挞催促战马。 可战马却始终止步不前,被打的急了,最后发狂一般四处奔蹿。 阵前彻底大乱。 明军方阵后排的火枪兵、掷弹兵,依然持续输出。 蒙古骑兵再也扛不住了,纷纷向后败退。 “妖法,一定是你对战马施了妖法!”娜木钟看着云逍,满面惊恐、敬畏。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为什么总有人把不理解的事物,当成是神仙妖魔的法术? 人家可是正经道士,哪里会什么妖法? 阵前发生的一幕,看上去很吊诡,其实很科学。 别说是现在的人,很多后世人都不了解一点,其实,马很害怕又尖又亮的东西。 比如……刺刀! 尤其是枪管还能喷火、冒烟。 马会自动回避这样的物体。 即使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马,也无法克服这个弊端。 所以这种空心方阵,几乎不会受到战马的直接冲撞。 只要步兵拥有足够坚韧的心理素质,队形仍然保持完整,战马就无法贴近那堵刺刀墙。 前排下蹲举刺刀的士兵,并不是为了刺死冲过来的战马。 他们举起刺刀的作用,只不过吓唬战马,让战马回避罢了。 骑兵想要冲破这种方阵,唯一的手段就是先打倒一定数量的士兵,让方阵的刺刀丛上出现缺口,这时候马才会往里面冲。 是不是很颠覆,很不可思议? 千万不要以为是在胡诌。 这可是在战场上,得到无数次验证的事实。 在历史上,欧洲战场上发生过无数次这样的战例。 在欧逻巴发生过无数次的战役中,骑兵能够冲破步兵刺刀墙的战例,屈指可数。 这些获胜的战例,都是用炮火,或者是最原始的长矛远程投掷,在方阵上打开一道缺口。 又或是步兵心理素质无法承受,擅自离开岗位,导致阵线被攻破。 而直接用战马冲锋,冲破刺刀丛林的战例,却是绝对没有。 这也是步兵空心方阵,能够克制骑兵的主要原因。 “出击!” 位于方阵中央位置的黄得功,挥动战刀,指向败退的蒙古骑兵。 战鼓急促地响起。 曹变蛟一马当先,率领数百轻骑,从方阵中杀出。 数百明军骑兵,追杀数千蒙古铁骑,离奇的一幕在草原上演。 就在蒙古骑兵中路冲锋受挫的同时,两翼的攻势也遭到挫败。 无论他们攻击哪一方,都面对的是炮火、弹雨以及手榴弹的轮番洗礼。 好不容易迫近阵线,战马却又止步于刺刀墙之外。 并且主方阵和两侧的小方阵,相互呼应,形成交叉火力,给蒙古骑兵造成巨大的杀伤。 明军的方阵就像是一个刺猬,摸不得,碰不得。 这仗没法打了,根本没法打。 两翼的蒙古骑兵一次次受挫之后,接着目睹中路遭到明军骑兵追杀,纷纷向这边驰援。 就在这时,轰隆的马蹄声自东南方向传来。 一道黑线出现在草原上,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朝这边移动。 不多久,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大明的军旗,以及皇家骠骑兵的旗号。 吴三桂率领皇家骠骑兵,赶到了。 第923章 河套定,阴风起 城墙上。 娜木钟亲眼目睹林丹汗的失败,再次惊得合不拢腿。 近五万察哈尔部众啊,竟然打不过一万明军! 并且还是骑兵打步兵! 什么时候,明国军队已经强大到如此的地步? 娜木钟看向云逍。 此时在她心目中,这位年轻的明国大人,已不再是什么‘嚣张、狂妄’。 而是身怀‘妖法’,深不可测,让人感到可怕。 等娜木钟目睹皇家骠骑兵朝这边杀来,再次骇然。 “大汗失败了,你赢了。” 娜木钟无奈地一声叹息。 虽然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这次林丹汗败了。 “失败?” 云逍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失败,而是被全歼!” 娜木钟愣了一下,随即嗤之以鼻,冷笑道:“这里是草原,大汗率领的全都是骑兵!全歼数万骑兵,怎么可能?” 古往今来,北方异族一直都是中原王朝的巨大威胁。 其根本原因,就是异族擅长骑射,在广袤草原上来去如风。 击败他们不难,然而要想将其全歼,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娜木钟看来,明军想要围歼林丹汗,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万步卒击败五万骑兵,本来就已经够离谱的了。 你还想全歼? “稍后你就会知道了。” 云逍自然不会去跟一个女人争辩什么。 顿了一下,他扭头看向娜木钟,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战事放到一旁,先说说你的事情。” 娜木钟愕然:“我?” 云逍露出笑容,“林丹汗也没几天好活了,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改嫁的事情?” 娜木钟瞪大眼睛看着云逍。 瞅瞅,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的军队正在跟丈夫打仗呢,竟然要我改嫁?! 莫非,莫非这个明国大人,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要是真有什么想法,前几天直接去后宫,早就知根知底了。 何必多此一举? 我娜木钟,绝不会背叛大汗……如果是被强迫,自然不算是背叛。 …… 林丹汗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大福晋,竟然被劝说改嫁。 他还没能从挫败中恢复过来。 接着就接到斥候的禀报,又看到远方飞驰而来的明军骑兵。 他的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 独石城一战,大明皇家骠骑兵名震草原。 那是当今世上,最为强大的骑兵啊! 这次察哈尔部近五万蒙古铁骑,连一万不到的明军步卒都打不过。 如今又来了强大的骑兵,这还怎么打? 接着林丹汗又陆续受到急报,多处发现明军活动迹象。 林丹汗的脑袋中再次‘嗡嗡’作响。 这时他才意识到,明军这次不是要击败他,而是要全歼! 又上当了! 云逍子就是个诱饵,将自己吸引在归化。 然后调集各路明军,将察哈尔部围歼于归化城外。 林丹汗觉得很委屈。 自己只是去大同,索要‘市赏’而已。 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吗? 以前又不是没干过,为什么这次就不同了? 林丹汗越想越惊,越想越怒。 第一次在大同,明国朝廷派出使臣,给云逍子创造机会攻占归化。 这一次,如出一辙。 汉人,太阴险了! “将那明狗,放了风筝!” 林丹汗将满腔怒火发泄到白养元的身上。 事情很明显。 这个明国官员,一再怂恿自己留下来攻打归化,就是阴谋的一部分。 狡诈的明狗! 不过此人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来完成阴谋,倒也让人敬佩。 因此让他以特别的方式去死。 白养元被抓了过来,不容他争辩,就被直接捆绑起来。 然后被一名骑兵拖着,随着战马飞驰,他也跟着飞了起来。 战马越跑越快,白养元越飞越高,然后……啪嗒! 林丹汗和察哈尔部的贵族们,已经没有心思去欣赏风筝了。 贵族们七嘴八舌地商议着如何逃命。 “统统闭嘴!” 林丹汗一声怒吼。 大汗之威,让贵族们无不噤若寒蝉。 “我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是神中之神全智成吉思隆盛汗,我,绝不当逃跑大汗!” 林丹汗以马鞭击掌,断然说道。 贵族们无不面露苦色。 都快要被包饺子了,不逃命,难道等着被一锅端? 林丹汗朗声说道:“本汗决定,去西海,与却图汗会盟,商讨建立反黄教联盟事宜!” 贵族们恍然大悟,纷纷盛赞‘大汗英明’。 林丹汗所说的‘西海’,正是青海。 此时的青海,被外喀尔喀的朝克图台吉(却图汗)征服。 而却图汗正好是林丹汗的老盟友。 再加上藏区的藏巴汗,康区的白利土司月顿多吉,因为他们都不信仰黄教,所以被称为‘反黄教联盟’。 此时逃往……不,前往西海与盟友会盟,的确是个好主意。 不愧是大汗,连逃跑都这么冠冕堂皇。 林丹汗立即分出兵马断后,另外派出一支骑兵去阻挡吴三桂。 然后舍弃老弱伤病,率领大部,朝着西南方向逃窜而去。 数日后。 在西拉他拉大草滩,林丹汗与三边总督洪承畴率领的延绥边军遭遇。 吴三桂率领的皇家骠骑兵,曹文诏率领的关宁铁骑,以及满桂率领的宣府边军,也先后抵达。 四路大军迅速对林丹汗形成合围。 让一心想要立功的明军将领们大失所望的是,这场战役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林丹汗和太子额哲被察哈尔贵族斩杀,首级被当做是投名状。 三万多部众没有做任何反抗,悉数投降。 至此,由林丹汗寇边引起的归化之战落幕。 河套和土默川地区,再次纳入大明的疆土。 随后洪承畴、吴三桂率部清扫察哈尔残余,曹文诏领军返回山海关。 满桂押解俘虏回到归化,沿途又收拢察哈尔等蒙古部民三万余人。 云逍派出八百里加急,向京城报捷。 宣府、蓟州、大同边外的土默特部等蒙古部落,原本在林丹汗的逼迫下,已经依附建奴,闻讯后纷纷派出使者前往京城,向大明称臣。 转眼间,到了崇祯六年的六月。 正值酷暑,然而京城的阴风,却是越刮越大。 京城中的大街小巷,乃至酒肆戏楼等市井坊间,谣言如同瘟疫一般肆意传播着。 第924章 皇帝招架不住了 东城。 会同馆附近,有一座酒楼。 此时酒楼中客满为患,其中有一桌是白皮红毛的西夷。 开海之后,朝廷放宽了对外夷进入大明的限制,因此前来京城的番夷多了起来。 会同馆正是朝廷接待外国使节的机构,在酒楼中出现几个西夷,人们已是见怪不怪。 一群客人喝醉了酒,正在借着酒意高谈阔论。 “朝鲜被建奴占了这么久,卢象升却跟个缩头乌龟一样,缩在东江镇不敢出兵,真是让人丧气!” “朝鲜离咱们太远,轮不着咱们操心,可大同离京城近啊,听说鞑子直接把朝廷派去和谈的侍郎大人都给杀了,说不定哪天就会攻破大同,打到京城来了。” “眼瞅着咱大明都中兴了,怎么闹得反倒比以前还凶了?” “你傻了吧,那些粉饰太平的话,你还当真了?” “还不是因为天子太年轻,好大喜功,重用那些武夫,穷兵黩武,这才惹来这么多的麻烦事?” “依我看,首先应该罢免了首辅,和那些只知道舔屁股的阁臣,换上那些敢于犯颜直谏的忠臣才行!” …… 大明言路开放,不仅言官敢说,老百姓也什么都敢说。 可不像螨清那样,动不动就搞文字狱。 此时的酒楼、饭馆,也不会贴上‘莫谈国事’之类的条幅。 这些客人喝醉酒后的言论,虽然都不靠谱,却也代表着舆论的风向。 如今朝野间的舆论,已经从最初惩处卢象升、赵率教等军方大员,转向了内阁。 几名西夷听了随行通译的翻译,相互看了一眼,露出惊诧之色。 “首辅和那些阁臣,是怎么得势的?原先文尊武卑,现在武夫又怎么骑到文官头上的?” 一名中年儒生站起来大声叫嚷道。 “你是说云真人吧?” 一名客人大声回应,“那可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可不敢在背后编排他的不是。” 儒生一声冷笑:“救苦救难倒是有的。” “可他在京城,在江南,杀了多少人,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他推行的科学,又让多少读书人丢了前程?” 几名客人就要站起来理论。 儒生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接着大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朝廷发生的大事吧?” “云逍子亲自带着京营兵马去了草原,并且从蓟镇、宣府、延绥等地调集大量兵马,跟林丹汗决一死战。” 大堂的客人们一阵骚动。 “朝鲜战事未定,陕西民乱尚未平息,竟然如此兴师动众,去打蒙古人!” “从土木堡之变以来,大明跟蒙古人打了多少次,又赢了几次?” “过了这么久,依然没有消息传来,肯定又是惨败,弄不好跟嘉靖年间的庚戌事变那样,被蒙古人打到京城。” 客人们全都惶恐起来。 儒生朗声说道:“依我看,云逍子就是咱大明的祸根,此人继续掌控朝堂,大明将永无宁日!” 大堂内沉寂了片刻,客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几名西夷听了通译的翻译,其中一人无奈地耸耸肩:“明国即将面临一场巨大的政治动荡,看来我们这次白来了。” 这些西夷,正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特使欧沃特瓦特、总督布劳威尔一行。 见证明国水师的强大实力后,欧沃特瓦特决定亲自来一趟京城,拜会那位神一般的明国总督。 没想到云逍不在京城。 这些天,他们参观了从德胜门到皇家科学院的铁路,以及从京城到通州的水泥路。 还亲眼目睹了很多颠覆他们的世界观的新奇事物。 所见所闻,给这些荷兰人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和精神冲击。 同时也坚定了他们的信心。 结盟! 哪怕是让尼德兰给明国当狗腿子,也必须跟明国结盟。 不曾想,明国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政.治风波。 欧沃特瓦特无奈地说道:“看来我们与明国的合作,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变数,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布劳威尔神情笃定地说道:“特使先生的担心很有道理,但是我却坚信,以云逍子的智慧,应该可以轻易地化解这次的政治风潮。” “希望如此吧!” 欧沃特瓦特却是没有布劳威尔这么自信,摊开双手,无奈地苦笑。 …… 文华殿。 崇祯正与阁臣商议着要紧的政务。 曹化淳带着两名太监,端着两个托盘的奏折走了进来。 崇祯瞥了一眼奏折,淡淡地问道:“都是弹劾首辅和几名阁臣,还有卢象升、赵率教、洪承畴的?” 曹化淳毕恭毕敬地答道:“除此之外,又多出了几位大臣,内臣核计了一下,都是,都是……云真人举荐,或是极力支持武事、推行新政的。”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眉头大皱,面露忧色。 这次的风潮,与往日不同。 文官们借着朝鲜、大同以及陕西的事情,以兵政武事为切入口,进而牵涉到各种新政,引起了文官集团的集体共鸣。 先是卢象升、赵率教和洪承畴被弹劾。 接着是内阁,如今又将风头引向了云真人,大有不掀翻一切不罢休的架势。 这次的政治风浪,与万历朝的‘国本之争’,极其相似。 归根结底,这是文官与皇帝之间的权力之争。 大臣们平时互相倾轧,互相拆台,但是在对付皇帝时,却会表现的空前团结一致。 虎难斗群狼,即使是皇帝陛下,也扛不住啊! 崇祯面无表情,冲曹化淳摆摆手:“全部留中吧。” 见他没有当场表态,温体仁等人心中又是一沉。 以前只要是牵扯到云真人,皇帝陛下向来是雷厉风行,毫不手软。 可这次的表现,不免显得软弱。 看来陛下真的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该如何是好? 阁臣成基命进言:“陛下,如今群情沸腾,若不早做处置,恐怕会引起大乱子。” 崇祯看了他一眼,正欲开口,外面的太监来报: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求见。 崇祯心头一跳,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沉声道:“宣。” 从归化传来的军情,并未通过兵部和通政使司,而是由锦衣卫直接传递。 前几天,崇祯陆续接到归化的军报,已经知道了战况。 刘兴祚此时求见,显然是已经尘埃落定了。 第925章 信云真人,得永生! 不多久,刘兴祚匆匆来到文华殿。 他将一道黏着红色鸡毛的紧急军报,交给随堂太监。 随堂太监拆开军报,正要取出来当堂宣读,崇祯开口道:“给朕拿来。” 阁臣们面面相觑。 难道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莫非,莫非是归化那边,战事不利? 太有可能了! 随堂太监将军报交给崇祯。 崇祯扫了一眼,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这一幕落在阁臣的眼里,他们的心也跟着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崇祯看完军报,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然后烦躁地朝阁臣们挥挥手:“都退了吧!” 阁臣们的心彻底沉入到了谷底。 看来不是什么战事不利,而是大败! 阁臣们退到门口,崇祯又忽然说道:“传旨,明日百官早朝,廷议弹劾之事!” 温体仁、薛国观等人浑身冰凉。 归化大败,陛下扛不住压力,终于要做出决定了。 不仅是卢象升等人要被惩处,怕是还要搭上几名阁臣。 这都不一定能安抚住群臣。 哪怕是云真人,这次都要危险了。 温体仁随着其他阁臣退出文华殿。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几步,却忽然驻足不前。 犹豫了片刻后,他转身走入殿内。 崇祯正与刘兴祚说着话,见状诧异地问道:“温卿还有什么事?” “大明中兴,可以没有臣,却不能没有云真人,更不能让陛下如同神宗皇帝那般,为群臣掣肘。” “因此臣恳请陛下,将臣罢黜,以平息汹汹群情。” 温体仁说完,伏地不起。 崇祯一阵动容。 危急时刻,竟然挺身而出,为朕顶缸。 多好的首辅啊! 不愧是叔父向朕推荐的。 “温卿,快快请起!” 崇祯径自从御座上起身,上前扶起温体仁。 温体仁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刘卿,将归化的军报,给温卿取来一阅。” 刘兴祚依言取来军报,交给温体仁。 “啊……” 温体仁看了军报,当场愣在那里。 大捷?! 全歼察哈尔部,斩杀林丹汗及其子,俘获三万,牛羊无数。 河套、土默川之地,已成大明疆土。 陕西、山西之北,从此再不受异族威胁。 啥? 还得到了传国玉玺?! 温体仁脑瓜子一阵‘嗡嗡’作响。 愣了一会儿,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军报。 眼睛没花。 真的是大捷,超级大的捷! 温体仁看向崇祯,心中一阵幽怨。 既然是捷报,你的手抖什么抖,又干嘛黑着个脸? 会害死人的知道吧? 陛下也学坏了啊,差点被他给玩死。 温体仁心里这么想,却是万万不敢表露分毫,当即下跪道贺: “收复河套、土默川,此乃开疆拓土之盖世奇功!” “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陛下英明神武,功比成祖,实乃皇明中兴之主!” 一直憋着的崇祯,此时再也绷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这次大捷,不仅解决了北方之患。 陕西的灾民也有了地方安置,大明也就可以平稳渡过叔父所说的‘小冰河期’。 还借此机会,顺势狠狠地打压文官集团。 国本之争? 根本不存在的! 朕可不是神宗皇帝! 明日早朝过后,朕将建立如同太祖、成祖那般的威望。 从此,乾纲独断,无人能够掣肘! 叔父又给朕准备了一招妙棋啊! 等崇祯笑罢。 温体仁好奇地问道:“陛下为何刻意隐瞒捷报?” 崇祯摆摆手,“明日早朝,便会见分晓,切不可走漏消息!” 温体仁当即醒悟。 陛下和云真人这次,又联手挖了一个大坑呢! 这次不知道又会坑死多少人! 温体仁心中震动,赶忙向崇祯告退。 走出文华殿,又仔细想了想,瞬时惊出一声冷汗。 这个大坑,怕是在朝鲜、大同和陕西出事,朝野间出现非议的时候,陛下……不,云真人就开始埋了。 不光要埋人,还是一次考验。 要是稍微有所动摇,即使不至于掉脑袋,仕途怕是走到了尽头。 温体仁一阵后怕,随即却是微微一笑:“陛下和云真人有大智,我老温,也不是笨人呢!” 刚才重返文华殿,主动提出当替罪羊,有一分真,两分试探,倒是有七分是做戏。 朝局动荡,陛下又态度不明,老温身处风口浪尖,心中却是不慌。 咬定青山不放松,只需遵循一点即可。 凡事跟着云真人,准没错! 这次又双叒叕押对宝了! 向陛下表了忠心,圣眷何止增添了一分两分? 首辅这个位子,咱老温要一屁股坐到死! 信云真人,得永生啊! 温体仁来到文渊阁,步伐又变得沉重,紧锁着眉头,黑着一张老脸。 文渊阁中的气氛十分凝重。 这次的风波,已经冲击到内阁,阁臣们都是人人自危。 “如今百官激愤,矛头直指内阁。” “元辅大人何不牵个头,我等附议,向陛下上书请罪,以此来平息风波?” 阁臣成基命向温体仁提议。 温体仁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等身为内阁辅臣,潜心为陛下办事,为国操劳,何必在意些许风言风语?” “元辅大人有名臣之风。”成基命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心中一声冷笑。 说的倒是好听。 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舍不得屁股下面的位置? 等散值之后,其他阁臣都离开了文渊阁,只剩下成基命和李标。 成基命一边收拾文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李大人的次辅,已经当了多年了啊。” 李标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淡然说道:“首辅也好,次辅也罢,都是为陛下分忧,为国尽忠,又有什么分别?” 成基命笑了笑,“次辅大人真是高风亮节。” 李标笑笑不语。 都是千年的狐狸,哪能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成基命这是在撺和自己,借机扳倒温体仁,由自己取而代之呢! 自己这个千年的老二,又何尝不想再往上挪一挪? 可这次的风波非比以往。 斗赢了,为自己争得了权力,可大明刚刚开始的大好局面,就要毁于一旦了啊! 咦! 自己怎么生出了‘良心’这种东西? 去年随云真人去了一趟江南,被洗脑了啊! 成基命整理完文书,朝外面走去。 李标忽然开口道:“成大人,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成基命微微一笑,“次辅大人但讲无妨。” 第926章 乾纲独断,就在今朝 “老夫万历三十五年中进士,至今已有二十六年矣!” “以前朝廷党派林立,相互倾扎,老夫也为自己争过,也跟人斗过,这才得以入阁拜相。” “宦海浮沉近三十载,直到去年老夫去了一趟江南,这才想明白一件事。” “人这一辈子啊,除了跟人争,跟人斗,也总得干点什么,总得留下点什么。” “否则,跟那些为了一根骨头、一块肥肉,而争的你死我活的狼犬,有何分别?” “成阁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标有感而发,侃侃而谈。 成基命笑而不答。 “大明以前是个什么光景,自崇祯三年以来,咱大明又是什么状况,只要不是眼瞎耳聋,或是昧了良心说瞎话,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身在官场,该争的当然得争,该抢的也要去抢,无可厚非。” “可为了私利,枉顾江山安危,国家大义,老夫不能苟同,也深为不耻,终将为万世唾弃!” “老夫年纪大了,罗里吧嗦的说了这么多,说的不到之处,还望成阁老见谅。” 李标笑呵呵地说着,就像是老人家在唠家常。 “次辅大人为官清正,性耿直,敦大礼,顾大局,明辨是非曲直,敢于直言谏君,人尽皆知。” “大人所言,我定当铭记于心。” 成基命笑着敷衍了几句,然后举步朝外面走去。 李标无奈地摇摇头。 云真人说过,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成基命已经被权位迷住了心窍,哪里能听得住劝? 念在往日交情颇深,李标还是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成阁老切莫忘了,如今这崇祯朝,可不比当年的万历朝。” “我朝有一位知尽天下事,且算无遗策的定海神针,当年的‘国本之争’,是断不会再发生的。” 成基命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听了这话,脚下一顿。 随即却是哂然一笑,快步而去。 离开皇宫,回到府邸。 刚在书房中坐定,府中的管家前来,将一个点心盒轻轻放在书桌上。 “老爷,这是那边送来的一点土特产。” 成基命为官清廉,有‘清白相公’之称。 平时从不收受礼物……除了一些土特产。 “知道了。” 成基命挥挥手。 管家轻手轻脚地退出书房。 成基命拆开点心盒,露出一捆绑扎整齐的银券。 都是十两面值,差不多有十万两之多。 成基命当然知道,这些‘土特产’来自哪里。 可辽东的银子,也不会咬手不是? 况且这次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可谓是千载难逢。 其实论年龄,成基命比李标还要大得多,今年已经是七十有四了。 眼看就没几年好活了,可老人家也是有梦想的。 当官的,也只有站到人臣之巅,为子孙留下余荫,这样才不枉为官一场。 “可笑那李标,竟然还教本官怎么做官,怎么做人?” 成基命一声嗤笑。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儿什么聊斋? 那一套,糊弄刚入官场的年轻人还差不多。 江山社稷是老朱家的,关大臣们什么事? 至于云逍子,让人不得不忌惮。 可如今他不在京中。 况且此时已经是大势所趋,谪仙又如何? …… 第二天清晨。 凡是有资格上早朝的官员,全都起了个大早,无不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地进入皇宫,来到皇极门前。 百官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有人愁眉不展,也有人兴奋难耐。 如今虽然不是以往‘众正盈朝’的崇祯初年,也不是党派林立的万历年。 可牵扯到整个文官集团的利益,除了极少数‘云党死忠’,其他文官空前团结起来。 这几年陛下如同是脱缰的野马,已经完全失控,根本不受约束。 再不套上缰绳,朝堂恐怕又要回到太祖、成祖时期的状况。 这让大臣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即使是那些中立派,这次也无法置身事外,否则就会受到孤立和排挤。 要知道,文官集团代表的,可不仅只是朝中的文官,还有天下士绅、富商以及读书人。 一些低阶官员、言官御史,凑到一块儿窃窃私语。 “陛下终究是不得不顾及百官的态度,要将事情交由廷议了!” “不知陛下这次为了安抚百官,会处置谁?” “最少也得是把首辅推出来吧,否则怎么能平息民愤?” “首辅不过是狗腿子,祸乱大明的罪魁祸首可是另有其人。” “放心好了,扳倒了首辅和内阁的那些个云党中坚,以后庙堂大事,都会由文官做主,还愁不能拨乱反正,还大明朗朗乾坤?” …… 这时以温体仁为首的阁臣,以及内廷的曹化淳、王承恩等人,依次来到皇极门,在前方站定。 大臣们看到温体仁脸色阴沉,行走间,两腿都在打着颤。 这一幕,证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测,同时也坚定了他们的信心。 张维贤等勋贵,以及武臣们,不约而同地在心中一声叹息。 这次的风波,以武事而起。 两百多年的文尊武卑,要想改变,又谈何容易? 如今愈演愈烈,直接将风潮引到云真人的身上。 云真人一旦倒下了,谁来为大明的武人们撑腰做主? 一阵净鞭声响后,太监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皇极殿前顿时一片寂静。 崇祯在御座上落座,百官参拜。 崇祯的目光,自密密麻麻的人群上掠过。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玩味的笑容,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今天肯定会有一场大戏上演,就如同神宗皇帝时期的国本之争。 还是叔父看得透彻。 自古以来,朝堂就是各方势力的角力场。 大臣与大臣争斗,大臣与皇帝争斗。 世宗皇帝(嘉靖)和皇兄,没有能力驾驭整个朝堂,于是扶植一帮,跟另外一帮斗。 朕登基之初,除掉了魏忠贤,结果导致朝堂失衡。 若不是叔父,就会被文官们架空,玩弄于股掌之间。 朕要做太祖、成祖,不,朕要做的是……千古一帝! 朕不需要跟世宗和皇兄那样,搞什么平衡,大明承受不起那样的内耗。 朕也不会学孝宗皇帝(弘治),处处迎合文官,做人人称颂的仁君。 朕要做秦皇汉武,独断乾纲,一言九鼎! 多谢叔父,这次给朕创造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今日之后,朕将乾纲独揽,从此再无掣肘,大展拳脚,为大明开创万世伟业! 崇祯深吸一口气,威严地开口:“有本奏来!” 第927章 我成基命,今天要当魏徵! 御史们率先发难。 从朝鲜、大同战事,以及陕西民乱开始说起。 然后对卢象升、赵率教、洪承畴进行弹劾。 有理有据,冠冕堂皇,振振有词。 其实,卢象升和洪承畴都是文官。 可他们都是‘重武’的支持者,属于文官集团的叛变者。 弹劾他们的,正是为了打击武臣。 兵部尚书李邦华,以及勋贵、武臣,纷纷下场反击。 文官中的重量级大佬也随即出手,将事情引申到‘重文抑武’的祖制上。 并将建奴攻占朝鲜、林丹汗进犯大同的事情,同兵政改革联系在一起。 对于东江镇、辽西、独石城等大捷,也有提及……那些都是武将的本分,该赏的也都赏了。 文官们的言语中,处处都是江山安危,声声都是黎民福祉。 一时间,朝堂上唇枪舌剑,刀光剑影。 “文武分途,以文抑武,乃是祖制,岂能轻易改变?” “武人浴血沙场,乃是其本份,又怎能如此推崇武人?” “文,是治理国家之核心,而武只是应对外敌的手段,绝不能相提并论!” “武人粗鄙,只需出些蛮力,豁出去即可,可文官却是劳心劳力,二者岂能同日而语?” …… 论嘴皮子工夫,大明的文官说自己是第二,绝对没人敢自称第一。 再加上文尊武卑,是多年以来形成的风气。 武臣、勋贵们的骨头,早就被打断了。 万历初期,威震辽东的宁远伯李成梁、战功赫赫的戚继光,在给张居正写信时,要用‘门下沐恩小的某万叩头跪禀’作为开头。 李成梁、戚继光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其他武将勋贵,在面对文官时会如何。 有一牛姓副总兵,在给浙江巡抚张永嘉的信中,极尽卑微的写上了‘走狗爬见’四个字。 文官将武将勋贵视为家仆,都已经成了惯例。 又岂是短短数年的工夫,就能改变的? 此时勋贵、武将们,又哪里有底气跟文官辩论? 于是很快就败下阵来。 兵部的官员同样也是文官,除了李邦华,没几个人愿意自绝于文官集团,于是纷纷偃旗息鼓。 温体仁愁眉苦脸地站在那里。 很显然,他这个百官之首的首辅,压不住场子,已经在廷议上失去了话语权。 等这次廷议过后,即使百官不弹劾,他也坐不稳首辅这个位置。 谁能想到,老温此时肚皮都快笑破了。 上弹天,下弹地,中间还要弹空气,你们祖上是弹棉花的? 使劲儿弹吧! 等会儿,把你们的脑浆子都给弹出来。 崇祯端坐御座之上,高高在上,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 《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上,反派们上蹿下跳,张狂霸道。 然后主角大手一挥,一巴掌将反派拍死,从此世界一片清静。 这种感觉,真是不要那么爽! 叔父,诚不我欺! 廷议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文官们该说的都说了,该弹劾的也全都弹劾了。 接下来就等皇帝表态了。 要是不给百官一个满意的答复,那就……罢朝! “还有谁?” 崇祯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然后给了刘兴祚一个眼神。 刘兴祚不露痕迹地点点头。 是时候摊牌了! “臣有本奏!” 内阁辅臣成基命站了出来。 崇祯一怔。 这位平时很本分啊! 怎么这时候也跳出来了? 崇祯的眼眸中流露出玩味的神色。 这就有意思了! 众臣都是一愣,随即精神大振。 来了,高潮戏来了! 内阁辅臣亲自下场,这下子有好戏可看了! 崇祯问道:“成卿欲弹劾谁?” 众目睽睽之下,成基命神色自若,慨然而道: 成基命朗声说道:“臣,并非要弹劾大臣。而是要劝谏陛下!” 皇极殿前,一片寂静。 好家伙,矛头直接就指向了皇帝陛下,这胆魄,直追海刚峰! “成卿要劝谏朕何事?” 崇祯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当然清楚,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弹劾也好,压制武人也罢,其实只有一个目的。 争权! “此次朝廷对林丹汗用兵,不仅未经过廷议,甚至连内阁都不曾知晓,一切兵马、钱粮调度,皆由陛下乾纲独断。” “兵者,国之大事。兵事,关系社稷安危。” “自土木堡之变以来,大明屡败于蒙古,俺答汗甚至再度兵临京师,酿成庚戌之变。” “这次陛下听信宠臣之言,轻启兵端,不仅害死礼部侍郎陈演等朝廷肱骨,若是重蹈土木部、庚戌之变,大明江山危矣!” 成基命侃侃而谈,语重心长,忧心忡忡。 崇祯以鼓励的眼神看着成基命。 你很勇,继续! 用兵归化,只是成基命找的一个切入口,重点还在后面。 “臣以为,国家大事,应当遵循祖制,群策群力,交由大臣们商议。” “朝廷重要政务,包括兵事,以及文武大臣的任用罢免,必须通过廷议。” “陛下乃我大明中兴明君,当效法唐太宗,纳谏如流,切不可独断专行,更不可偏听偏信某个宠臣一家之言,以免铸下大错,危及江山社稷。” “有魏徵屡次犯颜直谏,唐太宗多克己善加容纳,才创下贞观之治,方有盛世大唐!” “忠言逆耳,臣冒死进谏,望陛下三思!” 成基命的话掷地有声,完全是铁骨铮铮的诤臣典范。 温体仁等人对成基命顿时刮目相看。 大臣们的眼睛也都亮了起来。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清廉、宽厚的‘清白相公’,竟然有这样的手段。 没有弹劾任何大臣,却将事情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说白了,成基命这是代表全体文官,向皇帝要权。 国家大事,不能皇帝一个人说了算,得大臣们商议着来。 大明的廷议制度,的确是祖制。 太祖、成祖、仁宗(朱高炽)等大明比较有为的皇帝,都十分重视廷议。 每每遇见朝政大事都会召集群臣,商讨对策。 而且很多时候,皇帝对于廷议的结果都会照准施行。 如今的皇帝倒好,完全把廷议当成了过场。 大事他做主,麻烦事拿到廷议上来,让百官扯皮。 这怎么能行? 这让官员们怎么为自己谋利? 第928章 廷议?这是逼宫夺权! 凡事都廷议,那该多好啊! 大臣们凑到一块儿分果果,你好我好大家好。 至于皇帝,只需要当印戳子就行了。 朝廷推行的那么多新政,不,危害百官、士绅和读书人利益的乱政。 若是交由廷议,又怎么可能得以顺利推行? 某个权势熏天的道士,也就不至于那么肆意妄为,仗着圣眷,与天下为敌了。 等文官重新掌控朝堂,那还不是想搞死谁,就搞死谁? 那个祸国殃民的道士,到时候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成阁老高明啊! 一下子把所有文官,全都集中到他的大旗之下。 并且师出有名,有理有据,旁征博引,让人无法辩驳。 皇帝陛下不是要做明君,要远迈汉唐吗? 那就学学人家唐太宗,纳谏如流,被大臣指着鼻子骂,也得笑脸相迎。 更为高明的事,成基命此时挺身而出,会为他带来巨大的声望。 为百官请命,这样的阁臣,怎能不受百官拥戴? 他不当首辅,谁来当首辅? 难道还继续让温体仁这个唯唯诺诺的马屁精,继续尸位素餐? 皇帝迫于官员集团的压力,多半是会撤掉温体仁,以成基命代之。 当然了。 魏征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犯颜直谏,激怒天子,肯定是有风险的。 被罢官,甚至是杀头,都是有可能的。 可那也是血赚啊! 成基命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 为了维护大臣们的利益,被罢官杀头,那可就真的是名流千古了。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名声比什么都看得重要。 并且名声,是可以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的,即使自己享受不到,子孙后代却是可以受益。 成基命横竖都是大赚。 高明,实在是高明!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百官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纷纷出声附议。 崇祯俯视殿前跪满的群臣,脸色阴沉,眸子里一片冰冷。 当年神宗皇帝与文官们的‘国本之争’,想必就是这般情形了吧。 也难怪神宗皇帝破罐子破摔,索性数十年不上朝。 廷议,的确是祖制。 大明廷议的内容有很多。 储君事宜,祭天、祭祀宗庙、典礼等事宜。 藩王公侯的利益和爵位的封赏、罢黜事宜,重要官职的任免事宜。 以及税收、财政、民生救济以及军政事宜。 全都交由廷议决定。 大臣们各抒己见,群策群力。 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好? 事实上,后来的廷议,完全沦为官员们为自己争夺利益,相互倾轧博弈、架空皇权的战场。 成基命此时提出一切国政交由廷议,完全就是赤裸裸的逼宫! “满口的江山社稷,心里装的,却全都是自己的利益,呵!” 崇祯一声嗤笑,冷漠的开口。 成基命抬起头,昂然说道:“臣等一心为君为民,绝无半点私心,陛下之言,有失君王之道,臣不敢苟同!” 跪着的大臣们也都纷纷开口表明心迹。 崇祯不急不躁地缓缓说道: “正德年间,兵部尚书王琼欲陷害御史彭泽,在廷议中捏造陷害。” “由于王琼权势熏天,在廷议上盛气凌人,百官莫不缄口噤声。” “致使彭泽以及云南巡抚范镛、甘肃巡抚李昆、副使陈九畴等人,被诬陷下狱,含冤至死。” “类似的例子,诸位不会不清楚,无需朕多言吧?” 崇祯说的都是事实,大臣们无言以对。 “不仅是王琼这样的权臣,宦官也借助廷议干预朝政。” “王振曾通过廷议,发动了麓川之役。” “刘瑾因收受都督神英贿赂,在廷议封爵中大肆干预,使得神英获封泾阳伯。” “这些也都无需朕多言吧?” “凡事都交由廷议,从此大明就远迈汉唐了?” 不等成基命等人开口辩驳,崇祯重重地哼了一声。 “若是你们真的一心为公,所有国政群策群力,当然是好事。” “崇祯二年之前,国库空虚,国事糜烂,民乱四起,边关不宁,吏治腐败。究其原因,不正是你们这些文官一手造成的吗?” 崇祯提及往事,又想到将来的煤山歪脖子树,全都是因文官误国所致,不由得悲愤交集,动了雷霆之怒。 在帝王之威下,大臣们感到压力巨大,一时无人敢开口。 “你们以建奴侵占朝鲜、林丹汗寇边、陕西民乱为由,欲恢复重文抑武祖制,进而提出恢复廷议。” “遵化大捷你们怎么不提?卢象升收服辽南,孙承宗辽西大捷,吴三桂独石城大捷,以及此时建奴已成丧家之犬,如此种种,为何只字不提?” “边关将士为我大明,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却是只是动动嘴皮子,就把他们用血汗,乃至性命换来的功劳全部抹杀!” 崇祯越说越怒,从御座上站起身来。 “既然你们的嘴皮子如此厉害,那就到辽东军中去效力,看能不能用你们的唇枪舌剑,去打败建奴!” 大臣们更加不敢接话了。 这要是跟陈演、白养元一样,被派去前线,哪里还有命在? “至于你……” 崇祯指着成基命,一声冷笑。 “你说朕听信宠臣之言,轻启兵端,会重蹈土木堡之变和庚戌之变。” “刚才说的大捷,的确并未经过廷议,皆是云逍子谋划,朕亲自做出圣裁。” “若是真的交由廷议,又会如何?你们只会为自己捞好处,在背后扯后腿、捅刀子,那才叫江山社稷危矣!” 成基命依然嘴硬,顶着巨大的压力说道:“崇祯六年,不仅没有任何建树,反而边患、民乱不绝!” 崇祯微微一笑。 是时候亮出底牌了! 李邦华大声奏道:“陛下,臣有一事奏报!” 崇祯一怔,颔首道:“李卿奏来。” 李邦华朗声说道:“兵部刚刚接到军报,福建总兵郑芝龙,奉圣命年初率福建水师出击台岛,击败佛朗机舰队,迫使红毛番臣服,台岛失地,已尽归大明!” 崇祯看向成基命,“成卿,这就是你所说的毫无建树?” 成基命硬着头皮说道:“台岛孤悬海外,得失于大明并无多大影响。” 很多大臣纷纷称是。 “诸位恐怕还不知道,台岛对大明的意义吧?” 毕自严发出一声轻笑。 “收复台岛,意味着大明的商品可以通过台岛,销往?国、琉球等地。” “不仅朝廷赋税激增,海贸股份公司的生意,也必定是越来越红火!” “诸位多数拥有海贸股份公司的股份,既然无视收复台岛之功,那因此多赚的银子,想必也是不会要的。” 大臣们沉默了下来。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好吧,看在银子的份上,就让威胁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第929章 正逼宫呢,大捷了? 成基命看到百官的神色,心头暗恨。 一帮见利忘义的东西! 为了银子,竟然将大义放置一旁。 不就是银子吗? 要是这次成功了,有了权,还愁没银子? “台岛孤悬海外,收复台岛,固然对大明有利,却只是小利。” “北方异族,才是我大明心腹之患。此次与蒙古察哈尔部交战,劳民伤财,空靡国帑,若是损兵折将,更是会危及社稷。” 成基命死咬着草原上的事情不放。 大明都知道,草原的蒙古人难对付。 林丹汗自从西迁以来,屡次寇犯大同、宣府等地边关。 最终又怎样? 每次都有大量军民伤亡,最终朝廷还不得不憋屈地答应林丹汗的条件。 云逍子即使有日天的本事,顶多也就是把蒙古人赶跑,可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弄不好就会惹来大麻烦。 不仅只有察哈尔部,漠南绝大多数蒙古部落,全都投靠了建奴。 这次要是被林丹汗击败,其他部落肯定会纷纷效仿,到时候北方又将烽火不断。 温体仁咳嗽了一声,从袖口取出一道奏折,上前奏道: “启奏陛下,鸿胪寺少卿昨日上书,漠南蒙古土默特、翁牛特以及阿苏特等部,派遣使臣到京城。” “漠南三部使臣向朝廷递交降表,愿意向我大明称臣,并永世为大明藩篱,为表诚意,三部台吉都派遣儿子随同使团入京为质子。” 百官顿时一片哗然。 这三个蒙古部落,可都是依附建奴的啊! 怎么忽然之间就投附大明了? 难道是假投降? 可也没必要派儿子来京城当质子啊! 漠南三部归附,意味着宣府、蓟镇之北,将再无边患。 这可是大喜事啊! 成基命质问道:“鸿胪寺什么时候上的奏折,我怎么不知道?” 温体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成阁老是不是认为,凡事都要向你禀报?” 成基命被杵了一鼻子灰,说不出话来。 崇祯看向成基命,冷然一笑,“这算不算是有所建树?” 成基命额头上冒出冷汗。 正欲强辩,崇祯冷哼一声: “收复台岛,漠南蒙古三部归附,如果这都不算什么建树,开疆拓土,算不算有所建树?” 多数大臣面面相觑。 哪里来的开疆拓土? 该不会是打下了什么蛮荒之地,或是在海上占了一座岛屿,来撑场面吧? 仿佛是为了迎合崇祯的话,隐隐约约有一阵阵欢呼,自皇宫外传来。 接着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刚开始还是稀稀拉拉,很快鞭炮轰鸣,欢声雷动,竟是比年节还要热闹很多。 懵逼的百官,越发的懵逼了。 今天不是什么节庆啊! 该不会,总该不会跟以前遵化大捷那样,又大捷了? 众臣纷纷看向崇祯。 崇祯微微一笑,从容落座。 来了,肉戏他来了! 朕,人前显圣的时候到了! …… 城南,一座茶楼中。 由于近日谣言四起,称明军在归化大败,蒙古人随时都会兵临京师。 导致街市冷清,茶楼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几名茶客一边喝着茶,一边忧心忡忡地谈论着国事。 茶楼大堂的角落里,白养粹正在独饮。 最近他的心情可谓是大好。 大把的银子撒出去,不仅成功让京城舆论沸腾,给朝堂上那帮文官创造了机会。 还成功贿赂了一位内阁辅臣。 一场巨大的风浪,已经掀起,势必会给明国造成剧烈的政治动荡。 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对大清国,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事情如此顺利,让白养粹都觉得不可思议,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老天在保佑一般。 等回到辽东,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入旗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甚至顶替范文程的位置,成为大清皇帝的心腹,也是极有可能。 唯一可惜的是,弟弟白养元肯定是活不成了,也只能在来年清明节的时候,多给他烧一些纸钱…… 正浮想联翩时。 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一个声音传来: “草原大捷!” “灭察哈尔部,歼敌五万,林丹汗伏诛,大明收复河套!” “草原大捷!” “灭察哈尔部,歼敌五万,林丹汗伏诛,大明收复河套!” …… 白养粹愣了一下,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随即他反应过来,慌忙起身,准备出去查看消息。 邻桌的两名茶客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人笑眯眯地说道:“白大人,近日上蹿下跳,怪辛劳的,刘指挥使请你去喝个茶,还请赏光则个?” 白养粹的心,瞬时一片哇凉。 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 “草原大捷!” “灭察哈尔部,歼敌五万,林丹汗伏诛,大明收复河套!” 京城各处,分别有十几路信使同时策马奔驰,沿途大声叫喊。 短短时间内,大捷的消息,满城皆知。 紧接着,很多百姓拿出鞭炮当街燃放,整个京城都为之轰动。 这些当然都是刘兴祚特意安排的。 而真正来自归化的信使,则是曹变蛟和三名京营军士。 他们直接来到皇宫,被内侍带到皇极殿前。 曹变蛟将大捷的消息,当众禀报。 “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统兵五万寇犯大同!” “逍遥侯、大真人云逍子,奉圣命领兵奇袭归化,迫使林丹汗回师!” “延绥、宣府、山海关以及皇家骠骑兵,合围林丹汗,斩其首级,降其部众!” “此战共歼敌……” 成基命的脑袋里,‘轰’的一声,像是引爆了一个震天雷。 百官顿时炸开了锅。 “草原大捷了?” “察哈尔部被朝廷大军所灭,连林丹汗都被杀了?” “歼敌五万?” ……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每个人的脑袋里,不约而同地冒出同样的念头。 一名御史忍不住大声叫道:“谎报军功,一定是谎报军功!” 很多大臣都有同样的想法。 打败林丹汗,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草原上将其全歼,把整个察哈尔部都给灭了。 这又怎么可能? 并且还这么凑巧。 这边正逼着宫呢,马上大捷就来了。 玩儿呢! 肯定是皇帝为了压制群臣,特意安排人做的戏。 众所周知,陛下擅演……跟某个不良道士学的。 第930章 从亡国之君到中兴明君,相隔了一个叔父 曹变蛟大声喝道:“林丹汗和额哲的首级在此,怎能是谎报军功?” 两名军士将手中捧着的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首级。 林丹汗以前同大明有过合作,共同对付辽东建奴。 被迫西迁后,林丹汗又多次领兵进犯大明,因此有一些官员同他打过交道。 崇祯命这些官员上前辨认。 成基命索性豁出去了,大声说道:“找到与林丹汗和他儿子相貌相似的蒙古人,取其首级顶替,又有何难?单凭首级,说明不了什么!” 这就有些耍无赖了。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耍赖,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只能硬着头皮,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只要不承认,等朝廷派人去归化核实战果,一来一去,半年的时间就没了。 到时候草原大捷的热度也就渐渐减退,自己也好设法脱身了。 崇祯哂然一笑,向曹变蛟问道:“成卿说,林丹汗及其子的首级有可能作伪,你可还有其他物证?” “有一物证,足以证明!” 曹变蛟伸手揭开另外一个盒子。 一方玉玺露了出来。 崇祯和大臣们纷纷伸长脖子看去。 礼部尚书孔贞运失声惊叫:“传国玉玺!” 皇极殿前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惊到了。 崇祯的眼眸中,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大臣们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那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啊! 崇祯强忍内心的激动,吩咐道:“孔卿,上前鉴定真伪。” 孔贞运大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传国玉玺。 仔细端详许久,他这才颤声开口: “秦始皇初定天下,命巧匠刻国玺,其玉出蓝田山,丞相李斯所书,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国玉玺是由和氏璧雕刻而成的说法,在正式的秦、西汉文献中并无记录,直到唐朝的文献中才出现这样的记载,因此不能当真。) “秦灭以后,秦王子婴投降,传国玉玺归汉。” “至汉平帝,王莽篡位,就元后求玺。乃出玺,投之於地,玺上螭一角缺,以金镶之。” “曹丕篡汉,命人在玉玺左肩刻下隶字‘大魏受汉传国玺’。” “石勒建后赵,命人在玉玺右肩部加刻‘天命石氏’字样。” “唐末,天下大乱,群雄四起,后唐废帝被契丹击败,登楼自焚,玉玺也遭焚烧,下落不明。” “北宋哲宗时,一农夫在耕田时发现了传国玺,送至朝廷。经多方考证,认定这就是始皇帝所制传国玺。” “宋靖康元年,金兵破汴梁,徽钦二帝被掠走,传国玉玺也被金国掠走,随后便销声匿迹。” “元世祖忽必烈去世,在大都传国玺忽然出现于集市,伯颜命人购买,玉玺从此归入蒙元。” “大明立国,元廷北逃,太祖遣徐达入漠北追击,以期获取传国玺,最终无功而返。至此,传国玺杳无音信。” 说到这里,孔贞运双膝跪地,高举传国玉玺:“此玺,确定为传国玉玺无疑!” 崇祯霍地自御座上起身。 群臣一阵轰动。 秦始皇之后,历代帝王都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尊为国之重器。 得到此玺,则象征其‘受命于天’。 失去此玺,则表现其‘气数已尽’。 如有皇帝登大位而没有此玺,就被讥为‘白板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 如今传国玉玺归于大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明受命于天,皇权天授,国运昌隆! “传国玉玺流落异族数百年,今日重归中原,太祖、成祖未尽之业,今日陛下达成,此乃天命所归!” 温体仁知道该自己表演了,站出来大声道贺。 张维贤、薛国观、李标等人,也纷纷出列道贺,个个容光焕发。 即使是成基命,也不得不跟着附和。 传国玉玺的意义,谁都清楚。 这都不值得为皇帝歌功颂德,直接拿玉玺砸破脑袋,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成基命知道,大势已去! 有了传国玉玺,皇帝比真命天子还要真,威望将与太祖比肩。 以后文官们想分权,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太监将玉玺送至崇祯身前。 崇祯伸手拿起玉玺,手微微有些颤抖。 接着看到玉玺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几个篆字,神情一阵恍惚。 这是太祖都求而不得的传国玉玺啊! 从今日起,朕的威望,比肩太祖、成祖! 朕的权威,再也无人敢于挑衅! 而这一切,全都拜叔父所赐! 崇祯一时心神激荡,几乎难以自已。 原来从亡国之君,到中兴明君,乃至千古一帝,中间只隔了一个叔父! 崇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内心的激动,看向成基命,漠然问道:“草原大捷,收复河套,歼灭林丹汗,你现在是否还有质疑?” “臣,不敢再有任何质疑。” 成基命伏地叩首,整个人像是丢了半条命。 首辅的位置,自然是不敢奢望了,跟陛下争权,更是想都不要想。 此时要考虑的,是能否保住命。 唯一的生机,就是希望皇帝心情好,对自己高抬贵手,留自己一命。 其他大臣,自然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温体仁扬眉吐气,大声说道: “收复河套,为大明开疆扩土,当祭告太庙!” “传国玉玺归于大明,乃我大明未有之幸事,当祭告太庙!” 张维贤接着奏道:“察哈尔部被歼灭,土默特等部归附,北方再无边患,也应当祭告太庙!” 云党、勋贵、武将们,也都纷纷开口。 可以预料,大明的列祖列宗们,最近肯定会比较忙,需要祭告太庙的事情太多了。 崇祯朗声说道:“还有一事,也当祭告太庙!” “陕西连年灾荒,百姓流离失所,以致民乱四起。” “朕已有决断,将陕西无地百姓,迁居河套,以解灾荒。” “从此陕西百姓安居,再无民乱之忧!” 大臣们一愣,再次纷纷开口称颂。 陛下一声不吭地,竟然下了这么大的一盘绝妙好棋。 出兵草原,不光是开疆拓土,解除边患,还解决了陕西的民乱问题。 这就叫……高瞻远瞩,高屋建瓴! 崇祯顿了一下,接着沉声说道:“这些全都是云逍子的全盘谋划,朕可不敢贪功。” 皇极殿前,再次一片寂静。 第931章 立威,高举轻放 大臣们恍然大悟。 难怪从始至终,陛下都是稳坐钓鱼台。 原来云逍子早就准备了这样的大招。 这就很科学了。 云逍子他就不是人,是谪仙人。 大臣们斗不过,皇太极斗不过,林丹汗更不行。 可笑之前竟然还断定,这次大明肯定会兵败草原。 有云逍子这个怪胎……不,谪仙,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事情一旦牵扯到云逍子,结果总是出人意料。 很多大臣心中后悔不迭。 以前有那么多前车之鉴,这次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以后一定要长记性,不,刻在脑袋里,誓死不与云逍子为敌! 成基命总算是理出了头绪。 越想,越是觉得事情不简单,越是心惊肉跳。 从建奴占领朝鲜等大事发生,到朝野舆论发酵。 期间陛下不仅没有派锦衣卫、东厂弹压舆论,反倒坐视舆情越发汹涌……十有八九,正是陛下在后面推波助澜。 再然后,就有了今天……这分明就是一个大坑! 成基命情不自禁一个寒颤。 这件事,从始至终就是皇帝,不,云逍子布下的局。 什么世外高人、谪仙人,那道士分明就是一个阴比,坑王! 在江南,他一次诈死,坑死了多少人? 自己这次怎么就没有看透,一脚踩到大坑里了呢? 完了! 大臣们完了,自己也玩完了! 温体仁开口说道:“云真人固然有谋划之功,然而一切都由陛下统领,陛下何来贪功之说?” 他说这番话,当然不是要抹杀云逍的功劳。 而是见崇祯将云逍推的太高,担心其功高盖主,最后会引起猜忌。 “朕有自知之明,不必为朕脸上贴金!” 崇祯不在意地摆摆手。 “朕的才能,远逊于太祖、成祖,更无法与秦皇汉武比肩。” “然而朕有识人之明,正是因为信任云逍子,才有大明之今日。” 说到这里,崇祯面露得色。 要不是朕不惜屈尊,认叔父为叔父,甚至是对他死缠烂打,叔父早就驾鹤……归隐了,又怎么可能对朕鼎力相助? 大明又如何会有今日? 朕,就是英明如斯! “朕早前就曾经当众说过,朕是云党一员,也希望天下的官员,全都是云党!” 说到这里,崇祯面色一沉,看向成基命等大臣,语气变得冷漠起来: “可你们,却处处想着自己的私利,枉顾社稷安危,无视黎民福祉。” “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你们却嫉妒他们的功劳,妄图继续将他们当做奴仆。” “朝廷近年推行那么多新政,使大明国力蒸蒸日上,却因为触犯了你们的利益,你们处处掣肘,想尽千方百计推翻新政。” “更为甚者,你们今日以恢复祖制为名,行逼宫之实,妄图架空朕,把朕当做是汉献帝、晋惠帝!” 这话说的可就相当严重了。 扑通,扑通! 皇极殿前的广场上,跪满了官员。 温体仁看着众多官员,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样,心中满满都是快意。 见崇祯已经动了杀机,成基命无论如何也要抢救一下自己,大声高呼:“陛下明鉴!” “臣今日犯颜直谏,虽有忤逆之处,却也是出于公心,全都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更无逼宫之意啊!” “魏徵屡次直谏,触怒唐太宗,然而唐太宗却能纳谏如流,方有贞观之治……” 崇祯一声怒喝,打断成基命的话:“太祖当年杀了那么多的贪官、佞臣,照样能杀出个太平盛世!” 温体仁连连咳嗽。 这些话,不大好直接在朝堂上说出来的啊! 这时,刚刚从外面返回的刘兴祚走上前,大声奏道:“启奏陛下,臣有紧急要事陈奏!” 崇祯沉声道:“奏来。” “刚刚锦衣卫抓获汉奸白养粹,经过突审,他交代,最近在京城中大肆煽动民意,挑起舆情,并以重金收买朝廷重臣,借机搅乱大明政局。” “白养粹一共交代出九名官员,其中就有内阁辅臣成基命!” 刘兴祚朗声奏报。 其实白养粹刚刚落网,哪有那么快就交代的这么清楚? 这些都是锦衣卫这些日子暗中查探到的,却没有任何实证。 此时陛下要处置成基命等人,自然也不需要什么证据,先把罪名扣在他们头上,然后再补就是了。 他的一番话语,如同一声惊雷,震得众多大臣无不瞠目结舌。 堂堂内阁辅臣,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 勾结建奴,逼宫夺权,诛九族都不为过啊! 很多大臣心中雪亮。 今天朝堂上闹出这么一出,锦衣卫就立即抓住了白养粹,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锦衣卫肯定早就张网以待,在最关键的时刻才收网。 不用说,这又是陛下,不,云逍子的谋划。 谪仙人的算计,委实恐怖! 成基命在心中一声长叹,伏地不起。 这下子没法再抢救了! 他的确是收了银子,却并非白养粹亲自送的,而是通过故旧转交的‘土特产’。 当然了,他也猜出这些土特产是来自哪里,只不过装作不知罢了。 如今锦衣卫当众奏报,即使没有凭据,皇帝也会毫不犹豫地采信,任何辩白都毫无意义。 “魏征犯颜直谏唐太宗,却从来不曾勾结敌寇!” 崇祯一声冷笑,满脸杀机。 “彻查!” “凡是与建奴奸细勾结者,凌迟,夷三族!” “参与弹劾的官员……” 眼看崇祯杀红了眼,温体仁慌忙奏道:“陛下息怒!” “参与弹劾的官员,多数是受人蛊惑,还望陛下开恩!” 李标、薛国观等云党,纷纷跪地求情。 这次牵扯到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 这要是全都杀光了,整个朝政运转都要受到影响。 况且对于崇祯而言,一次杀这么多的官员,绝非是什么好事。 即使是当年铲除阉党,也顶多只是罢官,却并未杀多少官员。 另外这也是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 温体仁等阁臣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要开口劝谏。 “念在辅臣们为你们求情,朕就网开一面!” “然而死罪可免,该有的惩戒,却是不能少!” “涉事官员,情节严重者,官降三级,发往河套、陕西等地任职,为移民、开荒效力,什么时候干出卓越政绩,什么时候再调任!” “其余情节较轻者,罚俸一年,一律官降一级,三年内不得升迁,再有因私废公、徇私枉法之事,前罪并罚!” 崇祯的裁决,让大臣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说完,崇祯拂袖而去。 众臣跪地恭送,满心敬畏。 皇帝今天看似高举轻放,实则却是大获全胜。 至于杀不杀官员,已经无所谓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官员能够与皇帝争权! 崇祯一回到寝宫,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这是王八退房,鳖不住了啊! 第932章 封无可封?常务副皇帝! 是夜。 崇祯夜宿坤宁宫。 早在一个月前,吴又可就提炼出了足够的青霉素。 毕荩臣又辅以其他药物,一番精心治疗,崇祯的秽疮已经痊愈。 因此现在没有任何顾忌,可以干男人最乐此不疲的事情了。 崇祯今夜表现的格外生猛,不能说是东方不败吧,只能说是阳顶天。 坤宁宫内数度风雨,起起落落。 其中经过,不足细表。 又是一次长时间的暴风骤雨之后。 周皇后慵懒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想动。 崇祯白日龙威大振,晚上又是雄风尽显,只感觉平生从未有过的畅快。 只是靠在床头休息片刻后,他忽然重重地一声叹息。 “陛下若是觉得妾身伺候不够周全,后宫还有那么多嫔妃空守殿阁,何必在我这里长吁短叹?” 周皇后有气无力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幽怨。 “皇后想到哪里去了?” 崇祯摇头一叹。 “叔父这次收服河套、土默川,有开疆拓土之功。” “又为朕谋划,力压百官,让朕的威望如日中天,自此乾纲独断。” “朕此时不得不忧心,该拿什么来封赏叔父?” 封无可封,崇祯很苦恼。 这次的大功,封过国公都不为过。 可叔父肯定不会答应。 不封赏的话,心里又过意不去。 真是让人作难。 周皇后笑道:“陛下也是糊涂了,叔父本就是一家人,皇嫂又嫁给了叔父,咱们更是亲上加亲!” “既然是一家人,叔父帮助陛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陛下对叔父论功行赏,岂不生分?” “以叔父的能耐,想要银子的话,可以尽揽天下钱财,想要权势,除了皇位,陛下什么都能给他。” “可权势、钱财,都不是叔父所想要,陛下却想着法子在这上面封赏他,岂不是缘木求鱼,反倒让叔父不喜?” 崇祯一拍脑门,哑然失笑。 皇后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也多亏皇嫂变成婶娘,将叔父彻底变成了一家人。 当初自己也是迷了心窍,怎么就对叔父使性子呢? 周皇后接着说道:“叔父想要的,无非是陛下常说的‘大明日不落’,让大明万世繁荣。” “接下来,陛下只需以晚辈之礼诚心待叔父,叔父即使不在朝堂,也会为陛下尽心尽力出谋划策,陛下又何必纠结?” “皇后真乃朕之贤内助也!” 崇祯大笑,心中忧虑尽去。 “皇后为朕解忧,朕又该如何犒赏?” 崇祯的双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周皇后苦苦哀求:“不行了,臣妾真的不行了,陛下就放过臣妾吧。” 崇祯信誓旦旦地道:“朕只在外,绝不入内。” 周皇后一声冷笑。 我信你个鬼,这个皇帝坏得很! 第二日。 崇祯召集内阁辅臣,在文华殿议事。 其中一项最为重要的议题,就是对有功之人的封赏。 首功自然是云逍。 由于摸不准崇祯的意图,事情又颇为敏感,阁臣们都不敢胡乱开口。 其实崇祯早有腹案。 皇后说的没错,叔父不稀罕权位。 可该有的荣耀却是必须有,天下人都看着呢! 有功不赏,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加封云逍子为国师,教诲诸皇子,参赞国政,凡大政、军机,须问及意见。” “赐亲王仪仗,领双亲王俸禄!” 崇祯的决定,让阁臣们全都麻了。 封为国师,倒也不算什么,连品级都没有的虚位。 可后面的就太吓人了。 教诲皇子,历来是皇室、国家重中之重的大事,那是皇帝该干的事情。 参赞国政,大政、军机都要询问云逍子的意见。 这权力,简直是大的没边了! 这不就是民间所谓的‘一字并肩王’吗? 赐亲王仪仗,并且还领双亲王俸禄,这就更离谱了。 在这等级森严的年代,稍有出格就是僭越的大罪。 一个侯爵,享受亲王的待遇,这可是大明从未有过的事情。 皇帝陛下这是立了一个副皇帝啊! 崇祯说是提出来交由内阁商议,其实直接道出自己的决定之后,就让人拟旨。 温体仁等阁臣震惊之余,莫不心中大定。 他们都是坚定的‘云党’,陛下如此信任云真人,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是大好事。 这时,太监送来通政司转来的奏折,其中就有一封是云逍让人从归化送来的。 崇祯不由得一阵困惑。 叔父上奏折,这可是稀罕事,并且还通过通政司,而不是直接送呈御前,这就更奇怪了。 崇祯看了奏折,忍不住一阵大笑。 温体仁好奇地问道:“云真人有何要事?” “国师在奏疏中奏请,将林丹汗的八位福晋,交由他来处置。” “又称,这次在草原受了风寒,腿脚生疾,以后不能再操心国政,求情归隐休养。” 崇祯忍不住又是一阵笑。 温体仁叹道:“国师这是在效仿李靖呢,如此高风亮节,不愧是谪仙人,当世圣人!” 阁臣们无不感慨。 李靖在击败东突厥以后,李靖上书称自己的腿脚生了病,不能打仗了,申请退休。 李世民称其‘识大体’,不仅给他封官,还赏赐他绸缎和马匹。 正当李靖准备美滋滋的当个富家翁的时候,吐谷浑进犯凉州。 这下子直接给大唐创造了一个医学奇迹。 原本走路困难,不能上朝,要李世民御赐拐杖的李靖,奇迹般的痊愈了。 李世民很默契的接受了李靖火速痊愈的现实,派李靖征讨吐谷浑。 后来李靖灭了吐谷浑。 班师回朝后,李世民在准备赏赐李靖的时候,发现其位高权重,赏无可赏,封无可封。 看到李世民比较尴尬,李靖主动请求赏赐臣吐谷浑国主夫人。 云真人此时上书,跟李靖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可以说是完全一致。 薛国观道:“陛下将御驾亲征,云真人到时候若是不随驾,怕是不大稳妥。” 崇祯笑道:“放心好了,到时候国师会不治自愈的。” 叔父对建奴痛恨入骨。 灭建奴的事情,他又怎么会错过? 阁臣们跟着一阵大笑。 第933章 献妻子给云逍子? 随着朝堂上的大戏落幕,京城原本紧张的气氛,瞬时荡然无存。 第二天。 街市又变得热闹起来。 街道上铺着一层红色的鞭炮纸,街上的每个行人,脸上都透着喜气。 会同馆附近的茶楼中,今日人满为患。 很多茶客一边喝着茶,一边眉飞色舞地议论着。 “不是说林丹汗快要打到京城来了吗,怎么又大捷了?” “谁说不是,前些天还在担心着呢,没想到直接把林丹汗给灭了,咱大明竟然厉害到这等地步?” “感觉像是云真人又变了个仙法似的,太神了!” “歼灭林丹汗,收复河套和土默川,连传国玉玺都找到了,这可是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事情。” “这次该不会有人说,又是谎报军功了吧?” “也是奇怪了,一场大捷下来,那些说怪话的人怎么就少了?” 说着说着,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一名茶客指着一个儒生说道:“刘家秀才,这些天也就你怪话说的最多,今儿个怎么哑巴了?” 那儒生面红耳赤,喝了一口茶,匆匆走了出去。 茶楼中一片哄笑。 “你们到现在还没整明白吗,前些天散布谣言的,都是建奴的奸细,故意造谣生事,想让咱大明乱起来!” “建奴奸细也真是太猖狂了,竟然连内阁辅臣和好几位高官都给买通了!” “这些都是云真人的妙计呢,专门引那些汉奸、国贼跳出来,然后再一网撒下去,全都给抓了。” “现在我终于是信了,云真人真的是神仙下凡,专门护佑咱大明来着。” “这也多亏皇帝英明不是,一个明君,一个神仙,咱大明,以后可不得了啊!” …… 茶楼的角落里。 崇祯正跟女扮男装的袁贵妃、田贵妃坐在那里,悠悠地喝着茶水。 听到茶客们的议论,感觉那茶水就如同是蜂蜜水泡出来的一般。 老百姓的话,虽然粗俗了一些,却比大臣们说上一万遍‘陛下英明’要听着舒坦。 这时从邻桌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 崇祯循声看去,见是几名白皮红毛的西夷在说话,不由得眉头一皱。 由于西洋传教士谋害天启皇帝,又对大明居心叵测,崇祯恨屋及乌,对所有西夷都没什么好印象。 坐在另一桌的刘兴祚看到崇祯的神色,立即朝一名身着便衣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 那锦衣卫过去,亮出腰牌,一番仔细盘问,然后回来向刘兴祚回话。 刘兴祚朝崇祯低声说道:“是红毛番,专门到京城拜会云真人,商讨进一步合作的。” 崇祯这才神色稍霁。 云逍代表大明同荷兰东印度公司签订《梁横岛条约》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 荷兰人是‘大明日不落’的重要棋子……不,盟友。 这次又是到京城来跪舔……跟叔父进行友好交流的。 自然不能把他们,跟那些狼子野心的佛朗机传教士混为一谈。 崇祯起身走出茶楼。 想了想,他向刘兴祚吩咐道:“让会同馆好生款待,明天让他们入宫去,朕要跟他们谈谈。” 在云逍的影响下,崇祯的眼光早就不再局限于大明。 可对大明以外的世界,却知道的并不多,这才决定召见东印度公司的人。 刘兴祚当即领命。 茶楼中的这些个西夷人,正是欧沃特瓦特一行。 随行的汉人通译,将茶客们议论的事情,如实翻译出来。 总督布劳威尔笑道:“特使先生,我之前就说过,云逍子可以轻松化解这次风波。很显然,我又猜对了!” “击败了外部的敌人,同时又压制了内部的异己者。用明国话说,这叫‘一支箭射中两只鸟’。” “云逍子,真是一位高明的谋略家。” 欧沃特瓦特忍不住赞叹道。 接着又是一阵庆幸:“幸好我们是盟友,而不是敌人。” 布劳威尔幸灾乐祸地说道:“倒霉的西班牙人,被云逍子当成是敌人,必定会加快衰落,最终沦为世界末流国家。” “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短短几年的时间,使一个衰落的帝国,迅速走向繁荣昌盛,实在是太神奇了!” “真是期待,与云逍子的会晤啊!” 欧沃特瓦特一阵向往。 接着他想起一件事,露出苦恼之色,向那位汉人通译问道:“听说明国人初次见面,需要赠送礼物,我送什么礼物给云逍子比较合适呢?” 通译连忙说道:“我只是一个低贱的奴仆,怎么能给特使大人出主意?” 布劳威尔笑道:“女人!云逍子有很多位夫人,赠送给他漂亮的女人,最好是尼德兰女人,想必他一定会十分高兴。” “想不到我与云逍子有一样的爱好,用明国的俗话来说,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欧沃特瓦特一阵大笑。 “我倒是想把自己的妻子,奉献给云逍子,以此来获取他的欢心。” 布劳威尔笑道:“特使阁下的妻子,可是尼德兰最美丽的女人。” 欧沃特瓦特说道:“可惜时间来不及了,云逍子也未必会喜欢我的妻子……她可是一位凶悍的母老虎。还是准备其他礼物吧。” 那汉人通译在一旁听了二人的对话,心中一阵骇然,随即又是一阵傲然。 他出生在雅加达城,本来是个奴隶。 由于懂荷兰语,因此有幸成了一名通译。 在南洋,西夷根本就不把汉人当人看。 欧沃特瓦特不仅位高权重,还是个相当骄傲自负的人。 他以前谈到明国,以及明国人,都是嗤之以鼻,言语间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此时竟然不惜献出自己的妻子,来讨好一个明国人。 虽然只是个玩笑,却也足见那位云逍子,在欧沃特瓦特心目中是什么样的地位。 “大明强大了,南洋的汉人,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好过一些了。” “不知道大明的水师,什么时候能开到南洋?等到那时候,咱们汉人也该扬眉吐气了!” 汉人通译的心中充满了期待。 第934章 横秋看剑气,跃马渡金波 归化。 王宫正门前,一名男子站在那里,神情焦虑,不时看向宫内。 这人年近四十,相貌堂堂,身上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此人身上,赫然穿着二品官服。 大明的三公三孤、东宫三师、宗人令等为正一品和从一品,不过都是虚职。 实职正二品,实际上就是文官的顶峰。 此时在归化的正二品大员,除了三边总督洪承畴,再无他人。 围歼林丹汗之后,洪承畴就奉命前来归化。 可等他来到归化,前往王宫拜见云逍的时候,却接连吃了闭门羹。 今天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这让洪承畴十分惶恐。 莫非是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云真人? 在大明,得罪了皇帝,至少还有云真人出面求情。 并且一求一个准。 可要是得罪了云真人,那可就是寡妇死了儿,彻底没救了。 洪承畴思前想后,没什么地方得罪过云真人啊! 自己与云真人素未谋面,更不可能有冒犯之处。 况且自己在陕西三边,可谓是政绩卓著,连皇帝陛下都是极为赞赏。 并且自己对于云真人,素来是敬仰有加,敬仰之情虽比不上黄河之水泛滥,至少也是江水滔滔不绝。 到底是哪里惹云真人不高兴了? 想到关于这位有着神仙手段,并且权势滔天的大真人、逍遥侯的种种传闻,洪承畴心中越发忐忑惶恐。 这时从宫门走出一名侍卫,向洪承畴说道:“督宪大人,云真人要见你,请吧!” 洪承畴闻言大喜,赶忙整理衣冠,然后亦步亦趋跟着侍卫进了王宫。 在王宫正殿,洪承畴见到了云逍。 云逍今天身着道袍,看似十分随意。 然而他高坐于主位上,给人以高高在上,而又高深莫测之感。 “你就是洪承畴?” 云逍看了过来,淡漠地开口。 洪承畴感觉自己从内到外都被看透了一般,慌忙跪地:“三边总督洪承畴,拜见云真人。” 按理说,云逍的侯爵和太子太师衔,都是从一品。 洪承畴这个正二品总督,是无需跪拜的。 可腿肚子他不听使唤啊! 云逍俯视着洪承畴,神色平静,心中却是泛起了一阵波澜,情绪十分复杂。 这位,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洪承畴啊! 不得不说,洪承畴是一个奇才。 论才学、能力,甚至要胜过孙传庭、卢象升。 洪承畴年轻时,被老师赞誉为‘家驹千里,国石万钧’! 他二十三岁中进士,完全靠自己的能力,三十八岁就擢升为位高权重的三边总督。 后来大明局势糜烂,洪承畴成为中流砥柱。 再后来,洪承畴松山兵败。 举朝大震,都以为他必定会为国尽忠。 崇祯极为痛悼,辍朝三日,以王侯规格祭悼,还御制“悼洪经略文”明昭天下。 谁知消息传来:洪承畴降清了。 该死的时候没死,让观众情何以堪? 再再后来……洪承畴成了螨清的忠臣,留下千古骂名的贰臣! 这样的人物,的确是可悲可叹。 云逍久久不说话,给洪承畴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洪承畴是个有能力,又相当自傲的人。 然而面对眼前的这位,引以为傲的能力、政绩,统统都是渣。 高深莫测、无所不能的谪仙人。 拥有仅次于皇帝的权柄的强权人物。 只手逆改大明国运的传奇。 任何一样,都需要自己去仰视、膜拜。 再加上对自己态度不明,难以揣测。 不得不心生敬畏啊! 许久。 云逍终于开口:“洪大人免礼。” 洪承畴如闻天籁,忙称谢起身。 云逍:“请坐。” 洪承畴忙谢座,屁股只敢搭在椅子边上。 云逍笑了笑,忽然开口道:“神风呼请上大人,子孙跪拜孔乙己,金银纸钱化三千,猪头礼品乃小生。” 并非是诗,更像是祭文,毫无无惊人之处。 堂堂‘大明李太白’,居然作出这样的祭文,着实大失水准。 洪承畴听了,却是大惊失色。 云逍念的,正是他小时候作的一篇祭文。 洪承畴八岁那年,外公去世,母亲带他前去送殡。 主持丧事的人问他们有无祭文,母亲摇头,洪承畴却张口说有。 进入灵堂,他随口就作了这首祭文。 八岁的孩子能顺口成章,足见其思绪的敏捷。 洪承畴也因此在乡里名声大噪。 可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云真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云逍接着说道:“白豆腐,豆腐白,做人清正博学学李白。” 洪承畴脱口答道:“黑砚台,砚台黑,为官铁骨叮当当包黑。” 随即他反应过来,再次满面骇然。 这个对子,同样也是他小时候,与他的启蒙恩师洪启胤所作。 连自己都几乎快要忘记的事情,云真人又怎么知道? 云逍又吟道:“横秋看剑气,跃马渡金波。坐策连云骑,亲挥指干戈。” 洪承畴愕然。 这首诗,不熟啊! 云逍问道:“此诗如何?” 洪承畴硬着头皮说道:“下官不擅作诗,然而云真人的大作,必定是流传后世的佳作。” 云逍看过去,露出似笑非笑之色:“这首诗,却是洪大人的杰作。” 洪承畴一脸懵逼。 正经人谁作诗……不是,自己啥时候作了这样的诗,怎么没一点印象? 云逍淡然一笑,“世人谣传,说我知晓天下人和事,能洞彻过往与未来。洪大人是否相信?” 洪承畴越发懵逼,陪着笑说道:“云真人乃谪仙人,圣人降世,世人所言,自然是真的。” 云逍笑道:“虽然谣传不尽真实,然而我却知道你的过往,以及你的将来。” 洪承畴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云逍又道:“我刚才吟的这首诗,名为《督师》,正是洪大人六十一岁时所作,也是平生唯一诗作!” 洪承畴心中既是震惊,又是一阵窃喜。 传闻果然不虚,云真人有预测未来、未卜先知之能, 从诗作的内容可以看出,自己日后将位极人臣,统帅大军,纵横天下。 “这首诗,是洪大人为建奴效力,在屠戮江南十数城,杀我汉人逾千万之后,洪大人豪情大发,意气风发,写下了这首传世佳作!” 云逍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冷。 洪承畴如坠冰窖,浑身被彻骨的寒意笼罩。 第935章 敲打洪承畴 “云真人莫非,莫非是在说笑?” 洪承畴口干舌燥,结结巴巴地问道。 建奴会入主天下? 自己不仅投靠建奴,还屠戮汉人? 怎么听,都是极其荒诞。 云逍漠然说道:“洪大人,你说呢?” 洪承畴一阵头晕目眩。 这位是能够预知未来的谪仙人啊! 他也没必要说谎。 以他的权势,要想杀掉自己,随便找个由头也就是了。 根本不需要编造如此荒诞的理由。 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我真是个鲜廉寡耻的禽兽……不对,这不是还没干这事吗? 洪承畴强撑着说道:“这,这只是云真人的推测,并非真实。” 云逍‘呵’了一声,“推测也好,真实也罢,我说是真,那就是真。” 洪承畴无奈苦笑,满心憋屈、绝望。 正如云逍所说,不管是真是假,若是他真的要杀自己,即便是假的,也会成真。 可真的是冤枉啊,比莫须有还要冤。 云逍将洪承畴的神色看在眼里,淡然一笑:“你大可以放心,我绝不会因为将来之事,而降罪于此时的你。” 洪承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对方若是真的想杀自己,又何须浪费这么多的口舌? 这次显然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真是吓死个人了! 其实,洪承畴却是猜错了。 这几天云逍没有见他,是因为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杀掉他。 历史上,洪承畴兵败被俘,使大明损失了最后的精锐。 其实大败的责任,并不全在于他。 甚至后来归降建奴,也不能算是什么大错。 然而他后来的所作所为,却理应受到万世唾弃,再怎么洗都洗不白。 后世人都称吴三桂为‘天下第一汉奸’,事实上,建奴入关后能够入主天下,洪承畴的作用更大。 就算吴三桂不倒戈,李自成也不是多尔衮的对手。 李自成并非败给建奴,而是跟历史上大多数农民起义一样,败在自己的格局。 他就像个拦路抢劫的小混混,本来只是想劫个道,解决一下温饱,最多混个工作。 没想到被劫的大富豪自己心虚,把偌大家业全部让出来了。 一下子让小混混,有些无所适从了。 所谓的大顺,就像抢了一辆汽车的猴群,满眼的新奇和胜利的喜悦。 把汽车洗劫一空后,却没有一只猴子知道怎么开汽车。 结果被建奴捡了大便宜。 建奴本就是通古斯野人的后代,跟李自成这样的猴子也高级不到哪儿去。 野猪皮努尔哈赤造反,最初连大明国土面积究竟有多大都不清楚。 他有自立为王的能量,却尚不具备吞并天下的野心和实力。 在入关之前,皇太极对于建奴真正能打到哪里,也根本没有明确的目标。 即使建奴入主北京之后,也曾有和南明划江而治的念头。 毕竟,被他们尊为祖先的金朝,在宋代也没有打过长江去。 极力主张建奴一定要一统天下的,正是洪承畴。 范文程是推行儒家文化、沿袭大明制度方面方面的首功。 洪承畴则是建奴攻城略地的幕后大佬。 顺治一朝,洪承畴除亲爹死了丁忧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南方打击南明的残余势力。 他作的那首《督师》,字里行间,全是亲自指挥征战并取胜的洋洋自得,没有半分屠戮同胞的亏心。 清初的贰臣很多。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能找出那么一点点改旗易帜的借口……钱谦益至少还有个‘头皮痒’的借口。 唯有洪承畴,深受国恩、君恩,备受礼遇,曾手握重权,变节后做了屠杀同胞的最大帮凶,是不可以被原谅的。 因此云逍这次真的对洪承畴动了杀心。 以历史上洪承畴的所作所为,砍他十次脑袋,云真人都不会有什么过意不去。 之所以留他一命,是因为他的确有才能,并且行事果敢狠辣,比孙传庭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其杀了,不如让他为‘大明日不落’做些事情,也算是将功赎罪。 现在可以利用他开发河套,等到了将来,再替大明到到海外开疆拓土。 不过此人野心勃勃,又没什么节操,因此在用他之前,必须狠狠地敲打一番。 “崇祯三年,你任都查院右都御史,曾奉母命,为家族的乡学书馆题写匾额。” “你提笔挥毫写下了‘天马腾骧’四个大字,飞黄腾达的野心,昭然若揭。” “你在陕西这几年,弹压民乱,凶狠好斗,杀伐狠厉,手段冷酷,多次背信杀降,无所不用其极。” “究其根源,无非追求的是功名利禄,这无可厚非。只要你为国立下功勋,该有的荣华富贵,一样都不会少你的。” 云逍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森然说道: “日后你若是生出任何异心,有任何不轨之举,我随时取你首级……你应该清楚,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洪承畴伏地颤声说道:“下官定会谨记云真人教诲,为大明鞠躬尽瘁,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大热的天,他的后心再次冒出冷汗。 传闻中,云逍子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在江南杀的血流成河。 今日亲身经历,才知道传言不虚。 可也不能这样玩啊,会搞死人的啊! “未来之事,以及今天所言,我知你知,绝不会外传,陛下那里更不会知道。” “起来吧!” 云逍挥挥手,神色缓和下来。 他当然清楚,单凭一次谈话,不可能让人改了性子。 可如今大明已经是今非昔比。 建奴成不了气候,洪承畴没有变节的机会,更不可能有机会屠戮同胞。 再说了。 有自己在,洪承畴还能上天不成? 洪承畴如蒙大赦,连忙称谢。 云逍命人送来茶水。 然后开始询问陕西的事情。 一问一答之间,气氛彻底缓和了下来。 云逍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盏,忽然问道:“河套如今重归大明,说说看,该如何治理,才能长治久安?” “下官写了一道条疏,请云真人过目!” 洪承畴从袖口取出一份文书,献宝似的双手交给云逍。 第936章 河套白打了? 云逍看完洪承畴的条疏,不由得点点头。 不得不说,洪承畴的确是个人才。 对于今后治理河套,他一共理出了十四条建议。 筑城、移民,开荒、兴修水利。 以及练兵,分化、拉拢、打击蒙古各部落等等。 不仅说的十分详细。 可行性也是极高。 其中有一条,更是极为冷酷狠辣。 洪承畴建议,将归降的察哈尔部数万部民,除了青壮之外,悉数屠戮。 青壮部民则是全部沦为奴隶。 这个建议,很洪承畴。 一直察言观色的洪承畴,见了云逍的神色,不由得心中大定。 云逍合上条疏,问道:“这些果真都是洪大人心里所想?” 在云逍的目光注视下,洪承畴感觉内心没有任何隐秘可言。 他犹豫片刻,站起身来,拱手躬身说道:“下官的条疏,乃是这些天仓猝而为,因此有不切实际之处,云真人见谅!” “是么?” 云逍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一眼就看透了洪承畴的心思。 洪承畴写的十四条建议,的确面面俱到。 如果是一个寻常的文官所写,倒也算得上是不错。 然而却是出自洪承畴的手笔。 如果他就是这点水平,还是趁早杀掉算了。 洪承畴写的这份条疏,分明是耍了心机,为了迎合自己而作。 “下官斗胆一言!” 洪承畴也知道,没办法藏私了。 云真人的眼力,实在是太厉害了,在他面前,根本打不得半点马虎眼。 这时候要是不拿出点真本事,即使云真人不杀自己,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洪承畴酝酿了一下,说道:“下官以为,河套可打,却不可守!” “哦?”云逍眉毛一挑,“这是为什么?” 洪承畴道:“请云真人命人取舆图,下官于真人详说。” 云逍立即命人取来河套地区的地图。 “云真人请看!” 洪承畴将地图展开,放在桌案上,然后徐徐道来。 “河套与河西互为犄角,从古至今,都是中原王朝攻打草原异族的前哨。同时也是异族进攻中原的跳板,异族从此地,随时都可以挥兵南下。” “汉武帝遣卫青收复河套,后又派霍去病袭取河西。” “至此开始,汉匈形势逆转,汉军具备了主动打击到匈奴腹地的能力,匈奴则再也无法威胁到中原腹地。” “东汉后期,河套落入胡人之手,从西晋开始,中原王朝被草原胡人压制三百多年。” “隋唐时期,河套再度被收复,局势再度逆转,中原王朝开始反压制草原异族。” “由此可见,河套之归属,决定中原王朝与草原异族的兴衰。” “中原王朝强,则在河套设置郡县管理,将其牢牢控制之,并压制草原异族。” “中原王朝弱,则会弃守之,北方异族迅速占领河套,并慢慢逐步蚕食中原腹地。” 不愧是洪承畴,眼界、格局都是极高。 云逍问道:“既然河套地区如此重要,为何你又说河套可打,却不可守?” 洪承畴满脸苦笑地说道:“如今的河套,已非彼时的河套了啊!” 驻守河套,最大的问题就是补给。 河套平原地理位置偏远,粮草等后勤补给,转运千里,消耗巨大。 即使大明再有钱,也承受不起。 以前倒是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可以就地解决啊! 河套属于可耕可牧的游耕地区。 中原人去了可以种地,草原异族可以去放牧。 因此无论是中原人还是草原民族,在河套都不会有生活不适应的问题。 大明驻军可以利用当地丰沃的土壤,开荒屯田种植,这就地取材解决大军的补给问题。 可现在却是大不相同了。 大明立国之初,驱逐北元以后,在河套地区设置了东胜卫。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气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寒冷。 到如今,河套地区的气候变得更为寒冷,已经不太适合耕种。 云逍摇头一笑:“小冰河!” 洪承畴接着说道:“还有一个原因。” 由于战争的需要,蒙古人急需要大量战马,于是多年来在河套地区大肆放牧。 这就导致河套地区的土地,荒漠化极其严重,无法大面积进行屯田农耕。 这便导致即使收复河套,却因补给问题,大军无法驻扎,打的下来,却守不住。 对于洪承畴的结论,云逍不置可否,接着问道:“还有呢?” 洪承畴心中一阵诧异。 莫非云真人有什么仙法,大手一挥,就让河套适宜耕种了? 这也太荒谬了! “河套虽然不适合屯田耕种,却依然能够放牧,因此被很多蒙古部落觊觎。此时虽然消灭了林丹汗,漠北蒙古部落却会伺机而动。” “云真人应当知道,游牧民族迁徙不定,并且草原帝国崛起的速度极快,大明即使国力强盛,也难以有长期的、持续的力量去对付他们。” 云逍点点头。 洪承畴的分析,一点都没错。 纵观历史,就能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中原的统一,需要十多年乃至于上百年。 但是草原异族的统一,基本在二十年内就能够实现。 突厥统一了漠北,仅用了五年,然后用了六年时间征服了西域,甚至出兵黑海以北。 铁木真统一整个漠北,也才是十六年。 中原王朝打垮了一个草原政权,很快另外一个草原政权又迅速崛起。 以中原王朝的财力、人力、物力,根本就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拖都被拖垮了。 朱棣为了彻底击垮蒙古,先后六次大规模北伐,其中五次亲征。 结果不仅没有彻底解决蒙古问题,还把国库耗光了。 这是因为,游牧民族迁徙不定,移动、迁徙的速度十分惊人。 有的部落原本生活在大兴安岭,可不久就迁徙到了伏尔加河下游。 一旦一个部落崛起,这个部落就能够迅速征服临近的部落。 然后四面扩张,很快就兼并了漠北的所有部落,实现统一。 游牧帝国的崛起,其实就是滚雪球。 战争,会给征服者带来财富、奴隶。 随着征服的范围不断扩大,游牧帝国的各部也不断享受其扩张的成果,因而他们也非常乐意加入其中。 当然了。 草原帝国的兴起,如秋风卷落叶。 一旦衰落起来,也是丁初七在热气球上拉肚子——一泻千里。 第937章 气候变冷,土地荒漠化?小问题 ! 由于游牧民族不断流动,使得中原王朝很难一举将之消灭。 中原王朝北伐,他们就避其锋芒。 等待补给的粮食出现困难了再进攻,甚至直接切断粮食运输的线路,导致北伐大军进退两得,最终惨败而归。 因此,历朝历代的北伐,都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最终能够成功的只是少数。 洪承畴看了一眼云逍的神色,横下心来,大声说道: “如今的河套,已经无法屯田耕种,因此无法长久驻军,设置官府、迁徙百姓,都将无法立足。” “因此下官斗胆进言,朝廷不宜将河套纳入疆土,否则将给大明,造成难以承担的巨大负累。” 说完,他躬身低头,不敢再看云逍。 云逍看着洪承畴,会心地一笑。 总算是拿出了点真货,这就对了嘛! 洪承畴说这番话,其实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的。 收复河套,属于开疆拓土。 对于朝廷,对于皇帝而言,有着巨大的政治意义。 并且朝廷已经计划,将陕西百姓迁移至河套,以此从根源上解决陕西的民乱问题。 这才刚灭了林丹汗,收复了河套,准备移民。 你在这里却说河套守不住,建议朝廷放弃。 这不是在拆皇帝的台吗? 先不说皇帝会不会砍掉他的脑袋。 激怒了眼前的这位,分分钟脑袋不保。 只要洪承畴心里稍微有点私心,都不会,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云逍面露赞赏之色,颔首道:“秉公直言,心不藏私,这才是我想要的洪承畴!” 洪承畴暗自松了一口气。 在云真人面前,还是不敢藏着掖着啊! 这次总算是在云真人心目中,加了分。 以自己的能力,今后只要卖力点,原本是负分,迟早会有一天会加成正分。 洪承畴问道:“云真人已经决定,放弃河套?” “放弃?” 云逍摇头一笑。 “朝廷不仅不会放弃河套,还会以河套为跳板,不断向北、向西拓土!” “这里,这里,以及这里,都将是大明的疆土!” 随即他以手指在地图上,从河套地区指向漠北,在整个漠北虚画了一个圈。 然后又在地图更北边、西边,重重地点了几处。 洪承畴张大嘴巴。 不仅是漠北,以及回疆、乌斯藏(藏区),乃至漠北之北,都囊括在内。 云真人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可这现实吗? 连河套都守不住,凭什么吞掉这么大的地盘? “先说说河套的问题。” 云逍看了一眼洪承畴,忍不住笑了笑。 洪承畴的眼界和格局,的确是极高,在这个时代属于最顶尖的。 可本事再大,也抵不过开挂。 后世人站在历史的高度看待问题,自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朝廷要想在河套驻军,设置官府,迁移百姓,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粮食自给自足的问题。” “河套地区气候寒冷,土地荒漠化,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却不是不可以解决。” 云逍自信地一笑。 不会仙法,可咱有挂! “莫非,莫非云真人准备施仙法?” 洪承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解决气候和土地的问题。 于是只能归结于‘仙法’。 封建迷信可要不得……云逍淡然一笑,“洪大人怎么就忘了,我一直推行的科学?” “请云真人指教。” 洪承畴讪讪一笑。 他久在陕西,对于科学也只是略有耳闻。 “如今的气候变得寒冷,变得不适宜耕种。” “气候,非人力可以改变,然而却可以改变作物,来适应气候。” 云逍侃侃而道。 玉米,本来就耐寒。 小麦,也可以通过培育,使其具备抗寒性。 杂交水稻,比寻常水稻更加耐寒。 经过一代代培育,抗寒性也会不断增强。 有了这三样主要作物,河套粮食自给自足,还算是问题? 云逍接着说道:“解决土地荒漠化,也非难事。” 办法很简单,兴修水利,修渠! 云逍在前世的时候,看过央台热播的一部电视剧,叫做《我叫王土地》。 电视剧的主角,是以螨清光绪年间的水利专家、黄河后套的主要开发者之一王同春,为原型创作的。 王同春是个牛人。 他共在后套自行开大渠5道,支渠270多道,可灌水田7000多顷,熟田27000余顷。 后来又受螨清政府的委托,开凿后套第一大渠永济渠,以及另外两道水渠。 此人先后在后套,挖成了8条稳定的干渠,支渠数百之多。 因而才使得后套变成了渠道纵横,田畴相连,桑麻遍野的膏腴之乡,有了‘塞上江南’之称。 如今有了水泥,兴修水利比螨清时期要便利的多。 为何就不能修渠? 王同春能修8道,咱就修他个18道,28道。 “今日方知,科学之神奇,堪称是化腐朽为神奇,不,改天换地之学!” “云真人真乃旷世奇才,当世之圣人,下官首肯心折,五体投诚!” 洪承畴再次向云逍深深一拜。 之前是敬畏,此时却是发自心底的敬服。 气候、土地,根本不可能解决的大难题。 云真人竟然轻描淡写地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谪仙人,就是恐怖如斯! 解决了气候和土地荒漠化两大问题,也就解决了屯田耕种的问题。 无论是驻军,还是移民,都不再是什么问题。 河套不仅可以守住,还可以进行开发,把这里当成是进击漠北的基地。 简直不要太完美! 云逍接着说道:“接下来,就是如何解决漠北以及草原其他异族部落的问题。”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并且是一劳永逸,彻底解决!” 洪承畴感觉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困扰中原王朝数千年的北方边患,能一劳永逸地彻底解决? 如果别人说这话,非一巴掌抽在对方的脸上。 别的朝代不说,就说大明。 立国之初,太祖派蓝玉率师十五万北进,在捕鱼儿海大败北元。 成祖五出漠北,三犁虏庭。 最终如何? 等大明国力稍有减退,蒙古人就卷土重来。 第938章 天时,地利,人和 正是大明和蒙古之间持续斗了两百多年,无暇顾及东北方向的女真人,这才导致建奴一步步做大,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 此时大明的国力,虽然一扫百年颓势,蒸蒸日上,却还比不上鼎盛时期。 这时候想要彻底解决掉漠北蒙古,岂不是痴人说梦? 然而这话是云真人说的,那肯定不是放空炮。 云真人定有良策,洪承畴洗耳恭听。 云逍忽然笑问道:“洪大人是否有意娶妻?貌美如花、身份尊贵的那种?” 洪承畴呆了呆,然后答道:“下官家中已有糟糠。” 云逍笑道:“大丈夫,自然是妻妾越多越好。” “这,这……云真人的意思,下官有些不大明白,望云真人直言不讳。” 洪承畴虽然弄不懂云逍的意图,却知道他定有深意。 “哪有什么意图?” 云逍摆摆手,然后一番解释。 “林丹汗有八大福晋,个个年轻貌美。” “如今林丹汗已经授首,他的福晋以后就要守寡,着实让人惋惜。” “因此我奏请陛下,将林丹汗的八个福晋交由我来处置。” “我打算将林丹汗的大福晋,托付给洪大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洪承畴愣住了。 心狠手辣的云真人,啥时候这么仁慈,开始考虑异族女人的幸福了? 林丹汗的福晋守寡,不正是拜你所赐吗? 既然你这么同情林丹汗的八个福晋,自己为啥不纳为妾室? 即使八个一起纳,皇帝也不会说什么……就怕你身子骨招架不住。 “不对……” 洪承畴猛地意识到有些不对,顿时心中一凛。 云真人行事,又怎么可能会如此儿戏? 不愧是洪承畴,稍加思索,也就明白了云逍的意图。 “云真人的意思,将来由下官镇守河套?” “迎娶林丹汗的大福晋,是想要通过联姻,拉拢漠南蒙古部落?” 真是个聪明人……云逍点点头。 河套地区,关系到大明的北方安危,需要以为重量级人物来坐镇。 况且云逍的目的,可不仅仅只是河套。 云逍纠正道:“你的职责,不仅是镇守河套!” “而是以河套为起始,为我大明开疆拓土!” “收服漠南各部,只是第一步。然后再逐步征服漠北,以及回疆、乌斯藏,乃至漠北之北。” “我要你,重建卫青、霍去病之功,不,为大明,开拓千古未有的无尽疆土!” 洪承畴倒吸一口凉气。 是自己的格局太低,还是云真人的胃口太大? 瞬时间,洪承畴感到肩头变得沉重了起来。 云逍淡然一笑,“怎么,你不敢?”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伏地朗声说道:“下官,定当肝脑涂地,马革裹尸,也在所不辞!” 古往今来,哪个不想建立卫青、霍去病之盖世奇功,彪炳史册,万世流芳? 坐镇河套虽说是苦了点,可也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啊! 开疆拓土,征服异族,这可比在陕西镇压民乱要来得痛快多了! 自己也没啥别的喜好,也就是喜欢两样,一个‘权’,一个‘名’。 坐镇河套,以后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土皇帝。 有这位谪仙人指点,征服漠南漠北,绝不是什么画饼,而是切实能实现的。 一旦功成,封个侯爵不为过吧? 青史留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权有了,名也有了,能不激动吗? 云逍上前扶起洪承畴,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一拍:“重任在肩,切莫让我失望!” 洪承畴只感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际,慨然说道:“定不负云真人嘱托!” 二人重新落座,云逍开始面授机宜。 “下面就说说,如何解决困扰中原数千年的草原异族问题!” 洪承畴打起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聆听教诲。 云真人传授的,可是定国安邦的大计。 他此时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关系到草原异族的命运,以及大明的国运,又怎敢掉以轻心? 云逍说道:“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我大明,征服蒙古各部,根绝草原异族之患,并非是什么难事。” 所谓天时,除了气候,还有此时正处于巨大的历史变革时期。 小冰河时期带来的恶劣气候,对于草原部落的影响更大。 如今大明已经找到了解决粮食危机的办法。 而蒙古人除了南下劫掠,根本找不到任何办法来解决灾害带来的粮食危机。 大明占据的另外一个天时,那就是在某位开挂的道士推动下,大明已经步入到了热兵器时代,并且拥有超越这个时代一两百年的战术。 热兵器对冷兵器,不敢说是降维打击,也可以说是碾压。 之前京营一万新军,挫败近五万察哈尔铁骑,就是再好不过的例证。 所以大明对蒙古各部,在武力上有着绝对的优势。 让云逍颇为遗憾的事,以此时大明的武器装备,想要让草原民族从凶悍好斗,到能歌善舞,还差些火候。 洪承畴点点头,然后指出了一个问题:“之前说过,蒙古部落逐水草而居,迁徙不定,很难一举将之消灭。” “这就是大明占据的第二个优势,地利!” 云逍指着地图,向洪承畴一番解释。 时代不同了,如今蒙古部落可以活动的空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匈奴、突厥。 那是因为,一头贪婪而又凶残的北极熊,已经将爪子伸到了西伯利亚,封死了向北的通道。 西边,有瓦剌分化而成的准噶尔、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四大部。 朱棣五征蒙古,蒙古人打不过就掉头就往北边跑,明军追都追不上。 等大明撤军了,他又回来了。 如之奈何? 如今北边有大熊当道,活动空间受限,看你能往哪儿跑? 洪承畴心中又是一阵骇然。 云真人竟然连更北边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能知天下人和事,果然不虚! 云逍接着说道:“第三,人和!” 洪承畴有些疑惑。 跟蒙古人打了几百年,都打成了世仇,哪里来的人和? 云逍笑道:“现在虽然没有人和,却可以制造人和啊!” 洪承畴愕然。 人和,也可以人为制造? 第939章 软刀子杀人,成本低,效益高 “如今的蒙古各部,并非是一个如同成吉思汗当年那样,统一、强大的蒙古,而是一个个草原部族群。” “分裂、混乱的蒙古,正是大明的第一大‘人和’!” 云逍说到这里,心中一阵感慨。 后世很多清吹,说什么螨清的疆土,远远大于大明。 并以此为证,吹嘘大明远远不如螨清。 还把麻子皇帝、败家子皇帝,吹捧成了千古一帝。 纯属扯淡! 螨清之所以能够将蒙古草原完全纳入版图,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北方的蒙古部落,被大明封锁、分化和打击了两百年多年。 早就被打散、打残,不是什么国家政权,而是部落族群。 并且这些族群之间,相互仇视,内斗不断。 因此螨清能够顺利平定塞北,很大一部分因素,是继承了大明留下的政治遗产。 让螨清跟老朱当年那样,跟统一的蒙元帝国干一场试试看? 早就被赶到通古斯去当野人了! 云逍继续说道:“大明的先辈们,为我们制造了‘人和’,我们一样也可以制造更多的人和!” 洪承畴想了想,问道:“云真人是说,设法让蒙古部落,继续保持分裂和混乱,然后分而治之?”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云逍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以往的历史证明,对于蒙古各部,光靠武力征服是远远不够的。” “单纯的怀柔,更不可取,迟早会养虎为患。” “因此要针对不同的部落,采用不同的方法,刚柔并济,多措并举!” 云逍给洪承畴定了调子。 洪承畴连连点头。 云真人说的一点也不错。 汉、唐对异族的和亲联姻策略,并没有发挥多大用处。 大明立国之初,对蒙古用武力征服,同样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云逍接着说道:“你记住了,对于蒙古诸部,实行顺者安抚、逆者讨伐的两手策略!” 此时的蒙古草原各部,大体上分为漠南蒙古、漠北外喀尔喀蒙古,以及漠西蒙古三部分。 漠南蒙古,也就是后世的内蒙。 漠北蒙古,就是后世的外蒙和贝加尔湖地区。 而漠西,则是天山以北地区的卫拉特蒙古。 由于多年的交流,漠南蒙古已经有相当程度的汉化。 对于漠南各部,采取以怀柔为主。 而对于漠北、漠西的蒙古部落,能投效大明自然是最好。 不投降的,自然是以武力解决为主。 尤其是漠北。 虽然都是蒙古,但是内蒙古人,才算是真正的蒙古人。 而外蒙古人,是被蒙古打败兼并后的世代奴仆。 后来蒙古征战四方后,留下来放羊的外蒙人便霸占了草原。 在元朝以及后来的螨清,忽必烈和麻子皇帝以铁血手段武力镇压外蒙。 其手段之残酷,与‘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洪承畴恍然大悟,“云真人让下官迎娶林丹汗的大福晋,也正是为了笼络漠南蒙古各部。” “倒也不全是。” 云逍呵呵一笑。 “洪大人劳苦功高,犒赏一下,也是应当的。” “下来我会命满桂协助你镇守河套,林丹汗的其他福晋,会安排给满桂以及帐下的将领。” 洪承畴连忙称谢。 心里却是一阵腹诽。 信你个鬼,这个道士坏得很! 不过不得不说,云真人这一手真的很高明。 以大明现有的军力,挟歼灭林丹汗之威,收服漠南各部并不难。 难就难在,如何让蒙古各部归心。 林丹汗再怎么不受漠南部落待见,也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后代,是蒙古名义上的大汉。 林丹汗的福晋改嫁给大明高官和大将,再加上满桂是蒙古人,这就能化解很多蒙古部落的仇恨。 “联姻,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手段,真正促使‘人和’的,还有很多策略,你记牢了。” 云逍认真梳理了一番,然后向洪承畴倾囊相授……字面的意思。 云逍竖起一根手指:“其一,宗教手段!”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所谓宗教手段,就是从思想控制。 云逍所说的宗教,就是黄教。 黄教,即藏.传佛教格鲁派,因僧侣戴黄色僧帽而被称为黄教,俗称喇嘛教。 自元朝就开始,黄教向蒙古传播,逐渐成为蒙古各部的普遍信仰。 林丹汗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不顾各部反对,强令部民改信萨迦派的红教。 还跟外喀尔喀部等部落,成立了一个‘反黄教联盟’。 结果被漠南蒙古排斥,陷入孤家寡人的境地。 既然蒙古各部这么信奉黄教,那就大力支持啊! 在草原全力推广黄教,兴建喇嘛寺庙,不断抬升宗教领袖的地位。 并给他们一部分权力,以及土地和草场,将蒙古部落打造成政教合一。 给予喇嘛们优待,免除喇嘛们的徭役、赋税、兵役等等,鼓励蒙古人们当喇嘛。 云逍说到这儿,洪承畴已是目瞪口呆,一阵阵心惊肉跳。 人人都说三边总督洪承畴是‘洪阎罗’。 跟云真人相比,自己在陕西杀那些乱民,又算什么? 大力扶植黄教,蒙古人自然是欢迎之至。 可他们怎么能想到,其中包藏的可怕祸心? 蒙古贵族们被寺庙和喇嘛,分走了权力以及土地、草场,实力就会被大幅削弱,同时也给他们身上套上了绳索。 而宗教与世俗的对立、矛盾,同时又进一步弱化蒙古本身就欠缺的凝聚力。 还怎么作乱? 给了喇嘛这么多的特权,去寺庙当喇嘛的蒙古人肯定是趋之若鹜。 黄教强调严守戒律,不结婚、不事生产,专注研究佛经。 都去当喇嘛了,人丁就越来越少,这样多好啊! 另外黄教宣扬生死轮回,因果报应等。 被这种理念的长期灌输,原本好战嗜杀的蒙古人,最后还不变得温顺如绵羊? 这分明就是软刀子杀人啊! 高,实在是高! 联姻和亲也好,武力征伐也罢。 两千多年来,中原王朝对抗草原游牧民族的种种策略,与云真人的计谋相比,统统都弱爆了! 不光成本低,效果肯定也是杠杠的啊! 第940章 阳谋,草原可定 云逍又道:“其二,政治上的手段。” 洪承畴的头皮一阵发麻。 一个宗教,就已经是够阴险……不,英明。 竟然还有?! 云逍所说的政治手段,也很简单。 用武力征服之后,在蒙古推行‘众建诸侯’。 啥意思? 推恩令了解一下? 大规模册封蒙古贵族王公,划定他们的辖区与部落范围。 同时根据部落、地域,划分州县,让游牧的蒙古部落,在一个地方固定下来。 这个叫‘驻牧制’。 州县由蒙古贵族们‘共治’……不能一下子剥夺了他们的权力,不然他们会跟你急。 州县内的草场、土地等资源,分封给各蒙古贵族,以及大大小小的部落。 这么多的部落、贵族,为了争夺草场、水源等利益,出现矛盾了怎么办? 在固定的期限内,各部贵族们需要坐到一起,商议大事。 解决各部之间问题和矛盾的裁判者和调解人,自然是大明朝廷的官员。 是不是很简单? 洪承畴思忖片刻,抚掌赞道:“好一个‘众建诸侯’,好一个‘驻牧制’,云真人妙计,草原可定矣!” 云逍笑了笑,考问道:“妙在哪里?” “其一,划分州县,实行驻牧制,永久分割了蒙古,将其固定在制定的区域,限制了各部的流动,再也无法迁移。” “如此一来,蒙古部落若是想要作乱,朝廷就能轻而易举将其剿灭。” “并且草原天灾不断,蒙古部落全靠迁移来躲避灾害,以后救灾,必须依赖大明朝廷,从此不得不受制于人。” “其二,实行驻牧制,各部落之间围绕草场、水源,定会产生一系列矛盾,各部落很难联合起来对抗朝廷,反而各部落之间,还需要朝廷居中调解。” “朝廷就可以借此机会树立权威,并将触手深入蒙古诸部。” “其三,分封草场、土地,就如同汉朝的推恩令,对各部进一步层层分化、瓦解,再也不用担心部落做大。” “云真人真乃治世之能臣!” 洪承畴越说越是心惊。 云真人这手段,堪称是千古阳谋。 若是混迹朝堂,哪个能斗得过他? 我不是能臣,只是历史的搬运工……云逍不在意地一笑,接着又道:“第三,经济手段!” 也就是进行经济控制。 通过中原唯利是图的商人,垄断蒙古各部必须的盐、茶、布、丝、铁器、药材等诸多货物的贸易。 鼓励牧民养羊,开办纺织厂,开采矿藏。 当然了,也可以向蒙古贵族们放贷。 蒙古部落如今缺的就是各种物资,一直哭着闹着要跟大明互市。 朝廷若是加强予以蒙古的商贸,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商贸一通,就会产生经济上的依赖性。 同时人员往来也就变得频繁,从而对草原进行汉化。 “这些都是商业手段,并非经济手段的全部。” “最为重要的经济手段,就是彻底改变蒙古的经济模式!” 说到这点,有些超出了洪承畴的认知范围,困惑地问道:“何为经济模式?” 云逍一番解释。 自古以来,草原异族就是以游牧为主。 而中原王朝却是以农耕为主。 这一差异,导致草原民族很难对中原有认同感。 即使打下了草原,也很难进行有效的统治。 别说是大明了。 就连当年的蒙古帝国,也遇到这样的麻烦。 忽必烈将都城迁到大都,经济模式和统治方式发生改变。 因此与蒙古旧有模式发生冲突,导致内部发生叛乱,不得不以强硬手段进行镇压。 此时要想让蒙古对大明有强烈的认同感,首先要从改变经济模式开始。 幸运的是,此时大明恰好占据了一个天时。 以此时大明的农业技术,原来无法在草原种植的小麦、油菜,已经可以在内外蒙古大草原种植。 土豆、玉米,也可以大规模推广。 结合‘驻牧制’,改变蒙古的经济模式,已非难事。 洪承畴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被打开了一般。 长大见识了! 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这是在任何典籍、史书中都看不到的东西。 这难道也是科学? 科学,竟是恐怖如斯! “宗教、政治、经济,各种手段齐下,人和也就有了。”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有了,北方草原边患,自然也就没有了。” 云逍抚掌一笑,随即结束了授课。 “千古难题,竟在云真人手中迎刃而解!” “云真人大才,下官心悦诚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洪承畴心服口服。 感觉坐在对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位神祇。 心里甚至有种上前去舔云逍靴子的冲突。 人们说他是谪仙人、当世圣人。 自己只想称呼他为……神! 永远的神!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洪承畴越发觉得高深莫测。 其实洪承畴哪里知道,云逍所说的这些,都是历史上的螨清玩过的。 但凡是一个穿越者,尤其是那些帅逼读者,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洪承畴仔细梳理了一遍,心中大定。 有了云真人传授的锦囊妙计,何愁草原不定? 根除北方边患,平定草原的盖世奇功,自己拿定了! 洪承畴依然有些不放心,问道:“不知云真人还有什么教诲?” 云逍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你主政草原,要大力推行‘汉蒙一家’。什么时候蒙古人把自己当成是大明人,就算是成功了。” 这就是‘国家认同’。 不得不说,螨清这点做的很好。 通过各种手段,使外蒙对国家的认同逐步加深,维持几百年统治而没有发生叛乱。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大熊通过暗杀等恐怖活动,将一大批对华.夏具有国家认同的外蒙精英阶层灭口,再通过各种文化文字等改造,外蒙不可能闹分家。 洪承畴拱手应答:“下官定铭记在心!” “我曾对陛下说过,大明不需要防守,唯一要做的,就是进攻,征服!” “因此大明不仅不需要再修建长城,还要拆掉所有长城。” “希望在你的手中,拆毁所有长城,将大明的疆土,不断向北、向西延伸,一直到天之尽头!” 一番话,让洪承畴体内的热血,瞬时沸腾了起来。 建功立业正当时,干了! 第941章 挨炮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洪承畴回去后,花了三天三夜,写了一份长达万字的奏疏。 他在奏疏中,将云逍所讲的各种策略进行整理、细化,变成可以执行的计划。 在获得云逍的首肯之后,奏疏被星夜送往京城。 崇祯收到奏疏,仔细阅览了数遍,龙颜大悦。 他当然清楚,洪承畴的这道奏疏,是叔父授意。 洪承畴虽然有才干,却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远见卓识。 消灭林丹汗,占据河套,得到传国玉玺,本就是叔父送给自己的大礼。 万万没有想到啊! 叔父竟然连如何平定蒙古的策略,都构思好了。 按照叔父的计划,不出三年,漠南可定。 十年之内解决漠北、回疆等地,也不是什么可望不可及的事情。 想到太祖、成祖未尽大业,甚至汉、唐都不曾做到的事情,即将在自己手中实现,崇祯不禁热血沸腾。 男人一旦太过兴奋,通常会找渠道发泄出去,大明天子亦然。 于是乎,后宫夜夜风雨。 以至于有御史听闻后,打算劝谏皇帝节制。 可想到皇帝无与伦比的威严,以及自己的乌纱帽,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崇祯对洪承畴上书的批复,以八百里加急送到归化。 恰巧册封云逍及有功之臣的钦差队伍,也到了归化。 云逍收到圣旨,只能无语苦笑。 国师。 负责教诲诸皇子。 参赞国政,凡大政、军机,须问及意见。 赐亲王仪仗,领双亲王俸禄。 感觉这跟唱戏一样? 咋就不直接封一个常务副皇帝呢? 下来自己是不是该来一个‘怡亲王吞土’? (雍正极其宠信十三弟胤祥,对其委以重任,被后世戏称为‘常务副皇帝’。) (雍正甚至打算在自己的陵墓旁边,选一块地赐给胤祥,作为他以后的墓地,死后好陪伴他。胤祥惶恐,再三恳求,最后雍正才作罢。) (胤祥为自己选定新墓址后,让自己的侍卫去自己选定的墓地边拿了一些土回来,然后取了一小块放在口里吞了下去。) 对于大侄子的封赏,云逍也只能接受了,皇帝的威严,总得要维护不是? 其实这样的身份也不错。 不用去管具体的事情,只需要在关键时刻把一下方向,挺好! 洪承畴被任命为归化总督,领兵部尚书衔,加太子少保,总理草原有关事宜。 满桂被委任为归化总兵,加都督同知(从一品)。 一文一武,相互配合,又互相制衡。 其他将官,也都各有封赏。 云逍并未急着返回京城。 河套初定,洪承畴和满桂镇不住场子。 云逍打算制造一个机会,震慑漠南蒙古,并借此剪除建奴的羽翼。 原定于今年秋季,崇祯御驾亲征辽东的事情,也只能推后了。 刚刚在草原打了一次大仗,紧接着对辽东用兵,各方面都吃不消。 不得不承认,皇太极的阴谋部分得逞了。 成功将大明的精力转移到草原,至少为建奴赢得了半年时间。 不过也就这样了。 等漠南蒙古各部被收服,凭建奴那点人马,也不可能翻腾出几尺浪花来。 经过一番精心筹备后,云逍派出信使,前往漠南蒙古各部。 没别的什么事。 也就是把各部召集过来,共襄大业……云真人要给蒙古送温暖。 时间定在一个月后,地点就在归化城外。 来与不来,全凭各部自愿,云真人是绝对不会强迫的。 当然了,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云真人就不敢保证了。 信使很快将消息送到蒙古各部。 各部的反应不一。 有的担心这是个陷阱。 汉人太狡诈了,那个云逍子更是诡计多端。 可不去能行吗? 也有很多蒙古部落,欣然答应。 漠南的蒙古部落自有生存之道。 大明强的时候,臣服大明,建奴强的时候,就跟建奴结盟。 如今大明日渐强盛,尤其是武力,更是强的不像话。 独石城之战,归化之战,就是再好不过的例证。 建奴却是如同日落西山,一天不如一天。 这时候谁还会把整个部族,绑架在建奴这艘破船上? 参加会盟,又不会少块肉,说不定还会分到肉吃。 当然了,也有一些头铁的,杀了大明的信使,并将消息送往沈阳。 …… 沈阳郊外,有一座山谷。 此时山谷外,驻扎着大批八旗兵。 山谷中,不时传来‘轰隆’巨响。 在西班牙人的协助下,建奴在这里建了一座铸炮厂。 如今终于成功铸造出了火炮。 今天正是试炮的日子,皇太极亲自到场观看。 一共铸了十门火炮,全都是12磅的红夷大炮。 皇太极围着火炮转了一圈,抚摸着冰冷的炮管,心情大好。 这段时间,他的心情一直都不错。 阿敏被成功诓骗到沈阳,兴冲冲地准备继位。 然后不出意外地,成为了众多王公贵族的众矢之的。 双方斗的不可开交,就险些把沈阳城当成是战场了。 这时候皇太极忽然康复了。 阿敏被圈禁,镶蓝旗以及汉军,全部被皇太极吞并。 皇太极也趁机再次稳固了皇权。 内乱解决了,来自大明的威胁,也暂时得到缓解。 唯一遗憾的是,范文程、白养粹在明国京城失败了。 一切往前看! 如今大清国也有了火炮,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试炮开始了。 十门火炮一起发射,场面蔚为壮观。 西班牙人(其中有葡萄牙工匠)的铸炮技术,的确是高超。 这次铸造的火炮,威力比明军的红夷大炮略胜一筹。 目睹火炮的威力,又听了工匠的介绍,皇太极那张肥硕的脸,笑得如同绽放的菊花。 “咱们也有火炮了!” “从今往后,挨炮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王公大臣中有一人因为过于兴奋,大声叫嚷起来。 正是三贝勒莽古尔泰。 众人无不侧目。 瞎说什么大实话? 努尔哈赤挨炮,皇太极也挨过炮。 挨炮,算是建奴的老传统了。 可也不能说的这么难听吧? 曾饱受明军炮火洗礼的巴布泰更加兴奋,当场吟起诗来:“大炮开轰他娘……” 皇太极一声怒道:“闭嘴!” 第942章 大清国,亡国不远矣! 巴布泰悻悻闭嘴。 当了皇帝,也不能不让人作诗啊? 扫兴! “西班牙拥有世界上最为强大的海上军事力量,以及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炮铸造技术。” “大清国拥有了这样的火炮,从此将攻城略地,战无不胜!” “万能的天主,必定会庇佑大清国,打败邪恶的明帝国,让华.夏人,都能沐浴天主的慈爱!” 一名身穿儒袍的老者,朗声向皇太极道贺。 正是天主教徒瞿汝夔。 上次在京城,他也是多亏提前离开,才侥幸逃脱锦衣卫的追捕。 否则早就跟范文程一起被凌迟了。 这次来沈阳,主要是与皇太极商议,在辽东传教的事情,这正是西班牙人为建奴铸炮的条件之一。 皇太极正要开口,身后响起一声刺耳的嗤笑。 随即传来一个充满嘲讽的声音:“明军动辄出动上百门火炮,并且威力远胜于新炮,指望这个攻城略地?” “至于你说的天主……呵,云逍子杀了那么多的传教士和教徒,为何不见天主显灵?” 出声之人,卧龙杨嗣昌是也。 皇太极平定内乱,杨嗣昌立有大功……至少皇太极是这么认为的。 此时杨嗣昌已经顶替了范文程的位置,成为皇太极最为倚重的谋臣。 皇太极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瞿汝夔怒声呵斥:“你替明国帮腔,到底是何居心?” 一名西班牙铸炮师大声反驳:“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西班牙的铸炮技术,是世界最先进的。明国铸造的红夷大炮,都是仿造我们的,怎么可能超过我们?” 杨嗣昌冷笑:“明国早就弃用红夷大炮,改为最新式的神威逍遥炮,据称是出自云逍子的手笔。” “如若不信,可以问问与明军交战过的诸位王公。” 皇太极、莽古尔泰等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辽西锦州之战,东江镇之战,以及鞍山驿堡之战,在场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不,亲身品尝过明军火炮的厉害。 皇太极更是差点被当场炸死。 明军的火炮,不仅比这些新炮打的更远,射的也更准,更是密集如雨。 没法比,根本没法比。 本以为有了火炮,就可以与明军一较高低了。 现在看来,还得继续挨炮啊! 这就郁闷了。 瞿汝夔依然难以置信,“明军的火炮,的确是仿制西洋火炮,又怎么会更为先进?云逍子号称是谪仙人,却不是真正的神仙!” 巴布泰怒道:“老子亲自挨过炮,这难道还能有假?要是不信,就把你送到鞍山驿堡去,尝尝明军炮火的厉害!” 瞿汝夔不得不信,心里满是不可思议。 那云逍子莫非真的是撒殚转世? 可撒殚他也不懂造火炮啊! 杨嗣昌向皇太极拱手说道:“佛朗机人分明是有意蒙骗陛下,诈骗钱财,并借机传播天主教。” “奴才斗胆进言,立即暂停铸炮,以免劳而无功,空耗国力!” 他此时‘犯颜直谏’,自然是有其用意。 建奴的火炮虽然不如大明,可毕竟是火炮。 将来交战,会给明军造成不小的伤亡。 得设法给搅黄了! 别的不行,捅刀子、拖后腿,‘卧龙’可是专业的! “花了咱们大清那么多的银子,还答应你们在辽东传那个狗屁的西洋教,到头来就弄出这么个东西,来糊弄咱们?” “老子宰了你们!” 莽古尔泰是个暴脾气,听了杨嗣昌的话,想到还要继续挨炮,顿时勃然大怒,拔出腰刀就要砍人。 “退下!” 皇太极喝退莽古尔泰。 思忖良久,最后他还是做出决定。 造,继续造炮! 并且要造大量的火炮! 大力出奇迹,威力不足,拿数量来凑。 一名王公大臣说道:“陛下,缺银子,缺铁,造不出那么多的炮啊!” 皇太极顿时一阵无力。 文钱难倒英雄汉,如今大清国穷啊! 缺粮,缺银子,缺铁。 辽东已经被刮地三尺,再也刮不出什么油水。 与大清国结盟的蒙古部落,照样穷的叮当响,把他们逼急了,就会把他们逼到明国那边去了。 皇太极不由得羡慕起崇祯。 明国以前也是穷,可如今却是富得流油。 听说一年的赋税,早就突破了一千万两白银。 “云逍子!” 皇太极情不自禁地紧攥着拳头。 短短数年时间,明国迅速强盛起来,而大清国却落得这般窘迫的境地,全都是拜云逍子所赐! “大清国若是有云逍子这等人物,此时早就入关,入主北京城……”皇太极心中颓丧不已。 随即他打消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沉声说道:“传旨多尔衮,在朝鲜征收钱粮,不必悯惜民力!” 如今也只有从朝鲜身上吸血了。 朝鲜虽然穷,可敲一敲骨髓,总是还能弄出点油水来。 至于会不会逼反朝鲜,已经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杨嗣昌见皇太极执意要铸造火炮,不由得一阵释放。 可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使劲的造吧,拖垮了最好。 到最后,造出的火炮,照样被大明的火炮完虐。 皇太极再也没有了兴致,率众离开了山谷。 骑上马,正准备回城的时候,接连几波信使,送来八百里加急文书。 “云逍子命漠南蒙古各部,前往归化会盟!” “多数部落遣使,有不少部落是台吉亲自前往!” “科尔沁部也派出使者参与会盟,海兰珠也去了!” 皇太极看了文书,感到脑袋里一阵昏眩。 大清国能有今日,靠的是两条腿。 一是女真八旗,另外就是蒙古部落的支持。 女真人又能有多少人? 一旦失去了蒙古部落,等于是被砍断了一条腿。 如今连最坚定的盟友科尔沁部,都有了异心,更何况其他部落? 大清国,距离亡国不远矣! “陛下,出了什么事情?” 杨嗣昌见皇太极神色不对,心中不由得一阵暗喜。 “不是什么大事。” 皇太极淡然一笑,挥挥手,策马而去。 谁知没走出多远,他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等被抢救起来,已经昏厥了过去。 第943章 奉命取敖汉部台吉首级 茫茫草原上,一支马队一路向西奔驰。 这支队伍有三百多人,多数是精悍雄壮的蒙古骑士。 队伍中有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面容娇好,头戴红巾。 骏马飞驰之际,女子长发与红巾随风飞舞,似男儿般英气洒脱。 这女子,正是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的海兰珠。 此次科尔沁部西行,是参加会盟的。 除了海兰珠,还有她的兄长、科尔沁部台吉吴克善,以及她的弟弟满珠习礼。 其实海兰珠这次去归化,主要目的却不是参加会盟……那是男人们的事情。 她打算亲自见一见那个可恶的明国道士,为什么会拒绝联姻。 草原上最美的明珠,科尔沁部族长的女儿,连大清国的皇帝都为自己魂牵梦绕。 为什么没有任何理由的拒绝了自己? 太令人伤心了! 吴克善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海兰珠,希望这次去往归化,你能抓住机会,不惜任何手段,都要达成与明国的联姻。” 这几年建奴迅速衰落。 独石城之战,明军骑兵展示的强大战斗力,让建奴最为忠实的盟友科尔沁部,也不得不为将来做打算。 联姻,无疑是成本最小、收益最大的投资方式。 上次科尔沁部提出,将海兰珠嫁给云逍子。 谁知却被拒绝了。 虽然后来明国释放了吴克善和海兰珠,这件事依然让科尔沁部为之愤怒,也就没有再提联姻的事情。 然而现在却不得不旧事重提。 连林丹汗都被云逍子歼灭了。 再不早做打算,可就晚了啊! “不!” “见到那个明国道士,我一定会把他抓住,用马鞭狠狠地抽打他,让他跪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 海兰珠恨恨地说道。 “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 “也只有英明神武的大清国皇帝,才有资格成为海兰珠丈夫,云逍子又算什么东西?” 满珠习礼放声大笑。 蒙古人崇敬强者,无论男女。 满珠习礼今年才是十三岁。 他小的时候,曾跟姐姐布木布泰(孝庄)在沈阳住过一段时间。 因此他跟皇太极有过交往,将其视作偶像。 部族安排姐姐海兰珠,嫁给明国的一个道士,这让满珠习礼十分不满,极力反对……虽然没啥鸟用。 “林丹巴图尔(林丹汗)就是个无能的废物,屡次败给大清皇帝。这次他被云逍子杀了,并不代表明国有多么强大。” “等再过几年,我一定会带领科尔沁的勇士,随同大清皇帝,越过长城,打到明国的京师去。” “有朝一日,我要把明国的北方,全部变成科尔沁人的牧场!” 满珠习礼跟很多蒙古少年一样,有着成吉思汗的雄心。 初生牛犊的无知……吴克善扬起马鞭,就要教训狂妄自大的弟弟。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一名蒙古骑士站到马鞍上,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明国骑兵!” “是明国皇家骠骑兵,那群恶狼!” 众多蒙古人无不大惊失色。 慌忙汇聚到一起,将吴克善等人护卫在中央。 虽说这次是按照明国的要求,前往归化参加会盟。 可大明皇家骠骑兵,凶名实在太盛。 在草原各大部族的心目中,那就是一群恶狼,不,恶魔! 这几年,这支骑兵纵横漠南,所向无不披靡,马蹄之下,不知道有多少蒙古人的亡魂。 草原蒙古部落,无不闻风丧胆。 吴克善吓得忍不住哆嗦起来。 独石城之战,吴三桂以两千皇家骠骑兵,大败他统领的数万蒙古联军,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哪怕是桀骜、自大的满珠习礼,听说是大明皇家骠骑兵,也是脸色泛白。 在强大的武力面前,任何雄心壮志都会变得可笑。 不多久,一支千余人的骑兵飞驰而来。 队伍迅速将科尔沁人围在中央。 明军骑士个个都是神情冷酷,眼神凶狠,如同一群恶狼盯住了猎物。 满珠习礼握住刀柄,咬牙说道:“跟他们拼了!” “闭嘴!” 吴克善抽了满珠习礼一鞭子。 对面的这一千明军,足以击败一万蒙古铁骑。 跟他们拼命,有这个资格吗? 吴克善纵马从护卫中走出,用汉话大声喊道:“请不要误会!” “我们是科尔沁人,前往归化参加会盟。” “我是科尔沁部台吉吴克善,云逍子的未婚妻子也在这里。”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 明军骑兵目光中的敌意和杀意,顿时收敛了起来。 满珠习礼面露不忿之色。 海兰珠的心中也充满了屈辱。 科尔沁部也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强大部落。 此时面对明军,竟然要以这种方式来自保。 太屈辱了! 一名将领策马从军阵中出来,大声叫道:“原来是自家人,李自成有礼了!” 明军骑士纷纷收起马刀。 “你是李自成李将军?” 吴克善认出那将领,顿时大喜,立即上前相认。 海兰珠也骑马从队伍中出来。 李自成以及众多明军骑士纷纷下马,向海兰珠行礼。 吴三桂当初散布的谣言,骠骑兵上下都以为海兰珠是云真人的女人。 云真人就是大明皇家骠骑兵之父,对于他的女人,将士们自然是礼敬有加。 海兰珠心中既是有些得意,又有些怨愤。 能让凶名赫赫的大明皇家骠骑兵行礼,这是草原任何部落都不会有的资格。 可那道士不要自己啊! 吴克善问道:“李将军这是准备去哪里?” “敖汉部杀了大明信使,云真人让我去取敖汉部台吉的脑袋。” 李自成说的轻描淡写,如同出门去取一样微不足道的东西一般。 吴克善、海兰珠等人无不震骇。 敖汉部是建奴最坚定的盟友,努尔哈赤、皇太极都对其极为重视,竭力拉拢。 论部众数量和实力,敖汉部略逊于科尔沁部。 因为杀了明国信使,云逍子竟然直接派兵去取了敖汉部台吉的首级。 实在是太霸道了! 很显然,云逍子是打算以敖汉部,来震慑蒙古各部。 满珠习礼忍不住问道:“敖汉部有数万控弦勇士,你们怎么可能杀的了他们的台吉?” “犯我大明,虽远必诛!” 李自成昂然说道。 随即又是不屑地一笑。 “草原之上,还没有我大明皇家骠骑兵去不了的地方,也没有咱取不来的首级!” “咱取过喀尔喀(内)部台吉的首级,照样也能取敖汉部台吉的脑袋!” 第944章 初见海兰珠 “云真人就在归化,夫人早些去归化与他相会。” 李自成与吴克善聊了几句,然后向海兰珠行礼告辞。 云真人多尊贵的身份,在草原呆了几个月,身边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 王宫里倒是有很多。 可云真人洁身自好,根本碰都没碰一下。 甚至将林丹汗的福晋,以及其他后宫女子,全都赏赐给了立功的将士们。 因此将士们对云真人敬佩而又感激万分。 海兰珠来了,云真人晚上总算不会寂寞了。 海兰珠:“我并非是……” 李自成转身上马,率众向东疾驰,直奔敖汉部而去。 科尔沁部众人,目送众人远去,眼眸中始终充满敬畏。 一直等皇家骠骑兵走远,满珠习礼才愤愤然地说道:“想杀谁,就杀谁,简直就是把咱们蒙古人,当成了待宰的牛羊!” 吴克善摇头说道:“谁的拳头厉害,谁就能主宰其他部族的命运,这就是大草原啊!” 接着他又是一阵感慨:“三年前,明军只能死守长城、关隘,不敢踏入塞外一步。” “现在明国的骑兵驰骋漠南,没有一个部落能够与他们争锋。这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啊!” “云逍子,难道真的是长生天派到凡间的神仙?” 海兰珠一阵神往。 这不正是自己仰慕的英雄吗? 这次去归化,一定,一定要拿下他! 队伍一路西行。 数日后,来到距离归化仅有一百多里的哈素海。 哈素海,汉语的意思是黑水湖,这里是敕勒川平原的最低部位。 眼看天色将晚。 吴克善下令就在湖边找合适的地方扎营。 一阵狼嚎声传来,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草原的狼多,在这里遇到狼群并不稀奇。 队伍循声而去,走不多远,就见一座土丘下,围着七头狼。 土丘上有十几个汉人。 看样子像是一群明国的商人。 只是他们手持刀剑、火枪、强弩,显然不是什么寻常的商人。 一名年轻的汉人被护在中央,应该是身份最为尊贵的人。 “杀狼,救人!” 吴克善迟疑了一下,命令手下出手救人。 部族要想生存,想日子过得好,以后少不了跟明国商人打交道。 多一个朋友,也就等于是多一条路。 数十名蒙古骑士纵马飞驰而出,箭矢如雨点般落向狼群。 五头狼当场被射杀,剩下的两头仓皇逃窜而去。 土丘上的汉人并未放松警惕,如临大敌一般看着科尔沁人。 反倒是那年轻人,从从容容地站在那里,从始至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一切都不被他放在心上。 “我们来自科尔沁部,朋友来自哪里?” 吴克善上前,十分友善地用汉话同众人打招呼。 “原来是科尔沁的朋友,多谢援手!” 那年轻人挥挥手,其他人纷纷收起兵器。 这人正是云逍。 归化城中的大小事务,全都交由洪承畴和满桂打理,云逍只负责拿主意,动嘴皮子,因此最近闲得很。 于是他常带着护卫出城游猎。 前一世他曾经到哈素海旅游,被当成是肥羊宰。 今天到哈素海,本打算尽兴游玩,倒是没人敢宰云真人,却遭遇到了狼群。 其实以护卫们的实力,狼群根本威胁不到他们。 并且还有五百勇卫营精锐,就在两三里之外,只需发出求援信号,很快就能赶来。 没想到科尔沁人出手相救。 马上就要会盟了,云逍正打算了解一下蒙古各部的态度,于是打算跟这些科尔沁人聊聊。 吴克善十分客气地问道:“我是科尔沁台吉吴克善,请问朋友的姓名,从哪里来?” “你就是科尔沁部的台吉吴克善?” 云逍了解到吴克善的身份,也是颇为意外。 这位是吴克善,那个女子想必就是海兰珠了……惊艳! “看什么看?” 满珠习礼狠狠地盯着云逍,“无礼的明国人,再乱看我姐姐,挖掉你的眼珠子!” 云逍笑了笑,问道:“这位美丽娇艳的姑娘,应该就是草原明珠海兰珠了?” 海兰珠在大明住了数月,回去后又开始练习汉话,因此听得懂云逍的话。 如此俊俏的男人,竟然这样夸赞自己,海兰珠‘咯咯’笑了起来,四周瞬时变得明媚了几分。 这女人,比林丹汗的大福晋漂亮多了……云逍朝海兰珠点点头。 满珠习礼又是怒目而视。 “是的,她就是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我的妹妹,海兰珠。”吴克善傲然说道。 接着又郑重地提醒道:“朋友,希望你对我的妹妹保持应有的尊重,因为她是你们明国大真人、逍遥侯云逍子的未婚妻子!” 我怎么不知道……云逍一阵愕然,又看了海兰珠几眼。 吴克善询问云逍的底细。 云逍自称萧云,是来自大同的商人。 “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吴克善半信半疑,商人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兵器,并且还有火器。 云逍笑着答道:“我是做军火生意的。” 吴克善愕然道:“军火?难道是火枪?这怎么可能?” 他当然清楚,明国对火器管控极为严格。 不可能对外售卖,更不可能由商人对外售卖。 “台吉还不知道,明国即将在草原推行的政令?” 云逍笑着一番解释。 等会盟之后,大明会向草原部落开市,销售各种商品,其中就包括火器。 没错,的确是火器。 不光有火枪,还有火炮。 大明军队中装备的火枪、火炮,已经被崇祯式步枪和神威逍遥炮替代。 替换下来的那么多火枪、火炮,全部销毁,不免太可惜。 因此云逍决定出售给草原部落。 天底下最赚钱的生意,除了印钞票,就是卖军火了。 这也是云逍给军器局和兵仗局,开拓的一条财路。 当然了。 并非是所有蒙古部落,都有资格购买大明的火器。 忠诚于大明,遵从朝廷政令的,想买多少,就卖多少。 不听话? 那么恭喜你,就等着其他部落,拿着火器去对付你吧。 向草原出售军火,除了赚钱,云逍还包藏了祸心……不,马上就汉蒙一家亲了,云真人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坏心思? 等蒙古部落拥有了火器,就会产生依赖。 笨重的红夷大炮,在草原上只适合守城。 并且有了火器,就必须建火药厂。 蒙古部落喜欢迁移。 打仗的时候,总不能也带着火药厂,和重达数千斤的大炮,一起迁移吧? 单凭这一样,就把蒙古部落固定在封地上。 以后要是造反咋办? 那就尝尝大明火器的降维打击吧! 第945章 要让草原民族发挥专长 “你说的是真的?” 吴克善依然难以置信。 与明国互市,正是蒙古部落梦寐以求的事情。 竟然还出售火器到草原。 要知道,火器就是明国最大的依仗。 他们怎么可能把这样的利器,出售给昔日的敌人? 云逍笃定地说道:“千真万确!” 吴克善大喜。 对云逍的态度,又变得亲热了很多。 能够替大明朝廷销售军火,那肯定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十有八九是高官子弟。 这样的人自然是要狠狠地拉拢。 可惜这次队伍中只有海兰珠一个女人。 否则晚上一定安排人侍寝,把这个明国商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此时天色已晚。 吴克善盛情邀请云逍同住。 云逍欣然答应下来。 乙邦才等护卫高度紧张,却只能遵从。 科尔沁部的人忙碌着扎营。 吴克善与云逍在湖边交谈,海兰珠和满珠习礼在一旁陪着。 吴克善继续询问了军火的事情。 又向云逍询问,明国收复河套之后,对蒙古部落的态度。 云逍自然不会隐瞒,如实说道:“从今往后,草原就是明国的疆土,蒙古人也是大明的子民,汉蒙就是一家人。” 吴克善笑而不语。 这些都是哄人的鬼话。 听一听可以,可千万别当真。 满珠习礼冷笑道:“明国人比狐狸还要狡诈,汉蒙一家之类的鬼话,谁会相信?” 云逍淡然一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终久你们会知道大明的诚意。” 海兰珠忽然问道:“你知道云逍子吗?” 云逍一怔,点头道:“当然知道。” 海兰珠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逍想了想,答道:“玉树临风赛潘安,英明睿智胜诸葛,天若不生云逍子,大明万古如长夜。” 海兰珠愣了片刻,然后‘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浑身乱颤,波涛肆意汹涌。 满珠习礼一声嗤笑,“吹牛!” 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惊呼。 吴克善、海兰珠等人过去,查看出了什么事情。 等他们返回来的时候,云逍发现吴克善神情漠然,海兰珠的脸上尽是悲愤之色。 云逍不由得十分诧异,问道:“出了什么事?” 海兰珠恻然道:“老人,一群被遗弃的察哈尔老人。” “走,过去看看。” 云逍一怔,随即起身朝那边走过去。 来到一座避风的山丘后面。 就见那里有一群蒙古人。 有一百多人,个个都是瘦骨嶙峋,衣不蔽体。 多数是老人,也有几名受伤严重的青壮。 远处还有十几具被遗弃的尸体,任由秃鹫和野狗啃食。 看到那一张张枯瘦的脸,一双双呆滞的眼睛,勾起了云逍很不美好的记忆。 以前在大明,见过很多类似的场景。 云逍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海兰珠幽幽说道:“明国人,这就是草原。” 在草原上,弱肉强食,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仅是对外,对内也是一样。 蒙古部族一旦遇到灾荒,食物短缺,为了保全部族,会将老弱病残驱逐出部落,让他们在外面自生自灭。 这些察哈尔部人,显然正是被部族遗弃。 “草原是这样,中原又何尝不是如此?”云逍在心中一声叹息,满心凄然。 “这些察哈尔部的老人,全都是因为战败,部族中没有粮食,不得不将他们遗弃在这里。” “明国人,你刚才不是说什么汉蒙一家吗?” 满珠习礼一阵冷嘲热讽。 云逍没有理会‘小舅子’的鸹噪,命乙邦才等护卫,将远处的尸体掩埋,又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分给众人。 这点粮食肯定不够。 云逍又问吴克善索要食物,等明日就归还。 杀人如麻的云真人,当然不是什么圣母。 这些被察哈尔部遗弃的老人,虽然是异族,却都是活生生的人。 但凡是稍有人性,见到这一幕,都不会袖手旁观。 以前命吴三桂屠戮蒙古,那是因为他们入侵了大明,必须接受惩罚。 现在却是不同了。 正如云逍之前所说,从今后,蒙古人也是大明人。 吴克善劝道:“萧公子,你这么做,只能救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辈子,况且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蒙古部落遗弃老人,已经成了一种习俗,他早就见怪不怪。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汉人绝不会遗弃老弱,更不会见死不救,这便是汉人与蒙古人的区别。” 云逍的一番话,让海兰珠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个年轻俊俏的汉人,是个善良的人。 满珠习礼自鼻孔中一声嗤笑,“你还能救他们一辈子不成?” 云逍点点头,“能。” 满珠习礼正要嘲讽。 海兰珠厉声说道:“满珠习礼,你就是个长舌妇,再不闭上你的臭嘴,我会用马粪塞住你的嘴巴,然后把你赶回部落去!” 满珠习礼悻悻闭嘴。 吴克善命部众拿出食物,交给那些被遗弃的察哈尔部老弱。 云逍低声朝乙邦才吩咐了几句。 乙邦才安排一名护卫匆匆而去,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当夜,云逍一行与科尔沁部夜宿哈素海畔。 吴克善拿出酒肉,盛情款待云逍。 科尔沁人载歌载舞,海兰珠也当场献舞。 云逍看得眼睛都直了……主要是海兰珠人美、舞美,与云真人的定力无关,更不是因为云真人数月不沾荤腥。 同时云逍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 一定要让草原民族,尽情地发挥他们能歌善舞的专长。 唱唱歌,跳跳舞,不好吗? 非要打打杀杀,那多无趣? 云逍借着酒兴,唱了一首《花妖》。 蒙古汉子听了昏昏欲睡,海兰珠却听得泪眼婆娑。 尽兴欢歌之后,已是深夜,众人各自进入帐篷休息。 此时正值酷暑季节。 一天下来,云逍一身酸臭。 于是跳到湖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 今夜是满月,月光下在湖中畅游,简直不要那么爽……要是有美女伴游,咳咳…… 一声厉喝从岸上传来:“你在做什么?” 云逍愕然看去,见海兰珠站在岸边,表情如同是要吃人一般。 第946章 这个明国人天赋异禀 云逍不解地问道:“海兰珠小姐为何发怒?莫非是想与我共浴?这个……恐怕不大好吧!” 海兰珠大怒:“你知不知道,你触犯了蒙古人的禁忌!” 云逍被这么一提醒,才恍然大悟。 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 蒙古族有很多禁忌,水忌就是其中之一。 蒙古人认为,水是纯洁的神灵。 加之草原干旱缺水,逐水草放牧,无水则无法生存。 所以蒙古人习惯节约用水,注意保持水的清洁,并视水为生命之源。 因此非常忌讳在河流中洗手,或沐浴。 更不许洗女人的脏衣物,或者将不干净的东西投入河中。 云逍在湖中洗澡,自然是触犯了禁忌。 要不是白天的时候,云逍给海兰珠的印象不错,她早就拔刀相向了。 乙邦才等护卫全都站在岸边,紧攥着刀柄,紧张地盯着海兰珠,生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这时很多人都被惊醒,从帐篷里出来。 海兰珠跺跺脚,冲云逍叫道:“还不赶快起来,被我的族人看到了,一定会杀了你的!” 云逍很是无奈,只得从水中站起来。 只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没穿底裤……大晚上在湖里洗澡,谁穿那个玩意儿? 于是乎。 云真人的雄壮与伟岸,展露无遗。 海兰珠瞠目结舌……他是人吗,呸,这汉人太无耻了! 云逍看到海兰珠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蹲到水里。 这下子算是吃大亏了! 海兰珠‘咯咯’笑道:“小弟弟,你的妻子一定十分可怜。” 云逍羞愤不已。 天赋异禀,难道有错? 总有一日……也罢,贫道又不是种马。 这时满珠习礼朝这边而来,大声问道:“额和其,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我的梳子掉到水里了。” 海兰珠答道,狠狠地瞪了云逍一眼,又忍不住一阵笑,小跑着回到帐篷。 众多科尔沁人也都纷纷返回帐篷。 第二天。 云逍起身后,科尔沁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海兰珠带着十几个科尔沁人,给那些被遗弃的察哈尔部老弱,送去羊奶和食物。 云逍点了点头。 这个蒙古女子,倒是心善。 海兰珠也发现了云逍,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这女子该不会是馋上我的身子吧……云逍心中暗自警觉。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就见百余蒙古人骑马飞驰而至。 来到那些被遗弃的老弱前方,纷纷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额吉,儿子对不起你!” “阿布,女儿接你回家了!” “阿古拉,阿布再也不会丢弃你,我们一家再也不会分开!” …… 现场哭成一片。 海兰珠愣在那里。 所有科尔沁人也都呆住了。 哭了一阵,那些察哈尔人将遗弃的老弱,扶上马背,朝归化走去。 几名察哈尔人过来,向海兰珠等人道谢。 海兰珠问道:“你们把老人和伤病的族人接回去,有能力养活吗?” “明国的总督今天早上发布告示,说察哈尔人也是大明子民,大明从不遗弃老人和弱小。” “告示上要求所有察哈尔人,必须将遗弃的老人和病人,全部接回去供养,官府和寺庙每个月会免费为他们发放粮食和衣物。” 那察哈尔人的答复,让海兰珠等人无不大吃一惊。 明国人竟然会有这样的好心,供养蒙古老弱? 云逍微微一笑。 这自然是他的杰作。 当然了。 钱粮不会由朝廷出,而是寺庙。 归化城中那么多的寺庙,那么多的喇嘛,平日受蒙古人供养,什么事都不做,个个肥得流油。 接下来,又要在草原上大力推广佛教,提高活佛和喇嘛的地位。 让他们出点钱粮,不为过吧? 寺庙出银子,大明得名声,这么做,一点毛病也没有。 那察哈尔人接着兴奋地说道:“并且洪总督还说,将来要在草原上,建居养院和安济坊。” 吴克善不解地问道:“什么事居养院,安济坊又是什么?” “听汉人说,居养院就是专门收留孤寡老人和孤儿的地方,安济坊就是专门治病的地方,在明国各地都有。” “洪总督说,蒙古人也是明国人,中原有的,草原上也将会有。” 科尔沁人再次惊呆了。 云逍笑着说道:“我说过,汉蒙一家,没有骗你们吧?” 满珠习礼冷笑道:“这肯定是大活佛的安排,与明国没有什么关系。” 云逍笑了笑,不再作声。 海兰珠狐疑地看了云逍一眼。 昨,能救这些被遗弃的察哈尔老弱。 今天明国总督就发出了告示。 难道是巧合? 这个年轻的汉人,似乎有些不简单呢! “这一定是云逍子的决定!” “云逍子,还真是一个有魄力的人啊!” 吴克善一阵感慨。 他当然清楚,这是明国收买人心的手段。 如此一来,哪个蒙古人不对明国感恩戴德? 可人家这是阳谋,根本就没办法阻止。 海兰珠道:“云逍子不仅很善良,还是个英雄!” 云逍点头说道:“不错,云逍子的确是个大善人,大英雄。” 满珠习礼冷哼一声:“马屁精!” 众人回到驻地。 收拾停当后,离开了哈素海。 快到傍晚的时候,归化城遥遥在望。 没有明军的允许,科尔沁人不得进城,只能在城外扎营。 “再会!” 云逍朝吴克善摆摆手,又冲海兰珠点了点头,然后策马直奔城门而去。 海兰珠大声问道:“喂,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云逍一阵大笑,纵马而去。 海兰珠一阵恼怒。 吴克善看出一些端倪,告诫海兰珠:“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和使命。” 海兰珠心中一阵怅然。 满珠习礼忽然说道:“快看!” 就见一队骑士从后方疾驰而来,追上云逍和护卫们,然后会合在一起。 这队五百人的骑士,都穿着百姓服饰,个个矫健彪悍。 比昨天看到的大明皇家骠骑兵,还要强悍几分。 吴克善大吃一惊。 这个明国的军火商人,绝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海兰珠满心好奇。 那个天赋异禀的汉人,到底是谁? 第947章 反明国联盟? 随着会盟的日期日渐临近,漠南蒙古部落的代表,陆续抵达归化。 此时漠南蒙古一共有十六部,领主四十九人。 前来参加会盟的有十三部,领主或是代表有四十二人之多。 当然了,参加会盟,并不意味着这些部族一定会投降大明。 绝大多数蒙古部族,是抱着捞好处的目的而来的。 这年头,没有好处,哪个会听你的? 明国想要号令草原,总得有所表示吧? 这一日。 奈曼部台吉之子鄂齐尔,设宴邀请各部代表,共商大事。 各部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正准备打探其他部族的意向。 于是纷纷欣然前往。 吴克善也带着海兰珠、满珠习礼,以及几名科尔沁部的领主,应邀前去赴宴。 奈曼部杀牛宰羊,盛情款待。 等气氛被调动起来,鄂齐尔站出来,拍拍手,大声说道:“诸位,我,巴图鲁台吉衮楚克之子,有话要说!” 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你们听说了吗?” “明国准备在草原上设置州县,实行与中原完全一样的方式,来统治草原。” “他们将派遣官吏和军队,到我们的领地,管理我们的部民。到时候,我们不仅会失去草场,还将失去所有的权利。” 鄂齐尔的一番话,顿时让所有部落贵族全都炸毛了。 如今明国太强大了,强大到,让各部都无力对抗的地步。 这次召集会盟,各部其实很清楚,在某些方面,必须向明国做出让步,以此来换取生存和其他好处。 什么都能让步。 唯独不能让出权力啊! “除了黄金家族血统的人,任何人都休想成为草原的主宰,更何况是汉人?” “明国以为打败了林丹汗,就可以统治整个草原了吗?太可笑了!” “那个云逍子,该不会是疯了吧,竟然想一口吃掉草原?” …… 有人向西土默特部的台吉俄木布问道:“鄂齐尔说的都是真的吗?” 俄木布苦笑道:“至少在归化,是这样的。” 土默特部分裂成为东、西两部。 东土默特被建奴编入八旗蒙古,完全成为了建奴的附庸。 而西土默特又称顺义王部,原本占据归化,崇祯元年被林丹汗赶走,被迫归附建奴。 前不久,林丹汗被歼灭,西土默特又归附了大明。 如今大明朝廷准备开发河套,并大举移民,自然是要派驻军队和官吏,由朝廷直接管理。 西土默特部最终也只能是被分化、改编。 俄木布虽然继续保留顺义王的尊号,却失去了权力,自然是颇有怨言,却又无计可施。 俄木布的回答,坐实了鄂齐尔的话,让蒙古各部的贵族们担忧而又愤怒起来。 “草原,是蒙古人的草原,绝不容汉人插足!” “成吉思汗的后代,绝不会臣服于汉人,以前不会,今后也不会!” “明国要想抢走我们的草原,那就从我们族人的尸体上踏过去!” …… “可笑的云逍子,以为赢了林丹汗,就可以占据草原?白痴!”满珠习礼在吴克善后面一声冷笑。 海兰珠叹了一声。 要想征服草原,哪有那么容易? 云逍子,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不懂草原啊。 有人提出质疑:“前几天,明国的归化总督宣布,免费供养察哈尔部的老弱,禁止遗弃,由此可以看出,明国准备善待咱们!” “善待?” 鄂齐尔发出一声嘲笑。 “遗弃老弱,保全整个部族,这是蒙古人的习俗。” “明国供养老弱,这是在收买贱民的民心,挑起贱民与贵族的对抗。” 众人恍然大悟。 汉人,果然阴险! 鄂齐尔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得意地一笑,继续侃侃而谈: “你们知道云逍子的身份吗?” “他不仅是明国的逍遥侯,还是明国的国师、大真人,是一个道士!” “在中原,道教和佛教争斗了很多年。现在的明国十分排斥佛教,甚至有过灭佛的事情发生。” “以前云逍子为了推行道教,在明国杀了很多西洋教的僧侣和教徒。” “明国一旦控制了草原,就会消灭我们信奉的喇嘛教,拆毁寺庙,活佛和喇嘛都将被处死。” 鄂齐尔的这些话,如同是在火上浇了油,众人被激怒了。 漠南蒙古信奉的是黄教。 蒙古人无分阶层,一概笃信黄教。 林丹汗信奉红教,反对黄教,因此搞得众叛亲离。 云逍子竟然要灭佛,这还得了? 这就跟抄了成吉思汗的陵墓一样严重。 一时间,群情激奋。 甚至在海兰珠的心目中,云逍子也瞬时从英雄,化作了恶魔。 当然了,一些部族的台吉、领主,都是半信半疑。 谁都知道奈曼部是建奴的忠实盟友,鄂齐尔的话,又怎能当真? 这时一群喇嘛朝这边走来。 闹哄哄的场面,瞬时安静了下来。 “天啦,竟然是毕力兔郎苏法王!” “还有沙巴尔和墨尔根上师!” “他们怎么来到了归化?” 众多蒙古贵族认出几名喇嘛,慌忙下跪膜拜。 毕力兔郎苏是辽东的喇嘛,沈阳莲华净土实胜寺的寺主,被皇太极册封为‘呼图克图’,在漠南草原蒙古部族中的影响力极大。 沙巴尔曾是林丹汗反黄教之前的国师,墨尔根则是他的弟子。 比起毕力兔郎苏,二人蒙古人中的影响力,只高不低。 毕力兔郎苏一行被恭迎到上座。 众多蒙古部族的贵族们,这才敢起身,从始至终保持着足够的尊敬。 沙巴尔说道:“任何对佛不敬的人,都是邪恶的妖魔。佛的信徒,绝不能向邪恶的人低头屈服!” 毕力兔郎苏接着不急不缓地说道:“黄教的执教法王,如今在辽东,那就是大清国的皇帝,也是你们的博格达·彻辰汗。身为佛的忠诚信徒,你们应当与大清国结盟,而不是成为明国的附庸!” 接着三个喇嘛又是谆谆善诱,又是威胁。 并要求所有部族,放弃这次明国组织的会盟,立即离开归化,返回自己的领地。 海兰珠不由得忧心忡忡。 这些喇嘛肯定是皇太极派来的。 要是在他们的号召下,所有部族都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反明国联盟,来共同对抗明国,云逍子又该如何化解? 第948章 大清国皇帝,绝不能被绿 各部族的台吉和领主可都不傻。 漠南蒙古的贵族和平民,全都信奉黄教。 这没错。 却并不是要对活佛们言听计从。 毕力兔郎苏就是建奴的人。 沙巴尔和墨尔根早就暗中跟建奴眉来眼去。 他们这次来归化,自然是要为建奴奔走。 如今建奴都快亡了,听他们的,岂不是要跟着建奴一起陪葬? 愤怒归愤怒,可关系到自己部族的命运,没能会轻率地做出决定。 何况来都来了。 不弄清楚明国的意图,为部族捞点好处,又怎么可能直接放弃? 不过在喇嘛们的煽动下,众多部落还是达成了口头上的协议。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 各部族一致团结起来,在下来的会盟中,坚决反对明国入侵草原。 这是底线。 就连之前向明国称臣的几个部族,也是这个意见。 当然了。 各部族该有的好处,明国必须给。 最起码要明国互市。 如今的草原,实在是太缺粮食、铁器了。 各部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面子可以给明国,但是里子却要归他们。 最后沙巴尔组织众多部族的台吉、领主,当众向菩萨立誓。 共同进退,绝不允许汉人成为草原的主宰。 众人当场立誓,言之凿凿,誓言铮铮。 扎赉特部台吉蒙衮,更是用刀划破胳膊,以血盟誓。 吴克善也代表科尔沁部,当众发了誓。 把海兰珠嫁给云逍子,是为了拉近与明国的关系,为部族谋取好处。 反对明国把手伸入草原,这也是为部族谋取利益。 二者并不冲突。 这次的聚会,各部族都可谓是收获满满。 宴会散后,台吉和领主们各自离去。 吴克善正要带着族人离开,鄂齐尔忽然叫住他:“有一位朋友,想要单独会见你。” “哪位朋友?” 吴克善好奇地问道,心中却已经猜测出是哪里的朋友。 果不其然。 吴克善被带到一座蒙古包内,看到了一位熟人。 清国吏部启心郎,大学士希福之侄,赫舍里·索尼。 此人精通满、汉、蒙古语言和文字,是建奴对外交往的重要人物,承担着对蒙古诸部的联系工作。 天聪二年,皇太极亲征喀尔喀,下诏在外藩蒙古征兵。 科尔沁部当时的台吉奥巴,虽然明面上依附建奴,却屡屡背约,暗地里和大明来往。 这次他又无视皇太极的命令,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皇太极派索尼前去科尔沁部问罪。 索尼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奥巴叩首悔罪,并亲自向皇太极请罪。 由此可见此人的厉害。 一见到索尼,吴克善极为尴尬。 就像是偷人的女子,被丈夫当场抓了现行一般。 姑姑和妹妹都嫁给了皇太极,自己这个妻侄加大舅哥,却背着皇太极,来跟明国勾勾搭搭。 的确是有点不地道。 “吴克善,你可知罪?” 索尼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通呵斥。 然后厉声痛斥科尔沁部的背叛。 吴克善面红耳赤,无法辩驳。 接着索尼又给了一把甜枣……一道皇太极的圣旨。 册封吴克善为卓礼克图亲王。 之前皇太极称帝的时候,就已经册封吴克善的父亲布和为亲王。 现在竟然又册封吴克善为亲王。 对科尔沁部,不可谓不优厚。 索尼让吴克善立即返回科尔沁,并将海兰珠送往沈阳皇宫。 “陛下的旨意,我一定考虑,这就回去商议……” 吴克善满头大汗,搪塞了几句,匆匆告辞而去。 等他一离开蒙古包,鄂齐尔走了进来。 鄂齐尔说道:“科尔沁部已经有了异心,一心想要做墙头草,绝不会继续臣服大清国的。” “我知道。” “等科尔沁部从明国那里,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有被明国吞并的危险,他们会反悔的。” 索尼不在意地摇摇头。 鄂齐尔笑道:“云逍子,太自大了!” “连明国的开国皇帝,都不曾主宰草原,他竟然想让草原,成为明国的一部分。” “这次的会盟,将会是一个笑话!” “千万不要小看云逍子!”索尼的神色变得凝重,“连主子都称云逍子,是有史以来,汉人当中最可怕的人。你和我,都没有资格看轻他。” 鄂齐尔收敛起笑容,“你说的很对,不过这一次,云逍子的图谋注定会失败。” 索尼点点头,“除了你们的祖先成吉思汗,没有任何人有这么大的胃口,一口吞掉大草原,即使是神仙,也不可能!” “科尔沁部铁了心要把海兰珠嫁给云逍子,这将对皇帝陛下的声誉,造成巨大的影响。”鄂齐尔提醒索尼。 从古至今,也不论是汉人、异族,被未婚妻子抛弃,都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况且海兰珠还转投到敌人的怀抱,这无疑是对皇太极,乃至整个清国的羞辱。 “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索尼阴沉沉地一笑。 大清国皇帝的脚,可以踏在草原上。 但是绝对不能头顶青青大草原,绝不! …… 归化城外发生的事情,云逍第二天就收到了消息。 虽然不知道蒙古各部商议的具体内容,却也清楚他们的意图。 满桂当即说道:“末将这就带兵,去各部族走一趟!” 云逍摆摆手,“凡事要以德服人,既然已经是汉蒙一家,怎能随意派兵威胁?” 洪承畴嘴角抽了抽。 你派皇家骠骑兵,去敖汉部做什么来着? 云真人的‘以德服人’,真的是与众不同。 云逍将话题转移开来:“喇嘛王三吉八藏和李锁南木座,什么时候能到?” 王三吉八藏和李锁南木座,名字极为古怪,其实是汉人,身份却是喇嘛。 这两位汉人喇嘛,以前曾借助喇嘛的身份,刺探蒙古和建奴的情报,为大明提供外交和情报支持,扮演了重要角色。 这次的会盟,云逍特意给两位汉人喇嘛,安排了极为重要的使命。 洪承畴答道:“快了,少则三天,多则五天。” 云逍点点头。 正要继续询问会盟的其他准备事项,乙邦才匆匆而入。 “科尔沁部派人来了。” “就说我公务繁忙,不见。” 云逍一阵头大。 这几天,吴克善天天派人前来,想把海兰珠送过来。 云真人怎么可能是这么随便的人? 虽然对海兰珠有些好感,却真心是不想答应这种政治联姻。 收服科尔沁,根本就用不着这样的手段。 自己为大明奉献的已经够多了,可不想把下半身,也给奉献了出去。 乙邦才道:“来人说,海兰珠遇刺,命悬一线,特意前来向云真人报信。” “海兰珠遇刺?” 云逍大吃一惊,猛地从座位上起身。 第949章 堂堂国师,能给女人干这事? 海兰珠的确是遇刺了。 今天早上她到归化城,去城内的弘慈寺拜佛。 回来的时候,途径一片树林,突然遭到一群来历不明的弓箭手的伏击。 海兰珠的胸部和腹部各中一箭。 被护卫救回到科尔沁人驻地,就昏迷了过去。 科尔沁部这次来归化参加会盟,带着部族中最好的蒙医。 然而由于海兰珠伤势太重,蒙医也无力回天。 到了下午的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 “废物!” “连额格其的伤都治不好,要你这样的废物干什么?” 满珠习礼自幼就是海兰珠带大的,因此姐弟感情极深。 听说海兰珠不治了,暴躁的满珠习礼爆发了,用皮鞭狠狠地抽打着蒙医。 “满珠习礼,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吴克善制止了弟弟愤怒的举动,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声。 对于生存艰难的蒙古部族而言,任何族人都可以牺牲。 海兰珠也不例外。 说白了,她就是一件为部族谋利益的工具。 当初答应皇太极,以及后来主动提出与明国联姻,都是出于利益的考虑。 这很残酷,也很现实。 云逍虽然并未答应要娶海兰珠。 可科尔沁部毕竟要靠海兰珠,打牢与明国的关系,以此来获取明国的帮助。 海兰珠眼看要死了。 不光是断了联姻的可能,说不定还会激怒云逍。 再加上海兰珠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吴克善自然是忧心忡忡。 满珠习礼丢掉马鞭,恨声说道:“明国人,一定是明国人干的!” 吴克善摇头说道:“不可能是明国人干的,他们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有人不想我们与明国结盟。” 其实他已经猜出下手的人是谁,却不能说出凶手是谁。 事情干系太大,若是处置不当,就会影响到科尔沁未来的存亡。 这不是他能做主的,必须由父亲布和来处置。 满珠习礼虽然年幼,却不是笨蛋,立即醒悟过来。 他当即拔出刀,怒气冲冲地朝驻地外走去。 “站住,你想给部族招来灾祸吗?” 吴克善慌忙让人拉住满珠习礼。 这时一阵轰隆马蹄声传来。 科尔沁人骇然看去,就见上千明军骑兵朝着驻地奔腾而来。 “明国来人了!” 吴克善赶忙招呼其他科尔沁贵族,前去迎接。 骑兵队伍来到驻地,在吴克善等人面前停下。 看到为首的云逍,所有科尔沁人,全都愣住了。 这人有点眼熟啊! 那不是前几天,在哈素海遇到的那位明国军火商人吗? 他怎么来了? 云逍用马鞭指着吴克善,大声问道:“海兰珠在哪里?立即带我去见她!” 满珠习礼正是满腔怒火,见云逍如此无礼,怒火爆发了出来:“滚,科尔沁人不欢迎你!” 满桂用蒙古语厉声喝道:“大明国师面前,休得放肆!” 大明国师?! 那不就是云逍子吗? 吴克善的脑袋里‘轰’的一声。 满珠习礼和所有科尔沁人,全都目瞪口呆。 云逍沉声喝道:“带路!” 吴克善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在前面带路。 来到一座白色蒙古包前。 云逍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进去。 海兰珠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她身上的箭已经被取下,伤口上敷着草药,包扎伤口的白布已经被鲜血浸透。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极为微弱。 “黄太医!” 云逍朝随行的一名男子吩咐道。 这次他来草原,崇祯不放心,特意派了一位太医跟随。 这位太医姓黄,医术极为精湛。 并且他还曾经在皇家科学院的医学实验室,给陈实功当做半年的助手,因此也精通金创手术。 黄太医赶忙上前。 为海兰珠把了一下脉,用听诊器听了心跳,又仔细询问了那名蒙医。 “胸、腹中箭,虽然并未伤及脏腑,却失血过多。” “并且箭头上蘸有金汁,这样的伤很难医治。” 黄太医摇头叹道。 云逍皱了一下眉头。 这倒霉的蒙古女人。 怎么倒霉事都被她给碰到了。 不过她也算是幸运。 她身上的衣服,是上次去大明采购的丝绸做成的。 大明的丝绸织造密实,极富韧性。 被来自较远距离的箭射中,箭簇无法直接穿透丝绸,而是带着丝绸一并穿入体内。 拔出箭簇时,丝绸会一并带出。 因此丝绸起到了减缓箭簇冲击力的作用,伤口也容易愈合。 海兰珠更为幸运的是,遇到了某个挂逼。 原本满怀希望的满珠习礼,听了黄太医的话,放声大哭起来。 “没能照顾好海兰珠,是我的过错……”吴克善哭丧着脸说道。 云逍挥手打断他的话,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黄太医留下,其余人全部出去。” 吴克善满脸疑惑。 满珠习礼也停止了哭泣。 黄太医说道:“这位小姐伤势严重,绝无活命之理……” 吴克善:??? 满珠习礼:??? 这不是废话吗? 黄太医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好在有云真人,至少有六成把握,将她从阎王爷手中救回来。” 吴克善大喜:“你说的是真的?” 满珠习礼险些一拳打过去。 姐姐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救得活? 既然能救,那你又喘个什么气? 云逍笃定地说道:“尽力一试。” 在陈实功的努力下,如今大明已经克服了做手术必须解决的‘三关’。 麻醉关,早就不是问题。 有了青霉素,感染这一关也可以轻松克服。 出血关稍微麻烦一点。 海兰珠现在的状况,必须马上进行输血。 通过云逍提供的基本血液凝集模式,陈实功已经研究出血型系统,从而保证了安全的大规模输血。 云逍这次领兵来归化,有可能受伤,因此全套的器具都带着,包括输血所用的器械。 问题是现在没法弄清海兰珠的血型。 不过这也可以克服。 云逍就是o型血,这类人通常被称为‘万能输血者’。 o型血其实并不真的是万能血。 现在情况紧急,也只能将就着用了……要是出现什么不良反应,只能怪海兰珠命不好。 吴克善虽然半信半疑,心中却是大定。 即使海兰珠真的死了,云逍也不会怪罪科尔沁部。 云逍将闲杂人等全都赶出蒙古包。 然后点了几个护卫的名,让他们在外面候命,随时准备输血。 他们都是o型血……其实是为云逍准备的血袋。 云逍和黄太医准备妥当后,接下来首先要为海兰珠消毒,缝合伤口止血。 然而刚开始,就遇到了一个难题。 黄太医看向云逍:“下腹的伤口,需要备皮,是否找一个女人前来,或是由云真人亲手为之。” 云逍:??? 堂堂国师,能给女人干这事? 第950章 基于实力,顺昌逆亡 半个时辰后。 云逍坐在床榻一侧,为海兰珠输血。 啥,备皮? 云真人都忘了这事。 咋还惦记这点破事? 黄太医不可能动手,一时又找不到女人。 于是只能是云真人咬着牙干了。 反正什么都被这女人看过。 这下子算是扯平了,从此两不相欠。 这事千万别让张嫣知道了。 不然她还以为,云真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海兰珠十分年轻,从马背上长大的女人,身体素质又远比明国女子要强。 随着云逍的血液,徐徐地输到了海兰珠的体内,她的面色迅速变得红润。 又过了一会儿,她用尽全力睁开眼睛,看到床边坐着的云逍。 她还以为是在做梦,勉力笑了笑,然后又昏昏睡去。 “啊!” 满珠习礼心急难耐,透过蒙古包门帘的缝隙,看到屋内的一幕,顿时一声惊呼。 吴克善也凑到门前,也是大吃一惊。 ……幸好前面的事情他们没看到。 堂堂明国的国师,权柄仅次于皇帝的强权人物,为了救一个蒙古女子,竟然不惜用自己的鲜血。 并且在他们的眼里,输血无异于神仙法术。 给二人内心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 云逍约莫输了300毫升的血。 然后换了一名护卫……云真人的精血十分金贵,不能给女人太多。 一共给海兰珠差不多输了有1000毫升的血,这才停止输血。 这样输血当然不科学,会增加溶血的危险性。 可情况紧急,也只能冒险了。 接下来就要看海兰珠的命够不够硬,外加一点运气。 云逍搞定收工,走出蒙古包。 吴克善等蒙古人,无不以敬畏的目光看着他。 在这个年代,鲜血,是极为神秘而又神圣的东西。 鲜血在人们心目中,不仅代表着生命,更是具有多种象征意义。 比如歃血为盟,象征着郑重其事和不可悔约的承诺。 在铸造钟鼎等器物时,用血液涂抹器物的内外和空隙,被认为可以赋予器物灵气。 云逍子竟然以自己的鲜血来救人,这当然超出了医术的范畴,而是神仙法术。 短短时间,云逍在众人眼里,如同是菩萨金刚降世,神秘而又仁慈。 “尊敬的明国国师大人,谢谢你救了我的额格其。” “之前对你无礼冒犯,请你重重的惩罚我!” 满珠习礼跪在地上,双手捧着自己的刀,高举过头顶。 云逍不懂蒙语。 吴克善将满珠习礼的话翻译了一遍,然后说道:“按照科尔沁的习俗,你可以用满珠习礼的刀处死他。” 云逍哑然失笑,伸手摸了摸满珠习礼的脑袋,“小屁孩。” 满珠习礼面红耳赤,同时却又异常兴奋,眼眸中异彩闪动。 蒙古人的小孩儿,非常忌讳被人摸头。 在他们看来,手上会沾染很多不洁之物。 用手摸小孩儿的头,会给孩子带来厄运。 然而有一种情况例外。 那就是被活佛摸脑袋,这代表赐福。 云逍虽然不是活佛,却是跟菩萨一样的存在,可比活佛要高级多了。 被他摸头,不仅是得到赐福,更是莫大的荣耀,足以让人炫耀一辈子。 啥,皇太极? 皇太极是谁? 如今满珠习礼崇拜的偶像,是明国的国师。 他,才是真·姐夫! 云逍让黄太医留下,继续观察海兰珠的伤情变化。 又命人前往城中的王宫,找来几名宫女前来服侍。 吴克善邀请云逍、洪承畴和满桂,到他的蒙古包。 “国师挽救了海兰珠的生命,科尔沁部上下无不感激涕零!” “科尔沁部愿意永远与大明结为盟好,以此来报答国师的恩德!” 吴克善的汉语说的十分顺溜。 当然了,他的话说的也十分圆滑。 “我救海兰珠,并非是要收买科尔沁部的人心,更没有指望,以此来拉拢科尔沁部。” 云逍淡然一笑。 他说的是真心话。 之所以费心费力地救海兰珠,绝不是为了拉拢科尔沁。 更不是馋海兰珠的身子。 而是因为,有人利用海兰珠的命,来破坏这次会盟。 这对云逍而言,是赤裸裸的挑衅。 还因为,科尔沁极力想以海兰珠联姻。 虽然云逍并不认同,可男人总得要点面子不是? 自己不要的女人被刺杀,云真人的面子还要不要? 云逍顿了顿,接着又道:“这次会盟,是给包括科尔沁部在内的所有部族一次机会,一次生存并发展的机会。” “因此大明绝不会去拉拢,更不会低三下气的去恳求。” “基于大明的实力,顺大明者昌,逆大明者,必亡!” 洪承畴和满桂心中大赞。 云真人,威武! 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国力日渐衰落。 自从万历年以来,更是江河日下。 对于蒙古各部,也只能采取怀柔政策。 以至于各部族时常寇边,甚至两度打到京师下。 哪个官员,能当着蒙古部族,说得出如此霸气的话? 如今大明的实力强了,腰杆子也硬了。 而这一切,全都是拜云真人所赐啊! 吴克善讪讪而笑,不知如何作答。 大明虽然强大了,可科尔沁也不可能把一切都交给异族啊! 云逍问道:“海兰珠遇刺,是谁做的?” 吴克善答道:“刺客全部逃脱,因此并不清楚是谁行刺。” “果真是一无所知吗?” 云逍笑了笑,神情变得冷漠。 吴克善硬着头皮说道:“的确不知。” “除了建奴,还能有谁?” “你们漠南蒙古各部聚会,不正是建奴在幕后促成的吗?” “行刺海兰珠,不仅可以破坏科尔沁部与大明结盟,还可以震慑其他各部,还维护了奴酋皇太极的颜面,可谓一举数得。” 云逍一语道破天机。 其实这件事,只要稍微动点脑子,就不难猜出幕后真凶。 也正是因为如此,云逍才必须救下海兰珠,让建奴的阴谋不能得逞。 “或许,或许是清国人干的,却没有实证。” 吴克善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在明国的时候,听说过很多关于云逍传闻。 没想到是真的,他果然是能够洞悉世事,看透人心。 太可怕了! 第951章 大贵人就是卖军火的? “海兰珠是你的亲妹妹,被人刺杀,险些性命不保,你却反倒极力为凶手掩饰,生怕得罪了建奴。” “我原本以为,成吉思汗的后人,都是勇武强悍的血性男儿,没想到竟然是一群懦夫!” 云逍一声嗤笑。 吴克善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你说话能客气点吗? 清国现在虽说没落了,可科尔沁部却依然没有跟他们撕破脸的资格。 再说了。 左右逢源,吃了大明又吃建奴,不正是蒙古部落的生存之道吗? 云逍不再多说,起身朝蒙古包外走去。 洪承畴拍拍吴克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云真人对科尔沁部很失望,你们好自为之。” 吴克善迟疑片刻,终于在云逍即将迈出蒙古包之前开口:“索尼在奈曼部中。” 云逍一怔。 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满桂解释道:“赫舍里·索尼,正黄旗人,建奴大学士希福之侄、硕色之子,曾任努尔哈赤的一等侍卫,现极为皇太极器重,任官吏部启心郎。” 云逍顿时恍然大悟。 这不是麻子皇帝时期的四大顾命大臣之一,索额图的老爹吗? 没想到,无意中竟然逮到一条大鱼……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鱼,至少是现在还没完全长大。 “很好。” 云逍点点头,然后迈步走出蒙古包。 “台吉为科尔沁部,做出了一个十分明智的选择!” 洪承畴又拍了拍吴克善的肩膀,与满桂一起走了出去。 吴克善无奈苦笑。 出卖索尼,就意味着跟建奴彻底决裂。 科尔沁部接下来将面临建奴的疯狂报复。 部族的命运难料啊! 唯一的希望,就是到时候明国会鼎力相助。 云逍子虽然霸道,却是个极重情义的人。 到时候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吧? …… 海兰珠遇刺的消息,迅速传遍蒙古各部的驻地。 各部都十分清楚,建奴这是在报复科尔沁的背叛,同时杀鸡儆猴呢! 皇太极一直想迎娶海兰珠。 这件事,在草原上传得沸沸扬扬,各部都知道。 他竟然连海兰珠都杀,足见其心狠手辣,对背叛者毫不手软。 事实上,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对亲近建奴的部族,用尽各种手段笼络。 而对于不顺从的,则是直接派出大军,予以无情剿灭。 建奴这次刺杀海兰珠,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时间,蒙古各部人心惶惶。 原本各部准备联合起来,一起对抗明国的吞并,同时为自己的部族争取好处。 此时很多部落开始犹豫,要不要跟敖汉、奈曼等部族一样,断绝跟明国结盟的念想,继续保持对建奴的效忠? …… 奈曼部驻地。 鄂齐尔将各部的反应向索尼禀报。 “索尼大人果然妙计,漠南各部被震慑,这次会盟,明国的目的必定会落空。” “只可惜了海兰珠……” 目的达成,索尼却并未表现出多少兴奋。 海兰珠的姑姑、姐姐,都在沈阳皇宫里,并且深受皇太极宠信。 如今杀了海兰珠,虽说是为了大清国,又是得到皇太极的授意,她们心里肯定是极不舒服。 或许将来抓住机会,给自己穿小鞋。 鄂齐尔笑道:“吴克善这次得到教训,看他还敢不敢对大清国三心二意。” 索尼冷冷地一笑。 正要接话,鄂齐尔的一名心腹匆匆而来,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云逍子亲自去了科尔沁人那里?” "并且还用了神仙法术,救活了海兰珠?" 索尼和鄂齐尔闻言都是愕然。 这也未免太离谱了? 得到确认之后,鄂齐尔满脸惊骇。 “不愧是云逍子,连皇帝陛下都为之忌惮的谪仙人!” 索尼一阵颓然,满心无力。 斗不过,根本斗不过! 鄂齐尔急忙说道:“吴克善必定会出卖索尼大人,大人必须立即离开归化!” 索尼站起身来,却又坐了回去,慨然说道:“陛下托付的重任没有完成,我哪里也不去。” 鄂齐尔顿时肃然起敬。 其实他哪里知道索尼的心思。 如今土默川,完全被明军掌控。 如果吴克善真的将他出卖给明国,又能逃到哪里去? 与其在逃亡途中狼狈而死,不如从容引颈受戮,反倒会落个好名声。 并且索尼心中还存着侥幸。 为了科尔沁部,吴克善未必会将他出卖。 这时候要是离开奈曼部,仓皇在草原上逃命,撞上明军反倒死的更快。 也许是索尼赌对了。 接连三天,并没有明军前来抓人。 索尼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回去。 …… 清晨。 海兰珠幽幽醒来。 正迷糊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别吉醒了,快去禀报贵人。” 海兰珠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宫殿中。 一旁有两名蒙古女人,看衣着应该是王公里的宫人。 海兰珠意识到,自己是被兄长送到了云逍子的身边。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上一次昏迷前看到的那个身影,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看来那多半是个梦。 “是谁救了我?” 海兰珠记得自己的伤势极重,能活下来简直是意外之喜。 一名宫女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别吉的话,听说是大贵人。” 边上一名年龄小一点的宫女接着道:“我还听说,是大贵人用自己的鲜血,送入到别吉的身体中,这才救活了你。” 海兰珠大吃一惊,满脸匪夷所思。 “那位大贵人是谁?” 其实海兰珠已经猜测是谁。 小宫女正要答话,从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宫人们行礼的声音。 那年长的宫女低声呵斥:“大贵人来了,闭上嘴巴。” “你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海兰珠听到声音十分熟悉,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竟然是那个天赋异禀,咳咳,明国的军火商人萧云! 海兰珠的心情瞬时变得好了起来,欣喜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逍笑道:“我就住这里啊!” “吹牛!” 海兰珠忍不住笑了。 就喜欢这家伙吹牛的样子。 不过这家伙的确是有些不简单。 否则宫女们怎么会把他称作是‘大贵人’? 第952章 去和大活佛喝个茶 “你认识云逍子?” 海兰珠找到了答案。 “认识。”云逍随口答道,“与他关系莫逆,形同一人。” 接着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我与云逍子,关系密切到可以相互交换老婆的地步。 海兰珠还以大白眼。 这家伙,嘴巴可以跑马。 旁边的两名宫女偷偷对视了一眼,都是惊讶不已。 海兰珠别吉,竟然不知道大贵人的身份? 并且看大贵人样子,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看来以后自己的嘴巴,要管紧一点了,可千万别因此掉了脑袋。 海兰珠又问:“听她们说,是你用自己的血,救活了我?” 云逍老老实实地答道:“是的。” “你把自己的血给了我,你,你不会死吗?” 海兰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云逍。 见云逍并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云逍摇头一笑。 女人每个月都流那么多的血,也不见危及性命。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海兰珠大受感动,心中暖流涌动,眼圈都红了。 云逍笑道:“你占了我的便宜,在我没有找回来之前,你若是死掉,那我该找谁要账去?” 海兰珠想到那日目睹的雄壮,瞬时满脸通红,忍不住啐了一口。 这时,从外面传来洪亮而又悠扬的钟声。 “你安心养伤,我有事出去一趟。”云逍说了一声,就要告辞。 海兰珠心中不舍,问道:“你去哪里?” 云逍如实作答:“去弘慈寺,跟两位大活佛喝茶。” 海兰珠吓了一跳,赶忙警告云逍:“不能对大活佛不敬!” 在蒙古人的心目中,两位大活佛就是佛和菩萨的化身,地位无比崇高,容不得一丝亵渎。 这个卖军火的,即使是跟云逍子关系好,也没资格陪大活佛喝茶。 他显然是在拿大活佛开玩笑。 这就太过分了! 云逍笑了笑。 说实话,怎么就不信呢? 云逍朝海兰珠挥挥手,举步朝寝宫外面走去。 等他离开后,海兰珠心中怅然若失。 “别吉,我们伺候您擦洗身子。” 宫女端来热水,帮海兰珠擦拭身体。 海兰珠身体远未痊愈,只能任由两个宫女摆布。 谁知擦着擦着,海兰珠忽然一声惊叫:“啊!” 正小心翼翼喂她擦拭的宫女,还以为碰到了伤口,顿时吓了一大跳,吓得慌忙跪在地上。 “没有碰到伤口,是哪里……” 海兰珠结结巴巴地问道:“我,我那里,怎么啦?” 原来是擦洗的时候,她感到了异常。 一名宫女费力地解释了一番。 海兰珠听说是为了给自己缝合伤口,这才那么做,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后红着脸问道:“是你们做的?” 那宫女低声说道:“当时事情紧急,找不到女人帮助,是大贵人亲手做的。” 海兰珠目瞪口呆。 此时的蒙古女子,虽然不像汉人那样保守。 可也没开放到那种地步啊! 那混蛋,是在故意报复! 一定是的! 海兰珠满脸通红,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心中更是羞愤不已,恨得牙根直痒痒,不停地咒骂着:混蛋,坏胚,无耻! 可接着想到,要是这件事传到云逍子耳朵里,那该如何是好? 卖军火的跟云逍子关系再好,云逍子也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啊! 可我为什么要为这个无耻混蛋担心? …… 弘慈寺。 蒙语称‘依克召’,意为大庙。 始建于于万历年间,是归化最早兴建的黄教寺院。 因寺中供奉银制释迦牟尼像,亦名银佛寺。 (也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大召无量寺。) 今天正是云逍召集蒙古各部会盟之日。 首次会见众多蒙古部族台吉、领主的地方,放在弘慈寺的大经堂。 辰时中期。 来自十几个部族的四十多位台吉和领主,陆续来到大经堂。 由于是寺院,因此所有人都不得携带兵器入内,并且每人只能带一名懂汉语的随从。 大经堂供奉着一座银佛。 这是一尊释迦牟尼像,由尼泊尔工匠制作,全身由3万两纯银铸成,高达3米。 蒙古各部的台吉和领主进入大经堂后,首先恭恭敬敬地膜拜银佛。 然后在大明官员的引导下,来到提前安排好的位次,规规矩矩地盘坐在蒲团上。 所有部族全部到齐,这次会盟的组织者迟迟没有现身。 众人发现,除了靠近银佛的主位空着三个蒲团,左右两侧也空着。 众人都是困惑不解。 难道还有什么大人物到场? 奈曼部的鄂齐尔朝大经堂外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也不知道云逍子是怎么想的。 一个道士,竟然把会盟的地点放在寺院内。 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今天首次会面,就让他收不了场! 吴克善看了一眼银佛前的诸位,心中满是疑惑。 本来以为,云逍子会抓了索尼。 没想到那天之后,并没有任何举动。 以至于这几天,奈曼部等忠于建奴的部族四处活动。 扎赉特部等好几个部族,都铁了心要阻挠这次会盟。 众人都是满脸严肃,却都是个个心怀鬼胎。 乙邦才自侧门走出,大声叫道:“大明国师,逍遥侯,大真人云逍子到!” 众人纷纷从蒲团上起身。 有的行请安礼,有的行躬身礼。 有的则是单膝跪地,这是面对身份尊贵的人,应有的礼节。 奈曼部的鄂齐尔、扎赉特部台吉蒙衮等数人,则是盘坐在那里没动。 从他们此时的姿态,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态度。 一身侯爵服饰的云逍从容而出,洪承畴、满桂紧随其后。 他来到银佛前站定,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将众人的姿态尽收眼底。 “不必多礼,请坐。” 云逍微微一笑,平静地开口。 然后在中间的蒲团上坐下。 洪承畴和满桂分坐在他的两侧,座位稍微靠后。 蒙古众人坐下后,偷偷打量着云逍。 年轻、英俊,神态从容淡然,一身大明侯爵服饰,又给他平添了几分威严与贵气。 有人联想到关于这位明国国师的种种传闻,不由得心生由衷敬畏。 也有人却是满心轻蔑。 就这么一个年轻稚嫩的汉人,也妄图主宰大草原? 洪承畴清了一下嗓子,就欲开口。 鄂齐尔忽然大声说道:“尊敬的国师大人,今天我们相聚在弘慈寺,共同决定草原将来的命运,却缺席了一些最关键的人,我认为不妥。” 第953章 没有请到活佛? 满桂将鄂齐尔的话,翻译给云逍。 云逍一声轻笑,以鼓励的眼神看向鄂齐尔,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草原各部的部民,都是佛的信徒。” “今天明国组织这次会盟,怎能没有活佛参加?” 鄂齐尔的话,让众多蒙古人纷纷点头附和。 蒙古各部的台吉、领主,掌握着政权、兵权。 然而喇嘛教,却掌控着部民们的信仰。 没有活佛参加的会盟,的确是说不过去。 当然了,谁都清楚这只是一个借口。 可这个借口,找的让人无话可说。 云逍子这次明显是失策了。 最起码,你也要请几位德高望重的活佛来镇场子啊! 云逍‘呵’了一声,没有开口。 洪承畴面露嘲讽之色,“你们认为,该请哪些活佛参加本次会盟?” 鄂齐尔道正要答话,一人匆匆走入大经堂。 正是孙应元,由他负责本次会盟安全。 他来到云逍身边,俯身在云逍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不甘寂寞的人来了。”云逍淡然一笑,点头说道:“让他们进来。” 孙应元领命而去。 不多久,三名喇嘛昂首走入大经堂。 正是毕力兔郎苏、沙巴尔、墨尔根。 众多蒙古人纷纷跪地迎接。 云逍和洪承畴、满桂三人,却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这三个喇嘛,还不值得大明重臣相迎。 三名喇嘛来到堂中站定。 毕力兔郎苏看向云逍,威严地开口:“明国人,你们没有资格坐在神圣的银佛前面,请你们立即离开,然后向佛悔过!” 满桂冷哼一声,作势欲起。 云逍问道:“他说什么?” 满桂如实将毕力兔郎苏的话复述了一遍。 云逍哑然失笑,面露讥诮,反问道:“我们没有资格坐在这里,那谁有资格?” 鄂齐尔大声说道:“自然是活佛!” “你们,也配?” 云逍哂然一笑。 然后伸了一下腿,换了一个稍微舒适的姿势。 虽然是专业道士,可云真人到现在都还不习惯盘坐。 下次一定记得,遇到这种场合,事先让人安排一个椅子。 云逍此时的坐姿十分随意,也就是常说的箕坐。 在这种场合,这样的坐姿显得极为无礼。 三个喇嘛感觉受到了轻视,沙巴尔和墨尔根同时出声斥责。 “你们三个跳梁小丑,让你们进来,是你们天大的荣幸,也敢在这里上蹿下跳?” 云逍冷漠地看着三个喇嘛,神情如俯瞰蝼蚁。 满桂将他的话,原封不动翻译过去。 三个喇嘛顿时大怒。 咱们三个虽然长得没你俊俏,可也绝对不能算丑……呸,谁跟你比长相。 咱们可都是圣僧的再生者,是活佛! 怎么能是小丑? 很多蒙古人也被激怒了,纷纷出声表达不满。 眼看会盟还没开始,就已经闹得不可收拾。 鄂齐尔得意地一笑。 云逍子,还是太年轻,手段稚嫩啊! 被毕力兔郎苏法王这么一激,就控制不住情绪了。 竟然当众羞辱三位活佛,这不是把自己置于整个蒙古的对立面吗? 接下来看他该如何收场。 哗! 从外面传来一阵轰动。 随即一片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大经堂内众人面面相觑。 外面出了什么事? 难道云逍子调兵入寺,准备大开杀戒? 过了一会儿。 密集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紧接着两名喇嘛大步走入大经堂。 却是两名汉人。 “王三吉八藏,李锁南木座?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毕力兔郎苏认出这两个汉人喇嘛,不由得一怔。 随即他醒悟过来,冷笑道:“你们来为明国撑腰?你们不是活佛,在这里,你们的分量如同草一样轻。” 众多蒙古部族台吉、领主,有人摇头,有人面露不屑。 王三吉八藏和李锁南木座,明面上是汉人喇嘛,其实是肩负明国朝廷的使命,负责联络蒙古各部,刺探军情。 在黄教,最低是寺主的身份,并且具有极高威望的喇嘛,才能被尊为‘活佛’。 他们两个自然不是什么活佛,因此在蒙古部族中没有什么分量。 皮肤黝黑王三吉八藏喇嘛傲然一笑,高声喝道:“罗桑嘉措大活佛与罗桑却吉坚赞大活佛驾到,还不拜迎?” 大经堂内的众人全都是一愣。 随即脑袋里‘轰’的一下响起一声惊雷。 黄教中被尊为大活佛的只有两位。 一位是嘉察仁波切(后世称为达.赖喇嘛)。 另一位就是班禅波切。 二位并列为黄教的最高领袖。 嘉察仁波切是观世音菩萨化身。 班禅波切则是阿弥陀佛的化身。 二者都是黄教至高无上的领袖。 由于嘉察仁波切掌管教权、世俗权力。 而班禅却远离世俗,因此前者的真正地位反倒要高。 罗桑嘉措大活佛,正是当世嘉察仁波切。 而罗桑却吉坚赞大活佛,则是当世的班禅。 这两位,代表了整个黄教。 王、李二人让到一旁。 紧接着两位喇嘛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僧官。 正是当世的两位大活佛。 众多蒙古贵族慌忙起身离座,五体投地,对两位大活佛顶礼膜拜。 毕力兔郎苏、沙巴尔、墨尔根慌忙脱帽,把帽子放在地上。 接着双手合掌高举过头,自顶,到额,至胸,拱揖三次,然后匍伏在地,双手伸直放在地上。 然后再起立,再膜拜,如此三次方毕。 按照黄教活佛的等级,嘉察仁波切和班禅属于超等。 下一等级是摄政活佛。 毕力兔郎苏是‘呼图克图’,属于第三等,不过却是建奴册封的。 沙巴尔和墨尔根比他还要低两等。 此时见到两位大活佛,自然是要以最高等级的礼仪膜拜。 云逍这时才缓缓起身。 洪承畴和满桂赶忙站起来,正要上前向两位大活佛行礼,被云逍摆手阻止。 二人不由得一阵愕然。 这时嘉察仁波切和班禅一前一后,越过跪在地上的众人。 众人纷纷挪动身体,始终保持着朝两位大活佛跪拜的姿势。 两位大活佛来到云逍身前,双双脱帽,帽子拿在手上,然后躬身弯腰接近于地面。 满堂皆惊。 第954章 一座喇嘛庙,胜抵十万兵 堂内众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两位大活佛,竟然以对待尊长的礼仪,向明国的国师行礼?! 他们是佛陀和菩萨的化身啊! 云逍子是道士,这么做合适吗? 可无人敢提出任何质疑。 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在黄教,冒犯大活佛是大诫,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不仅是黄教的喇嘛们。 那些蒙古台吉和领主同样也是如此。 若是冒犯大活佛,被部民知道后,他们会起来跟你造反。 哪个敢质疑一个字? “二位大活佛,不必多礼!” 云逍举步上前,双手扶起两位大活佛。 接着罗桑嘉措和班禅先后向云逍献上哈达,说了很多谦恭的话语。 然后才在云逍下首的左右两侧入座。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两个位置,是安排给两位大活佛的。 罗桑嘉措大活佛向众人威严地说道:“免礼,坐。”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回到座位后,却无人敢坐下,而是跪着。 毕力兔郎苏的脑瓜子‘嗡嗡’作响。 两位大活佛的姿态,就足以说明了一切。 从今往后,黄教臣服于大明朝廷。 这置大清国于何地? 完了,彻底完了! 失去了黄教的支持,大清国将彻底失去对整个草原的掌控。 没有了蒙古部族的支持,大清国,国将不国了啊! 毕力兔郎苏抬头看向云逍。 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获得了大活佛的支持? 可笑自己这几天四处活动,想要破坏这次会盟。 没想到云逍子仅仅只需这一招,就将自己的努力化作了乌有。 云逍子刚才说的没错,跳梁小丑就是自己啊! 云逍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两位大活佛,正是他安排两个汉人喇嘛入藏接来的。 他们今天会有这样的姿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 如今的黄教,也是风雨飘摇,处于岌岌可危,不,命悬一线的境地。 万历年间,黄教进入土默川地区,受到土默特部的大力支持。 黄教迅速在蒙古传播,并成功取代萨满教,成为蒙古贵族、部民的唯一信仰。 然而现在的黄教,却碰到了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巨大危机。 黄教起源于藏区。 两位大活佛,一位居住在前藏,一位住在后藏。 然而如今掌控藏区的藏巴汗,极度仇视嫉恨黄教。 不仅下令中断嘉察仁波切的转世教主资格,还极力打压排斥黄教。 青海的却图汗、康区的白利士司,对黄教都极为仇视。 以前黄教的持教法王土默特部,先是被林丹汗打败,如今又依附大明。 环顾四周,黄教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政权和武装力量了。 没有世俗政权的支持,宗教注定会没落,甚至是覆灭。 嘉察仁波切喇嘛此时已经将目光落在了天山草原,寄希望于在那里游牧的卫拉特蒙古。 并已经派遣使者秘密拜会固实汗,希望他承担起新一代持教法王的重任,拯救黄教。 历史上,黄教也正是得到固实汗的支持,才起死回生,最终入主藏区。 后来又得到建奴的大力支持,才完全掌控了藏、蒙。 可由于某个道士的缘故,历史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 垂危的大明,迅速摆脱了危困,不仅解除了内患,把建奴打得节节败退。 歼灭了林丹汗,又把手伸入到河套。 这样的政权不去依附,还去投靠谁? 云逍派遣汉人喇嘛入藏,会见两位大活佛,又给他们开出了梦寐以求的条件。 嘉察仁波切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这需要去选吗? 大明国力蒸蒸日上,蒙古草原再无任何对手。 甚至是藏区、青海、漠北等地,也迟早会被其纳入疆土。 况且大明给黄教的优待实在太多、太好了。 以朝廷名义册封两大活佛,确定他们的法定地位。 大规模建造寺庙,提高喇嘛的待遇。 这是黄教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啊! 这让人怎么拒绝? 两位大活佛此时给云逍行个礼,又算什么? 对于他们的姿态,云逍十分满意。 要知道,在历史上,建奴还没有入关的时候,皇太极曾邀请嘉察仁波切去沈阳。 皇太极当时已经是清国的皇帝,见到大活佛的时候,依然是三跪九叩。 再后来,皇太极的儿子,那位短命皇帝,亲自出城三十里迎接大活佛。 麻子皇帝派那位大将军王入藏,拜见大活佛的时候,老十四恭恭敬敬地把大活佛请到上位,然后行叩拜大礼。 云逍心中一阵感慨。 实力决定一切。 个人,国家,宗教,概莫能外。 洪承畴在一旁提醒道:“云真人!” 云逍收回思绪,这才留意到,两位大活佛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开始吧。” 云逍点点头,站起身来。 众人也都纷纷跟着起身。 从侧门走出一大群人,以薛国观、王承恩为首,十几个文官、太监和大批锦衣卫随后。 薛国观和王承恩是前来宣旨的,这也是这次会盟的重头戏之一。 册封罗桑嘉措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怛喇大活佛”,并颁赐金册、金印。 册封罗桑却吉坚赞,为班禅大活佛,颁赐金印、金册。 圣旨中还宣明,大活佛转世,均颂经由大明朝廷认可和经金瓶掣签确定。 并且大活佛的册封、转世,须经大明朝廷册封、认可。 ……这些都是某道士的主意,并且事先双方商议好的内容。 至于具体的细节,两位大活佛下来会入京面圣,到时候再详细商讨。 王承恩宣读完圣旨。 两位大活佛以臣子之礼,跪接圣旨。 于是乎,大明与黄教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大活佛和随行的喇嘛们,都是满脸笑容。 洪承畴和满桂激动的一塌糊涂。 云真人把路都给铺平了。 往后控制草原部族,并不断向北、向西征服,就要靠他们了。 建卫、霍之业,弘不世之功,彪炳史册,从今朝开始。 薛国观看向云逍,一时心潮澎湃。 “一座喇嘛庙,胜抵十万兵。” “喇嘛教投向明国,并且受到朝廷掌控,草原各部又怎敢不心向朝廷?” “接下来,军、政双管齐下,草原大定矣!” “太祖、成祖当年未尽大业,今朝得成,威胁中原数千年的大患,也就此得以根除。” “云真人,功盖千秋,恩泽万代!” 第955章 控制了信仰,控制不了身体? 毕力兔郎苏和另外两个喇嘛,脑袋中都是一片空白。 鄂齐尔等部族台吉、领主,像是被当头打了一记闷棍,全都萎了。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大势已去! 众人纷纷看向云逍。 那位明国国师,依然风轻云淡,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不被他放在心上。 然而落在众多蒙古人的眼里,却是如此的高深莫测。 等册封仪式完毕。 接下来就是该黄教,向大明朝廷表忠心的时候了。 大活佛罗桑嘉措当场宣布了一件事情。 所有寺院、喇嘛,竭力向信众宣扬‘汉蒙一家’。 散布不利汉蒙团结言论,煽动汉蒙对立,对抗朝廷,将以叛教论处。 三个忠于建奴的喇嘛,以及众多蒙古贵族,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什么叫汉蒙一家? 不就是号召蒙古人,接受汉人统治吗? 大活佛,这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投靠了大明,并且将他们也给卖了。 虽然个个满腹怨言,可无人敢当面提出质疑。 宣布完毕。 罗桑嘉措看了一眼云逍的脸色。 这么安排,应当能让他满意了吧? 就见云逍看了毕力兔郎苏等三个喇嘛一眼,漠然一笑。 罗桑嘉措当即会意,沉声说道:“毕力兔郎苏之‘呼图克图’,乃建奴所封,我教不予认可。” 毕力兔郎苏身体一颤。 这是被大活佛,直接给扒掉了头上的光环啊! 罗桑嘉措接着说道:“毕力兔郎苏,沙巴尔,墨尔根,违背教义,背叛我教,革除僧籍。” 三个喇嘛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气神,直接瘫倒在那里。 失去了喇嘛的身份,并且还是大活佛亲自剥夺,草原再大,今后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当即有护教喇嘛上前,摘了三人的僧帽,扒了身上的僧衣,然后拖了出去。 接着罗桑嘉措又亲口册封王三吉八藏,为弘慈寺的寺主。 册封李锁南木座,为福化城迈达里庙的寺主。 这两座寺庙,都是蒙古一等一的大庙。 寺主的地位,仅次于藏区甘丹寺、哲蚌寺和色拉寺这三大寺。 大活佛这么安排,等于是将整个蒙古的教务,交给了两个汉人喇嘛。 云逍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黄教的诚意满满。 当然了,也是形势逼人。 如今黄教处于命悬一线的危急境地,才会有这样的诚意。 云逍很满意,蒙古的贵族们,却是快要崩溃了。 明国的军队和官吏还没到,寺院和喇嘛就全都投效明国了。 这日子还怎么过? 要不,再设法抢救一下? 可是看到两位大活佛,贵族们怎么也生不出勇气,来质疑他们的决定。 毕竟他们也是黄教忠实的信徒啊! 信徒怎么敢质疑佛陀、菩萨? 大明也对黄教报之以李。 在草原全力推广黄教,大量兴建喇嘛寺庙。 每个蒙古部族,都要供奉一定数量的土地和草场给寺院。 并且寺院的寺主,有权与大明的官员一起,参与各部族的管理。 (后来的螨清,就是靠驻藏大臣与大活佛相互配合,共同施政) 鼓励蒙古部民出家当喇嘛。 免除喇嘛们的徭役、赋税、兵役等等。 两位大活佛和在场的喇嘛们,无不欣喜万分,纷纷称颂大明皇帝和朝廷的英明。 蒙古贵族们满心绝望。 当着他们的面,瓜分他们的权利。 询问过他们的意见没有? 太不道德了! 这次哪里是什么会盟? 分明就是明国与黄教勾结,瓜分各部族。 却无人当面提出质疑。 当然了,让他们心悦诚服地接受,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逼急了,兔子都还要咬人呢! 土默特部台吉俄木布一阵幸灾乐祸。 土默特部注定会被明国吞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现在好了,没有一个部族能逃脱同样的命运。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下子,心里面总算是平衡了。 吴克善满心苦涩。 都已经把索尼卖给云逍子了。 连海兰珠也送到了王宫。 怎么还不放过科尔沁部呢? 云逍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淡然一笑,开口道:“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城外校场相聚,共商大计!” 各部贵族纷纷起身告退。 出城之后。 不用鄂齐尔开口邀请,众人不约而同地来到奈曼部的驻地。 发泄了一通之后,开始商议对策。 现在已经不指望,能从明国得到什么好处了。 以云逍子的行事手段,不生吞了自己的部族都不错了,哪里还指望占明国的便宜? 当然了,引颈受戮是不可能的。 明国即使借助黄教,控制了他们的信仰,可身子却不可能轻易给出去,怎么也不能让明国轻易得逞。 云逍子要是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哼,成吉思汗的后代,可是是会咬人的! 送走各部的贵族之后,鄂齐尔来到索尼居住的蒙古包。 索尼听了鄂齐尔的诉说,沉默良久,最后一声长叹:“云逍子,好厉害的手段!” 归根结底,还是实力决定一切。 利用黄教在蒙古的影响力,来约束、控制蒙古各部,这也是建奴不留余力做的事情。 努尔哈赤以前做过,皇太极以前和现在都在做,甚至把女真人信奉的萨满教,改成了黄教。 可建奴能给黄教的条件太少,根本没办法让大活佛动心。 让索尼困惑的是,云逍子又是如何让大活佛,迫不及待地彻底倒向明国的? 要知道,万历年间开始,明国朝廷同样也是极力拉拢黄教,可效果并不明显。 怎么到了云逍子手里,这么顺利就成了? 索尼百思不得其解. 他哪里知道,由于建奴远在辽东,与藏区远隔万里,信息闭塞,根本不清楚黄教现在面临的艰难处境,因此急需找到续命的靠山。 某个开挂的道士,却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然后抓住机会,给了黄教想要的东西,因而轻松拿下黄教。 “索尼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鄂齐尔彻底慌了,再也没有了前几天的底气。 所谓的对抗明国联盟,不堪一击,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个笑话。 “怕什么?” “兵马、人丁,以及水源、草场,被各部的贵族牢牢掌握在手里。” “明国即使有大活佛支持,要想从虎口中夺取食物,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各部必定会誓死反抗,草原将会陷入大乱,这反倒是大清国的机会。” 索尼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鄂齐尔这才心中稍安。 然而鄂齐尔却不曾看到,索尼眼底深藏着的忧虑。 自己能预料到,能够未卜先知的云逍子,又如何不知道? 他肯定早有应对之策,只是自己猜不到而已。 大清国有这样的敌人,大不幸啊! 第956章 昨天割肉,今天恫吓 云逍离开弘慈寺,回到王宫。 王承恩屁颠屁颠地前来拜见。 先是奉承了一番,然后奉上崇祯写给云逍的信,以及几封家书。 都没有什么要紧事。 大侄子思念叔父了,几个女人想男人了。 云逍这才想起,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耕田,不,来草原已经许久了。 家里的地怕是都荒了……呸,对家人甚是思念。 这次会盟之后,就该回京了,不能为了大明操劳,荒废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这时护卫来报,吴克善、俄木布等人在王宫外求见。 “有什么事,让他们明。” 云逍哪能不知道他们的来意。 正是要让好好敲打敲打他们,这样才能彻底打消他们心中的侥幸。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问道:“听人说,海兰珠住进了王宫?” 云逍点点头,“前几天海兰珠遇刺,住在王宫里养伤。” 王承恩‘嘿嘿’一笑,“不知何时能向云真人讨一杯喜酒?” 云逍:“滚!” “好嘞!” 王承恩满口应承,屁颠屁颠地去了。 …… 后宫。 海兰珠从宫女宫女口中,得知弘慈寺中发生的事情。 海兰珠由衷赞叹:“云逍子,真是一个有远见卓识,并且有大智慧的人。” 获得了大活佛的鼎力支持,明国入主草原,遇到的阻力就会变得很小。 至少下等的蒙古平民,在寺院、喇嘛的感召、教化下,不会对汉人跟以往那样抗拒、排斥。 这对明国,对蒙古人来说,都是好事。 两百多年来,明国攻打、封锁、制裁蒙古人,而蒙古人又时常侵袭明国边关,杀明国军民。 结果谁都没赢,反倒是两败俱伤。 将来要是不相互争斗了,和睦相处,那该多好? 云逍子,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那个家伙说是跟活佛一起喝茶,应该是跟着云逍子,去混吃混喝。 海兰珠想起了那个天赋异禀的家伙,不由得会心一笑。 随即她反应过来,为什么一下子从云逍子,想到了他? …… 当晚。 归化总督洪承畴设宴,款待薛国观、王承恩等人。 云逍不喜欢这种场合,因此并未出席。 酒过三巡。 “中原数千年之患,今朝得以根除。” “我等共饮,为陛下贺,为我大明贺!” 薛国观高举酒杯,大声说道。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然后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 “云真人高瞻远瞩,谋略、手段,更是堪称翻云覆雨。” 洪承畴放下酒杯,发出一声由衷感慨。 众人纷纷奉上彩虹屁,赞颂之词,此起彼伏。 云真人虽然没有在场,马屁却还是要拍的。 况且这不是马屁,都说的是心里话。 满桂欲言又止。 薛国观见了,笑道:“满将军,有什么话就直言不讳,何必吞吞吐吐?” “末将斗胆。” 满桂讪讪一笑,然后道出心中的忧虑。 “草原各部,错综复杂。” “有大活佛鼎力支持,蒙古各部的部民,必定会归心于朝廷。” 说到这里,满桂话锋一转: “然而各部的贵族,被寺庙、喇嘛分走了权势、财富,又如何能心服?” “下来各部必定会作乱,建奴势必也会趁机兴风作浪,草原上,怕是要乱上一阵子。” 满桂虽然是小兵出身,能一步步升到如今的位置,眼界自然非寻常人可比,一眼就看出了巨大的隐患。 “这次,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 “当然,末将只是担心,并无任何质疑云真人之意。” 满桂是蒙古人,对草原的事情了解的极为透彻。 云逍的谋划,洪承畴知道,崇祯和几位心腹阁臣知道。 满桂却并不知晓。 他天生是个直性子,心里憋不住事情。 虽然清楚这些话有质疑云真人之嫌,本不该说,可还是说了出来。 洪承畴、薛国观、王承恩放声大笑起来,笑的满桂一头雾水。 几人笑罢。 薛国观说道:“云真人行事,比国手下棋还要厉害十倍,若是没有制服各部族的后手,今天又怎么可能当众宣布,要分各部的权和财?” 王承恩笑道:“云真人这是有意敲打各部,等着瞧吧,明天就会将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保证他们再也没有作乱的念头。” “看来是末将杞人忧天了,我自罚一杯!” 满桂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 翌日清晨。 归化城西郊。 新建的大校场上,人山人海。 除了来自各部的台吉、领主以及随员,驻扎归化的明军,也全部集结于此。 归化的百姓,多数是察哈尔部的蒙古人,也全都赶过来看热闹。 所有人数加起来,不下十万之众,场面蔚为壮观。 大校场东面,建有一座大型观礼台,共分作三层。 最底层是应邀前来的归化名流,有蒙古贵族,来自寺院的喇嘛,也有原察哈尔部的智者、老人。 二层是来自各部族的台吉、领主,以及他们的扈从。 最上一层,自然是大明朝廷重臣以及大活佛观礼的位置。 主角迟迟未到,各部的贵族们议论纷纷。 到现在,他们还不清楚今天云逍子要唱什么戏,不免有些疑惑。 昨天在弘慈寺,请来了两位大活佛,把他们给瓜分了。 今天又有什么阴谋? 一直到辰时末。 云逍在两位大活佛以及众多官员、护卫的簇拥下,来到大校场。 校场上,跪倒了密密麻麻一片。 云逍等人踏上观礼台最高层,分主次落座。 罗桑嘉措大活佛好奇地问道:“请问国师,今天的会盟,有什么内容?” “请大活佛以及诸位,看一场节目,然后再商议草原大计。” 云逍笑着回应了一句,然后朝满桂颔首示意:“开始吧!” 满桂站出来,走到台前,用蒙古语大声说道:“今日会盟之议程,共有两项。” “首先是阅兵,请大活佛,诸位台吉、领主,以及草原的大明子民,一观我大明军威!” 观礼台的每一层,以及军队、百姓前方,都安排有身体雄壮、嗓门大的军士,将满桂的话大声传递出去。 坐在观礼台上的蒙古贵族们,顿时恍然大悟。 昨天要割咱们的肉,今天这是要展示武力,来吓唬咱们啊! 第957章 威武雄师,大明国威 很多蒙古贵族嗤之以鼻。 这手段,未免太幼稚了一点。 明国在立国之初,够厉害吗? 最终还不是没能统治大草原? 现在拿武力来震慑,吓唬谁呢? 成吉思汗的后代,可不是吓大的。 蒙古人,永不为明国之奴! 索尼今天也伪装成鄂齐尔的扈从,混在奈曼部众人当中。 听了满桂的话,索尼露出兴奋之色:“我倒要看看,明国的军队到底强大到何等地步,竟然能屡次让我大清国受挫。” 那些近年从未与明国军队有过交锋的蒙古部族的贵族们,也都是满心好奇。 满桂高声叫道:“阅兵,开始!” 点将台上,一名身材壮硕的明军士卒,用力挥舞大明军旗。 悠扬的号角声响起。 接着是一阵雄壮的鼓声,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 首先入场的是五千新军步卒。 每一营为一个方阵,队伍整齐推进,如峰峦城垛,如洪流,势不可挡。 队伍很快来到观礼台前。 唰! 步卒方阵以整齐划一的动作进行劈枪。 雪亮的刺刀,构成密集的枪林,在阳光下闪动着森冷光芒。 刺刀所指,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雄浑气势,此刻显露无遗。 观礼台上的蒙古贵族们,感到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情不自禁地一个寒颤。 紧接着,方阵军士齐声大喝:“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汉蒙一家,同心协力,共同繁荣,振兴华.夏!” …… 洪亮的声音,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内心,心境有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罗桑嘉措大活佛目睹明军步卒的威武,也是骇然,听到他们高呼的口号,露出微笑,合十赞道:“汉蒙一家,汉藏也是一家,同为华.夏人,说的好啊!” 云逍微微一笑,“一家人,永远和和美美才好。” 这倒是真心话。 当然了。 家里的父母,有时会变穷、变弱。 那时候子女就会瞧不起父母,就会起来闹事。 甚至会闹分家,勾结外人来打父母。 父母就得动用家法,狠狠地打屁股。 观礼台第二层上,鄂齐尔嗤之以鼻地冷笑:“明国军队屠戮我蒙古部民的时候,怎么不说汉蒙一家?” “说的好听,不过是想奴役我们的部族罢了。” “我们是成吉思汗的子孙,绝不会跟汉人是一家人,更不会成为明国的奴隶!” 这番言论,引起了很多蒙古贵族的共鸣,纷纷出声附和。 这时,满桂充满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此乃我大明京营新军,曾以九千之众,击败林丹汗五万铁骑!” 众多蒙古贵族,脸色顿时变了。 这个战果,众人都知道。 此时再次听说,依然为之胆寒。 九千步卒,大败五万骑兵,这是个什么概念? 况且那是蒙古人,曾经名义上的大汗啊! 林丹汗虽然屡次败于建奴之手,却并不是说察哈尔部的实力不行。 恰恰相反,察哈尔部相当行。 以前建奴攻打林丹汗,会召集数个,甚至是十数个蒙古部族一起出兵。 林丹汗等于是以一个部族,对抗建奴和蒙古各部联军。 由此足以证明,察哈尔部绝非是什么软柿子。 五万察哈尔骑兵,被九千明军给击败,这是何等耸人听闻的事情? 蒙古贵族们又看了一眼下方的步卒方阵,一阵议论纷纷。 “我曾打听过,明军的新式火炮、火枪,实在是太厉害了,威力是旧火器的数倍。” “不光是火器,看到火枪上安装的刀没有?听说那是被云逍子施了妖法的,战马见了都会吓得畏怯不前。” “最为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明军的战术,他们的古怪阵形,能够克制咱们的骑兵!” “前几年还跟明军正面交锋过,不过是一群蠢笨、无能的猪羊,现在竟然变得这么厉害?” …… 鄂齐尔忽然一声冷笑:“明军的新军以步卒为主,打不过,难道就不能避开吗?为什么要拿我们的短处,去碰他们的长处?” 众人总算是又找回了一点信心。 鄂齐尔正要继续挑弄,大队骑兵朝观礼台而来。 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骑兵,鄂齐尔立即紧闭上嘴巴,眸子流露出惊恐之色。 蒙古贵族们刚刚生出的信心,瞬时被击得粉碎。 大明皇家骠骑兵来了! 两千骑兵,一共分成三个纵队,红马纵队、白马纵队、黑马纵队。 在雄壮激昂的鼓号乐声中,骑兵队伍整整齐齐地列队行进。 骑兵威武,战马昂扬,马刀闪闪。 两千骑兵,人头一条线,马头一条线,马刀一条线,军马一条线,有如刀切出来一样。 骑士身上的甲胄以及马具、马刀,无不擦得发亮、发光,甚至马蹄也是亮铮铮的。 更为惊人的是,马队在行进之间,自有一股驰骋天下、纵横无敌之势。 观礼台上的蒙古贵族,四周的蒙古平民,目睹这一幕,心中震撼之极,腿肚子情不自禁地打着颤。 蒙古人擅骑射,当年蒙古铁骑更是征服世界。 然而这样的骑兵,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蒙古人当中,不乏目光敏锐的有识之士。 独石城一战,让他们意识到,纪律在骑兵战斗中的重要性。 也有一些蒙古部落,在这方面做出一些尝试。 大明皇家骠骑兵此时展示的,就是纪律,铁一般的纪律。 这样的骑兵,在草原上就是绝对的霸主! 面对这样的敌人,连逃跑的勇气都会丧失啊! 吴克善等参加过独石城之战的蒙古贵族,瞬时被勾起了噩梦。 在独石城,他们的内心被打出了阴影,此时阴影面积迅速扩大,充斥着他们的内心。 皇家骠骑兵之后,是一万从宣府、延绥边军中抽调出来的骑兵。 虽然与皇家骠骑兵不在一个档次。 然而骑兵展示的士气和风貌,与以往的明军,绝非同日而语。 鄂齐尔悻悻说道:“明国的皇家骠骑兵,也才是三千而已。” 话音刚落。 满桂的声音再次传来:“朝廷计划在三年内,在归化组建一支五万骑兵,并将其训练成为皇家骠骑兵一样的精锐。” 鄂齐尔以及其他蒙古贵族,一齐骇然变色。 第958章 汉蒙一家,真好 五万骑兵?! 三千大明皇家骠骑兵,就已经是草原部族的噩梦。 五万,那岂不是末日降临? 蒙古贵族们全都懵了。 感觉身上像是被压上了一座大山。 扛不住,根本扛不住。 “三年,五万铁骑?” 扎赉特部台吉蒙衮一声冷笑,“用草和纸扎成的骑兵吗?” 鄂齐尔哂然一笑,跟着说道:“要想训练出一支骑兵,又谈何容易?明国哪里来的那么多骑士,那么多的战马?” 众人眼前一亮。 说的对啊! 要是训练骑兵那么容易,明国早就征服大草原了,还用等到现在? 吴克善苦笑道:“我在明国京城获知,明国的皇家骠骑兵,以云逍子提供的训练方法,从组建到首次出征草原,仅仅只用了半年时间。” 观礼台上,瞬时鸦雀无声。 蒙衮和鄂齐尔闭上嘴巴,脸色开始泛白。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顶层上端坐在主位的云逍。 半年! 纵横草原的大明皇家骠骑兵,竟然只用了半年,就训练成了一支精锐骑兵! 除了神仙,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手段? 一时间,众人满心生畏。 吴克善接着又道:“明国占据了河套,很快就能养出整个草原最好的战马,又吞并了察哈尔部数万部众,只需稍加训练,就可以成军。” 众多蒙古贵族的心头,情不自禁地一阵颤栗。 三千大明皇家骠骑兵,就已经成了草原部族的噩梦。 五万同样的骑兵,那又是何等可怕? 众人联想到大明铁骑横扫草原的画面,满心都是绝望。 阅兵还在继续。 给蒙古贵族带来的冲击,一波接着一波。 接下来入场的是炮兵。 一百门火炮,被马匹拉着从观礼台前走过。 轰隆的车轮声,乌黑锃亮的炮管,再次给众人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不是说明国的火炮十分笨重的吗,怎么会如此轻巧?” “我听战败的察哈尔人说,明军的火炮不仅变得更轻,还有便于移动的炮车,威力反倒要比红夷大炮还要厉害数倍。” “真的假的?” “清国和林丹汗的大军,都尝试过这种新式火炮的厉害,在锦州,清国皇帝险些死在炮火之下,你说是真是假?” …… 众人充满畏惧的议论声,不断传入索尼的耳中。 他的双手紧攥着椅子扶手,这样才确保身体颤抖的不是那么厉害。 在来归化之前,索尼也随同皇太极,亲眼目睹了建奴铸造的火炮。 杨嗣昌以及很多女真王公大臣,极力贬低这些火炮,索尼心中很是有些不以为然。 明国的火炮再怎么厉害,也不会比西班牙人协助铸造的火炮厉害太多。 况且火炮太过笨重,重型火炮根本就无法用于野战,轻型火炮的威力,又十分有限。 因此索尼心中多少还存着一些侥幸。 此时看到的,听到的,彻底颠覆了索尼的世界。 他意识到,自己和很多人都低估了明国的火炮。 将来主宰战场的,不再是骑兵,而是火炮! 虽然索尼十分不愿承认,心中却无法遏制地浮现一个念头。 此时的明国,已经不可敌! 这时满桂再次开口:“诸位此时看到的,便是我大明的神威逍遥炮,曾在辽西、东江镇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甚至险些击杀奴酋皇太极!”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傲然说道: “本次展示的火炮,炮弹仅有五斤半重,威力却胜过红夷大炮数倍。我大明还有装填十二斤、二十四斤炮弹的巨炮,威力自然也就更大,再怎么坚固的城墙,也可以轻易攻破!” “并且以大明军器局的能力,一年造出三千门,都是轻松的很!” 众多蒙古贵族纷纷倒吸凉气。 索尼万念俱灰,满心都是无力和绝望。 决定了,回去后立即上书陛下。 尽快与明国言和……不,退位称臣。 继续跟明国交战,不仅是清国要亡国,女真也要被灭族! 等炮车从观礼台前驶过。 人们以为阅兵已经结束。 这时候天空忽然一暗。 人们纷纷抬头看去。 就见五个巨大的热气球,从归化城向大校场随风飞来。 归化的蒙古人以前见过热气球,倒也没有怎么惊慌。 对于很多来自其他部族的蒙古贵族,热气球却是个新生事物。 亲眼目睹这样的庞然大物从空中飘过,很多人瞠目结舌,吓得跪地膜拜的也不是没有。 热气球也成功勾起了索尼相当不美好的回忆……沈阳皇宫那次有味道的轰炸,他也是在场的。 两位大活佛瞠目结舌。 明国人,竟然能上天! 虽说他们被称作是佛陀、菩萨化身,可也从来没有在天上飞过啊! 于是乎,两位大活佛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起来,与云逍交谈的时候,语气也愈发谦恭。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五个热气球越过人群,飞到距离大校场数里之外的一座山丘上方。 人们以为这就结束的时候,热气球开始了‘空袭’。 一个个震天雷、燃烧弹,从吊篮中丢下,落在山丘上。 轰隆巨响不绝于耳,山丘上的树木被点燃,火光冲天。 众多蒙古贵族骇然起身。 竟然还能从空中发起攻击?! 地面上有克制骑兵的步卒,有横扫草原的骑兵,还有摧枯拉朽的火炮。 空中竟然也有! 这还怎么打? 热气球飘往远方,轰炸这才结束。 今天的阅兵,到现在也彻底落下帷幕。 然而给人们带来的震撼,却久久无法平息。 云逍看了一眼彻底被镇住的蒙古贵族,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商谈,应该会很顺利,很轻松了吧? 云逍朝满桂点点头,然后起身走下观礼台。 满桂朝众人大声说道:“请各位台吉、领主移步!” 蒙古贵族们知道,云逍子在武力恫吓之后,接下来就是要割自己的肉了。 明国有黄教鼎力支持。 又有如此强大的武力。 打是打不过的,也只能洗白白,等着被蹂躏。 也只能希望云逍子轻点,多少给蒙古人留点活路……毕竟汉蒙一家亲是不是? 汉蒙一家,真好! 第959章 谁赞成,谁反对? 各部族的台吉、领主,被带到一座临时搭建的凉棚。 此时已经是正午,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佳肴、美酒,却没有人有心情享用。 每个人都很清楚,真正到决定部族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各部族都是菜单上的一盘菜,而坐在餐桌旁享用的,也只有明国。 等用过午餐后,又等了许久,云逍、薛国观、洪承畴等人姗姗而来。 他换了一身道袍,少了几分威严,却多出了几分出尘与飘逸。 很多部族的贵族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云逍子心情不错,应该不会大开杀戒。 云逍在主位上坐定。 他吸取昨天在弘慈寺的教训,今天特意准备了椅子。 而各部族的贵族们却是盘坐于地上。 给人的感觉,云逍高高在上,如同众人生死命运的主宰者。 蒙古人心里都很清楚,事实也正是如此。 云逍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 各部的台吉、领主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个个都是惶惶不安。 “我召集诸位前来归化会盟,本是打算共谋草原未来。” 云逍终于开口了,众人打起精神,竖起耳朵聆听。 满桂在一旁充当翻译,将云逍所言用蒙古话说了一遍。 “汉蒙一家,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大明这次带着足够的善意和诚意。” “可我的一番好意,却被人曲解,甚至恶意抹黑,在背后上蹿下跳,妄图联手对抗大明。”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云逍无奈地一声轻叹。 众人纷纷看向鄂齐尔、蒙衮等人。 几人心中一紧,后心阵阵发冷,接着心里怨念丛生。 看什么看? 你们不同样也跳得欢实吗? “更有甚者,竟然杀了我派去的使者!” 云逍面色一沉,语气变得冰冷。 众多蒙古贵族,顿时遍体生寒。 鄂齐尔、蒙衮等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来了,他开始秋后算账! “我曾说过,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可总有些人不大相信,想以自己的脑袋验证一番。” 云逍冷然一笑,挥挥手。 一名相貌如同异族胡人的明军将领,手捧一个木盒,带着满身的风尘和血腥,大步走入凉棚。 正是李自成。 云逍漠然说道:“给诸位看看吧!” “敖汉部不听号令,杀我大明使者,奉命取其项上人头!” 李自成如同鹰隼一般的目光,掠过在场的蒙古贵族。 然后打开木盒,当中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显露出来。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那首级,不是敖汉部台吉是谁? 吴克善心中掀起阵阵狂澜。 云逍子竟然真的杀了敖汉部的台吉! 众多蒙古贵族无不心惊胆战。 云逍子,简直是太霸道! 先是搞了一个阅兵,以无力震慑。 现在又以敖汉部台吉的人头进行威吓。 其中有很多人,心中不免暗自庆幸。 当初接到会盟的消息,不是没有人想跟敖汉部那样,直接杀了明使,以此向建奴表忠心。 一念之差,不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同时也保住了部族。 云逍见火候差不多了,让李自成下去,然后神色稍霁,缓缓说道:“我素来喜欢以德服人,汉蒙一家也不是随口说说,只要做出背叛我大明的事情,咱们永远是一家人。” 蒙古贵族们对于汉人的‘以德服人’,终于有了全新的认识。 云逍看向洪承畴,“洪大人,给大家伙说说,接下来该如何个‘汉蒙一家’,如何让草原部族,也能共享我大明繁荣。” “遵命!” 洪承畴命书吏将早就拟好的文书,分发给各部族的台吉或是领主。 众人都很清楚,这肯定是一份卖身契。 “我倒要看看,贪婪的明国人,会用什么方法吃掉所有部族!” 鄂齐尔心中一声冷笑,打开了文书。 “哪怕明国再怎么强大,但是想吞并我的部族,哪怕是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也绝不会答应,”扎赉特部台吉蒙衮打定主意,将文书展开。 跟二人一样,其他部族的台吉和领主们,看到文书中的内容,全都愣住了。 在草原划分州县。 众建诸侯? 驻牧制? 在场的这些蒙古贵族,没有一个是笨蛋。 很快就明白了明国的‘险恶用心’,有人神色大变,有人却是兴奋了起来。 划分州县,实行驻牧制,就等于把各部族,死死地钉在了领地里,无法再跟以前那样随意迁徙了。 一旦在一个地方生根,蒙古骑兵在草原上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众建诸侯,这一手更狠。 把草场、土地,层层分给部族里的领主,头人。 部落的首领、台吉,权力也就会被分化,很难跟以前那样掌控整个部族。 想造反都不成。 虽说部落的贵族,依然管理着本部。 然而实行驻牧制和众建诸侯之后,部落内部以及与其他部落之间,就会变得矛盾重重。 草原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草场,水源! 为了争夺这些基本生存资源,定会产生很多矛盾。 各部落想要跟以前那样,联合起来对抗朝廷,也就变得十分困难。 而朝廷借着调节矛盾,将会牢牢掌控着各个部族。 各部的台吉肯定是不乐意,而部族中的其他领主、贵族,将会分得更多的权利,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继续往下看。 看着看着,很多人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吴克善难以置信地向云逍问道:“大明将开放与草原各部互市,盐、茶、布、丝、铁器、药材等物品,都可以买卖,这都是真的?” 云逍点点头,“不仅是这些,我曾对你说过,甚至是火器、军械,都可以与各部买卖,前提是必须忠于朝廷。” “鼓励牧民养羊,开办纺织厂,开采矿藏,帮助牧民兴修水渠,耕种粮食、蔬菜,这些也都是真的?” “白纸黑字写着,难道还能有假?” 众多蒙古贵族全都惊呆了,随即兴奋起来。 有这么多的好处,你直接拿出来就是了,还用得着又是威慑,又是诱惑的? 当然了,蒙古贵族中不乏有识之士,很清楚这是明国的诱饵,一旦吞下,今后算是彻底丧失自主。 可这些都是阳谋,若是不答应,别说是明国会不会打自己,自家部族都会先闹腾起来。 “你们应当能够看出,朝廷的诚意,以及对草原部族的善意。” “我说过,蒙古人也是大明子民,我希望的是共同繁荣,而不是去奴役、压迫蒙古。” “言尽于此,谁赞成,谁反对?” 云逍翘起二郎腿,笑容满面地向众人问道。 第960章 说好誓不为奴的呢? “我,扎赉特部台吉蒙衮,有异议!” 蒙衮第一个站起身来,大声叫道。 很多蒙古贵族骇然而惊,随即在心中为蒙衮竖起大拇指。 前几天为了显示对抗明国的决心,蒙衮用刀划破了胳膊。 没想到,今天又是第一个站出来。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不得不说,扎赉特部都是血性男儿,没有给成吉思汗丢脸。 也有很多人看起了热闹。 敖汉部台吉的脑袋,还在边上放着呢! 你又第一个站出来,挑战云逍子的权威。 就不怕被砍了脑袋? 到时候扎赉特部也会跟着遭殃,十有八九会被灭族,人口、草场被瓜分掉。 “你想给扎赉特部,带来灭族之祸吗?” 满桂大怒,霍地站起身来,手握刀柄,看架势,一言不合就要砍人。 “听听他有什么异议。” 云逍挥挥手,阻止了满桂。 然后看向蒙衮,露出赞赏之色。 没想到,蒙古部族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勇者。 成吉思汗的子孙,果然非比寻常。 “明国用金子一般的赤诚,来对待我们。如果我们还反对,那跟豺狼有什么分别?” “国师大人却让我们做出选择,实在是太看不起我们蒙古人了。难道我们蒙古人,就是那样蛮横无理?” 蒙衮的一番话,让所有蒙古人都是瞠目结舌。 云逍也愣住了。 这货,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都被他给感动了。 “我以自己的鲜血为誓!” “从今天起,扎赉特部就是明国最忠诚的子民,世世代代效忠朝廷!” 蒙衮不仅嘴上说,还付诸了行动。 说完他撸起袖子,抽出腰刀在手臂上割了一道伤口,鲜血瞬时涌了出来。 蒙古贵族们再次被惊到了。 之前立下血誓,要跟明国对抗到底,胳膊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呢。 现在又在胳膊上割了一刀。 这完全是把自己当成了五花肉啊!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薛国观、洪承畴等人先是一阵愕然,随即抚掌大笑。 这扎赉特部台吉,还真是个妙人儿! 云逍颔首道:“很好!” 蒙衮大喜,两膝着地,上身匍匐在地上,屁股快要撅到天上去了。 有了蒙衮这个表率,其他部族的台吉、领主自然不甘落后,纷纷表态,愿意接受大明的条件。 当然了,也有不少人心有迟疑,或是做不了主,推说等回去后,跟部族的人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云逍自然不会强迫他们做出决定,毕竟要以德服人。 “下面的事情,就交给二位了!” 云逍朝洪承畴和满桂点点头,然后起身朝凉棚外面走去。 本次会盟的目的,已经圆满达成。 即使有那么几个冥顽不灵,心存侥幸的部族,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有强大的武力为支撑,宗教、政治、经济手段一起上,即使成吉思汗重生,也改变不了大局。 让草原民族能歌善舞,一直是云逍的梦想,毕竟有那么好的天赋,不发挥出来着实可惜。 这个梦想,很快就会达成了。 解决了漠南的蒙古,就可以放手去收拾建奴。 然后是青海、藏区以及外蒙。 再然后,就是北方的那头贪婪而又凶残的大熊。 奈曼部的鄂齐尔忽然站出来大声说道:“国师,请等一等!” “奈曼部,想必是不赞成了?”云逍看了鄂齐尔一眼,冷漠地一笑。 奈曼部跟敖汉部一样,是建奴的死忠。 之前鄂齐尔上蹿下跳,在索尼的指使下,煽动各部联合对抗大明。 这些云逍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不过今天并没打算收拾鄂齐尔。 等会盟结束之后,直接派吴三桂带着皇家骠骑兵,去一趟奈曼部也就是了。 “国师误会了!” 鄂齐尔慌忙解释。 “前些日子,我受大清……建奴的蛊惑,做出对不起大明的事情。” “今天见到朝廷的诚意,这才醒悟过来。” “我代表奈曼部,诚心向国师悔过,愿意以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国师对部族的谅解。” 鄂齐尔取出刀,双手高举过头,跪倒在地上,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在草原上,弱肉强食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强者为王,而弱者,最终只会被吞并。 奈曼部绝不算是强者,也只能跟随强者,以此来获取生存。 云逍愕然,随即哑然失笑。 反派通常不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吗? 怎么这么快就躺平了? 真是无趣的很啊! 蒙古贵族们眼珠子掉了一地。 说好了,成吉思汗的子孙,誓不为明国奴隶的呢? 节操呢,血性呢? 云逍淡淡地说道:“知道什么是投名状吗?” 鄂齐尔自然是不懂。 满桂向他一番解释。 鄂齐尔这才明白云逍所说的‘投名状’是什么。 他的心中一阵后怕。 索尼在奈曼部驻地的事情,原来人家早就知道。 “我去去就来!” 鄂齐尔说了一声,大步走出凉棚,带着扈从直奔驻地而去。 回到驻地,来到索尼居住的蒙古包。 就见索尼一身清国官服,在蒙古包中正襟危坐,身前的矮几上放着一壶酒,一个酒杯。 鄂齐尔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索尼大人这是做什么?” 索尼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开口道:“我身为大清臣子,赴死之时,自然是要穿上大清国的官服。” “好端端的,索尼大人怎么说到死?” “你不是打算拿我的脑袋,去向云逍子表明心迹的吗?” 索尼十分坦然地说道。 鄂齐尔这就尴尬了,被整得都有些不会了。 “奈曼部投效明国,是很明智的选择,我不怪你。” 索尼无奈地叹了一声,满脸绝望之色。 “明国强盛,又有云逍子,我大清国难逃覆亡。” “明国有句古话,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早晚都是一死,我自然是没什么好畏惧的。” 鄂齐尔肃然起敬。 索尼自衣袖中取出一封信,“还请将这封信,转交给皇帝陛下,拜托了!” 鄂齐尔拍着胸脯说道:“我一定设法带到。” “多谢!” 索尼点头一笑。 起身朝着辽东方向一拜。 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961章 满足你,三个愿望 片刻后,索尼七窍流血而亡。 鄂齐尔朝着他的尸体,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接着为了更进一步表达敬意,他上前割下索尼的首级。 鄂齐尔当然明白,这一刀下去,不光是割下了索尼的脑袋。 同时也割断了奈曼部与建奴的关系。 鄂齐尔拎着索尼的脑袋,兴冲冲地去向云逍表忠心。 鄂齐尔当然不会说索尼自杀的事情,那样岂不是显得自己不够忠心? 甚至连索尼托他给皇太极送的信,也一并交给了云逍。 云逍看了一眼信。 全是满文,鬼画符一样,一个字都不认识。 找了个懂满文的翻译了过来。 云逍听了,点点头:“此人倒也有些见识。” 索尼在信中,不仅对皇太极表了忠心,决定以身‘殉国’。 还极力建议皇太极,尽快取消大清国号,向明国俯首称臣,以免遭亡国灭族之祸。 不得不说,索尼能在历史上留名,的确是有几把刷子的。 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云逍对建奴的仇恨。 此时哪怕是皇太极主动退位,投降大明,建奴同样也难逃厄运。 物理上的灭族倒不至于。 却会用各种手段,让这个野蛮、残暴的族群,跟党项族一样,不留痕迹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华.夏历史上,再也不会有什么大清国。 更不会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后世也不会有女真一族,以及恶心人的辫子戏。 “葬了吧!” 云逍看了一眼索尼的脑袋,挥手让鄂齐尔找地方埋了。 至于索尼的那封信,也让鄂齐尔给皇太极送去。 这封信,应该能给皇太极满是疮痍的内心,再添上一道伤痕吧! 草原的事情,到现在算是彻底得到解决。 接下来,是洪承畴和满桂的事情,云逍不会再去插手具体的事务。 回城途中,云真人的心情,如同这天气一般,晴空万里,天高气爽。 不过在离开归化之前,还有一件麻烦事要解决。 海兰珠还在王宫里面住着呢! 说句真心话,云逍对这女人颇有好感。 云真人也是正常男人,当然不会反感长得漂亮的女人,况且她舞跳的好,腰劲大……咳咳,划掉,划掉。 可好感归好感,却绝没有把她纳入房中的意图,对于腰带以下,云真人还是把持的住的。 回到王宫。 云逍直接向海兰珠道明来意:“草原的事情已了,我也该回大同了。” 海兰珠明亮的眼睛,顿时暗淡下来,“我们,还能相见吗?” “若是有缘,自有相见之日。” 云逍忍不住笑了起来,跟这傻乎乎的女人在一起,倒也有些意思。 海兰珠在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刀,递给云逍:“送你的礼物。” 云逍随手接了过来。 救了这女人的命,收她一把刀又怎么啦? 海兰珠却兴奋起来,眼眸中有了异样的色彩,还有几许羞涩。 云逍想了想,问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有什么愿望,我可以满足你……最多三个。” 海兰珠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狡黠,“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云逍笃定地说道:“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恶事,或是人力不可为的事情。” 海兰珠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不想嫁给云逍子,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云逍一怔,奇道:“你不是认为云逍子是个大英雄,一定要嫁给他的吗?” “以前我是这样的想法,现在却变了。” “云逍子就是天上的骄阳,靠他太近,一定会被他灼伤。我只是凡间的女人,只需要一堆篝火就足够了。” 海兰珠幽幽答道,意味深长地看了云逍一眼。 云逍点点头,“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跟你开玩笑呢!” 海兰珠‘咯咯’一笑。 见云逍认真的样子,她收敛笑容,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去干傻事,云逍子肯定会杀了你的。” 在她看来,云逍子既然接她到王宫养伤,那就代表他答应了联姻。 这个卖军火的家伙,即使跟云逍子的关系再好,云逍子也不会答应他这样的事情啊! 说不定激怒了云逍子,直接杀了他。 “第一个愿望,一定会满足你的。” 云逍笑了笑,转身离开。 “笨蛋,你别干蠢事!” 海兰珠大声劝阻。 云逍充耳不闻,很快就走出了寝宫。 接下来数日,云逍再也没有现身。 海兰珠也在紧张不安中渡过了数天。 这天早晨,王承恩带着黄太医来到寝宫。 黄太医为海兰珠检查了伤口。 确定无碍之后,王承恩安排宫女服侍着海兰珠,乘马车离开王宫。 出城后,径直回到科尔沁人的驻地。 会盟虽然结束,然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进一步商议,因此各部都还留在归化城外。 王承恩跟吴克善交谈了一会儿,然后就告辞而去。 吴克善愁眉苦脸地来见海兰珠,告诉她一个不幸的消息。 “云逍子不愿娶我,拒绝了婚事?” 海兰珠满脸不可思议。 那个家伙,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太神奇了! 吴克善扼腕长叹:“科尔沁部,失去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本以为靠着妹妹,能攀上参天大树。 若是海兰珠嫁给云逍子,科尔沁部会少奋斗一百年。 没想到人家根本就看不上。 海兰珠问道:“那个,那个萧云,有跟你联系吗?” 吴克善:??? 海兰珠急了:“就是救了我的,那个卖军火的啊!” 吴克善被搞糊涂了。 海兰珠把在王宫中见到‘萧云’,以及赠刀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当然了,萧云为她完成愿望,劝说云逍子放弃联姻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你把你的刀,送给了那个萧云,他接受了?!” 吴克善瞪大眼睛,一把抓住海兰珠的胳膊。 海兰珠满脸羞涩,点点头。 刀,是蒙古人最为重要的东西,不仅是防身的武器,还被赋予其他特殊的意义。 在科尔沁的习俗当中,女人送刀,就表示把自己的身体和心,全部送了出去。 成吉思汗将金刀赐给郭靖,下面的人称其为金刀驸马,就是这个原因。 吴克善一脸懵逼。 云逍子这是个什么意思? 海兰珠羞愧地说道:“哥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部族。” 第962章 生米做成了熟饭 “责怪?” “不,不,哥哥怎么会责怪你?” 吴克善的脑袋摇成拨浪鼓,嘴巴却笑得咧成了瓢。 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啊,竟然还会有这种意外惊喜在等着。 这个妹妹,简直就是科尔沁的大福星啊! 以后整个部族,都要把她当成是活祖宗一样供着! “哥哥果然不怪我?” 海兰珠依然不放心。 为了部族的利益,什么都可以牺牲的哥哥,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吴克善双手抓住她的胳膊,十分肯定而又确定地说道:“你的选择,哥哥永远支持你,因为你是我的亲妹妹啊!” 海兰珠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接着心中一阵感动,多好的亲人啊! 为了自己的幸福,竟然不惜部族的利益。 海兰珠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可以去明国找他吗?” “那是当然!” 吴克善满口答应:“云……萧云现在应该去了大同,我这就派人护送你去明国!” 海兰珠迟疑道:“这也太急了一些,我的伤还没有痊愈呢!” 我现在就想把你送到‘萧云’的床上,尽快生下孩子……吴克善斩钉截铁地说道:“妹妹的终身大事,怎么能不急?那点伤又算什么?” 海兰珠感动的险些落泪。 吴克善寻思了许久,最后有了主意。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怪癖,云逍子亦然。 很明显,他以‘萧云’的身份跟海兰珠‘私定终身’,纯属恶趣味,跟傻妹妹闹着玩儿呢! 不能对海兰珠捅破了这层纸,否则会惹云逍子不高兴。 云逍子现在还在归化,却对海兰珠说,‘萧云’去了大同。 显然是想让海兰珠去大同,跟海兰珠来一次‘邂逅’。 不得不说,汉人真的很会玩儿,这大概就是明国文人说的‘情趣’。 “去大同,我立即派人,用马车送你去!” 吴克善毅然做出决定。 海兰珠自然是欣喜地答应下来。 吴克善当下就让人做准备。 而他则是前往归化城内,求见洪承畴。 海兰珠是蒙古人,大同又是军镇,需要归化总督府开局文引,才能通过层层关卡。 另外吴克善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终于成云逍子的大舅哥了! 这样通天的关系,又怎能不满世界宣扬,不,暗示洪承畴? 有了这层关系,洪承畴又怎能不对科尔沁部另眼相看? 这不知道能给科尔沁部带来多少好处。 到了城内的临时总督府,洪承畴却不在府上,而是去了王宫。 云逍马上就要离开归化了,临走前要安排一些事情。 吴克善想了想,直接去找王承恩。 他知道王承恩是什么身份,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东厂提督太监,又是云逍子的死忠。 大明成了草原的主宰,科尔沁部要想生存、发展,少不了权势人物的帮助。 王承恩正是要极力拉拢的对象。 来到王承恩的住处,就见外面排着一条长龙,都是等着求见的。 吴克善问了一下,才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这些人,全都是来自山西和陕西的商人。 商人的嗅觉最为敏感。 林丹汗被歼灭,朝廷有意向河套移民,消息传出之后,晋、秦两地的很多商人立即嗅到了商机,时刻关注着归化的动静。 这次会盟‘大获成功’,朝廷收服所有漠南部族,并将整个漠南草原全部纳入版图,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于是乎,大批商人蜂拥而至。 可这些商人要想见云逍子,哪有那么容易。 况且云逍子不喜欢晋商,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于是这些商人绕了个弯儿,来找王承恩,希望他在云逍子面前说几句好话。 吴克善来到门房,道明来意。 并特意叮嘱门房的东厂番役,自己是云真人的亲戚。 那番役不敢怠慢,匆忙前去禀报。 众多商人原本很是有些不忿。 听说这个蒙古人,竟然是云真人的亲戚,眼睛全都亮了起来,纷纷上前跟吴克善套近乎。 王承恩正在见客,听了禀报,不由得愣住了。 这才刚刚按照云真人的吩咐,将海兰珠送出城,并且向吴克善阐明了并无联姻之意。 转过身吴克善又来了,并且声称是云真人的亲戚。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过王承恩也不敢大意,让人请吴克善进来。 “王公有客来访,在下就不打扰了。”客人连忙起身告辞。 王承恩点点头,“你的心意,咱家收到了,不过云真人见不见你,咱家可不敢打包票。” 客人点头哈腰地说道:“不管事情成与不成,王公的大恩大德,小人一定铭记于心。” 这位客人,是一位晋商,正是三江源银号的东家、扬州晋商常文辉。 云逍上次下江南的时候,晋商妄图扳倒大明商业银行,结果一败涂地。 也多亏云逍不想多杀人,引起天下商人惶恐,这才高抬贵手,放过扬州晋商。 受此重创之后,常文辉在江南已经无法立足,于是又重回到了山西。 这次是晋商翻身的天赐良机,常文辉自然不会错过。 常文辉上次受了教训,自知根本斗不过云逍,早就没有了想要报复的念头。 这次反倒腆着脸来归化,话重金请王承恩递话给云逍。 商人求利,况且向云逍子低头,不丢人。 常文辉前脚离开,吴克善后脚就到了。 王承恩问道:“台吉这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刚才怠慢了王公公,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吴克善歉然说道。 王承恩眨眨眼睛。 你这鞑子,也知道礼数? 吴克善接着‘嘿嘿’一笑,“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请王公多加照拂科尔沁部。” 王承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是,那是,云真人说过,从今后汉蒙一家嘛。” 鬼才跟你这鞑子一家人! 要是不听话,灭了你科尔沁部。 吴克善面露得色,接着说道:“不光是汉蒙一家,等海兰珠和国师大人成了亲,咱们可真的是一家亲了。” 王承恩愕然道:“台吉来的时候,莫非是喝醉了酒?” 吴克善傲然说道:“王公公还不知道吧,国师大人和海兰珠已经定了终身,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叫做生米做成了熟饭!” 王承恩一个哆嗦,险些从椅子上掉到地上。 接着吴克善将事情说了一遍。 王承恩感觉脑袋都有些不好使了。 云真人拒婚,‘萧云’却收了人家的定情信物。 云真人,玩的有点花啊! 第963章 建城,名曰包头 王承恩稍加思索,便醒悟了过来。 这其中肯定不是什么误会,云真人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乌龙。 云真人当然也不会是始乱终弃……谪仙人,怎会提起裤子不认账? 事情很明显。 云真人一不留神,没能把持住,把那蒙古女人给那啥了,想把她收入房中。 可云真人又不想与科尔沁联姻。 要是科尔沁部借着这层关系,趁机做大,显然是不利于大明。 于是云真人就用了这么一个策略。 跟海兰珠‘生米做成熟饭’的是萧云,关云逍子什么事? 嗯,一定是这么回事。 王承恩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感慨。 为了不让大明的利益受损,云真人,真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这是好事情! 云真人的女人,如同韩信点兵,自然是多多益善……也就是万岁爷又多出了一位婶娘。 这件事,还得靠咱老王促成。 景翩翩这活生生的例子,不是摆在那里吗? “台吉说的一点都没错,以后咱们真的是一家人,要多亲近亲近。” 王承恩的态度当即来了180度大转弯,上前亲热地拉住吴克善的手。 吴克善紧握住对方的手,一阵大笑。 王承恩当即让人去弄了一份文引,交给吴克善。 并且吴克善离开的时候,王承恩还亲自送到门口,给足了云真人的这位便宜大舅哥的面子。 守在门口的商人们目睹这一幕,无不大吃一惊。 能让厂公亲自相送的人,放眼整个大明,又有几人? 这蒙古人,之前声称自己是云逍子的亲戚,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于是乎,吴克善成了商人眼里的香饽饽。 众人纷纷上前,把吴克善围了起来。 言谈间,吴克善‘不小心’透漏了一点风声。 这下子更不得了,商人们统统跪舔。 等吴克善出城回到驻地的时候,身边跟了一大帮商人,甩都甩不掉。 现在大明与蒙古部族通商互市的事情,虽然已经确定,官府却还没有发布政令。 十几个来自陕西、山西的商人,却迅速跟科尔沁部达成了互市协议。 当然了,是口头上的协议,并且只是一个大致的意向。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 销往科尔沁部的内地商品,价钱最低是卖给其他部族的七成。 科尔沁部出产的皮子、羊毛、矿藏等货物,却比其他部族,要高出那么一两成。 就这,商人们为了争抢跟科尔沁部贸易的权利,险些打破了头。 吴克善这才真正体会到,‘汉蒙一家’给科尔沁部带来的好处。 要不要把最小的那个妹妹,还有自己的女儿,也全都嫁给‘萧云’……嗯,女儿小了点,只有七岁。 不如等大明灭了大清……建奴,把姑姑哲哲和妹妹布木布泰,全都嫁给云逍子,这样最是稳妥。 送走商人之后,吴克善派十几名亲卫,护送海兰珠前往大同。 并且他一再叮嘱亲卫,不得告诉海兰珠真相。 云逍子喜欢这样玩儿,自然是要竭力配合他,要是露馅了,有可能会把事情搞砸。 …… 王承恩送走吴克善后,就去了王宫见云逍。 云逍正跟薛国观、洪承畴、满桂围着一幅地图,商议着一件大事。 “这里,几位应当知道吧?” 云逍指着归化之西的一处地方,向几人问道。 “鹿城?” “下官倒是知道一些。” 洪承畴最近做足了功课,一眼认出云逍所指的地方。 “赵武灵王于曾在此地筑九原城,后秦改为九原郡,汉代时筑云中五原等郡。” “后来鲜卑族建立的北魏王朝,又重设怀朔镇。唐王朝时在河套地区设立了东、中、西三个‘受降城’,其中就有此地。” 云逍接过话头,笑道:“此地还出了一位三姓家奴。” 薛国观几人一阵笑,吕布正是九原人。 洪承畴不解地问道:“此地如今仅存一个小村镇,极为荒凉。莫非有什么特殊之处?” “相当特殊!” 云逍点点头,“这里将会成为草原上最为繁华的城市,就如同上海之于江南。” 薛国观大吃一惊。 云逍用手指重重地敲了敲地图:“此地蕴藏着大量的煤炭、铁矿石、铝等矿藏资源,尤其铁矿,品质堪称大明之最。” “还不仅如此!” “这里北、东、西三面环山,对于掌控河套,乃至整个漠南、漠北,有着极其重要的地理位置。” “并且这里还将作为一个跳板,一路向北,为我大明开疆拓土!” 云逍又将地图向北一路延伸。 不仅是漠北,连同西伯利亚、高加索地区,全都囊括在内。 这正是云逍的终极目标。 那里可是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 先打下来,为子孙后代准备一点福利。 薛国观、洪承畴、满桂都是大吃一惊。 云真人这胃口,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他这么在地图上一比划,为大明开拓疆土数千里! 洪承畴和满桂的雄心被点燃了起来。 云逍接着说道:“我将建议陛下,在这里建城,并设置巡抚衙门。” 三人再次震惊不已。 能够让云真人如此重视,甚至要在这里设置巡抚衙门,可见此地的重要性。 洪承畴问道:“还请云真人为此地命名。” 云逍不假思索地答道:“就叫包头吧!” 没错,云逍所说的地方,正是后世的草原钢城、华.夏马城、世界稀土之都、世界绿色硅都。 包头! 这里位于大青山下,曾经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适合鹿群栖息,因此被称作是鹿城。 蒙语‘包克图’,就是‘有鹿的地方’,后来被简化成包头。 洪承畴皱眉说道:“在草原上建城,极为不易,需要能干的巡抚,以及大批的得力官员。” 薛国观笑道:“官员的事情,倒是不用操心,上次的风波,被贬的官员多得很,让他们来草原效力便是。也就是巡抚人选,需要好生斟酌。” “巡抚人选,等回京后再议。” 云逍摆摆手,“先把风声放出去,把商人、百姓吸引到这里。” 正议论间,王承恩匆匆而至。 第964章 云真人有难言苦衷 云逍问道:“人送走了?” 王承恩回复道:“已经送出城了。” 云逍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推掉了一个麻烦。 可这心里头,怎么有点空落落的感觉? 云逍的脑海中,浮现出海兰珠那张明艳,而又带着几分英气、傻气的脸,不由得一阵恍惚。 也罢! 贫道是方外之人,得守住底线。 大概是秋天到了,又到耕种的季节了。 回去后,让张嫣、柳如是她们好好补偿补偿。 王承恩接着说道:“吴克善命人将海兰珠小姐,护送前往大同去了。” 云逍一怔,“海兰珠去大同做什么?” 云真人可真会演……王承恩心中‘嘿’了一声,向云逍保证:“云真人尽管放心,小人自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什么安排的妥妥当当?” 云逍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但凡是这太监插手女人的事情,就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关系到云逍的私事,洪承畴和满桂都不敢多嘴,薛国观却是不忌讳,开口道: “云真人若是能与科尔沁部联姻,对于双方都是一件好事。” “听说那海兰珠是草原明珠,云真人又对其有救命之恩,最终却未能将其采撷,可惜了啊!” 老不修,真的把贫道当蜜蜂了,见花就采……云逍懒得搭话。 王承恩笑道:“薛阁老有所不知,云真人也有他的苦衷。” “苦衷?” 薛国观很是诧异。 云真人的女人可不少。 没听说有什么难言苦衷啊。 “云真人这也是在为咱大明考虑呢。” 王承恩一番解释……当然了,都是他自己脑补的。 薛国观等人顿时肃然起敬。 为了大明的利益,视美色如枯骨,也只有云真人了。 一群脑补怪……云逍风轻云淡的一笑,并未多做解释,也忘了追问王承恩安排了什么事情。 王承恩见云逍心情不错,将话题转移开来:“一些个来自山西、陕西的商贾,想拜会云真人。云真人见还是不见?” 云逍笑了笑,“这些商人,鼻子倒是灵的很。” “他们无非是担心,我对晋商有什么成见,给他们小鞋穿,又担心在草原上经商,被官府肆意盘剥。” “如今大明鼓励工商,通虏的晋商已经得到应有的惩处,我又怎会将天底下的晋商一竿子全部打死?” “告诉他们,安分守己地做生意,缴纳商税,就会受到朝廷保护,绝不会刻意为难他们。” 对于常文辉和晋商,云逍还真没有追究不放的心思。 从古至今,甚至是到了后世,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德性,总不能全都给杀了吧? 况且大明要消化草原,也离不开这些商人。 云逍话锋一转:“什么生意可做,什么生意不能做,他们得分清楚了。” “与草原互市,赚钱的生意多得是,朝廷准许做的生意,尽管去做,今后自然是财源滚滚。不能做的生意,敢去碰一下,脑袋都保不住。” 王承恩连忙应承下来:“小人定会转告给他们。” “商贾唯利是图,为了钱财,总是不惜以身犯险。” “朝廷开放互市,大批粮食、盐铁等物资,源源不断涌入蒙古各部族,也不免会养虎为患。” 薛国观道出心中的忧虑。 “无妨。” 云逍笑着摆摆手。 商人的确是没有底线,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卖。 可也不能因噎废食,跟以前那样限制工商业。 至于草原部落吃饱饭后,会不会砸锅、掀桌子,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大明自立国以来,对蒙古各部一直采取打击、封锁,持续了两百多年。 效果当然是有的。 蒙古如今四分五裂,正是因为大明不断打压的结果。 不过这种方法虽然有效,却治标不治本。 最终反而把蒙古各部,彻底推向了建奴。 建奴正是通过各种手段,整合了蒙古各部,才有了覆灭大明的资本。 推广黄教,实行‘众建诸侯’、‘驻牧制’,蒙古各部将会被进一步分化,无法形成对抗朝廷的力量。 而商业,同样也是套在蒙古各部脖子上的绳索。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以前因为大明的封锁,蒙古部民穷的连铁锅都成了奢侈品,因为极度缺粮,‘人相食’的事情常有发生。” “为了生存,也只能不断进犯我大明。” “朝廷现在解除封锁,商业流通起来,蒙古人有了吃的、穿的,也就成了有鞋穿的人。” “有了穿鞋,还会跟光脚的那样拼命?” 云逍给几人普及了一下什么叫做经济模式,以及经济制裁。 商业,将彻底改变蒙古人的经济模式,甚至是生活习性。 等蒙古各部解决了温饱,再跟以前那样起来作乱试试看? 直接进行经济制裁,蒙古最底层的平民,首先会起来造贵族的反。 还怎么对抗朝廷? 薛国观豁然开朗,由衷赞道:“云真人高瞻远瞩,反倒是老夫目光短浅。” 洪承畴笑道:“在云真人面前,目光短浅的何止薛阁老,全天下的人,哪个不是鼠目寸光?” 云逍摇头一笑。 对这种没营养的马屁,已经完全免疫了。 结束议事之后,王承恩将云逍的意图,对常文辉等商人说了。 众多晋商、秦商无不大喜过望,纷纷盛赞云真人仁德。 商人们得到了准信,趁着蒙古各部的话事人都还在归化,纷纷前去联络,商谈今后商贸往来的事情。 也有人离开归化,回去做通商的各项准备。 准备货物是一方面,还要打通商路……也就是拿银子铺路。 虽说朝廷准许通商,可该打点的,还是要层层打点,过硬的靠山自然也少不了。 第二天早晨,云逍启程离开归化。 薛国观、王承恩随行,勇卫营、京营新军和皇家骠骑兵一路护送。 这次返程走得慢,等队伍来到大同城外的迎恩堡,已经是十天后的事情。 当晚队伍就在迎恩堡驻扎,准备明天一早再入大同。 一路鞍马劳顿,云逍的大腿都磨破了皮,都会影响到以后耕田了,因此早早地睡下。 睡着不久。 王承恩匆匆而来,将云逍从睡梦中叫醒。 海兰珠在大同,出事了! 第965章 明珠蒙尘 大同,代王府。 大明第一任代王朱桂,是朱元璋第十三子。 这货可谓是老朱后代子孙中,败类中的败类,作恶累累,罄竹难书。 从朱元璋,到朱瞻基,接连五位皇帝,无不对其深恶痛绝,头疼万分。 此时的代王名为朱彝显,比不上他的老祖宗朱桂,不过差的不算太多。 代王府以南京皇宫为蓝本,缩小规制而建。 整个建筑金碧辉煌,豪华壮丽,廊庑连接,屋宇错落,回廊曲折,极尽王家气派。 此时,代王朱彝显正在用膳。 白玉碟高堆麟脯,紫金壶满贮琼浆,这一顿饭下来,不会低于万两白银。 崇祯要是见了,肯定会痛哭流涕。 “跟鞑子通商互市的事情,定下来了?”朱彝显放下筷子,向堂下的一名男子问道。 那男子三十来岁,正看着身前桌案上的碗盏发呆。 碗盏制作精美,光泽如玉,薄如蝉翼,显然是出自名窑,一件怕是要好几千两银子。 不过吸引男子的,并非是因为瓷器有多精美,更不是碗盏中的佳肴,而是上面的图案。 每一件餐具上,都烧着精美的图案,男男女女在做着少儿不宜、亦不可描述的事情,惟妙惟肖,纤毫毕现。 这东西叫厌胜瓷,又叫秘戏瓷。 隆庆皇帝最爱这种瓷器,朱彝显也深得其真传。 不光是爱好厌胜瓷,对于女人,也是有着同样的嗜好。 男子被厌胜瓷上的图案吸引,看得面红耳赤,以至于朱彝显问话都没听到。 朱彝显露出不悦之色。 边上的太监呵斥道:“大胆常宗源,王爷问话,你怎敢置之不理?” 那男子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起身谢罪。 “你要是喜欢这瓷器,走的时候带上一套。”朱彝显摆摆手,“吩咐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常宗源忙答道:“小人的叔父刚刚从归化回来,事情正如传闻所言,云逍子决定开通互市,大明与草原部族商贸往来,朝廷不再限制。” “一个方外道士,倒是做起了朝廷的主。” 朱彝显冷哼一声,言语中对云逍颇有微词。 其实不仅是他,大明的藩王当中,对云逍心怀敌意的不在少数。 正是由于云逍,藩王的日子没有以往那么好过了。 福王朱常洵、鲁王朱寿鋐的下场,更是让各地的藩王们惊恐之余,无不感到兔死狐悲。 当然了,像唐王朱聿键这种想要有所作为,并且因为云逍而受益的藩王,又是另外一种态度。 常宗源吓得不敢作声。 在背后非议云逍子,可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商人敢做的事情。 “不过云逍子这次,倒是办了一件大好事。” 朱彝显得意地一笑,然后朝在边上伺候的太监说道:“去跟下面的人说一声,在大同各处多设几道卡。” “凡是经过大同的货物,不管是从关内运往塞外的,还是从草原运进来的,都得给本王缴税。” 那太监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朝廷一再晓谕地方,不得设卡盘剥往来商贾,王爷这么做,若是被云逍子知道,怕是……” “雁过都还要拔几根毛呢,大同是本王的藩地,商贾经过大同,给本王缴纳商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云逍子还能说出个不字?” “哼,他侄子坑本王的事情,这笔账都还没跟他算呢!” 朱彝显说到这里,顿时有些上火了。 前些日子,云昊代表煤炭公司,前来大同考察开采煤矿的事情。 此时大同的煤矿,还没有大规模开采,远不如京师西山。 经过初步勘探,倒是发现了几座富矿。 可这些富矿,都是代王屯卫。 朱彝显贪财成性,煤炭公司想将这些富矿拿到手,肯定是要大出血。 于是云昊使了个小花招,找了几家晋商出面,以各种借口向代王府求购。 正逢林丹汗寇边,大同上下人心惶惶,朱彝显更是吓得连觉都睡不好。 加上那些矿山所在的地方,都没什么产出,代王府也就毫不犹豫地给卖了。 后来事情曝光,朱彝显得知把能生钱的摇钱树给贱卖了,气得砸了好几套心爱的厌胜瓷。 可偏偏他又奈何不得煤炭公司。 煤炭公司是云逍子开办的,股东都是朝中的大佬,甚至连皇帝都在里面有股份。 这样的一个公司,藩王也不好使。 给朱彝显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动煤炭公司。 可心里这口气,却怎么也咽不下,于是全都记在了云逍的头上。 云逍子的侄子干的好事,算到他的头上,不为过吧……虽然没啥鸟用。 常宗源见朱彝显上了火,连忙劝道:“等跟蒙古各部通商之后,可谓是财源滚滚,王爷何必为了这点小事置气?” “另外,小人叔父那里,准备筹办一个专门跟蒙古各部贸易的股份公司,算王爷一成的干股,还请王爷日后多加照拂。” 朱彝显这才神色稍霁,点点头:“本王知道,你叔父常文辉是个有本事的人,明儿个让他来见本王。” 常宗源大喜。 与草原的商路一通,赚钱的路子也就多了。 可做生意,没过硬的靠山肯定是不成。 代王是大同的藩王,正是大同最大的那座靠山,自然少不了商人依附。 常宗源是常文辉的亲侄子,也是代王府做买卖的白手套。 因此常文辉准备靠着这层关系,跟代王府搭上线。 常宗源谄笑道:“这次小人叔父从草原上,搜罗了不少稀奇货,小人也特意买了一个蒙古绝色女子,并且还是个贵族出身,准备孝敬给王爷。” 提到绝色女人,朱彝显当即就不困了,“人在哪里,快快送到王府来!” 常宗源道:“小人已经将人带到了王府,被王府的公公安置在偏殿。” 朱彝显急不可耐地道:“带过来,让本王看看。” 太监立即过去带人。 不多久,一名被捆着双手的蒙古女子被带了进来。 看到这女子的面容,朱彝显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目光再也没有移开。 那女子用有些生硬的汉话冷声说道:“我是科尔沁部别吉,台吉吴克善的妹妹,谁敢碰我试试!” 这蒙古女子,正是海兰珠。 第966章 你们是萧云请来的救兵? 海兰珠离开归化后,一心想早点找到那个天赋异柄……不,卖军火的家伙。 因此一路策马疾驰,早在五天前就到了大同。 入了大同城之后,她就开始带着一帮亲卫,四处打探‘商人萧云’的下落。 她本以为,萧云能售卖军火,跟云逍子关系又是非同一般,那肯定是大商巨贾,在大同很容易就能打探到他的下落。 跟随海兰珠一起的科尔沁亲卫,由于临走时得到吴克善的吩咐,因此不敢向她透漏真相,只是陪着她一起瞎找。 在大同城中找了几天,不出意外地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 大同是边关重镇,他们这一群蒙古人,在大同城中四处找人,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好在他们带着文引,倒也没有官面上的人为难他们。 可海兰珠的容貌,却给她带来的厄运。 在会馆打探萧云的时候,被常宗源看到海兰珠,顿时惊为天人。 为了讨好朱彝显,常宗源正在四处物色绝色女子,海兰珠立即成了他的目标。 于是常宗源派人出面,声称知道‘萧云’住在哪里,将海兰珠和亲卫们引诱到城外。 单纯的海兰珠,哪里知道世间险恶。 那些个科尔沁亲卫,也都是性情质朴的草原汉子,更没发现对方的歹意。 海兰珠等人被带到城外的一处庄院。 十几名亲卫,要么被杀,要么受伤被擒,而海兰珠也被抓住。 就这样,海兰珠稀里糊涂地被送到代王府。 “果然是个鞑子贵族,还是黄金氏族,本王喜欢!” 听了海兰珠的威胁,朱彝显反倒放声大笑。 大明的藩王,还真没把蒙古部族台吉放在眼里。 再说了,以朱彝显的德性,一旦精虫上脑,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还管你是什么蒙古台吉的妹妹? 常宗源笑着说道:“能被代王宠幸,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乖乖的,伺候好王爷,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我的额热个太,是大明国师云逍子的朋友!”海兰珠大急,只得搬出云逍子这座大山。 “云逍子?!” 朱彝显和常宗源都是吓了一跳。 原因无他,云逍子这个名字,威慑力实在太大,太吓人了。 常宗源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爷,要不要查清楚了这个鞑子女人的来头,再……” “云逍子又如何?” 朱彝显回过神来,一声不屑冷笑。 毕竟是‘藩屏家邦’的藩王。 怕云逍子? 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可单凭云逍子的名头,就镇住一位藩王,那未免太可笑了。 大明的藩王,只要不造反,别说是抢一个蒙古女人,即使是杀人放火也没事。 况且朱彝显的血管里,流淌的是朱桂的血。 这位初代代王有多牛? 朱桂每出游猎,驰骋数百里外,所过村落皆被其所劫掠。 他还经常无故杀人 酒醉或脾气来了,要杀人。 见人长得丑要杀,长得美也要杀。 衣服华丽,或衣服粗陋,杀。 还喜欢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折磨人。 剥皮焚火,挖眼割舌,剖腹割心,碎骨搗肉……手段层出不穷。 这货甚至还有恋.尸癖。 每杀一人,则置尸于床上,与之同寝,至其腐烂,方舍之。 世人都称朱桂为‘代王鬼’。 身为他的子孙后代,朱彝显也是那种不走寻常路的一类人。 况且这又是云逍子朋友的女人。 要是云逍子的女人……那也只有忍忍算了。 朋友的女人,送到嘴边上,还有不下嘴的道理? 朱彝显朝太监挥挥手,“送到后廷去,把那一身的膻味洗掉了,梳洗打扮整齐了,待本王用完膳后享用。” 话音刚落,一名王府侍卫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朱彝显被扫了兴致,顿时大怒,“拖出去,杖毙了!” 那侍卫急忙叫道:“启禀王爷,赵总兵,带兵把代王府围了!” “啥,你说啥?” 朱彝显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赵率教带兵围了王府?他莫不是要造反?” 说话间,密集而又急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没过多久,一名全身甲胄的大将,带着一帮兵卒和东厂番役,大步走入殿内。 正是大同总兵赵率教。 “赵率教,你,你要做什么?” 朱彝显吓了一跳,‘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赵率教一眼看到被绑着的海兰珠,没有理睬朱彝显,而是向身旁的一名东厂百户问道:“就是这位?” “正是正是。” 那百户如卸下千斤重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王承恩这种人精,既然知道海兰珠要去大同找‘萧云’,又怎么可能不做安排? 云真人的女人,跟宫里的贵妃娘娘一样金贵,别说是出什么事,要是受到惊扰,都是天大的罪过。 于是王承恩提前做了安排,让一名姓阮的百户带着几个番子,暗中跟着海兰珠等人到了大同。 没想到海兰珠被骗到城外,几名东厂番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兰珠被常宗源抓住。 东厂虽然凶名赫赫,然而这种情况下贸然去救人,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弄不好会被杀人灭口。 于是阮百户一边让人盯着,一面匆忙去找赵率教调兵。 赵率教听说是云真人的女人,哪里敢有丝毫怠慢。 等调来兵马,海兰珠已经被送到了代王府。 若是其他事,赵率教怎么也不敢率兵围代王府。 可那是云真人的女人,哪里还用顾忌什么,于是亲自带兵前来。 幸好来的及时。 要是海兰珠有什么好歹…… 云真人雷霆之怒,那可就真的是天崩地裂,没有人能承担的起。 海兰珠身上的束缚被解开,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们是萧云请来的救兵?” 海兰珠只能将这些归功于那个卖军火的,也只有这个可能。 赵率教:??? “正是。” 阮百户急忙回应,然后朝赵率教使了个眼色。 赵率教依然一头雾水,却只能装糊涂。 朱彝显被完全忽视,越发的恼怒,厉声喝道:“赵率教,你这是在谋反!” “末将是否谋反,朝廷自有论断。” 赵率教恭恭敬敬地拱手答道。 然后十分郑重地提醒道:“倒是代王殿下,要考虑该怎么善后了。” 第967章 王妃有良策,种一根毒刺 “朱明天下,云逍子乃大明臣子,为了一个女人,还敢忤逆本王不成?” 朱彝显冷哼一声,语气依然极为强硬。 “代王殿下莫要忘了福王和鲁王。” 赵率教无奈地笑了笑。 这些藩王在地方上作福作为久了,哪里知道,如今时代变了啊! 云真人可是出了名的‘以德服人’。 动了他的女人,藩王,也不好使啊! 提到福王和鲁王,朱彝显心中一凛,眸子里已经有了惧意。 接着他看了海兰珠一眼。 然而人的习性一旦形成,就很难再改变。 终久还是已经充斥脑袋的精虫,战胜了朱彝显原本就不多的理智。 他断然说道:“人既然已经到了代王府,就没有再走的道理!” “代王殿下恐怕弄错了,今天末将前来,并非是恳求你放人,而是必须将人带走。请恕末将无礼了!” 赵率教朝身后的将士挥挥手。 十几人立即上前,护着海兰珠朝外面走去。 朱彝显大怒:“反了,反了!给本王将赵率教这乱臣贼子拿下!” 赵率教沉声喝道:“谁敢阻拦,尽皆格杀,一切罪责,由我承担!” 殿内殿外的军士纷纷亮出兵器,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海兰珠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她虽然不清楚大明的体制,却也清楚,藩王在大明之尊贵,仅次于皇帝。 这个大同的总兵,为了救自己,竟然不惜跟一位藩王刀兵相加。 那个卖军火的,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即使他是云逍子的朋友,也不至于这样啊! 此时代王府内外,都是赵率教带来的兵。 王府那点侍卫哪里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兰珠被带走。 朱彝显连声怒喝,却无计可施。 东厂的阮百户指着常宗源说道:“此人是罪魁祸首,一并拿了!” 常宗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朱彝显越发暴怒:“他是本王的人,谁敢动他!” “罢了” 赵率教摆摆手。 在藩地,藩王是君,地方官是臣。 赵率教这次没有圣旨,就直接带兵闯入代王府,就已经是捅破天的事情,论罪是要诛九族的。 况且常宗源不过是个商人,他能躲得过今天,还能躲得过明天? 云真人已经到了大同城外。 在他的雷霆之怒下,别说是代王,就是皇帝出面求情都不好使。 赵率教带着兵马退了出去。 “云逍子,本王定要你死!” 朱彝显越想越气,暴戾的性情彻底爆发,掀翻了桌案,砸碎了心爱的厌胜瓷。 常宗源吓得面如土色,如同受惊的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代王可以不怕云逍子,可自己这小小的商人,又怎么可能不怕? 那是曾经杀得晋商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抄家真人啊! 不就是抢了个鞑子女人吗? 怎么就跟云逍子扯上了边,也算是倒霉到家了。 朱彝显正疯狂发泄时,下人匆匆来报,代王妃来了。 常宗源大惊失色,匆忙向朱彝显告辞。 这个代王妃,可不是一般人啊。 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代王妃跟朱彝显完全是一路货色。 代王妃徐氏,出身定国公府,这女人骄横、贪婪且善妒,曾多次以惨无人道的手段,将朱彝显的侍妾折磨至死。 她要是知道,因为自己给代王弄了个蒙古女人,给代王府招来这么大的祸患,还不直接砍了自己的脑袋? 再不走,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常宗源匆忙离开代王府,他怕东厂的人守在外面,特意从后面的小门溜了出去。 常宗源前脚离开,代王妃就气势汹汹地赶到。 了解到事情原委,这次代王妃却是破天荒地没有发怒,反倒是跺跺脚,惊惶地说道:“王爷,你这次闯下了滔天大祸啊!” 朱彝显不屑冷笑:“难不成,因为一个女人,况且还只是一次误会,皇帝还能削藩不成?” “王爷糊涂啊!你算算,这几年朝廷削了多少勋贵、宗亲的爵位?” “福王、鲁王,成国公、保国公,还有咱们徐家的魏国公、定国公,以及其他侯、伯,高达二十余人。” “皇帝陛下受云逍子蛊惑,这是铁了心要削藩啊!” 代王妃的一番话,终于让朱彝显冷静了下来。 “陛下如今威严日重,朝中再无大臣能够忤逆,再也无需依仗宗藩。相反,宗藩反倒成了朝廷的负累,陛下自然是要找机会削藩。” “云逍子又是个睚眦必报、张扬跋扈的主儿,这次找到了机会,又岂会善罢甘休?” 朱彝显的脸色泛白,这下子终于被吓到了:“那,那本王该如何是好?” 他再怎么乖戾、横暴,也清楚一切都是源自藩王这个身份。 没了身份,什么都没有了。 “王爷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王爷只管按妾身说的去做,不仅安然无事,还能在皇帝心里面种下一根毒刺!” 代王妃一声冷笑,一双丹凤眼中流露出狠戾之色。 朱彝显顿时大喜,“爱妃有何良策?” 代王妃:“以退为进!” …… 常宗源从代王府后门离开。 他怕被东厂的人盯上,不敢会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来到叔父常文辉的宅子。 常文辉吧嗒了几口旱烟,不急不躁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这几天,常文辉的心情很是不错。 在江南得罪了云逍子,一直就像是压在他头顶上的一座大山。 他无时不刻担心着,随时会被碾压成齑粉。 现在好了,云逍子发话了,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并且草原上的商路一开,财源滚滚而来,晋商很快就能恢复往日的辉煌。 “叔,我闯大祸了!” 常宗源结结巴巴地将事情道了出来。 “啥,你抢了云逍子的女人献给代王?” 常文辉烟袋从手中滑落,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常宗源忙解释:“不是云逍子的女人,是云逍子朋友的女人!” “科尔沁部的那个女人,就是云逍子的人啊!” 常文辉一声哀嚎,如丧考妣。 完了,这个败家侄子完了,自己完了,整个晋商也跟着完了! 第968章 你管这叫畏罪自尽 海兰珠被赵率教救出代王府,然后被安顿一座地方豪绅的私宅中。 那豪绅听说是云真人的女人,要入住自家宅院。 并且云真人明天还会亲自住进来,感觉祖坟冒了青烟,于是赶紧将宅子腾了出来。 当晚,海兰珠住进了宅子。 吴克善派来保护她的十几名亲卫,只有五个活着,并且个个都是带伤。 他们也被赵率教安排到宅子中,并找来大同最好的大夫为其医治。 赵率教还特意派了五百军士护卫,在宅子外面进行保护,生恐海兰珠再次受到什么惊扰。 海兰珠安顿下来之后,这才惊魂稍定。 然而一想到这次的遭遇,又是后怕而又庆幸不已,一夜无眠。 她却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的缘故,这个晚上,大同城中有很多大人物都是彻夜难眠,惶惶不可终日。 海兰珠获救的消息,很快就被快马送到城外。 “代王府的人,抓了海兰珠?” “为了救海兰珠,赵率教竟然带兵冲进代王府?” 云逍听了事情的经过,不由得一阵错愕。 代王朱彝显是个什么德性,他也略有耳闻,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赵率教带兵进入代王府救人,这可就有些离谱了。 赵率教是个相当稳重的人,怎么能干出这么冲动的事情? 王承恩笑道:“是东厂的人,去请赵率教出兵的。” 云逍明白了过来,“你安排人暗中跟着海兰珠?” 王承恩‘嘿嘿’一笑,“这是小人的本分。” 云逍摆摆手,“我与海兰珠,并无深交,不要再多事了。” 云真人跟海兰珠的确是没什么深交……虽然她知自己的根,自己却不知她多深。 “小人明白。” 王承恩当然明白,云真人与海兰珠没瓜葛,有瓜葛的是军火商萧云。 第二天清晨,云逍率领大军来到大同城。 赵率教率领大同将士出城迎接。 “末将有罪,请国师责罚!” 一见到云逍,赵率教就直接跪地请罪。 “我自会向陛下陈述事实,不必自责。” 云逍误会了赵率教的意思。 赵率教自称的‘罪’,是让云真人的女人受惊,险些酿成大祸。 云逍却以为,他是为带兵闯入代王府救人的事情。 赵率教的举动,要是真的追究下来,罢官免职都是轻的。 可他毕竟是为了救人,救的又是海兰珠,云逍自然会替他担着。 赵率教闻言大喜。 入城之后,云逍想了想,决定去见一见海兰珠。 那女人为了找‘萧云’,这才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去安慰一下说不过去。 顺便还要问清楚,她到大同来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情。 云逍安排大军先行,他则是带着护卫,直奔海兰珠的住处。 有很多人在暗中关注着云逍的一举一动,他的动向很快就被常文辉得知。 常文辉犹豫良久,最后一声长叹,让下人叫来常宗源。 代王朱彝显也收到消息。 在代王妃徐氏的不住催促下,他这才咬牙做出决定,起驾离开代王府。 …… 云逍来到宅院前。 看到宅院被兵马团团守护,不由得眉头一皱,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云逍让众多护卫留在外面,仅带着乙邦才一人进入宅院。 海兰珠从里面飞奔而出,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直接扑到云逍的怀中。 然后双腿牢牢地夹住云逍的腰……在马背上长大的女人,腿劲可不是一般的大。 云逍:??? 蒙古女子的见面礼,都是这么豪放? 乙邦才慌忙将脑袋扭到一旁,心里嘀咕着,这个蒙古女人可真是够泼辣。 这么大的劲道,贫道如何招架的住……云逍全身僵硬,苦笑道:“这成何体统?赶快下来!” “不下来,就不下来,我就死你身上!” “你这坏人,到底去了哪里,我在大同到处都找不到你!” 海兰珠不住地埋怨着。 云逍:“海兰珠小姐,我们不熟。” 海兰珠怒了:“我知道你天赋异禀,你也看了我的身子,那还叫不熟?”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不过说的好有道理……云逍额头开始冒汗。 乙邦才向后退出十丈,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都没听到。 “我差点就遭了坏人的毒手,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海兰珠想到这次的遭遇,又是一阵委屈,搂着云逍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云逍安慰道:“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海兰珠抹了一把眼泪,怒冲冲地说道:“不行,你得给我出气。你还欠我两个愿望,现在就帮我实现!” “什么愿望,我帮你实现就是。”云逍受制于人,只得无奈地应承下来。 海兰珠这才溜了下来。 云逍揉了揉腰,满心余悸。 海兰珠咬牙说道:“我要杀了那个狡诈、狠毒的商人!” 云逍满口答应:“满足你。” 这个愿望实在是太简单了。 那个姓常的商人,诱骗海兰珠,又杀了十来个科尔沁亲卫,于法于理都要法办。 海兰珠反倒有些狐疑:“那个姓常的商人,在大同的势力很大,你也是商人,能杀得了他?” 云逍淡然一笑,“还有一个愿望是什么?” 海兰珠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要让那个代王,跪着给我赔罪,不,还要学狗叫!” 云逍嘴巴张了张。 那是一位藩王啊! 即便是大侄子,也不能这样肆意羞辱一位藩王啊! 海兰珠:“你不是说过,什么愿望都可以帮我实现的吗?” 云逍正要开口,王承恩匆匆走了进来:“常文辉在外面求见。” 云逍皱眉问道:“他来做什么?” 王承恩解释道:“那个常宗源,就是他的亲侄子,他专门带着常宗源过来赔罪的。” “那个商人来了?” 海兰珠闻言大怒,抽出刀朝着外面大步走去。 云逍无奈地摇头一笑,跟着走了宅院。 就见地上跪着一人,正是常文辉。 他的身边放着一张门板,上面平放着一具尸体。 云逍不认得,海兰珠却是认得那正是常宗源,不由得愣住了。 “罪人常宗源,已经畏罪自尽。草民管教无方,请国师降罪!” 常文辉把脑袋磕的咚咚作响。 云逍一眼看出,那尸体伤痕累累,脖子、胸口等部位有明显的伤口,处处都是致命。 你管这叫畏罪自尽? 第969章 你要跪,便下跪 “这人,是自尽?” 海兰珠看着常宗源的尸体,惊的合不拢腿,以至于忽略了常文辉对云逍的称呼。 上前数了数伤口。 整整八处伤口,没有一处不是致命伤。 先捅自己心口一刀,再割断自己的脖子,然后再朝肚子上来一刀……此人自尽的方式,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正是。” 常文辉十分肯定而又确定。 云逍也忍不住笑了,这就有意思了。 当然明白常文辉的意思。 他是想通过常宗源‘被自杀’,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得不说,这是个狠人。 看着常宗源的尸体,云逍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这是个坑叔的侄子啊! 看看自己的两个侄子,多争气! “常宗源已经伏法,还望国师宽宏大量,饶恕小人这次。” 常文辉又朝着云逍连连磕头。 这下海兰珠终于听清楚了他的称呼,诧异地看向云逍:“国师?” 王承恩咳嗽了一声,指着常宗源说道:“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萧云萧公子。” 常文辉虽然不明就里,却还是顺着王承恩的话,连忙认错:“小人有眼无珠,请萧公子海涵。” 云逍看向海兰珠,淡淡地说道:“苦主是这位小姐,是否原谅你,那要看她是否愿意。” 常文辉心中一松,朝着海兰珠磕头:“小人与科尔沁部台吉,之前已有通商协议。小人承诺,以后晋商与科尔沁部之间的贸易,再优惠一成。” “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海兰珠看到常宗源的尸体,心里的恨意本来就消了大半。 此时科尔沁部又得了实惠,自然也就不再追究什么。 常文辉顿时大喜,连连许诺。 这下子不光是九族保住了,以后的生意也算是保住了。 也多亏自己英明啊,让那惹祸的侄子‘自杀’了。 云逍挥挥手。 “多谢萧公子,多谢海兰珠小姐!” 常文辉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道谢,然后让仆人抬着常宗源的尸体匆匆而去。 “这都是你事先安排好的?” 海兰珠断定,这都是这个卖军火的家伙一手安排好的。 简直是爱死这个天赋异柄的家伙了! 云逍:“这是你的第二个愿望。” 海兰珠:“刚才说的第三个愿望,是我随口说着玩儿的,可不要当真。” 这家伙的本事的确是大。 可再怎么大,也不可能让一位藩王低头,更别说是什么跪地赔罪,学狗叫就更不可能了。 这时,前方响起一声净街号炮。 云逍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就见一队阵容庞大、威风凛凛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而来。 街上的百姓纷纷避让,在街道两旁伏地叩拜。 在大同,能有这样的排场,也只有代王朱彝显了。 云逍先是一阵意外,随即神情变得冷漠下来。 很显然,因为赵率教率兵进入代王府,救走海兰珠,朱彝显专门来找麻烦来了。 其实云逍本来没打算因为海兰珠的事情,去惩治朱彝显。 倒不是因为跟海兰珠没有深交的原因,而是如今他看事情的角度不同。 他要解决的不是一个两个藩王,而是彻底改变大明的宗藩体制。 当然了,这是等解决了建奴之后的事情。 没想到朱彝显今天主动找上门来了,这就有点意思了。 海兰珠也知道来者是谁,吓得脸色泛白,躲到云逍的身后。 “小人去看看。” 王承恩怕云逍和朱彝显当众起了冲突,不管结果如何,都会有损皇家威严。 云逍冷声说道:“不必,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不多久,朱彝显的仪仗来到宅院门前。 朱彝显端坐在辂车上,一眼就看到了云逍,他的心中尽是戾气和忌惮。 “任你再怎么受皇帝宠信,今天也要让你上得去,下不来!” 朱彝显心中一声冷笑,举步走下象辂。 “代王亲自驾临,有何见教?” 云逍冷眼看着朱彝显,语气淡漠。 “本王受宵小蒙蔽,与海兰珠小姐发生误会,今日特来赔罪!” 朱彝显朗声说道,然后竟是长身一揖。 云逍一怔。 啥,竟然是来赔罪的?! 这位代王,可是个桀骜、乖戾的怪胎。 他会当众赔罪? 这么搞,反倒把云逍弄的有些不会了。 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保持一下。 边上的人也全都愣住了。 王承恩暗自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代王竟然主动低头了。 这下好了,不会再有什么冲突。 海兰珠看了看朱彝显,又看看云逍。 说是要让常宗源的命,他就‘自杀’了。 说是要代王赔罪,他竟然真的来了。 这个卖军火的家伙,难道是神仙不成? 云逍漠然说道:“代王赔罪,是否弄错了对象?” 朱彝显又朝着海兰珠一拜:“本王多有得罪,还望小姐见谅。” 云逍身旁的所有人,代王府的仪仗队伍,以及远处观望的百姓,无不动容。 面对权势滔天的云真人,朱彝显行礼倒也说得过去。 堂堂代王,此时竟然向一个蒙古女子低头认错,那可就离了大谱。 海兰珠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云逍,接着好奇心大起:“你不会下跪认错吧?” 周围再次一片大哗。 代王府的扈从、属官,无不怒目而视。 这蒙古女人,竟然让一位藩王下跪?! 肯定是云真人给她的勇气。 朱彝显怒火中烧,可是想到代王妃的嘱咐,只得强压怒火。 云逍子,本王今天就置你与死地,你要跪,便下跪……朱彝显心中一声冷笑,然后掀起衣袍,双膝跪地。 四周瞬时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跪了,堂堂藩王,竟然对一个异族女子跪了! 大明的藩王,除了跪天地、列祖列宗以及皇帝之外,还有谁能受得起他跪拜? 此时竟然当众向一个蒙古女子下跪认错,简直是耸人听闻! 云逍皱了皱眉头,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朱彝显的用心,险恶着呢! 一位大明藩王,因为一个女人得罪了云逍子,被迫当街向女人下跪认错。 这一跪,不仅羞辱的事朱彝显,更是对皇权的践踏。 这件事传扬出去,天下人将会作何想法? 皇帝又会作何感想? “本王如此赔罪,是否满意?” 朱彝显抬头看向云逍,面露讥诮之色。 第970章 跪都跪了,学几声狗叫有何妨 “代王殿下,切不可逾礼!” 王承恩神色大变,上前去扶朱彝显。 朱彝显的险恶用心,老王自然是能看的出。 本以为他这次前来,给云真人赔个不是,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没想到他竟然不知死活,作了这么大个妖! 这不是要把云真人,架在火炉上烤吗? 即使云真人吃亏,你又能落得好? 到底是在王府中闭塞久了,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左右拦下!” 朱彝显朝着王承恩一声厉喝。 两名扈从上前,挡住王承恩的去路。 王承恩不敢动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念在本王一片诚心,望海涵!” 朱彝显又向海兰珠磕了一个头。 然后抬头看向云逍,眼神中满是挑衅。 王承恩在心里连连哀叹。 完了完了,这次的事情闹大了。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淡然道:“单单是下跪,诚意还远远不够。” 王承恩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无奈苦笑。 云真人也被激出了真火,这下子彻底没法收场了。 一位是权势巅峰的国师,一位是代表皇室的藩王。 二者的碰撞,谁都难以预料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朱彝显脸色一沉,问道:“本王怎么做,才显得有诚意?” 云逍笑道:“不如,学几声狗叫?” 王承恩瞪大眼睛。 四周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下跪还不够,竟然还要学狗叫?! 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藩王啊! 海兰珠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家伙,竟然把玩笑当真了,还真的是霸道的很呢! 朱彝显忍无可忍,厉声道:“本王是大明藩王,你敢如此羞辱本王?” 云逍俯视朱彝显,“代王今日前来,不正是专门来自取其辱的吗?跪都跪了,学几声狗叫,又有何妨?” 朱彝显:“你……” 云逍淡淡地说道:“代王不愿,那便罢了,无人强迫于你。” 云逍子,这可是你自己作死……朱彝显满脸戾气,阴沉沉地一笑,然后……‘汪汪’! 声音不大。 却如同惊雷,震得每个人都是瞠目结舌。 堂堂的藩王,竟然当众学狗叫! 皇家威严,荡然无存! 王承恩无奈地叹了一声。 代王这几声狗叫,直接把云真人推到风头浪尖上了啊! 一边是云真人这个‘叔父’,一边是皇家的体面,万岁爷又该如何处置? 海兰珠吃惊地捂着嘴巴。 做到了,这家伙,竟然真的满足了自己的三个愿望! 为了给自己出气,竟让一位藩王学狗叫,并且还做到了。 海兰珠怔怔地看着云逍,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样的男人,怎能不让人爱到骨头里? “代王殿下果然有诚意,海兰珠小姐领了,请回吧!” 云逍大袖一挥,转身朝宅院中走去。 “谢国师恩典!” “国师冲冠一怒为红颜,必将轰动朝野,名留青史!” 朱彝显站起身,朝着云逍的背影放声大笑,脸上尽是乖张与悍戾。 云逍摇头哂笑。 今天朱彝显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本来并没打算拿他怎么样啊,怎么像是受到刺激似的。 也罢,既然人家要作死,怎能不满足他? 云逍进入庭院,朱彝显也登上象辂,起驾向王府浩浩荡荡而去。 王承恩看了一眼远去的辂车,思索了片刻,然后叫来一名东厂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 今天的事情很难善了。 弄不好将会成为云真人前所未有的大危机。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添油加醋)地禀报给崇祯。 顺便再详细掌握代王的黑料,送呈上去,给皇帝加深点印象。 各地藩王府的太监,都是出自皇宫内廷,其中就有东厂的摊子。 朱彝显本就不是什么贤王,要找他的黑料,不要那么容易。 然而事情牵扯到皇家颜面,皇帝会怎么处置,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该死的代王,你要作死,又何必拉上云真人,那是咱大明的擎天柱啊!” 王承恩满心恨意,在心里将朱彝显咒骂了无数遍。 …… 朱彝显回到王府,回到后廷。 代王妃徐氏闻讯匆匆赶来。 朱彝显将事情的经过向徐氏道来,然后得意洋洋地说道:“云逍子这次,即便是不死,也会彻底失去圣眷,日后看他还如何嚣张!” “这还不够!” 徐氏摇了摇头。 “陛下对云逍子之器重,胜过先帝之于魏忠贤。” “事情即使闹到陛下那里,他也会尽力将事情压下去,最终不了了之。” 朱彝显:“那该如何是好?” 徐氏答道:“把事情闹大,让陛下也无法包庇云逍子。” 朱彝显追问:“怎么才能将事情闹大?” “天下的藩王、勋贵,苦云逍子久矣。” “王爷只需联络各地藩王,以及京中的宗亲、勋贵,联名上书向陛下施压。” “陛下即使有心偏袒云逍子,最终也不得不含泪斩马谡。” 代王妃不愧是出身定国公府,见识、手段比朱彝显这种自幼圈养的猪,可要厉害多了。 朱彝显大喜:“就这么办!” “王爷专心办正事,近日也切莫再做那些荒唐事了,妾身告退。” 徐氏向朱彝显告退。 走出宫殿,她看向京城方向,一声冷笑。 因为云逍子的缘故,魏国公、定国公全都被夺爵,身为徐家人,她时刻想着要报复。 这次终于等到了机会,利用朱彝显这头猪,报那一箭之仇。 云逍子号称是谪仙人,多智近妖,这次看你怎么化解! 徐氏当然不会知道,云逍从始至终就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事情的决定权,在崇祯那里。 通过几年深交,云逍对大侄子实在是太了解了。 史书上称他薄情寡恩,倒也没错,可那是糜烂的国事,一步步把他逼成那个样子的。 他对于亲人,却是没话说。 连皇嫂变婶娘的事情都能坦然接受,何况是代王作妖? 要是对大侄子连这点信赖都没有,那云逍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云逍此时没把朱彝显的事情放在心上,却对另外一件事感到头疼。 一回到后宅,海兰珠就称自己的伤势发作了。 看她满脸春意荡漾,哪里像是旧伤发作? 第971章 烈马难驯 和尚喜欢给信众开光,尤其是女信徒……咳咳,个例,纯属个例。 道士却是不同。 道士喜欢给人看病,不论男女老幼。 云真人也是道士,并且是得道高人,整个大明地位最高的道士。 因此道士的喜好,云真人同样也有。 不管海兰珠是真是假,都得要给她检查一下。 绝没有其他的念想,万一人家真的旧伤发作了呢,检查一下又不会怀孕。 云逍刚答应,海兰珠就飞一般地躺在床上。 云逍嘴角抽了抽,这该是伤势复发应有的样子? “哪里不舒服?” “这里,还有这里,似乎伤口都裂开了。” 海兰珠指指胸口,又指了指小腹。 脸上虽然满是痛苦,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从始至终却盯着云逍。 云逍让海兰珠解开衣衫。 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绝对是目不斜视,道心坚定……嗯,这么快,就长出新茬了。 伤口的血痂已经脱离,正在长新肉,并没有任何复发的迹象。 云逍:“放心好了,已经痊愈,不会再复发了。” “可为什么还会这么疼呢?” 海兰珠困惑地问道,接着指了指心口:“是里面疼,里面有新伤口,要不要你进去看看?” 云逍:??? 海兰珠接着道:“大明国师、侯爷,谪仙人、当世圣人,却扮做卖军火的,骗走了草原明珠的心,又怎能不疼?” 云逍笑了笑,并未有太多的意外。 这蒙古女子天性质朴,却并不是愚蠢,猜出自己的身份,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坏人!” “你收了我的刀,就等于是收了我的心,我的心连同身子,都是你的,萧云,萧公子。” 海兰珠伸手勾住云逍的脖子,呼吸变得急促。 云逍原本极其坚固的道心……好吧,此情此景,让一个道士该如何选择? 事急,在线等。 卧房外,屋檐下有一张蜘蛛网。 由于房中晚上时常点灯,有大量飞虫觅光而来。 因此蛛网的主人,每天生意很好。 昨天晚上,屋内的灯光亮了一晚,小蜘蛛也忙碌了一夜。 天亮后,辛勤的小蜘蛛,终于可以美美地休息了。 谁知正做着美梦的时候,感到蛛网传来剧烈震动。 人为财死,蛛为虫亡,谁还嫌落网的虫子多呢? 小蜘蛛当即就不困了,兴冲冲地爬上蜘蛛网。 这才发现,并非是有什么猎物落网。 震动来自房屋。 蜘蛛受到惊吓,准备返回的时候,震动忽然变得剧烈起来,频率也陡然加快。 小蜘蛛吓得瑟瑟发抖,只得牢牢抓住蛛丝,随着蛛网在半空晃荡。 不曾想,震动不仅没有停下,反倒越来越猛烈,越来越快。 小蜘蛛很快就把持不住了,不住地顺着蛛丝向下滑。 任凭它怎么努力向上爬,最终还是跌落到地上。 嗯,这只小蜘蛛不仅勤劳,意志也是十分顽强,毅然、决然地,再次顺着蛛丝朝上面爬去。 奈何震动太过猛烈。 一次次地艰难攀升,又一次次地滑落。 正当小蜘蛛快要绝望的时候,震动忽然停止了,顿时大喜,迅速爬上房檐。 然而让小蜘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那可恨而又可怕的震动,又一次开始了。 并且这次更加狂暴、猛烈。 小蜘蛛这次不再倔强,迅速逃离屋檐。 一直等到天黑,又到捕猎的时间了。 小蜘蛛返回到屋檐,静等着猎物落网。 谁知,又双叒叕开始震动了! 屋内没有掌灯,震动又太过猛烈,哪里有什么飞虫落网? 这地方不能呆了,小蜘蛛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屋檐,这地方邪乎,以后再也不来了。 第二天清晨,云逍悠悠醒来。 回响起昨天的疯狂,不由得一阵后怕。 草原烈马,果然非同小可,差点都没能驯服。 八次……呸,正经人谁去计数? 如此天赋异禀,贫道绝不会显摆什么。 接着云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于是起身下床,穿好衣服,走出卧房。 乙邦才守在屋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露水打湿,显然是在这里守了一夜。 云逍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能服侍云真人,是我的福分。”乙邦才憨厚地一笑,眼眸中尽是崇敬之色。 不愧是谪仙人,这等本事,岂是凡人能有? 乙邦才接着说道:“海兰珠小姐刚才出门去了,还带走了那几个科尔沁亲卫,我安排了十几个兄弟暗中跟着。” 云逍一怔,“去了哪里?” 乙邦才答道:“小姐说,她回草原了,让云真人灭了建奴之后,去科尔沁迎娶她。” 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她说,她要嫁的是卖军火的萧云,不是大明国师。” 云逍一阵失神。 当天下午,云逍及随员离开大同,向京城进发。 …… 崇祯六年,八月初十。 京城。 大明天子率百官,在太庙举行祭祀大典。 按照大明礼制,每年四季首月,皇帝生辰、清明节、逝去皇帝的忌辰,都要在太庙致祭,被称为‘时享’。 岁末则要对所有供奉于太庙的神主举行合祭,也称‘祫祭’。 凡婚丧、登极、亲政、册立、征战等国家大事之祭典,则称作‘告祭’。 今天的祭祀大殿,正是属于告祭。 隆重的大典,引起全城关注,百姓们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皇帝陛下今天怎么又到太庙告祭,又出了什么大事?” “你还不知道?前些日子,国师云逍子在归化会盟蒙古各部,十几个蒙古部族台吉,四十来个领主,全都臣服咱大明了!” “那岂不是说以后北边不会有战事了?” “战事肯定会有,不过肯定是咱大明,打那些不听话的鞑子,而绝不会有鞑子打咱们的事情了。” “这可是连当年太祖、成祖都不曾有过的事情啊,的确是应该告祭。” “你们发现没有,这几年的告祭大典,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那些当官的,也不劝谏一下陛下,把祭祀太庙的礼仪给改一改,每个月都来这么一次,太折腾人了!” “这是好事啊,只要有大胜,天天祭告太庙都行!” …… 第972章 建奴投降,藩王捅刀 不光是百姓们觉得告祭太庙太过频繁,文武百官也是不堪其扰,尤其是礼部的官员。 大胜,这的确是好事。 可次数太多了,每次都要祭告太庙,那就太折磨人了。 大明的列祖列宗,在下面也会烦不是? 这次大典从天蒙蒙亮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午,礼部的官员从上到下都累成了狗。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疲惫不堪的官员们这才回到官署。 礼部尚书孔贞运跟两位侍郎坐在一起议事,准备向崇祯建议简化祭祀仪式。 礼部是清水衙门,以前巴不得多几次祭祀大典,这样才能彰显礼部的重要作用。 可照现在这形势下去,礼部都快成六部最忙的了,谁能招架的住? 最关键是还没权、没油水可捞,上下都是满腹怨言。 正商议的时候,门房忽然来报,有宫中的太监来传旨。 孔贞运和两位侍郎匆匆来到正堂。 传旨的太监阻止了几人行礼,直接说道:“陛下口谕,宣礼部尚书孔贞运速即入宫议事。” “臣领旨!” 孔贞运心中困惑,向传旨太监问道:“公公能否透点风,这又有什么事?” 那太监眉毛眼睛都透着喜意,笑着说道:“大好事!辽东建奴准备遣使入京,向朝廷献降表。” “啥,建奴要投降?” 孔贞运大吃一惊。 堂内的礼部官员也全都惊呆了。 自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起兵反明以来,辽东局势一年比一年恶化,甚至到了危及京畿,让大明陷入危亡的地步。 近几年,局势迅速发生逆转。 到如今建奴竟然要投降,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三国演义》都不敢这么写啊! 太监笑道:“万岁爷宣大宗伯入宫,估计是商议告祭太庙的事情。” 孔贞运和礼部的官员们闻言,顿时头皮阵阵发麻。 今天才搁下,又要搞祭祀大典?! 这日子没法过了,真的没法过了。 孔贞运匆匆入宫,来到文华殿。 崇祯以及阁臣们都在,个个都是喜形于色。 孔贞运正要行礼,崇祯摆摆手:“孔卿免礼。” 孔贞运急不可耐地问道:“臣听说,建奴准备投降?” 崇祯笑道:“孙承宗打电报过来,称奴酋皇太极遣使到辽西,准备入京商谈投降事宜。建奴多半是拖延之计,当不得真。” 之前崇祯决定御驾亲征辽东,因此提前做好了各项战备工作。 并且从辽西到京城,修建了一条电报线,前线传递消息到京城,瞬息可至。 温体仁喜气洋洋地说道:“虽说建奴投降之事不可全信,不过照此时的情势,建奴不投降,也只有覆灭一途。” 崇祯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锦衣卫送来杨嗣昌的密报,如今皇太极,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缺少粮食,只能靠吸血朝鲜续命。 为了铸造火炮,又耗费了大量国力。 现在更为致命的来了。 如今蒙古各部投靠大明,建奴失去了强援,等于是被斩断了一臂。 单凭建奴那点人口、兵力,还怎么跟大明对抗? 据杨嗣昌密报,皇太极之所以痛下决心,是因为收到了索尼临死前写下的一封信。 归化阅兵,不光是震慑了蒙古各部,把皇太极也给吓到了。 正如温体仁所说,建奴如今不投降,便灭亡。 张维贤抚掌道:“云真人在草原下了一步妙棋,不光是彻底解决了北方之患,还让建奴元气大伤,神仙手段,简直是神仙手段!” 李标笑道:“建奴投降,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是可喜可贺的大喜事,理应告祭太庙。” 孔贞运的脑袋大了一圈。 “叫孔卿前来,却不是祭告太庙的事情,而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崇祯摆摆手,脸色阴沉了下来。 众人察言观色,忙收敛起笑容,殿内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时一名太监进来禀报:“宗人令求见。” 崇祯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宣。” 不多久,宗人令来到文华殿。 宗人令是宗人府首官,正一品,掌皇族属籍等事。 朱棣在当皇帝之前,曾担任右宗正一职,可见宗人院的重要性。 后来由于削藩、靖难之役等原因,宗人府的职权被多次更改,权力也逐渐减小。 如今的宗人府已经名存实亡,绝大多数职责被移交给了礼部。 孔贞运明白过来,此次皇帝叫他前来,肯定是与宗藩有关。 不等宗人令开口,崇祯漠然道:“代王恶人先告状了?” 宗人令一个哆嗦,满腹的说辞瞬时化作了乌有。 这还没张嘴呢,陛下就直接定了性,还怎么敢乱讲? 宗人令陈上一本奏折,“代王的确上书到宗人府,兹事体大,臣不敢擅专,特送呈御览。” 崇祯命随堂太监当众念了出来。 代王朱彝显在奏折中,称云逍子在大同张狂跋扈,逼迫自己下跪、学狗叫。 大臣们听了无不目瞪口呆。 竟然逼迫一位藩王当众下跪、学狗叫。 这可是把皇家的颜面,狠狠地摁在地上摩擦啊! 云真人简直是太威猛了……不对,这下子麻烦大了。 “这只是代王一面之词,事情原委如何,还需彻查。” 温体仁率先奏道。 陛下都说是‘恶人先告状’了,这态度还不够明显? 其他大臣也都纷纷开口附议。 “王承恩、赵率教的秘折,前天就送到朕的手中,事情已经明明白白,还需彻查什么?” 崇祯冷哼一声,命太监将两本奏折交给大臣们传阅。 王承恩和赵率教在奏折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 当然了,其中稍微添了点油,加了点醋。 并且王承恩还在奏折中,将代王朱彝显这些年在大同的斑斑劣迹,列了足足十七条罪状。 并且还附有代王府奉承正太监、长史等属官的证词。 “本来是因为代王贪色而引发的事端,可却不知悔改,又是下跪,又是学狗叫,硬生生把事情闹得惊天动地。” “其心可诛,其行,更是可诛!” 崇祯动了雷霆之怒。 他当然有震怒的理由。 这四年以来,叔父挽狂澜于既倒,大明蒸蒸日上,连建奴都准备投降了。 可背后捅叔父刀子的事情,从来都没断过。 官员捅,士绅捅,勋贵捅。 如今连藩王都跳出来捅,甚至连皇家威严都不顾了。 是个人都想捅,那叔父成什么了? 第973章 朕,绝不上当! 更让崇祯恼火的是,瞎了狗眼的代王,险些污辱了婶娘! 这种事情,自己这个当侄子的怎么能忍? 事关云逍和一位藩王,大臣们都不好插嘴。 孔贞运身为礼部尚书,原本是最有发言权的。 可他的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选择闭嘴。 这次可不是小事。 礼制,是皇权得以立足的根本。 这次虽说是代王作妖,故意挑起事端。 可赵率教领兵进入代王府,云逍子坦然受了代王跪拜,又让其学狗叫,这总归是事实。 即使代王有过,理应受罚。 云逍子藐视礼制,践踏皇权威严,这总该是摆在那里的吧? 孔贞运身为礼部尚书,为了维护礼制,维护皇权威严,无论如何都要提议严惩云逍子。 可如今皇帝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话肯定是不能说。 经历过上次的风波之后,朝中已经没有一个大臣,敢于忤逆皇帝的意思了。 孔贞运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此事必将震动朝野,毕竟有损皇家威严,代王的确该严惩,国师云逍子那里,是不是也该……” “什么皇家威严?” 崇祯冷哼一声,然后拍案而起。 如果不是天降叔父,十几年后大明就亡国了。 自己杀死后妃,砍伤亲女儿,最后自缢于煤山。 堂堂大明天子自挂东南枝,这哪里来的什么皇家威严? 为了讨好叔父,朕连皇嫂都献出去了。 况且是一个猪一般的藩王? “内廷、宗人府立即派人前往大同,将代王除爵,圈禁凤阳皇陵。” “代王妃徐氏,杖毙!” “敢有附和的宗藩、勋贵,严惩不贷!” 崇祯斩钉截铁,一锤定音。 大臣们无不震骇,随即反应过来,纷纷俯首附议。 宗人令心中一声哀叹。 你是朱家王朝的皇帝啊! 云逍子羞辱一位藩王,你不加处置,却反而严惩藩王。 能不能不要这么偏袒外姓人? 散了朝议之后,崇祯回到乾清宫。 周皇后匆匆而来。 削去一位藩王的爵位可不是小事情。 周皇后本打算劝谏崇祯,要谨慎行事。 关系到一位藩王,如此严厉的处置,不免会引起宗室动荡。 “叔父行事,向来大有深意,处处透着玄机。” “皇后还看不出来吗,叔父这次,跟上次皇嫂的事情一样,是想通过羞辱代王来自污啊!” 崇祯目光炯炯,似乎可以看透一切。 一语点醒梦中人,周皇后恍然大悟。 叔父这次平定草原,为大明永绝后患,这可是盖世之功。 为了不引起皇帝的猜忌,这才出此下策。 否则以叔父的智慧,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公然羞辱一位藩王? 这一次,跟皇嫂那次如出一辙。 险些被叔父蒙骗了过去,还是皇帝看得透彻。 “如今草原大定,建奴也是风中残烛,叔父自然是想急流勇退。” “然而叔父现在就想归隐,未免早了点。” “朕想要的,可不仅只是比肩太祖、成祖,而是要远迈汉唐,建超越秦皇汉武之功,让我大明成为那日不落帝国!” “朕可不会轻易上叔父的当,即便是削尽天下宗藩,朕也绝不会让叔父离开!” 崇祯得意地一笑,仿佛一切都被他看透。 周皇后由衷赞道:“陛下英明!” 崇祯接着又吩咐道:“等叔父回京,就要着手彻底解决辽东建奴,切不可因为一些小事让他分心。” “叔父又纳了一房妾室,你抽空出一趟宫,去见一见皇嫂,让她放大度一些,不要闹得叔父后宅不宁。” 周皇后笑着答应下来。 崇祯对于代王的处置,以明诏晓谕天下宗藩、勋贵。 很多地方宗藩、勋贵,还没有接到代王朱彝显的书信,就收到了诏书。 那些收到朱彝显书信,原本蠢蠢欲动的藩王们,紧接着受到诏书,一个个全都懵了。 反应过来后,藩王们一阵后怕,随即纷纷上书,坚决拥护朝廷对代王的处置。 内廷太监和宗人府的人赶到大同。 代王朱彝显与王妃徐氏,正在谈论着,皇帝会如何处置。 朱彝显情绪不高,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由于自幼生长环境的原因,养成了他乖张、暴戾的性子,可并不是真正的没脑子。 受徐氏怂恿,把云逍子放到火炉上,事后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大对。 云逍子的女人,是常宗源抓来的,自己都没怎么着她。 大不了跟云逍子低个头就是了。 怎么就跟他硬刚起来,并且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最关键是,即使自己刚赢了,也还是代王,得不到任何好处啊! 这要是万一输了……想到这里,朱彝显一阵不寒而栗。 万万不该当这个出头鸟啊! 自己这个暴脾气,以后一定得好好改一改了。 没用的窝囊废……徐氏将朱彝显的神色看在眼里,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由得一阵鄙夷,开口道:“王爷不必忧心,朝廷这几天就会有旨意下来,云逍子这次必定会……” 王府承奉正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天使到了,王爷与王妃速去接旨!” 徐氏精神一振,问道:“宣旨的是哪一位?” 承奉正答道:“内廷来的是司礼监掌印曹化淳曹公公,另外宗人府的宗人令也来了。” 徐氏顿时大喜。 曹化淳是内廷第一人。 宗人令虽然没有实权,却是货真价实的正一品。 朝廷以这么高的规格来传旨,足见其对事情的重视程度。 云逍子,休矣! 朱彝显慌忙带着王妃徐氏以及侧妃们,赶往前廷正殿接旨。 等代王等人行跪拜大礼之后,曹化淳展开圣旨大声宣读起来。 圣旨上的用语十分直白,内容也很简单。 简而言之,言而简之,也就是: 朱彝显你享受民脂民膏还不够,竟然发疯要挖大明的擎天栋梁? 看来是代王做够了,那朕就成全你。 然后是处置决定。 “除爵,圈禁凤阳?” “杖毙?!” 朱彝显和徐氏脑袋瞬时一片空白。 曹化淳宣旨完毕,收起圣旨,漠然说道:“谢恩!” 朱彝显和徐氏抬起头,四目茫然相对。 剧本不是这样安排的啊! 朱彝显又哭又闹起来。 徐氏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974章 战和之争 云逍尚未返京,王承恩就收到处置代王的消息,将之转告给他。 “圈禁代王,处死代王妃?” 崇祯的处置,让云逍也是颇为意外,随即心中又是一阵感慨。 这个大侄子,处事未免太过激了一些。 怎么就动不动削藩、杀人呢? 这么搞,让叔父怎么愉快地归隐了? 不过云逍心中还是颇为欣慰的。 这个大侄子,没白心疼。 王承恩看到云逍的神色,心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云真人对万岁爷的处置十分满意,这就好。 自己在这件事中做的一些小手脚,肯定瞒不过万岁爷和云真人。 他们不仅不会责怪,反倒会大加赞赏。 不光是圣眷有了,云真人也会越发看重,完美! 王承恩接着说道:“京里还传来消息,建奴遣使入京,商谈投降的事情。” 云逍一怔。 不可一世的建奴,这么快就要投降了?! 云逍的神情不由得一阵恍惚。 历史上建奴入关后,发生的一幕幕惨剧,以及螨清的无能,导致华.夏惨遭欺凌的历史,在脑海中闪现。 历史的车轮,终于偏离了轨道啊! 如此,真好! 王承恩问道:“万岁爷想问问,云真人的意思是什么。” 云逍收回思绪,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淡淡说道:“回京后再议。” …… 代王朱彝显受惩的事情,在朝野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外一件大事吸引过去,再也无人关注此事。 建奴遣使入京,商议归降大明之事! 消息传开,轰动朝野,京师为之沸腾。 自万历年以来,建奴肆虐辽东 历经四朝,建奴逐渐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 崇祯二年,甚至被建奴大军打入关内,危及京畿之地。 短短四年过去,建奴就快不行了,要投降大明?! 与这件事相比,代王被夺爵的事情,那还叫个事情? 在崇祯的授意下,锦衣卫、东厂的番子故意将消息散播出去。 百姓们无不欢欣鼓舞,大肆庆贺,京城中的鞭炮接连响了十几天。 朝中文武,也是举朝欢庆。 不过官员们在兴奋之余,开始琢磨起来。 朝廷是接受建奴投降,还是拒绝投降,直接出兵将其覆灭? 这日,崇祯召集内阁辅臣以及九卿在文华殿议事。 “建奴使者已经入京,今日召集诸卿家,正是要议一议,是该纳降,还是据降?” 崇祯和颜悦色地开口。 崇祯六年,可谓是喜事连连。 在江南、河南等地,各项新政得以顺利推行。 尤其是江南,不仅是清丈田亩、摊丁入亩等新政得以顺利推行,工商业更是得以井喷式发展。 再加上朝廷的赋税体制革新的推行,单是上半年的国库收入,就已经突破了两千万两白银。 随着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开展,关税制度的改革,大量的粮食、棉花输入大明。 粮食,已经不再对大明构成威胁。 ‘小冰河’,也亡不了大明! 陕西的灾荒,随着大批百姓迁移河套地区,也即将从根本上得以解决,民乱自然也就平息了。 归化会盟,漠南各部臣服,北方边患得到彻底根除。 如今建奴这心腹大患,也要投降了。 崇祯这大明天子的心情,又怎能不好? 大臣们沉默了片刻,毕自严出列奏道:“臣以为,若是建奴答应我大明足够的条件,理应接受投降。” 崇祯问道:“毕卿,说说你的理由。”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如今建奴虽已是强弩之末,然而建奴经营辽东多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以武力征伐,势必会耗费国帑,将士伤亡无算。” “我大明近年国运昌隆,国库充盈,然而开支也是繁多巨大,归化之战又刚刚结束不久,若是再起战事,必将损耗国力。” “若是能通过谈和,不费一兵一卒收复辽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毕自严侃侃而谈。 他的这番言论,其实代表了绝大多数文官的想法。 李标、薛国观等阁臣,以及九卿纷纷开口附议。 与建奴最终一战,打输肯定是不可能打输的。 然而打仗就要花银子,就要死人。 最为关键的是,这可是灭国之战,一仗打下来,将会有多少功劳? 武将们岂不是要上天了? 在文官们看来,通过政治、外交手段解决辽东,才是最佳选择。 这样既能收复辽东,功劳又是文官的,简直是两全其美! 文官们会有这种想法,并非是因私废公,而是屁股决定脑袋罢了。 再怎么忠君体国的大臣,也得为自己的政治集团谋取利益吧? 不然下面有谁听你的? 崇祯没有表态,看向张维贤:“英.国公以为呢?” “奴酋皇太极雄才大略,绝非等闲之辈,此时建奴投降,实乃拖延之计,绝不可轻信。” “以我大明之军力,以及军心、民心,覆灭建奴易如反掌,又何必与其谈和?” 张维贤是勋贵,屁股自然是要站在武将一边,况且他说的是事实。 崇祯又看向孙承宗:“孙卿是蓟辽督师,为何不置一词?” 这么大的事情,孙承宗这个内阁辅臣、蓟辽督师,自然是要从辽西赶回来参加。 孙承宗恭恭敬敬地答道:“陛下是否忘记了一件事?” 崇祯诧异地问道:“什么事?” “陛下曾下诏,国师云逍子参赞国政,凡大政、军机,须问及意见。” “建奴归降,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过问国师?” 孙承宗的答复,让众臣腹诽不已。 这个老狐狸! 他是文官,又是蓟辽督师。 主和,会让将士们寒心,以后队伍就不好带了。 主战,就会得罪文官集团,以后就要时刻防备着被人从背后捅刀子。 不管是主和还是主战,都会得罪另一方。 于是直接把皮球推给了云逍子。 云逍子的主意,总不会有人会有意见吧? 不愧是先帝的老师,云真人力荐的蓟辽督师,高明! 崇祯颔首道:“孙卿所言极是,此事等征询国师之后再议吧。” 第975章 让大玉儿改嫁? 早在数日前,云逍就回到了京城。 只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云逍谢绝了崇祯亲率百官相迎的好意,轻车微服入城。 崇祯也知道,叔父此去草原数月,家里的田地荒废……咳咳,叔父要跟亲人团聚,于是也就没有前去打扰。 如何处置建奴投降的事情,正好要征询云逍的意见,于是崇祯微服出宫,来到清华园。 在清华园门口,崇祯看到有大批锦衣卫,以及几名鸿胪寺的官员,不由得有些诧异。 他也没多问,轻车熟路地来到花厅,却见刘兴祚守在门口。 见到崇祯,刘兴祚急忙迎上前来,压低声音说道:“陛下,云真人正在会客。” 崇祯随口问了一句:“哪里来的客人?” 刘兴祚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建奴的使臣,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以及内大臣图尔格。” 崇祯一怔。 叔父竟然也通虏?! 随即崇祯哑然失笑,挥去这个荒诞的念头。 “带朕后堂听听。”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崇祯与刘兴祚来到后堂。 一名男子的声音不断地从前面传来: “若是明国接受谈和,我大清国立即去除国号,宽温仁圣皇帝也同时宣布退位。” 说话的是钮祜禄·图尔格。 此人镶白旗人,后金开国五大臣之首额亦都第八子,现为清国内大臣。 云逍‘呵’了一声,“然后呢?” 图尔格接着说道:“从此尊奉明国为宗主国,辽东满族将永世臣服明国,永为明国藩篱,藩卫辽东,永不背叛。” 云逍又道:“再然后呢?” 图尔格道:“明国有什么条件,还可以进一步商议。” 云逍哂然一笑。 此次建奴使臣来的目的,他再也清楚不过。 建奴并非是真的想说服云逍,他们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云逍一直以来对建奴的态度。 而是试探。 通过这次拜访,来试探大明朝廷的底线,从而调整接下来的谈判策略。 “国师大人……” 图尔格继续开口试探。 云逍脸色一沉,语气冷漠了下来:“跪下说话!” 图尔格一脸错愕。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阿济格大怒,喝道:“我们是大清国使臣,你怎能如此羞辱?” “羞辱?” “以我大明此时的国力、军力,踏平辽东,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们有什么资格坐着跟我说话?” “求人,就该有求人的姿态,皇太极没有教过你们?” 云逍轻蔑地看着二人,神态嚣张而又霸道。 阿济格性情暴躁,顿时怒不可遏,起身欲走。 “武英郡王,大事为重!” 图尔格慌忙拉住阿济格。 阿济格想到临行前,皇太极一再叮嘱此行关系清国的存亡,只得咬咬牙,跟图尔格一起双膝跪地。 崇祯在后堂听了,不由得一阵诧异。 叔父故意羞辱这两个建奴鞑子,难道有什么深意? 云逍俯视跪在身前的二人,眸子中一片冰冷。 这两位,在历史上都不是寻常人物啊。 图尔格在少年时,就随努尔哈赤征伐。 皇太极即位,他出佐镶白旗固山额真,成为八大臣之一,之后随皇太极立下赫赫战功。 特别是在崇祯十五年,建奴再次入塞,图尔格奉命长驱直入,绕过京师,自畿南入山东,往南一直打到兖州。 攻克3个府,13个道,67个县,俘获了鲁王以及五位郡王,王府宗室官属几千人,俘虏军民36.9万人,掠得牲畜55万余头,黄金1.2万两、白金220万两。 至于阿济格,更是了得。 他是努尔哈赤第十二子,多尔衮的胞兄,天命年间为‘四小贝勒’之一,领正黄旗。 清军入关后,阿济格沿长城入陕西,又自陕西出河南、湖广、江西,屡败李自成,杀死刘宗敏,俘获宋献策。 这两人用汉人的鲜血,累积赫赫战功。 虽然历史不会再现,可云逍心中的恨意,却不会因此而消除。 图尔格将一只手伸入衣袖。 站在云逍身后的乙邦才手握刀柄,杀气腾腾地喝道:“敢有妄动,直接杀了你!” 两侧侍立的护卫、锦衣卫,也都警惕起来。 图尔格从衣袖中取出一份礼单,双手奉上:“这是大清国的一点小小心意,请国师笑纳。” 乙邦才上前取过礼单,转交给云逍。 云逍打开看了一眼,不由得‘啧啧’一叹。 大东珠1颗,头等东珠12颗。 五百年人参十株,上等貂皮百张…… 云逍估摸着,皇太极怕是把朝冠金顶上的东珠都给拿来凑数了。 图尔格见云逍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趁机说道:“这份礼单,足见大清国的诚意,还望国师在大明皇帝面前多加美言,促成两国谈和。” 后堂中,崇祯一声嗤笑。 叔父此时的身家,怕是不下千万白银,要什么没有? 会看上建奴的这点东西? 谁知却听到云逍说道:“东西不错,我笑纳了。” 崇祯:??? 图尔格和阿济格大喜。 谁知云逍的话锋一转:“可是这些,远远不够啊!” “国师需要什么尽管讲,大清国必定竭尽全力。” 图尔格倒也不意外,只要肯收东西就好。 “我曾立下宏愿,要日月光辉照耀之处,遍插大明国旗。建奴,能满足我这个条件吗?” 云逍看向二人,满脸戏谑。 图尔格当然明白云逍的意思,硬着头皮说道:“等大清国归附明国,明国的国旗,自然可以插遍辽东。” 云逍又道:“我还要大汉一族,屹立于世界之巅,万族膜拜。建奴,也能满足这个条件?” 图尔格再也无法打马虎眼了。 阿济格怒道:“云逍子,你在戏耍我们?”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话锋一转:“如果建奴真心臣服,其实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向大明皇帝进言,促成和谈,也不是不可以。” 图尔格精神一振:“什么条件?” 崇祯心中一阵好奇,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条件倒也简单。” “听说皇太极有个妃子叫大玉儿,不仅年轻貌美,还十分精明能干。” “建奴若是真有诚意,将大玉儿改嫁给我那侄儿。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条件,如何?” 云逍所说的大玉儿,自然就是那位后来的‘我孝庄’了。 第976章 明春,踏平建奴! “大玉儿是谁?” 崇祯诧异地向刘兴祚问道。 刘兴祚如实答道:“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奴酋皇太极的嫔妃,海兰珠的姐姐。” 崇祯听了,顿时愕然无语。 叔父这是要把皇太极的妃子,抢过来送给朕? 不对,肯定不是朕,而是云昊。 叔父这个想法,对于建奴而言,真的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皇太极的嫔妃改嫁给云昊,倒也合适。 可这个大玉儿,是海兰珠的姐姐。 如此以来,岂不是乱了这辈分? “云逍子,你欺人太甚!” 阿济格勃然大怒,奋力起身,指着云逍怒喝。 “建奴都要亡国灭族了,皇太极还会在意一个女人?”云逍笑了笑,“若是不答应,那便罢了。” 说完,云逍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图尔格拉住暴怒的阿济格,起身向云逍问道:“国师所言当真?” 云逍笃定地说道:“大玉儿到京之日,我定会促成大明与建奴坐下来和谈。” “此事我们无法做主,须向陛下禀报。多有打扰,告辞!” 图尔格向云逍躬身施礼,然后拉着阿济格离开花厅。 崇祯与刘兴祚从后堂走了出来。 “叔父果真打算与建奴和谈?” 崇祯挥手朝乙邦才和锦衣卫门挥挥手,然后不解地向云逍问道。 云逍看向刘兴祚,“你对建奴知之甚深,你觉得建奴有几分真心是归降大明?归降之后,又有多少可能会复叛大明?” “建奴此时提出谈和,也是迫于形势,绝非真心。” “女真人生性凶残、野蛮,等赢得喘息,势必会再次反叛。” 刘兴祚跟努尔哈赤、皇太极都相交极深,对女真族也了解的十分透彻。 那就是一群还没有完全开化的野蛮人。 “明知建奴的狼子野心,并且我大明,此时又占据绝对优势,又为何要跟他们和谈?”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对待女真,唯有斩尽杀绝,永绝后患!”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刘兴祚紧攥住拳头。 就该如此! 云真人,果然痛快! 崇祯心中大定,接着又困惑地问道:“叔父刚才莫非是有意戏耍建奴使臣?” “倒也不全是戏耍他们。” 云逍摇头一笑,然后看着崇祯,笑吟吟地说道:“若是真的能将大玉儿送入后宫,岂不是一件快事?” 崇祯张了张嘴巴。 叔父竟然将大玉儿安排给朕! 叔,朕谢谢你了啊……崇祯讪讪笑道:“叔父说笑了,此事绝不可行。” 云逍笑着摆摆手,“开个玩笑而已,不要当真。” 刘兴祚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敢跟皇帝陛下开玩笑,并且还是开这种玩笑,也只有云真人了。 “建奴主动提出和谈,声称投降大明,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继续在辽东苟延残喘,以期东山再起。” “若是大明直接拒绝,建奴势必会孤注一掷,困兽犹斗,收复辽东不免会有些麻烦,重大伤亡也是少不了的。” 崇祯立即明白了过来:“叔父的意思,是假意答应和谈,以此麻痹建奴?” “不仅是为了麻痹建奴,同时也是稳住朝中的文官。” “文官集团,担心辽东战后,武将会因此做大,凌驾于文官之上,即使不敢出面阻挠,也会消极怠工,甚至会在暗地里使绊子。” 崇祯点点头。 从今天文官们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态度。 以他此时的威望,一旦做出决定,自然无人敢反对。 怕就怕的是文官们在背后捅刀子。 就如正德皇帝朱厚照。 当年鞑靼小王子达延汗,亲率五万大军寇边。 朱厚照欲御驾亲征,遭到文官们极力反对。 于是乎,正德皇帝就自封威武大将军,率领大军在应州与鞑子展开了殊死大战。 他甚至亲自上阵杀敌,亲手斩杀了一人。 能做到这一点的,古往今来也没有多少皇帝。 此战过后,达延汗回去就死掉了,虽然死因不明,却与应州之战有着直接关系。 并且鞑子此后几十年都不敢进犯大明。 结果因为朱厚照不听文官的话,被黑的跟黑炭一样。 史书上对应州大捷的描述是‘是役也,斩虏首十六级,而我军死者五十二人,重伤者五百六十三人。’。 双方十万大军厮杀一天,居然才死了不到一百人,岂不荒唐可笑? 朱厚照后来更是被描述成荒唐皇帝,成为后世笑柄。 “让朝中文官与建奴和谈,实则秘密调兵遣将,一举剿灭建奴,收复辽东。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崇祯想透了云逍的用意,情不自禁地抚掌大赞。 云逍摇头说道:“光靠和谈,还无法吸引建奴的全部注意力,令其丧失警惕。” 崇祯想了想,顿时醒悟:“朕明白了,叔父今日故意激怒建奴使臣,并索要皇太极的嫔妃,就是要让皇太极放松警惕。” “这只是一个小伎俩而已,顶多只是让皇太极分散注意力罢了。” 云逍命人取来地图。 然后指着地图,向崇祯道出全部谋划: “其一,命孙承宗在辽西、东江镇按兵不动,收缩防守,做出等待和谈结果,放松警惕的假象。” “其二,让洪承畴从蒙古各部,抽调兵马,组成骑兵部队不断骚扰建奴,迫使其不得不分兵防备。” “其三,同时命卢象升派人潜入朝鲜,组织朝鲜军民发动叛乱。建奴如今全靠朝鲜续命,到时候不得不分兵增援。” 崇祯猛地一拍大腿,欣喜地说道:“如此一来,建奴的兵力分散,伪都沈阳兵力空虚,皇太极又寄希望于与我大明和谈,放松防备。辽东,一举可定矣!” 刘兴祚满脸亢奋,就像是喝醉酒了一般。 论实力,大明碾压建奴。 云真人又用了这样的阴谋诡计,不,奇谋! 建奴岂有不亡之理? 恢复大明河山,拯救辽东百万汉人同胞,不正是自己平生的志向吗? “最多明春,就可以进击辽东。” 云逍盯着崇祯,缓缓说道:“御驾亲征,你敢吗?” 崇祯感到一股热血瞬时涌上脑际,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说道:“明春,朕御驾亲征辽东,踏平建奴!” 第977章 有了粮食,建奴又能打了 在云逍的授意下,锦衣卫将自己同意议和的消息散布出去。 当天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听说了吗,建奴使臣昨天去清华园,向国师云逍子献上重礼,请求他答应和谈。” “云真人这下凡的神仙,也收受建奴的贿赂?” “还不止这些呢,听说云真人还提出,要建奴献上奴酋皇太极的宠妃,这样才会答应建奴。”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云真人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原来云真人也喜好人.妻,有魏武遗风,真乃我辈楷模!” “云真人为大明做了那么多,收点礼,索要一个建奴女人,这又算什么?” …… 朝中的文官闻听消息,都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云真人也支持和谈,这就好办了! 至于云逍收受建奴重礼,索要大玉儿的事情,反倒没人有任何异议。 云真人为了文官集团谋利益,这算个啥? 与此同时。 一道道密令,通过电报或是八百里加急,被送往辽西、东江镇以及草原。 消灭建奴、收复辽东的大幕,缓缓拉开。 …… 沈阳。 皇宫,大政殿。 正月初一的时候,皇宫遭到明军空袭,崇德殿被烧毁,因此现在商议国政大事放在了大政殿内。 皇太极此时正召集王公大臣议事。 皇太极其实年纪并不大,今年才是四十一岁而已。 然而此时却是头发花白,形容憔悴,说他有七十岁都会有人相信。 由于这些天陆续收到一些好消息,让皇太极今天的心情极佳。 “佟养性奏报,近年在松花江流域开荒垦田三十万亩已有成果,今秋将获得大丰收,我大清国的粮食将得以极大缓解。” “再过数年,我大清国,再也不必为粮食发愁。” 皇太极宣布的消息,让王公大臣们无不振奋。 知道这几年辽东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因为明国的严厉封锁,又没有了晋商输血,海上的通道也被彻底堵死,导致粮食奇缺。 别说是辽东的汉人,就是女真人也在饿肚子,易子相食的事情也常有发生。 虽说多尔衮攻占了朝鲜,不惜代价地搜刮粮食,可也仅仅只是勉强度日而已。 如今有了粮食,大清国就会重新变得兵强马壮,哪里还用得着向明国屈膝求和? 站在汉臣首位的杨嗣昌目光一闪,心里开始寻思起来。 得赶快把消息送出去,设法破坏建奴的垦田计划,否则会后患无穷。 松嫩平原上,有着广阔、肥沃的黑土地。 然而除了以前金国灭了北宋之后,有过大批迁移汉人进行垦田的先例,其他再也没有开发松嫩平原的事情。 不是因为气候,也不是因为农业技术不到。 而是因为农耕文明的中原王朝,力量很难辐射到松嫩平原。 而东北方是渔猎民族的天下,再肥沃的土地,他们也不会伺候。 不得不说,皇太极有着努尔哈赤都难以企及的远见。 自从晋商被除,辽东断了粮食来源之后,就及时调整国策,在辽东大力开荒垦田。 女真人肯定是没本事弄好这件事。 皇太极委任汉人佟养性为农垦大臣,专门负责垦田事宜。 并强迫大批汉人为农奴,在松花江流域开荒。 这地方不仅土地肥沃,还便于水利灌溉,佟养性在几年时间,竟开垦出了几十万亩良田。 粮食问题解决了,大清国最大的危机也就解除了。 不仅是皇太极,王公大臣们都觉得大清国又能打了。 皇太极接着说道:“还有一事,近日辽阳来报,明军已经停止了骚扰,全部收缩到驿堡、关隘中,甚至连斥候都不再往外派了。” 代善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皇太极笑而不语。 杨嗣昌上前答道:“明军在辽西、东江镇的将士,由于连年征战,早就厌倦。” “明军开始收缩,显然明国朝廷真的打算与我大清国谈和,明军收到风声,自然不愿再战。” “由此看来,陛下的计谋,已经奏效了!” 皇太极神情自若,心中却是得意万分。 真心是不容易啊,云逍子竟然也有上当的时候。 只需再拖延个一年半载,大清国有了粮食,又何须低三下气地向明国求和? 代善冷哼一声,不满地说道:“自父汗起兵反明以来,我族屡战屡胜,何曾有过屈膝求和的时候?” 莽古尔泰接过话头:“大清国才立国几天,这就要取消国号,老四你这个皇帝也要宣布退位,想着就憋气!” 其他王公大臣也多有不满之色。 皇太极恼怒至极,藏在龙袍袖子里的手,攥紧了又松开。 要不是为了大清国,为了螨族,自己当皇帝不香,非要退位干什么? 情势所迫,奈何? 皇太极恼怒归恼怒,却无法发作出来。 之前正是借助代善和莽古尔泰之手,这才成功圈禁了阿敏,却因此损失了威望,再也难以压制二人。 况且如今也不是内斗的时候。 “陛下,辽阳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急信!” 一名内侍双手高举一封加急文书,一路小跑进入大政殿。 众多王公大臣心中同时‘咯噔’一声。 如今的辽阳,就是防御明军的最前线。 突然从辽阳送来八百里加急,肯定是发生了大事。 难道是明军攻打辽阳了? “呈来!” 皇太极沉声说道,神情间不见丝毫慌乱。 内侍将加急文书呈上,随侍太监将文书拆开,送至皇太极身前。 皇太极拿起文书,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没办法,虽然一再叮嘱自己不要慌,可身体他不受控制啊! 皇太极看了一眼文书,眉头一皱,随即却舒展开来,笑道:“是好事,云逍子已经答应促成和谈了。” 包括代善、莽古尔泰在内的王公大臣,都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嘴上虽然不承认,可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跟明国开战。 杨嗣昌心中一阵诧异。 云真人会答应促成和谈? 建奴这怕不是在想屁吃呢! “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杨爱卿留下,朕有事情与你商议。” 皇太极朝众人挥挥手,然后从御座上站起身。 或许是坐的时间久了,皇太极的身体又十分肥胖,一下子竟然没能站起来。 第978章 杨爱卿,大清国运托付给你了! “什么?!” “云逍子索要庄妃?!” (皇太极登基后,布木布泰被册封为庄妃) 杨嗣昌看了加急文书上的内容,顿时懵了。 文书是图尔格自大明京城送到辽阳,又从辽阳以八百里加急送到沈阳的。 真是令杨嗣昌万万没有想到啊,云真人竟然也能干这事? 对于建奴而言,这简直就是六尺吊带都兜不住的七尺大辱啊! 你索要别的女人倒也罢了,竟直接要大清国皇帝的宠妃,这是何等的羞辱? “不对,云真人岂是如此浅薄之人?” 杨嗣昌转念一想,立即意识到不对,这一定是云真人的谋略。 虽然与云真人素未谋面,然而对于这位谪仙人的手段,却是体会颇深。 他又怎么可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好色之徒? 事情很明显。 建奴想和谈,大明朝中的文官肯定是举双手赞成。 而云真人行事,向来是狠辣利落,绝不会给大明留下后患。 而文官也就成了最大的阻碍。 于是云真人也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迫使建奴放弃和谈的念头。 到时候文官们也无话可说。 对于自己而言,这是好事。 卧底辽东这么多年,眼看大功告成,岂能让朝中那帮文官坏了好事……虽说自己也是文官。 “还是不对!” 杨嗣昌接着又否决了之前的想法。 云真人行事,从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云真人洞悉天下人和事。 对于对皇太极的性格,云真人可谓是了如指掌,以前很多谋划,都是针对皇太极的秉性而制定。 奴酋皇太极素有雄才大略,且极能隐忍。 如果能用一个妃子,来换取建奴苟延残喘的机会,他不会不答应。 并且皇太极此时也正是这么想的,否则刚才收到消息后,也就不会直接对王公大臣称,云逍子答应和谈了。 那云真人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 肯定不是贪图大玉儿的美色,或是故意羞辱皇太极。 想不透,云真人行事如羚羊挂角,根本摸不着痕迹。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云真人又有大谋划! 这时皇太极出声问道:“杨爱卿,你觉得朕该如何抉择?” 杨嗣昌面露难色:“臣,不敢言。” 也只有他在皇太极面前称‘臣’,其他汉人官员都自称‘奴才’。 为此代善曾当面斥责过。 皇太极却十分赞赏,说杨嗣昌有‘名臣风骨’。 皇太极摆摆手,“如今也只有你能为朕分忧,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那就请陛下恕臣斗胆!” “陛下难道忘了,勾践卧薪尝胆的典故?” 杨嗣昌算定,云真人索要大玉儿,肯定有大图谋。 因此他打定主意,不管云真人准备将大玉儿给侄儿,还是自己享用,咳咳,都得帮他促成此事。 皇太极嘴角抽了抽。 勾践卧薪尝胆的典故,他自然是知道的。 勾践不仅卧薪尝胆,还尝过吴王的粪便。 也给吴王送过女人,可那不是勾践自己的女人啊! 自己好歹也是一国皇帝,向敌国权臣敬献嫔妃,这面子往哪儿搁? 可恨那云逍子! 占有了海兰珠,此时竟然还要大玉儿,简直是欺人太甚! 都做好戴绿帽子的准备了,还装什么装……杨嗣昌心中一阵鄙夷。 在面上却是保持着恭敬,继续‘忠心耿耿’地劝谏道: “云逍子提出这样的条件,足见其张狂跋扈,完全不将我大清国放在眼里。” “陛下此时将庄妃送往明国,就可以麻痹云逍子,令其松懈,以此换取大清国东山再起的时机。” “有朝一日,陛下定可一洗前耻,从明国接回庄妃娘娘。” 那时候还能再用吗……皇太极无奈地一声长叹。 杨嗣昌:“望陛下以国事为重!” 皇太极点点头,然后道出自己的忧虑:“若是云逍子事后反悔,那该如何是好?” 其实他心中早就做出了决定,询问杨嗣昌,只不过是担心云逍提起裤子不认账,因此心中没底。 “据臣所知,云逍子虽然狡诈多端,却是个极为守信之人,陛下大可不必担心他会事后反悔。” 皇太极依旧无法完全放心。 云逍子,实在太狡诈,无法以常人来揣度。 可不答应,还能怎样? “云逍子必有阴谋!” 皇太极思忖良久,断然说道。 杨嗣昌心一沉。 奴酋竟然看出了云真人的意图! 可云真人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皇太极接着盯着杨嗣昌,目光炯炯:“朕有一重任托付于你,你可愿往?” 杨嗣昌心中一凛,慌忙答道:“陛下但有所遣,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逍子诡计多端,阴险毒辣,图尔格和阿济格都是战场上的厮杀汉,临阵杀敌都是好手,玩权谋诡计,却并非强项。” “因此朕想派你为朕的使臣,护送庄妃前往明国京城,并全权代表朕,与云逍子以及明国朝廷和谈。” 杨嗣昌张大嘴巴,半晌没能合拢。 让自己这个卧底,代表建奴去跟大明谈判? 难道是自己的演技太好了? 皇太极面露悲色,一声长叹:“杨卿不肯前往,大清国休矣!” “陛下如此信任臣,臣敢不效死?” “臣此行明国京师,定殚精竭力,为我大清国谋国运,至死方休!” 杨嗣昌跪地,慨然而道。 鸟脱牢笼,龙离浅滩,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保证殚精竭力,把建奴卖得干干净净! 云真人,真神人也! 几年前让自己打入建奴内部,如今竟发挥出奇效! 皇太极大喜,双手上前将杨嗣昌扶起,然后双手按在他的肩上:“大清国的存亡,就托付在杨卿的肩上了。” 杨嗣昌又慷慨激昂地表了一番忠心。 皇太极颔首道:“杨卿这就回去准备,明日就启程明国。” “臣去了,请陛下在辽东静候臣的佳音!” 杨嗣昌强忍内心的激动与兴奋,向皇太极磕头告退。 皇太极一个人独坐了许久。 一直到天黑,内侍前来掌灯,他才惊醒过来。 “去请国主福晋过来。” 皇太极所说的国主福晋就是哲哲皇后,称国主。 第979章 与姐姐共享云逍子? 不多久,哲哲皇后匆匆而至。 由于科尔沁部倒向明国,出身科尔沁的哲哲皇后,日子也不好过。 最近她在皇太极面前谨小慎微,诚惶诚恐,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了大清国的皇帝。 皇太极温言细语地跟哲哲说了一会儿话,最后叹了一声,说道:“皇后回科尔沁吧。” “陛下要赶臣妾回娘家?” 哲哲皇后一震,随即断然说道:“臣妾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绝不离开陛下半步。” 皇太极叹道:“如今国事艰难,朕并非是要赶你走,而是放你一条生路啊!” “臣妾这就回科尔沁,若是不能劝服父亲和哥哥回心转意,臣妾就死在科尔沁!” 哲哲毅然、决然地说道。 向皇太极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之后,起身离开了宫殿。 皇太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就对了嘛! 虽然哲哲去科尔沁,不大可能劝服科尔沁部回心转意。 科尔沁部紧邻嫩江,如果在背后捅上一刀,那可就相当要命了。 这次哲哲回娘家,能让科尔沁不在背后狠狠捅刀子,哪怕是捅轻点,也就算是达到目的了。 至于哲哲的死活,皇太极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当初娶她,本就是政治联姻。 “唉!” 皇太极收敛起笑容,重重地叹息一声。 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布木布泰的居住的凤凰楼。 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科尔沁女人,需要他去解决,真是让人头疼。 布木布泰极其精明,一眼看出皇太极的异常。 在她一再追问下,皇太极‘不得不’道出实情。 皇太极道:“你放心,朕绝不会让你受到羞辱,将你送往大明。” 布木布泰思索片刻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去,我去大明!” 皇太极:“大玉儿,你……” “我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是成吉思汗的后代,也是大清国的皇妃。大清国如今有难,岂能畏缩不前?” “我要去明国看看,那云逍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妖魔,竟然在短短几年时间内,让腐朽到即将衰亡的明国起死回生,更是将我大清国,逼迫到亡国的境地!” 布木布泰面无惧意,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 皇太极心中羞愧,然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临走前,尽力补偿……以后再也用不上了啊! 奈何他的体力不济,虽有心,却是无力,最终也只能是敷衍了事,草草收兵。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一辆马车驶出沈阳皇宫。 皇太极站在凤凰楼上,目送马车离去,满脸悲愤。 沉默良久。 皇太极狠狠地一拳打在梁柱上,手上瞬时鲜血淋漓。 “云逍子,夺妻之恨,朕与你不共戴天!” 低声的咆哮声,在凤凰楼上回荡,附近的内侍、护卫,无不噤若寒蝉。 …… 庄妃布木布泰被秘密送往大明京城,数日之后,哲哲也离开沈阳,前往科尔沁部。 自从嫁给皇太极之后,哲哲就再也没有回过科尔沁草原。 此时重返故乡,她却没有一丝欣喜。 进入科尔沁草原之后,不见有一个人前来迎接,哲哲越发恼怒。 自己是堂堂大清国的皇后啊! 就在去年皇太极登基的时候,兄长布和见了自己都还要恭敬地跪拜。 如今竟然成了无人问津的路人。 巨大的反差,让哲哲怎么也难以接受。 世态炎凉,无情! 不一日。 哲哲一行来到科尔沁左翼花吐古拉镇。 这里正是哲哲的出生地,也是科尔沁贵族的聚集地。 这时,数百蒙古骑士疾驰而来。 哲哲一眼认出,为首的正是侄儿满珠习礼,她的脸色这才变得稍微好看了一些。 满珠习礼护送着哲哲,进入到花吐古拉镇,随行的宫女、亲卫,却被隔离开来。 哲哲被带到兄长布和居住的府邸。 布和、吴克善以及海兰珠都在等候着她。 “哲哲,我心爱的妹妹,欢迎你回到故乡。” 布和坐在那里纹丝未动,虽然笑容满面,却没有任何想要行礼的意思。 布和是科尔沁部的老台吉,由于年事已高,已经将族中的事务交给儿子吴克善打理。 然而在科尔沁部,重大的事情依然由他说了算。 此时见布和这样的态度,哲哲已经明白,自己这个大清国皇后,已经是微不足道了。 “如果不是大清国,科尔沁早就被林丹汗夺走草场、领地,甚至灭亡!” “这么多年来,大清国赏赐给科尔沁最肥美的草场,还有大量的粮食、牛羊以及珍宝。” “大清国对科尔沁,可谓是恩重如山。可我亲爱的哥哥,吴克善侄儿,你们对大清国回报了什么?” 哲哲的怒火爆发出来,朝着布和跟吴克善厉声呵斥。 吴克善羞愧地低下头。 布和不温不火地说道:“女真人给了我们很多,我们科尔沁同样也给了他们很多。我心爱的妹妹,你应该清楚,这是利益的交换,并不是什么单方的赏赐。” 顿了一下,布和叹道:“这些年,科尔沁与女真的确是结下了身后的友谊,你和布木布泰又嫁给了皇太极。” “科尔沁人本不该背叛清国,可大明给的太多,并且大明又太强大了啊!” 哲哲怒道:“阴险狡诈的汉人给科尔沁的好处,那是有毒的诱饵,又怎么能当真?” “明国的国师云逍子,向清国强行索要你的女儿布木布泰,她已经被送往明国京城了!” “迟早会有一天,科尔沁部的所有族人,都会成为明国人的奴隶!” 海兰珠惊讶地问道:“云逍子索要额格其布木布泰?额格其已经去了京城?” 哲哲冷笑道:“那还能有假?由此可见明国的贪婪和霸道,科尔沁投靠他们,跟牛羊投入虎狼的怀抱有什么分别?” 海兰珠拍着巴掌笑道:“这下好了,以后能跟姐姐一起分享同一个男人了!” 哲哲一阵愕然,随即气得脸色发白,指着海兰珠怒声道:“海兰珠,你在说什么疯话?” 海兰珠道:“云逍子就是天底下最强大的男人,布木布泰能成为他的女人,可比跟着皇太极那个老头子要强多了,那是她的幸运,而不是什么不幸。” 哲哲险些背过气去。 第980章 忠犬佟养性 “我看你们全都中了云逍子的妖法!” 哲哲看着自己的亲人们,满脸的痛心疾首。 云逍子是个会妖法的道士,这是建奴贵族中最普遍的认知。 哲哲不大操心国事,因此对于云逍的印象,也就停留在建奴关于云逍的这些谣言上。 以前无论是哥哥布和,还是吴克善、海兰珠,都是对皇太极充满了敬畏,甚至是崇拜。 如今几人都像是被洗脑了一般,尤其是海兰珠。 这个相当自傲的侄女,年过二十都不曾有看中的男人,直到遇到皇太极。 之前她视皇太极为天底下最有能力的男人,当世唯一的英雄。 瞅瞅她现在说皇太极什么? 老头子! 四十出头,这能叫老? 海兰珠道:“哲哲姑姑,应该醒醒的是你,明国再也不是以前的明国,你的大清国,也不是以前的金国了。” 哲哲觉得这个侄女儿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时满珠习礼大步走了进来。 看他浑身血迹,哲哲不由得吃了一惊:“满珠习礼,你做什么去了?” 满珠习礼咧嘴一笑:“我杀光了那些女真人,将他们的脑袋送到明国京城去,给姐夫当礼物!” 哲哲的身体一晃,指着满珠习礼,“你,你竟敢杀我的人!” “是我吩咐满珠习礼这么做的。”布和摆摆手,“清国就要亡国了,你这个清国皇后不做也罢,安心呆在科尔沁吧!” 哲哲一阵绝望。 没想到娘家人竟然这么绝情。 布和让人将哲哲带了下去,严加看管起来。 她的身份非比寻常,如果必要的话,直接将她交给明国,也是未尝不可的事情。 为了科尔沁的利益,以前可以跟皇太极联姻,如今同样也可以把她献给明国。 布和向海兰珠说道:“你的哲哲姑姑,一时很难想得开,你这几天夺去劝解她。” 海兰珠笑着应承下来,“哲哲姑姑就如同明国人说的‘井底之蛙’一样,等她跳出水井,看到外面的天,就会想开了。” 布和点点头,接着看向吴克善:“洪承畴大人打算从各个部族抽调精悍部民,各部族是个什么态度?” 早在数日之前,科尔沁部就收到了洪承畴的命令,要求各部派出精锐,前往科尔沁右翼中旗聚集,听从满桂统一调配。 至于人数,倒是没有限定,想派多少就派多少。 吴克善答道:“各部族都认为,这是明国想消耗我们与建奴的实力,明国从中坐收渔利,因此都有些犹豫。” 布和又问:“你觉得呢?” “建奴决定以臣服为条件,与明国进行和谈,明国朝廷还没有做出决定,因此短期内不大可能会有大战。” “洪承畴从蒙古各部抽调兵马,绝不是为了攻击建奴,而是有意在试探蒙古各部的态度。” “因为我决定派出三千最精悍的族人,听从满桂大人的调遣。” 吴克善的一番分析,头头是道。 “你说的很对。”布和点点头,“你亲自带人前去,一切听从满桂的调遣。” 吴克善满口答应下来。 满珠习礼大声说道:“我也去!” 海兰珠跟着说道:“我也要去!” 布和皱眉说道:“满珠习礼可以去,海兰珠绝不可以去。” 开玩笑,海兰珠是什么身份? 比起哲哲这个清国皇后,还要尊贵的多。 甚至可以说,科尔沁部的未来,全都系于她一身。 怎么可能让她去冒险? 满珠习礼大喜,得意地看了海兰珠一眼。 海兰珠向弟弟挥舞起拳头。 …… 撒叉河城。 此城东临松花江,西邻科尔沁右翼中旗。 这里曾是古夫余国、渤海国旧地,后来逐渐荒废。 一直到两年前,建奴在此处开荒垦田,撒叉河城才有了几分生机。 此时正值秋稻成熟的季节。 松花江西岸,是一望无际的稻田,一阵秋风袭来,掀起阵阵金黄色的波浪,场面蔚为壮观。 稻田中,不计其数的汉奴正在忙碌着。 旁边有八旗兵骑马巡弋,看到汉奴的动作稍有迟缓,就是劈头盖脸一顿皮鞭。 稻田边,站着一群身穿僵尸服的建奴官员,垦田大臣佟养性正在其中。 看着烁金的稻田,佟养性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 这个佟养性,可不是一般人物。 其祖以经商为业的汉人,乃辽东大族佟氏之后。 佟养性在旅顺经商期间,暗自向努尔哈赤输入大明的禁运物资,并密秘为之刺探明朝的军情,成为努尔哈赤安插在抚顺的重要密探,为此还被下过狱。 后来佟养性投奔建奴,努尔哈赤将孙女赐给他为妻,招为“施吾礼(西屋里)额驸”,授三等副将世职。 (后世有人称佟养性为女真人,其实并非如此,佟养性投降努尔哈赤之后,被划入正蓝旗汉军,后来到麻子皇帝登基,佟氏才被抬籍到镶黄旗,由此可见佟养性是个不折不扣的汉奸) 佟养性的确是一条好狗,不仅对主子忠心,还十分能干。 大明朝廷将佟养性与李永芳相提并论,列为两个头等叛徒,由此可见其给大明带来的危害。 努尔哈赤先后命佟养性督办钱粮,总理‘汉人军民诸政’”,为建奴攻占辽东,立下了汗马功劳。 由于他的影响和带动,其从兄佟养真与其侄佟丰年、佟盛年(佟图赖)及佟氏族众一千多人投归建奴,可谓是举族为汉奸。 在原有的历史上,佟养性此时应该在为建奴督造红衣炮,并在与明朝的大凌河之战中,率炮营立下奇功。 再到后来,佟氏一族权倾朝野,号称‘佟半朝’,麻子皇帝的生母都是出自佟氏。 如今历史发生了改变,建奴有西班牙人造炮,大凌河之战也不复存在。 佟养性则是被皇太极安排到撒叉河城开荒。 撒叉河城地处北纬45度的世界黄金玉米带、黄金水稻带,又紧邻松花江,便于灌溉,再加上肥沃的黑土地,因此是世界上最适合农业的地域之一。 这两年佟养性开荒三十多万亩良田,今年获得了大丰收。 佟养性此时踌躇满志,得意洋洋。 建奴此时的重中之重,就是粮食。 只要把粮食运回沈阳,自己就是清国的第一功臣。 加官进爵,荣华富贵,肯定是少不了的。 “一定要奏请陛下,多派些人手来垦田,最好是多抓一些汉奴。” “只要人手足够,不出两年,我大清必定粮食满仓,兵强马壮,明国即使有云逍子这妖道,也难以逆改我大清国的国运!” 佟养性在心里盘算着。 不愧是一条忠狗,为了建奴的大业,可谓是殚精竭虑。 轰隆隆! 一阵闷雷一般的声音,自西边传来。 “哪里来的骑兵?” 佟养性神色一变。 第981章 八百里加急恐惧症 轰隆声由远及近。 佟养性这才看到,密密麻麻的骑兵自西边草原奔腾而来。 看骑兵的装束,全都是蒙古人。 佟养性一阵错愕:“蒙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撒叉河城位于建奴的大后方。 虽然紧挨着科尔沁草原,然而距离蒙古部族的聚集地,相隔数百里之遥。 这里以前就是荒无人烟的荒野,蒙古人从来不到这里来放牧。 他们今天到这里来做什么? 佟养性看着金灿灿的稻田,瞬时醒悟过来:“粮食,蒙古人为了粮食而来!” 一名清国官员大声叫道:“大人,蒙古人来者不善,赶快退到城中躲避!” “不过是一群蒙古人罢了,怕什么!”佟养性厉声呵斥,拒绝了官员的劝说。 倒不是他不怕死。 恰恰相反,古往今来最怕死的,反倒是汉奸,佟养性亦然。 撒叉河城可不是什么坚固的城池,称之为屯田汉奴的驻地更为准确。 这里一共驻扎着三万汉奴,以及一千八旗兵。 因此只建了仅有三尺来高的围墙,哪里能抵挡得住大军的冲击? 逃进城去跟等死没什么分别。 逃跑更没有多大的机会。 自己逃走了,丢了刚刚收获的粮食,皇太极不砍了他的脑袋才是怪事。 并且佟养性在赌,赌蒙古人不会动他。 虽说蒙古各部背叛了大清国,投靠了明国,却绝对不会有多少忠心。 就跟以前那样,明国强的时候,他们倒向明国,金国强盛时,又会毫不犹豫地投向金国。 因此蒙古人不不可能直接跟清国撕破脸,来攻打清国的地盘。 况且距离撒叉河城最近的是科尔沁部。 大清国的皇后、庄妃娘娘都是出身科尔沁部。 即使投靠了明国,也不大可能联合其他部族,来攻打大清国。 他们此时来撒叉河城,肯定是冲着粮食而来。 给他们一些粮食,先把他们打发走了。 然后再从沈阳调兵过来,给这些蒙古人一点颜色看看。 大清国再怎么没落,也轮不到蒙古人来欺负。 轰隆隆! 随着骑兵迅速靠近,佟养性意识到,自己想得有些天真了。 这支骑兵数量众多,竟有万人之众,并且都是一人三马,显然是长途奔袭而来。 途中有八旗兵上前阻拦,对方毫不迟疑地冲杀过来,将阻拦者直接斩杀。 很快潮水一般的骑兵冲入稻田中,不仅肆意践踏着稻田,还放起了火。 田地里干活的农奴,吓得纷纷逃散。 八旗兵奋勇上前,试图阻止蒙古骑兵。 奈何对方的人数太多,任凭八旗兵再怎么悍勇,也难以改变结果,反倒被斩杀。 “粮食,我的粮食!” 佟养性看着迅速蔓延的大火,心头在一阵阵地滴血。 这些粮食,如同他含辛茹苦养育的孩子,都是心血啊! 没有了粮食,大清国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自己的功劳也全都化作了乌有。 眼看一队蒙古骑兵朝这边冲过来,旁边护兵将他送上战马,然后顺着松花江沿岸,朝着南方逃去。 这些蒙古骑兵,多数是来自蒙古各部族,其中有一千多伪装成蒙古人的明军,领军的正是归化总兵满桂。 洪承畴收到朝廷的秘密军令,就立即召集蒙古各部。 这次不仅是为了袭扰建奴的大后方,也是让蒙古各部献投名状。 各部族虽然不大情愿,却都或多或少派兵。 十几个部族,四十多各领主,派出的兵马一共有一万二千多人。 让满桂颇为意外的是,派兵最多的居然是科尔沁部。 吴克善亲自领兵,一共派了三千人,并且还都是最精锐的部众。 满桂将一万多兵马稍加整合,就立即向撒叉河城进发。 如果真的是打仗,这么多部族聚在一起,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可这次却是去袭扰,自然不用费心地去整合。 建奴的兵力全都集中南方,对于大后方几乎不设防。 一方面是因为兵力有限,根本调不出兵马来防备后方。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大明整合漠南草原的速度太快,建奴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兵力调整。 满桂带着一万多蒙古乌合之众,根本就没有碰到任何阻力。 “那穿着清国官袍的大官,就是佟养性,抓住他,将是大功一件!” 吴克善一眼就认出佟养性,带领科尔沁部众追杀过去。 其余的蒙古人大肆破坏垦田,纵火焚烧稻田。 已经收获的稻谷被置放在撒叉河城,也全都落入到蒙古人手中。 下午的时候,追杀佟养性的吴克善,带着佟养性的脑袋返回撒叉河城。 满桂在城中设帐,召集各部领军的贵族。 他当众宣布,将抢来粮食的一半,全部分给各部。 当然不会平均分配,按照出兵人数来分,哪个部族出兵多,粮食也就分的多。 吴克善大喜。 其他各部的贵族,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后悔不迭。 本来以为,明国这次会把他们当枪使,让蒙古人打建奴。 没想到只是来抢粮食,就跟游山玩水一样轻松。 并且还能得到大批的粮食。 这么多的粮食,足够族人舒舒服服地渡过今年冬天和明年的春天了。 早知道这样,把族里的妇孺都派出来。 肠子都悔青了啊! 不过不得不说,明国这次做的真是漂亮,‘汉蒙一家’还真不是嘴上说说。 大军在撒叉河城稍加整顿。 第二天,满桂亲自带着挑选出来的五千人,顺着松花江一路南下,继续进行袭扰、劫掠。 剩下的蒙古人则是跟蚂蚁搬家一样,将撒叉河城的粮食搬运回自己的部族。 …… 沈阳,实胜寺。 报时钟声响起,浑厚悠扬的钟声,全城可闻。 佛寺的钟声,似乎有一种安定人心神的力量,让闻者无不有一种怡然自得的感觉。 然而正在实胜寺中礼佛的皇太极,内心怎么也难以平静下来。 他仰望着大殿中的佛像,心中一声叹息:“佛陀,你告诉朕,大清国的希望在哪里?” 佛陀没有回答,却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皇太极眉头一皱。 一名内侍在大殿外急声说道:“陛下,八百里加急!” 皇太极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手中的念珠被捏断,珠子散落了一地。 近年来,他得了一种病,叫‘八百里加急恐惧症’,一听到有八百里加急就会犯病,根本不受他控制。 第982章 喜讯,噩耗 “呈上来!”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慌乱强压下来。 看了几眼加急文书,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接着竟然露出了笑容。 让皇太极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八百里加急,不是什么噩耗,反倒是个喜讯。 这封八百里加急文书,是多尔衮自朝鲜送来的。 不过文书中的内容,却与朝鲜关系不大,而是关于?国的。 此时的?国,也是乱象环生。 野心勃勃的丰臣秀吉死后,家臣德川家康趁机夺权,丰臣家日渐没落。 为了稳固政权,德川家族不仅大肆压制诸藩,还对天主教势力进行清洗。 一百多年前,天主教就开始进入?国传教,到如今信徒高达十数万。 十几年前,发生了著名的‘冈本大八事件’,天主教干涉并试图操控?国统治,德川幕府开始下令禁教,天主教在?国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并且幕府开始闭关锁国,禁止与西班牙、葡萄牙通商。 这就严重影响到了西夷的利益。 西班牙人虽然丢了台岛的鸡笼、淡水,但是在?国有着巨大的商业利益,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于是开始暗中扶植?国反对势力,对抗德川幕府。 在天主教传教士的暗中操控下,各地的天主教徒不断起来闹事。 (再过数年,就会发生大规模的天主教徒叛乱,被称作是岛原之乱,或是天草起义。) 并且西班牙人还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傀儡,扶植其在萨摩建立起一股势力。 这个傀儡名叫丰臣国松,是丰臣秀吉的亲孙子。 德川幕府掌权之后,对丰臣秀吉的后代斩尽杀绝。 丰臣国松逃到萨摩的岛津家,改名为祖木下延次。 ?国的事情,原本与清国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是丰臣国松主动找上门来的 萨摩位于?国四岛最西,距离朝鲜最近。 清国出兵占据朝鲜,引起了丰臣国松的注意。 前不久派出使者前往朝鲜,拜见多尔衮,提出结盟。 丰臣国松的意图很简单,请清国派兵前往?国,协助其扩张地盘。 而他则会为清国提供最急缺的粮食。 他身后的西班牙人,也会通过朝鲜,走海路为清国提供物资支援。 多尔衮还在信中,详细介绍了?国内部的情况。 当年丰臣秀吉,统一列岛之后,野心极度膨胀,觉得自己能打了。 他将视野瞄准了陆地,妄图先占据朝鲜,再征服大明,然后谋取天竺,进而称霸亚洲。 然而大明给了丰臣秀吉当头一棒,直接出兵朝鲜,将他赶回了?国。 丰臣秀吉也含恨而终。 此时的?国,进入德川幕府时代之后,又开始呈现分裂状态,远远不如丰臣秀吉时代那么强盛。 德川幕府吸取丰臣秀吉的教训,再也不敢向大路乱伸爪子,开始闭关锁国。 在德川幕府的强权统治下,各地的叛乱不断。 再加上天主教暗中操控教徒推波助澜,战乱已经开始。 以?国军队的战斗力,清国只需从朝鲜派出一支兵马,人数无需太多,一千人,就足以帮助丰臣国松,在?国迅速扩张,成为一方强藩。 到时候,不仅粮食有了,还能得到西班牙人从海上的援助。 对于陷入困境的清国而言,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打不赢明国,难道连一帮?奴还打不过? 皇太极看完书信,陷入长久的沉思中。 ?国的事情,对于此时的大清国而言,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然而皇太极却不得不慎重考虑。 倒不是担心事情不能成功,多尔衮的眼力,是毋庸置疑的。 让皇太极担心的是,恰恰是多尔衮。 这个跟自己有着深仇大恨,并且野心勃勃的弟弟,实在是让人不放心啊! 多尔衮如今俨然成了朝鲜王。 这要是再派兵攻占?国,有了粮食,也就有了兵马,到时候谁才是大清国的皇帝? 几乎可以断定,一旦多尔衮壮大起来,又是一个阿敏。 这让皇太极不得不犹豫。 至于粮食危机,很快就能解除,倒也不再是燃眉之急。 正思索时。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一名内侍一路奔来:“陛下,八百里加急,从撒叉河城送来的!” 皇太极心中先是‘咯噔’一声,‘八百里加急恐惧症’应激而发。 随即却是松了一口气。 撒叉河城能有什么事情? 难道是粮食太多,运粮的人手和牲口不够,佟养性专门送信求助? 这个佟养性也真是的,太急于表功了。 就这点小事,还专门弄一个八百里加急,吓坏了朕怎么办? 不过恼火归恼火,皇太极的心情还是十分愉快的。 拆开加急文书。 仅看了一眼,皇太极如遭雷击,瞬时僵在那里,文书从手中滑落也毫无察觉。 蒙古部族袭击撒叉河城! 佟养性被杀……好吧,这虽然让人很痛惜,却不算大事。 粮食被抢、被烧光了!!! 两年的心血努力,毁于一旦! 这毁的不是粮食,而是大清国的国运啊! “云逍子!” 皇太极自牙齿缝里蹦出一个人的名字。 他下意识地断定,这一定是云逍子的奸计! 蒙古各部出击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可谓是一刀封喉,太歹毒了! 能使出这样的毒计,也只有云逍子了。 其实他还真的是冤枉云真人了。 虽说号称是谪仙人,能够洞晓天下人和事,可毕竟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 哪能远在万里之外,算出撒叉河城的事情? 即使能算出来,也没办法遥控指挥。 云逍只是让洪承畴集结蒙古各部,去袭扰建奴后方,迫使建奴分兵防御。 他也没有料到,满桂会发挥的这么好,直接出兵撒叉河城,不光是袭扰,还直接要了建奴半条命。 更让皇太极心痛的是,昔日的蒙古盟友,不,仆从,竟然狠狠地在背后捅了一刀子,捅的大清国的后腚鲜血淋漓。 本以为哲哲去了科尔沁,多少会发挥一些作用,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蒙古各部已经铁了心投靠明国,彻底与大清国决裂了。 皇太极的心头,一阵阵地滴着血,比女人的血崩还要严重。 第983章 宗主国没有忘记咱们 “回宫!” 皇太极强撑着走出大殿。 由于心神恍惚,脚下被绊了一下,直接扑倒在地上。 边上的内侍、侍卫慌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拖出去,杀了!” 皇太极一脚将一名内侍踹倒在地上,怒喝了一声,然后大步离开实胜寺。 回宫的路上。 皇太极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人家刘备一败再败,最终还不是三分天下。 大清国现在面临的困境,又算什么? 一番思索之后,皇太极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回到皇宫。 皇太极立即召见莽古尔泰,命其亲自率领八千正蓝旗精兵北上,务必击退进犯的蒙古人。 此时明国兵锋直抵辽阳,危及国都沈阳,这种状况下,分兵无疑是十分愚蠢的举动。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粮食没了,可以另想办法。 可一旦后方不稳,以前被收服的海西女真,以及野人女真,就会趁机作乱。 等到了那时候,可真的叫回天乏力,等待清国的只能是……灭国! 明知是明国的阴谋,此时也不得不被牵着鼻子走。 安排走莽古尔泰。 皇太极恨声说道:“云逍子,好狠的毒计!” 可恨归恨,总得要面对现实。 北方的粮食现在是指望不上了,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东边。 朝鲜已经刮不出多少油水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过。 现在也只能选择跟丰臣国松合作,自朝鲜派兵渡海,帮助丰臣国松在?国立足。 粮食,粮食,粮食!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当务之急是要搞到粮食,不然今年冬天又要难熬了。 至于多尔衮将来尾大不掉,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管怎么说,多尔衮是自己的族人、亲弟弟。 再说了,如果大清国借此机会在?国立足,说不定将来是一条退路。 万一在辽东和朝鲜无法立足了呢? 如今的明国,实在是太强大了啊! 皇太极立即让人拟旨,同意多尔衮的计划,然后以八百里加急送往朝鲜。 接着他又写了两封密信,让人立即送往明国京城,一封交给布木布泰,一封交给杨嗣昌。 在给布木布泰的信中,皇太极诉说了当前的危急,让她想方设法,让云逍子尽快答应和谈……嗯,任何办法,听说云逍子好色。 给杨嗣昌的信,除了让他加快和谈,哪怕是做出巨大让步。 如今的大清国,实在是扛不住一场大战了,得缓口气再说。 另外还谈了?国的事情。 皇太极是想征求杨嗣昌的意见,如何防止多尔衮做大后脱离掌控。 杨爱卿如同卧龙一般足智多谋,一定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一番安排之后,皇太极依然忧心忡忡。 此时的朝鲜,成了重中之重,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皇太极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朝鲜已经出了大乱子。 上半年的时候,皇太极派遣多尔衮,率领正白旗入侵朝鲜,攻占汉城,杀死仁宗李峼,扶植光海君李珲重登王位。 为了给辽东提供粮食,多尔衮在朝鲜疯狂搜刮。 并且还远远不止是搜刮粮食。 建奴本就是没有完全开化的野蛮人,之前在大明面前屡次吃了败仗,此时将怒火发泄到朝鲜人身上。 烧杀掳掠,甚至大规模屠杀、奸淫,堪比后世发生在华.夏的那场?乱。 ‘人家皆烧尽,鸡豚鹅鸭无所见,只有犬吠,饱人肉而狂走’,这就是朝鲜此时真实的写照。 如今大半年过去,原本就十分贫瘠的朝鲜,如今不能说是饿殍千里,只能说是尸横遍野。 各地的义军纷纷起事,然而在建奴军队的帮助下,很快就被以铁血手段镇压了下去。 平安北道。 这里西临西海,北隔鸭绿江此时在东北部的崇山峻岭,一处密林中,十几人在这里聚集。 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如同是荒年的饥民。 不过他们比朝鲜此时的饥民可要强多了,至少还有衣服蔽体。 这些人,正是来自朝鲜各地的义军首领。 他们有的是忠于前国君李峼的朝鲜军队将领,有的则是为了生存而奋起反抗的百姓。 “建奴肆虐我朝鲜,视朝鲜百姓为猪狗,肆意屠戮、奸淫!” “光复朝鲜,解救朝鲜百姓于水深火热的时机,终于到了!” 一人挥舞着双拳,兴奋地叫嚷着。 这人身上穿着破烂的朝鲜官服,戴着官帽,并且官阶不低。 他名为洪翼汉,本是平壤庶尹。 因为建奴入侵,他不愿为光海君傀儡政权效力,于是带着一支军队起义。 因为他的身份,在起义军中的威望极高。 (史上确有此人,建奴入侵朝鲜时,洪翼汉奋力抗击,失败后被清军押至沈阳当众行刑,被朝鲜史书称为‘三义士’之一。) 洪翼汉的一番鼓动,显然没有什么效果。 众多义军首领都是一脸的麻木。 建奴军队人数虽然不多,战斗力却是惊人。 之前义军曾经多次跟建奴交锋,每次都是死伤惨重,跟送人头也没有什么分别。 光复朝鲜,嘴上喊喊可以,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 对于众人的反应,洪翼汉早有预料,奋力挥手说道:“单凭我们,当然无法赶走建奴,然而我们的身后,背靠着宗主国大明!” 顿了一下,洪翼汉得意地说道:“大明的辽南总督卢象升,已经派使者联系到我!” (在卢象升攻占鞍山驿堡之后,就被升为辽南总督,统领辽南以及朝鲜诸事。) 众多义军首领无不精神大振,甚至有人热泪盈眶。 宗主总算没有抛弃朝鲜,还惦记着咱们! 受华.夏文化影响千年,朝鲜一直自诩为“小种花”,认为他们是种花文化的正统继承人。 并且大明救过朝鲜,帮助朝鲜击败进犯的?奴。 因此朝鲜对大明是真心崇拜,五体投地的那种。 反观建奴,刚刚开化,野蛮未脱,朝鲜对他们极其鄙视。 建奴崛起于辽东之后,朝鲜从官方到私人文书,怎么难听怎么骂,什么建奴、虏贼、胡虏、虏酋。 对努尔哈赤,朝鲜人更是恨不得生食其肉,称其为奴贼、奴儿、奴酋。 以前仁宗李峼和光海君李珲之争,其实就是朝鲜内部的派系相争,李峼忠诚于大明,而光海君李珲主张投靠日渐强大的建奴。 此时听说大明派来了使者,对于这些陷入绝境的义军首领而言,无异于抓住了救命稻草。 “大明使者带来卢总督的亲笔信!” 洪翼汉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得意洋洋地高高举起。 第984章 挺身而出,与建奴抗争到底 洪翼汉抽出信,大声向众人说道: “卢总督在信中说,大明朝廷没有忘记我们,国师云逍子真人,也没有忘记受苦受难的朝鲜百姓!” 众多义军首领无不震惊,随即纷纷下跪。 有人激动的眼圈都红了,更有甚者,失声嚎啕大哭起来。 东江镇之战,云逍诛杀建奴两万,击毙济尔哈朗,以人头垒砌成京观。 这件事,被当时的仁宗政权大肆宣扬,早就传遍朝鲜。 朝鲜上下,无不将其视作是神仙降世。 在朝鲜人心目中,大明是朝鲜的爹,云真人就是朝鲜人膜拜的神……他们的檀君,都要排到第二。 虽然云真人不知道,可为了抱大腿,硬凑也要凑上去啊! 云真人竟然挂念着朝鲜人的苦难,这让他们如何不激动? 洪翼汉接着振臂高呼:“大明的兵锋,已经直指建奴的伪都沈阳,很快就会收复辽东,消灭建奴!咱们朝鲜受建奴奴役的苦难日子,也终于要到头了!” 众多义军首领像是被注入了一针鸡血,莫不热血沸腾起来。 “卢总督在信中说,根据云真人的指示,为了光复朝鲜,拯救我们的百姓,让咱们挺身而出,与建奴抗争到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洪翼汉的这番话,有人面露决然,有些却是心存怯意。 一名义军首领苦笑着说道:“我们不怕死,可建奴实在太强大了,还有光海君这个卖国贼的军队,咱们根本就不是对手啊!” 其他义军首领也都纷纷低下头。 讲真,他们敢于站起来反抗,的确没有几个是贪生怕死之辈。 可实在是被建奴给杀怕了。 死也要死得其所,不能去白白送死啊。 “云真人和卢总督,又怎么可能让咱们送死?” 洪翼汉大笑着挥挥手。 “卢总督在信中一再叮嘱,让咱们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而是要对建奴展开游击战!” “知道什么是游击战吗?那可是云真人,自天上带来的神仙战术,曾经在辽南,打得建奴毫无招架之力!” “咱们只需要发动朝鲜百姓,毁掉道路,袭击建奴的运粮队伍……总而言之,想尽一切办法,让建奴抢夺咱们的粮食,没办法运回辽东,让他们疲于奔命,就是咱们最大的胜利!” 义军首领们一扫刚才的畏惧。 干这个,咱们在行啊! “并且卢总督还将派人前来,不仅给咱们带来兵器、甲胄以及粮食,还教给咱们如何开展游击战。” “卢总督保证,等朝鲜光复了,会让咱们的新国君重重地奖赏咱们,还会在汉城建忠烈祠,如果咱们为国捐躯了,灵位可以进入忠烈祠,享受朝鲜万民香火供奉!” 将众多义军首领被彻底点燃了。 不是去跟建奴硬碰硬,又有大明倾力相助,死后还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那还怕个啥? 干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朝鲜陡然乱了起来。 从平安道同往辽东的道路,多处被毁。 毁不掉的地方,路面被挖的坑坑洼洼,马车难以通行。 虽然多尔衮命令光海君,大量征发朝鲜百姓修复。 可修复的速度,哪里有毁坏的速度快? 往往是白天刚修好,晚上就被毁了。 建奴的运粮车队,也多次遭到义军的袭击。 多尔衮不得不加派兵马,沿路保护。 可义军比以前变得狡猾多了,以骚扰为主,绝不正面与建奴、官军正面硬刚。 等建奴和官军被搞得疲惫不堪,又在夜晚展开偷袭。 平安北道多山,建奴的骑兵难以发挥战斗力。 朝鲜官军不仅没什么战斗力,又不肯卖死力。 义军借助地利、人和的优势,在山林中神出鬼没,让建奴焦头烂额,却无计可施。 多尔衮很清楚,一旦通往辽东的粮道被断,这个冬天不知道会有多少族人被饿死。 不仅是在朝鲜搜刮到的粮食,即使从?国得到大量的粮食和物资,也没办法运回去。 奈何手中兵力有限,光海君的伪军又指望不上。 多尔衮只能再次派出信使,以八百里加急送往沈阳。 皇太极收到文书,‘八百里加急恐惧症’再次发作,导致鼻血长流不止,险些就此被送往西北。 没办法,为了粮食,也只能咬着牙,调兵支援朝鲜。 这次从辽东抽调了五千八旗兵,外加一万二千汉军。 建奴兵马原本就是捉襟见肘,接连两次调兵,沈阳的防御一下子变得空虚起来。 幸运的是,明国朝廷没有要出兵的风声,孙承宗、卢象升也没有出动的迹象。 皇太极传令莽古尔泰,在追击蒙古各部的同时,剿灭那些蠢蠢欲动的海西女真,俘获其部众,另外捕捉野人女真青壮,以此来补充兵员。 人的问题可以解决,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粮食,粮食,粮食! 皇太极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杨嗣昌和布木布泰的身上。 只要和谈一成,能够从?国那边,源源不断地获取粮食和紧缺物资。 大清国也就可以喘过气来。 以后再也不敢说覆灭大明的话,守住辽东总没问题吧? 大玉儿,杨爱卿,你们一定要殚精竭力才行啊! “啊嚏!” 一列轰隆飞驰的火车上,一名女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条自阜成门外至门头沟的铁路,是今年修建的,通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火车除了运送煤炭,另外还有三节供人乘坐的车厢。 由于车厢通透,四处灌风,此时又进入冬月,乘客们在高速奔驰的火车上,个个被寒风吹得嘴脸乌青。 这位打喷嚏的女子,一身蒙古服饰,长相算不上天姿国色,却自有一种蒙古女子特有的飒爽,以及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干练。 这女子,正是皇太极心念念的大玉儿,从辽东到京城,已经两个多月了。 她本以为,云逍子特意提出让自己入京,会迫不及待将自己纳入房中,她都已经准备好接受摧残了。 谁知到了京城,就被安顿在会同馆里,连云逍子的面都不曾见到。 好在明国也并没有为难大玉儿。 甚至允许她四处走动,不过时刻都有锦衣卫随行跟着。 第985章 云昊的春天 大玉儿并非是漫无目的地闲逛。 她的目的十分明确,找到明国的弱点,同时也是为大清国找一条出路。 带着这样的目标,大玉儿这些日子游览了很多地方。 所见所闻,完全颠覆了她的整个世界。 煤球。 水泥。 亩产千斤的‘盛世神稻’。 治疗瘟疫、绝症的神奇药物、医术。 物美价廉的棉布。 一匹上好的棉布,竟然只要二分银子。 在辽东,一匹棉布能换十个精壮奴隶的啊! 以及此时乘坐的‘铁龙’,等等。 这些东西,哪里是凡间能有? 大玉儿也拜读过《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以及云逍的诗作,不由自主地被‘落红真人’的才学倾倒。 也专门找来《初等数学》、《初等物理》等科学书籍。 却如同看天书一样,根本读不懂。 不过丝毫不影响她的震惊。 还有彻底改变大明的各种新政:科举、税制、军政…… 更让大玉儿震惊的,还是她接触到的明国百姓。 在明国京城,见到的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鲜活。 喜怒哀乐,样样都有。 而在沈阳,乃至整个辽东,看到的汉人永远都是一个表情,呆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哪怕是那些满人,也同样是如此,只不过比汉人的状况稍好一些罢了。 明国当然也有穷苦的百姓。 然而哪怕是那些最底层的苦哈哈,也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一种东西。 那种东西叫做……希望! “云逍子……” 大玉儿当然清楚,这一切都是云逍子带给大明的。 云逍子,真仙人也! 想到这里,大玉儿下意识地揉了一下胸口,那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不是里衣太小,兜不住她的凶猛。 而是云逍子这个名字,实在太沉重,如同一块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同时她的心底,怎么也难以遏制地生出一种无力绝望。 大清国,怎么可能打败这样的大明? “啊嚏!” 一阵寒风袭面,大玉儿忍不住又是一个喷嚏,鼻涕都喷了出来。 身旁侍立的侍女,赶忙找手帕。 这时从邻座递过来一块丝帕。 接着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传来:“这是新的,不曾用过,小姐请用。” 大玉儿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从侍女手中接过手帕。 向她搭讪的,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 长相倒也算是不错,一身锦衣,显然是富贵人家子弟。 “你是蒙古人?” 男子并未在意大玉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继续搭讪。 大玉儿心中暗暗后悔,今天不该坐火车。 大明的女子极少抛头露面,更不会像大玉儿这般,不顾男女之防同乘一车。 如今大明与蒙古各部族已经开始通商,并且也不限制异族进入京城。 蒙古人倒是不讲究什么礼教,可大玉儿可不是寻常蒙古女子。 堂堂大清国的皇后,竟被一个男子搭讪,不免大失体统。 男子继续侃侃而道:“你是蒙古哪个部族的?我的一位婶娘也是蒙古人,并且还是蒙古贵族。” 大玉儿继续充耳不闻。 随行的一名亲卫,对那男子怒目而视。 不远处,一名便装锦衣卫见状,就要上前阻止。 边上的同伴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那人是谁!” 锦衣卫不解地说道:“这女人可是建奴的皇后,云真人指名要的女人,即使是藩王,又能怎样?” 同伴说道:“那人虽然不是藩王,然而宁可得罪一位藩王,也莫要去得罪他。” 那锦衣卫骇然问道:“那人是谁?” 同伴答道:“云真人的亲侄子,煤炭公司的当家人。” 嘶! 那锦衣卫倒吸一口冷气。 “在下云昊,现为皇家煤炭公司的总经理,不知道小姐芳名?” 那男子无视亲卫的目光威胁,锲而不舍地搭讪大玉儿。 大玉儿顿时来了兴趣。 她当然知道明国皇家煤炭公司。 那可不只是一个商业机构那么简单。 听说连明国的皇帝,都在里面有股份。 这看上去色眯眯的男子,竟是煤炭公司的总经理?! 还真是应了明国的那句俗话,真人不露相。 肯定能从他口中,打探到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于是大玉儿一改刚才的冷若冰霜,主动跟云昊攀谈起来。 云昊大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大玉儿的侍女、亲卫都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皇帝陛下的脑袋,这就要开始泛绿了? 那些个锦衣卫,也都觉得事情十分古怪。 云真人的侄儿,跟云真人指名要的女人……不敢想,怎么都不敢想。 二人没说上多久,火车就到站了。 下了火车,大玉儿提议去煤矿看一看。 云昊自告奋勇地要给她充当向导。 一边走着,一边交谈,不知不觉来到煤栈。 以前的煤炭,从山上运下来,会从这里转运。 如今建起了铁路,矿上的煤会直接用轻轨从山上运下来,装到火车上,然后运往京城。 因此煤栈也就失去了以往的功能。 不过煤栈却并未因此败落,反倒成了一个规模极大的镇子。 在镇子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两丈多高的雕像。 那是一名道士,手持三尺青锋,衣袂飘飘。 他一只脚踩在一名女真壮汉的身上,身前还有一名跪地求饶的金国官员。 大玉儿见了,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云昊在一旁介绍道:“当年在此处,我大明国师云逍子,手持诛仙剑,剑斩建奴刺客百余人,那伏地乞命的,是汉奸宁完我。” 大玉儿自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如果那次的刺杀能够成功,大清国哪里会有今日的困局? 云昊接着得意地说道:“说起来,在下与国师的关系非同一般……”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队煤炭公司的保安朝这边走过。 为首一名牛高马大的女保安,一眼看到云昊,顿时大喜,大步朝这边走过来:“相公!” 大玉儿看了看那女保安,又看看云昊,眼神变得怪异起来。 云昊心中一声哀叹。 本以为今天,属于自己的春天到了。 没想到竟然遇到家里的母老虎。 自己的命运,咋就如此多舛? 第986章 重要使命,勾引云逍子 那虎背熊腰的女保安,自然是国师云逍子的侄媳、云昊之妻,自称‘小龙女’的郭蓉是也。 她此时的正式职务,是煤炭公司的保安经理。 正是因为有她坐镇,魑魅魍魉辟易,云大经理也不敢纳妾。 “她是谁?” 郭蓉看到大玉儿,顿时警惕起来。 云昊慌忙解释:“她是六婶娘家的人,刚才在火车上巧遇到的。” 郭蓉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连忙笨手笨脚地上前施礼。 云昊所谓的‘六婶’,正是海兰珠。 张嫣是老大,接下来依次是柳如是、董小宛、景翩翩,程雪迎虽然未过门,却也算一个。 于是乎,海兰珠变成了老六。 大玉儿笑了笑,却并未否认。 她正要看一看煤炭公司,于是提议去矿上看一看。 云昊自然是欣然答应。 这是陪同‘六婶’的娘家人,才不是想春天。 郭蓉带着一帮保安,跟随着保护。 叔父的亲戚,也是自家的亲戚,可不是要防云昊偷食。 那些个随行保护的锦衣卫,见云真人的侄儿、侄媳以及那么多煤炭公司的保安跟着,自然不会去阻拦。 一行步行上了矿山。 大玉儿目睹一车车的煤炭,顺着轻轨,不断从矿山下运往山外。 又在矿井外,看到轰鸣的王徵机,不断从矿井中抽水。 大玉儿和随行的侍女、亲卫,再次震骇万分。 云昊在一旁得意地介绍道:“此物名为王徵机,乃是我大明奇才王徵所创。” “这王徵机,不吃不喝,只需煤炭驱动,就可以替代人力劳作。” “不仅是这抽水机,铁龙的机车,也是以王徵机来带动,可以载货数十万斤,日行千里。” 大玉儿心头大震。 云昊接着说道:“再过几年,就会修成贯通大明南北的铁路,甚至还会把铁路,直接修到辽东去。” “到时候运送兵马、辎重,再也无需畜力、人力,并且速度极快,头天发兵,第二天就可以抵达辽东。” …… 云昊只顾着吹嘘,却不知道把六婶的娘家人给吓坏了。 有了如今惊人的军队调集、后勤运送能力,这丈还怎么打? 郭蓉接过话头,得意洋洋地说道:“听叔父说,将来还会造出以王徵机驱动的铁甲战车,每一辆都重几十万斤,刀枪不入,甚至连大炮的炮弹都毁不掉。” 这也是云逍在闲聊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坦克,此时被郭蓉拿出来当做吹嘘的资本。 大玉儿的脑海中,浮现出不计其数钢铁铸造的战车,冒着滚滚浓烟,发出轰隆声响,组成钢铁洪流,将大清国军队碾压得血流成河的画面。 她不由自主地一阵不寒而栗。 “你不相信?” 云昊见大玉儿不作声,以为她不相信,于是又继续一通吹嘘。 “如今大明到处都在建钢铁厂,因此大明的钢铁用不完,根本就用不完。” “将来不仅是要造大量的铁甲战车,还要建大量铁甲战舰,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都是铁做的。” 大玉儿的脸色变得苍白。 大清国为了铸造兵器,把百姓做饭的铁锅全都给收了。 就这,才造出几门火炮? 即使是砸锅卖铁,也打不过大明啊! 太伤人了! 大玉儿满心无力与绝望,不敢继续想下去。 也不敢继续看下去,再这样下去,都把人整崩溃了。 于是大玉儿推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回城休息。 云昊虽然意犹未尽,却也只能顺着大玉儿的意思,将他一路送到门头沟,送到火车上。 看着远去的火车,云昊怅然若失。 郭蓉猛地一拍脑袋,问道:“六婶娘家的这个亲戚,叫啥名字来着?” 云昊这时才反应过来,从始至终,竟然忘了问那心仪的蒙古女子叫什么名字。 …… 受到一万点暴击的大玉儿,身心俱疲地返回京城。 回到会同馆。 杨嗣昌、图尔格、阿济格等清国使臣正焦急地等着她。 “你去了哪里?” 阿济格的语气十分不客气。 科尔沁部如今彻底倒向了明国,建奴贵族对于大玉儿这个科尔沁人自然不会如同以前那样尊重了。 让阿济格恼火的十,这些天,自己为大清国奔走。 这位倒好,来到大明之后,正事不干,整天游山玩水。 勾引云逍子,才是你肩负的使命好不好? 大玉儿心情本就不好,被阿济格如此质问,当即脸色一沉,冷冷问道:“什么事?” 图尔格答道:“云逍子派人前来,请娘娘明日去见他。” 大玉儿闻言,顿时精神大振。 来了,终于来了! 云逍子果然按捺不住了。 只要能见到云逍子,就有机会说服他。 杨嗣昌道:“由于云逍子一直态度不明,明国皇帝也不曾表态,因此臣等近日举步维艰。明日娘娘拜会云逍子,干系重大,还望娘娘切要小心在意。” “我知道。” 大玉儿当然明白杨嗣昌的意思。 不就是想方设法,拿下云逍子吗? 杨嗣昌拍拍手,十几名亲卫抬着几口箱子进来。 全都是女人的衣物、脂粉、首饰之类的东西。 大玉儿皱眉说道:“这是做什么?” “初次见云逍子,娘娘自然是要装扮一下。”杨嗣昌十分恭敬地答道。 就大玉儿的姿色,在大明根本就排不上号。 不打扮漂亮一点,怎么能讨取云真人的欢心? 大玉儿心里涌起强烈的羞辱感,愠怒道:“抬走,全部抬走!” “请娘娘以大事为重。” 杨嗣昌朝大玉儿拱拱手,然后退了出去。 图尔格无奈地叹了一声,阿济格则是重重地跺跺脚,先后离开房间。 为了讨好云逍子,大清国皇帝的宠妃竟不惜牺牲色相。 七尺大辱啊! 大玉儿恨恨地朝箱子踢了几脚。 然后一个人闷坐了许久。 回想今日的见闻,接着又联想到,就要见到那个传奇人物,心头的恨意莫名其妙地化作了乌有。 内心深处,反倒有些期待,甚至还有几分……亢奋。 “明天该穿什么着装?” 大玉儿打开箱子翻找起来。 自己这是为了大清国,才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的身子送给云逍子。 第987章 上海棉布卖不出去? 清晨。 一身盛装的大玉儿,离开了会同馆。 她今天特意一身蒙古服饰,如同参加盛大节日的蒙古贵族女子。 为啥不穿戴大清国嫔妃服饰? 听说云逍子极度仇视满人,那样会刺激到他。 来到清华园。 亲卫上前报出来意,大玉儿被准许进入,然后被带到了前宅的一间暖阁中。 暖阁的地下有地火龙,屋内温暖如春。 云逍正在崇祯说着话。 崇祯今天一身道袍,显得十分随意。 大玉儿被带了进来。 云逍打住话头,好奇地打量着她。 结果却让云逍颇为失望。 这位史书上记载的,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被无数影视剧吹上天的‘孝庄太后’,与他的想象颇有差距。 论容貌,倒是与海兰珠颇为相似。 只是没有海兰珠那种洒脱、质朴的气质。 也没有海兰珠那么挺,那么翘。 至于智慧……云真人看女人,哪里会管那个? 大玉儿也在打量着云逍。 她见过云逍的画像,自然不会认错人。 至于边上坐着的崇祯,直接给忽略了。 此时大玉儿亲眼目睹云逍的真容,还是禁不住一阵恍惚。 谁能想到,就是这位一位年轻、俊美的道士,竟然只手改变了明国的国运? 云逍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是建奴的庄妃,还是科尔沁别吉?” “大清国庄妃,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见过大明国师!” 大玉儿定住神,朝着云逍行了个福礼。 看上去不卑不亢,气度从容。 实则,她却是心如鹿撞,怦怦乱跳个不停。 眼前这位,可是才华、智谋无双、权倾天下,一念可定一国兴衰存亡的谪仙人啊! 虽然明知对方是大清国最大的敌人,自己应该恨他才对。 可内心他不允许啊! 崇祯看了看大玉儿,心中十分好奇。 这女人,倒也有几分姿色和胆色。 可比起皇嫂……咳咳,比起婶娘,却要逊色太多。 叔父为何指名道姓地索要她? 总该不会是想安排给朕。 “大清国庄妃,呵!” 云逍笑了笑,已经明白了大玉儿的心意。 这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偏执女人。 大玉儿顿时紧张起来。 云逍淡淡地说道:“坐下说话。” 大玉儿松了一口气。 随后从容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只是身子有点僵硬。 有人在场,接下来该怎么勾引他? 这时乙邦才走进来禀报:“上海县令夏允彝、县丞黄宗羲,以及几名江南的商人,前来拜会云真人。” “夏允彝来了?让他们进来吧!” 云逍一直关注着上海。 夏允彝来了正好,顺便也让大侄子见一见。 云逍倒是没有刻意回避大玉儿。 清华园又不是宫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并且云逍另有目的,让大玉儿见识大明真正的实力。 夏允彝等人很快被带了进来。 除了夏允彝、黄宗羲,另外还有几名商人,华允诚也在其中。 夏允彝、黄宗羲等人都不曾见过崇祯。 天启年间,华允诚曾在京城为官。 那时候崇祯还是信王,华允诚却是远远地见过几次。 此时看到崇祯,华允诚揉了揉眼睛,随即心头大震,慌忙就要行礼。 崇祯眉头一皱,凌厉的目光看了过去。 华允诚顿时僵在那里,不敢出声。 “云真人这里有客人,下官改日再来。” 见云逍这里有女客,夏允彝顿时惶恐不安。 按照大明官场的规矩,拜会上官要在三天前就送上拜帖,上官答应了才能登门。 这次直接前来清华园,原本就是十分失礼。 云真人这里又有女客,那可是相当的无礼了。 云逍摆摆手,“不妨事,都坐下吧。” 夏允彝忙道:“下官站着就好。” 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落座。 云逍也不勉强他们,开门见山地询问上海港建设和浦东开发的事情。 夏允彝胸有成竹,一一作答。 上海港扩建工程,已经全部完成。 只是当初的规划有些不够大胆,刚建成不久,又得规划继续扩建。 由于上海港特殊的地理位置,再加上荷兰东印度公司源源不断地运送棉花、粮食到大明,每天进出港口的船只太多了。 港口已经不够用了,于是只能规划着进一步扩建。 上海港带来的巨大收益,也显现出来。 仅是上半年收取的关税,就已经高达二百万两白银。 这还不算上海县地方上的税收。 大玉儿脱口说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哪有说话的份儿,赶忙闭上嘴巴。 她的心里却是一阵冷笑。 果然跟传闻中的那样,明国的官员喜欢谎报政绩。 大清国虽然地处辽东贫瘠之地,可毕竟是一国,人口接近300万。 即使把所有旗民、汉人的家产全部搜刮起来,都不一定能搜刮到这么多的银子。 一个自己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小县,新建的港口,半年收入两百万两白银? 咋不上天呢? 看云逍子的样子,他竟然还信了! 谪仙人不是洞悉天下事吗? “有何不可能?” “户部的账目,以及孙传庭的奏报,都说的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有错?” 崇祯笑着开口。 上海港就是叔父种下的摇钱树。 半年就给朝廷挣了这么多的银子,快顶得上以前一年的国库收入了。 这建奴女人,哪里知道叔父的厉害? 大玉儿半信半疑。 云逍冲夏允彝摆摆手,“不必理会这井底之蛙,继续说。” 大玉儿面红耳赤。 能给一点最起码的尊重吗? 太伤人了! 夏允彝好奇地看了一眼大玉儿,继续汇报上海的情况。 浦东开发进展也十分顺利。 由于官府组织得力,又有巨大的利益驱动,短短一年时间,浦东就修好了大堤和海塘,开发田地二十万亩。 这还不算什么。 在陆家嘴以及黄浦江畔,陆续建起了上百家工厂。 其中工人超过千人的工厂,就有五十多家,棉纺、印染、制衣一条龙。 “只是……” 夏允彝欲言又止。 云逍问道:“遇到什么难处不成?” 华允诚接过话头,苦笑道:“的确是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崇祯一阵好奇:“出了什么事?” 华允诚答道:“浦东工厂制造的棉布,在大明国内卖不出去。” 第988章 麻衣局?破局很简单! 云逍和崇祯不由得大奇。 上海工厂织造的棉布,居然卖不出去? 这可就离奇了。 崇祯问道:“莫非是上海工厂织造的棉布,品质不佳,不为百姓所喜?” 华允诚忙站起来,欠身说道:“并非如此,工厂织造的棉布,品质略逊于手工作坊,然而差别并不大。” 云逍点点头。 新式织机、纺车问世不久,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再加上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织造出来的棉布品质相对会逊色一些。 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明如今的百姓,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当然不会挑剔这点瑕疵,怎么也不至于卖不出去。 崇祯越发不解:“那又为何销不出去?” 黄宗羲苦笑道:“上海的棉布,被人算计了,中了麻衣局。” 崇祯的眉毛一挑,“何为麻衣局?” 华允诚连忙一番解释。 西晋时期,从印度传进来一种药用植物,叫做蓖麻。 蓖麻的叶子可以入药,蓖麻籽榨出来的油还可以食用。 到了隋唐时期,有一个姓胡的药商又有重大发现。 蓖麻不仅可以食用和药用,根茎上提取出的纤维,还可以纺织成布。 这种麻织成的布不仅轻薄、透气性好,而且非常耐用。 最关键的是,这东西超便宜,相当于废物利用。 比起当时流行的棉布、丝绸、葛麻、黄麻,蓖麻布更适合百姓下地耕作的时候穿。 这一发现,对当时的纺织业,无异于是一次颠覆性的创新。 同时对于纺织业的冲击,肯定也是十分巨大的。 那些布商自然是不干了,想尽办法也要阻止这种新布的上市。 于是几个京城最大的布商聚在一起,盘算了一天一夜。 麻衣局,随后便横空出世。 布商们先是高价买断老胡上市的第一批蓖麻布。 然后把这些布,全部做成了丧服和寿衣,免费给那些发丧的人穿。 渐渐地,披麻戴孝的风俗逐渐在民间传开了。 自古以来,国人最怕的就是晦气。 既然蓖麻布做成的衣服是给死人穿的,之前吆喝的再好,再怎么优惠,也不会有活人去买了。 这就是麻衣局。 上海纺织厂织造的棉布,此时面临的局面大同小异。 随着纺织业的工业化、规模化展开,产量上去了,棉布的成本、价格自然是下来了。 这对于江南原有的纺织业所造成的冲击是颠覆性的,完全是降维打击。 那些散户加入了合作社,不仅不受影响,反倒比以前赚得更多。 而以前靠棉布赚得盆盈钵满的布商,却是被彻底断了财路。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 江南的布商被逼到了绝境,于是就想到了麻衣局。 他们的做法,跟隋唐时期的布商如出一辙。 先是采购大量工厂出产的棉布,然后染成白色,制成丧服,免费送给那些办丧事的。 同时在民间大肆散播谣言,声称上海纺织厂织造的棉布,只适合办丧事。 上海棉布跟丧事牢牢绑定在一起,并在江南民间迅速开始流传开来。 老百姓听信谣传,哪怕是上海棉布再怎么便宜,也无人问津。 并且这股风,迅速从江南向其他各地蔓延,导致上海棉布大量滞销。 “好一个歹毒的麻衣局!” 云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后世的一件事。 某汽车品牌新推出了一款车型,结果有人把车图片p成了灵车,在网上疯传。 结果导致这款车被疯狂退订,汽车公司的股价也随之暴跌,最终不得不黯然收场。 云逍不得不感慨,古人的智慧,万万不敢小觑啊! 夏允彝苦笑着说道:“此计十分歹毒,根本无法破解,下官以及上海的商人,也曾想尽千方百计试图挽救,然而谣言四起,再也难以遏制。” 黄宗羲跟着说道:“棉布滞销,开办工厂的商贾利益受损,很多本打算在浦东投资的商家吓得止步不前,也有不少厂家打算退出。” “这些黑心的商贾,真是该杀!” 崇祯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面露杀机。 上海就是叔父给大明栽下的摇钱树,其中纺织业是重中之重。 另外崇祯也很清楚,上海的纺织业更是关系到大明的社稷,以及向海外扩张的一张王牌。 如今竟然有人对上海棉布使这样的阴招,挖倒大明的摇钱树,让他如何不龙颜大怒? “此乃江南布商的阳谋,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夏允彝摇头苦笑。 这人是谁,口气倒是不小。 商战就得用商业的手段来解决。 即使是云真人,也不可能会因此而杀人。 华允诚道:“如今谣言四起,即使杀了始作俑者,也是于事无补啊!” 黄宗羲以及几名商人,都是忧心忡忡。 大玉儿在一旁听着,弄清了事情原委,不由得一阵幸灾乐祸。 诡计多端的云逍子,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痛快! 由此也可以看出,明国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大清国未必没有可乘之机。 崇祯看向云逍,问道:“叔父可有良策破解这麻衣局?” 大玉儿听了崇祯的称呼,不由得一阵诧异。 这人就是云逍子的侄子? 云逍子声称让自己嫁给侄子,莫非就是此人? 夏允彝等人纷纷看向云逍,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天底下就没有云真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哪怕是千门里最歹毒的麻衣局,也未必能难得住他。 大玉儿心中一声冷笑。 这个麻衣局,完全是个死局。 看你怎么解! 云逍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几口,这才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要破麻衣局,倒也简单。” 夏允彝、黄宗羲等人精神大振。 崇祯好奇地问道:“叔父有何良策?” 云逍淡然说道:“大明如今日渐富强,百姓的日子也越发好过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旧制,也应该改一改了。” 众人都有些摸头不摸脑。 正说着上海棉布的事情呢,怎么说到旧制了? 云逍接着说道:“比如这服制,规定百姓只能穿青、黑等色。如今富裕的百姓越来越多,严格限制服色,又如何能体现我大明的繁荣富强?” 崇祯点点头。 叔父说的很对。 可这跟上海棉布有什么关系? 夏允彝稍加思索,顿时醒悟过来:“云真人妙计,麻衣局可破矣!” 第989章 不玩弄身子,只玩弄人心 崇祯稍加思索,瞬时明白了云逍的破局之法,却是眉头一皱,没有表态。 在场的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也都明白了过来。 “有什么法子,破这个死局?” 大玉儿忍不住开口问道。 明明是个死局,怎么可能破? 这又跟明国服制又有什么关系? “云真人的法子,的确可以轻松破掉这个麻衣局。” 华允诚不清楚大玉儿的身份,还以为是云逍的客人,于是一番解释。 大明立国之初,服饰的制度性、程式性十分严明,等级森严。 官服依据品级、职位有所不同,色彩、图案、材质都有明确的规定。 而平民百姓服饰,则显得更为朴素,一年四季,百姓只能在白色、黑色两种服色的袍子中选择更换。 时至今日,对于那些有钱人而言,服制几乎形同虚设,可寻常百姓却只能乖乖严守老祖的祖制。 由于白色不耐脏,因此百姓多数穿黑色衣服, 黑色衣服穿久了会掉色,也就成了青色。 所以在民间,看到的尽是青、黑两色的衣服。 一旦废除了旧有的服制,不再限制百姓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而上海纺织厂的棉布,染成其他颜色,做成衣服,就会颠覆百姓脑子里,关于丧服的固有形象。 到时候又有谁会说,工厂织造的棉布,是专门制作丧服、寿衣的? 大玉儿惊讶地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向云逍。 明明就是个无解的死局啊! 就这么轻飘飘地,让他给解了? 真想钻到他的脑子里,看看里面装的是些什么。 黄宗羲道:“此事有个难解之处。” 华允诚看了一眼崇祯的神色,硬着头皮说道:“服制,乃太祖定下的祖制,即便是皇帝陛下,也无法轻易更改。” 那几个商人就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瓢冷水,顿时没了刚才的兴奋劲。 服制,体现的是身份、等级。 若是废除旧有的服制,肯定会引起官员的强烈反对。 连小屁民都能穿的亮丽光鲜了,怎么能体现当官的优越性? 夏允彝道:“连科举都能改,服制为何不能改?况且如今服制早已形同虚设,士绅、富商又有几人遵守?” 云逍看了一眼崇祯,开口道:“青、黑两色,不免死气沉沉,五彩缤纷,才是大明应有的底色。” 崇祯心里本来有些犹豫。 见叔父这样表态,自然也就不再有所顾忌,颔首道:“那便改吧。” 华允诚大喜。 夏允彝和黄宗羲对视一眼,都是诧异不已。 云真人的这个侄儿,好大的口气! 不过云真人首肯的事情,皇帝那一关肯定能过。 以皇帝现在的权威,想要推行一项新政,那肯定能行。 几个上海的官员、商人,都彻底放下心来。 接着崇祯又详细询问了夏允彝和黄宗羲,关于上海的一些事情。 二人都是有问必答。 大玉儿在一旁,越听越是心惊,最终内心被无尽绝望充塞。 一个小小的上海县,一年的财税收入都要胜过整个大清国。 这还怎么斗的过明国? 也难怪索尼在临死之前,会特意写信给皇帝,竭力建议大清国议和。 崇祯询问完毕,对二人都是极为满意。 不愧是叔父选的官员,有能力,肯干事,在地方上再磨砺几年,就可以提拔到朝堂了。 夏允彝等人见时候不早了,于是起身告辞。 临走时,崇祯有意无意地瞥了华允诚一眼。 华允诚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出去后打死也不敢乱说。 “你到大明这么些天,有何感想?”云逍向大玉儿问道,如同跟熟人聊天一样。 大玉儿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千古未有之盛世,大清国望尘莫及。” 崇祯得意地一笑。 这些话出自奴酋皇太极的宠妃之口,可比大明官员的吹捧,要受用多了。 云逍点点头,接着又道:“你是个明白人,既然看到了大明的强大,回去后多劝劝皇太极,不要抱有任何幻想,真心实意地投降我大明。” 大玉儿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放我回去?” 自己都准备好了随时献身,甚至连细节都想好了。 你居然不干了?! 崇祯也颇为意外,不解地看着云逍。 云逍:“留你在大明,不用管饭的吗?” 大玉儿:“那你为何……” 云逍笑了笑,“我不是曹操,不喜欢人.妻,况且你又是海兰珠的亲人。” 大玉儿醒悟过来,顿时满脸羞愤,“你故意羞辱我,羞辱我大清国皇帝!” 云逍摇摇头,“我只是想试探一下皇太极,有几分真心议和,另外想借你之口告诉皇太极,让他不要做无谓的抗争。” 大玉儿站起身,款款一拜:“云真人的意思,布木布泰明白了,等回到辽东,我定会将所见所闻,如实告知大清国皇帝。” 云逍挥挥手,“希望他能听得进去,你去吧。” 大玉儿告辞而去。 “若是此女回到辽东,劝说皇太极真的归降,那该如何是好?” 崇祯很是不解,这万一要是皇太极真的降了,自己还怎么御驾亲征?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即使皇太极真心想归降,建奴那些个王公贵族,又怎么可能答应?又岂是布木布泰一个女人能够劝服的?” “叔父既然算定建奴不会真心议和,又为何让布木布泰来京城?” 崇祯更加不解了。 大张旗鼓让大玉儿来京城,却又碰都不碰一下。 这不是调戏人家吗? 云逍反问道:“我有意让布木布泰来京城,却又放走她,皇太极会有什么想法?” 崇祯想了想,答道:“皇太极定会倍感羞辱,同时又觉得,我大明并不想以武力收服辽东,而是……我明白了!” 连自家的女人都送出去,对皇太极乃至整个建奴而言,肯定是奇耻大辱。 他原本就是假意和谈,如此一来,更是铁了心,幻想着等建奴缓过气来,就会跟大明死战到底。 如今云逍又将大玉儿放回去,无疑是一种示好的表现。 这就给皇太极造成一种误导,大明并不想以武力收复辽东。 再加上朝中的文官集团,真心不想打仗。 接下来的和谈,自然会被皇太极当真,更加不会加以防备。 等建奴彻底放下戒备,也就是大明大军出征之时。 崇祯不由得一声赞叹。 叔父不玩弄布木布泰的身子,却玩弄她以及皇太极的心啊! 第990章 和谈,丧权辱国的那种 大玉儿带着满怀的心思,匆匆离开清华园。 回到会同馆后,她陷入长时间的沉思中。 其实这次拜会云逍,最初她的内心除了屈辱、紧张,还存着几分期待。 身为大清国的皇妃,上门伺候敌国的权臣,的确是一件极其屈辱的事情。 可早在沈阳的时候,她就已经认命,就等着来大明被人凌.辱……就当被狗日了。 因此她心里早就过了那道坎。 来到大明后的所见所闻,她心中对云逍的敌意,已经化作了发自心底的敬畏。 说句很羞耻的话,能在谪仙人的身下承.欢……光是想想,就让人心头阵阵颤栗。 谁知这次去清华园,却收获了更大的屈辱,还有无尽的绝望。 人家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是没有把大清国放在眼里。 正胡思乱想之际。 侍女走进来禀报,杨嗣昌、图尔格、阿济格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大玉儿收回思绪,又恢复皇妃的威仪。 “奴才(臣),拜见庄妃娘娘!” 三人恭恭敬敬地行礼。 图尔格问道:“娘娘这次见云逍子,不知,不知……” 后面的话,实在问不出口。 大玉儿淡淡地说道:“此去清华园,云逍子对我以礼相待,事情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 图尔格讪讪一笑。 阿济格却是一声冷哼。 云逍子好色成性,妻妾成群。 这次又有意羞辱大清国。 送上门的,还有不下嘴的道理? 大玉儿心中又是一阵屈辱,冷冷说道:“我过几日就会返回辽东,和议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杨嗣昌难以置信地问道:“云逍子同意娘娘回辽东?” 大玉儿点了点头。 三人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难道庄妃娘娘,把云逍子伺候的舒坦了,云逍子一高兴,就这么放过了她? 大玉儿被激怒了,“怎么,难不成非得我被云逍子羞辱了,你们才高兴?” 杨嗣昌和图尔格连说不敢。 阿济格疑惑地说道:“云逍子这是什么意思?” “明国朝堂的局势,你们应当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 “之前,明国皇帝借消灭林丹汗、收复河套的机会,成功压制异己者,树立了至高无上的权威。” “然而这次我大清国主动提出和议,明国是战是和,关系到文官群体的利益,明国皇帝压力重重,就连云逍子也不得不顾忌。” “因此云逍子故意提出苛刻条件,妄图激怒陛下,破坏这次和议。陛下却识破了云逍子的意图,将我送到明国京城。” 大玉儿的一番话,让三人连连点头,的确是这么回事。 “这些日子,云逍子有意纵容,让我四处游走,目睹明国之强盛,然后又放走我,其用意无非是想借我之口,恫吓陛下,迫使大清国真心投降明国。” 说到这里,大玉儿心中一声无奈的叹息。 不得不说,云逍子的目的达到了。 这次回到辽东,一定要力劝陛下不要再做无谓的顽抗。 否则不仅是大清国,连整个满族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啊! 大玉儿接着说道:“不过由此可以看出,明国皇帝和云逍子已经决定与大清国议和,至少在短期内,应当不会对我大清国用兵。” 图尔格和阿济格松了一口气,接着心中又是一阵憋屈。 “大清国此时已经危如累卵,你们务必要促成和议,该退让的要退让。” 大玉儿叹了一声,顿了顿,接着郑重地道:“哪怕是丧权辱国,也要让明国放弃对辽东用兵。” 阿济格神色一变,“我们身为大清国的使臣,岂能做出丧权辱国的事情?那么做,我们还有什么脸回辽东去见族人?” 图尔格无奈地苦笑。 庄妃娘娘说的事没错。 可如此一来,自己可就成了大清国的罪人。 回去后还不被那些王公贵族给骂死? 杨嗣昌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却是一声赞叹:“大明,威武!” 大玉儿说的这些,与皇太极在心中所言一般无二。 能够将建奴逼迫到这等地步,咱大明真的是强无敌了啊! “大清国的存亡,拜托三位了!” 大玉儿站起身,径直跪在地上。 三人慌忙侧身,不敢受她这一拜。 阿济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图尔格无奈地一声叹息,也跟着去了。 “娘娘放心,臣定会竭尽全力,完成陛下托付的使命!” 杨嗣昌表了一番决心,这才离开。 刚出门,会同馆的官员匆匆前来,说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派人前来,请图尔格和阿济格赴宴。 刘兴祚在辽东的时候人缘很好,跟很多王公贵族关系不错,跟阿济格还是好友。 (历史上的己巳之变中,刘兴祚被济尔哈朗所杀,建奴贵族冒着触怒皇太极的风险为其收尸) 这次图尔格和阿济格来京城,刘兴祚多次宴请他们。 二人为了打探大明的消息,每次都是来者不拒,因此这次也不疑有他。 至于杨嗣昌,由于是‘汉奸’,刘兴祚深为不齿,因此从未邀请过他。 等图尔格和阿济格走后,会同馆的一名官吏趁人不备塞给他一张纸条。 杨嗣昌回到房中,看了纸条上的内容,顿时惊喜不已。 竟然是云真人要见自己! 自从杨嗣昌来到京城,不见有人来联络,他也不敢主动去联系刘兴祚。 因此到现在还不清楚,崇祯和云逍到底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此时云逍终于要见他了,让他如何不激动? 杨嗣昌烧掉纸条,换了一身便装,就匆匆离开了会同馆。 来到街头,上了一辆马车,一路来到清华园,从后门进了园子,最后被人带到一座湖边小阁。 在进门的时候,又被严格地搜身,这才准许进入。 来到楼阁厅堂中,一眼看到坐在客位上的崇祯,顿时脑袋里‘轰’的一声。 “臣杨嗣昌,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杨嗣昌连忙跪下,把脑袋磕的咚咚作响。 总算是能真心实意磕头了,真的是不容易啊! 崇祯开口道:“见过云真人吧!” 杨嗣昌这才留意到坐在主位上的云逍,心中顿时骇然。 第991章 驱虎吞狼,云真人的毒计层出不穷 天子面前,当臣子的能有个座,都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云真人竟然与天子平起平坐,并且还坐在主位上,皇帝屈居客位。 耸人听闻! 早就知道云真人圣眷正隆。 却也没想到,会隆到这等地步啊! 这是好事,自己可是云真人钦点的金牌卧底。 “卑职杨嗣昌,拜见国师!” 杨嗣昌心中越发敬畏,恭恭敬敬地向云逍磕头。 “这几年在辽东,辛苦了。” 云逍温言抚慰,心中一阵感慨。 这个杨嗣昌,可他娘的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可惜历史上的杨嗣昌,把聪明才智都用到了内斗上,把大明战神卢象升都给阴死了。 还是自己慧眼识才,物尽其用,让他去辽东当卧底,结果发挥出了奇效。 杨嗣昌顿时眼圈都红了。 能得到云真人的赞许,这几年在辽东也算是没白受苦,之前的一切付出都值了。 “杨卿劳苦功高,等光复辽东,剪灭建奴,九卿有你一席之地。” 崇祯上前,双手扶起杨嗣昌。 杨嗣昌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些年在辽东受到的惊吓,以及来大明后受到的各种屈辱,统统烟消云散。 崇祯道:“坐下说话。” “谢陛下隆恩。” 杨嗣昌恭恭敬敬地坐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此番建奴假意议和,以图获得喘息之机,不知陛下……” “你是问,朕是主战,还是主和?” 崇祯笑了笑,随即断然道:“建奴窃据辽东数十载,屠戮我大明军民逾百万,如此血海深仇,岂有与其媾和之理?” 杨嗣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轻轻地放下了。 要是朝廷真的听那帮文官的,跟建奴议和,自己的功劳岂不是要大打折扣? 杨嗣昌接着说道:“臣以为,对建奴之战,宜早不宜迟。” 云逍笑着说道:“歼灭建奴之战,已经开始了。” 杨嗣昌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朝鲜义军截断粮道。 蒙古部族偷袭撒叉河城,烧了建奴的粮食。 皇太极如今疲于应付,被迫从沈阳分兵驰援。 自己还以为,大明这么做,是为了想要在和谈中占据主动。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为收复辽东做准备! 云真人此时故意放走布木布泰,显然是故意麻痹皇太极。 杨嗣昌想透这些关节,不由得一阵心惊。 不愧是云真人,实在是太阴险……足智多谋! 可笑那皇太极,此时竟然还一心想议和,为建奴赢得苟延残喘的机会。 “建奴又找到了新的粮食来源,朝廷需及早做出应对。” 杨嗣昌想起一件大事,将皇太极给他的密信呈上。 “建奴与?奴狼狈为奸,这就有些麻烦了。”崇祯看完密信,不由得眉头一皱,然后将密信交给云逍。 云逍看了信,也是一阵意外。 多尔衮与丰臣秀吉的孙子,这两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现在竟然勾搭在一起,这可是奇事一桩。 杨嗣昌力劝道:“臣以为,应当立即让水师,截断朝鲜与?奴之间的海路,断不能让建奴从?国获得粮食。” 崇祯正要开口,见云逍神情间竟有意外惊喜之色,不由得一阵好奇,问道:“国师莫非又有妙计?” “倒是有一个想法。” 云逍笑了笑,随即脸色冷了下来。 “建奴,要除恶务尽。” “?奴,同样是我大明之大患,如果能将其灭族绝种,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杨嗣昌吓了一跳。 你是谪仙人、当世圣人。 张口就要灭族绝种,有些不大好吧? 崇祯一阵诧异。 叔父(云真人)对?奴之恨,竟然胜过建奴,简直是咄咄怪事。 直接要将?奴灭族,这怨念未免太深了! 不过?奴的确是可恨。 司马光称,?奴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 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华.夏强盛时,?奴乖的跟孙子一样,舔屁股的事情都能干。 一旦华.夏王朝衰落,?奴的强盗本性就暴露无遗。 大明一朝,?寇祸害一百多年。 这都还不算什么。 万历朝鲜之役,虽然成功击败?奴,却也让大明几乎掏空辽东,致使建奴趁机崛起。 这样的国家,是得经常敲打。 另外崇祯隐隐猜出一些端倪。 叔父知道几百年后的事情。 肯定是?奴对华.夏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这才恨不得将其灭族。 只要叔父高兴,想怎么整治?奴都行。 不过灭族亡种似乎有点过了,差不多有千万人口呢。 这要是给全灭了,还不得被骂死? 云逍接着说道:“建奴与?人丰臣国松联合,反倒是一件大好事,不仅不能去阻止,反倒要尽力促成多尔衮与丰臣国松。” 崇祯目光一闪,心有所悟。 杨嗣昌道:“国师莫非是在说反话?” 云逍将?国此时的局势,大致地向二人介绍了一下。 ?国如今也不太平,德川幕府的强权统治,因此了各地叛乱不断。 再加上西班牙传教士以及天主教徒作乱,一场大乱即将爆发。 不过各地的大名,根本斗不过德川幕府,叛乱很快就会被平定。 丰臣国松现在几乎是光杆司令一个,更不是德川幕府的对手。 杨嗣昌这才醒悟:“国师的意思,是让多尔衮帮助丰臣国松,对抗德川幕府,加剧?国内部动乱,让建奴与?奴两败俱伤?” “不止是如此。” 云逍接着补充道:“建奴必败无疑,然而最终一战,势必会做那困兽之斗。有了?国这条退路,也就不会拼死反抗了。” “大明即使收复辽东,也难以将建奴残余一举消灭,正好将他们赶到?国去,跟?奴拼个你死我活。” 崇祯抚掌赞道:“好一个驱虎吞狼之计!” 杨嗣昌又是一阵心惊。 先是挑拨建奴内斗,如今又准备驱赶建奴跟?奴斗。 云真人层出不穷的毒计,三国的贾诩见了都得跪啊。 杨嗣昌想了想,又道:“皇太极此时犹豫不决,问计于我。如何才能促使皇太极下定决心,让多尔衮出兵?国?” 第992章 一石二鸟,给?奴挖个坑 “皇太极之所以犹豫不决,主要是出于两个原因。” “其一,多尔衮驻扎朝鲜的兵马原本就不多,此时再出兵?国,兵力捉襟见肘,辽东一旦有战事,难以从?国回兵驰援。” “这次我特意将布木布泰放回去,其用意之一,就是要麻痹皇太极,让他认定大明短期内不会对辽东用兵。” 云逍侃侃而道,胸有成竹。 杨嗣昌恭维道:“国师英明,接下来只需开启和谈,皇太极也就再无后顾之忧。” 崇祯连连颔首。 一直不大明白,叔父为啥放走布木布泰。 原来是为了麻痹皇太极。 为了国事,视女色如枯骨,如此高风亮节,也只有叔父了。 云逍接着说道:“皇太极最为担心的,无非是多尔衮做大,今后不受其控制,不仅无法成为建奴的强援,反倒会跟阿敏一样,在朝鲜、?国自立为王。” 杨嗣昌点头道:“国师所言不差,这正是皇太极最为担心的事情。” “这个也好办。” “你向皇太极建议,将辽东建奴的老弱族人,全部迁移到朝鲜就食。” 云逍又抛出一条毒计……妙计。 杨嗣昌呆了一下,接着猛拍大腿:“国师妙计,妙不可言!” 崇祯还有些迷糊。 这跟打消皇太极的疑虑,有什么关系? 杨嗣昌一番解释。 建奴如今最缺的,无非是粮食。 满人当中的老弱病残,除了消耗粮食,没有丁点用处,可又不能当包袱一样给丢了。 将他们转移到朝鲜,让多尔衮通过?国获得的粮食,来供养他们。 如此一来,可以大大减轻辽东的粮食压力。 单凭这个好处,就会促使皇太极做出决定。 还有皇太极更加难以拒绝的好处。 转移到朝鲜的这些满人,多尔衮不可能置之不理,只能捏着鼻子,当大爷一样养着。 还不只是给多尔衮增加包袱这么简单。 建奴的根基在辽东,这些迁移到朝鲜就食的建奴老弱,不可能会反叛。 多尔衮日后想造反,他们也绝不会答应。 失去了族人的支持,多尔衮即使有日天的本事,也办不成任何事。 因此这些老弱族人,也就成了多尔衮的掣肘。 如此一来,皇太极没了后顾之忧,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让多尔衮出兵?国。 杨嗣昌的思路被打开,接着侃侃而道: “等皇太极将老弱族人迁移到朝鲜,多尔衮出兵?国,就是我大明出兵之日。” “以我大明兵锋之盛,加之沈阳兵力空虚,建奴必败无疑。” “收复辽东之后,我大明继续挥师朝鲜,逼迫建奴残余东渡?国。” “一山不容二虎,建奴残余与?国,势必会争个你死我活。” “等两败俱伤,我大明或是暗中推波助澜,或是直接出兵?国,都将坐收渔利,解决建奴与?奴这两大祸患。” 杨嗣昌越说越是兴奋,越是心惊。 感觉云真人就像是站在天空的神祇,俯瞰着世间。 完全将建奴、?奴当做了棋子,为他们布下了一个大局。 崇祯一阵感叹。 叔父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是灭国的大计。 心腹大患建奴,就要被玩死。 将来的祸患?奴,虽然远隔大洋,同样也难以幸免。 可以想象,有了建奴的加入,?岛会是何等的热闹。 不敢说是把?奴亡种灭族吧,最起码也是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两个大患,就这么轻松解决了。 苍天竟是如此垂怜大明,赐朕这么一个叔父。 云逍说道:“大致的计划是这样,具体该如何运作,你与刘兴祚商议。” 云真人向来只把控大局,微操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专业人士。 杨嗣昌欣然领命。 接着杨嗣昌又问及和谈的事情。 崇祯叮嘱道:“拖延时间,尽量不让皇太极起疑心,只需拖到明年春天,就算是大功告成。” “微臣明白了。” 杨嗣昌当然清楚,明年春天,就是对建奴用兵之时。 想到自己就要彻底结束卧底生涯,回到大明之后,一洗‘汉奸’骂名,位列高位,他的心中一片火热。 “杨卿,这几年你身在敌巢,忍辱负重。此番回到京城,又要背负汉奸骂名。,这些朕都会记在心里。” “等覆灭建奴之后,朕自会论功行赏。这些日子,就辛劳你了!” 崇祯又是一番抚慰。 杨嗣昌连忙跪下:“陛下言重了,这些都是微臣的本分,岂敢向陛下邀功?” 崇祯起身朝外面走去。 杨嗣昌正要恭送,云逍说道:“你上楼去,有人要见你。” 杨嗣昌带着满心的疑惑,来到楼上。 二楼上,一名身穿儒服的老者正凭栏远望,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杨嗣昌顿时身体一颤,随即双膝跪地,哽咽着说道:“不孝儿子,叩见父亲大人!” 这老者,正是杨嗣昌的父亲杨鹤。 杨鹤曾任三边总督,由于陕西民乱不断,而他不谙军事,采用招抚、诱降策略毫无成效,导致民变愈演愈烈。 崇祯震怒,将其罢官下狱,准备杀了他。 要不是杨嗣昌答应前往辽东卧底,杨鹤坟头上的荒草都换好几茬了。 为了瞒住建奴,朝廷对外宣称,杨鹤已经被处死。 实则杨鹤被安排到四川,隐姓埋名,直到前几天,才被云逍派人接到京城。 “这几年苦了我儿!” 杨鹤扶起杨嗣昌,欣慰而又感慨万分。 他本来已经是必死之人,唯一的念想,也就是这个儿子。 没想到,杨嗣昌竟然投奔了建奴! 这几年,杨鹤每时每刻都承受着煎熬。 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受陛下召见,这才知道,儿子竟是肩负重要使命,忍辱负重的卧底,大明的功臣! 杨鹤如释重负,同时在心里直骂娘。 这是哪个缺德的,给皇帝出这样的馊主意,让儿子去当卧底……啥,这是云真人的计谋,那没事了。 儿子不仅不是汉奸,还为大明立下大功,被皇帝和云逍子器重,日后的成就肯定是远胜于自己。 杨鹤一扫积压心头多年的阴郁。 杨嗣昌是个孝子,骤然见到多年未曾见到的父亲,一时激动万分。 同时也对云逍感激涕零。 父亲能出现在这里,显然是云真人的安排。 如此体恤下官,让人如何不感激? 这几年的卧底没白当。 若是有机会,愿意继续为大明当卧底。 如果加上一个期限,那就是一万年! 第993章 做戏要做全套 清华园。 云逍与崇祯在湖畔漫步。 “叔父妙计,皇太极此番必定中计。” “眼下只需暗中筹备妥当,明春朕即可御驾亲征,一举踏破辽东!” 崇祯显得有些亢奋。 倒也不怪他沉不住气。 大明的心腹大患,将来令华.夏沉沦三百年的建奴。 眼瞅着,就要在自己的手里彻底被解决。 光是想想,都让人鸡冻万分啊! 等灭了建奴,歪脖子树的隐患,彻底没了。 自己最起码,也能比肩太祖和成祖吧? “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每一个局部上,在每一个具体问题上,却要高度重视敌人。” 云逍也满心期待,却还是习惯性地给大侄子泼凉水。 皇太极可是个厉害角色,万万不敢轻视。 稍有不慎,就会重演萨尔浒之战。 “叔父所言甚是,是侄儿轻浮了。” 跟着叔父混了这么久,崇祯早就不是吴下阿蒙。 ‘每临大事有静气’,叔父的教诲,一直都不敢忘。 “接下来该如何作为?” 云逍没有作答,反问道:“李愬雪夜入蔡州,知道吧?” 崇祯点点头。 身为皇帝,自然是要通读《资治通鉴》。 唐朝中期名将李愬雪夜袭取蔡州,擒获吴元济之役,是奇袭战的典型战例,在历史上赫赫有名。 要是这个都不知道,那就枉为大明天子了。 云逍谆谆善诱:“历史上的奇袭战,枚不胜数。” “楚霸王项羽奇袭彭城,韩信暗渡陈仓,邓艾偷渡阴平,李靖的夜袭定襄,等等。” “李愬雪夜入蔡州之战,无论是作战规模、歼敌数量,还是激烈程度,都要稍逊于这些战例。” “为什么这一战,后世评价却要高于之前的战例?” “侄儿鲁钝,想不出其中原由,请叔父明示。” 崇祯停下脚步,思索良久,最后苦笑着摇头。 如今的大侄子,内政8,军事方面顶多6,搞不懂这些倒也正常。 “项羽奇袭彭城时,刘邦认为稳操胜券,项羽不可能短时间内赶回来,所以天天饮酒庆功,把项羽从咸阳掠走的玉帛、玉人收归己有。” “韩信暗渡陈仓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敌人麻痹大意。邓艾偷渡阴平成功,是因为姜维以为阴平天险,同样是由于大意。” “李愬雪夜入蔡州之战,之所以能够被公认为是奇袭战的巅峰,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与其他奇袭战的出其不意,更多是来自于李愬教科书般的‘微操’。” 李愬雪夜奇袭蔡州之战,《资治通鉴》上写的就像是一篇爽文。 可事实上哪有那么简单? 雪夜袭蔡州,就如同最后的那一哆嗦,的确是爽歪歪。 可最后的这一哆嗦,是经过很多铺垫才得来的。 李愬在前期,做了大量堪称是教科书式的‘微操’。 麻痹敌人,示之以弱。 攻心战,剪其羽翼。 反间谍战,特种作战。 这才有了最终的雪夜奇袭,出其不意,一剑封喉。 “皇太极极为精明,此时又到了建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一举一动都是小心谨慎。” “万万不能有一丝侥幸,将胜利寄托于皇太极的疏忽大意或是失误上。” “之前做的那些,还远远不够。别的不说,就拿大军调动这一条,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建奴的耳目?” “一旦皇太极有了警觉,即使能够攻破沈阳,拿下辽东,最终也会让我大明蒙受巨大的损失。” 云逍的一番话,让崇祯瞬时冷静了很多。 “接下来与建奴的和谈,要让文官们假戏真做,武将们也要闹一闹,这样才够真实。” “大规模的兵马、粮草调度,想要瞒过建奴,却是有些难度。” 崇祯眉头紧皱。 要想一举踏破辽东,单凭关宁军和东江镇的兵马,显然是不够的。 必须调集九边精锐,毕其功于一役。 自古以来,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辽东之战,需要调集大量的粮草以及各种物资。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瞒得过朝中所有的大臣。 到时候谁都会明白,所谓的和谈,不过是掩人耳目。 皇太极又如何会上当? 云逍提醒道:“西南那边不是正在闹叛乱吗?为了平叛,调集九边兵马和粮草辎重,总不会让文官们和建奴起疑心吧?” 崇祯如同醍醐灌顶,大笑道:“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云逍所说的西南叛乱,指的是贵州‘奢安之乱’。 奢安之乱,爆发始于天启元年。 大明朝廷为了应对辽东战事,调集水西及永宁兵前往辽东。 这一举动激起了四川永宁宣抚使奢崇明,以及贵州宣慰司同知安邦彦的不满,同时率部发动叛乱。 这场叛乱从天启元年,一直持续到现在,波及四川、贵州、云南、广西等地。 最为严重时,奢崇明及其子奢寅的部队攻克重庆、泸州、遵义等地,甚至一度包围了成都。 贵阳也被叛军围困长达半年。 城内居民因缺粮,总兵张彦芳以人肉四斤一两银子公开售卖。 最终被解围后,整个贵阳只剩下一万多人。 这场叛乱,原本要持续十七年,一直到崇祯十年才被平息。 由于大明国力日益强盛,历史也发生了改变,西南的叛乱虽然还在持续,却已经不成气候。 崇祯原本打算,等平定辽东之后,腾出手来,再彻底解决西南之乱。 现在正好加以利用。 以平定西南叛乱为由,调集兵马、粮草,自然不会有文官反对。 建奴获知这一消息,不仅不会怀疑,反倒会更加放松警惕。 不愧是叔父,再大的难题到了他这里,都会迎刃而解。 崇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果断地说道:“朕明日就安排。” 云逍想了想,说道:“与建奴和谈,让刘宇亮出面。” 崇祯一怔,随即答应下来。 心中却不免有些困惑。 跟建奴和谈,最终结果可想而知。 主持和谈的大臣,不仅落不到任何好处,反倒会被当做是笑话。 叔父特意点名刘宇亮,显然不是器重他,而是要坑他。 刘宇亮本是礼部侍郎,由于十分能干,深得崇祯器重。 成基命被罢官后,刘宇亮被任命为吏部尚书,并入阁成为内阁辅臣。 怎么就招惹到叔父了? 第994章 陛下,降了大明吧 崇祯自然不会知道,历史上的崇祯十一年,刘宇亮当了内阁首辅。 他更不会知道,他亲手提拔的这个内阁首辅,实际上是个胆小如鼠、懦弱无能的货色。 建奴第三次入侵关内,京城戒严,崇祯派刘宇亮去巡视三大营和勇卫营。 这货到军营走了一趟就开溜了,敷衍了事。 后来巡视到保定,听说卢象升战死,建奴大军将至,这货吓得撒丫子就跑。 这种货色竟然被大侄子器重,委任为内阁首辅,也只能说是有眼无珠。 刘宇亮这次入阁,是云逍在草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事先并不知情,否则早就一句话给否了。 历史上的事情,虽然不可能再重演,然而云逍绝对不会容许刘宇亮这样的货色留在朝堂。 可又不能平白无故地罢免一位阁臣,大侄子面子上也过不去。 因此云逍把和谈的重任交给了刘宇亮,等事后再把这跳梁小丑直接给赶出朝堂。 第二天。 崇祯召集阁臣们议事,正式宣布,派大臣与建奴进行和议。 阁臣们无不大喜过望。 是战是和,关系到文官集团的群体利益。 陛下终于开口了,收复辽东的泼天大功,就要落在文官的头上了。 接着阁臣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崇祯。 主持和谈的人选,他们当然都有想法。 一旦和谈成功,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复辽东,功劳有了,声望也有了,甚至还能在青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这样的好事情,哪个不趋之若鹜? 可温体仁没有张口,其他阁臣也都不好出面去争。 这几年,温体仁不仅屹立不倒,圣眷、威望也日渐增长。 这时候出来争立功的机会,分明是瞅着他首辅的位置。 这可就把他给得罪死了。 温体仁却并没有主动请缨。 倒不是不想,而是在等崇祯点名,毕竟是内阁首辅,要矜持。 崇祯正欲开口。 一名内阁辅臣咳嗽了一声,上前奏道:“微臣不才,愿代表朝廷与建奴和议,为收复辽东殚精竭虑。” 正是新晋的阁臣刘宇亮。 温体仁等人都在心中暗骂,这厮还真是不要脸。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有抢功劳的资格? “既然刘卿主动请缨,那和谈之事就交给你了。” 崇祯一怔,随即颔首应允,心中却是颇为不喜。 这个时候出来抢功劳,私心未免太重,吃相也太难看。 难怪叔父要坑他,原来是早就看透了这是个什么货色。 说来也是惭愧,朕这识人的本事,还得跟叔父多学。 刘宇亮大喜,连忙谢恩。 温体仁、李标等人都傻了眼。 竟然把这样的机会,直接给了一个新晋的阁臣。 难道陛下已经不爱咱们了? 崇祯没有理睬他们的惊疑,又仔细叮嘱了刘宇亮一番。 不要急,慢慢谈,却绝不能谈崩了。 刘宇亮唯唯诺诺地答应,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温体仁等人心中虽然十分不满,却无人敢提出质疑。 接着崇祯跟阁臣们又商议了一些紧要政务。 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崇祯随口问了句:“可有西南那边的奏折?” “有。” 薛国观疑惑地看了崇祯一眼,却还是如实奏报。 他是主管西南事务的辅臣,前几天才将有关的奏折送呈御览。 皇帝怎么这时候又问了起来? “贵州巡抚朱燮元奏报,安邦彦、奢崇明败死后,叛军主力基本消灭。” “然而在三个月前,云南阿迷州土官普名声作乱,震动远近,云南将官无法抵御,朱燮元奏请朝廷,亲自领兵自贵州出击平叛。” 崇祯龙颜大怒,猛地一拍御案:“鬼方蛮族,屡生叛乱,危害西南,真当是山高皇帝远,朝廷就奈何不得他们了吗?” “陛下息怒,区区一州土官叛乱,成不了大气候,只需让朱燮元派兵,很快就能平定。” 温体仁劝谏道,心中又是困惑不已。 崇祯摆摆手。 “北方草原已经平定,辽东也暂时没有战事,朕欲集中兵力,彻底解决西南叛乱。” “立即自大同、宁夏、固原、甘肃四镇,调集精锐兵马,兵仗局、军器局准备军械,命湖广、浙直准备粮草。” 内阁大臣们全都惊呆了。 刚刚才对草原用兵,这又要对西南用兵了? 西南的叛乱,不过是癣疥之疾,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 该不会是连番大胜,陛下开始飘了,变得穷兵黩武了? 温体仁等人还要劝谏。 崇祯果断地挥挥手:“朕意已决,不必再劝,内阁尽快拿出个章程出来。” 阁臣们领命而去。 …… 朝廷与建奴开始和谈的消息,迅速在朝野间传开。 文官们自然是大喜过望,武将们却是深感不平。 数日后。 祖大寿、曹文诏、杨国柱等将领联名上书,向朝廷请战。 崇祯皇帝大怒,下旨予以申饬。 并对上书的将领,给于贬官一秩、察看留用的惩处。 文官们无不弹冠相庆。 看到没有,陛下的心里面,还是文官的分量最重。 与建奴和谈的事情,吸引了朝野的注意力,对西南用兵之事,反倒没有人去关注。 那地方距离京城太远了,穷乡僻壤的,谁有心思去关注那个? …… 大玉儿返回辽东,同时也带回了和谈开启的消息,以及大明朝廷的动向。 还有杨嗣昌给皇太极的一封密信。 皇太极听了这些消息,又看了杨嗣昌的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大清国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杨嗣昌的妙计,也彻底解了后顾之忧,不愧是大清国的卧龙。 皇太极当即下令,将八旗中的老弱病残,转移到朝鲜就食。 同时传旨多尔衮,派兵三千进入?国,帮助丰臣国松开疆扩土。 大玉儿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进谏:“陛下,真的还要继续与明国争斗下去吗?” 皇太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认为大清国应该引颈受戮?” 大玉儿将在大明的所见所闻,向皇太极娓娓道来。 言毕,大玉儿跪下说道:“陛下,妾身斗胆相劝,还是真心降了大明吧!” 皇太极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被云逍子占了身子,连心也都变了? 第995章 二月二,御驾亲征辽东 “多次听人说,云逍子会妖法,以前朕还不信,现在朕却是不得不信。” “若他不会妖法,又如何让海兰珠,乃至你,都被迷惑的神魂颠倒?” 皇太极面色阴沉,语气中透着刺骨的寒意。 大清国太宗皇帝的确是十分恼火。 头顶绿油油的科尔沁大草原,本就是七尺大乳。 好吧,那也是为了大清国,大玉儿委身于云逍子,即便是心里不舒服,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去了一趟明国京城,大玉儿竟然为明国当起了说客。 被男人占了身子且不说,连心都被哄走了,这怎么能忍? 大玉儿急忙解释:“陛下,妾身……” “你也累了,回宫去休息吧!” 皇太极厌恶地摆摆手。 此时看都不想多看大玉儿一眼,更别说是去碰她了。 井底之蛙,并非只有我……大玉儿在心中一声轻叹,起身平静地说道:“妾身有些心力憔悴,想去大佛寺住上一段时间,还望陛下恩准。” 皇太极漠然道:“你想去,那便去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大玉儿心中一片冰冷。 没想到,自己深爱的男人,竟是如此的绝情。 也罢,就此青灯古佛相伴。 “妾身告退!” 大玉儿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宫殿。 皇太极陷入沉思中。 明国之强大,他又如何不知? 只是大清国已经走到这一步,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 总不能洗干净了脖子,等着明国去砍吧? 即使自己答应,那些王公贵族们也不会答应啊! 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况且大清国又不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 大不了,退回到萨尔浒之战前的局面,以白山黑水为界,然后占据朝鲜,进而图谋?国。 明国再怎么强大,也是鞭长莫及。 再说了,明国也不是无懈可击。 云逍子即使真的是神仙,到了凡间,他也要受到各种掣肘。 这次明国主和派占上风,主持与大清国议和,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皇太极有着极高的政治敏锐性。 通过他对云逍子的了解,那是个极端的好战分子,并且极度仇视大清国。 云逍子是绝对不会主张议和的。 此人有洞悉世事、预知未来的能力,大清国的意图,也肯定瞒不过他。 可这次明国皇帝却依然下令议和。 更为离谱的是,因为西南的叛乱,明国皇帝竟然大动兵戈,自九边调集精兵平叛。 云逍子肯定是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事情很明显,明国皇帝和云逍子之间,已经有了间隙。 原因很简单,功高盖主! 明国从开国到现在,哪一个皇帝不喜欢猜忌? 云逍子一次次为明国立下大功,权柄越来越大,明国皇帝对他肯定是极为忌惮。 以前是离不开云逍子,如今大明恢复了元气,自然是要设法打压,甚至是杀了他。 要知道,老朱家向来有杀功臣的优良传统。 而这,正是大清国的机会! 没有了云逍子,明国又有何惧? “机会难得,得设法让杨嗣昌,离间明国皇帝和云逍子。” 皇太极陷入沉思中。 …… 时光飞逝。 崇祯六年不知不觉就到了尽头。 除夕这天,崇祯大宴群臣。 宴会上,崇祯对刘宇亮大加褒扬,并当众赐酒三杯。 不得不说,刘宇亮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在与建奴的和谈中,咄咄逼人,以杨嗣昌为首建奴和谈使臣,被迫一让再让。 如此亮眼的表现,让朝野刮目相看,同时也为刘宇亮赢得了巨大的声望。 刘宇亮得到崇祯当众褒奖,接着三杯酒下肚,整个人都飘了。 文武百官无不艳羡不已。 温体仁、李标等阁臣,嘴上虽然向刘宇亮道贺,心中却是气闷无比。 崇祯道:“刘卿再接再厉,争取在三月,与建奴达成和议。” 刘宇亮拍着胸脯说道:“请陛下放心,在正月之内,微臣便能让建奴答应大明的一切条件,达成和谈。” 崇祯道:“欲速则不达,一步一步来,多为我大明争取一些利益,三月达成即可。” 刘宇亮心中虽然充满疑惑,却不得不从命。 崇祯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 群臣纷纷上前,向刘宇亮敬酒,众星捧月一般。 温体仁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薛国观在一旁低声说道:“陛下的平衡之道,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很明显,皇帝这是打算扶植刘宇亮这个新贵,用来平衡朝堂。 倒是不怕刘宇亮出头,怕就怕皇帝又扶植一个新的政治势力,来制衡‘云党’。 温体仁淡淡地说道:“休要胡乱揣测圣意。” 薛国观叹了一声,又道:“元辅有没有去拜访云真人?” “过几天,便去给云真人拜年。” 温体仁点点头,有云真人这根定海神针在,什么都不用怕。 这时,一名内侍来到温体仁身旁,低声说道:“元辅大人,陛下有请。” 温体仁带着满心困惑,随着内侍来到乾清宫。 崇祯正在跟张维贤、曹化淳说话,等温体仁到了之后,他朝身旁服侍的王承恩说道:“王大伴,宣旨吧!” 王承恩站出来,大声说道:“温体仁、张维贤、曹化淳听宣!” 三人慌忙下跪听宣。 圣旨内容很简单,二月初皇帝离京,期间由太子监国,首辅温体仁、英.国公张维贤、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共同辅佐。 三人听完圣旨,都是大惊失色。 温体仁失声惊问:“陛下离京去哪里?” 崇祯昂然说道:“朕已经决定,二月初二秘密离京,由国师云逍子陪同,御驾亲征辽东!” 三人目瞪口呆。 张维贤正要开口劝谏,崇祯摆摆手,“朕意已决,并且朕与国师早已谋划多时,就不必劝谏了。” 三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稍加思索,也就恍然大悟。 原来跟建奴议和,以及调兵西南平叛,竟然是陛下和云真人的阴谋,不,计谋! “等元宵灯会时,朕会出宫与民同乐,然后会染上风寒,一个月内不能理事。” “记住,要守口如瓶,在朕公开行踪之前,不得向外吐露丝毫风声。” “等明年春暖花开之际,就是辽东光复之日,几位卿家在京城不光要替朕守好京城,还要准备告祭太庙大典。” 崇祯缓缓起身,目光炯炯,豪情满怀。 第996章 辽东风云起 崇祯七年,二月初二。 天津卫。 自大同、宁夏、固原、甘肃四镇抽调的三万精锐兵马,早在年前就来到这里候命。 对外宣称是准备乘船走海路去往南方,再从湖广进入贵州平叛。 然而一直等到今天,驻扎在天津卫的边军才接到军令,全军登船开拔。 将士们登上水师战船,又等了半天。 有一支军队来到天津卫。 从军服上可以判断,这支军队是京营的新军,人数约莫有万人。 来自四镇的边军将领,都是十分诧异。 怎么这次西南平叛,连京营的新军都出动了? 草原一战,新军一不足万人,大败林丹汗近五万蒙古骑兵,因此名动天下,被誉为‘天下第一强军’。 这次平息西南叛乱,也值得调动新军?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等所有新军登船之后,战船离开码头,驶向外海。 边军将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运兵船队并非是向南,而是一路向北! 紧接着,船上的军需官开始向将士们分发冬衣。 边军们越发的困惑了。 此时已经是二月,北方还十分寒冷,可哪里又用得上穿冬衣? 将领们纷纷前去询问战船上的水师军官。 得到的答复是,接到的军令,并非是南行,而是北上辽南。 边军将领们顿时明白过来,然后振奋了起来。 这哪里是去西南平叛,而是去辽东攻打建奴啊!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大明天子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水师旗舰上。 …… 就在大军从天津卫出发,前往辽南的时候,建奴英武郡王阿济格带着十几名亲卫,自京城出发,直奔辽东而去。 大明朝廷与建奴的和谈已经到了尾声,就等着皇太极点头,就可以签订和约了。 阿济格这次返回辽东,正是携带和约文本,请皇太极过目的。 由于阿济格一行带有兵部的通关文书,因此一路畅通无阻,通过蓟镇,越过山海关,一路来到三岔河。 自从上次建奴在锦州大败,大明军队的兵锋一路北移,三岔河此时成了关宁军的最前线,祖大寿率领三万兵马驻扎在这里。 阿济格带领卫队,通过三岔河关卡的时候,被守关明军拦截。 “哪里来的建奴鞑子,竟敢堂而皇之地跑到咱们大明的地盘上来了?” “议和的使臣?朝廷里的文官老爷们,该不会把咱们给卖了吧!” “咱们在前方卖命,那帮天杀的文官在后方抢功劳,太不公平了!” “杀了这帮驴日的畜牲,看他们还怎么和谈!” …… 辽西的明军与建奴交锋多年,死在建奴的屠刀之下的将士、汉人,不知道有多少。 此时见到阿济格一行,明军将士都是分外红眼。 再加上朝廷主和,祖大寿等人上书请战,却受了处罚,让明军上下都是愤愤不平,要不是有军法约束,早就杀了这些建奴。 阿济格也是羞怒不已。 这次跟明国和谈,本就是极其屈辱的事情。 双方达成的协议,在阿济格看来更是丧权辱国。 这次回沈阳,非被王公贵族们给骂死。 此时又被拦在三岔河,被明军刁难。 几年前,明军见到金国大军,无不望风而逃,几十个斥候能赶着数千明军仓皇逃窜。 如今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正剑拔弩张的时候,一名明军大将走过来,对着将士们一通呵斥:“干什么,想造反不成?放行,立即放行!” 正是何可纲。 明军只得悻悻地放走阿济格一行。 几名将领围住何可纲。 “何将军,难道真的要跟建奴和谈,不打了?” “建奴杀了咱们那么多人,就这么算了?” “该不会朝里又有奸臣当道吧?” “云真人呢,他怎么不管管这事?” …… 何可纲无言以对。 他当然清楚,文官们主和,是想抢武将的功劳。 牵扯到文官集团的利益,就连云真人也没办法左右。 就在这时,一支商队来到关卡,被士兵拦住盘问。 何可纲见状,顿时心中生疑。 这里是对抗建奴的前沿,哪里来的商队? 何可纲立即带人上前,正欲盘问时,看到商队中的一名老者,顿时大吃一惊。 那老者,赫然正是内阁辅臣、蓟辽督师孙承宗。 他此时一副行商装扮,戴着一个厚厚的棉帽子,用围巾包裹着口鼻,要不是何可纲对他极为熟悉,根本就没办法认出来。 孙阁老这么鬼鬼祟祟的,这是要干啥? 这时孙承宗给何可纲使了个眼色。 何可纲顿时会意,朝军士们大声喝道:“这些行商形迹可疑,全部带走,本将军要亲自审问。” 众多将士押着商队的人,进入军营当中。 “你是领头的?带走!” 何可纲命人将孙承宗带到他的军帐。 孙承宗朝着边上的一名年轻人说道:“你先请。” 何可纲这才留意到这年轻人,顿时大吃一惊。 那不是国师云逍子又是谁? 他怎么会偷偷来到三岔河? 何可纲将孙承宗和云逍带到军帐。 不等他参拜,云逍摆手说道:“让祖大寿过来议事!” 何可纲知道有天大的事情,心中一凛,立即命人去请祖大寿。 不多久,祖大寿匆匆而至。 见到孙承宗和云逍,祖大寿也是大吃一惊。 孙承宗沉声说道:“祖大寿,何可纲听令,后日拂晓,全军渡过三岔河,兵发沈阳!” 祖大寿身体一震,“这是,这是……” “没错!” 云逍颔首笑道:“陛下御驾已经抵达盖州,山海关、宁远、锦州的兵马,也相继自海路前往盖州。辽东,将一战而定!” 祖大寿又惊又喜:“御驾亲征?陛下,竟然亲自率军到了辽南?” 孙承宗道:“还能有假不成?” 何可纲难以置信地说道:“朝廷,朝廷不是在与建奴和议吗?” 孙承宗笑道:“那全都是陛下和国师麻痹建奴的计谋,为的就是这一战。” 祖大寿与何可纲惊呆了。 不光是把建奴,把满朝文武、朝野上下全都蒙在鼓里,布下这样的一个大局,这是何等惊人的奇谋? 云逍拍拍手,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二位,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机会,我给了你们,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祖、何二人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慨然应诺。 第997章 围困辽阳 阿济格渡过三岔河,一路纵马飞驰,来到险关鞍山驿堡。 在过关的时候,再次被明军士兵刁难。 最后还是镇守鞍山驿堡的明军守将出面,压制住下面的军士,阿济格这才得以脱身。 阿济格满腔愤怒和屈辱。 鞍山驿堡,曾经是大清国的咽喉要塞啊! 如今不仅被明军占据,昔日被八旗兵当做猪羊一般屠戮的明军,此时竟然如此嚣张跋扈。 “有朝一日,本王定会亲领大军,踏平这鞍山驿堡,将那些明狗杀光屠尽!” 阿济格指着鞍山驿堡,留下几句杀气腾腾的话,然后拍马而去。 一行来到辽阳,在这里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直奔沈阳。 见到皇太极后,阿济格将在明国京城,与明国大臣和谈的过程,以及沿途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做了禀报。 皇太极看到和约文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双方和谈的结果,对大清国极为不利,称之为丧权辱国,也不为过。 大清国不光是要取消国号,皇太极这个皇帝也要退位,改称大汗。 每年向明国纳贡白银三十万两,敬献满人女子百人,以及大量人参、貂皮等贵重物品。 撒叉河城以西的科尔沁草原,也都要划归大明。 不过对于和约的内容,皇太极并没当回事。 所谓的和约,不正是用于将来撕毁的吗? 大清国如今正是要命的时候,不管是什么条件,先答应再说。 等大清国缓过这口气,这份和约,最终连擦屁股纸都不如。 绝不是什么痴心妄想,更不是白日做梦。 如今的局势,不能说是对大清国有利吧,最起码也是看到了希望。 去年冬月,大批满族老弱病残,被迁移到朝鲜,使得辽东的粮食压力顿时大减。 多尔衮也奉旨派兵进入?国。 三千八旗精锐在?国捷报频传,帮助丰臣国松,一跃成为割据一方的大名。 从朝鲜到辽东的粮道,也稳定了下来。 大量来自的?国粮食,以及西班牙人提供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转运到沈阳。 有了粮食、物资,大清国又行了。 顶多再过三年,大清国就能恢复元气,重振雄风。 到时候不指望能跟以前那样,继续向南扩张,割据辽东却是稳稳当当的。 接着皇太极仔细阅读了杨嗣昌的密信。 阿济格禀报说,这次在和谈中,卧龙杨嗣昌与明国大臣据理力争,可谓是忠心耿耿。 正因为如此,明国上下无不对卧龙恨之入骨,甚至还发生过好几次刺杀未遂事件。 等卧龙回来后,一定要重重地封赏。 杨嗣昌在信中说,和谈已成定局。 明国皇帝在元宵的时候身染风寒,如今卧病在床,并无任何异动。 除了调兵前往西南平叛意外,朝野上下一切十分平静。 杨嗣昌还在信中郑重地提醒,一定要防备明国的武将蓄意挑衅,让和谈功亏一篑。 皇太极将杨嗣昌的信,与阿济格途中的所见所闻相互印证,顿时警惕起来。 不过也不是什么顶大不了的事情。 明国的武将闹不出什么大乱子,顶多也就是一些小冲突,改变不了大局。 皇太极立即传令下去。 命驻守辽阳的代善和德格类小心提防,同时约束军队,尽量避免与明军发生冲突。 接着他给杨嗣昌写了回信,完全同意和约内容,尽早签订和约。 和谈的事情就这么定了,皇太极也彻底心安了。 好些日子没有去后宫,今天可以尽情地放松放松。 哲哲皇后和大玉儿都不在宫中,可皇帝什么都可以缺,唯独不会缺少女人……伪清国的皇帝,也是皇帝不是? 如今皇太极对蒙古女人已经彻底丧失了兴趣,蒙古人太伤人心了。 前些日子,多尔衮派人送来十几个朝鲜美女,都是年轻貌美的处子。 皇太极一直没心思享用,今天总算是可以放松一下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太极雄风大振,又找到了年轻时候的感觉。 激战正酣。 寝宫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八百里加急!” 自外面传来的声音,让皇太极的‘八百里加急恐惧症’应激而生,一个哆嗦,顿时就萎靡不振。 皇太极震怒:“什么事?” “自鸦鹘关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 “明军昨天接连攻占满浦、牛毛寨,今日又出兵袭击鸦鹘关,被守军击退!” 皇太极心中一震。 满浦、牛毛寨,是朝鲜到沈阳的必经之路,也是运送粮食、物资的命脉。 去年朝鲜发生叛乱,乱民大肆攻击粮道,皇太极曾增派了一万多兵力,用于维护粮道的安全。 没想到明军此时会突然袭击,攻占了两大重要的关隘,如此一来,也就等于是卡住了大清国的脖子。 这可就相当要命了。 更为要命的是明军攻打鸦鹘关。 那里一旦被攻破,明军就可以直接威胁到沈阳与辽阳。 “杨卿果然有远见卓识,东江镇的卢象升,果然是要借机挑衅,破坏和谈。” 皇太极推断,沉寂了大半年的明军,这次突然出动,其意图正是杨嗣昌预料的那样。 如今之计,也只能是派兵增援,不仅要守住鸦鹘关,还要重新夺回满浦和牛毛寨。 皇太极立即传令,派兵一万五千,立即支援鸦鹘关。 经过这么一闹腾,皇太极不仅兴致全无,怎么也难以振作起来,只得扫兴收场。 好在第二天早上,就有消息传来,不等援兵抵达,攻打鸦鹘关的明军已经退走。 皇太极这才心中稍定,命令援军继续追击,趁势夺回满浦和牛毛寨。 只是他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如今一再分兵,沈阳可就变得十分空虚了啊! 早朝的时候,皇太极召集文武大臣,当众宣布了和议的事情。 代善和莽古尔泰都不在沈阳,剩下的反对者,无人敢质疑皇太极的决定。 虽说与明国达成的和约,让很多人都极为不满,却也没有人当众提出反对。 皇太极散了朝议,就准备摆驾回宫。 这时一名信使一路狂奔而来:“八百里加急,明军围困辽阳!” 皇太极身体一晃,脸色瞬时变得惨白。 第998章 张网以待 “明狗竟然如此张狂!” “还是咱们太软弱了,竟然被明狗欺负到头上来了!” “皇上,我愿意领兵出征,解辽阳之围,杀了卢象升!” …… 文武大臣以及王公贵族们全都炸毛了,纷纷向皇太极请缨。 也不怪他们如此愤怒。 皇太极与明国议和,绝大多数人都是持反对意见的。 这件事,实在是太令人憋屈了。 跟明国议和,并且还签下如此丧权辱国的和约。 自努尔哈赤起兵反明以来,什么时候发生过这种事情? 这些螨清的开国元勋们不知道,两百多年后,他们的子孙后代签下的卖国条约,不知几凡,把整个国家都快卖光了。 好吧,现在形势逼人。 大清国现在面临的处境,皇太极出于大局考虑,被迫同明国议和,这倒是可以理解,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 现在倒好,这边刚达成和议,卢象升就出兵攻打辽阳。 所有人都觉得被羞辱了。 一边笑呵呵地谈着,一边又拿着刀子捅人,这是几个意思? 况且辽阳对于大清国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要是辽阳失守,大清国也就距离灭亡不远了。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吵什么吵?” 皇太极一声怒喝,大殿这才安静了下来。 “明军一共出动多少兵马围困辽阳?”皇太极冷静下来,开始盘问信使。 信使答道:“大约有六万兵马,火炮二十多门。” 皇太极松了一口气。 由于辽阳极为重要,自从明军占据鞍山驿堡之后,清国不得不加强了辽阳的防御。 单是城中的八旗兵就有两万之多,再加上汉军、民夫,数量超过四万。 并且城中有代善、德格类坐镇。 西班牙工匠铸造的十五门火炮,也全都运到了辽阳。 明军以六万兵马攻打辽阳,显然是不够看。 要是搁在往年,三千八旗骑兵就可以击溃这么多数量的东江镇明军。 ……好吧,时代不同了。 东江镇明军的士气、装备,以及整体战斗力,早就非同日而语。 不过辽阳清军即使无法击退明军,守住城池总不成问题吧? 怕就怕明军的火炮。 皇太极追问道:“确定明军只带了二十多门火炮?” 信使答道:“我离开辽阳时,明军的火炮的确不多。” 皇太极稍稍松了一口气。 明军单是在鞍山驿堡,就布置了上百门火炮。 这次仅带了二十多门,要么是卢象升出兵仓猝,要么是虚张声势,并没真的打算攻打辽阳。 皇太极又向阿济格问道:“你刚从明国回来,沿途可曾见到明军有调动迹象?” 阿济格躬身答道:“奴才经过山海关、宁远、锦州,以及大凌河、三岔河,沿途并没看到明军有任何调动的迹象,反倒是十分松懈。” 皇太极心头大定。 现在可以推断,这次明军攻打辽阳,是卢象升个人的主意,或者是被武将们裹挟做出的决定。 目的就是杨嗣昌推测的那样,破坏这次和议。 皇太极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卢象升。 你们明国武将要跟文官争权夺利,到朝堂上去争,去斗啊! 关我大清国什么事? 这下子可算是给朕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现在逼迫朕不得不出兵救辽阳。 万一卢象升手下的那些武将,脑袋一热,拼死攻打辽阳呢? 万一东江镇的军事行动,迫使孙承宗的关宁军,也卷入进来呢? 明军的火炮,不论是数量,还是威力,都要远胜于大清国。 孙承宗要是再增兵过来,辽阳可就相当危险了。 明军如果占据辽阳,难道明国朝廷还能下令卢象升放弃不成? 到时候国都沈阳也就彻底完了。 沈阳不保,大清国距离亡国也不远了。 因此这一仗非打不可。 可战事一旦开启,势必会演变成明、清两国的大战。 这正是自己极力想要避免的局面啊! 该死的卢象升,这一手实在是太狡诈,太狠毒了! 另外皇太极心里还有隐忧。 云逍子诡计多端,这次该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哪里埋着坑。 “陛下,战吧!” “明狗都打到门口了,主子还在犹豫什么?” “皇上莫非是怕了?大清国怎么会有这样懦弱的皇帝?” …… “住口!” 皇太极又是一声怒吼,将殿内的杂音强压了下去。 没办法,大清国虽然模仿中原王朝,毕竟是还没完全进化好……渔猎民族出身。 每次朝议就跟部落开会一样,非得用吼,王公大臣们才能听得懂。 皇太极沉声说道:“传令,明日清晨,朕御驾亲征辽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如果不出兵,不仅辽阳不保险,自己的威望将会丧失殆尽。 因此这一战非打不可,并且还得自己亲自率兵。 还要速战速决,赶在孙承宗增兵之前,击败卢象升。 要命的事,还不能大打,把明军赶回鞍山驿堡也就是了,可千万不能激怒了明国皇帝……怎么感觉这么屈辱呢? 第二天清晨,皇太极东拼西凑了三万兵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沈阳。 去年的时候,抓捕了大量的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兵员得以补充。 可从去年到现在,一再从沈阳分兵。 莽古尔泰率领正蓝旗去了北方,防备蒙古人偷袭。 多尔衮带走了正白旗精锐,去了朝鲜,为了保护粮道,又陆续增兵。 为了保住鸦鹘关以及满浦、牛毛寨,昨天又调走了一万五千兵马,现在也不可能将他们调回来。 此时皇太极率领的三万大军,已经是压箱底的了,整个沈阳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大清国也是没办法。 人口基数太小,就这么点家当,每次对明国进行大规模的战争,都不得不砸锅卖铁,倾巢出动。 皇太极怎么也没有料到,山海关、宁远、锦州等地的明军,已经暗中渡海抵达辽南,与东江镇兵马合在一处。 他更不会料到,本应该还在京师皇宫中养病的崇祯,也带领新军、边军,抵达距离鸦鹘关不远的清河。 此时大明集结在辽沈一线的兵力,已经高达十三万。 辽阳,已经成了诱杀皇太极的诱饵。 第999章 他来了! 辽阳,南门。 代善、德类格、巴布泰三位建奴王公,并肩站立在城头,眺望城外明军大营。 明军在城外建起三座营寨,从三面呈‘品’字形包夹辽阳城,唯独留下通往沈阳的北门,没有大军封堵。 因此这次明军算不上真正意义的围困。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由此代善断定,这次进击辽阳的明军,没有绝对的兵力优势,虚张声势的成分要更多一些。 如果不是明军的炮火太厉害,辽阳又太过重要,他根本就不会去向沈阳求援。 “不知死活的明狗,这次定要杀你们一个血流成河!” 代善轻蔑地一笑,眸子中流露出嗜血狠戾之意。 德格类微微摇头,在心里一声叹息。 如果是以前,代善说的这些都是大实话。 可到如今,代善所言,不过是一些撑面子的场面话罢了。 大金国成了大清国,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真是怀念以前攻城略地,如同屠戮猪狗一般,肆意收割明军的日子啊! 巴布泰说道:“已经派出三路信使去沈阳求援了,等援兵一到,咱们就杀出城去,将这些明狗杀个干干净净,我一定要把卢象升的脑袋割下来做尿壶!” 德格类冷哼一声,“如果不是你丢了鞍山驿堡,哪里又会有今日辽阳被围之危?” 巴布泰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德格类,我是你的哥哥,怎么对我说话的?” 德格类冷冷说道:“咱们满人,靠的是能力说话,年龄、资历可没什么用。” 巴布泰冷笑道:“皇太极丢了辽南,又辽西惨败,都快把父汗留下的基业丢光了,还不是好好地当他的皇帝?” 德格类大怒。 代善厉声喝道:“全都闭嘴!大敌当前,又岂是内讧的时候?窝里斗是明狗的专长,咱们可不兴这个,打输了,以后再找回来就是,靠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 德格类和巴布泰悻悻闭嘴。 德格类冷静下来,看向明军大营,皱着眉头说道:“明军到现在也不见攻城,他们在等什么?” 代善不屑地说道:“卢象升,不过是虚张声势,借此来破坏和谈罢了。” “不对,卢象升能被云逍子器重,是个顶尖厉害的人物。” “如果他想破坏和谈,必定会速战速决,大举攻城,造成既定事实,即使明国的文官想和谈也不成……不对!” 德格类猛地想到了什么,脸色瞬时变得煞白。 巴布泰忍不住嘲讽道:“你莫非是卢象升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们有什么意图?” 德格类没有理睬巴布泰,向旁边的一名清将问道:“派去鞍山驿堡的斥候,还没有消息传来?” 那清将苦笑着答道:“明军在鞍山驿堡至辽阳之间,派出大量游骑,派出去的斥候都是有去无回,根本无法打探到任何消息。” 德格类急声喝道:“立即派出所有斥候,去往沈阳,刺探明军动向!” 巴布泰冷笑道:“有辽阳阻隔,明军难不成还能飞过辽阳,直接去攻打咱们的都城不成?” 代善厉声喝道:“蠢货,闭嘴!” 他知道德格类虽然年轻,在十几个兄弟当中,却是极有才华的,甚至不逊于多尔衮。 此时德格类这般神态,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严重后果。 德格类面色泛白,“咱们以前对付明军,最常用的战法是什么?” 代善的神色大变,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是说,围点打援?” 八旗兵最擅长的就是围点打援。 围住一座城池,或是一个集中点的明军,以此为诱饵吸引其他地方的明军增援。 这套战法,一直以来都被兵家奉为经典,建奴由于多是骑兵,擅长运动战,因此经常采用,并且在对明作战中屡试不爽。 巴布泰哑然失笑,“东江镇才多少兵马,围困辽阳都够呛,哪里来的兵马去攻打沈阳来的援兵?德格类,你怕是被明狗吓破了胆子,变成惊弓之鸟了吧?” “卢象升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代善虽然也觉得不可思议,然而事关重大,不敢掉以轻心,立即命城中所有斥候出动,前往沈阳刺探消息。 军令刚刚下达,明军三座大营全都有了动静。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一队队明军开拔出营,对辽阳城形成合围之势。 明军先是在距城三里,拉起一道铁丝滚网,然后一门门火炮被推到军阵前。 代善等人数了数,然后一齐变色。 单是他们所在的南门,火炮就有五十门之多,全都是口径大、射程远,威力巨大的二十四斤新式重炮。 看着黝黑、锃亮的炮管,粗大的炮口,城上的清军将士无不头皮发麻,后心阵阵发冷。 明军初至的时候,辽阳守军组织过几次出击,那时候他们只有二十门火炮,并且还都是明军所称的‘五斤半’。 怎么一下子变成这么多,这么粗? 这谁能招架得住? 代善的心瞬时沉入到谷底。 很显然,德格类猜对了,明狗有阴谋,大阴谋! 这时,代善的长子岳讬匆匆而至:“派出去的五十多名斥候,刚出北门,就被明军骑兵围杀,无一人能冲出去,此时北门已经明军彻底封锁!” 德格类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明军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围点打援,围的是辽阳,打的是沈阳的援军。 沈阳的兵马所剩不多,前来增援辽阳,肯定是倾巢出动,皇太极亲自领兵。 万一…… 德格类不敢想下去。 巴布泰不屑冷笑:“就凭六万东江镇的明狗,也想围困辽阳,还想攻打我们的援军?卢象升该不是喝醉酒了,尽做美梦吧!” “立即组织兵马,杀出去!” 代善也不是泛泛之辈,明军直到这时候才开始围城,并且还是有恃无恐,肯定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话刚落音,一阵闷雷一般的声音,自鞍山驿堡方向传来。 代善等人自城墙上看去,就见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辽阳奔赴而来。 代善慌忙拿起单筒望远镜查看。 这望远镜正是西班牙人援助物资之一,仅有极少数带兵的王公配备,被当成是宝贝。 看了许久。 望远镜自代善手中滑落,掉在箭垛上,最后弹落城下。 德格类心中一沉:“哪里的明军?” 代善颤声说道:“关宁军,孙承宗来了,还有他,他也来了!” 巴布泰:“他是谁?” 第1000章 声东击西,杀出重围! “云……逍……子!” 代善说出一个名字,像是耗尽了大半力量,两腿开始发软,只能双手扶着箭垛。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是曾经是大金的大贝勒、险些成为大汗,此时也是大清国的礼亲王。 怎么能这么怂? 不过,对方是云逍子,怂一点似乎也没什么。 德格类和巴布泰也是通体冰凉。 此时已经是二月份,感觉却是比寒冬腊月还要寒冷。 他们都不曾与云逍有过交锋。 然而对于每一个建奴而言,云逍子,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崇祯二年末,奇袭大明京畿失败,十万大军铩羽而归。 鳌拜、多铎之死,以及济尔哈朗和两万八旗精锐的头颅垒砌的京观。 还有明国的强势崛起,大清国如今的没落。 如此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拜此人所赐。 在大明人的心目中,云逍子是神仙降世。 而在大清国,那就是食满人肉、寝满人皮的妖魔啊! 他来了,他竟然来到了辽东! “莫不是看错了,云逍子怎么会来辽阳?” 德格类难以置信地说道,然后举起自己的单筒望远镜,看向鞍山驿堡方向。 身为蓟辽督师的孙承宗来辽阳,倒是可以接受。 前天才从明国京城返回的阿济格,在经过辽阳的时候,说是明国皇帝病倒,云逍子终日在清华园中与妻妾寻欢作乐。 今天怎么就出现在辽阳? 代善颤声说道:“不会错的,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明国的亲王仪仗,国师、逍遥侯的旗号,除了云逍子,还能有谁?” 大明的亲王,是不可能出现在战场上的。 云逍子获赐亲王仪仗,双亲王俸禄,再加上旗号,除了他也没谁了。 这时德格类放下望远镜,脸色一片惨白。 不多久,自鞍山驿堡方向而来的大队明军,已经清晰可见。 也可以看到大军中不断移动的旗纛,以及庞大的依仗队伍。 辽阳城上的清国王公、将领,以及那些八旗、汉军将士,感觉一种如山海一般的压力,随时都可以将他们碾压成齑粉。 德格类道:“明军这次不是什么挑衅,而是,而是举国而战,大清国危矣!” 巴布泰强撑着说道:“云逍子来了又怎么样,拼死一战,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愚蠢的东西!” 德格类无力地训斥道。 “咱们在沈阳加上辽阳的兵马,现在还剩下多少,怎么跟明狗拚?” “明国只需要用东江镇的兵马牵制辽阳,然后绕过辽阳,就可以直接威逼沈阳!” “不,皇帝陛下此时怕是已经率领援军,在前来辽阳的路上,若是陷入明军重围……” 代善的脸色变得惨白。 沈阳被大明经营多年,此时又是清国的都城,不仅高墙高、厚,且城池内外均有完备的防御体系。 明军要想攻破沈阳,绝非易事。 只需据守城池,等待分散的兵力回援,胜负还难以预料。 然而现在可以确定,皇太极会亲率大军增援辽阳,此时怕是已经在半路上了。 沈阳与辽阳之间,根本无险可守,仅有一座名为虎皮驿的驿站。 皇太极大军若是被截断后路,结果不难想象。 巴布泰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结结巴巴地说道:“难道,难道这又是云逍子的诡计?” 代善满脸苦涩,“卢象升攻打辽阳,目的就是引诱老四带兵离开沈阳,然后在半路攻击,这就是云逍子的调虎离山之计啊!” “不止是调虎离山。” “明国从答应和谈开始,就已经准备举国与大清国一战了!” 德格类看向越来越近的关宁军,眼眸中流露出发自心底的绝望。 哪里是什么和谈,分明就是暗度陈仓! 云逍子就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大骗子! “难道蒙古人袭击撒叉河城,朝鲜乱民袭击粮道,这些都是云逍子的计谋?” “妖,云逍子简直就不是人,是妖!” 代善越想越是胆战心惊,越说越是绝望。 德格类叹了一声,“恐怕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诡计。”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巴布泰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远方的旗纛,情不自禁地一个哆嗦。 “还能怎么办?” “我们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即使战死沙场,又如何?” “况且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代善一巴掌拍在箭垛上,满脸疯狂,面目狰狞。 毕竟是通古斯野人的后代,此时到了存亡的危急关头,反倒激起了他的血性。 德格类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不错,我们还有机会,突围!趁着明军主力未到,杀出重围,与陛下会合,退守沈阳!” 不得不说,这是目前局势下的最佳选择。 辽阳肯定是守不住了,不如当机立断,壁虎断尾,主动突围与皇太极会合。 只要皇太极这个皇帝还在,大清国的大旗就不倒,即使放弃沈阳,退回到女真人的龙兴之地,也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巴布泰道:“明军已经合围辽阳,云逍子的兵马又马上就到了,怎么突围?” “我与巴布泰,率领五千旗人、一万汉军,以及所有汉奴,先行自北门突围。” “德格类带领剩下的旗人,以及汉军镶蓝旗李国翰部,随后自西门突围。” 代善冷静下来,迅速做出安排布置。 “礼亲王……” 德格类难以置信地看向代善。 向北就是去往沈阳,明军肯定会重点防守。 代善又只带领五千八旗兵,汉军的战斗力有限,汉奴在战场上也就是充人数。 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吸引明军的注意力,给德格类的突围创造机会。 辽阳的西边就是辽河,明军部属的兵力最少。 代善这一手声东击西,完全有可能帮助德格类突围成功。 德格类道:“我与巴布泰,从北门突围,礼亲王走西门。” “我老了,你却还年轻,大清国靠得是你们。” “带话给老四,要是大清国亡在他的手里,日后到了地下,父汗不会放过他,我也不会放过他!” 代善拍拍德格类的肩膀,随即转身下令,带着一干将领下了城墙。 “恭送礼亲王!” 德格类朝着代善的背影单膝下跪。 然后站起身来,看向正赶赴这里的明军大队兵马,满脸决然:“云逍子,沈阳城下,再与你决一死战!” 第1001章 声东击西了一个寂寞 代善命人堂而皇之地打出自己的旗号……虽然自己这个礼亲王,比不上大明的亲王,嗯,跟草头王差不多。 可总归是大清国的亲王,该有的仪仗,也是有的,也就是简单了点,有点沐猴而冠的意思。 为了吸引明军,给德格类创造突围的机会,自然是要大造声势。 随后代善率领五千八旗兵,以及大量汉军、民夫,加起来约莫有两万人,声势浩大地自北门突围。 这一招果然奏效。 北门方向立即吸引了大批明军驰援。 “明狗果然上当了!” 代善顿时大喜,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这边吸引的明军越多,德格类突围的希望也就越大。 老四那个蠢货,获救的希望自然也就更大。 聪明如本王,卢象升也得上当,云逍子也得干瞪眼! 巴布泰却是快要哭了。 吸引来的明军越多,自己死的就越快。 自己仅比德格类大几岁而已,同样也是大清国未来的希望。 为啥让德格类突围,自己却要当炮灰? 都是努尔哈赤的儿子,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代善以汉军驱赶民夫为前军,出了城之后,就被铁丝滚网阻挡。 一名汉军将领匆匆来报:“主子,明军的铁丝网挡道,战马冲不过去,需要回城准备……” 不等他把话说完,代善一马鞭抽在他的脸上。 “带着那么多的汉奴干什么的?” “用他们的尸体,铺出一条道来!” 在建奴眼里,尤其是王公贵族,汉人就跟牲口,不,连牲口都不如。 用汉奴的身体铺路,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 汉军驱赶着近万汉奴,直接冲向铁丝网。 汉奴稍有迟疑,轻则皮鞭上身,重则当场被格杀……对于汉人,汉军比八旗兵还要凶狠。 轰轰轰! 明军的炮火发威了。 这次东江镇明军带的火炮,威力有点大,射程也有点远。 炮弹直接越过汉奴和汉军,落在后方的八旗兵队伍中。 城墙上的火炮迅速开始还击。 西班牙人造的火炮,威力比红夷大炮还要大几分。 然而与填装二十四斤炮弹的逍遥神威炮相比,却还有些差距。 差的也不是太多,捅破天,也就是相差两百年,而已。 城墙上的火炮发射的炮弹,距离明军火炮阵地还有一两里的距离,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大坑,倒也是声威惊人。 明军的炮弹却是直接落在建奴骑兵当中,二十四斤重的炮弹,别说是碰上,光是炮弹呼啸而过掀起的空气震荡,就能震得人耳鼻流血。 城门外的八旗兵,此时聚在一起,炮弹一砸就是一大片,死伤惨重。 炮弹砸在城墙上,溅起的石块,同时造成了大面积杀伤。 巴布泰头顶上的避雷针,被一块飞石击断,头盔也被震飞出去。 吓得他魂飞魄散,大声挥臂呼喝:“退,赶快退回去!” 代善拔出刀,厉声大吼:“冲出去,谁敢后退半步,杀无赦!” 八旗兵的确悍勇,听了代善的命令,立即奋勇向前。 在汉军的逼迫下,铁丝网终于被不计其数的民夫,以身体铺垫出一条道路来。 代善见状大喜,战刀指向前方:“冲出去,杀光明狗!” 汉军冲过铁丝网,紧接着八旗骑兵也冲了出去。 “德格类,别让我失望!” “巴布泰,像个男人一样,跟我一起死在沙场上!” 代善挥舞着战刀,就要冲杀出去。 巴布泰忽然一把拉住代善身下战马的缰绳,一手指着天空:“德格类,怕是没法突围了!” 代善抬头看去。 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了三个热气球。 代善的脑袋里‘嗡’的一声。 去年的时候,明国的热气球空袭沈阳皇宫。 包括皇太极在内,几乎所有王公大臣都遭到有味道的轰炸。 怎么就把这个给忘记了? 明军借助热气球,可以将城中的兵马调动看得一清二楚,然后迅速做出兵力调整。 此时在西门,怕是早就调集了重兵等候德格类。 搞了半天,自己的声东击西之计,完全就是个笑话。 轰轰轰! 自南门、西门方向,先后传来炮声。 此时的辽阳城只是一个军事要塞,占地面积并不大。 以明军重型火炮的射程,完全可以从城外直接打到城内。 此时集结在西门城中的兵马,肯定是惨遭明军火炮的蹂躏。 代善两眼发黑,一头栽落马下。 亲卫们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来。 “退,退回城去!” 巴布泰急忙下令。 八旗兵护着巴布泰和昏迷的代善,仓皇退回城中。 那些汉军撤的慢了,有大半被仓猝关闭的城门挡在外面,于是丢下兵器,空手跟着汉奴朝着明军狂奔而去。 半个时辰后。 炮火停歇了下来。 代善、德格类和巴布泰三兄弟,再一次在城墙上相聚。 德格类果然是没能冲出去。 明军猛烈的炮火,给他率领的八旗和汉军造成巨大的杀伤。 城外又有重兵阻挡。 德格类组织了三次突围,全都铩羽而归,足足损失了三千精锐,其中有过半八旗兵。 城墙上,兄弟三人相对无言,无语凝噎。 此时他们才明白,在明军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的妙计,都不过是个笑话。 不多久。 自鞍山驿堡方向赶来的大军,前队来到辽阳城下。 却并未做停留,直接一路向北进发。 见到这一幕,三兄弟的心,彻底沉入到了谷底。 明国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就是冲着皇太极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被大军护卫着的仪仗也到了。 “云逍子到了!” 德格类拿起单筒望远镜,看向那座辂车。 …… 云逍坐在辂车上。 周围是亲王才有的盛大仪仗,威风八面。 前后都是关宁铁骑组成的洪流。 以他随意的性子,也不由得有些飘。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啊! 也难怪古往今来,无数人想要封侯拜相,甚至登上那独一无二的位子。 这次出征,主角是大侄子。 云逍并没打算去抢他的风头。 可崇祯在临行前,却早就吩咐王承恩,暗中带着卤簿仪仗。 再加上孙承宗一再劝说,要尽力展现皇家威严,用于鼓舞士气。 无论是关宁军,还是东江军,国师云逍子就是他们的鸡血。 云逍无奈,只能高调了亮相,等与大侄子会合之后,再去掉仪仗,退到后面当个透明人。 东江镇将士看到朝这边而来的旗纛,一阵欢声雷动。 第1002章 带你们回家 车驾在辽阳南门前的明军后方停下。 随行大军行进的步伐,也随之戛然而止。 令行禁止,如岳临渊。 城墙上的代善等人目睹这一幕,相顾骇然。 关宁军一直是明国用重金打造的精锐,以前也是极少数能够与八旗兵野战的明国军队。 此时的关宁军,却比以前更上一层,堪称是精锐中的精锐。 就连德格类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在野战中遇到这样的关宁军,真刀真枪地干一场,输的绝对是八旗兵。 “短短几年时间,明国已经不再是那个明国,大清国,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大清国。” 德格类在心里一声悲叹。 关宁军能有这样的变化,他倒是了解不少。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如今的明军,不仅满饷,还改了军制。 尤其是军中设置的军政官,让明军的精气神都变了。 听说这又是云逍子的杰作。 妖孽! …… 卢象升来到辂车前参拜。 云逍受了他一礼,郑重地说道:“卢总督,辽阳就交给你了。” 卢象升昂然答道:“卑职定不辱命!” 对于明军将士而言,此时的辽东,就是一块攫取战功的肥肉。 这个机会,是云真人为武将们争取来的。 皇太极无疑是最大的那块肥肉,不过谁都清楚,那是云真人的,不然他亲自到辽东来干什么? 谁都没法去争。 东江镇能吞下辽阳,就已经十分知足了。 卢象升道:“云真人来到辽东,将士们莫不振奋,请云真人阵前训诫,鼓动士气!” 云逍摇头一笑。 说什么? 来上一句‘同志们好’。 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孙承宗笑道:“将士们翘首以盼,云真人还是说两句吧。” 云逍点点头,“那就说两句。” 卢象升大喜,立即传令下去。 东江镇将士纷纷看向辂车,无不凝神屏息,竖起耳朵聆听。 每个人的眼眸中,都布满了兴奋与崇敬。 东江镇的将士,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建奴统治的区域,因不堪建奴残暴,被迫逃到辽南。 然而在毛文龙当总兵的时候,东江镇的日子并不好过。 被猜忌、压制,军饷一再被克扣,到最后索性停发,将士们连肚子都混不饱。 毛文龙被袁崇焕所杀,东江镇人心惶惶,四分五裂,面临溃散的局面,甚至其中有不少人打算重投建奴。 正是因为辂车上的这位,给东江镇撑腰,东江镇不仅得以保留,还享受了关宁军一样的待遇。 也正是他,东江镇才有了一次次大捷,获得了无数荣耀。 还是因为他,顶着文官的压力,给将士们创造了消灭建奴的机会。 终于有机会目睹云真人的仙颜,又如何不让人鸡冻? 云逍在辂车上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再过几日,皇帝陛下带你们回家!” 他的话被一层层传递下去。 轰! 就如同一块巨石,被丢进平静的湖水中,立即引起千层浪。 “回家!” “回家!” 无数将士齐声高呼,这一刻很多人泪流满面。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传遍四野,震撼苍穹。 天空中的阴云,似乎也被这冲霄的呐喊声驱散,使得世界陡然变得明亮了几分。 回家! 辽东,曾是东江镇将士的家,也是很多关宁军将士的家。 由于朝廷无能,家园被建奴占据。 家没了,地也没了,家人要么被屠戮,要么被当做奴隶。 离开家园太久。 如今终于赶走强盗,可以回家了! “皇帝陛下带他们回家?” 卢象升从云逍的话语中,听出了更多的信息,颤声问道:“云真人是说,陛下,陛下……” “不错,前些日子自盖州登陆的大军,正是陛下亲自领军!” 事已至此,云逍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卢象升惊呆了。 边军和京营新军自天津出发,走海路到盖州登陆,然后一路北上,到达沈阳东南方位的清河堡。 为了迷惑皇太极,大军打着东江镇的旗号,先后攻占了牛毛寨、满浦,接着又佯攻鸦鹘关。 这些事情,卢象升这个辽南总督自然是知道的。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啊! 云逍:“陛下御驾亲征的消息,稍后可以告诉将士们。” 这次灭建奴之战,目的就是给大侄子博取声望,当然要向将士们大肆宣扬。 卢象升慨然道:“遵命。” 陛下御驾亲征,消息一旦公布出去,无疑是给将士们打了一针强心剂,军心士气为之大振。 云逍问道:“建奴在辽阳城中有多少兵力?东江镇的兵力是否够用?” 卢象升答道:“真鞑不足两万,其余都是汉军和民夫,刚才建奴试图突围,被杀伤、溃逃逾万人,因此已不足为患,东江镇的兵力足以吃下。” 云逍想了想,接着说道:“向城中喊话,汉人不杀汉人。” “云真人妙计!” 卢象升立即会意,眼睛一亮。 城中的汉军若是听到这些话,为了活命,又怎能不生异心? 即使汉军不反叛,建奴也不敢再相信,对他们严加戒备。 如此一来,辽阳城中的建奴不攻自溃。 不愧是云真人,信手拈来就是破城的毒计……不,妙计! 这时几名斥候策马飞驰而来,带来了前方的消息。 不出所料,皇太极早晨率军离开沈阳,一路行军到达虎皮驿,然后在虎皮驿驻扎。 虎皮驿距离沈阳六十里,距离辽阳也是六十里。 大军的行进速度,一天八十里已经是极限,因此皇太极的大军晚上必定会驻扎在虎皮驿。 因此虎皮驿,正是为皇太极选好的葬身之地。 云逍向孙承宗说道:“孙阁老,下令吧!” 云真人只负责大局,微操的事情向来交给专业的人,否则很有可能步王振的后尘。 孙承宗当即下令:“命令大军,全速行军,今夜必须抵达虎皮驿!” 全军立即整装,骑兵全部轻装,火炮、粮草等辎重随后。 云逍也舍弃了依仗、车架,行军打仗带着这东西,容易遭雷劈。 关宁军绕开辽阳城,浩浩荡荡地向北进发。 第1003章 枭雄末途 城墙上。 代善等人眼睁睁地看着明军北上,陷入到无尽的绝望当中,内心拔凉拔凉的。 大清国,难道就这么亡了? 巴布泰恨恨地说道:“该死的云逍子,从始至终,竟然看都没看咱们一眼!” 他刚才拿着单筒望远镜,一直留意着云逍的举动。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云逍始终都不曾朝辽阳城这边看上一眼。 巴布泰感觉被羞辱了。 云逍子,太不礼貌了,太瞧不起人了,这也太伤人了! 其实巴布泰完全误解云逍了。 云逍还是相当重视辽阳的……这不马上就来了? 城外的明军朝着城内大声呼喊。 热气球再次升空,拿着个大铁皮喇叭,朝着下方大声叫嚷。 那些汉军将领听了喊话,顿时一阵骚动。 很多人动起了心思。 甚至连对建奴忠心耿耿的汉将李国翰,目光也开始变得闪烁起来。 代善、德格类等懂汉话的王公,脸色全都变了。 他们当然清楚,明军喊的话,会对汉军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巴布泰不学无术,却是听不懂汉话,向德格类问道:“明狗在鬼叫什么?” 德格类阴沉沉地说道:“汉人,不杀汉人!” 巴布泰愣了一下,顿时醒悟。 汉人不杀汉人,那就是只杀咱满人啰! 巴布泰手握刀柄,杀气腾腾地看向那些汉军将领。 “你做什么?他们都是大清国的忠臣良将,绝不会背叛大清国!” 代善恨不得将巴布泰这个蠢货,一脚踹下城墙。 巴布泰这才悻悻作罢。 德格类无奈地一声长叹。 此时身处绝境,被明军这么一挑拨,汉军们又怎么可能不生异心? 也不可能直接把所有汉军全都给杀了。 只能严加防备,接下来指望他们尽全力,已经是不可能了。 人心就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该死的明狗,这一招太阴狠了! 不等明军攻城,就凭一句‘汉人不杀汉人’,就让城中军心涣散。 不用去猜,这肯定是云逍子的诡计。 难道大清国,注定要亡在这个妖魔手中? 德格类看向北方,心中燃起一线希望。 皇帝陛下,或许能够创造奇迹吧! 嗯,或许! …… 夕阳西下。 皇太极率领援军抵达虎皮驿。 虎皮驿位于沈阳和辽阳正中间,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万历年间,辽东总兵贺世贤及名将柴国柱曾先后驻防于此。 到了天启年间,熊延弼经略辽东时曾巡察到此,并设兵防守。 虎皮驿只是一座驿站,并非鞍山驿堡那种扼守险要的关隘要塞。 皇太极下令今晚在虎皮驿驻扎。 援军若是连夜长途奔袭,倒是勉强能够抵达辽阳。 可辽阳情况不明,等援军赶到,就变成了一支疲惫之师,去了毫无用处,反倒有可能被明军吃掉。 皇太极久经沙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虎皮驿被皇太极当做了临时行宫。 两万大军则是在驿站外面扎营,驿站太小,不可能驻扎两万大军。 大军安营扎寨后,撒出大量斥候,前往辽阳打探消息。 入夜。 皇太极亲自巡营。 看到将士们都是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军纪十分严明。 皇太极十分满意。 明国军队今非昔比,八旗子弟也没退步。 二者之间,只不过是相差一个云逍子罢了。 皇太极巡查毕,回到驿站,感到身心俱疲。 刚刚落座,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他今年虽然才是四十二岁,正值壮年。 可270多斤的体重,加上有经常流鼻血的毛病,并且一流就是一大碗,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这几年国事不顺,皇太极日夜操劳,身体也跟着每况愈下,这次亲自领军也是强撑着。 在太监的服侍下,皇太极吃了九味清心丸和生地黄,头晕的症状这才得到缓解。 这药是多尔衮在朝鲜,专门找大夫配制的,十分有效。 多尔衮的确是有心了,只不过他能有多少忠心,皇太极心里十分清楚。 也多亏杨嗣昌的妙计,束缚了多尔衮的野心。 杨嗣昌,大清国真卧龙也! 朝鲜那边,暂时不用担心。 至于辽阳那边……皇太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派出去的斥候,陆续回来复命。 毫无例外,前往辽阳刺探军情的斥候,遭到明军的狙杀。 明军不是小股游骑,而是大队的关宁铁骑。 派出去的斥候铩羽而归,能够逃回来只是极少数,什么情况都没打探到。 “听大玉儿说,云逍子发明出一种名为电报的奇物,可以将消息,瞬息间传递到千里之外。” “若是辽阳有电报,又怎会牺牲如此之多的斥候?” 皇太极重重地叹了一声。 接着他的神情变得越发凝重。 越来越不对劲了。 连关宁军都参与进来,事情已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卢象升和孙承宗,这是不惜挑起一场大战,来破坏两国之间的和议。 这一战,关系到大清国的国运啊! “再探!” 皇太极心中越发没底。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查清辽阳是否已经失守。 如果辽阳落入明军手中,事情就变得极为严重了。 接下来不得不打一场沈阳保卫战。 皇太极感到阵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急报!鸦鹘关急报!” 皇太极被惊醒,听到消息后心中陡然一沉。 难道是鸦鹘关失守了? 不是才派出援兵的吗? 信使:“清河堡附近发现大批明军,多罗郡王萨哈廉率军清缴,不幸遭遇明军重兵埋伏,为国捐躯!” 皇太极的脑袋里‘嗡’的一声。 信使所说的多罗郡王,正是代善的三儿子萨哈廉。 此人战功赫赫,并且富于谋略,心胸坦荡,一心为国,因此深受皇太极器重。 这次鸦鹘关告急,皇太极特意命他领军前去增援。 没想到就这么没了! 好吧,重点还不是这个。 萨哈廉这次去鸦鹘关,率领一万五千精锐。 要打败一万多精锐,连萨哈廉都死了,明军该有多少人? 这又是哪里冒出这么多的明军? 若是这支明军从后方截断归路…… 皇太极情不自禁地一个寒噤。 第1004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哪里的明军?” “数量,有多少?” 皇太极沉声问道。 信使答道:“有大同、宁夏、固原、甘肃四镇的边军,还有京营新军,总数……不下四万。” 皇太极的眼前一黑。 跟着脑袋中‘轰’的一声。 感觉整个人,像是坠入了万年玄冰窟。 体内的鲜血,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明白了,这下子整明白了很多事情。 阴谋! 一个超级大的阴谋! 卢象升突然出兵辽阳。 这哪里是什么挑衅? 目的又哪里是为了破坏和谈? 分明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自己,就是那条傻乎乎被诱出洞穴的蛇! 所谓的和谈,完全就是个骗局! 从始至终,明国皇帝,不,云逍子就没打算要跟大清国和谈。 明国出兵西南平叛,也是一个幌子。 那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诡计! 不然清河堡的四万明军,又是哪儿来的? 从去年开始,这个阴谋就开始酝酿了。 包括朝鲜民变,破坏粮道。 以及蒙古人,袭击撒叉河城。 这些全都是明国的诡计! 目的就是为了分散大清国的兵力。 这一切都是为今日的最终一战做准备。 云逍子,就是个阴险、狡诈而又无耻的骗子! 杨嗣昌这个蠢货! 布木布泰,也是个蠢货! 身在明国京城,竟然没能看出明国的奸计。 自己也是个大蠢货! 一步步踏入云逍子设计的巨大陷阱中,竟然毫无察觉! “云逍子,盖世奇才,我不如太多矣!” 皇太极仰天一声长叹,面如死灰,满心都是无力与绝望。 自己这堂堂大清国皇帝,就像是智障孩童一般,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羞辱、愤懑,却不得不心服! 如此庞大而又周密的谋划,又是如此之高的执行力,光是想想就让人绝望。 心服口服! 沉默良久。 皇太极强迫自己振奋起来。 “传令,各旗王公前来议事。” 如今虽然身陷绝境,却并非是完全没有希望。 自努尔哈赤起兵反明以来,女真面临多少艰难险阻。 不一样挺过来了吗? 被召集来的八旗王公和将领们,弄清了现在的局势,全都懵了。 皇太极道:“局势已经万分紧急,各位议一议,尽快拿出个章程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这样的局面,即使是诸葛亮,不,云逍子来了,也是无计可施啊! 阿济格满心羞愧,脑袋迈进裤裆里,不敢去看其他人。 他奉命去明国和议。 回来后,又信誓旦旦地对皇太极说,明国绝对不会开战。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对不起皇太极,对不起大清国,更是愧对努尔哈赤。 一直商议到深夜。 连根毛都没商量出来。 倒是不断有噩耗传来。 派往沈阳、辽阳方向的斥候、小股骑兵,反馈回来的消息,让所有人为之绝望。 北面的明军,已经切断了同沈阳的联系。 南面的关宁军,先头兵马距离虎皮驿不足三十里。 南北夹击之势,已成。 辽阳肯定是守不住了。 等待守军的,只能是全军覆没。 代善、德格类、巴布泰,以及四万八旗兵、汉军和民夫,全都完了。 到时候,围城的东江镇兵马再汇聚虎皮驿,明军加起来有十三万之众。 而皇太极手头上的兵马,只有明国的一个零头。 这还打个毛线啊! 援兵? 多尔衮远在朝鲜。 甚至还有派了一支霸气精锐去了?国。 北面的莽古尔泰,更指望不上了。 说不定这时候,蒙古人已经从北面大举入侵了。 莽古尔泰都自身难保。 虎皮驿的三万兵马,成了瓮中之鳖。 王公、将领们陷入无尽的绝望中。 皇太极无力地挥挥手:“等天亮后再议吧!” 等天亮后,明军就抵达虎皮驿了。 所谓的再议,也就是躺平,等着明军来干了。 “天亮后再议?” “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坐以待毙?” “老四,皇太极,你丢尽了咱们满人的脸!” 自末座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震得众人无不骇然。 皇太极怒不可遏,循声看过去。 开口之人,曾经的四大贝勒之一,后来的皇太弟,阿敏是也! 阿敏被诳到沈阳后,在权力争夺的游戏中输了个精光。 阿敏虽然政治智慧为零,却战功赫赫,又是首任镶蓝旗的旗主。 为了不让人心涣散,皇太极并未杀他,而是将其圈禁。 这次出兵驰援辽阳,皇太极担心有居心叵测者,借阿敏在沈阳生事。 于是就带着他一起出征。 没想到这时候他竟然跳了出来。 真以为大清国皇帝的刀不利吗? 阿济格拔出刀,厉声喝道:“阿敏,真以为陛下不敢杀你?” “老四,我输在你的手里,但是我服你!” “可现在呢?” “你就跟被打断了脊梁骨的狗一样!” “你不配当大清国的皇帝,不配当爱新觉罗家族的族长!” 阿敏不顾阿济格的威胁,朝着皇太极一通狂喷。 皇太极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脸庞充血,变得赤红。 “我建州女真,当初因不堪明国奴役,奋起反抗。” “这一路上,经历过多少九死一生的大战?那时候,谁会觉得咱们能打赢明国?” “最终咱们还是从强大的明国手中,打下辽东这片基业,咱们八旗铁骑宰明狗,就跟杀鸡宰羊一般!” “现在看看你是个什么怂样?” “如今局势再怎么危急,还能比得过当年,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兵反明的时候?” 阿敏彻底豁出去了。 “阿济格,退下!” 皇太极制止拔刀上前的阿济格。 然后他微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阿敏。 阿敏用手拍了拍脖子,冷笑道:“我说完了,要砍我的脑袋,来吧!我阿敏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爱新觉罗的子孙!” 皇太极走上前,双手重重地按在阿敏的肩上,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之前的颓废、绝望,一扫而光。 取而代之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 王公、将领们莫不振奋。 以前那个英明神武的大汗,又回来了! 第1005章 大清国赵子龙也不管用 皇太极被阿敏棒喝,当即振作起来。 王公、将领们,也都跟着振作起来,大清国,还没到完的时候。 接下来众人一番商议。 最终一致决定,趁明军还没有合围,杀出重围,返回沈阳! 清河堡的明军,以边军为主,战斗力远逊于关宁军。 明国京营的新军,听说不是一般的厉害。 可那毕竟只是传闻,还从来没有正面交锋过。 明国人喜欢吹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一万新军,打败五万蒙古骑兵,这怎么都不可能的事情。 肯定是为了给云逍子脸上贴金,特意夸大了战功。 因此杀回沈阳的胜算极大。 然后再据守沈阳,等多尔衮自朝鲜回援。 到时候胜负还难料,未来可期! 优势虽然不全在我,却也并没有完全在明国。 阿敏自告奋勇地说道:“老四,给我三千兵马,我来当先锋,杀出一条回沈阳的血路来!” “好!” 皇太极当即应允。 阿敏脑后长有反骨。 却不得不承认,他带兵打仗很有一手。 让他当前锋,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皇太极拍了一下阿敏的肩膀,郑重地说道: “大清国和满人的存亡,全都拜托你了。” “这次你要是成功,朕不仅赦免你的前罪,还会册封你为铁帽子王!” 阿敏昂然说道:“老四,你就等好了,这个铁帽子王,我阿敏要定了!” 皇太极立即调兵遣将。 以阿敏为先锋,率五千八旗精锐为先锋,离开虎皮驿,趁夜北上。 皇太极目送一队队骑兵,井然有序地离开大营,心中安定了不少。 八旗还是以前的八旗,依然是天底下最能打的军队。 此时陷入绝境,反倒激发出了将士们的斗志。 明国想一战定辽东,哪有那么容易? 等阿敏离开大营后不久,皇太极率领大部也拔营向沈阳进发。 阿济格带领汉军断后,防止南面的关宁军追击。 大军离开虎皮驿后,有喜讯从前方传回来。 阿敏在距离虎皮驿三十里的地方,与明国的先头部队遭遇。 阿敏奋勇当先,击溃了这支明军。 皇太极大喜,命令大军加快行军速度。 不多久,又有消息传来。 前面遭遇明军主力,阿敏死战不退。 此时夜色正浓,阿敏率领的骑兵迅疾如风,占据了优势,竟被他一口气杀至明军的中军大营。 “阿敏,我大清国的赵子龙也!” 皇太极又惊又喜。 没有到阿敏这么能打。 明国军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他却是不知道,阿敏遭遇的明国军队,是来自大同、甘肃等地的边军。 论战斗力,也就是比卫所的兵马要强一些,对上八旗兵,还不够看。 再加上又是深夜,又被阿敏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太极命大军全速前进。 谁知才行进了十几里远,一百多八旗骑兵狼狈而来。 同时也带来了噩耗。 阿敏冲到明军的中军大营,结果遇到了硬茬子。 守卫中军大营的,是明国京营新军。 强悍的八旗铁骑,在明国京营新军火器面前,完全变成了活靶子。 在损失了大半八旗兵之后,依然难以撼动明军中军大营。 阿敏被迫下令撤军。 然而为时已晚。 明国各路大军,将阿敏团团围住。 来自四镇的边军,虽然战斗力偏低,战斗意志却是不弱……皇帝就在中军大营看着呢! 阿敏再怎么凶悍,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也只能饮恨去了西北。 他率领的三千八旗骑兵,只有这百十人逃了出来。 皇太极像是被当头打了一记闷棍,打得他眼冒金星。 明军不是曹操。 阿敏这赵子龙,也不管用啊! “明国的主帅,莫非是云逍子?” 皇太极想起,云逍曾带领京营新军,在草原消灭林丹汗的事情。 败兵答道:“明国主帅,是明国的皇帝!” 皇太极身形一晃,险些从马背上一头栽下来。 明国皇帝,竟然也御驾亲征了?! 震惊之余,皇太极满心都是羞辱。 敌国的皇帝,亲自率领大军,绕到大清国都城的侧翼。 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六尺的吊带,都裹不住的七尺大辱啊! 很明显,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和谈就是个幌子。 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上了明国的大当? 该死的杨嗣昌! 他哪里是什么卧龙。 分明就是个蒋干! 明国皇帝,怎么敢御驾亲征? 就不怕再来一次土木堡之变? 王公将领们急了眼,纷纷向皇太极建议,集中兵力冲击明军。 甚至有乐观的将领,说不定这次可以抓住明国皇帝,一举扭转局势……明国的皇帝,以前又不是没有被抓过。 皇太极颇为动心。 可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明国的崇祯皇帝,可不是那位叫门天子。 他宠信的云逍子,更不是当年的太监王振。 先不说战斗力爆棚的京营新军。 皇帝御驾亲征,边军们又怎敢不死战? 别忘了,屁股后面还有数万关宁军。 战局稍有僵持,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现在返回沈阳,已经是不可能了。 只能找个地势险要的地方扎营,然后再寻找战机。 最终皇太极选择了据守长胜堡。 长胜堡距离此处二十多里,靠近辽东长城,曾经是明军的一座要塞。 建奴占了辽东之后,也就弃用了,不过还勉强能用。 大军立即改向西而行,天快亮的时候,顺利抵达长胜堡。 经过这么一折腾,全军都是人困马乏,士气更是跌落到了低谷。 不管怎样,太阳还是照常升起。 不断有探马回报,两支大军正朝着长胜堡赶来。 没过多久。 一阵阵如同闷雷一般的声音,自南方和北方由远及近而来。 长胜堡内的清军,无不骇然变色。 皇太极带领王公、将领们,登上城头,眺望远方。 只见一南一北两股洪流,汇聚在一起,然后朝着长胜堡滚滚推进。 在大军簇拥下,一杆大纛旗不断移动。 一人身穿金盔金甲,骑着白色宝马,威风凛凛,霸气无双。 皇太极瞳孔微微一缩。 果然是明国的皇帝亲征! 明国皇帝来了,那么云逍子肯定就在其左右。 第1006章 离间计?云真人玩剩下的 万军之中。 云逍遥望长胜堡,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皇太极被围困其中,这次是插翅也难逃。 皇太极一死,已经成了空城的伪都沈阳,指日可下。 北面有满桂和蒙古联军,莽古尔泰很快就会到地下,四大贝勒聚首。 辽东再也没有可以阻挡大明的军队。 至于多尔衮,失去了辽东根基,在朝鲜也难以持久。 直接将其赶到?国去,跟小矮子们争个你死我活。 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去收拾烂摊子也就是了。 总之一句话,大局已定! 华.夏的历史上,再也不会有建奴入关。 不会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 更不会有神州三百年沉沦。 有这样的结果,也不枉自己白来这个世界一趟。 一旁的孙承宗道:“云真人,应该前去与陛下会合了。” “我就不去了,将这封信转交给陛下。” 云逍摇头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孙承宗。 然后他策马转身,就准备离开大军。 孙承宗愕然问道:“云真人这是要去哪里?” “听说辽河中的刀鱼味道鲜美,正好闲来无事,去江边垂钓。” 云逍挥挥手,带着护卫离开了大队,径自朝辽河方向而去。 孙承宗和一帮关宁军将领无不愕然。 祖大寿不解地道:“此时奴酋皇太极已是瓮中之鳖,只需一战就可生擒之,云真人怎么去钓鱼?这也不是钓鱼的季节啊!” 孙承宗心中雪亮,笑道:“云真人行事,向来高深莫测,岂是我们可以妄自揣测的?走吧,去觐见陛下!” 祖大寿可不是什么笨人,稍加思索,也就明白了过来。 云真人这是不愿抢天子的风头,有意回避呢! 不愧是云真人,简直就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难怪能得到陛下如此信任。 长胜堡虽然极为险要,却并不大,关宁军和边军合流之后,立即将整个要塞团团围住。 整个过程,建奴并没有尝试想要突围。 以现在的局面,突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固守长胜堡,拖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是更久,等待多尔衮的援军,这才是上策。 象征主帅的大纛旗,来到军阵前。 数万明军纷纷单膝下跪,山呼‘万岁’,声震天穹,气势如虹。 长胜堡城墙上。 皇太极面色阴沉,其他王公将领、士卒,无不骇然变色。 明军此时的军容之盛,跟以前的明军完全是两回事。 又是皇帝御驾亲征,这次真的能撑的下去吗? 皇太极拿起单筒望远镜,遥看大纛旗下的崇祯,忽然笑了笑,然后吩咐左右:“打开城门,朕要出城!” 众人面面相觑。 难道皇帝陛下想出城投降? 如果真是这样,反倒是好事,说不定能保命了。 明军的声音还未落定,就见城门忽然打开。 紧接着,一身明黄棉甲胄、骑着高头大马的皇太极,在一群护卫簇拥下出了城。 这一幕,大大出乎明军的意料,都是一阵错愕。 皇太极这是要搞什么,跟《三国演义》中描写的那样,双方的皇帝在交战前,来一个阵前交谈? 祖大寿立即传令,让炮兵准备,如果能一炮轰死皇太极,那可就简单了。 “快快快!” “都瞄准了,一定要轰了皇太极!” 负责炮兵的孙元化激动起来。 上次在锦州,差一点就轰死了皇太极。 就差那么一点点,克虏伯就到手了。 这时候轰死皇太极,不知道云真人的话还作不作数? 让孙元化大失所望的是,皇太极在距离明军炮火射程之外停了下来。 由于尚未下达攻城的命令,这时候炮兵还在大军后方,临时将火炮前移,肯定会惊动皇太极。 难道这辈子注定与克虏伯无缘? 皇太极停下后,派出一名白甲兵,朝着明军的军阵纵马而来。 崇祯开口道:“且看皇太极有什么意图。” 于是弓箭手和火枪兵都按兵不动。 那白甲兵骑马来到军阵百米之外,朝着这边大声叫道:“我大清国皇帝说,素来敬佩明国国师云逍子,请他出来一会!” 白甲兵连叫了三遍,阵前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崇祯眉头一皱。 很多明军将领也都醒悟,皇太极这是要做什么。 大明皇帝就在这里,他却提出要跟云逍子见面,对皇帝只字不提。 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都成瓮中之鳖了,依然不忘玩这一手阴谋诡计。 不愧是奴酋皇太极。 孙承宗心中一声惊叹:“云真人,真仙人也!” 事情很明显,云真人早就推算到皇太极会有这么一手,以此来挑拨他与皇帝的关系。 因此云真人去辽河钓鱼,又给皇帝留下一封信,免得引起猜忌。 崇祯朝身旁随驾的刘兴祚低声说了几句。 刘兴祚纵马上前,向皇太极高声叫道: “皇太极,被你视作肱骨之臣的杨嗣昌,就是奉云真人之命,深入敌巢的大明忠臣。” “你今日深陷重围,也都是云真人的计谋。” “你被云真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死到临头,却使出这样的雕虫小技,妄图挑拨离间,班门弄斧,岂不可笑?” “云真人去了辽河垂钓,等你成了大明的阶下囚,在忠烈祠前受千刀万剐之刑时,云真人或许会去观刑。” 明军将士一阵哄笑。 刘兴祚的一番话,如同一道道利剑,在皇太极的心头捅了又捅,顿时鲜血淋漓。 卧龙杨嗣昌,竟然是明国的卧底? 今天落入明军重围,果然是云逍子的奸计! 如此关键时刻,云逍子竟然去辽河垂钓?! 太看不起人了! 那传话的白甲兵闻言大怒,拔刀冲向刘兴祚。 砰砰砰! 十几支火枪同时开火,那白甲兵瞬时被打成了马蜂窝。 这时后军的火炮也开火了。 炮弹带着阵阵恐怖的破空之音,落在城下,砂石飞溅,声威惊人。 虽然没能命中皇太极,却将他吓的够呛,被护卫们簇拥着仓皇回到长胜堡。 明军士气大振,清军将士的士气却是跌入到了万丈深渊。 崇祯摸了摸怀里的书信,策马来到军阵前,高高举起右手。 瞬时间,万军无声。 第1007章 明国,不讲武德 崇祯酝酿了片刻。 随后目光炯炯,自密密麻麻的将士上掠过,徐徐开口: “自万历四十六年始,建奴叛明!” “我大明辽东,百万汉人,遭建奴肆意屠戮,如同猪狗。幸存者,被建奴视作牛马,恣意奴役、打杀!” “辽东黑土,被我汉人鲜血染红,白山黑水间,处处有我明人冤魂哀泣!” 崇祯面色沉痛,语气悲怆。 这番话,被一层层传递下去。 关宁军、四镇边军将士,紧握着手中军械,满心的愤懑、仇恨,几乎撑破胸腔。 建奴在辽东,完全实行的是种族清洗政策。 努尔哈赤当政时期,汉人抗拒者被戮,俘取者为奴,不论贫富,均皆诛戮。 皇太极主政时期,刚开始倒是改变了策略,对汉人采取怀柔。 然而很快就原形毕露,跟其父当政时并无两样。 关宁军大多数是辽人。 这样的血海深仇,他们怎能忘,又怎敢忘? 来自四镇的边军,以及京营新军,虽说没有关宁军那样的切肤之痛。 然而被建奴屠杀的是自己的同胞,对于辽东汉人之痛,他们感同身受。 崇祯简短的几句话,就成功撩起了将士们的仇恨,化作了烈火在心中燃烧。 崇祯接着滔滔不绝,朗朗诵来: “夫春秋大九世之仇,小雅重宗邦之义。” “况以神明华胄,匍匐犬羊之下,盗憎主人,横逆交逼,此诚不可一朝居也。” …… 这是后世国父的《讨满檄文》。 云逍稍加修改,用在这里再也合适不过。 将士们心中的仇恨化作斗志,如火如荼。 “今日,朕亲领大军,踏平建奴,恢复我大明之辽东,解救万民于水火,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告慰百万冤魂!” “旭日当空,万里之妖氛尽扫!” “大明,万胜!” 崇祯振臂高呼,激情迸发。 刚开始他只是依照云逍给的稿子,照本宣科。 此时连他自己,都完全被檄文所感染。 全军寂静了片刻。 随即七万大明将士,高举兵器,齐声高呼:“大明万胜!” 愤怒的咆哮,惊天动地,气势如虹。 孙承宗率先高声叫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将士们也跟着齐声山呼万岁,声震四野,气壮天地。 长胜堡外,一片沸腾。 长胜堡内,却是一片死寂。 曾几何时,他们在辽东攻城略地,视明军为无物,视汉人为两脚羊,随意劫掠、屠杀。 直到此时,他们才意识到,巨龙就是巨龙,即使沉睡,也绝非豺狼可欺。 此时巨龙觉醒,面对巨龙的咆哮,豺狼胆寒,丧失了抵抗的勇气。 崇祯看到被激起斗志的将士们,满意地点点头。 不愧是叔父,一篇檄文,能抵十万兵! 只可惜叔父太谨慎了,为了避嫌,特意离开了长胜堡。 否则叔侄俩一起领兵,一举消灭建奴,这该是何等幸事? 以后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将是一段佳话。 唉,到现在,叔父还在担心。 他什么时候才能相信,在朕这里,从来就没有‘伴君如伴虎’这个说法。 崇祯定了定神,挥挥手,“开始吧!” 众将士轰然应喏。 大批军卒推着辎重车出阵。 一卷卷铁丝滚网,被推下车,然后延展开来,在距离城墙三里处布设出一道防御网。 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像是做了无数遍一般。 城墙上的清军将士,既是愤怒,又是倍感屈辱。 又来这一手,能换点别的新鲜花样吗? 那看似不起眼的铁丝网,却是围城的利器。 往城下这么一拉,就轻轻松松地阻断了骑兵冲锋。 要想突破铁丝网,就必须用人命去填……明军的火枪火炮可不是吃素的。 听说这歹毒的东西,又双叒叕是出自云逍子的手笔。 一个谪仙人,整天怎么就琢磨这些阴毒的玩意儿? 再说了,你们是攻城的一方,不是防守的啊! 不是应该直接攻打城墙吗,弄一道铁丝网在这里干什么? 这是准备一个不漏地,将咱们一网打尽啊! 紧接着,一门门火炮明军被推到阵前。 数量也不是很多,只有一百多门,并且全都是轻型火炮。 因为追击皇太极,重型火炮转运有些困难,一时没能运上来。 然而光是这一百多门轻型火炮,就已经让守城清军通体冰寒,心惊胆战。 这还不算玩。 十几个热气球缓缓升空。 热气球下方系着长绳,升空后,随风飘到长胜堡上空。 然后长绳固定,热气球就悬停在那里。 整个长胜堡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个都逃不掉。 地上有火炮,以及七万明军。 他娘的,空中还有这么多的热气球。 还让不让人活了? 脾气暴躁的阿济格,愤怒地咆哮起来:“该死的明狗,有本事跟咱们真刀真枪地在沙场上干一场,借助这些鬼东西算什么?” 若是抛开火器,阿济格自信,单凭长胜堡中的两万多大军,杀出重围轻而易举。 可明军太不讲武德了! 这仗打得未免太憋屈! 阿济格正咒骂时,忽然感觉脸上一凉。 这时候竟然下雨了! 几滴雨水飘入阿济格的嘴里……不对,味道有些怪怪的。 众人纷纷抬头。 就见十几个热气球上,明军士兵全都掏出自带的家伙,朝着下方飞流直下。 ……自从那次轰炸沈阳皇宫,一个名叫丁初五的家伙,一时没憋住喷射了一回,每次轰炸前,先来一轮有味道的轰炸,已经成了大明空军的传统。 城墙上的清军将士纷纷破口大骂。 这是在两军交战,能不能严肃点,能不能讲一点最起码的道德? 你们明国的皇帝就在城外看着呢,就不怕他砍了你们的脑袋? 轰轰轰! 一百多门火炮齐声怒吼,轮番向长胜堡内投射炮弹。 热气球上,士兵们也开始向下方抛掷震天雷。 整个长胜堡一阵地动山摇。 炮弹呼啸,弹片、铁珠以及砂石飞溅。 爆炸声、惨叫声,汇聚在一起,交织成世间最为动听的乐章。 皇太极怔怔地看着恐怖而又凄惨的场面,神智开始恍惚,仿佛看到了太奶来接自己。 第1008章 钓鱼佬,绝不空军 辽东有三宝。 人参、鹿茸、貂皮。 辽河也有三宝。 蚶子、刀鱼和浦笋。 辽河刀鱼,是产自辽河里的刀鱼,又叫刀鲚鱼、小刀鱼。 这种鱼海刀鱼短得多,身长不到一尺,体扁,有银白色细鳞,味道极为鲜美。 在后世,新鲜的辽河刀鱼,一度被炒到一两千块钱一斤。 云逍到东北游玩的时候,有心品尝,奈何囊中羞涩。 今天闲来无事,索性充当一回钓鱼佬,弄几条刀鱼来尝尝。 长胜堡距离辽河并不远,也就是十几里路的样子。 云逍带着护卫,骑马很快就来到辽河边。 没有渔具,也不是什么难事。 别说是钓鱼,云真人哪怕是要下五洋捉鳖,下面的人也会准备的美美的。 护卫在河边的一户百姓家中,花钱买了钓鱼用的渔具。 然后云逍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舒舒服服地享受起钓鱼佬的快乐。 至于安全,根本不用考虑。 乙邦才带着三个护卫,贴身保护着。 五名狙击手,就藏身在附近。 另外还有五百勇卫营精锐,在相距两三里的地方待命。 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云真人钓鱼。 云逍挥杆,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水中。 钓鱼佬,永不空军! 一个多时辰后。 云逍望眼欲穿,水面上的浮漂,却始终纹丝不动。 别说是刀鱼,连条小杂鱼都没有。 云逍一再告诫自己,淡定,一定要淡定。 钓鱼嘛,钓的也就是一个情趣。 贫道钓的是鱼吗? 贫道钓的是寂寞! 乙邦才看了一眼云真人的脸色,小声说道:“是不是这地方没有鱼?” 云逍摸了摸脸,问道:“我的脸色很难看。” 乙邦才:“倒也不是那么难看。” 云逍抹了一把脸,露出笑容,继续!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依然是空军。 云逍有了想要折断鱼竿的冲动。 这时一个孩童来到岸边。 这男孩不到十岁,黑瘦黑瘦的,明显是长期营养不良。 大冷的天,依然光着脚,穿着褴褛的单薄衣衫。 手中拎着一个鱼篓,看样子是这附近渔户家的孩子。 他看到正在钓鱼的云逍,远远地避开,去了下游,找了个地方。 然后脱光衣服,一头钻入水中。 云逍眉头皱了皱。 此时虽说已经是三月份,可辽东的气候寒冷,河水冰冷刺骨。 这孩童单薄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过了许久,水面‘哗啦’一声。 那孩童从水中钻了出来,双手攥着一条巴掌大的鲫鱼。 孩童兴冲冲地上岸,将鱼放入鱼篓,浑身已是冻得发紫。 云逍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鱼漂,脸色越发的差了。 被打脸了! 孩童搓了一下手,然后又继续钻入水中。 云逍看了乙邦才一眼,吩咐了一句。 乙邦才让护卫四处找了一些干草枯枝,在岸边燃起一堆火。 等孩童再次出水后,乙邦才招呼他过来烤火。 孩童却摇摇头,继续跳入河中摸鱼。 一直摸了五六条鱼,他这才结束,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拎起鱼篓准备离开。 云逍忽然朝孩童招招手,问道:“过来聊聊。” 孩童犹豫了一下,朝这边走过来。 然后蹲在火堆边,一边取暖,一边说道:“这个季节,鱼都钻石缝了,哪里钓得到鱼?” 云逍不甘心地问道:“不是有从海里游来的刀鱼吗?” 刀鱼其实是生长在大海里的,属季节鱼。 每年春季,刀鱼会成群结伙地从大海回游,来到辽河里繁殖。 孩童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云逍,“你傻啊,刀鱼要到五月份才回游,现在才几月份?” 云逍恍然大悟,直接将鱼竿给丢到水里。 “你那鱼卖吗?” “我高价买你的鱼,一两银子一条鱼,怎么样?” 云真人是见这孩童家境贫寒,找个借口给他一些银子。 才不是因为空军,回去后脸上挂不住。 男孩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爷爷想吃鱼,这些鱼是给他准备的。” 云逍继续谆谆诱导:“有了银子,可以买很多好吃的,还能给你和爷爷买上新衣服。” 男孩犹豫了一下,继续摇头:“村子里的草药先生说,爷爷就这几天了……他从昨天开始就念叨着要吃鱼……” 云逍点点头,不再多说。 男孩烤了一会儿,拎着鱼篓起身而去。 走出几步后,他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回来。 从鱼篓里抓出一条鱼,放到云逍的身边。 想了想,他又取出一条稍大一点的。 乙邦才就要取银子,男孩连连摆手:“爷爷说,不能白占人便宜,我用你们的火取暖,送你们这两条鱼。” 说完他就匆匆离开。 “烤了。” 云逍吩咐乙邦才,将鱼收拾干净,然后放在火上烤了。 接着又向一名护卫说了了几句。 那护卫一脸错愕,急惶惶地离开河岸。 不多久,两条鱼就烤熟了。 云逍慢慢品尝。 没油没盐的,又没有任何作料,自然吃不出什么味道。 云逍却将两条鱼吃的干干净净。 这时那名护卫也返了回来,手里抱着两个震天雷。 云逍让护卫点燃震天雷,丢到河中。 ‘轰轰’两声巨响,河水翻滚,水柱冲天。 护卫们钻到河中,很快就捞起十几斤重的鱼。 云逍大为满意。 垂钓者绝对不能毫无收获。 钓不到大鱼就钓小鱼,钓不到小鱼就摸虾。 虾摸不到,那就摘野菜,野菜也没有的话就喝两口水再走。 总之必须有收获。 云真人不会摸虾,却会炸鱼。 “走,去看看!” 云逍让护卫们拎着鱼,举步朝远处的村子走过去。 这个村子规模极大,然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仅剩下七八户人家。 村子里的人,个个都是面黄肌瘦,很多人连裤子都没有。 多数是老人、妇孺,有两名青壮,一个只有一条胳膊,一个只有一条腿。 他们木然看着云逍一行,神情呆滞,如同一群行尸走肉。 云逍心中隐隐作痛。 历史上,努尔哈赤对汉人实行的就是种族灭绝政策。 皇太极则是换了一种方式,虽然没有采用屠杀的手段,却是用尽手段,不榨干辽东汉人最后一滴血绝不罢休。 后世的东北人,多数是明国时期闯关东的关内人的后代,真正的辽东汉人后裔,寥寥无几。 “你们来村子做什么?” 之前那男孩从一座土房中出来,警惕地云逍一行。 云逍指了指护卫手中的鱼,风轻云淡地说道:“刚才钓了不少鱼,送你一些。” 第1009章 誓死不做明国人? 男童一脸质疑。 就那狗屎一般的钓鱼手艺。 短短时间,就钓了这么多的鱼? 乙邦才等护卫强忍住笑。 论憋笑,他们绝对是专业的! “到你家里做客,不会不欢迎吧!” 云逍自动忽略男童的目光,径自朝他家中走去。 他当然不是闲极无聊,搞什么微服私访。 而是要借此机会,来体察民情。 辽东汉人被建奴祸害了十几年,不能说是水深火热,只能说是坐于涂炭。 辽东收复在即。 接下来就要考虑民生。 因此云逍打算深入辽东汉人,实地了解情况。 闲着也是闲着不是? 男童顿时急了:“你不能进去!” 这时从屋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平安,来了客人,还不把人家请进来?” 名叫‘平安’的男童,无奈地让开身子。 云逍从乙邦才手里拿过一串鱼,径自走了进去。 乙邦才和几名护卫则是留在外面,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里毕竟是建奴的地盘,虽说不大可能会有鞑子出现,小心防备总归是没错。 这是一间极为简陋的土坯房。 墙壁、屋顶到处都是漏风,也不知道爷孙俩,冬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屋里只能用家徒四壁、别无长物来形容。 墙角支着一张床,一名白发老者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塞着稻草的被子……姑且叫做被子。 见云逍进来,老者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他侧身靠在墙上,勉强露出笑容:“家里穷,让贵客见笑了。” “不请自来,老伯莫怪。” 云逍将手中的鱼放在灶台上。 然后找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床边打量着老者。 这老者年近六十,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气色也是极差,看上去已经行将就木。 他侧着身子,不敢将脊背在墙上靠实了,显然背上有伤。 老者问道:“客人从哪里来?” 云逍如实答道:“自辽西来。” “你是明国的细作?” 老者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目光瞬时变得如同刀子一般。 云逍虽然一身百姓装扮,然而形容举止,与辽东汉人大相径庭。 也难怪被老者一眼看透。 不等云逍答话,老者指着屋外,厉声嘶吼:“滚,滚出去!” 云逍皱了皱眉头,“老伯是担心我会给你带来灾祸,或者是甘心为汉奸,因此痛恨大明人?” “放你娘的屁!” “你才是汉奸,你全家都是汉奸!” 老者破口大骂。 骂完后,一阵气喘吁吁,险些昏厥过去。 乙邦才等护卫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立即闻声而入。 “出去!” 云逍挥挥手。 乙邦才让其他护卫退了出去,他则留了下来。 老者喘过气来,朝男童喝道:“告诉他,老子是谁!” 名为‘平安’的男童双手叉腰,昂然说道:“我的爷爷,是蓟辽督师帐下亲卫熊泰!” 云逍站起身,向老者拱手道:“原来是熊督师的亲卫,失敬了!” 熊廷弼,与孙承宗、袁崇焕并称为“辽东三杰”。 他镇守辽东,可谓是居功至伟。 明末辽事,熊廷弼堪为首选。 其对努尔哈赤有足够认识,对明军的废物,也是有自知之明。 并且他有足够手段,善谋且有大局观,因此守辽必安。 他的功劳可是实打实的,绝不是某嘟嘟,靠吹的‘五年平辽’。 万历皇帝干的人事不多,起用熊廷弼,并对其信任有加,正是其中的一件。 然而由于万历驾崩,木匠皇帝上位,熊廷弼失去了圣眷。 加上党争,以及熊廷弼自身霸气侧漏的性格,最终竟落得个传首九边的下场。 没想到他的亲卫,竟会流落到这里,成了这般模样。 云逍问道:“你又怎么会流落到这里?” “督师对朝廷忠心耿耿,经略辽东,更是功勋卓著。” “到头来,却落得个传首九边,弃尸荒野的下场!” 熊泰越说越是痛心疾首,用拳头不住地捶打着墙壁,土墙上的泥土簌簌直落。 熊平安赶忙上前,制止有些癫狂的爷爷。 云逍无奈地一声叹息。 天启五年,在阉党的操作下,木匠皇帝下旨处死熊廷弼。 临刑前,熊廷弼从容换洗收拾,把衣冠整理好。 狱卒催他赶紧的,熊廷弼正色道:“我大臣也,还要拜旨,岂得草草?” 监刑的官员见其胸前挂着一个袋子,问是什么。 熊廷弼说是谢恩疏。 官员嘲讽道:“你没读过《李斯传》吗?囚犯有资格上书吗?” 熊廷弼答:“这是赵高的话!” 官员为之语塞,无言以对。 随后,熊廷弼被押赴西市,斩首示众。 临刑前,他作“可惜复可惜,报国心寸赤”的长篇绝命辞。 在刑场上“挺立不跪,下刃仅及半,行刑者即以刀逆割之”。 熊廷弼死后,阉党依然没有放过他的家人。 家产被查抄变卖后充公,来补贴重修皇宫三大殿。 由于家产凑不够数目,于是抄他的姻亲家,与熊廷弼沾亲带故的,几乎都为之倾家荡产。 熊廷弼的三个儿子,也被捉拿下狱。 对国家忠心耿耿的能臣,竟是这样的结局。 这样的大明,又如何不亡? 熊泰接着恨声说道:“督师被朝廷杀了,首级被传到辽东示众,这样的大明,还能继续呆下去?” 说完,又重重地拍了一下熊平安的肩膀:“平安,给我记牢了,咱不给建奴卖命,却也别在回大明去!” 熊平安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乙邦才忍不住说道:“当今天子圣明,已经为熊督师平反昭雪,如今的大明,也不是以往的大明了。” “人都死了,平反昭雪又有什么用?”熊泰冷哼一声,“圣明天子?都是朱家的败家子罢了,除了会祸害老百姓,还能搞什么有名堂的事情?” 乙邦才大怒。 云逍挥手阻止,笑着向熊泰道:“再过几天,这里就要被大明收复,你们想不做明国人,也是不成了。” “明国要收复辽阳了?” 熊泰瞪大眼睛,随即冷笑:“指望那帮子窝囊废,能收复辽阳?” 乙邦才道:“不止是辽阳,而是整个辽东。” 熊泰一声嗤笑,“日鬼弄棒槌,你糊弄鬼呢!” 乙邦才‘嘿嘿’一笑,“皇太极现在被围在长胜堡,成了瓮中的老鳖,辽东还有平不了的道理?” 熊泰的眼睛又瞪圆了几分:“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云逍颔首道:“千真万确!” 熊泰呼吸急促起来,朝熊平安催促道:“快,快去村头草垛下面,把我的刀取出来!” 熊平安不解地问道:“爷,你要做啥?” “老子要去杀建奴,还能做啥!” 熊泰如同打了鸡血,掀开被子,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云逍笑了。 这熊廷弼的亲卫,不是不愿做明国人。 只是恨其不争罢了! 第1010章 收复辽阳 云逍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闪过一句话。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纵君虐我千百遍,我待君仍如初恋。 即使大明负他,口口声声说恨大明。 真正到了国家危难关头,依然会挺身而出。 华.夏文明五千年不绝,也正是因为有千千万万的熊泰。 熊泰双腿刚一落地,随即就摔倒在地上。 他到底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 凭着一口气,从床上下来,气一泄就倒下了。 “老爷子小心!” 乙邦才赶忙将熊泰从地上扶起来。 熊泰颓然说道:“老了,顶不上多大的用场了。” 云逍安慰道:“要杀建奴,也不急一时,先养好病再说。” “我要去长胜堡看看!” “我这身子骨,自己最清楚,也没几天好活了。” “即使杀不了建奴,能看到奴酋皇太极受死,等下去后见到督师,也能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他。” 熊泰固执而又倔强,手抓着乙邦才的胳膊,就要往出走。 随即又意识到什么,紧张地看着云逍:“你们该不会有意寻我开心的吧?” 乙邦才道:“皇帝陛下御驾亲征辽东,此时已经将皇太极围困在长胜堡,这种事情怎么能做的了假?” 熊泰满脸不可思议。 云逍笑着说道:“让我先看看你的病,稍后就带你去长胜堡,让你亲眼见到,皇太极是如何授首的。” 乙邦才将熊泰抱到床上。 云逍检查了一番,心中一声无奈叹息。 熊泰的背后,长了一个大毒疮。 这个毛病倒也不难治。 一针青霉素下去,立竿见影。 可熊泰由于生活长期食不果腹,铁打的身体,也给彻底垮掉了。 到现在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即使是放到后世,这种状态也是没法救治。 现在也只能是尽力调养,勉强还能支撑三四个月。 “我爷爷的病能治吗?” 熊平安满怀希冀地看着云逍。 云逍摸摸他的脑袋,“慢慢会好起来的。” “人哪有不死的?” 熊泰心中雪亮,笑呵呵地说道:“小兄弟,要能带我去长胜堡,我就感激不尽了!” 云逍笃定地说道:“安心养病,过几日,我不仅让人带你去长胜堡,还会带你回京城,去看看忠烈祠。” 熊泰露出困惑之色:“忠烈祠?” 乙邦才一番解释。 云逍补充道:“熊廷弼大人的神位,也供奉在忠烈祠中。” “有这等事?竟然会有这等事?” 熊泰怎么也难以相信。 得到确定的答复,熊泰叹道:“看来咱大明真的是出圣君了。” 熊平安不解地道:“爷爷,你刚才说,宁死也不做明国人,怎么又变成咱大明了?” 云逍和乙邦才相视大笑。 熊泰瞪了孙子一眼:“就你话多!” 乙邦才笑道:“咱大明,不仅出了一位圣君,还有一位圣人、神仙庇佑着,如今已经是盛世了!” 就你话多……云逍瞥了乙邦才一眼。 乙邦才‘嘿嘿’一笑,不再作声。 云逍环顾屋内环境,说道:“这里不是养病的地方,我先让人带你去军中,找大夫为你医治。” 熊泰诧异地打量了云逍一眼,问道:“你在军中任职?又或是哪个大官家的子弟?” “我在军中,认识一些人。” 云逍笑了笑,拍拍熊泰的手,然后起身离开了房屋。 来到外面,看到村子中的老弱,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云逍命人送来粮食、衣物,分给村中人。 村民们无不感激涕零。 听说大明的军队,即将收复辽东,他们的苦难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村民们无不放声大哭。 甚至有人由于兴奋过度,当场昏厥过去。 接着护卫找来担架,抬着熊泰离开了村子,前往长胜堡。 来到村外,五百勇卫营将士前来会合。 熊泰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见状顿时大吃一惊。 这年轻人是谁? 即使是哪个大官的子嗣,也不可能随行有这样的精锐卫队啊! 一行来到大道上。 自南面有大队人马朝这边而来。 马蹄声轰隆,尘土遮天蔽日。 “辽阳那边,怕是已经有结果了。” 云逍笑道,随即命队伍停下。 不多久,大军的前队就到了跟前。 乙邦才上前,向领队的将领询问了几句,然后兴冲冲地回来。 “大捷,辽阳大捷!” “东江镇兵马,已经攻破辽阳,全歼辽阳建奴守军!” “代善、德格类、巴布泰等建奴王公,全部授首!” 云逍虽然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此时终于尘埃落定,他也是心中巨石落下,欣喜万分。 勇卫营的将士们一阵欢声雷动。 攻破辽阳,意味着被围困在长胜堡的皇太极,再也没有任何侥幸之理。 建奴的丧钟,已经敲响! “大明收复辽阳了?” “连大贝勒代善,都被杀了?!” 熊泰挣扎着从担架上坐起来。 没过多久,卢象升亲自前来:“云真人,下官幸不辱命!” 云逍询问攻破辽阳的过程。 其实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攻破了辽阳。 而是辽阳不攻自破。 ‘汉人不杀汉人!’ 这句话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为了防止汉军反叛,代善下令,除了李国翰等极少数忠心耿耿的汉将及其部众,将其他汉军缴械,然后严密监视起来。 谁知问题就出在李国翰的身上。 李国翰早在天启元年,就随父李继学降后金。 随后多次参加对大明的战争,因战功累擢至镶蓝旗汉军都统。 连代善都没有想到,浓眉大眼……大清国的忠狗,在紧要关头反咬了主人一口。 他趁夜率军反正,释放了被关押的汉军,然后打开城门,放明军入城。 代善在混乱中,被乱箭射死。 德格类和巴布泰率领残军,试图突围。 结果双双死在明军的炮火之下。 卢象升留下部分兵马收拾残局,自己则是率军前来支援长胜堡。 云逍笑道:“东江镇将士们立下首功,我会向陛下,为你们请功!” 东江镇将士无不欢欣雀跃。 卢象升向云逍请示,如何处置李国翰。 云逍诧然道:“昨晚上,李国翰不是死在乱军中了吗?” 第1011章 一路走好,不送 “这,云真人说过,汉人不杀汉人。” 卢象升有些迟疑。 他当然知道与云逍话中的意思。 也就是暗中除掉李国翰,然后对外宣称,昨天死在乱军当中。 李国翰效忠建奴,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汉人的鲜血,死不足惜。 可他这次临阵倒戈,杀了代善等建奴王公。 这样的功劳,足以换他一条命。 现在杀他,岂不是言而无信? 况且如何处置李国翰,需要皇帝亲自裁决。 云真人擅自杀掉他,岂不会引来猜忌? 云逍淡淡地说了句:“李国翰是汉人?入了旗籍,那就是建奴,为何杀不得?” “下官这就去安排。” 卢象升苦笑着应承下来。 这时候杀李国翰,不符合他的行事准则。 可云真人有令,也只能服从。 至于自己的行事准则……其实是可以改一改的。 东江镇大军抵达长胜堡。 此时长胜堡外,汇聚了大明十三万大军。 皇太极被困长胜堡,已经是插翅难逃。 …… 辽阳城。 卢象升率军前往长胜堡后,留下毛承禄在这里驻守。 由于卢象升临走时,让毛承禄善待李国翰等人。 因此毛承禄不敢大意,当夜特意设宴款待一众降将。 杯觥交错,李国翰很快就有些醉了。 想到自己昨天还是生死难料。 到了今天,竟然成了明军的座上宾,不由得感慨万千。 前些年,自己还随着主子,在辽东攻城略地。 甚至一度突入关内,打到遵化城下。 现如今,建奴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自己也降了明国。 真可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接着又想到,代善、德格类等人的下场。 不免又有些兔死狐悲。 也多亏自己英明果断。 否则此时哪里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喝酒? 而是该奔赴黄泉,喝着孟婆汤。 这时一名亲卫匆匆走了进来,附耳对毛承禄低声说了几句。 毛承禄一怔,随即点点头:“知道了。” 身旁的李国翰问道:“毛将军,可是长胜堡那边有捷报传来?” 毛承禄道:“不是什么捷报,而是有一道关于李将军的军令,请随我来。” 李国翰心中一喜。 肯定是卢象升,向皇帝禀报了自己的大功。 皇帝的封赏下来了。 毛承禄带着李国翰,来到隔壁的厢房。 李国翰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上面,对我的安置下来了?” “李将军果然是个聪明人,一猜就准!” 毛承禄大笑,一手搭着李国翰的肩膀,“李将军眼看就要飞黄腾达了,以后咱们,还要多加亲近才好!” 李国翰心中大喜,连连说道:“那是自然……” 话未说完,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然后踉跄后退,手撑着桌子,才没有倒下。 毛承禄冷笑道:“你这种狗汉奸,死一百次都便宜了你,还想着飞黄腾达?” 李国翰指着毛承禄,“你……是卢象升要杀我?” “卢总督是文官,不免有些妇人之仁,本打算留着你。” “还是云真人行事,最是对咱们这些武夫的胃口。” 毛承禄道出了实情。 “云逍子,我与你无冤无仇……” 李国翰话说到一半,仰面到地。 这位后来入祀螨清贤良祠的忠犬,就这么没了。 死不瞑目! 其他降将,也全都被毛承禄杀了个干干净净。 云真人说了,但凡是入了建奴旗籍的,就不是汉人,那自然是一个都不能留的。 …… 清晨。 云逍带着护卫,再次离开了大营。 今天他准备外出去打猎。 鱼钓不到,总不至于打猎也空军吧? 走不多远。 轰隆的炮声,从长胜堡外传来。 “皇太极,一路走好,不送了!” 云逍朝着长胜堡方向挥挥手,然后纵马飞驰而去。 长胜堡。 昨天夜里,建奴组织兵马,试图趁夜突围。 结果受到铁丝网的阻拦,难以发挥骑兵的优势。 接着遭到明军炮火的洗礼,丢下五百多具尸体,仓皇撤了回去。 直到今天早上,大战才拉开了序幕。 五百多门火炮,一起发出怒吼。 这么多的火炮一起发射,倒也不是什么开先河的事情。 在与努尔哈赤的沈阳之战中,明军就动用了上千门火炮。 不过那些火炮,射程近,杀伤力很有限。 建奴骑兵冲到炮阵跟前,明军就会全线崩溃,最终丢了沈阳。 而这次明军调动的火炮,有超过半数的重型逍遥神威炮。 二十多斤重的炮弹,落在城墙上,会砸下一大片。 数轮炮轰过后,城墙基本上处于崩塌状态。 如此密集的火力,强大的威力,让双方都是大开眼界。 崇祯赞叹道:“朕终于见识了,国师所说的大炮洗地,是何等壮观景况了!” “有了威力如此惊人的火炮,从今往后,打仗的方式要彻底改写了。” 祖大寿跟着一声叹息。 火器的威力越来越大。 个人的勇武,在战场上的作用就会越来越小。 这又何尝不是武将的悲哀? 孙承宗笑道:“强大的火器,掌握在咱大明手中,武将们应当感到庆幸才对。” “不只是火炮、火枪。” 崇祯摇头一笑。 “国师已经命皇家科学院和军器局联手,在研制一种铁甲战车。” “这种战车,以王徵机驱动,通体以钢铁铸造,战车内部设置火枪、火炮。” “若是有了这种铁甲战车,骑军、步军都难以阻挡,可谓是所向披靡!” 孙承宗等人全都惊呆了。 竟然还能有如此恐怖的战争机器? 若是真的有这样的铁甲战车,岂不是能横扫天下? 众人的第一念头就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想到这是云真人的手笔,又觉得一切都有可能了。 崇祯缓缓说道:“这,便是科学之力量!” 孙承宗等人想到,科学给大明带来的种种变化,不由得恍然如同做梦一般。 …… “这,就是云逍子推崇的科学?” 皇太极躲在一座炮火难及的石屋中。 听到连绵不绝的炮声。 感受到整个长胜堡,都在炮火下瑟瑟发抖。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大玉儿从明国回来后,会劝说自己真心投降。 可恨那云逍子! 明国已是强大如斯。 直接以武力击败大清国就是了。 为什么还要用阴谋诡计? 第1012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世难两全 轰隆炮声,炮弹如雨。 长胜堡本就荒废多年。 此时完全变成了一座废墟。 堡内的建奴死伤惨重。 士气更是被炮弹洗得全无。 皇太极的意志,一点一点崩溃。 索性被炮弹砸死,也是一种解脱。 当然了,将就活着,也成。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画面。 如同人临时的时候,重温自己的一生一般。 从随同努尔哈赤四处征战开始,一直到现在。 就像是站在舞台下,看着台上的自己演戏。 戏毕。 皇太极一声长叹。 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 “朕自接任大汗之位以来,并未做错什么。” “大清国沦落到今日,全因明国有他,绝非是我之过。” 皇太极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心里便有了一丝慰藉。 不是自己不行。 而是敌人太可怕。 非人力可也。 “见云逍子一面。” 皇太极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随即这个念头变得坚定起来,成了决定。 这时候,轰隆的炮声,终于停止了。 整个世界变得出奇的安静。 皇太极感到很是有些不适应。 阿济格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甲胄积满了灰尘,脸上也是。 看上去甚是狼狈。 “陛下,明军炮火停歇,接着就要攻城了。” “嗯。” “我立即组织人马,反击明军,保护陛下杀出重围去!” “嗯。” “陛下,你怎么了?” “嗯。” ……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传来。 长胜堡已经无险可守。 军队死伤惨重,军心涣散。 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了。 阿济格急忙叫来几名白甲兵。 “退下!” “让内侍进来,朕要更衣!” 皇太极平静地挥挥手。 “陛下,明狗就要杀来了!” 阿济格断定,皇太极被明军的大炮,给震坏了脑袋。 皇太极道:“阿济格,你自去吧,组织残兵,杀出重围。” 阿济格急道:“那你怎么办?” 皇太极淡然一笑,“朕,要在这里等云逍子!” “你要成为明国的俘虏?” “大清国的皇帝,怎么能成为俘虏?” “那会是大清国的奇耻大辱,也是族人永世的耻辱!” 阿济格握紧拳头,眼睛圆瞪。 要不是对方是皇帝,非一拳打爆了他的脑袋。 “将来还会有大清国吗?” “咱们的族人,恐怕都要被云逍子抹杀。” 皇太极叹了一声。 云逍子对满人有着近乎偏执的仇恨。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此战过后,以他的性子,八成是要对满人灭族。 “事已至此,还管什么身后事?” “朕打算拿身后的名誉,去见一见云逍子。” 皇太极的语气十分坚定。 坚定的就像是,当年努尔哈赤临终前,他向其保证,要带领族人走向强盛。 阿济格跺跺脚,转身走出石屋。 兄弟俩的性格截然不同。 皇太极选择用最耻辱的方式,见云逍子一面。 阿济格性情暴烈。 他选择用自己的命,去维护大清国的尊严。 两名内侍进来。 服侍皇太极洗面。 辫子也被打理得油光水滑。 换上龙袍,戴上吉服冠,束上吉服带,挂上朝珠。 然后他端坐在屋内,静候明军的到来。 …… 砰! 枪声响彻山谷,惊起飞鸟走兽无数。 猎物是一头梅花鹿,吓得一个趔趄。 然后飞一般地蹿入密林,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这枪有问题!” “得查一查军器局,这种劣质火枪,怎么装备到军中的。” 猎人悻悻收起手中的崇祯式步枪。 这位枪法高超的猎人,正是大明国师、逍遥侯。 “实在憋不住,就笑出来吧,憋着难受。”云逍头也不回地说道。 乙邦才和十几名护卫的肩头,顿时停止抖动。 不是他们憋不住笑。 也不怪他们对云真人不够尊重。 自从来到这片山林,云真人一共开了十五枪。 结果……就打了一只兔子。 还是那只兔子受惊后,一头撞在树上,撞断了脖子。 云真人这不是来打猎的。 而是来吓唬野兽的。 乙邦才道:“这片林子的野兽都被惊走了,要不改日再来,或是换个地方?” “打猎也是无趣,不打了。” 云逍将手里的步枪丢给护卫,转身朝山下走去。 来到山下的时候,太阳快要落山。 一队骑兵飞驰而来。 云逍笑道:“皇太极怕是已经授首了。” 骑兵们看到云逍,远远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嚷起来: “大捷!” “全歼长胜堡建奴!” “奴酋皇太极,被生擒!” …… 云逍不由得愕然。 皇太极被围在长胜堡,绝对是逃不掉的。 按理说,在城破之前,他肯定是要自杀。 没想到竟然生擒了。 这可是意外之喜。 骑兵来到云逍身前,翻身下马。 云逍问了一下战况。 整个过程,其实也没多大意思。 一轮炮轰之后,长胜堡成了废墟。 建奴死伤超过三成,更是吓破了胆子。 明军进入长胜堡之后,倒是遭遇到了抵抗,不过十分有限。 在阿济格被打成筛子后,就再也没有遭遇有组织的抵抗。 皇太极一身盛装,束手就擒。 被押到御驾前,崇祯倒是没有太为难他。 反倒跟他谈了一会儿。 皇太极提出了一个请求。 见云逍子一面。 于是崇祯派人来找云逍。 “那就见一见吧。” 云逍忍不住笑了。 反派通常死于话多。 临时的时候,也会有很多废话。 皇太极也不能免俗。 “走吧!” 云逍策马而行。 辽东的春天还很冷。 夕阳的余晖,落在身上,却让云逍感到说不出的暖意。 建奴就这么完了。 算是自己没白来这个世界一趟。 今后的汉人,再也不会留金钱鼠尾巴辫子了。 华.夏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奴才。 不过也有些遗憾。 后世若是拍僵尸片,肯定不会穿螨清的官服。 那可就少了那个味。 不过革命尚未成功,云真人仍需努力。 ?岛上的小日子,还没有灭…… 想到这里,云逍忽然神色微变。 乙邦才急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云逍叹了一声,摇摇头。 灭了建奴,少了僵尸片。 这要是灭了小日子。 后世岂不是,再也看不到动作片了? 不负如来不负卿,世上难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啊! 第1013章 云真人为何逆天行事? 云逍回到长胜堡,大战已经结束,明军正在清扫战场。 曾经不可一世的八旗兵,以及那些汉军,此时要么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要么成了明军的俘虏。 看着堆积如山的建奴尸体,云逍的心情陡然变好了起来。 钓鱼空军,打猎也是空手而归,可这次辽东之行,却狩猎了一头庞然大物。 谁敢说云真人不擅钓鱼、打猎? 云逍刚到营帐,崇祯派人过来请他。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云逍向崇祯道喜,喜形于色。 “国师同喜,同喜!” 崇祯同样也是喜不自胜。 这一战,生擒皇太极。 建奴主力也被消灭。 沈阳乃至整个辽东,都已经是囊中之物。 大明最大的威胁,就此被消除。 这还是御驾亲征得到的战果。 将来在史书上,肯定会大书而特书一笔。 自己这个大明皇帝,不敢说超过太祖和成祖,最起码能排在第三吧? 怎么兴奋都不为过。 况且在叔父面前,也没必要掩藏什么。 崇祯问道:“皇太极之所以束手就擒,就是想见国师一面。国师是否要见他?” 因为这是皇帝与国师的奏对,旁边又有太监,因此崇祯以‘国师’相称,而不是叔父。 “无非是心有不甘罢了。” 云逍笑了笑,“皇太极,也算是一代枭雄,还是见他一面。” 崇祯点点头,问道:“国师以为,该如何处置皇太极?” 云逍直接说道:“大明的粮食,不养敌人,况且皇太极也没有了多大的价值。” 这次由于是御驾亲征,有记录皇帝言行起居的内侍随驾。 那内侍听了云逍的话,手一颤,一滴墨汁落在纸面上。 云真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建奴皇帝的生死啊! 崇祯深以为然,接着又问:“俘获的建奴,以及辽东的满人,又该如何处置?” 云逍想了想,答道:“如今各地都在开矿,兴建工厂,正是需要劳力。” 以云逍最初的意思,当然是以牙还牙。 建奴当初是怎么对待汉人的,现在就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他们。 然而一次屠杀数十万女真人,可不是小事。 朝中的文官这次被大侄子狠狠地摆了一道,现在估计正跟杨嗣昌谈判来着。 等平定辽东的消息传回来,那些文官还不被活活气死? 这要是真的将建奴灭族,文官可算是抓住了把柄,非把大侄子御驾亲征的功劳给喷没了。 当然了,对于建奴,留肯定是不能留的。 后世毛俄对待小日子俘虏,这个法子就不错。 青壮年全都拉去挖矿,也算是为大明的建设做贡献了。 至于建奴的老弱病残,年前就被皇太极迁移到朝鲜去了,他们是死是活,归多尔衮操心。 “明日,朕将率大军进发沈阳,国师是否同往?” 崇祯满脸期待地看着云逍。 谁知云逍却摆摆手,“我近日有些累了,又怕冷,准备先回京城,就不去沈阳了。” 崇祯心里一阵失望,又是一阵感慨。 这就是叔父,总是在幕后默默操劳,荣耀、功劳全都推给朕。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说的就是叔父。 云逍又叮嘱道:“大军到萨尔浒的时候,记得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祭祀大明阵亡将士,安埋忠骨,最好是让全军将士全部参加。” “朕已经做了安排。” 崇祯颔首道。 接着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萨尔浒之战,是建奴崛起之战。 这一战之后,建奴不仅政权更趋稳固,并且从此夺取了辽东战场的主动权。 萨尔浒之战,也是大明之耻。 明军阵亡五万,战后阵亡将士们的尸骸,被建奴随地遗弃。 努尔哈赤后来甚至下令,以明军将士的头颅,堆砌成京观,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武功。 明军自遭此惨败,只能从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御。 之后,明军在辽东屡战屡败。 百万大明百姓,被努尔哈赤屠杀。 本以为,这样的国耻,以及血海深仇,再也没法报了。 没想到这短短几年的工夫,辽东又重回到大明。 甚至连奴酋皇太极,也成了阶下囚。 萨尔浒的明军英灵,若是有知,必定会含慰九泉。 祭祀战死将士,不仅是洗刷国耻,彰显大明军威,更是能够凝聚军心。 如今的崇祯早已不是吴下阿蒙,这些操作自然是懂的,根本无需云逍叮嘱。 又说了一会儿话,云逍起身告辞。 走到大帐门口时,崇祯忽然起身说道:“国师!” 云逍停住脚步,“陛下还有事?” “朕,代表大明,以及万千黎民,谢过国师!” 崇祯双手高举过头,郑重地向云逍躬身行礼。 负责记录起居的内侍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又是一滴墨汁落在纸面上。 这起居注是没法记了。 云逍说道:“陛下是大明天子,岂能向人行礼?陛下这一礼,我受用不起。” 崇祯道:“要是没有国师,又哪有大明今日?朕这一礼,国师受得起。” 云逍点头笑了笑,然后大步而去。 内侍结结巴巴地说道:“陛下,这起居注上,该如何记录?” 崇祯:“如实记录便是。” …… 皇太极被俘后,关押在一座营帐中。 周围有重兵严加看守,帐内也有锦衣卫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防止他自杀。 皇太极显得十分平静。 既不哭,也不闹,更没有寻死觅活。 晚饭的时候,更是吃了三大碗米饭,喝了一壶酒。 用过晚饭,皇太极静静地跪坐在那里。 直到帐外传来动静,皇太极露出笑容,起身整理龙袍,正了正吉服冠。 片刻后,一名身穿朴素道袍的年轻人,迈步走进营帐。 四目相对……倒也没有迸射出什么基情。 皇太极开口道:“今日终于得见云真人,实乃三生有幸。” 云逍‘呵’了一声,颔首道:“坐。” 然后朝帐内的几名锦衣卫说道:“都退出去吧。” 锦衣卫依言退出营帐。 二人相对而坐。 云逍开口道:“你不惜牺牲自己最后的尊严,也要见上我一面。有什么话,尽管讲吧!” 皇太极盯着云逍,缓缓说道:“云真人乃世外仙人,为何要逆天行事?” 第1014章 家侄崇祯,不帮他帮谁? 云逍问道:“何为逆天行事?” 皇太极紧盯着云逍: “明国有云真人之前,内忧外患,如同风雨中飘摇的腐朽大厦,从根基到梁柱,从表至里,都已经腐朽不堪。” “而我大清国,如同旭日东升,朝气蓬勃。若是经由朕励精图治,至多十年,必定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这一点,云真人不可否认吧?” 云逍颔首道:“事实如此,我不否认。” 皇太极心中一阵欣喜。 随即反应过来,心里又是一阵苦笑。 朕为何要急于得到他的肯定? 皇太极接着又问:“明国崇祯皇帝,空有中兴明国之志,却无明君之才德。” “而朕,不仅胸怀大志,并且高瞻远瞩,文韬武略,无所不精,胜过明国皇帝太多。” “这一点,云真人也不可否认吧?” 云逍点点头:“你的确算是少有的明主。” 皇太极再次振奋,继续追问:“朕听人说,云真人有预测未来之大能,是否真有此事?” 云逍如实答道:“算是吧!” “以朕的能力,即使不能入主中原,至少也可以城外关外之主,割据一方。” “朕的子孙,迟早会进入关内,与明国逐鹿中原。” “云真人推衍天机,应当能够预知到这些,朕说的可对?” 云逍点点头。 如果历史没有被改变,事实就是如此。 甚至远远超出皇太极的预料。 毕竟他也无法预料到,大明竟然会亡在李自成的手中。 而李自成又是个不争气的草头王,夺了大明的天下,却守不住。 最终让建奴捡了大便宜。 “既然云真人明知天意如此,为何要帮助明国,亡我大清?” “这岂不是逆天而行?云真人就不怕,遭到天谴?” 皇太极恨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愤懑与不甘。 云逍淡然一笑,“你想不想知道,未来三百年的事情?” 皇太极道:“请云真人为朕透漏天机。” “如果没有我,崇祯二年末,你率大军奇袭大明京畿,就会得逞。” “八旗兵不仅兵临京城之下,还大败明军,劫掠大量人口、财物而去。” 云逍的话,让皇太极惊喜不已。 自己的谋划,果然是没错的,错就错在,明国有云逍子。 “崇祯十七年,大明亡国。” “建奴大军入关,只可惜你那时候已经死了。” “随后你的族人,用血腥的屠杀,成为天下的主宰。” 云逍徐徐道出后来的历史。 皇太极抚掌大笑:“果然如此,果然不出去朕之所料!” 等他笑罢,云逍淡淡地问道:“这样的结果,你是否满意?” 皇太极收敛笑容,一声长叹:“大清创业未半,却毁于云真人之手,朕好恨啊!” 云逍一声冷笑,“你是否想知道,你的子孙后代做了些什么好事?” 皇太极拱手道:“愿闻其详!” “满人入关之后,屠杀我汉人数千万,万里江山,皆被汉人之血染红!” “后来的历代皇帝,为了防范汉人,将数千年来累积的智慧、技术,或是销毁,或是束之高阁,或是任由西夷剽窃。” “为了维护满人的统治,清国闭关锁国,以天朝上国自居,妄自尊大,致使我华.夏,停滞三百年之久!” “西夷却利用我华.夏无数先辈,以心血凝聚的智慧和技术,迅速强大起来,将原本领先世界数千年的华.夏,远远甩在身后。” 云逍越说越恨,满脸寒霜。 皇太极情不自禁地攥住拳头,“后来如何?” “大明因腐朽而亡,遭建奴肆意蹂躏、屠戮。螨清后期之腐朽,更胜于大明,后来会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西洋区区数千军队,就可以攻破京城,烧杀抢掠,将无数珍宝洗劫一空。” “国土被列强割让,还同列强签订无数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甚至连弹丸之地的?国,都能够侵占我华.夏半壁江山,屠杀我数千万百姓。” 皇太极惊呆了,“怎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现在你是否明白,我为什么要逆天而行?” 云逍冷冷说道:“如果能够阻止建奴入主天下,为后世子孙不再遭受数百年的苦难,我即使遭到天谴,也是在所不辞!” 皇太极低头沉默良久,缓缓抬起头:“难道汉人当皇帝,将来就不会重演?” “当然不会!” 云逍笃定地说道。 “汉人有数千年的文明底蕴,还有满人所没有的智慧,以及强大的纠错能力,即使衰落,却绝不会沉沦。” “事实上,螨清亡了之后,华.夏换了主人,仅仅用了数十年的时间,就追赶上了落后的三百年,重新屹立于世界之巅,也只是几十年的事情。” “而你们满人,尚未完全开化,哪怕是读再多的书,野蛮人就是野蛮人,即使出现几位明君,也改变不了未来的结局。” 说到这里,云逍顿了顿,“况且我已经将种子埋下,华.夏必定会称雄世界一千年!” 皇太极面如死灰,喃喃说道:“明白了,朕明白了……” 云逍笑了笑,又道:“我还有一个不得不帮大明的理由。” 皇太极愕然道:“还有什么理由?” 云逍笑道:“家侄崇祯,我不帮自家侄儿,难道还会帮你?” 皇太极满脸错愕。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云逍这次打定主意要满足皇太极,免得他做一个糊涂鬼。 皇太极思索片刻,问道:“你该如何处置我的族人?” 云逍淡淡地说道:“辽东的所有满人,尽皆为奴,为他们以前,以及将来他们的子孙后代,对汉人犯下的滔天罪行赎罪!” “至于将来,满人或许会消亡,或许会成为华.夏的少数民族。” 皇太极再次攥紧双拳。 拿将来的事情,清算现在的满人。 你这人怪讲道理的嘞! “现在你可以安心去见你的父汗努尔哈赤了,下去给他带个口信,他的坟墓,我抄了,让他不要怪我。” “一路走好!” 云逍站起身,朝营帐外走去。 “多谢云真人解惑,朕,死而无憾!” 皇太极躬身一拜,久久没有起身。 第1015章 辽东复归大明矣! 皇城,文渊阁。 今天内阁的气氛有些怪异。 阁臣刘宇亮今天一身崭新官服,精神抖擞,满脸红光,如同要迎娶新娘的新郎官。 李标、薛国观等资深阁臣,却都是面色阴沉。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刘宇亮要迎娶的新娘,是他们的女儿。 那是因为,今天就要跟建奴签署和约了。 和谈的事情,是由刘宇亮全盘主持的。 所有的功劳,即使不能全部算在他的头上,至少也是个首功。 有了这样的泼天大功,威望有了,在皇帝心目中,同样也有了足够的重量。 今后在内阁,甚至可以跟温体仁掰一掰手腕子。 甚至趁势取代温体仁,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可能。 很多见风使舵的文官,最近纷纷汇聚到刘宇亮的身边。 刘宇亮的府邸,也是门庭若市。 这本来倒也没什么。 当了一辈子的官,谁还没有一个高光时刻。 可刘宇亮却偏偏,又是一副小人得志的作派。 别说是李标、薛国观,就连首辅温体仁,也都不怎么放在眼里了。 大有独揽大功,就此取代温体仁,成为内阁首辅的架势。 “本官去了,诸位阁老静候佳音!” 刘宇亮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向其他阁臣拱拱手。 然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走出文渊阁。 “小人得志!” 薛国观气呼呼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温体仁笑呵呵地说道:“同朝为官,和和气气的才好,薛阁老何必动怒?” “这次和谈,建奴能顺顺当当地答应我大明那么多苛刻条件,可不是某一个人的能耐。” “到最后,功劳却都成了一个人的,真是岂有此理!” 李标冷哼一声,十分不满地说道。 能把他这出了名的好脾气,都给气成这个样子,说话完全不顾什么体统。 可见刘宇亮有多招人恨。 其实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个名和利。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温体仁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端起茶杯,悠悠地喝了起来。 如今皇宫内就设有电报房,由内阁和内廷负责管理。 崇祯暗中离京后,电报房由锦衣卫暂时接管。 因此从辽东来的消息,只有聊聊数人知晓,温体仁就是其中之一。 昨天他就知道,皇太极被困长胜堡,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可笑那刘宇亮,还以为圣眷在身,屁颠屁颠地跟建奴和谈,被当做猴子耍了都不知道。 还是咱老温高明,抱紧云真人的大腿不放松,圣眷就不会减,屁股下面的位子也是稳稳当当的。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阁臣们立即从温体仁的话语中,嗅出了非同寻常的意味。 李标问道:“元宵的时候,陛下偶染风寒,至今尚未痊愈,一直不曾上朝。云真人也久未露面,朝中因此议论纷纷,谣言四起。” “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事关社稷,元辅若是知道些什么,还请透漏一点风声,免得我等到时候措手不及。” 温体仁摆摆手: “昨天我还入宫觐见,陛下的病并无大碍,就在这几天就会宣朝。” “云真人那里,更不用担心。前几天,英.国公和曹公公还去清华园,跟他在一起喝酒来着。” 阁臣们将信将疑。 这时一名太监匆匆来到文渊阁传旨: “传皇后娘娘懿旨,在京七品以上官员,午后在御门决事。” 太监带来的旨意,让李标、薛国观等阁臣心里陡然一沉。 是皇后懿旨。 而不是皇帝的圣旨。 这可就有问题了,大问题! 皇帝都还在呢,什么时候轮到皇后传懿旨了? 大明的后宫从不干政,周皇后这是要干什么? 莫非,陛下已经……李标等人一阵不寒而栗,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温体仁惊喜不已。 崇祯临走时,虽说是让太子监国,其实做主的是周皇后。 如今皇后传出懿旨,召集百官议事,那肯定是辽东那边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薛国观急声问道:“为何是皇后娘娘的懿旨,而不是陛下的圣旨?” “咱家只负责传旨,别的一概不知。” 太监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然后扬长而去。 “出大事了!” “面圣,我们立即进宫面圣!” 李标等人意识到事态严重,纷纷起身,准备入宫觐见。 温体仁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笑吟吟地说道:“我等身为阁臣,朝廷股肱之臣,当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气度。” 这时,一名锦衣卫匆匆而入,将一封电报呈送给温体仁。 “知道了。” 温体仁看了一眼电报,淡然一笑,然后将电报塞入衣袖。 李标问道:“元辅大人,出了什么事情?” 温体仁淡淡地说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也就是辽东那边出了点事情。” 毕自严大怒:“到现在,你依然遮遮掩掩,莫不是有什么惊天阴谋,你也参与其中?” 李标等人也都警惕地看着温体仁,越看,他越像是个参与巨大阴谋的奸臣。 容我装个杯……温体仁风轻云淡地一笑,高深莫测。 阁臣们心急如焚,顾不得理会装杯的温体仁,急惶惶地就要离开。 温体仁悠悠说道:“陛下不在宫中已经两月有余,你们现在上哪儿去面圣?” “你说什么?” 李标等人无不目瞪口呆。 温体仁接着说道:“本官的确是参与到一场大事当中,不过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什么阴谋,而是一场旷世奇谋!” 薛国观颤声问道:“陛下此时身在何处?又是什么旷世奇谋?” 温体仁轻声吐出两个字:“辽东!” 不装了,摊牌! 大戏早已经上演,也该到了公之于众的时候。 大戏的演职表如下: 导演:云逍 主演:崇祯皇帝 纸片人:崇祯皇帝 配角:若干。 老温虽然只混了一个配角。 可配角,也是角儿不是? 温体仁拿出电报,朝阁臣们扬了扬,说道:“陛下御驾亲征辽东,今日尘埃落定,辽东已复归大明矣!” 文渊阁内,沉寂了片刻,随后一阵阵惊呼。 第1016章 摊牌,老子是卧底 鸿胪寺。 大明与清国的签约仪式,就在这里举行。 以内阁辅臣刘宇亮为首,大明的官员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眉飞色舞。 以图尔格为首的建奴官员,却是神情木然,或是面带悲愤。 这倒也不奇怪。 被迫与明国和议,签订丧权辱国的国书,他们的心情自然是极为沉痛。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再过数百年,他们的子孙后代,签订类似的条约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很快就到了吉时。 两国双方的代表准备开始签字,交换条约文本。 大明这一方,由刘宇亮代表,这种青史留名的时刻,他自然是当仁不让。 建奴一方,则是由杨嗣昌代表。 杨嗣昌正欲上前时,鸿胪寺的一名官员匆匆而入,称有锦衣卫的人找他,有要事相告。 图尔格等建奴官员,都是诧异不已。 锦衣卫的人,找杨嗣昌干什么? 莫非他与明国,暗中有勾结不成? 云真人的谋国大计,成矣……杨嗣昌已经猜到是什么事,心头一阵突突乱跳。 “本官去去就来!” 杨嗣昌强作镇定,跟图尔格说了一声,匆匆走了出去。 刘宇亮等明国官员,都是大为不满,却也只能将签字仪式延迟。 杨嗣昌匆匆来到鸿胪寺的一间签押房。 一名身穿便装的男子,正坐在屋内负手而立。 见杨嗣昌进来,他笑着拱手行礼:“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链,见过杨大人!” 杨嗣昌赶忙还礼。 他当然知道李若链的身份。 他可是在锦衣卫中仅次于刘兴祚的实权人物,属于大明军情机构的二号人物。 并且此人深受陛下和云真人的器重,也是‘云党’中的一员。 李若链的到来,让杨嗣昌越发断定自己的推测,迫不及待地问道:“李大人亲自到此,莫非是……” “正如杨大人所想!” “陛下亲领大军,于长胜堡全歼建奴大军,生擒皇太极!” “建奴,彻底完了!” 李若链眉飞色舞地说道。 杨嗣昌瞪大眼睛,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云真人的谋划,陛下御驾亲征,击败建奴,收复辽东,那肯定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可也不至于这么快,竟然连皇太极都被活捉了。 愣了半晌,杨嗣昌抚掌长叹:“辽东终定矣,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时间心潮激荡。 李若链笑呵呵地看着杨嗣昌,等他的情绪稳定,这才向他道喜: “云真人特意打电报过来,让下官将消息告知杨大人。” “恭喜杨大人,从今日起,你再也不用背负汉奸骂名,受人唾骂。” “陛下也肯定不会亏待大人这平辽首功,少不得要加官进爵。” 杨嗣昌连连摆手,“平辽首功,非云真人莫属,我又怎敢贪天之功?” 开玩笑,要不是云真人的奇谋,早早地将自己这颗钉子,埋进建奴内部,自己还不知道在哪旮旯当官,哪能立下这样的奇功? 若不是云真人,别说是平定辽东,此时建奴已成大明心腹大患,甚至国祚动摇。 接着他又想到,自己的卧底生涯,终于可以结束,这次说不定还能封爵,心里一片火热。 这时,一名鸿胪寺的官员前来,催促杨嗣昌赶快过去。 “让本官过去签署协议?” 杨嗣昌忍不住一阵大笑。 包括皇太极在内的建奴官员,以及刘宇亮等大明文官,这次全都被云真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笑刘宇亮,竟然妄图跟辽东将士们抢功劳,今日过后,必定是全天下的笑柄。 那鸿胪寺的官员沉着脸说道:“你笑什么?要是过了吉时,耽搁了和议大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狗屁和议,与本官何干?” 杨嗣昌摘下头上的顶戴,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 不装了,摊牌! 老子是卧底! 然后杨嗣昌又脱掉身上的‘僵尸服’,大笑着扬长而去。 李若链跟着一阵大笑,随即便离开了鸿胪寺。 “疯了,这狗汉奸怕是疯了。” 鸿胪寺的官员一阵摇头,然后匆匆回去复命。 听说是杨嗣昌走了,刘宇亮、图尔格等人都是面面相觑。 “想不到汉人当中,也有忠心不二的。” 图尔格心中一阵感慨。 他显然是误会了,以为杨嗣昌是因为不愿签署丧权辱国的条约,一时悲愤,这才有了这样的离奇举动。 虽然杨嗣昌不在了,协议还是要签订,都忙乎了这么久,双方都想一锤定音。 最后刘宇亮和图尔格在国书上签字。 刘宇亮命礼部的官员收好协议文书,心中得意万分。 平定辽东的泼天大功,就此收入囊中。 从今后,自己在朝野中的威望,不敢说超过云逍子,压过温体仁那是肯定的。 别看云逍子如今在大明只手遮天,然而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云逍子功高盖主,得罪的人又太多。 如今大明已经没有了内忧外患,云逍子最终难逃鸟尽弓藏的结局。 要知道,老朱家可是有杀功臣的传统。 树倒猢狲散,云逍子要是倒了,温体仁、薛国观等云党,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到时候就是该自己出头了。 想到这里,刘宇亮心中美滋滋。 在官员们的簇拥下,刘宇亮走出鸿胪寺。 上了官轿,准备入宫觐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禀报给皇帝。 就在这时,传旨的太监赶到鸿胪寺。 “皇后娘娘的懿旨?” 刘宇亮等官员听到旨意,都是惊愕不已。 难道是,皇帝驾崩了?! 刘宇亮赶忙向皇宫赶去。 来到午门,这里已经汇聚了上百官员。 全都是接到皇后懿旨,觉得事情有蹊跷,前来打探情况的。 过了一会儿,张维贤、曹化淳以及温体仁等阁臣,簇拥着太子朱慈烺来到午门。 众人心中都是一沉。 看来皇帝陛下真的是出事了。 朱慈烺大声说道:“诸位不必惊慌,父皇龙体无恙,只是此时不在宫中!” 大臣们一片哗然。 等场面安静下来,朱慈烺接着说道:“二月初,父皇御驾亲征辽东,国师云逍子随驾。” 轰! 午门前炸开了锅。 第1017章 地龙阁老,蛆虫相爷 一听到皇帝御驾亲征辽东的消息,午门前的大臣们顿时炸了。 对于他们而言,这个消息,比皇帝驾崩了还要惊人。 要是皇帝真的死了,也就是换个皇帝,关他们何事? 皇帝让文官们,大张旗鼓地跟建奴和谈,却瞒着所有人,偷偷带领大军去了辽东。 这完全是把文官当猴耍呢! 这将文官集团于何地? “陛下昏聩啊!” “御驾亲征,岂能当做儿戏?” “若是有个闪失,陛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刘宇亮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时悲从心生,大声哀嚎起来。 本以为平定辽东的首功,已经被自己收入囊中。 这下可好,自己完全就是个跳梁小丑,并且还是皇帝的钦点的。 这谁能受得了? 刘宇亮被当头一棒给打蒙了,说话也无所顾忌。 其他大臣也都是恼羞成怒,什么也不管不顾了,纷纷开口,痛陈崇祯的荒唐举动。 “统统住口!” “午门前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张维贤一声怒喝。 午门的禁卫握住刀柄,杀气腾腾地盯着众人。 大臣们纷纷闭嘴。 朱慈烺傲然说道:“有国师亲自谋划,陛下决断,前线将士用命,我大明又怎么可能会输?” 输了才好……刘宇亮大声道:“这要是万一呢?” “刘大人就这么盼望着,陛下这次御驾亲征会输?” 温体仁不失时机地给刘宇亮上眼药。 不等刘宇亮争辩,薛国观又是一句怼过来:“刘大人巴不得陛下大败而归,这样才能彰显他的能耐呢!” 刘宇亮气急败坏地道:“你们血口喷人!” “不必争论了!” “电报房刚刚收到辽东捷报,父皇率领大军,歼灭建奴大军五万,生擒皇太极!” “此时大军已经兵发沈阳,光复辽东,剿灭建奴,指日可待!” 朱慈烺因为过于亢奋,小脸通红,两眼放光。 父皇威武! 当然了,正是因为有了叔爷爷,父皇才会如此威武! 大臣们全都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 刘宇亮的脑瓜子一阵阵‘嗡嗡’作响。 胜了,竟然是大胜! 很多大臣震撼之余,心中一阵苦涩。 陛下这次御驾亲征,不只是平定了辽东,更是打败了整个文官集团啊! 从土木堡之变以来,逐渐掌控朝堂的文官集团。 从此将会重回到洪武、永乐年间,在皇帝的淫威……不,龙威下瑟瑟发抖。 “父皇在电报中说了,这次辽东大胜,除了前线将士用命,朝中的文官也是居功甚伟。” “内阁、户部、兵部以及礼部,运筹帷幄,筹措粮草,这些功劳父皇都记在心里头呢!” “刘阁老与建奴使臣周旋,让奴酋皇太极放松戒备,同样也是功劳不小。” 朱慈烺用稚嫩的声音再次说道。 文官们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一些。 都知道这些都是场面话,不过也算是维护了文官的脸面。 “都散了吧,围在这里也不是个名堂!” “等午后的朝会,太子殿下会当众这个好消息。” 温体仁朝众大臣挥挥手。 大臣们这才散去,离开了午门。 刘宇亮迈着沉重的步伐,脑袋里一片混沌。 这时薛国观快步跟了上来,笑着说道:“恭喜刘阁老,贺喜刘阁老!” 刘宇亮面红耳赤,“喜从何来?” “陛下让刘大人主持与建奴和谈,其实就是麻痹建奴的饵。” “等陛下班师回朝,肯定会重重封赏刘大人,说不定元辅大人都要让贤,首辅之位就是刘阁老的了。” 薛国观夹枪带棒的一番话,让刘宇亮恼羞成怒。 正欲反驳时,薛国观又笑道: “在老夫的家乡,钓鱼用的饵,通常是用地龙,也有用蛆虫的。” “这次陛下垂钓,刘阁老就是那地龙、蛆虫一般的饵。” “将来在史书上记上一笔,刘阁老少不了会有一个‘地龙阁老’、‘蛆虫相爷’的雅称,不免是一桩佳话。” 大臣们忍俊不禁,连毕自严那张苦瓜脸,都笑成了绽放的老菊。 你才是地龙、蛆虫,你全家都是地龙、蛆虫……刘宇亮双目志宏,指着薛国观,浑身颤抖不止。 不等他说出话来,一阵头晕目眩,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竟是活活被气昏死过去! 有一些精明的大臣,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刘宇亮昏死的很及时啊! 如此一来,就不用上朝,被百官嘲笑了。 …… 三日后。 崇祯亲领大军至沈阳城。 城中的建奴守军,只是象征性地做了反抗,在明军一轮炮击之后,就打开城门投降。 当天,大军进驻沈阳,崇祯入住沈阳伪皇宫。 就在大军入城的时候,在建奴皇家寺院侍佛的布木布泰,自缢于禅房中。 第二天,崇祯下令,挖开努尔哈赤的陵墓,将其挫骨扬灰。 修整数日后,崇祯又亲领大军进军萨尔浒。 崇祯率领十万将士,祭拜萨尔浒之战中阵亡的明军将士。 山河悲恸,大地呜咽。 大明忠魂,终于得到安息。 无数明军将士失声痛哭。 数日后,有消息从辽北传来。 满桂率领归化边军、皇家骠骑兵以及蒙古骑兵,在扶余王城一带,大败莽古尔泰率领的正蓝旗。 正蓝旗几乎被全歼,莽古尔泰仅带领三百余人逃脱。 皇家骠骑兵穷追不舍。 最终在叶赫城附近,正蓝旗残军被全歼,莽古尔泰被李自成枭首。 与此同时,赫图阿拉城(建奴称之为兴京),也落入大明手中。 赫图阿拉城是建奴的龙兴之地,以前被阿敏占据。 阿敏被皇太极诱骗到沈阳之后,皇太极命代善之子硕讬,以及‘忠心耿耿’的刘兴治驻守赫图阿拉城。 结果一点也没有出意外,刘兴治诱杀硕讬,一举占领了建奴的龙兴之地。 至此,辽东除了少数地方城镇、关隘之外,大部被大明收复。 辽东汉人奔走相告,建奴贵族被愤怒的汉人杀死的不计其数。 发生的这些事情,与云逍的关系不大。 在明军进军沈阳的时候,他就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途。 第1018章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一艘从宣州渡海而来的海船,在天津卫靠岸。 自船上下来一队东江镇的官兵,护送着十几个朝鲜人。 这些朝鲜人,有东江镇扶植的义军首领,也有朝鲜前朝的官员。 由于消息闭塞,辽东此时发生的事情,尚未传到朝鲜。 因此朝鲜人并不知道,建奴已经大半身都埋进了坟墓。 他们此行大明,是来向爹求援的。 这两年,多尔衮在朝鲜,搜刮的实在是太厉害了,直接就是敲骨吸髓。 多尔衮也是没办法。 一方面要搜刮粮食,供给辽东。 另一方面,又要供养数万建奴老弱病残。 从?岛获得的粮食,远远不够这么多张嘴。 多尔衮也只能苦一苦朝鲜的百姓了。 自去年末以来,朝鲜义军在卢象升的帮助下,对建奴展开了游击战。 虽然取得了丰硕的战果,搞得多尔衮疲于奔命,却无法从根本改变朝鲜的现状。 在建奴的压榨下,朝鲜人口锐减三成以上。 这些朝鲜人没办法,只能求救于明国爹。 一行人登上官船,顺着蓟运河向京师进发。 朝鲜的几名核心人物,聚在船舱中商议。 “请各位切记,我们这次去神京,不要太过卑躬屈膝,反而要据理力争,尽最大可能,为朝鲜争取最大的利益。” “粮食、兵器、援兵,一样都不能少!” “如果能说服大明皇帝,派出大军驱逐多尔衮,杀死伪王李珲,帮助我们复国,那是最好的结果。” 一名身穿儒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侃侃而谈。 此人名为吴达济,以前曾多次出使大明。 建奴入侵朝鲜后,扶植光海君上位,吴达济现实担任司宪府掌令。 后来他逃离汉城,成了义军的精神领袖。 吴达济是铁杆明粉,以前一直力主以明为尊。 然而从古至今,朝鲜人就有自卑和自大的矛盾性格。 蒙古人强大的时候,蒙古人就是爹。 尊奉大明为爹,不,宗主国,也是因为大明强大。 认爹,就是为了得到好处。 洪翼汉等义军首领面面相觑。 跟明爹据理力争,那得多大的胆子? “大明有句俗话,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我们朝鲜义军,袭扰建奴,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我们为大明减轻了巨大的压力,是有功之臣,难道不应该为朝鲜争取应有的利益吗?” “况且大明需要我们,为他们牵制朝鲜的建奴大军。我们适当的索要一些利益,这并不过分!” 吴达济的一番话,很有说服力,义军首领们纷纷点头。 这次去大明神京,就当一回会哭的孩子,多为朝鲜争取利益。 朝鲜人乘坐的船只到达通州之后,又改乘火车。 此时大明已经开始大规模修建铁路,从京师到通州的铁路已于去年年底的时候贯通。 人们习惯称火车为‘铁龙’。 吴达济等人第一次看到蜿蜒在铁路上的铁龙,无不瞠目结舌。 “那是……铁龙!” “是云真人自仙境带来的神物,不用牛马,也不用人力,只需要吃煤炭,就可以日行千里!” 护送朝鲜的一名东江镇将官傲然说道,看吴达济等人的眼神中尽是鄙夷。 瞬时间,所有朝鲜人都是满心敬畏。 一直到他们踏上火车,坐在木凳上,他们浑身都在抖个不停。 轰隆轰隆! 火车发出巨大的轰鸣,然后在铁路上奔腾起来。 看着外面飞逝的景物,吴达济等人再次目瞪口呆,脸色泛白。 很快就到了京师,一行在城外下了火车。 那些朝鲜人下车后,两条腿都是软的。 入城之后,他们又震惊地发现脚下踩着的水泥路。 沿途的所见所闻,全都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一帮朝鲜人心中越发的敬畏。 不知不觉中,昔日的明爹,竟是强大如斯! 如此强盛、繁荣的爹,要是不要儿子了怎么办? 吴达济等人的心中开始发慌。 紧接着,朝鲜人又发现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 街道上到处都是燃放鞭炮留下的红纸,每家每户都是张灯结彩,见到的每个大明人都是喜气洋洋。 感觉像是刚过完年似的。 吴达济在街边上买了一份报纸,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有朝鲜人全都惊呆了。 大明皇帝御驾亲征,辽东已经被评定,连皇太极都给生擒了。 吴达济、洪翼汉等人,你看我,我看你。 建奴都玩完了,咱们对明爹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 这可如何是好? 一行来到会同馆,这才知道,皇帝御驾亲征辽东,还未班师回京。 吴达济当即决定,去拜见另一位能够做主的人。 第二天,吴达济与洪翼汉带着重礼,前往清华园拜会。 云逍也是前几天才回京,最近可谓是日理万机。 听说是朝鲜来人,他还是在百忙之中,抽空见了二人。 “藩邦小民,叩见大明国师!” 吴达济朝着云逍三跪九叩,脑袋磕得咚咚响,屁股快要撅到天上。 洪翼汉有些傻眼。 说好了不能太卑躬屈膝的呢? 他心里这么想着,反应却是不慢,跟在吴达济身后叩拜。 拜毕,云逍询问了朝鲜的局势。 吴达济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出,然后小心翼翼地道出了此行大明的目的。 “万望上邦派兵出天军,拯救朝鲜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说完,二人又重新跪下。 云逍俯视二人,眼眸中尽是玩味之色。 朝鲜百姓水深火热,关我大明什么事? 这个民族是个什么德性,云逍可是十分清楚。 远的不说,就拿万历援朝之战来说。 丰臣秀吉率兵攻打朝鲜,朝鲜王逃到大明边境。 为了让大明出兵,朝鲜使臣声称?军只有数千人。 结果导致大明朝廷首次派兵,只有几千人,在平壤遭到?军伏击,几乎全军覆没。 最终大明虽然将?军成功赶出半岛,自己也是损失惨重,以至于拖垮了辽东,导致建奴迅速崛起。 到了后世,棒子们把李舜臣吹成了‘亚洲第一战神’,大明反倒成了辅助。 再想到后世棒子的嘴脸,云逍对于吴达济的请求,自然是兴趣缺缺。 第1019章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朝鲜百姓深受建奴之害,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对此,贫道深感悲愤,也深为同情。” 云逍一声叹息,满脸悲痛。 吴达济心中大喜。 云真人果然悲天悯人。 朝鲜有救了! “待天朝派出大军,歼灭建奴,朝鲜王室必定会对天朝感恩戴德,永世尊奉天朝,为天朝之藩篱。” 吴达济拍着胸脯表忠心。 谁知,云逍接着却是面露苦色。 “朝鲜作为大明藩属国,如今遭受建奴荼毒,大明本应当出兵援助。” “可地主家也没有……大明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随后云逍开始大吐苦水。 连年的天灾:旱灾、水灾、蝗灾…… 伴随而来的是粮荒、瘟疫、民乱,再加上一个银荒。 如今的大明,不能说是民不聊生吧,也可以说是饿殍千里。 偏偏大明又是外患不断,连年兴兵。 先是对林丹汗用兵,接着又是对辽东建奴。 西南的叛乱,至今还没能平定。 朝廷财政枯竭,早就是入不敷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大明如今的处境,比朝鲜还要凄惨。 吴达济、洪翼汉相视无奈苦笑。 堂堂天朝国师,当世神仙,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来大明这几天,沿途看到的,是一派繁华盛世景象。 天灾倒是有的。 可哪里见到什么饿殍千里? 神京的普通百姓,一天要吃两顿饭,一天三顿也是很常见。 又哪里来的粮荒? 不想出兵,你就直说啊! 说这样的假话,你道德吗? “恳请国师大人,拯救朝鲜百姓于水火!” 吴达济和洪翼汉再次下跪,重重地磕头。 “也罢。” 云逍犹豫片刻,最后无奈地承诺: “五年后,等大明恢复元气,定会出兵朝鲜,彻底消灭建奴余孽,还朝鲜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听了这话,吴达济和洪翼汉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这才不到两年的功夫,多尔衮就把朝鲜给折腾成人间炼狱。 再过五年,朝鲜还能有多少活人? 云逍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二人虽然万般不情愿,也只能告辞而去。 云逍回到后宅。 张嫣一边帮他更衣,一边问道:“朝鲜来人走了?” 云逍答道:“走了。” “你又准备打朝鲜什么歪主意?” 张嫣对云逍可谓是知长短,要不是打朝鲜的主意,朝鲜来人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废话? 云逍愕然。 皇嫂……不,贤妻是否对贫道有什么误会? 贫道行事,向来堂堂正正。 又怎么会打什么歪主意? 也就是盘算着,直接吞并了朝鲜罢了。 大明耗费国力,出兵灭了建奴,最终朝鲜还是李氏的。 云真人会干这样的蠢事? 华.夏历代王朝,之所以没灭掉朝鲜,将其并入疆土,是因为朝鲜地狭民贫,根本没眼看。 再加上管理成本太高,朝鲜又对中原王朝十分顺从。 因此历代王朝一直没有将其吞并,而是将其当做藩属国。 如今的时代,却已经是变了啊! 电报的出现,以及铁路、海运,将会逐渐打破地域的限制,使大明疆土无限扩张。 管理朝鲜的成本,也会大幅降低。 况且朝鲜也并非真的是穷得只有泡菜。 别的不说,半岛蕴藏着丰富而又优质的铁矿,就可以弥补大明的缺口。 再加上半岛的地理位置摆在那里,不将其纳入大明版图,更待何时? 难道非要等到跟后世那样,跟华.夏争孔子,争端午节吧? 即使大明不想要,可以直接分封给藩王啊! 宗藩总比李氏王朝,更让人放心吧? 云逍打定主意,要将朝鲜并入版图,却不能主动提出来。 朝中的文官这次被摆了一道,要是朝廷强行吞并朝鲜这个模范藩属国,不炸毛才怪事。 这事得让朝鲜人主动提出来。 不答应? 那就让多尔衮,多在朝鲜逍遥几年。 光海君这个傀儡,早就人心尽失。 朝鲜要再被建奴祸害上几年,不仅要亡国,甚至会亡种。 朝鲜人还能撑得住? 等朝鲜人主动投附大明,朝廷可以直接派驻官吏、军队,也可以分封藩王,顺理成章地将朝鲜纳入版图。 接下来,就可以从容解决小日子了。 大明的小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张嫣看到云逍的神情,有些担心地问道:“刚刚从辽东回来,该不会又要去朝鲜吧?” “朝鲜的问题,不急于一时。” 云逍摇摇头,接着伸手揽住张嫣的腰肢,问道:“怎么,我离家太远,不舍得?” “哪有?”张嫣知道他又要做什么,不由得满脸通红。 云逍见状,越发心猿意马起来,笑着问道:“你可知道,世上最近的距离是什么?” 张嫣诧然摇头。 云逍:“世上最近的距离,是我在上面,你在下面。” 张嫣红着脸,咬着贝齿,“你这淫道士!” “喜欢你脸红红的样子,却更喜欢你气喘吁吁的样子。” 云逍笑了笑,双手娴熟地动了起来。 吴达济和洪翼汉离开清华园。 “苍天,朝鲜的出路在哪里?” 吴达济仰望天空,一声悲呼。 来大明之前,还以为此时的大明离不开朝鲜,盘算着索取最大的利益。 这下可好,明国爹根本就没拿自己这个儿子当回事。 明爹不出兵,朝鲜算是彻底完了啊! 到底不是亲生的,要是……想到这里,吴达济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顿时愣在那里。 洪翼汉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你可千万要想开一些,云真人不答应,我们还可以去觐见大明皇帝陛下……” 吴达济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如果朝鲜是大明的疆土,朝鲜百姓是大明的子民,大明对建奴坐视不管吗?” 洪翼汉瞠目结舌。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惊世骇俗,却又充满了诱惑。 朝鲜信奉儒学,自诩为‘小种花’。 可毕竟不是种花正统,而是奴才。 这要是真的成了大明的一份子,岂不是奴隶翻身了? 洪翼汉结结巴巴地说道:“吴大人,这样……算不算叛国?” “叛国?” “仁宗后人,被建奴屠杀殆尽,光海君成了建奴的傀儡,朝野上下无不恨之入骨。” “李氏王族都没有了,咱们还有国吗?” 吴达济嗤之以鼻地冷笑。 第1020章 歪瓜裂枣的历史原因 “能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啊!” 洪翼汉回想来到京城后的所见所闻,不由得发出由衷感叹。 吴达济深以为然,点头附和道:“若是有来世,生在大明做一条狗,也比当朝鲜人好啊!” 洪翼汉接着苦笑道:“成为大明的狗,都不是那么容易,大明又如何肯将咱们当做子民?” “竭尽全力吧!” 吴达济也觉得自己有些痴心妄想。 不过事在人为,万一事情成了呢? 到时候,他们就是朝鲜有史以来最大的英雄,足以彪炳史册,让后人膜拜。 不过这时候返回去,继续恳求云真人,肯定是不成的。 要是云真人一口给回绝了,这事情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二人回到会同馆,跟其他人商议了一晚上,最终决定将目标放在朝中大臣身上。 第二天,吴达济和洪翼汉前去温体仁的府邸拜会。 当然不能空手,少不了带上朝鲜的土特产。 的确是土特产。 貂皮、鹿茸、人参、黄金。 都是出产自朝鲜,土的不能再土的土特产。 温体仁在府中接见了二人。 倒也不是朝鲜人的土特产发挥了作用。 而是温体仁很清楚,朝廷平定了辽东,接下来肯定会对朝鲜用兵,彻底解决建奴残余势力。 因此决定见一见两个朝鲜人,了解一下朝鲜现在的形势。 免得到时候皇帝征询朝鲜的事情,自己这个内阁首辅两眼一抹黑。 温体仁摆足了官威,如同接见地方上的知府。 其实在大明的官员心目中,把朝鲜当成是一府之地,就已经是高看了。 温体仁身为当朝首辅,接见朝鲜的义军首领,绝对是天大的恩赐。 不过温体仁看在重礼的份上,还是让人给吴达济和洪翼汉上了茶。 这一举动,让二人受宠若惊。 吴达济没有直接道明来意。 他先是向温体仁诉苦,然后恳求大明朝廷出兵,拯救朝鲜百姓于水火。 “听说你们去拜会过云真人?他怎么说的?” 温体仁心里很清楚,出兵朝鲜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得弄清楚云真人是个什么意思。 凡是云真人作出的决策,都坚决维护,凡是云真人的意图,都始终不渝地贯彻执行。 这是首辅大人早就总结出来的,做官的不二法宝。 “云真人并未同意。” 吴达济苦笑着答道。 温体仁一怔,随即神色大变。 然后他端起茶杯,冷冰冰地说道:“送客!” 虽然不清楚云真人,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紧跟着他的步调,那是绝对不会错的。 吴达济和洪翼汉顿时目瞪口呆。 堂堂大明内阁首辅,百官之首。 怎么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还是低估了云真人对大明的影响力啊! 吴达济连忙说道:“元辅大人,且听小人一言。” 温体仁漠然道:“讲。” 吴达济打起精神,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道来。 “将朝鲜并入大明?” 温体仁愣住了。 这些朝鲜人,是在想屁吃呢! 那种荒凉贫瘠的地方,大明拿来做什么? “朝鲜有铁矿、金矿,还有耽罗岛牧场,另外还有……女人!” 为了打动温体仁,吴达济也是豁出去了。 温体仁听到这里,心里一动。 金矿、铁矿,以及可以养马的牧场。 这些正是大明所需要的。 至于女人,那也是重要的资源啊! 温体仁一番思索,隐隐有些明白了云逍的用意。 以云真人对建奴的痛恨,绝对不会容许多尔衮,继续在朝鲜盘踞。 并且按照云真人的谋划,准备把建奴残余驱赶到?岛,让他们跟?奴争个你死我活。 因此出兵朝鲜,是云真人早就定下的事情。 此时却拒绝了朝鲜人,显然是大有深意。 十有八九,是为了朝鲜美女……不,朝鲜的矿藏、牧场。 温体仁点点头,“你们的想法,倒是颇为新颖,本官斟酌斟酌,再给你们答复。” 吴达济和洪翼汉顿时大喜,连连作揖称谢,然后喜哄哄地告辞而去。 温体仁换了一身衣服,从后门出了宅子,坐着一顶小轿,出城来到清华园。 听了温体仁的来意,云逍不由得哑然失笑,“想不到那两个朝鲜人,居然这么机灵。” 温体仁知道自己这次又猜对了。 不愧是我,真是云真人肚子里的蛔虫。 “等平定了朝鲜,朝廷也可以效仿蒙元,在朝鲜设置征东行省,设立结婚都监和寡妇处女推考别监。” 温体仁捋着胡须笑道。 云逍愕然道:“结婚都监和寡妇处女推考别监?那是个什么东西?” 温体仁笑呵呵地一番解释。 朝鲜盛产美女。 并且朝鲜女子肤白貌美,性情又十分温顺,最会伺候男人。 元朝的时候,朝鲜就把女人当做是贡品,进献给蒙古人。 每隔三年进献一次,人数高达万人。 当时的蒙古贵族,如果家中没有高丽婢女,是一件相当丢人的事情。 为了在朝鲜征集美女,元朝特意在朝鲜设立了征东行省。 并且还成立了两个让后世朝鲜人十分羞耻的机构。 一个叫结婚都监。 另一个,叫寡妇处女推考别监。 前者的职能,就是专门挑选美女的。 在结婚都监挑选之前,朝鲜女子一律不得结婚,否则就是重罪。 后来由于蒙古人在朝鲜搜刮的太厉害,只能把寡妇抓来凑数。 于是成立了一个寡妇处女推考别监。 “原来如此!” 云逍恍然大悟。 难怪后世的朝鲜人长得那么丑,整容业高度发达。 以前还以为是泡菜吃多了,基因发生了突变。 没想到根子竟然在这里。 蒙古人大规模征集朝鲜女子,漂亮的都挑走了,剩下的自然都是一些歪瓜裂枣。 歪瓜裂枣生下来的,自然也是歪瓜裂枣。 万恶的蒙古人,竟然连人种都能改变。 也难怪老朱当年要驱除鞑虏。 温体仁道:“云真人的府上正好缺婢女,下官这就让那些朝鲜人,送百十个美貌女子来……” 云逍看了他一眼。 这个老温,有点飘了啊! 第1021章 刀剑与典籍并行,王道与霸道并举 “为了朝鲜的事情,你专程到清华园一趟。” “那两个朝鲜人,没少给好处吧?” 云逍看了温体仁一眼,看似十分随意地问了一句。 看似漫不经心的这么一问,却宛如惊雷,惊得温体仁心头一颤,脸色泛白。 朝鲜人送的那些土特产,价值可不低。 要是折成现银,不下三万两银子。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情,可云真人过问,那可就成了天大的事情。 温体仁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自己怎么就猪油蒙了心。 收好处的时候,咋就不想想? 什么事情,能瞒得住这位活神仙? 云真人对贪官污吏,可是从来都没有手软过啊! 温体仁心中恐惧,颤着声音说道:“下官一时贪念作祟……” “堂堂首辅,就这么点胆子?” 云逍摆摆手,“收受朝鲜人一点好处,又不是盘剥百姓而得,不算什么,收就收了吧!” 温体仁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云真人还是心里有咱老温的。 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可云真人为啥要敲打咱? 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出格的话? 温体仁的心里又开始犯嘀咕。 云逍笑了笑,“这帮朝鲜人,也太没礼数,知道送重礼给首辅,却空着手来清华园。” 温体仁顿时愕然。 没想到云真人也是同道中人! 不对啊,云真人缺什么,都不会缺银子。 那等俗物,只会脏了他的眼睛。 云真人这是在拍窗子给门听,有意敲打咱呢! 朝鲜人送的那些东西,还是赶紧退了,不,送到督察院去。 “咱们继续聊聊朝鲜。” “大明的疆域,自然是多多益善。” “况且自古以来,朝鲜半岛对于中原王朝有着重要意义。” “隋炀帝征讨高丽时曾说过,‘勿遗子孙忧’,我以为,这话实为至理名言。” 温体仁暗自咋舌。 也只有云真人,敢这么说隋炀帝了。 这么政治不正确的话,别人敢说一句试试? 保证会被文人给活活喷死。 云逍忽然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前元以及咱大明,为什么要将北京作为京城?” 温体仁一怔,下意识答道:“天子守国门。” “是这个道理,却没有这么简单。” 云逍摇头一笑,接着一番解释。 北京地处北方,气候条件极为恶劣,其实并不适合当做都城。 元、明却定都北京,其中自然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中原王朝的威胁,从古至今都是来自北方。 而北京是华北、东北和西北三大板块的交汇之处。 大明立国之初,威胁来自西北。 而华北是南方的屏障,东北是华北的犄角。 只有同时控制华北和东北,才能够对西北的少数民族形成优势。 一旦东北有变,比如大明撤销奴儿干都司,对西北尤其是蒙古人的优势,很快就荡然无存。 以至于大明边患不断,建奴做大,蒙古部族直接威胁到华北,最终演变成亡国。 这就是‘天子守国门’的深层次原因。 后来的螨清,其实跟大明的情况大同小异。 因为漠北蒙古被沙俄染指,东北不再是安全的老家,螨清的根基受到威胁,很快就步入风雨飘摇。 其实后世将北京当都城,也是因为毛熊撕裂了蒙古,直接威胁到了东北、华北。 不得已,才有了现代版的‘天子守国门’。 而朝鲜,从古至今都是最能影响东北安全的关键因素。 因此自古就有‘朝鲜不宁,种花不安’的说法。 隋炀帝征朝鲜,可不只是因为好大喜功,为了开疆扩土而穷兵黩武。 凭心而论,他算得上是一位有远见卓识的帝王,只不过太急躁、过激了。 “大明将朝鲜纳入版图,除了可以解除东北的威胁,另外还有两个好处。” “其一,将半岛与东北连成一片,从而发展整个东北的经济。” “其二,以半岛为港口,作为攻打?岛的跳板。” 提到?岛,云逍心中涌起一股怎么也难以遏制的杀意。 温体仁感受到了他的杀意,情不自禁地一个寒噤,心里一阵诧异。 小小的?岛,弹丸之地。 云真人为何会如此仇恨,甚至远胜于建奴? 云逍说完,端起茶杯喝了起来,留给温体仁思考的时间。 温体仁思索良久,问道:“为何不跟蒙元一样,扶植一个亲近中原的王室?” 他的想法,代表了大明文人的传统理念。 在传统的儒家观点看来,华.夏是天朝上邦,同时也是道德典范。 朝鲜一直对大明恭敬顺从,是最为合格的藩属国。 大明这个宗主国吞并藩属国,不管是用什么方式,从道义上都说不过去。 “在朝鲜扶植傀儡?” “太祖早就说过,朝鲜人顽嚣狡诈,大明强盛时,他们恭敬顺从,一旦大明衰弱下来,这条温顺的狗首先就会掉过头来,咬主人一口。” 云逍一声冷笑。 朝鲜人可是有这方面的黑历史的。 大明立国之前,李成桂篡权多位,成了新的朝鲜之主。 借着中原混战,偷偷摸摸地蚕食辽东国土,甚至一度打到辽阳城下。 后来那场决定华.夏世界地位的半岛之战,多少英烈战死在半岛上? 然而等停战协议一签订,朝鲜人就立即翻脸,到最后完全将华.夏的影响力给排除出去。 “老温啊,有些旧观念要改一改了。” 云逍放下茶杯,一番高谈阔论。 “咱大明是天朝上邦,的确没错,然而在对待藩属国上,却不能一味地施恩怀柔。”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丛林。大明如今是丛林中的巨龙,那些小国是虎豹豺狼。” “巨龙强大时,虎豹豺狼慑服,恭敬温顺。可万一巨龙到了衰老的那一天呢?” “以后对待外邦,就要刀剑与典籍并行,王道与霸道并举,甚至要以刀剑为先,典籍后行。” “如此,才能展现巨龙之威,慑服丛林猛兽,屹立于世界之巅!” 温体仁从座位上欠身拱手:“云真人高论,下官受教了!” 他心中很清楚,云真人的这番话,可不仅是给他一个说的。 而是定下了国策,甚至是以后华.夏立身世界的行事准则。 第1022章 老温,你任重道远啊! “出兵朝鲜的事情,可以先缓一缓。” “等建奴和李氏傀儡,将朝鲜祸害的差不多了,民心尽失去,让朝鲜归附大明,变成民心所向,再出兵不迟。” 云逍给朝鲜的事情,直接定了调子。 当然也不能放任不管,任由建奴在朝鲜做大做强。 给朝鲜义军一个大义名分,给粮、给钱、给武器,让他们跟建奴、伪军斗。 自己争来的东西才香,不是吗? 温体仁听得暗自心惊。 大明不用牺牲将士的性命,最终却换来半岛辽阔的疆土。 云真人还真阴……英明! 云逍最后又吩咐道:“你回去仔细琢磨琢磨,然后找几位阁臣,联名上书陛下。” “此乃谋国大计,云真人为何不亲自说于陛下?” 温体仁有些不解。 云真人只需张张嘴,陛下那里就会言听计从。 由内阁提出,却要费很多周折。 云逍笑笑不语。 温体仁思索片刻,随即恍然大悟。 这次为了消灭建奴,陛下避开文官,一声不吭地御驾亲征辽东。 所有文官像是傻子一样,被狠狠地摆了一道。 文官集团灰头灰脸,心生怨隙是难免的事情。 延缓出兵朝鲜,在朝中文官看来,这是在遏制武将。 事情要是成了,算是扳回了一局。 文官们心里的怨愤,自然也就消了。 云真人,高明! 而自己领衔内阁上书陛下,自然会受到文官拥戴。 云真人对咱老温,真是比亲爹还要亲啊,处处为咱着想。 其实温体仁误会了。 云逍之所以安排他出头,固然有平息文官的用意,却绝不是主要目的。 如今建奴已灭,自己的使命,算是完成了一半。 同时也意味着,悬在崇祯头上的那把剑,也没了。 这对自己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 崇祯没有了致命的威胁,权威又达到新的高度,心理会发生极为微妙的变化。 权力,向来都是皇帝的逆鳞。 从古至今,乃至后世,别说是跟皇帝争权,哪怕是稍有触碰,都是一个死字。 在权力面前,恩情也好,亲情也罢,统统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自辽东回来后的崇祯,肯定是如日中天。 自己凡事都去指手画脚,即使他不表露什么,保不准会心生芥蒂。 长时间积累下来,就会成长为一根致命的毒刺。 因此云逍制定了一个,与崇祯相处的准则。 只对其保持足够的影响,就足够了。 当好国师的本分,只谋局,却绝不涉及权力,尽量不去亲自操刀……当然了,灭?国这件事除外。 这样对自己,对大侄子,乃至整个大明,都有好处。 冲锋陷阵的事情,还是交给老温他们。 再到后来,有夏允彝、陈子龙、朱成功等年轻一辈。 温体仁又询问了一番朝鲜的事情,心中有了底数,于是起身告辞。 云逍忽然说道:“老温,今天正好闲来无事,有些事,跟你说道说道。” 温体仁心中一凛。 云真人肯定是又要交代大事了。 “如今辽东光复,建奴被断了根儿。” “北边草原上的蒙古人,也不成我大明的威胁。” “西南那边,虽然闹得有些厉害,却翻腾不了多大的风浪,疥癣小患而已。” “在大明的海域上,西夷也再不敢耀武扬威。” “数来数去,咱大明如今,算是找不到什么外患了。” 说到这里,云逍也是颇为感慨,同时心里也颇为自得。 如今大明这局面,至少可以续命一百年。 即使大明亡了,华.夏沉沦,衣冠沦丧的事情,再也不可能发生。 要是放在后世的网文,大明发展到现在,也该完本了。 有几个穿越者,能有自己这么有能力? 温体仁有感而发:“若非云真人匡扶社稷,大明如何能有今日中兴?” 云逍摇头一笑,接着说道:“没了外患,内忧却还在啊。” 温体仁点点头。 这几年,朝廷推行的各种新政,国事焕然一新,蒸蒸日上。 然而这些都还只是表象。 是云真人用猛药,祛除了大明的沉疴。 大明的病根,却并没有完全解除。 吏治、兵政、财税、科举、宗藩……等等,都还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云逍拍了拍椅子扶手,感慨地说道。 外患彻底解决了。 接下来的重心,就是借助大侄子平定辽东的威望,将大明的革新引向深水区。 一个延续了近三百年的庞大帝国,很多东西不光是改变那么简单。 而是要否定,甚至是全盘推翻。 哪有那么容易? 温体仁一个激灵。 革命? 又要杀人啊! 云真人办事向来如此。 谁挡道,就革谁的命! 不过云真人这个‘革命’用的真是贴切。 从古至今,哪一次变革不是血流成河? 云逍看着温体仁,“老温,你任重道远啊!” 老温最喜欢挑担子,越重越好……温体仁赶忙表明心迹:“为君分忧,为国尽忠,是下官的本分。” 云逍继续说道:“老温啊,你没有萧何、张居正等名相之才,这点你应该明白。” “下官有什么能耐,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哪敢跟萧、张相比?” “若非云真人举荐,陛下信任,下官又如何能居百官之首?” 温体仁面露感激之色,倒有多半是发自内心。 云逍笑了笑,“不过你比萧何、张居正他们,却要幸运多了。” 温体仁又点了点头,心中颇为感慨。 大明从来都不缺治国理政之能臣。 可真正能做成事的大臣,又有几人? 与那些空有满腹才学、满腔报国之心,最终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大臣们相比,自己又是何等的幸运? 当今天子圣明。 又有云真人在后面力挺。 自己只需按照陛下和云真人画好的蓝图,放手去做就是。 从来都不用担心,背后有人使绊子,甚至是捅刀子。 这样的首辅,当的让人放心,也舒心。 “你若是只想当一个中兴名臣,倒也罢了。” “可陛下想要,可不仅只是中兴大明,而是开创千古未有之盛世,要大明成为那日不落帝国。” “真要是到了那一天,陛下就是超越秦皇汉武的千古一帝,辅佐陛下的大臣,就是千古名臣,萧何、张居正也望尘莫及!” 温体仁听了这话,体内的鲜血‘腾’的一下沸腾了起来。 第1023章 人祸刚平,天灾又至 温体仁离开清华园。 回去后就开始闭门造车。 熬了一个通宵,整理出了一个吞并朝鲜的方略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 温体仁来到文渊阁。 环顾屋内,见刘宇亮的位置空着的,不由得会心一笑。 刘宇亮如今可风光了。 比起主持与建奴和谈的时候,还要出名。 地龙阁老! 蛆虫相爷! 这两个尊号,要伴随他终生。 甚至会流传千古。 这样的名声,刘宇亮自然无福消受。 因此一直告病在家,听说把请辞的折子,都让人送到辽东御前了。 所以说,当官不能太飘! 瞅瞅咱老温,凡事听云真人的,就不会出错! 李标见温体仁精神萎靡的样子,打趣道:“元辅的年纪也不小了,日夜操劳,还得爱惜身子才好啊!” “老夫虽老,雄风犹在……咳咳,说正事。” 温体仁摆摆手,取出厚厚的一沓纸来。 “老夫写了一个关于平定朝鲜的章程,请几位阁老参详参详。” 阁臣们看过后,眼睛都亮了起来,纷纷抚掌称赞。 “元辅大人妙计!” “此计若成,我大明又开疆拓土矣!” “何止开疆拓土?那可是盛唐都不曾有过的丰功伟绩!” “元辅妙计,可抵十万雄兵!” …… 如今内阁的这些辅臣,眼界早就非同以往。 处事的风格,也受某个道士的影响,从以往的迂腐转向务实。 要是放在以往,别说是用这样的毒计,就是吞并朝鲜这个主意,就会群起而喷之。 更重要的是,暂缓出兵朝鲜,遏制了武将继续立功。 并且这是文官的谋划,最终的泼天大功,自然要归于文官。 这次灭建奴之战,文官的脸实在是被打狠了啊! 平定辽东,不光是收复故土,还是灭国的大功。 再要是出兵朝鲜,一鼓作气消灭建奴残余。 风头和功劳,全都被武臣们抢去了。 等陛下班师回朝,肯定会大肆封赏,甚至会封几个爵位出去。 文官们却是灰头灰脸。 长此以往,岂不是又回到开国时期,勋贵、武臣压倒文官的局面? 这个平定朝鲜的方略,暨对国家有大利,又适时刹住了武臣的风头。 简直是完美! 温体仁笑呵呵地摆摆手,“老夫可不敢居功,这都是云真人的谋划。” 阁臣们这才恍然大悟。 温体仁虽然也是个老阴比,却也想不出,以这种阴险的方式吞并朝鲜。 要是云真人,那就没毛病了。 温体仁接着说道:“云真人的意思,是让内阁拟一个折子,请陛下决断。” 在场的都是人精,瞬时明白了云逍的用意。 云真人不光是把平定朝鲜的功劳,让给了内阁。 还树立了内阁的权位,在百官中树立了威信。 阁臣们心中都是充满了感激。 云真人对咱们,真是没话说。 阁臣们当即行动起来。 由文笔最好的李标主笔,按照温体仁的方略写了一道奏折。 然后内阁诸人联名,加急送往辽东。 办完这件事,温体仁等人心情大好。 这时,一名通政司的官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温体仁见他神情惶急,手中拿着一封奏折,心中陡然一沉。 又出事了! 果不其然,那通政司官员扬起手中奏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河南二十九县,爆发蝗灾!” ------------------------------------- 沈阳,大佛寺。 这座寺庙建于唐朝,于万历年间重修。 大佛寺颇具神秘色彩。 寺中供奉有金面佛像三尊。 中间金面佛像座位下,有一大石盘。 石盘下有一口深井,井的外面,露出了一条碗口粗的铁链。 有一次,几个和尚出于好奇,合力将铁链拽出两丈多长。 从井里面传出了猛兽怒吼的声音,紧接着冒出臭气熏天的黑水。 和尚们被吓得魂飞魄散。 后来一位身穿黑衣的跛脚和尚,在寺内大作法事,又把随身携带的黑禅杖抛入水中。 霎时禅杖变成了铁链,锁住了井中的猛兽。 从此井水清澈,再也没有任何异象发生。 此时,崇祯正在这口古井旁,兴致勃勃地听着孙承宗,讲述着这个传说。 最近崇祯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御驾亲征,收复辽东,消灭建奴,彻底消除了大明的心腹大患。 生擒皇太极,将努尔哈赤挫骨扬灰,泄了心头之恨。 借助祭奠萨尔浒阵亡将士,收了军心。 此时的崇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等孙承宗讲完故事,卢象升笑道:“民间传闻,当不得真的。” “这故事,倒也有趣。” 崇祯伸手拍了拍巨大的石盘。 接着他有感而发:“建奴像不像是自古井中放出来的妖魔,而国师就如同那以禅杖伏魔的神僧?” 孙承宗颔首附和:“陛下如此比喻,的确是恰当不过,若非陛下圣明,得云真人相助,建奴这祸害辽东数十载的妖魔,哪有如此容易便被降服?” 卢象升道:“如今辽东的建奴已经不成气候,接下来只需兵发朝鲜,一举歼灭多尔衮,建奴就再也做不得妖了。” 这次平定辽东,东江镇兵马攻占辽阳,长胜堡之战以及攻占沈阳的首功,却没东江镇的份。 攻打朝鲜,东江镇首当其冲。 那可是灭国之功,卢象升自然要极力建议。 “出兵朝鲜啊……” 崇祯心中一片火热。 征服朝鲜,那可是连李世民都不曾完成的事情。 若是自己御驾亲征,征服了朝鲜,自己岂不是还要胜过李世民?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一名随驾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呈上一封电报:“京师发来的紧急电文!” 进入沈阳后,崇祯就住在伪皇宫中,电报线也拉到了皇宫内。 因此京城有什么消息,瞬息即至。 崇祯眉头皱了皱,却并无多少担心。 叔父在京城坐镇着呢,天大的事情,也不用担心什么。 崇祯展开电报,却是神色大变。 孙承宗心中一颤,急声问道:“陛下,出了什么事情?” 崇祯无奈地一声叹息,“人祸刚平,天灾又来了啊!” 第1024章 这才是朕的叔父 崇祯叹了口气,将电报给孙承宗和卢象升。 二人看了电报的内容,都是头皮一麻,神情凝重。 卢象升叹道:“河南,还真是多灾多难之地!” 河南何止是多灾多难? 从古至今,黄河水患就没断过。 三年来一次决堤,十年搞一次黄河倒灌,五十年再来一次改道。 河南百姓可就倒了血霉,洪水所到之处,千里泽国,百姓流离失所。 不光只有水患,还有旱灾。 从万历年以来,河南就连年大旱。 到了崇祯朝,旱灾更为严重。 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伴随而来的,就是瘟疫、蝗灾。 这次的蝗灾,波及二十九个县,更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灾。 孙承宗见崇祯忧心忡忡,劝慰道:“只需安排户部赈济灾民即可,陛下不必如此忧心。” 卢象升也跟着劝道:“如今大明国库充盈,粮食充足,河南蝗灾,不足为大患。” “你们,不懂啊!” 崇祯摇了摇头。 以前叔父曾说过,大明亡国的根源在哪里。 河南灾荒,就是其中之一。 李自成辗转陕西、山西等地,虽然势大,终究只是流寇性质。 一直到流窜到河南之后,李自成迅速汇聚百万之众,横扫中原。 这才从流寇,拥有了覆灭大明的本钱。 究其原因,不正是因为河南大灾,田地颗粒无收。 再加上官吏横征暴敛,百姓没有了活路,这才跟着李自成一起造反。 “蝗灾覆盖二十九县,将波及数百万百姓,还不知会有多少百姓饿死。” “况且大灾之下,必有人祸,难保会有官吏、豪绅趁机大发国难财。” “若是再有居心叵测之徒煽动,必定会酿成大变!” “南居益主政河南,推行摊丁入亩,兴修水利,民生刚有起色,如今又遭此大灾,朕如何不忧心?” 崇祯眼圈泛红。 卢象升和孙承宗沉默下来,满心凄然。 崇祯无奈地一声叹息,“唉,朕还以为,大明距离盛世不远,想不到……” 孙承宗道:“陛下此言差矣,大明如今国势昌隆,远胜历朝历代。” “国师曾说过,那种所谓的盛世,是君王与士大夫的盛世,却不是黎民百姓的。” “朕要的盛世,最起码,也要天下百姓都能吃饱饭、穿暖衣。” “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史书上那些说得天花乱坠的盛世,又算哪门子盛世?” 崇祯郁郁地说道。 孙承宗和卢象升震撼不已。 程朱理学盛行以来,文人口口声声都是天下苍生。 可又有几个,真的是为黎民百姓请命? 陛下能心系天下百姓,足以称得上‘圣君’。 这些都是受国师的熏陶啊! 大明有云真人,苍生何其幸甚? 崇祯开口道:“出兵朝鲜的事情,先缓一缓,你们迅速拟一个章程出来,将辽东这边的事情收尾,朕不日班师回京。” 孙承宗和卢象升相视苦笑。 这些天,将士们都是嗷嗷叫,就等着收拾完辽东的残局,然后挥师朝鲜。 因为河南的蝗灾,事情泡汤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河南二十九县发生蝗灾,如果不全力赈灾,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候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 更为严重的是,大灾之下,原本已经平息的民乱,将会趁机死灰复燃。 中原一乱,天下不宁。 因此现在朝廷要做的就是全力赈灾。 与此相比,出兵朝鲜反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赈灾就需要集中人力、物力。 出兵朝鲜,同样需要钱粮。 钱粮都用到河南了,自然无法支撑一次大规模的战争。 出兵朝鲜的事情,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崇祯当即向随驾太监说道:“传旨内阁,竭尽全力,应对河南蝗灾,勿使百姓遭灾荒之苦!” 太监领命匆匆而去。 随着这封电报被送到内阁,大明庞大的国家机器开始运转起来。 数日后。 崇祯准备起驾回京城。 这时候内阁联名上的那道奏折,也送到了御前。 崇祯看了温体仁等人奏报,顿时心中大定,命人叫来孙承宗和卢象升。 二人仔细看了奏折的内容,骇然相视。 崇祯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笑着问道:“二位卿家以为,这个方略可用吗?” 孙承宗道:“何止可用?这个平定朝鲜的方略,胜过十万雄兵,也就是……” 崇祯又问:“就是什么?” 卢象升陪着笑答道:“也就是太……不够光明正大,不像是出自内阁之手。” 何止是不够光明正大? 简直是阴险毒辣到了极点,生儿子没吉尔的那种。 让朝鲜人去跟建奴拼命,到最后还要吞了人家的国家,人家还得感恩戴德。 瞅瞅,这是人干的事情? 崇祯笑道:“内阁没这样的眼界,写不出这样的方略。” 孙承宗跟着笑道:“除了云真人,谁还能有这等谋国大略?” 卢象升张了张嘴巴,在心里赶紧收回刚才说的那些话。 崇祯用手指敲了敲奏折,吩咐道:“二位卿家,就按照这个方略去办吧。” 二人赶忙领旨。 崇祯看了一眼奏折,在心里叹了一声。 要是放在以往,叔父早就直言不讳了,又怎么会授意内阁上这道奏折? 叔父心里头还是有顾忌,怕朕鸟尽弓藏啊! 孙承宗问道:“辽东刚刚光复,朝廷需尽快安排能臣,来主持辽东事务。不知陛下可有合适人选?” 崇祯想了想,开口道:“收复辽东,杨嗣昌居功甚伟,就让他来主政吧。” 对于这个人选,孙承宗和卢象升倒是没有任何异议。 杨嗣昌一个文官,敢于冒险深入敌穴,离间建奴,这样的能力和胆魄,二人都是深为钦佩。 辽东初定,也需要这种心机、手段都过硬的来坐镇。 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而至,呈上一份电文:“万岁爷,京城来的电报。” 崇祯扫了一眼,不由得一怔,随即却是舒心地笑了起来。 孙承宗好奇地问道:“陛下,出了什么事情?” “国师要亲自去河南。”崇祯笑道。 刚才还在担心,平定辽东之后,叔父会就此不问政事。 没想到,这次竟然主动要去河南。 只要关系到黎民百姓,叔父就会挺身而出。 这才是朕的叔父啊! 第1025章 蝗灾!蝗灾! 骄阳当空,万里无云。 无声无息地燃烧着的巨大火球,似乎要将天地间的水分,全都榨干一般。 空气似乎被点燃了一般,吸到肺里,感觉五脏六腑都有种灼烧的感觉。 一支庞大的车队行驶在官道上,扬起滚滚灰尘。 “这该死的贼老天!” 王承恩骑着马,跟在一辆马车旁。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太阳,被晃的眼睛都难以睁开,慌忙低下头,恨恨地咒骂了一句。 这次河南蝗灾,朝廷前所未有的重视。 不光是从山东、南直隶、湖广等地,紧急调拨赈灾物资。 还以大学士薛国观为钦差,都察院、户部、工部官员随同,前往河南主持赈灾事宜。 赈灾的事情,原本怎么都轮不到,王承恩这个东厂提督。 可国师和太子也要巡视河南,王承恩也只能跟着一路伺候。 本来以为,跟着云真人和太子殿下,怎么都不可能是什么苦差。 谁知道竟然遭了大罪。 自马车上传来云逍的声音:“老王,要是受不了,到车上躲躲日头。” 他的状况,比王承恩好不了多少。 乘坐的马车,是一辆新式的四轮马车,上面有顶棚,四面通透。 可坐在里面,如同是置身蒸笼一样。 道袍上落满了灰尘,被汗水浸湿,又被热浪烘干,黏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王承恩陪着笑说道:“云真人折煞小人了!” 要是来一瓶冰镇可乐就好了……云逍舔了舔嘴唇,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然后朝坐在对面的朱慈烺说道:“热吧?” “不……热!” 朱慈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一身富家子弟打扮,一身绸衫被汗水浸湿。 脸上满是汗水和灰尘,看上去就跟泥猴一样。 云逍摇头一笑。 在京中听到河南蝗灾的消息,他也颇为揪心。 不过原本并未打算来河南。 大热的天,呆在京城,喝着冰镇果汁,泡着泳池,兴致来了做一做水上运动…… 他难道就不香吗? 可那天上了一趟街,让云逍改变了主意。 河南发生蝗灾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朝廷组织了募捐活动。 不计其数的人慷慨解囊。 有官吏,有富商,有寻常百姓。 云逍亲眼看到,一个年过五十、年老色衰的窑姐,将积攒了一辈子,用来养老的五十两银子,悉数捐出。 他还看到,一个失去双腿、衣衫褴褛的乞丐,捐了一百多文钱。 钱随不多,却有可能是他的全部家当。 云逍深感感动,同时也满心羞愧。 自己这个穿越者,竟然不如妓女、乞丐。 于是他决定亲自到河南走一趟。 或许一句话,一个主意,就会救很多人的命。 云逍给崇祯打了封电报,说了一声。 谁知他竟让朱慈烺也跟着一起。 他的理由很充分:河南百姓有难,天下人共担之,身为天家,又怎能置身事外? 云逍觉得这是对朱慈烺而言,无疑是一次绝佳的社会实践教育,将会影响到大明帝国的未来。 于是也就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到了河南,竟然遭了这样的罪。 “咱们有车坐,吃喝也不愁,还有人伺候着。” “此时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其中就有跟你一样大的孩童,正忍饥挨饿,甚至……” 云逍说到这里,一声叹息。 连年大旱,再加上突然而来的蝗灾。 从蝗灾发生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天了。 很多百姓家中早就断了炊。 易子相食的惨剧,不是没有可能。 朱慈烺道:“叔爷爷说的,我都知道。临走时,母后专门跟我讲了,太祖小时候的事情。” 云逍点点头。 大侄媳妇是个明理的。 朱慈烺今年也才是五岁。 别说是贵为太子,就是寻常百姓人家,这么点大的年纪,远行到河南灾区,当母亲的怎么都不会放手。 周皇后竟然同意朱慈烺来河南,足见其深明大义。 这个大侄媳妇,能处。 其实云逍不知道的是,崇祯打电报,让朱慈烺来河南,刚开始周皇后是怎么也不答应的。 还是刘太妃出面,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 让朱慈烺走一趟河南,不仅是能体验到民间的疾苦。 更重要的是,加深跟云逍的感情。 有了这份感情,大明至少能有两代强盛。 周皇后这才含泪答应了下来。 云逍和朱慈烺正说话间,天空忽然阴暗了下来。 随行的侍从、兵士以及民夫,看着天孔一阵欢呼。 “云,乌云!” “老天开眼,要下雨了!” …… 天空中果然多出了一片乌云,正朝着这边迅速移动。 等飘到车队的正上空,人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哪里是什么乌云,分明就是蝗虫! 不计其数的蝗虫,密密麻麻,何止千万? 汇聚在一起,遮蔽了天空,让骄阳也黯然失色。 蝗群在空中盘旋,沙沙的声音,如同是下雨。 片刻后,‘轰’的一声,蝗群飞向远方。 最后落在一座山上,疯狂啃噬起来。 由于大旱,山上本来就没多少树木。 在蝗虫的啃噬下,大山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光秃秃的,连一根草都不剩下。 众人目睹这一幕,大热的天,竟是感到浑身一阵阵发冷。 甚至有很多民夫,朝着蝗群的方向,跪着不住地磕头。 民间对于蝗灾,有着很多玄之又玄的说法。 据说,蝗灾每次都出现在战争之后。 因此民间传说,蝗虫是战死兵士的冤魂所化。 并且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称无论怎样喊叫驱赶蝗虫,它们都不为所动,照样聚噉农作物。 但一鸣金鼓,蝗虫立即回列成阵形,如同军队一般。 王承恩也是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向云逍说道:“云真人,此处危险,得尽快离开!” 他倒也不是危言耸听。 前几天,河南官府行文,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蝗虫,竟然嚣张到“食民间小儿”的地步。 “每一阵来,如猛雨毒箭,环抱人而蚕食之,顷刻皮肉俱尽”。 开封城门竟一度被数以亿万计的蝗虫生生塞断,人都无法出入了。 南居益万不得已,下令发火炮击之,总算轰炸出一个窟窿,容行人通过。 可是没到一顿饭的功夫,又给堵的死死的。 第1026章 人祸甚于天灾 云逍向朱慈烺问道:“怕吗?” “怕……不怕!” 朱慈烺脸色苍白,却依然挺起胸膛。 只是两条腿却是不争气地颤抖着。 堂堂大明太子爷,啥时候见过这种恐怖的场面? 这孩子心里都快被吓出阴影来了。 “害怕也是正常。” “可害怕又有什么用?” 云逍笑着摸摸朱慈烺的脑袋。 “数千年来,我华.夏民族经历了无数灾难,有些灾害,比眼前看到的蝗灾,还要可怕的多。” “可咱们的老祖宗,什么时候怕过?” “天上有十个太阳,咱们的祖先拿弓箭射下来九个。” “洪水滔天,西夷的祖先要么是跪着求神保佑,要么是造船逃命,唯独咱们的祖先,在洪水面前选择了抗争,把洪水制的服服帖帖。” 朱慈烺眼睛中的恐惧渐渐消散。 “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哪怕是陷入亡国灭种的绝境,可我华.夏民族最终,依然能够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屹立于世界之巅。” “那是因为,老祖宗坚信一个道理,人定胜天!” 云逍的语气中,充满了敬仰与自豪。 每逢大灾,华.夏人的骨气,以及面对天灾时的坚韧不拔和与天斗的豪情壮志,怎能不让人敬仰? 前世今生都生长在这个国度,成为华.夏人,又如何让人不为之自豪? 朱慈烺受到感染,握紧小拳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云真人,这次的蝗灾太多,并且还吃人,实在太邪性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王承恩焦急万分。 人定胜天,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可如今面对的,是不计其数的蝗虫啊! 怎么跟这些虫子斗? 开封那边可是死了人啊! 不管是云真人,还是太子殿下,要是有个万一,那可就是天崩地裂了。 “蝗虫吃人?” 云逍一声冷笑,神情冷了下来。 蝗虫以植物为食,是不吃肉类的。 那是因为蝗虫的口器结构,使得它们难以咬合动物,因此很难将人咬伤。 开封报告的蝗虫吃人事件,绝对是谣传。 云逍猜测,多半是因为缺粮,发生了人相食的惨剧,却推到了蝗虫的身上。 不过蝗灾所造成的破坏力,要远大于蝗虫对人类的直接威胁,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照常赶路吧!” 云逍摆摆手,朝王承恩吩咐道。 车队再次启动,朝着开封方向而去。 这次河南的蝗灾,覆盖彰德、卫辉、怀庆、开封等四府二十九个县。 有的地方灾情轻,有的地方严重。 最为严重的地方是开封府。 此时车队刚进入彰德府,灾情还算是轻的。 不过局势依然不容乐观。 空中蝗虫四处飞掠,撞在人脸上,被打的生疼。 田间地头的庄稼、草木上,都能看到不计其数的蝗虫。 好在不是那种数以亿计的蝗群,没有看到蝗虫过境、寸草不留的景象。 百姓几乎是倾巢出动,男女老幼一起下地,动手捕捉蝗虫。 一只蝗虫飞到车内,落在朱慈烺的衣服上。 朱慈烺抓住蝗虫,好奇地问道:“叔爷爷,蝗灾是怎么来的?” “干旱!” “旱极而蝗,蝗虫喜温暖干燥,越是干旱,蝗虫产卵数就会大大增加。” “并且这东西繁殖速度快,繁殖后代多,食性大、食量多,扩散迁徙能力又极强,这就很容易形成蝗灾。” 云逍说到这里,不由得一阵感慨。 大明末期,也真的是多灾多难。 别的,就说蝗灾。 史书记载,光是从崇祯九年到崇祯十五年,短短六年时间里,全国就有697个县发生蝗灾。 灾情由陕西到广东,从南方蔓延到北方,各地都遭到蝗虫袭击。 别说是风雨飘摇中的大明,就是繁华盛世碰到这样的天灾,也是招架不住啊! “这虫子,着实可恨!” 朱慈烺将手中的蝗虫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上一脚。 他依然不解恨,又问道:“叔爷爷,都说你是神仙,有什么好法子,把这些该死的蝗虫,灭的干干净净?” 云逍摇头一笑。 他要是真的是神仙,哪里又用得着费心费力,专门跑这一趟? 云逍开口道:“蝗灾,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咱们的老祖先,跟蝗虫斗了几千年,积累了很多行之有效的法子。” 华.夏数千年文明史,就是一部奋斗史。 以华.夏人的智慧,早就总结出了很多灭蝗的办法。 徐光启在《农政全书》中,就提出一种很有效的灭蝗办法。 那就是针对‘旱极而蝗’,将旱田改为水田,这样就能抑制蝗虫的疯狂繁殖。 不过这个法子,对于连年大旱的河南而言,显然不适用。 第二个法子,就是利用生物相克。 也就是引入蝗虫的天敌,来对抗蝗灾。 蝗虫的头号天敌,就是鸡鸭。 这种除蝗的法子,一直沿用到后世。 第三个办法,就是此时所看到的那样,靠人工来灭蝗。 “这次河南的蝗灾,来势凶猛,然而只要官府举措得当,扑灭蝗灾并不难。” “比起天灾,让我最担心的还是人祸啊!” 云逍看向田野,眸子中流露出忧虑之色。 朱慈烺不解地问道:“哪里来的人祸?”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片哗然之声。 紧接着,就见田野中火光冲天。 田里种的是小麦,还没到成熟的时候,由于天旱少雨,麦秆枯黄。 麦田被点燃后,火势迅速变大,并迅速蔓延开来,很快就变成了熊熊大火。 这片麦田中的蝗虫还没有到成灾的地步,多费一些劳力,将田里的蝗虫捕捉,最终还能保住大半的收成。 此时一把大火,整个麦田都会化作灰烬,那才叫真正的颗粒无收。 并且这样的大火一旦蔓延开来,就很难被扑灭,还不知道最终会烧毁多少麦田。 正在田里捕捉蝗虫的百姓,纷纷上前救火。 却见数十名骑士,在麦田当中纵马飞驰,挥舞着马鞭,将前去救火的百姓驱散。 百姓只能远远地看着,有的不住地向骑士哀求,有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田埂上,十几人簇拥着一名锦衣少年,看着麦田中的大火,不住地拍手叫好。 第1027章 小东西,你管得着吗? 火势越来越大。 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袭来的热浪。 “速即撤离这里!” 云逍担心波及到车队,下令迅速离开。 车队的护卫、兵士以及民夫,加起来过万人。 车上装的全都是救灾物资。 除了粮食,还有药材,这些都是救命的。 这要是点燃了,损失可就大了。 车队顺着官道而行,没走多远,忽然从那边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 云逍循声看去。 就见有三个百姓,疯了一般朝着大火狂奔而去。 那些骑士阻拦不及,被三人冲了过去,直接冲入熊熊烈火之中。 三人的身形立即被大火包围,发出一阵阵惨叫之后,再无任何声息传来。 “好玩,真是好玩,这可比过年看烟火好玩多了!” 田埂上的锦衣少年拍手叫嚷着。 边上的人一阵阿谀奉承,刚刚仿佛烧死的不是百姓,而是三只跟蝗虫一样的虫子。 云逍的眸子中一片冰冷。 坐在对面的朱慈烺,感到一阵寒意,颤声问道:“叔爷爷,那三个百姓,为什么要寻死?” 云逍漠然说道:“那是因为,这把火烧掉了他们的活路,活着还不如死掉。” 朱慈烺愤怒地说道:“那恶人,又为什么要烧掉百姓的活路?” 云逍的语气越发阴沉:“或许,他觉得自己一时的快乐,要比百姓的性命更为重要。” 朱慈烺大声说道:“这恶人真是可恨,一定要严惩!” 云逍朝骑马随驾的王承恩看了一眼。 王承恩回道:“云真人放心,已经让人去打听了。” 车队驶出十几里地。 回望后方,火光冲天,整个天空都被染红了。 乙邦才策马来到马车旁,开口道:“云真人,事情打探清楚了,纵火者是赵王世子朱由棪。” 云逍眉头一皱,“赵王世子?” 大明朝的赵王,是朱棣第三子朱高燧一脉,封地正是河南彰德府安阳县。 这一代赵王叫朱常?,世子朱由棪。 众多周知,大明朝的藩王,就是《大明律》的法外之人。 王法就是他们老朱家定的,天下都是老朱家的,谁能拿他们怎么样? 赵王世子朱由棪,自然也不例外。 他喜欢以折磨人为乐,已经达到变态的地步。 这货命王宫的宫女、老妇,把大便搓成“弹丸”,逼迫她们吞服。 等吞下去后,朱由棪问她们:“美不美?” 若说美,就让她们继续吃。 如果说不好,就是一顿毒打。 刚才被焚烧的麦田,正是赵王府名下的田产。 事实上,安阳县超过八成的土地,都是赵王府的。 那些百姓,都是佃户。 正如云逍所料,朱由棪命人焚烧麦田,原因无他,就图个好玩。 “简直是丧心病狂!” 朱慈烺勃然大怒。 他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知道民心的重要。 这次崇祯让他,跟着云逍一起来河南,除了长见识之外,更有鼓舞灾区官民、凝聚人心的目的。 大灾当前,朱由棪竟然焚烧麦田为乐,并且还闹出了人命,完全颠覆了朱慈烺的认知。 这特么的还是人吗? 正说话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护卫们顿时紧张起来,将马车护在后面,手握刀柄,高度戒备。 就见数十名骑士一路纵马飞驰而来。 正是赵王府的人,赵王世子朱由棪被护在其中。 朱慈烺忽然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你们站住!” 乙邦才看向云逍。 云逍点点头,乙邦才会意,带着护卫挡住了去路。 赵王府骑士见前方有人挡道,竟然毫不理会,反倒加快速度,朝这边急冲过来。 “停下!” 乙邦才从一旁的一名护卫手中抢过崇祯式步枪,朝天放了一枪。 其他护卫、兵士纷纷将火枪、弓箭指向来者。 赵王府的人,这才匆忙勒住坐骑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烧百姓的粮食?” 朱慈烺指着朱由棪,厉声喝问。 他虽然声色俱厉,却由于声音稚嫩,没有多少威慑力。 朱由棪年仅十五岁,却生得一副好皮囊,唇红齿白,贵气逼人。 他好奇地打量着车队,问道:“你们是来河南赈灾的?” “是京里哪个衙门的,为什么不见旗号?” “竟敢以刀兵指着本世子,好大的胆子,莫非是要造反?” 这次云逍和朱慈烺来河南,为了不惊扰地方,因此并未大张旗鼓。 又带着这么多的物资,被朱由棪当成是朝廷赈灾的,倒也不奇怪。 朱慈烺被无视,越发的愤怒,双手叉腰,胀红着脸,喝道:“你聋了吗,孤在问你话呢!” 云逍摇头一笑。 这孩子,一开口就暴露了身份。 接下来就没法愉快的玩耍了。 “你在跟本世子说话?” 朱由棪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朱慈烺身上。 他怎么也不会料到,太子会亲临河南。 更不会将眼前这个小屁孩,跟太子联系到一起。 因此自动忽略了朱慈烺的自称。 “这田,是本世子家里的,本世子烧自己的东西,不可以?” “一把火,不光是烧死了蝗虫,还可以肥田,可谓是两全其美。” 朱由棪振振有词。 朱慈烺小脸憋得通红。 这混蛋说的真有道理,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接着朱由棪咧嘴一笑,“最关键是,爷高兴,小东西,你管得着吗?” 王承恩在心里叹了一声。 这大热的天,呆在王府里凉快不好吗? 非得要跑到城外,干这种不是人干的事情。 这下可好,非把自己给作死不可。 朱慈烺越发愤怒,“人命关天,你们烧死了三个百姓!” “是他们自己寻死,与本世子何干?” “况且是几个跟蝗虫一般的泥腿子,河南这次死了千千万,也不在乎多这三个。” 朱由棪看朱慈烺的眼神,像是看傻子一般, 朱慈烺气抖冷。 王承恩偷偷看了一眼云逍的脸色。 见他面无表情,也就打消了亮出身份的想法。 朱由棪看了一眼长长的车队,以及一车车的货物,朝边上的王府侍卫挥挥手: “王府这次也遭了灾,父王修陵都没银子了。” “去,把货物留下一半,他们威胁本世子的事情,也就算了。” 朱慈烺看向云逍。 云逍淡漠地说了句:“拿下!” 第1028章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要抓本世子?” “你可知道本世子是谁?” 朱由棪指着自己的鼻尖,满脸错愕。 随即他放声大笑起来,就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他是赵王朱常?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 因此从小到大,在王府中被当做是皇帝一样伺候着。 后世普通百姓家中的孩子,在父母的宠溺下,都会变得以自我为中心,整个世界都要围绕着自己来转才行。 何况是现在的藩王世子? 在朱由棪心目中,皇帝都不算什么。 这帮京里来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路。 居然要抓自己,这不是天大的笑话是什么? “赵王世子在此,休得放肆!” 朱由棪身旁的侍卫首领大声说道。 随即他朝云逍递了一个眼色,“不知者不为过,你们冲撞了世子,还不赶紧赔罪?” 这人倒也有些眼色。 云逍一行这么大的一个车队,随行护卫更是高达数千人。 护卫个个都是健壮彪悍之士,携带着军器,并且都是威力强悍的弓弩、火器,即使没穿戎装,也能看出是铁血军士装扮。 加上云逍和朱慈烺的气度都是不凡。 足见这支车队,绝不是什么普通的赈灾队伍。 由于某个道士的缘故,如今大明藩王的日子,就如同那庄稼过了白露天,一天不如一天。 世子无缘无故招惹这样的一帮人,不是给赵王府招灾吗? 可朱由棪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谁能劝阻的了他? 侍卫首领也是没办法,只能暗示云逍先服个软,把朱由棪糊弄过去再说。 谁知他的话刚落音,朱由棪又开口了:“赔罪有用的话,要王法干什么?” “货,给本世子留一半!” “马车上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抓起来,阉了,交给王府的太监好生调.教!” 朱由棪满脸骄狂,不可一世。 朱慈烺气得小脸铁青。 他现在年纪小,还不知道那东西,不光是撒尿、传宗接代,还是男人的快乐之本。 却也明白,当太监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竟然还带着叔爷爷! 他要是被阉了,叔奶奶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都是死人啊,还愣着干什么?” 王承恩见云真人和太子爷受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朝着军士们一声怒喝。 乙邦才带着护卫,将马车严密地防护起来,防止赵王府的人狗急跳墙,伤到了云逍和朱慈烺。 护卫的首领挥手喝道:“统统拿下!” 太子出行,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 以前保护云逍的勇卫营将领是孙应元,此前被云逍安排去了辽东军中效力。 如今的将领叫周遇吉,是云逍特意从京营中调过来的。 这次来河南,又从勇卫营中抽调了三千精锐,加起来一共有三千五百之众。 配备的都是当今世上最好的军械,别说是在河南,即使面对一万建奴八旗精锐,也能打他个落花流水。 周遇吉一声令下,赵王府的人立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名王府侍卫试图反抗,被火枪打成了筛子。 剩下的侍卫见对方来真的,哪里还敢反抗,纷纷束手就擒。 朱由棪依然骑在高头大马上,轻蔑地指着云逍和朱慈烺:“你们是京里哪个衙门的?” 朱慈烺:“孤……” 云逍打断他的话,朗声说道:“本官是户部清吏司主事萧云,押送赈灾物资前往开封,你胆敢截留,王法难容!” 王承恩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心里一声叹息。 云真人不光是要惩治这个无法无天的赵王世子,顺带还要算计赵王朱常?啊! “小小的户部主事,知道本世子的身份,胆敢如此嚣张?” “这大明,难道不再是朱家天下了?” “你叫萧云是吧,本世子要扒了你的皮,灭了你满门……” 朱由棪正口吐狂言时,一支箭矢‘嗖’的一声射来,正中他的发髻,惊得他从马背上栽到地上。 两名兵士上前,将他按到地上。 周遇吉问道:“云……萧大人,怎么处置?” 云逍淡淡地说道:“抓一斗蝗虫来,让他生吃了,给他长长记性。” 周围的人全都愣住了。 朱慈烺道:“叔爷爷,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了他?” 王承恩心里一阵苦笑。 云真人哪里是心慈手软的人? 他最是见不得百姓受欺,况且这次还搭上了三条人命。 以他的性子,当场杀了朱由棪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此时只是让朱由棪吃蝗虫,显然是另有用意。 云真人越来越阴……老辣了。 此时别的东西不好找,蝗虫却是遍地都是,兵士们很快就抓来大量蝗虫,用称量粮食的斗装着。 满满一斗蝗虫,密密麻麻,绿油油的,不住地躁动,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几个兵士按住朱由棪的手脚、脑袋,然后往他嘴里面塞蝗虫。 朱由棪紧闭着嘴巴不肯就范。 他毕竟是藩王世子,天家血脉,几个兵士不敢动粗弄伤了他。 云逍冷冷说道:“用漏斗,塞也要塞到肚子里去!” 兵士们当下也不再客气,找来一个油漏。 周遇吉拿刀鞘抽在朱由棪的脸上,后者顿时破口大骂。 周遇吉趁机将油漏硬塞了进去。 由于是第一次,周遇吉的手法又有些粗暴,朱由棪肯定是要受点伤害……都出血了! 一名兵士抓起一把蝗虫,放到漏斗里,然后拿着一根木棍,朝着下面一阵乱捅。 被弄碎的蝗虫,黄的、绿的、红的、白的,比粪坑里的秽物还要恶心,看得旁人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 朱由棪奋力挣扎着,却哪里挣的脱,蝗虫的精华全都进了肚子。 “走吧!” 云逍挥挥手。 车队再次启动。 周遇吉和一百多兵士留了下来。 云真人说是要让朱由棪吃一斗蝗虫,自然是要一个不少地全都送到他的肚子里。 朱慈烺依然余恨未消,不解地问云逍:“叔爷爷,您怎么不杀了那恶人?” 云逍笑道:“按辈分,你还要喊他一声叔。你真的想杀了他?” 朱慈烺大声说道:“商鞅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朱由棪作了这么大的恶,就是该杀!” 云逍‘呵’了一声。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糊弄老百姓的话,怎么能当真? 第1029章 刚才没有刺驾,等会儿就有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商鞅写进《秦律》的这句话,其实就是一个笑话。 那些个巨贪,贪墨动辄上亿、数十亿,奸商巧取豪夺百姓血汗逾万亿。 即使东窗事发,所获的刑罚,甚至比不上捉鸟儿、卖玩具的普通百姓。 (咳咳,都是万恶的封建王朝才有的糟心事,别瞎求想。) 在封建王朝,即使有‘王子’因犯法受到严惩,那也是出于政治的考量,而不是什么司法上的公正。 在大明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根源就在老朱身上。 老朱对老百姓,那真的是没话说。 历朝历代,还真找不出这样的皇帝。 可他对于子孙,更是好到没边了。 从大明开国之初,老朱就实行‘亲亲’政策。 对于大明的藩王,言官不得告,司法不得审,重罪不加刑。 《大明律》对藩王完全无效。 唯独只有《皇明祖训》,对于藩王有约束力,却有限。 对藩王的处罚,无非是降旨戒谕、削革禄米、暂停袭封、革绝降为庶人。 至于赐死,也有,但比较少见。 被赐死的藩王,都是意图造反失败,严重违反伦理纲常或者残杀自己的亲人。 朱高煦谋反,朱瞻基也不是立刻选择将其处死,而只是将其囚禁。 谁知这货自己作死,朱瞻基去探视,他竟然故意将其绊倒。 这才把朱瞻基给惹毛了,直接将他给蒸了。 成化十二年,赵王朱见灂强买良家子充宫人,因怒杀十一人。 皇帝罚其革去冠带,减禄米三之二,并下敕切责。 并且这个削减俸禄,还不是永久的,一般短几个月,长则一两年也就恢复了。 正统十三年,永和王朱美坞"烝其庶母,乱其妹"。 英宗以其"黩坏人伦,伤败风化,罪在十恶",削去王爵,降为庶人。 万历二十三年,山阴王朱俊栅打死家奴六名,神宗只是命人罚去他的俸米二年。 ‘虽有大罪,亦不加刑’。 老朱定下的祖训,让藩王的违法成本几乎为零。 加上自朱棣之后,把藩王当猪来养。 这些没有法律约束,整天无所事事的藩王,除了霍霍百姓,还能干什么? “藩王,可不仅只是无法无天!” “就拿河南来说,最大的灾祸不是洪水,也不是旱灾,更不是蝗灾,而是宗藩!” 云逍面露寒意。 此时,河南有九府一州。 而藩王,就高达七人之多。 河南过半的土地,都在藩府名下。 不光是圈占土地,还要供养这些猪。 整个河南的钱粮赋税,都不够他们的禄米。 历史上,李自成为什么在河南振臂一呼,就汇聚了百万大军? 除了天灾之外,更多的是人祸,尤其是藩王的盘剥,让老百姓没有了活路。 更为讽刺的是,正是河南这些猪,让李自成一夜暴富,从而有了推翻大明的本钱。 “藩王,是河南最大的蝗虫!” “宗藩,就是大明亡国的祸根!” 云逍阴沉沉地说道。 马车旁随行的王承恩听了这话,不由得一个哆嗦。 朱慈烺攥紧小拳头,“等父皇驾崩了,我当了皇帝……” 王承恩连忙打断他的话:“太子爷,您口渴吗,奴婢让人给你找些蜜水来。” 朱慈烺摆摆手,恨恨地说道:“这次真是便宜了那个赵王世子。” “便宜?” 云逍呵呵一笑。 朱慈烺瞪大眼睛:“蝗虫有毒,那恶人会被毒死?” “杀人总要有个罪名,毕竟是朱家的人,哪能直接给杀了?你父皇脸上也不好看。” “再说了,杀一个藩王世子,有什么意思?” 云逍笑呵呵地说着,眸子里却满是寒意。 朱慈烺更加迷惑了:“什么样的罪名,才能杀了那个恶人?” 云逍又笑了笑,“刺杀太子,这个罪名够不够?” 王承恩一个哆嗦,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 朱慈烺越发不解:“那恶人,只是说要把叔爷爷和我抓到王府去当太监,并没有刺杀我啊!” 云逍笃定地说道:“刚才没有刺驾,等会儿就有了。” ------------------------------------- 周遇吉很贴心。 投喂的很仔细,很认真。 整只的蝗虫,朱由棪难以下咽。 周遇吉特意让兵士,将蝗虫给捣碎了,慢慢地投喂。 还怕朱由棪吃撑着了,隔会儿给他喝几口水。 朱由棪昏死了过去,他还特意让人用水给泼醒了。 凡事都重在过程不是? 周遇吉是个标准的武将,其实不怎么喜欢干这样的脏事,锦衣卫、东厂番子来干这事最合适。 可今天他却干的贼舒心。 三条人命,以及好些人的活路。 都被这狗屁世子给祸害没了。 这时候伺候他,心里面说不出的舒畅啊! 一斗蝗虫,足足投喂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全都进了朱由棪的肚子。 朱由棪的肚子,跟身怀六甲的孕妇有的一比。 他躺在地上,口鼻流淌着花花绿绿的液体和残渣,双目呆滞,就跟死了一般。 “兄弟们,收工了!” 周遇吉拍拍手,招呼兵士们上了马,朝着车队的方向呼啸而去。 “快,赶紧救世子!” 赵王府的人慌忙上前,对朱由棪一番捣弄。 朱由棪足足吐了一盆,腥臭的气味刺鼻,几名王府侍卫忍不住恶心,在一旁也跟着吐了个一塌糊涂。 “杀了他们,扒皮抽筋……” 朱由棪嘴里嘟囔了一句,然后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赶紧把世子抬上马,回王府!” “先去几个人,跟王爷报信,让王府的医官做好准备!” 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将朱由棪抬上战马。 几名侍卫先行一步,急惶惶地回王府报信。 剩下的人,则是护着昏迷的朱由棪跟在后面。 不多久,报信的侍卫就追上了车队,远远地绕开,然后一路狂奔来到安阳县。 到了赵王府,赵王朱常?却不在府上,而是去了城外,视察自己的王陵去了。 侍卫给赵王妃禀报了朱由棪的事情,同时又快马出城,去禀报朱常?。 第1030章 大事不好,世子吃虫了! 大明时期的人,极为重视身后事。 每一代皇帝,从登基起,就开始为自己修建皇陵。 藩王也是一样。 并且藩王的银子比皇帝还要多,为自己修建王陵更是不留余力。 赵王朱常?的王陵,就在安阳境内的韩陵山。 相传,韩信曾在这里屯兵。 一天韩信在山脚下,看见一白发老媪正在给人洗衣服。 老媪满脸的皱纹,满头白发,让韩信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于是就把她认作了义母。 老媪病亡后,韩信将她葬于此地,因此得名为韩陵。 韩陵山可是一块风水宝地。 朱常?于万历十五年袭封,距今已经有四十七年。 他为自己修建的王陵,也足足修了四十多年。 先后投入的银子,不下三百万两。 耗费的人力,更是无法统计。 朱常?现在年事已高,随时都会去见阎王。 因此对王陵的修建进度越发上心。 如今正是大旱,河南又爆发蝗灾。 朱常?为了修建王陵,依然征发了数千工匠、民夫。 甚至他不顾年迈体弱,顶着烈日,亲自到工地上督促。 此时,整个韩陵山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工匠、民夫们挥汗如雨,在日头下从事繁重的劳作。 王陵修建已经到了尾声。 不仅是地下修建有巨大的地宫,地面上还有恢宏的宫殿,其规模不亚于赵王府。 朱常?站在巨大的伞盖下面。 他一边查看着自己百年之后的归宿地,一边寻思着,地宫中那么多的墓室,该选哪些人来殉葬。 “顶多再有三个月,陵寝就该竣工了。” “王爷千岁尽管放心好了,这大热的天,还是回王府歇着吧。” 陪同朱常?的彰德府知府郑可贤抹了一把汗,向朱常?劝说道。 朱常?摇头说道:“本王这辈子,已经没啥其他的念想,除了世子,就是这本王百年之后栖身的地方,亲自来看看,心里头才踏实。” 郑可贤心里一阵苦笑。 朱常?说的这两样,可真是把彰德府百姓给坑苦了。 修建王陵,要征发徭役。 这都是要地方官府出面,赵王府一文钱都不用掏的。 前前后后四十年啊! 这该是耗费了多少民力? 如今正值大旱,又发了蝗灾。 可朱常?依然让官府,照常征发修建王陵的工匠和民夫。 耽搁了救灾且不说。 由于天热,已经有五十多人活活热死。 赵王世子朱由棪,更是彰德府的公害。 彰德府现在所有的蝗虫加起来,也没有他的作的恶多。 赵王一脉人丁单薄,朱由棪又是朱常?老来得子,简直是宠到没边了。 这几年,不知道干出过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每次都是官府出面给他擦屁股。 不过话说回来。 也就是苦一苦百姓。 与他这个知府关系不大。 况且这些年跟着赵王府一起,也没少捞银子。 朱常?忽然一声长叹: “这几年,苛政摊丁入亩,可把本王害苦了,赵王府早就是入不敷出!” “王陵修下来,王府积攒的一点家当全都被掏空了。” “没多少留给子孙,本王这心里头,有愧啊!” 朱常?屁股一撅,郑可贤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没敢接话。 朱常?接着说道:“如今蝗灾泛滥,看到黎民受苦,本王这心里头也难受的很。” 来了,他来了……郑可贤陪着笑说道:“千岁仁德。” “官府是不是该出面,组织彰德府的缙绅、富商,捐银子和粮食?” “这种善行义举,赵王府自然不会落于人后,本王先带个头,认捐三万两银子,五万石粮食。” 朱常?慷慨地说道。 郑可贤却是面色发苦。 赵王府向来都是母狗的那地方,只进不出。 他会主动捐银子、捐粮食? 地方上的募捐,水深着呢! 官府出面,号召所有人捐钱捐物。 缙绅、富商率先捐。 大人物都捐了,小民好意思不捐? 不捐的话,直接就摊派到各家各户,官差登门清收。 事后缙绅和富商捐了多少,要如数退还回去。 剩下的善款三七分,缙绅和富商七,官府拿三成。 真正拿去赈济灾民的,连半成都不到。 赵王府这次捐三万两银子、五万石粮食,到时候要成倍的拿回去。 以前就是这么搞得,早就是轻车熟路了。 赵王府要是拿了大头,其他人也就只能喝汤了,郑可贤自然是不情愿。 朱常?脸色一沉,“怎么,本王的善心,郑知府不领情?” 郑可贤压低声音:“王爷,这事不好弄啊!” “抚台南居益主政河南,本就极为严苛。” “这次蝗灾,朝廷又特意派了薛阁老为钦差,他可是国师的心腹。这些天,河南的风声紧着呢。” “千岁想想以前的福王?下官听说,福王以前两百多斤的身子,如今瘦的不到百斤了。” 提到朱常洵,朱常?情不自禁地一个寒噤,大热的天,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前福王朱常洵,是当今皇帝的亲叔父,曾经的天下第一藩王。 皇帝说削爵就削爵,从一等一的亲王,直接降为镇国将军。 福王府的一应产业,也全都被抄没了。 跟朱常洵相比,自己这个赵王,根本就不够看啊! “那便罢了。” 朱常洵悻悻地说道。 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 于是接着说道:“本王听说,朝廷这次拨付了大批的粮食、药材,给彰德府也拨了不少。” “赵王府想采买一些,这点小事,郑知府该不会推三阻四吧?” 郑可贤满口答应下来:“王爷放心,这事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如今的河南,粮食、药材都涨成天价。 所谓的采买,当然不会按照市价,甚至不会高于以前的价钱。 不过官府这边好歹能落到一大笔银子,郑可贤自然不会拒绝。 至于灾民,多一点,少一点,又是多大点事? “那就好。” 朱常?神色稍霁,准备打道回府。 这时一匹快马疾驰到山下,骑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着山上狂奔而来。 “王爷千岁,大事不好了!” “何事?” “世子,世子吃了蝗虫!” “啥,吃蝗虫?这孩子又胡闹了,吃点啥不好,非得吃虫子。吃了多少,咋吃的?” “生吃的,吃了,吃了一斗!” “啊!” …… 第1031章 老招数,挖坑埋人 朱常?和郑可贤惊呆了。 赵王世子朱由棪是个混蛋,常干一些常人干不出来的变态事情,这点人人都知道。 别说是吃蝗虫,就是吃大便,都不是啥稀奇事。 可他竟然吃掉一斗蝗虫。 一斗啊! 那可是要吃出人命的! 莫不是疯了? 朱常?大怒道:“世子胡闹,身边的都是死人不成,就不知道拦着?” “是有人逼着世子吃的!” 侍卫大喘了一口气,这才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朱常?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双眸充血,面目狰狞,咬牙喝道:“你没弄错?小小的户部主事,敢这样欺辱藩王世子?” “太残暴了!” 郑可贤心里一阵狂呼,满脸不可思议。 一个六品的主事,胆敢欺辱一位藩王世子。 简直是天方夜谭! 大明朝的藩王,啥时候变得这么好欺负了? 朱常?又仔细盘问了一番。 得到确定的答复,又获悉朱由棪如今生死难料,发出一声如同受伤老虎一般的咆哮。 “反了,反了!” “芝麻大的撮尔小官,怎敢如此猖狂?” “去常山中护卫调兵,把王府的亲卫也全都叫上!” 常山中护卫,正是专门保护赵王府而设的护军,一共有3000人,就驻扎在彰德府。 郑可贤急忙劝阻:“王爷息怒!事情十分蹊跷,容下官前去查问清楚,王爷千岁再做处置不迟。” 这彰德府知府虽然贪,却不蠢,蠢人当不了贪官。 户部的官员到了地方,再怎么跋扈,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 朱由棪毕竟是藩王世子,关系到天家的脸面。 那个名叫萧云的户部主事,这么做不是在故意打皇帝的脸吗? 这跟谋反有什么分别? 他就不怕,被抄家灭族? 再说了,官员哪有这种毒辣的手段。 逼迫藩王世子吃了一斗蝗虫。 这他娘的,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简直是丧尽天良! 郑可贤断定,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况且赵王府跟朝廷下来的人发生冲突,不管结果如何,他这个地方官都要吃挂落。 现在也只能安抚住朱常?,把事情弄清楚,然后再上报朝廷。 “本王的儿子,赵王世子,被人折磨的生不如死,你让本王息怒?” “本王要抓了那狗官,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再把他点天灯!” 朱常?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劝? 说完就上了软轿,被随从抬着,一路火花带闪电地下了山。 “这下子可要出大事了!” 郑可贤跺跺脚,急惶惶地追了上去。 ------------------------------------- 赈灾的车队抵达安阳城外。 云逍下令,在城外择地扎营。 然后找来周遇吉,一番安排布置。 “把民夫、物资,都安排到后面去。” “让将士们做好临战准备,不过要内紧外松,别让外人看出来了。” 周遇吉虽然心里有些困惑,却还是欣然领命。 周遇吉前脚离开,王承恩就到了。 “云真人,安阳县令和赵王府的太监总管,都找来了。” 云逍开口道:“你去问问,把赵王府和地方官的底子摸清。” “这事就交给小人了。” 王承恩兴冲冲地离开大帐。 朱慈烺不解地问道:“叔爷爷,你这是做什么?” 云逍笑道:“马上就有人来刺驾了,咱们得准备准备啊!” 朱慈烺瞪大眼睛。 云逍摸了摸他的脑袋,“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咱爷俩等着赵王来刺驾。” 朱慈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虽然不大明白叔爷爷的盘算,不过看上去挺好玩儿的。 王承恩在一座营帐中,先是见了安阳县令。 安阳是此时彰德府治所,彰德府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县令自然是一清二楚。 安阳县令名叫张泽仁,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王承恩先是亮出身份。 然后两个东厂番子拎着刑具进来,往地上一丢。 张泽仁吓得魂不附体,哪里敢有丝毫的隐瞒。 竹筒倒豆子,将所知道的,甚至把自己老婆偷人的丑事,都一五一十地吐了出来。 王承恩让人把他关押起来。 对于赵王府的太监,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让人打了三十板子,然后再问话。 崇祯以前专门从宫里选派太监到各地藩府,目的就是为了监视藩王。 赵王府作了那么多的恶,这太监竟然隐瞒不报,显然是被收买了。 宫里的太监,自然是清楚东厂的手段。 那赵王府总管太监也知道瞒不住,于是老老实实地交代,这样好歹能落个全尸,否则想死都是一种奢望。 王承恩让人录了口供,向云逍禀报。 “春哥儿,瞅瞅看,这就是我说的人祸!” 云逍看了几眼,一声冷笑,将口供递给朱慈烺。 朱慈烺仔细看了一遍,一张小脸变得煞白。 其实安阳县令和赵王府太监供述的事情,对于大明的藩王而言,再也寻常不过,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并且自从福王朱常洵受惩之后,赵王朱常?算是收敛了很多。 可朱慈烺小小年纪,又长在深宫中,看到的都是阳光,看不到阴暗,纯洁幼小的心灵哪能受得了这些龌龊事? “父皇这几年,惩处了那么多的藩王,福王、鲁王、代王……他们怎么就不怕?”朱慈烺的声音打着颤。 “慈母多败儿!” “宗藩被朝廷宠溺了两百多年,摸不得,惹不得,最终养出这么多的混账东西,有什么稀奇?” “鞭子不打到他们的身上,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疼?” 云逍一声冷笑。 朱慈烺挥舞着小拳头:“那就用鞭子狠狠地抽打,让他们知道疼,再也不敢作恶为止!” “这样也是治标不治本,不管什么用。”云逍摇摇头,接着又笑道:“不急,慢慢来,毒瘤一个一个的挖,总有挖干净的时候。” 这时周遇吉快步走入营帐,急声说道:“赵王带兵而来,常山中卫、王府亲卫加起来近四千,另外还有大量王府佃户,加起来足有六千之众。” 朱慈烺大怒:“赵王好大的胆子!” 王承恩偷偷看了一眼云逍,心中说道:“这不都是云真人想要的吗?挖坑埋人,云真人的老招数了。” 第1032章 何方神圣 周遇吉道:“关系到国师和太子殿下的安危,还请移驾别处。” 云逍淡淡地问道:“三千五百勇卫营,怕了一帮乌合之众?” “末将只需五十亲兵,就可以击溃这帮乌合之众,可是……” 周遇吉面红耳赤,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云逍点点头,“这点,我信。” 这位在历史上,杀得张献忠、李自成哭爹喊娘的超级猛将,的确有这个本事。 周遇吉大振。 云逍道:“在后面做好临战准备,赵王的人不动手,你就按兵不动,下去吧。” “末将领命!” 周遇吉抱拳行礼,退出营帐。 云逍看了一眼朱慈烺,笑了笑。 这乖孙,跟其他大明皇帝一样,自幼长在深宫,身边都是妇人、太监。 这种环境下长大,将来又怎么可能会成为一位好皇帝? 他这个年纪,正是三观形成的关键时期。 让他多经历,多见识底层的阴暗,对他有好处。 这也是带他来河南的主要目的之一。 …… 朱常?怀着满腔怒火,带着王府亲卫和护军,又裹挟了数千佃户,浩浩荡荡地来到驻地。 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兵荒马乱。 从朱常?接到儿子受辱的消息,传令给常山中卫的护军,到整军到这里,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 如果真的是战时,赵王府都被攻破了。 此时汇聚了六千多人,有兵有民,乱糟糟的,与流寇也没什么分别。 由此可见,地方卫所拉垮到什么地步。 朱常?看着营地,面目再次变得狰狞起来。 “王爷,您下令吧!” “末将保证,欺负世子的这帮杂碎,一个都跑不掉!” 常山中卫指挥孟凡城,在马背上摩拳擦掌。 这货是世袭的武官,喝兵血、欺压良善百姓,他是一把好手。 打仗,那可就难为他了。 并且这货的脑子也不怎么好使。 一听说赵王世子被欺负了,并且对方带着大批值钱的物资,他的眼睛都红了,哪里还能想到其他的。 至于对方是什么来头,还真没怎么考虑。 在赵王的封地上,用那么狠毒的手段折磨赵王世子,朝死里弄就是了。 朱常?扬起手臂,就要下令。 “王爷千岁,万万不可啊!” 知府郑可贤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大帮官吏,赵王府的属官也全都来了。 赵王要是真的杀了朝廷的人,那可是惊天的大案。 到时候赵王会不会被皇帝责罚,他们不知道,也管不着。 不过有一点,他们却是十分清楚。 皇帝雷霆之怒下,首先倒霉的就是他们。 不光是地方官,王府的属官同样也逃不掉。 朱常?阴沉沉地说道:“彰德府,你要阻止本王?” 郑可贤道:“王爷三思,现在是非常时期,可不是往常啊,您想想前福王、鲁王,还有代王……” 朱常?一个激灵,顿时冷静了许多。 对方折磨赵王世子,固然是该死。 可那也应该由朝廷来决断,而不是他这个藩王。 就这么带兵一窝蜂上去,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少人命来。 要是往常,也就罢了。 可如今皇帝被某个妖道蛊惑,变着法子整治藩王。 这次要是事情闹大了,不是直接将把柄送到皇帝手里了吗? 可别因为出气,把自己的王爵给撸了。 王府长史也跟着劝阻:“王爷三思,此事虽然理在王府,却还是得依律处置。” 朱常?的气焰,已是弱了几分。 郑可贤接着低声说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朱常?哼了一声,下马随着郑可贤来到一旁。 “王爷,您是一时糊涂啊!” 郑可贤苦口婆心地一番分析。 对方明知道,朱由棪是赵王世子。 却依然下死手整,根本就是肆无忌惮。 对方要么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徒,或是不知死活的傻子。 要么,就是来头大到可以藐视藩王的地步。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朱常?满腔的怒火,瞬时化作乌有。 却依然心有不甘,恨声说道:“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下官先去会会对方,弄清楚底细,王爷再做决断不迟。” 郑可贤自告奋勇,在心里却是直骂娘。 蠢猪,简直是蠢到家了! 要不是跟赵王府有着‘生意’上的密切往来。 这次的事情,官府又无法置身事外。 否则管你是死是活? 郑可贤道:“要不,下官先去见那户部官员一面?” 朱常?冷声说道:“去吧,告诉那狗官,主动出来认罪伏法,本王说不定会给他留个全尸!” “下官去了。” 郑可贤松了一口气。 这头蠢猪,总算没昏头,还知道点厉害。 郑可贤整理了一下官袍,大步朝营地走去。 走着走着,觉得不大对劲。 这么大片的营地,驻扎着上万人。 再加上那么多的车马、物资。 此时赵王大军压境……乌合之众,也是大军不是? 整个营地,如今竟然是寂静无声。 大营门口,仅设了两个守卫。 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他们的脸色。 面对这么多前来兴师问罪的兵马,他们竟然毫无惧意。 眼神中反倒是透着几分戏谑,还有几分亢奋。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郑可贤一阵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地心生错觉。 这个巨大的营地,就是一个能够吞噬一切的怪兽。 郑可贤越发谨慎起来,上前拱手说道:“彰德知府求见,还望禀报一声。” “就你一个人,不多带些人?” 那守卫朝后面的大军看了看,满脸的失望。 郑可贤心里有些发毛。 守卫挥挥手:“自己进去吧,就那亮灯的大帐。” “多谢!” 郑可贤满心忐忑地朝着营帐走去。 来到营帐门口,大声道:“彰德知府郑可贤,请见上官!” 帐内沉寂了片刻,从里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进来吧!” 郑可贤走进营帐。 “啊!” 从帐内传出一声惊呼。 然后,再也没有动静。 朱常?左等右等,不见郑可贤回来,越发的不耐烦。 最后带着王府长史等属官,又带了一百亲兵,直奔营地而来。 营门口的守卫见了也不阻拦,任由他们入营。 “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朱常?大步上前,一把掀开门联。 然后他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第1033章 未来影帝朱慈烺 朱常?掀开门帘。 看到帐内的一幕,顿时石化。 知府郑可贤跪在帐中,屁股撅的比脑袋高。 他的身子跟筛糠一样不住地颤抖着,汗如泉涌,身前的地面都被汗水打湿。 两侧站着十几个身披皮甲的军士。 有的手握战刀,有的手持崇祯式步枪,刺刀散发出森冷的光华。 上首坐着两人。 右边坐着一名孩童,年仅五六岁。 翼善冠,红色四团龙圆领衮龙袍,玉带,皂皮靴。 坐在左边主位上的,却是一个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的道士。 他一身素洁道袍,神情淡然从容,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轰! 朱常?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紧接着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往上窜。 大热的天,就如同是坠入到了冰窟中。 体内的鲜血都凝固了一般,想抬一下脚,都是做不到。 在一旁侍立的王承恩,轻咳一声,冷声说道:“赵王,见到太子殿下,为何不拜?” “臣,赵王朱常?,拜见皇太子殿下!” 朱常?总算是反应过来,趋步上前,賛俯伏兴(叩拜后平身复位),然后又是四拜。 按照辈分,朱常?是朱慈烺祖父辈的。 然而朱慈烺是皇储,大明未来的皇帝。 藩王是臣,哪怕是长辈,见了太子同样要行大礼。 云逍看着跪在那里的朱常?,又看了一眼朱慈烺,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声。 本打算挖个坑,激怒朱常?,造成刺驾太子的事实。 然后顺理成章地收拾了他。 不曾想朱常?来了个急刹车。 这下子没办法栽赃了。 失败! 这时朱慈烺脆声喝道:“赵王,你竟敢谋害孤,莫非要谋反?” 朱常?肥硕的身体一颤,“臣岂敢!” 朱慈烺道:“赵王世子要把孤抓到王府,阉了当太监,你又带兵前来,不是打算谋害孤,还是什么?” 朱常?身体抖了起来,汗如泉涌“臣,臣……” “孤心口好痛,怕是受伤了,赵王你这恶人,竟然刺杀孤……” 朱慈烺忽然捂住胸口,身子一歪,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多亏王承恩即使出手将他扶住。 云逍愣住了。 乖孙啥时候变坏……这么有天赋了? 也就是演技稚嫩了一点。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稍加雕琢,日后必是一代影帝,远胜于他爹。 云逍朝一旁的乙邦才看了一眼。 乙邦才这才反应过来,闪身挡在云逍和朱慈烺身前,大声喝道:“护驾,护驾!” 十几名护卫一拥而上,雪亮的刺刀指向朱常?和郑可贤。 大帐被撕裂出一道道裂缝,露出不计其数的甲兵。 郑可贤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趴在地上,直接昏死了过去。 “太子殿下,你乃一国储君,竟然陷害藩王?” 朱常?怒声喝道。 他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跳进了坑里。 这次要是坐实了‘谋害太子’的罪名,下场将比朱常洵还要惨。 云逍开口道:“你带兵前来,欲行不轨之事,总归是事实。哪里来的陷害之说?” “如果孤没有猜错,你就是国师云逍子吧?” “孤与你并无任何瓜葛,更不曾得罪过你,你却处心积虑陷害孤,到底是什么原因?” 朱常?盯着云逍,愤怒地问道。 “不错,你我并无任何瓜葛,你也没有得罪过我。可你得罪的,是彰德府百姓啊!” 云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朱常?,面露嘲弄,眼睛冷的吓人。 “你的儿子,仅仅只是为了行乐,便指使人纵火焚烧百姓粮田,逼死百姓三人。” 说到这里,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三个投身火海的百姓,眼神越发的冷了几分。 “这还只是太子与我亲眼目睹,没有看到的,不知几凡!” “王承恩,你来给赵王千岁提个醒,他袭封赵王以来,干了哪些好事!” 王承恩躬身道:“遵命!” 然后拿出赵王府总管太监以及安阳县令的口供,将朱常?父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条一条地念了出来。 修建王陵,大肆征发劳役,害民残民。 光是累死、病死、工伤,埋在韩陵山的民夫、工匠,不下千人。 指民田为官田、荒地,以各种名目巧取豪夺,侵占百姓田地。 以经商为名,到处横征暴敛,甚至进行敲诈勒索,公开抢夺之事,派官校将商业繁华之地强收为业。 …… 朱慈烺听着听着,心口也不疼了,紧攥着拳头,满脸愤恨之色。 蠹虫! 这就是叔爷爷经常说的,国之蠹虫! 朱常?知道这次在劫难逃,反倒是被激起了老朱家血脉中的桀骜,满脸冷笑,不置一词。 王承恩念完,冷声问道:“赵王殿下,这些罪状是否当真,没有冤枉殿下吧?” “孤概不否认!” 朱常?手撑着地面,无视四周的刺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孤就问一句国师,孤的所作所为,天下的藩王哪个没有做过?” “国师难不成要将所有的藩王,全都安上罪名,然后统统给杀了?” 朱常?冷笑,满脸讥讽。 “法不责众。” 云逍‘呵’了一声。 随即淡淡地说道:“罔顾国法,侵蚀大明根基,残民害民,杀光又如何?” “杀光?哈哈哈……” 朱常?放声大笑。 然后挑衅地看着云逍: “孤的身子里,跟陛下一样,流淌的是太祖血脉。” “陛下不仅是大明天子,更是朱家的族长!” “你一个外人,一个方外道士,离间天家骨血,你就不怕有朝一日,被陛下抽筋剥皮?” 云逍笑了笑。 这货说的还真没错。 皇帝不仅是大明国的天子,同时也是一族之长。 历史上的崇祯,哪怕是到了国家危亡、社稷崩塌之际,不仅没有动过宗藩,反倒是大加维护。 崇祯十四年,张献忠杀襄王朱翊铭,目的就是借‘陷藩’的罪名,来杀杨嗣昌。 那是杨嗣昌被崇祯依为国家柱石,将平定李自成、张献忠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然而襄王被杀之后,杨嗣昌知道难逃一死,彻底崩溃,然后服毒自杀。 可如今时代不同了啊! 大明不是历史上的大明,皇帝也不再是那个崇祯。 第1034章 太子殿下是个孝顺孩子 崇祯自从知道大明亡国的结局,以及自己煤山自缢的下场,就不再是历史上的那个大明亡国之君。 对于宗藩,他至少弄清楚了一点。 宗藩是自己的亲人,这点肯定是没错,毕竟都是老朱家的人。 同时宗藩也是自己,和大明王朝的掘墓人。 一个家族大了,族人太多了,想得不是家族的繁荣,却跟藤蔓一样,缠绕家族这棵大树上,疯狂地攫取大树的养分。 参天大树最终也会死掉。 为了让大树活下去,也只能将依附在大明身上吸血食髓的藩王,一根根地连根斩断。 天家骨血? 更是个笑话! 大明如今的朱家子孙,不下百万。 不光只有藩王,宗室中当乞丐、强盗的,大有人在。 崇祯这个当族长的,又哪能顾的过来? 朱常洵是他的亲叔父,王爵说削都给削了,况且是朱常?? 虽说都是太祖血脉,然而全大明的宗亲都加起来,都不及云逍这个叔父亲。 “有什么话,上折子给陛下吧。” 云逍也懒得多费口舌,如同驱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带下去,关押在赵王府,王府一应人等,全部收押,等候朝廷裁决!” 两名护卫上前,架着朱常?的胳膊。 毕竟是一位藩王,护卫们不得不顾忌,不敢太过粗暴。 朱慈烺不满地说道:“他是妄图谋害孤的逆贼,那么客气做什么?” 王承恩急忙呵斥:“准备把这逆贼请回去过年吗?绑起来,拖出去!” 朱常?愤怒地咆哮起来:“孤是大明的藩王,黄口小儿,仅凭你一句话,就能定我的罪?” 护卫们不再客气。 一人直接脱下袜子,塞住朱常?的嘴巴。 其他人七手八脚地用绳子将其捆成了一个大粽子,然后被拖了出去。 云逍开口道:“周遇吉!” 周遇吉自帐外大步入内:“末将在!” “外面的那帮乌合之众,就交给你了!” “末将领命!” 周遇吉大步走出营帐。 王承恩向云逍问道:“这彰德知府,怎么处置?” 云逍看了一眼昏倒在地上的郑可贤,露出憎恶之色,冷冷地说道:“东厂去查,查个清清楚楚,给彰德府百姓一个交代。” “国师大人,下官冤枉啊,下官也是受赵王胁迫啊……” 郑可贤一个激灵,顿时醒了过来,大声喊起冤来。 东厂的名头果然非同一般,甚至可以治昏厥。 “身为彰德府知府,你本来就有监督赵藩之职,又如何能胁迫你?赵王府有不法之事,你什么时候向朝廷奏报过?” “为官一任,你不仅不能造福一方,反倒与赵王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变着法子祸害百姓。”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喊冤?” 云逍被气乐了。 接着转身问朱慈烺:“太子殿下应该知道,太祖当年,是怎么对付这些贪官的?” “剥皮萱草!” 朱慈烺想到那三个被活活烧死的百姓,以及朱由棪那嚣张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稚嫩的声音中充满了杀气。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东宫的老师每每提及洪武年间四大案,都一再告诫孤,皇帝要仁德。” “孤现在才明白,太祖当年做的一点都没错,当皇帝,就是应当给老百姓做主。” “要是孤当了皇帝,一定要跟太祖一样用重典,把这些个害民的贪官,一个个全都剥皮萱草!” 王承恩吓得面如土色。 太子爷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啊! 云逍赞许地点点头。 这侄孙,将来有大出息! 单凭这句话,此行河南,值! 郑可贤再次昏了过去,这次是真昏。 王承恩让人将他拖了出去。 云逍叮嘱道:“让府丞暂理彰德府政务,不能耽搁了救灾。” 上梁不正下梁歪,郑可贤这个知府都是这个样子,下面的人可想而知。 却又不能将所有的官员都一锅端了,只能让他们戴罪立功,以后再跟他们算账。 云逍向朱慈烺笑问道:“你刚才那一手,也是东宫的老师教你的?” 王承恩心中暗笑。 那些迂腐的老夫子,哪能教太子这些? 十有八九是云真人言传身教。 这位太子爷,不类父,类叔祖。 “不是呢!” 朱慈烺扬起脑袋,“是跟母后学的。” 云逍和王承恩都是愕然。 端庄贤淑的周皇后,会交给儿子这个? “有一次,母后惹怒了父皇,父皇有好几天没去坤宁宫。” “母后忽然就心口疼了,父皇知道后立马就赶到坤宁宫,又是说好话,又是陪小心的,还帮母后揉心口……” 朱慈烺的一番话,让王承恩和帐内的护卫们,全都变成了泥塑。 此时全都聋了、瞎了、哑了,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云逍干咳了一声,“你母后或许是真的病了。” “才不是呢!” “要是真的病了,为何不见父皇传太医?” “父皇在坤宁宫住了一晚,母后第二天就容光焕发,更不见心口疼了。” 云逍在心中默默说道:真是个孝顺孩子。 王承恩等人纷纷低下头。 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总算是将帐内的气氛化解。 约莫过了一刻钟,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周遇吉大步走入营帐。 “常山卫指挥以及赵王府属官,悉数拿下,王府侍卫以及常山卫的兵士全部缴械,佃户全部驱散。” 云逍问道:“伤亡多少?” 云真人也太瞧不起人……周遇吉咧嘴一笑,“无一人伤亡。” 云逍诧异地问道:“那么多人,没有一人伤亡?” 周遇吉答道:“末将带着十几个亲兵出击,直接擒了那常山卫指挥,剩下的也就全都弃械投降了。” 云逍摇头苦笑。 真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应该感到悲哀。 周遇吉问道:“那些人该怎么处置,请国师示下。” “常山卫指挥和王府属官,先关押在王府。常山卫的兵士,押解回驻地,派兵看管着,可千万不能让他们流窜出去祸害百姓。” “等朝廷派人来了,再移交过去。” 大灾当前,这些大头兵一旦流出去,就会成为祸害百姓的盗匪。 因此云逍不得不特意叮嘱一番。 第1035章 赵王世子是个有福之人 啪! 朱慈烺一巴掌拍在脸上。 这孩子,没事咋还自虐呢……云逍诧异地看过去。 朱慈烺展开手掌,掌心多出了一团鲜血。 城外的蚊子多,它们可不管你是太子,还是寻常百姓,逮住了,都是朝死里叮。 朱慈烺细皮嫩肉的,更是蚊子的最爱。 “太子殿下这次,可是遭老鼻子罪了……” 王承恩赶忙取出紫云膏,一边给朱慈烺涂抹,一边心疼地念叨着。 云逍摇头一笑。 啥叫民间疾苦? 这就是了! 在深宫里肯定是体验不到。 这次到了河南,自然是要好好品尝一番。 王承恩道:“云真人,要不,今晚移驾城内?” 朱慈烺眼巴巴地看着云逍。 这次来河南,小家伙这辈子都没遭过这样的罪,也是扛不住了。 “百姓家中,可没有驱蚊的熏香,更没有蚊帐、避暑香珠。” “那些灾民在睡觉的时候,还在发愁明天一家子该吃什么,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云逍淡淡地说了一句。 “百姓能吃的苦,我也能吃!” 朱慈烺的小脸上露出坚毅之色。 “真是个乖孩子。” 云逍摸了摸朱慈烺的脑袋。 随后接着又道:“你睡城外,叔爷爷去城内。” 朱慈烺瞪大眼睛。 这叔爷爷,是亲的! …… 清晨。 天边刚刚泛白。 赵王府深处,忽然响起几声怒吼,打破了宁静。 “传膳,本世子饿了!” “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 世子朱由棪从昨天被送到王府,就一直昏迷着,此刻终于醒了。 昨天他可是吃了整整一斗的蝗虫。 且不说蝗虫有没有毒性,这么多蝗虫吃下去,撑都快被撑死了。 也多亏王府医官医术高超,王府中又不缺名贵药材,这才救回了一条命。 昨天吃得多,吐的也多。 朱由棪这时候醒过来,感觉饿的前胸快要贴到后背上了。 可叫了几声后,发现寝宫中竟然没有一个伺候的宫人。 世子爷顿时怒了。 这些狗奴才,一个都不能用了,统统拉到韩陵山修王陵去。 “世子有什么吩咐?” 一个太监出现在床榻边,轻手轻脚的,就跟鬼魂似的。 “本世子饿了,传膳,立即传膳!” “本世子要吃燕窝红白鸭子热锅、鲜羊肉片、蜂蜜糕、烧鹿肉……” 朱由棪一口气点了二十多个菜。 他平时的早膳,有三十六个菜品。 从初一到月末,每天一个样,绝不能有重样的。 其实王府的菜,他早就吃腻了。 可今天却是不一样。 昨天把肚子都清空了,甚至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了。 今儿早上醒来胃口大开,感觉连头牛都能吃得下。 那太监笑着说道:“世子稍侯,奴婢这就安排人去准备。” 朱由棪这才留意到,这太监有些脸生,问道:“你以前在哪儿当差,怎么从来没见过?” 太监答道:“奴婢是刚到王府的,这几天,就由奴婢来伺候世子。” 朱由棪想起昨天的事情,恨意涌上心头,“昨天那些个凶徒,该不会被父王杀了吧?” “都安然无恙。” 太监笑着作答,“奴婢给世子安排早膳去了。” 朱由棪重新躺下,脑子里浮现出昨天的遭遇,心里头的恨意,如同决堤的黄河水一般泛滥起来。 卧在床上等了许久,也不见早膳端上来。 又叫人传奶妈来,打算喝几口热奶垫垫底。 谁知依然无人理会。 朱由棪大怒,不顾身子虚,从床上坐起来,亲自穿上衣服、鞋子。 这时刚才那太监又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兵士,手里端着托盘。 太监招呼两个兵丁,将托盘上的八个盘子放在桌上。 “刚准备好的早膳,世子请慢用!” 太监笑眯眯地扶着朱由棪入座,然后揭开盘子上的扣碗。 朱由棪看向盘子中的菜,目光顿时凝结。 炒的,炸的,蒸的,煮的…… 八个菜,食材却只有一种。 蝗虫! 这竟然是一个蝗虫宴。 朱由棪感到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噗’的一声,一股黄绿色的胃液,从嘴里、鼻子里喷了出来,喷的满桌都是。 太监拍打着朱由棪的背心,惋惜地说道: “这可是王公公亲自吩咐的,奴婢可是费了一番心思才捣弄出来的,寻常人可吃不到。” “可惜,太可惜了……” 呕~ 朱由棪差点连五脏六腑都给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停止了呕吐,他厉声喝道:“来人,将这狗奴才拉出去杖毙,尸体剁碎了喂狗!” 却始终无人出现。 太监笑眯眯地说道:“世子爷就别白费力气了,您哪怕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得到。” “狗奴才,你们,你们要造反?” 朱由棪到现在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太监道:“奴婢是万岁爷的奴才,哪里敢造反?” 朱由棪一震,“你,你是宫里来的?” 太监笑着说道:“世子爷总算是清醒了一点,奴婢正是来自宫里头,如今在太子爷身边服侍。” 朱由棪愕然道:“太子?” 太监说道:“昨儿个你冒犯的那位,就是太子爷啊!” 朱由棪如同五雷轰顶。 半晌,他才还过神来,颤声道:“父王呢,我父王呢?” 太监如实答道:“王爷为了给你出气,带兵攻击太子车驾,已经被关了起来,包括世子你在内,王府里所有人,都成了阶下囚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这狗奴才,竟敢嗨唬本世子!” 朱由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劈手扇了那太监一耳光,然后拔腿向外面踉踉跄跄地跑去。 没跑出几步,就被两名兵士抓住,重新按到座位上。 “云真人昨儿个让世子爷吃蝗虫,那也是你的造化,世子爷怎么就不领情呢?” “王公公特意吩咐了,在朝廷来旨意前,世子爷每一天,每一餐,都得吃蝗虫!” “外面那么多的百姓都在饿肚子,世子爷却在享用这等佳肴,您可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啊!” 太监端起盘子,夹起一个油炸蝗虫,给朱由棪喂食。 朱由棪紧闭着嘴巴,奋力摇头。 “世子爷这就不对了!” “王公公说了,糟蹋吃食,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太监的脸色一沉。 一名兵丁取出短刀,用刀把猛敲朱由棪的嘴巴。 朱由棪的门牙被敲掉,吃痛之下,发出一声惨叫。 “这就对了嘛!” 太监笑眯眯地将蝗虫塞进朱由棪的嘴里,然后又用手绢细心帮他擦拭嘴角的血迹。 第1036章 老百姓的盛世 就在朱由棪尽情享用蝗虫盛宴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沉寂了一夜的安阳城,变得喧闹噪杂起来。 老天爷不赏饭吃,百姓们暨要面对连年的大旱,还要面对蝗灾。 可对于老百姓而言,日子再苦再难,还得继续熬下去。 说不定熬着熬着,就熬到头了。 城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有进城做工的百姓,也有小商小贩。 佃户黄大成牵着年幼的儿子站在队伍中,神情麻木,目光呆滞,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黄大成住在距离安阳城三十多里,原本是有田的自耕农。 上前年的时候,由于大旱,田里颗粒无收。 老母亲为了给家里节省口粮,一根草绳结束了自己。 可老母亲的死,并不能改变家里的现状。 一家子为了活命,黄大成只得把田卖给了赵王府,成了一个佃户。 一家四口,一年到头都在地里辛苦劳作,年成好的时候,还能勉强糊个口。 如今碰到荒年,几乎天天都在饿饭,不过好歹还能活下去。 想着再过些时日,就能熬到麦熟,等交了租子,一家人又能捱到年关,谁知蝗虫来了。 一家子正在地里捉虫的时候,一把大火将田里的庄稼烧得一干二净。 这场火烧得不是麦田,而是一家子的活路。 赔钱? 放火的是赵王世子。 谁敢问王府索要赔偿? 敢去高官,首先就是一顿板子,命都没了,还想要赔偿。 可该给赵王府交的租子,还是得交。 眼看没有了活路,黄大成的老父跳进了火海,活活地被烧死。 黄大成昨天把父亲草草落葬之后,跟老婆合计了一晚上。 一家子已经看不到活的希望,也只有跟老父、老母那样走绝路。 可儿子才七岁,得给他寻一条活路。 儿子叫黄太平,这个名字,是黄大成用了一升麦子,请村子里的老童生取的。 不求儿子大富大贵,只希望一辈子平平安安。 可这世道,寻常百姓哪里有什么平安? 王府里要添一批太监,由于黄太平生的俊俏,之前王府的田庄管事上门,开出三斗米的价钱,想买下他。 黄大成哪能舍得让儿子去当太监,于是一口回绝了。 可现在成了儿子唯一的一条活路。 于是黄大成天不亮就赶路,来到安阳县城,准备把儿子送到王府去。 这时,一阵香气从路边的一个馄饨摊子飘来。 黄大成的肚子一阵咕咕叫。 黄太平怯怯地说道:“爹,俺饿。” 黄大成寻思着,怎么也不能让儿子饿着肚子去王府。 他拉着儿子,来到摊子旁。 “您行行好,给口热汤喝……”黄大成朝着摊主赔笑作揖。 摊主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去去去,一边去,别耽搁我做生意!” 黄大成继续恳求道:“客人剩下的汤水,给口也行……” 摊主拿起擀面杖就要赶人,正在摊子上吃着混沌的一名孩童开口道:“给他们上两碗混沌,账算孤……我的。” 这孩童,自然是太子朱慈烺。 由于一晚上没睡好,他满脸憔悴。 不是因为天热蚊子多。 主要的原因是昨天的经历,给他造成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闭上眼睛就想到那三个冲向大火的百姓。 云逍跟朱慈烺坐一桌。 王承恩和几名护卫坐在旁边一桌。 明里暗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四周护卫着。 摊主笑着劝道:“这位小客官,您可千万别滥发善心,这到处都是要饭的,您施舍了这个,呆会儿还不知道会引来多少个。” 王承恩尖声尖气地呵斥:“让你上你就上,啰嗦什么!” 摊主这才闭上嘴巴。 “小人给贵人磕头了!” 黄大成连忙拉着儿子跪地磕头。 云逍看了一眼乙邦才。 乙邦才起身上前,扶起父子俩。 云逍指着空座位说道:“坐这儿吃吧!” 黄大成慌乱地摆手说道:“不了,不了,小人站着就成。” 云逍叹了一声,默默地吃着馄饨。 不多久,摊主将做好的两碗馄饨递给父子俩。 黄太平早就饿急了,顾不得烫,大口地起来。 “慢点,别烫着!” 黄大成满脸宠溺地看着儿子。 等黄太平碗里吃的差不多了,又将自己碗里的馄饨,一股脑儿挑给儿子,自己则是端着碗喝着汤水,就像是享受着什么美味佳肴一样。 “爹,你怎么不吃稠的?” “你吃,爹天不亮的时候跟你娘吃过了,喝点汤水也就是成了。” …… 朱慈烺看着父子俩,感到心里面堵的厉害,小声问道:“叔爷爷,东宫的师傅们,还有朝里的大臣,都说如今是盛世,可老百姓怎么就连饭都吃不饱?” 云逍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完,漠然说道:“他们说的盛世,是官员、士绅们的盛世,与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朱慈烺似懂非懂。 云逍叹了一声。 “如今国家的确是强盛了,可老百姓又能落到多少实惠?” “朝廷再好的政令,到了地方就走了样,甚至成了盘剥百姓的恶政、苛政。” 朱慈烺点点头,“以前我不懂,现在总算知道了,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云逍老怀大慰。 孺子可教也! 朱慈烺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黄太平,又问:“叔爷爷,为什么赵王世子这种人,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还要不停地作恶,这些老实本分的老百姓,却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受恶人的欺负?” “人性如此,世道如此。” “不过也不要小看了这些百姓,当他们吃尽苦头,依然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就会跟陈胜吴广一样揭竿而起。” “我们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个世道,尽量给百姓最起码的公平,这样虽然很难,却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做。” “等当权者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作恶,老百姓衣食无忧,真正活的有钱、有尊严,那才是真的到了盛世。” 云逍一番谆谆教诲。 朱慈烺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 这时父子俩吃完了馄饨。 黄大成来到桌前,毕恭毕敬地给朱慈烺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拉着儿子朝城门走去。 黄太平忽然挣脱黄大成的手,大声叫道:“爹,我不去王府,我不想被割了小牛儿当太监!” 朱慈烺眉头一皱,开口道:“你们等等!” 第1037章 贪官如韭 黄大成赶忙拉着儿子,回到馄饨摊旁,畏畏缩缩地问道:“贵人有什么吩咐?” 朱慈烺问道:“他刚才说,要被送到王府去当太监?王府又哪有资格,擅自增加太监?” 藩府内的太监数量,都是有严格限制的,并且必须从皇宫中选派。 藩王没有权力自己在封地招收太监,否则就是违制,弄不好是要被宗府处置的。 云逍冷冷说道:“赵王在封地如此肆无忌惮,又哪里会把宗法制度放在心上?” 王承恩默默地记在心里。 这又是赵王朱常?的一条罪状。 朱慈烺指着黄太平,不满地质问黄大成: “他是你亲生的?” “你这当爹的,怎么忍心把他送去当太监?”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想延续香火了?” 黄太平‘哇’的一声,抱着父亲的大腿痛哭起来:“爹,我不要去当太监,我就在爹娘身边……” 黄大成抱住儿子,跟着一起痛哭: “儿啊,爹送你去王府,是享福啊!” “家里没粮了,田里的庄稼也被烧了,你留在家里,那就是个死啊!” 朱慈烺感到心头,像是被刀狠狠地扎了一下。 云逍眉头一皱,开口问道:“昨天赵王世子放火烧田,你家的田也被烧了?” “不光是田里的庄稼给一把火烧了,娃他爷也被烧死了。” “小人寻思着,把娃送去当太监,好歹也是个活路。” “等把娃送到王府,俺就跟娃他娘一起,一根绳子把自己结果了,免得留在世上活受罪。” 黄大成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周围聚了很多人,听了父子俩的遭遇,无不满心凄然。 王承恩一阵大笑,“你这当爹的,真是个糊涂蛋!” 黄大成抹了一把眼泪,愕然看向王承恩。 “赵王和赵王世子,由于触犯国法,残害百姓,已经被抓了起来,彰德知府与赵王府同流合污,也被法办了。” “这些年赵王府,从百姓那里巧取豪夺的田地,都会如数退还给百姓。” “昨儿个赵王世子焚烧的麦田,今年也不用交租子了,并且损失多少粮食,官府都会足额赔偿。” “闹出人命的那三家百姓,官府会拿银子抚恤,朝廷也会依律严惩行凶的赵王世子。” “如今赵王府都被官兵给封了,你却要把儿子送到王府去当太监,自己还要寻短见,这不是糊涂吗?” 王承恩指着黄大成一通数落。 周围的百姓全都愣住了。 寂静片刻之后,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这位客官在说笑话呢!王爷和世子是皇帝的亲戚,王法能办的了他们?” “官府就是皇帝的,会给咱老百姓赔钱?这位客官,大清早的,在这儿说梦话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王承恩面红耳赤,可当着云真人和太子的面,又不能发作。 “他说的没准儿是真的!” 一名围观的百姓大声说道。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昨天有朝廷的赈灾车队到了安阳,听说赵王府的人出城跟他们闹了一阵子,连常山中护卫的兵马都出动了。” “听说后来常山中护卫的官兵,还有赵王府的护卫,全都给抓了起来,裹挟来的佃户也都被驱散了。” “就是不知道王爷和世子,是不是真的给抓了。” 一人难以置信地说道:“按辈分,王爷是皇帝的叔父,王法都是他家定的,谁敢抓他?” “就是啊!王法啥时候管过王府?” “别的不说,王府修了几十年的王陵,死了那么多人,有哪个过问过?” “王爷就是皇帝的家里人,连巡抚南青天都不敢管,谁能动的了他?” …… 噪杂的议论声传入朱慈烺耳中。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嘟囔道:“父皇的名声,都被这些藩王给败坏光了!” 就在这时,城门那边一阵骚动。 众人纷纷举目看去,就见从城内出来一队人马。 为首的十几个骑士,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正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锦衣卫的后面,跟着几十个兵士,押着长长的一串囚徒。 这些囚徒都是身穿官衣,却都被摘了官帽,披头散发,戴着枷锁镣铐。 为首者身穿红色官袍,赫然是彰德府知府郑可贤。 后面还有一些是赵王府的属官,以及管事的太监。 目睹这一幕,人群一片哗然。 “我天,怎么把知府老爷给抓了起来?” “不光是知府,还有好几个大官老爷!” “那不是王府的人吗?” “天啦,这是天要塌了吗?” …… 几十个囚犯被押到城墙根,一字排开跪在地上。 为首的锦衣卫千户坐在马背上,朗声说道:“肃静!” 喧闹的人群立即安静下来。 锦衣卫千户取出一份官文,大声宣读彰德府官员和赵王府的种种罪行。 其实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远不止于此。 事发仓猝,为了安抚百姓,暂时也就搜罗了这么多……够砍脑袋就行了。 “皇太子、国师令旨!” “彰德知府郑可贤,斩立决!” “赵王府总管太监秦家兴,斩立决!” “常山中护卫孟凡城,斩立决!” …… 杀的人不多,也才十几个。 剩下的官员虽然定了罪,却准许其戴枷坐堂,以观后效。 等锦衣卫千户宣读完毕。 郑可贤不甘地叫嚷起来:“本官是朝廷四品命官,不经三法司会审,陛下勾决,太子和国师也无权杀本官!” 那锦衣卫千户冷笑道:“陛下特许国师,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别说是杀你这个四品官儿,就是国公、总督,也是杀得!” “斩!” 十几把钢刀高高扬起。 十几颗人头滚滚落地,鲜血喷溅到城墙上。 陪斩的官员有的吓昏死了过去,有的吓得屎尿齐流,臭气冲天。 紧接着,带着枷锁的彰德府丞上前,用颤抖的声音,宣布了几项政令。 正是王承恩刚才所说的,退田,赔偿,伸冤,赈灾等等。 “老天开眼了啊!” “皇上圣明,太子爷圣明,国师圣明!” “可算是有了活路啊!” …… 城门前跪满了百姓,欢呼声、哭嚎声,响成一片。 黄大成和黄太平父子俩,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把脑门磕得鲜血直流,却是浑然不觉。 王承恩看着黄太平,心中一阵感慨。 这小子,运道好,命根子保住了。 自己小的时候,咋就没这样的好命? 朱慈烺满脸通红,兴奋地握紧拳头。 今天的事情,可比戏文要精彩多了,况且自己也是主角之一。 “贪官就如同那韭菜,割一茬,很快就有新的冒出来,哪里杀的尽?” “大明的吏治,得从根子上整一整了。” 云逍叹了一声,陷入沉思当中。 第1038章 弹劾国师云逍子 云逍一行离开安阳县,直奔开封而去。 第二天,车队进入卫辉府。 这次河南蝗灾的重灾区,在开封以及周边州县。 卫辉府的灾情,比彰德府要严重的多。 好在官府算是得力,正组织百姓全力救灾,赈灾也在有条不紊地开展。 这一路上,并未碰到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倒不是说没有这些事情发生,古往今来,天底下哪里没有腌臢事? 而是因为,昨天在彰德府发生的事情,消息已经传到了卫辉府。 连赵王都被抓了,知府被砍了脑袋,哪个不长眼的官吏,敢在这个时候找不自在? 砍脑袋都是轻的,剥皮实草也不稀奇,到时候还没地方说理去。 云逍和朱慈烺还欣慰地看到,由于卫辉府大力推广红薯种植,即使遭受严重蝗灾,却不会跟其他庄稼一样颗粒无收。 通常状况下,蝗虫是不吃红薯的。 不过要是周围没有其他植物可以吃,它们也会吃掉红薯的叶子和茎。 却吃不到埋在泥土里的红薯。 红薯这种作物,即使没有了茎叶,照样也可以生长,只不过会减产罢了。 等到了秋季,也不至于一无所获。 单是这一点,就能活命无数。 云逍特意找来当地百姓询问了一番。 不光是卫辉府,除了藩府的田地,以及良田,多数百姓家都种植有红薯。 这也是南居益主政河南的政绩之一。 数日后,车队进入开封府境内。 大明时期的河南共有八府,开封府管辖面积最大,辖县也是最多。 此时的开封府,相当于后世的开封、郑州、周口、漯河、许昌等五市,以及新乡大部分地区。 ‘八省通衢,势若两京’。 这话说的就是明初的开封府。 洪武元年,开封府被升级为北京,相当于大明朝的陪都。 朱元璋甚至有意迁都开封,亲自前往开封考察,并于洪武二年开始整修开封城。 由于开封府无险可守,整个开封府境内,没有一座山,根本无法形成防御体系。 再加上黄河经常决口,威胁到开封的安危。 因此将开封不适合成为国都,朱元璋也就打消了迁都的念头。 再后来,朱棣迁都北京。 通过大运河南北转运的货物,不再经由河南。 开封府丧失了以往的水陆转运优势,也就渐渐落后于江南。 车队即将抵达延津渡口的时候,前哨返回禀报,钦差薛国观、河南巡抚南居益等官员,在延津迎候。 在历史上,延津可是赫赫有名。 自古以来,延津就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 官渡之战就发生在这里。 到了北宋,延津成了扼守开封北上的交通要道。 那个时期的延津,船桅如林,舟车云集,商贾云集。 只可惜到了成化年间,黄河决口,导致河道南迁。 黄河故道干涸,河床变成了沙漠,延津渡口也就彻底废了。 云逍让朱慈烺换上太子服饰,亮出仪仗。 当然不是为了讲排场,耍威风。 太子是一国储君,代表的是皇家。 河南受灾,年幼的太子亲临灾区,对受灾的百姓是莫大的鼓舞,对于官员也是巨大的威慑。 当然了,这也是为了收买民心。 大明储君,年仅六岁,替天到河南巡行。 河南人哪个不感念天家的恩德? 车队穿过黄河故道,来到延津。 一大帮官员迎上前来。、 “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以薛国观为首,众多官员纷纷行叩拜之礼。 接着又向云逍行礼:“下官拜见国师!” “快快平身!” 朱慈烺上前扶起薛国观和南居益,然后朝其他官员虚空抬手。 薛国观打量朱慈烺一眼,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愧疚地说道:“太子殿下鞍马劳顿,是臣等无能,不能为殿下解忧。” “你们也辛苦了。” 朱慈烺抚慰了一句。 接着说道:“孤受点苦倒是没什么,你们辛苦一些也没什么,就怕河南百姓受苦。” “太子殿下心系黎民,实乃国之大幸!” 薛国观抚掌大赞,然后看了一眼云逍。 若不是云真人的教诲,太子殿下又如何能有这样的品性和见识? 太子就是国本。 大明有这样的太子,未来可期! “太子殿下忧国忧民,百姓之福也!” “中原百姓有闻,定会铭感五内!~” 其他官员也都跟着纷纷开口,盛赞太子仁德。 就在众人的赞扬声中,忽然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太子不顾夏日炎炎,代天巡行河南大灾之地,非明智之举!”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云逍诧异地看去。 出声的正是河南巡抚南居益。 此人已经年过六旬,干瘦干瘦的,一身旧官袍上满是汗渍和泥灰,脚下穿着一双草鞋。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封疆大吏。 “此时正值酷暑,河南又逢大灾,不仅有瘟疫流行,还有不法之徒煽动饥民作乱。” “太子乃社稷之本,身系大明之将来,若是有个万一,必定会国家震荡,社稷动摇!” “河南蝗灾,有钦差,有官府,还有河南士绅、百姓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必定可以安然渡过。” “臣恳请太子殿下,就此打道回京!” 南居益跪地磕头,言辞恳切,声音铿锵。 云逍笑了笑。 这倔老头! 朱慈烺到底是年纪小。 刚才受众人吹捧,本有些飘飘然。 被南居益这么一瓢凉水泼下来,顿时讪讪不知该怎么做答。 云逍开口道:“既然已经到了开封府,那就先去看看,有什么话下来再说。” 南居益昂起头,看向云逍,硬邦邦地说道:“下官还要上书朝廷,弹劾国师云逍子!” 薛国观急声喝道:“休得无礼!” 其他官员也都是大惊失色。 这位可是连藩王都敢收拾的云逍子啊! 你怎么敢这么跟他说话? “你准备弹劾我什么?” 云逍饶有兴趣地看着南居益。 刚才说错了,这老头儿不是倔,而是头铁! “太子是大明储君,国师更是肩负国家兴衰。” “大明可以没有河南,却绝不能没有太子,更不能没有国师!” “这次国师不顾自身与太子安危,前来河南赈灾,实乃,实乃……儿戏!” 南居益梗着脖子,就像是被人挖了老祖坟。 第1039章 河南受灾,天下一起来扛 云逍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南居益。 如果是别的官员,这么直冲冲的顶撞,或许有另辟蹊径出风头的心思。 云逍却知道,这个南居益,不光是能力强,头也相当铁。 历史上,他顶过魏忠贤,结果被罢官。 后来崇祯当皇帝,南居益又被重新启用。 结果又因为他头铁顶撞了崇祯,崇祯一怒之下又将其罢官为民。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打下渭南,诱降南居益,其宁死不从。 李自成对其加以炮烙,南居益始终不屈,绝食七天而死。 他此时当面指责云逍,还真是因为担心朱慈烺和云逍的安危。 太子的身份非同一般,况且才六岁。 而云逍如今,就是大明的擎天梁柱。 河南爆发蝗灾,随后肯定会伴随瘟疫、民乱。 他们两个无论是谁出了岔子,都是天崩地裂,社稷动摇。 南居益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太子和国师到了河南,官员们都去伺候他们了,谁来救灾、赈灾? 这不是添乱吗? 众人见云逍不语,全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么热的天气,他们竟是感到浑身被寒意笼罩着。 大臣别说是顶撞太子,就是顶撞皇帝 很多人在暗自咒骂南居益。 南铁头想撞南墙,撞死也就算了。 可别祸害咱们啊! 哪一个路过的神仙,把这货赶紧收了吧! 薛国观开口道:“云真人,南巡抚性子急,说话直……” 云逍摆摆手,打断他了的话,然后直接向南居益说道:“南大人,你错了,错的离谱!” 南居益道:“下官错在哪里,请云真人明示!” 云逍看向朱慈烺,问道:“太子殿下,汗,是个什么味道?” 此时正是艳阳高照,朱慈烺又身着太子正装,虽然有伞盖遮阳,依然是大汗淋漓。 他舔了舔流到嘴角的汗水,这才缓缓开口:“汗,是咸的。” 顿了一下,他又昂起头,脆生生地说道:“国师对父皇说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 薛国观脱口赞道:“好一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国师大才!” 南居益看向云逍,面露敬佩之色。 云逍淡然一笑。 这句话出自董其昌的《画禅室随笔》。 只不过前几年董其昌被整得欲.仙欲死,多半是没心思写东西了。 “孤这次来河南之后,才知道汗水,会是这个滋味儿。” “这味儿,在宫里尝不到,东宫的老师们也教不会。” “朝中官员常说一句话,何不苦一苦百姓……孤要是不来河南,就不会知道,所谓的苦一苦百姓,这个苦会有多苦!” “这个苦,不光是在烈日和风霜中劳作,也不只是流点汗,而是被敲骨吸髓,榨干脂膏。” 薛国观捋着胡须,笑着看了南居益一眼。 听到没有,这就是云真人的本事。 太子在深宫之中,养于妇人和太监之手,哪里能知道什么民间疾苦? 云真人带他来一趟河南,学到的东西,在东宫读上十年书都学不到。 南居益的眼眸中燃起了亮光。 大明有了这样的太子,至少有两代兴盛。 云逍笑道:“南巡抚觉得,太子殿下这番来河南,值不值得?” “值!”南居益答道。 接着面露愧色,向云逍拱手道:“下官不知国师良苦用心,无礼冒犯国师,还望海涵。” 云逍又道:“太子来河南,可不只是来体察民情,还是来给你撑腰的。” 南居益一怔。 云逍开口道:“中原之地,恶龙、虎豹盘踞,需要真龙来镇一镇。” 南居益恍然大悟。 河南的宗亲多,开封府更是多如牛毛。 开封一城,光是周王一系,就有亲王一人,郡王六十多人,镇国将军、辅国将军、镇国中尉加起来高达1500多人。 如今的开封城,就是一座王府之城。 除了亲王、郡王的府第,各种将军、中尉、仪宾府,遍布城内各主要地段,此时已经高达四千余所。 老朱的这些后代,有几个是吃素的? 跟赵王朱常?一个样,他们一个个都是吃人的恶龙! 再加上河南缙绅这些虎豹。 南居益再怎么能干,也压不住这么多的恶龙猛兽。 哪怕是薛国观这个钦差,也顶不上多大用处。 太子虽然年幼,可毕竟是真龙。 况且还有云真人这个抄家真人跟着呢。 他们到了河南,再怎么凶狠的恶龙虎豹,该盘着就得盘着,该夹着尾巴就夹着尾巴。 不仅是救灾、赈灾,就连以前寸步难行的新政,也能顺顺利利地推行下去。 云逍笑道:“等到了开封城,太子殿下会宴请宗亲。这次河南大灾,各地都伸出援助之手,身为地方亲藩,总要反哺河南百姓吧?” 薛国观心中暗笑。 云真人一开口,河南的亲藩怕不光只是反哺那么简单,而是要大出血。 南居益感激地说道:“下官代河南百姓,拜谢太子殿下和国师!” 云逍摆摆手,接着说道: “你刚才还有一句话,大谬!” “河南是大明的河南,河南人,是大明的百姓。” “我大明即使没有太子,没有我这个国师,也不能没有河南,不能丢了河南的百姓。” “这才是陛下让太子来河南的主要目的!” “臣代河南万民,叩谢天恩!” 南居益哽咽着说完,长跪不起,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多官员跪地高呼。 云逍朝朱慈烺使了个眼色。 朱慈烺会意,上前扶起南居益,大声说道:“河南受灾,天下一起来扛,众志成城,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南居益老泪纵横。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官员们再次齐声高呼。 薛国观看了一眼朱慈烺,又看了看云逍,心中叹了一声。 还是云真人教的好啊,太子这么点大,都学会收买民心了。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河南百姓哪有不感恩戴德的? 那些别有用心之辈,想要煽动民变,怕是不可能了。 薛国观笑着向南居益问道:“南大人,现在还赶太子和国师回京吗?” 南居益红着老脸,开口道:“恭请太子殿下、国师前往开封!” 云逍说道:“救灾如救火,还是不进城了,先去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吧!” 第1040章 国师比刘猛将军还厉害? 开封府,朱仙镇。 此地距离开封四十五里,而且地处中原要地,自古就是重要的咽喉。 唐宋以来,朱仙镇成了水陆交通要道,以及繁华的商埠重地。 岳飞当年,曾在这里大破金兵。 朱仙镇一战,把金兀术打得自闭,金国人被打得意志崩溃,私下里把岳飞喊‘爸爸’。 这里是岳飞毕生最辉煌的地方。 同时也是他黯然落幕的伤心之地。 十二道金牌,让他三十年努力化作泡影。 ‘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 到了大明时期,因贾鲁河开通,使朱仙镇成为开封唯一的水陆转运码头,进入鼎盛时期。 与广东的佛山镇、江西的景德镇、湖北的汉口镇,并称为天下四大名镇。 然而此时。 朱仙镇却成了蝗虫的天下。 漫天飞舞的蝗虫,遮蔽了骄阳。 镇内林立的商号,全都关门闭户。 街道上,房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蝗虫。 路上根本没有落脚之地,一脚下去,至少要踩死十几二十个。 地上的蝗虫已经积尸成堆,如果蚂蚱有血的话,那就必然是血流成河了。 岳王庙。 朱仙镇的岳王庙,是天下三大岳王庙之一。 此时,数以千计的百姓,正在岳王像前膜拜祷告。 “岳王爷,您显显灵,收了这些螽魔吧!” “岳王在上,救一救咱们这些穷苦百姓!” “这些个害人的蚂蚱儿,就是您当年杀死的金兵,狗日的又来祸害咱汉人了,岳爷爷,您施个仙法,灭了它们吧!” …… 此时岳王庙内外,同样也是蝗虫肆虐。 即使是让金兵闻风丧胆的岳王爷复生,恐怕也拿这些蝗虫毫无办法。 镇内如此,镇外的田野中,景象更是恐怖十倍。 天地间,尽是飞舞的蝗虫,如同肆意狂欢的魔影。 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只有蝗虫翅膀摩擦,以及啃噬作物时发出的‘沙沙’声,如同来自九幽的魔音。 田间地头,一草一木,都爬满了蝗虫。 草木、庄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成为了蝗虫的美餐。 一片尚未成熟的麦田中,官吏正在组织百姓捕捉蝗虫。 “县尊,蚂蚱太多了,抓不完,根本就抓不完啊!” “抓不完也要抓,抓一只,就少一只,就能多保住一粒粮!” 符祥县令宋琮朝着典史厉声喝道。 一只蝗虫飞扑到他的脸上,由于受到惊吓,后足一蹬,划伤了他的皮肤。 “该死的螽斯!” 宋琮伸手将想要飞走的蝗虫抓在手里,然后用力将其捏爆。 他是山东莱阳人氏,崇祯元年的进士,崇祯四年出任祥符县知县。 巧的是,宋琮的同胞弟弟宋玟,此时任杞县知县。 祥符县和杞县都属开封府,兄弟二人在同一个府的辖区任职,并且都是政绩卓著,被朝野传为美谈。 宋琮出身书香世家,本是个谦谦君子。 这次朱仙镇爆发蝗灾,他带着官吏在田里守了三天。 此时他一身官袍又脏又破,浑身散发着馊臭的味道,眼睛布满血丝,面目极为狰狞。 看上去就像是军中的厮杀汉,哪里有半点文官的样子? “县尊,你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去歇歇吧!” “你就是符祥县的主心骨,你要是垮了,咱们的天可就塌了啊!” 一名老人苦苦相劝。 大明的老人,指的不是老年人。 而是管理乡政,年高有德的人。 “百姓辛苦种出来的庄稼,顷刻间就食苗尽,田无遗穗,禾麦尽空。” “这么一折腾,两三年都没收成,靠天吃饭的百姓,该怎么活啊!” “本官身为符祥父母,螽斯吃的不只是百姓的庄稼,更是在吃本官的心,又怎么能歇的下?” 宋琮痛心疾首地说道。 这时一名官吏匆匆赶来。 “大人,不好了……呸!” 官吏吐掉飞到嘴里的蝗虫,接着大声说道:“昨晚上诱捕的那些蚂蚱,全都从地里钻出来了!” 宋琮的脑袋‘嗡’的一声,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 如今对付蝗虫,办法倒是不少,可效果却是差强人意。 其中有一个办法,就是利用虫子的趋光性。 “夜中设火,火边掘坑,且焚且瘗”。 也就是在夜间点火,吸引来蝗虫,然后再把蝗虫给埋到土里。 不过这种方法的效果,显然是不佳。 因为埋在土里的蝗虫,不仅能钻出泥土,还会在土中产卵。 因此有“埋一石,则十石生”的说法。 老人跌坐在地上,绝望地说道:“这是蝗神在惩罚咱符祥人呢,罢了,罢了,都是徒劳……” 四周的官吏、百姓,也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有的绝望大哭,有的跪在地上,祈求蝗神饶恕。 这时从镇子里传来一阵鼓乐声。 紧接着,就见田里的百姓纷纷朝镇内奔去。 宋琮问道:“出了什么事?” 由于蝗虫漫天,阻隔了视线,看不清镇子里是个什么状况。 一名小吏赶忙过去查看,然后回来禀报。 原来是百姓请了‘刘猛将军’来驱蝗。 刘猛将军,是个十分神奇的存在。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叫刘猛的将军,而是由一群刘姓的猛将演化而来。 南宋时期,黄淮地区蝗灾泛滥。 民众将南宋初年的抗金名将刘锜奉为神仙,祈求刘将军显灵,驱逐由“敌境”南侵的蝗虫。 于是刘锜成了第一代‘刘猛将军’。 刘锜之后,刘宰、刘锐、刘裕等名将,也摇身一变,成为驱赶蝗虫的‘刘猛将军’。 “胡闹,愚昧!” “全都回来,给本官抓回来!” 宋琮勃然大怒。 官吏面面相觑,没人动弹。 那么多的百姓,又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怎么抓? 老人道:“县尊大人,你就给百姓们一点盼头吧!” “刘猛将军,也灭不了螽斯啊!” 宋琮颓然,赤红的眸子里满是绝望。 正说着,一匹快马自官道上疾驰而来,一路上带动无数的蝗虫,如同卷起了一片阴云。 骑士看到田里的官吏,猛地勒住坐骑,大声喝道:“符祥县令何在?” “下官便是!” 宋琮看到骑士身上的服饰,赫然竟是一名锦衣卫,心里‘咯噔’一声,慌忙从田里赶过来。 那锦衣卫道:“国师要见你,赶快跟我走!” 宋琮疑惑问道:“国师?哪位国师?” 锦衣卫道:“国师云逍子,你不知道?” “啊,啊……” “国师到符祥县了?” “符祥百姓有救了,哈哈哈……” 宋琮抚掌大笑,然后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 后面的官吏、百姓见状,都是错愕不已。 县尊大人莫非是得了失心疯? 国师又是谁? 难不成比刘猛将军还要厉害? 他能灭了这铺天盖地的蝗虫? 第1041章 一斤蝗虫一斤米 宋琮被带到朱仙镇外。 远远地看到镇子口的那棵老树下,站满了人。 外围是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以及身着铁甲的兵士。 靠近大树,全都是官员,上至一品大员,下至六七品的地方官。 宋琮又看到树荫下面,坐着的一个孩童,和一名年轻道士,顿时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带他来的锦衣卫催促道:“宋县令,快点吧,太子殿下和国师等着呢!” 宋琮以近乎踉跄的步伐,来到距离大树尚有二十米,跪地参拜:“臣宋琮,叩见太子殿下,见过国师大人!” “不必多礼,到树荫下说话。” 云逍朝宋琮挥挥手。 宋琮来到树荫下,毕恭毕敬,显得十分拘谨。 “你是山东莱阳人?” 云逍看着宋琮,和颜悦色地问道。 “下官正是莱阳人氏。” 宋琮紧张的说话打着颤。 问话的这位,可是大明国师云逍子啊! 不过他敬畏的,却不全是云逍的身份。 宋琮到河南当了三年县令,对于河南这几年的变化,自然是了如指掌。 河南连年干旱,这点倒是没变,有变化的是人。 这几年,河南众多虎狼一般的宗亲,比以往收敛了很多。 还有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缙绅,也都变得循规蹈矩。 别的不说,就说侵占百姓田地这一项。 以前河南的藩府、缙绅、地主豪强,占据了河南九成的耕地。 这是个何等恐怖的比例?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这就是河南的真实写照。 然而因为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纳粮这两项新政,两百多年来积累的顽疾,就得到了解决。 不能说是根治,最起码老百姓总算能喘口气了。 如今河南的自耕农占有的耕地,达到了五成五以上。 再加上高产的‘盛世神稻’,以及红薯、玉米等高产而又抗旱的作物,不断得到推广。 灾荒不断的河南,丁口数不仅不见减少,反倒逐年上升。 在河南推行新政的,是巡抚南居益。 而提出新政的,以及杂交水稻、红薯、玉米等作物,都是出自国师云逍子。 在宋琮的心目中,他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此时终于见到本尊,宋琮的心情,与后世见到偶像的粉丝并无任何分别。 “不必紧张,给他点水。” 云逍让人给宋琮端来水,然后打量着他。 见他疲惫而又狼狈的样子,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 到祥符之前,云逍曾让锦衣卫暗中打探过。 宋琮倒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并且云逍还知道,莱阳宋氏是名门大族。 历史上的崇祯十五年,建奴第五次入关,铁骑肆虐山东。 宋琮的族叔宋应亨、弟弟宋玟,率领族人拼死抵抗,最终全部以身殉国。 宋琮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水,然后捧着碗,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等候问询。 朱慈烺出言抚慰道:“孤听说你这几天,一直守在地里,跟着百姓一起捕捉蝗虫,辛苦了!” “这是臣的本分。” 宋琮慌忙答道,眼圈顿时红了。 接着愧疚地说道:“奈何蝗虫太多,祥符县人力又有限,因此收效甚微。” 薛国观开口道:“事在人为,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这时一队百姓抬着一个巨大的神像,吹吹打打,从镇内朝着这边而来。 见到这边有这么多的官员和兵士,队伍立即偃旗息鼓,绕着道出了镇子。 朱慈烺好奇地问道:“这时在做什么?” 宋琮硬着头皮答道:“乡民无知,这是在请刘猛将军驱逐蝗虫。” “神灵能驱逐蝗虫?简直是愚昧,官府为何不出面阻止?”薛国观不悦地道。 南居益解释道:“蝗虫铺天盖地,百姓无力绝望,只能祈求神灵相助,官府也难以阻止。” 这时神像后面汇聚的百姓越来越多,已有浩浩荡荡之势。 薛国观神情凝重地说道:“若是有居心叵测的不法之徒,借机蛊惑煽动,极有可能酿成民变,不可不防!” 他当然不是危言耸听。 要知道,朱元璋起事的时候,可是跟白.莲教有很深的渊源。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可不只是元朝才会发生的事情。 宋琮说道:“下官这就让人去驱散民众,抓了那领头的。” “那倒不必。” 云逍摇头一笑。 “百姓辛苦劳作,眼看就要成熟的庄稼就要毁于蝗虫之口,却又没有办法解决,也只能去求助神灵。” “即使驱散了百姓,抓了领头的,百姓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听官府的话,去灭蝗虫?” 南居益问道:“云真人可有什么良策?” 云逍笑着对宋琮说道:“让人去跟百姓说,官府以一斤米,换取一斤蝗虫。” 接着又朝南居益道:“其他受灾的地方,也照此例。” 四周的官员全都惊呆了。 河南一共有二十九县受灾,蝗虫数以亿万计。 一斤蝗虫换一斤米,有这样的好处,百姓还不疯了一样去抓蝗虫? 按照这样兑换下来,那该需要多少粮食? 南居益苦笑道:“下官知道太子与国师体恤河南百姓,可如此一来,朝廷会亏空多少粮食?请国师三思!” 其他官员也都纷纷开口相劝。 “亏不了,绝对亏不了!” 云逍耐着性子,给众人算了一笔账。 “百姓抓了蝗虫,也就保住了庄稼,蝗虫换成粮食,百姓又得了实惠。” “如果任由蝗虫肆虐,百姓没有了口粮,朝廷不光是要赈济,还要平息因此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薛国观、南居益等人连连点头。 云逍接着说道:“再说了,抓来的蝗虫,朝廷可以拿来卖钱啊!” 朱慈烺诧异地问道:“蝗虫也能卖钱?谁要那恶心的东西?” “蝗虫是大害,却同样是宝。” “将蝗虫晒干或烘干,粉碎,做成饲料,不光可以用来喂养家畜,还能养鱼。” “如今江南有很多养鱼、鸡鸭、牲畜的大厂子,把这些饲料运过去,保证有人抢着要。” “这样不就又能省上一大笔?” 云逍的一番话,让官员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居然还能这么整? 第1042章 人力不足?不怕,我有援兵 云逍接着笑道:“其实吧,蝗虫还可以吃,并且还是高营养,味道也是极美。” 这话可不是瞎说的。 蝗虫不仅蛋白质含量高,蛋白纤维少,营养成分搭配合理。 并且还容易被人体吸收。 无论是成虫,还是幼虫,以及虫卵,都可以吃吃吃。 只不过,时人的观念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在后世,有西方白皮专门将蝗虫干粉,加到牛奶中饮用,甚至用蝗虫粉末制作面包。 无所不吃的国人,蝗虫更是成了昆虫宴中必不可少的一道佳肴。 天津人将蝗虫当做一道风味小吃,广东人喜欢吃烧烤的蝗虫。 广西的少数民族,每年六月初二举行的‘吃虫节’,仍以蝗虫为首选。 有人戏称,国内之所以蝗灾绝迹,是因为被国人给吃光了。 朱慈烺听了这话,立即就联想到那天朱由棪吃蝗虫的场面,胃里一阵翻腾,小脸变得苍白。 薛国观笑道:“云真人所言不差,当年唐太宗都生吞过蝗虫。” 云逍摇头一笑。 李二那是在作秀罢了,哪里能当真? 谈笑间,宋琮带着祥符县的官吏,去了百姓拜祭‘刘猛将军’的现场。 他大声将一斤蝗虫换一斤米的事情,向百姓们宣布了。 轰! 百姓就像是受到惊吓的鸭子,瞬时作鸟兽散。 原本乌泱乌泱的人群,眨眼间,就只剩下几个领头拜祭的神棍在那儿干瞪眼。 一斤蝗虫,换一斤米啊! 一天能抓多少蝗虫,能挣多少米? 谁还去信神啊! 得到消息的百姓回到家中,呼朋唤友,拿着袋子、篮子等器具,朝着田间蜂拥而去。 不光是田里。 镇子里听到消息的百姓,也跟着沸腾了起来。 妇孺老弱一起上阵,四处捕捉蝗虫。 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手脚慢一点,蝗虫就会被人给抢光了似的。 朱慈烺见状,也是跃跃欲试,想着跟百姓一起去抓蝗虫。 当然不是为了换米,纯粹是为了凑热闹,好玩。 可想到自己的身份,最后还是作罢。 太子爷抓蝗虫玩,传扬出去未免太失体统。 薛国观看着被鼓动起来的百姓,颔首说道:“这位宋县令,在符祥百姓中的威望倒是不低。” 这就是一个官府公信力的问题。 如果在百姓中没有威信,官府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哪怕开出一斤蝗虫换一两黄金,也不会有人相信。 宋琮也就是上前说了几句,百姓无不信服,足见其在百姓中的威信。 南居益却没有那么乐观,忧心忡忡地说道:“百姓虽然被调动起来,奈何人力毕竟有限,也难以灭杀这铺天盖地的蝗虫啊!” 云逍笑了笑,开口道:“人力不足,可以用外力补,也就这两天的光景,就会有大批援军从江南来。” "援军?" “云真人从江南调兵了?” 南居益一阵错愕,随即脸上的忧色更盛了几分。 调大军灭蝗虫,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先不说能不能扑灭蝗灾。 大军进驻河南,光是粮草这一项,每天都是个天文数字。 要是再闹出点什么乱子,那可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云逍没有解释,朝众人摆摆手: “太子与我这几天,就住在朱仙镇。” “薛阁老和南巡抚留下,其他人各自去忙吧,不必守着我们。” 众官员如蒙大赦,纷纷散去。 南居益道:“下官还要去其他受灾州县巡察……” 云逍直接打断他的话:“先等几天,等到江南的援军到了,再下去不迟。” “云真人如此体恤,下官心存感激,只是……” 南居益当然明白,国师这是见他累着了,找个理由让他休息,于是开口推辞。 薛国观用眼神阻止了他,“有云真人在,天塌不了。老夫还真是有些好奇,江南来的援兵是什么。” 一行来到镇子外,住进贾鲁河边的一座庄院中。 住处虽然比不得江南的园林,却胜在凉快,并且在庄院中,就可以将贾鲁河上的景物一览无遗。 云逍带着朱慈烺,到河中痛痛快快地泡了一个多时辰。 朱慈烺以前还从未下过河,兴奋的大呼小叫,连日来的疲劳和酷暑,顿时一扫而光。 侍卫们却是吓得半死,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上。 洗完澡,回到庄院,换了身短衫短裤,穿着夹拖,躺在大树下,吹着凉风,吃着西瓜。 美滋滋! 正享受时,王承恩到了。 云逍一行抵达开封府后,并未直接去开封城。 却并不意味着,他不关注城中的宗藩们。 云逍特意让王承恩,带人去了一趟开封城。 过些日子,侄孙要宴请他们,总得要抓点把柄……不,打探一下客人的喜好,这样才好安排合口的菜肴。 云逍拿了一块西瓜给王承恩,问道:“打探清楚了?” “打探清楚了。” 王承恩接过西瓜,受宠若惊。 “由于南居益坐镇开封城,城内的宗藩这几年倒也还算安分,没有赵王那般肆无忌惮。” “加上朝廷改了宗藩制度,很多底层的宗亲开始放下身段自谋生路,参加科举,务农、做工、经商等等,日子也不再跟以往那般清苦。” 云逍点点头。 大明近百万皇室宗亲,真正作威作福的,也只有最顶端的那一小撮。 绝大多数宗亲穷困潦倒,不能按时领到禄米,按照祖制又不能做其他行当,很多人为生活所迫,要饭、抢劫的大有人在。 准许他们自食其力,不仅减轻了朝廷的负担,同时也算是给了他们活路。 可谓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不过开封城的宗藩,依然是积弊重重。” “开封城就是一座王城,周王府占据了大半城池。经过多年并占,王店、王庄遍及开封乃至整个河南。” “光是开封城中的商铺、宅院,超过七成,都是周王府、各个郡王、将军名下的产业。” “宗亲在经商时,仗势欺人,为所欲为,扰乱街市,垄断货物,获利之后,大肆挥霍,穷奢极侈,或是置地,或是放高利贷。” …… 王承恩喘了口气,接着又道: “此次河南爆发蝗灾,南居益劝赈于周王。” “周王答复,赈灾是官员的事儿,孤是负责享受的,百姓受灾跟孤有什么关系?” 第1043章 援兵到了 这话云逍听着十分耳熟。 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来自哪里。 历史上的崇祯十六年。 张献忠重兵迫近武昌城。 城内官员齐集楚王府,恳求楚王朱华奎拿出银钱充当军饷,以此鼓舞兵士守城。 朱华奎道:“打仗是军队和官员的事儿,我是负责享受的呀!打张献忠,跟我有什么关系?” 最后被官员们逼得急了。 朱华奎淡定地拿出一把,朱元璋赐给楚王祖上的裹金椅子。 然后轻飘飘地送上一句:‘此可佐军,他无有。’ 意思是说,要钱没有,就这把椅子,要就拿去。 真没钱? 张献忠攻破武昌后,从楚王府获得的金银财宝,足足装了数百辆车。 那位没钱的楚王朱华奎,则是被张献忠沉入长江溺死。 做完这一切,张献忠还很生动地补了一句:“有如此令财而不射手真庸儿” ……你这王爷有这么多钱,都没有守住武昌城,像你这种蠢货,老子不宰你宰谁呀! 周王朱恭枵,倒是不是跟楚王朱华奎那样的守财奴。 历史上,李自成三次攻打开封城。 朱恭枵倒也极有魄力,毁家纾国,拿出周藩二百多年所存的钱财充当军饷,死守开封城。 李自成连续三次攻打开封不下。 甚至在第二次攻城的时候,被射瞎了一只眼睛。 当然不是说,朱恭枵有多英明豪爽。 他出钱守城,也是李自成大军压境,被逼无奈之举。 这次河南蝗灾,百姓遭了大灾,周王府却不受丝毫影响。 朱恭枵说出跟楚王朱华奎几乎一样的金句来,一点也不稀奇。 听了王承恩的叙说,云逍真不知该愤怒,还是该嘲笑。 老朱家的子孙,怎么就是这么一群蠢猪? 大明有这样的一群藩王,岂有不亡国的道理? 云逍真想跟历史上的李自成一样,挖开黄河大堤,淹了开封城中的那群猪。 王承恩还要继续禀报,被云逍挥手阻止。 藩王的那些烂事,听着就心烦,实在不想再听了。 云逍想了想,问道:“唐王风评如何?” 唐王朱聿键,就藩河南南阳。 “唐王殿下如今可不得了!” 提到朱聿键,王承恩来了精神。 朱聿键也是个倒霉孩子。 从十二岁开始,被祖父囚禁了整整十六年。 好不容易死了祖父,死了爹,准备被册封为唐王的时候,又牵扯到天主教的大案当中。 当初要不是云逍开口,此时坟头草都换了好几茬了。 风水轮流转,这几年朱聿键也是翻身农奴把歌唱。 朝廷有意将唐藩王树为标杆,准许他以土地换股份的方式,在南阳开办水泥厂。 他将唐王府名下的田地,全都交给官府,全心全力地开办水泥厂。 如今南阳水泥厂的水泥,行销河南、陕西、山西等地。 唐王也是赚得盆盈钵满,每年的收益,是以往靠田地、经商所得的数倍。 加上他出资帮助大量贫寒宗亲,又捐资、捐水泥,在南阳兴修水利,修路架桥,深得宗亲和百姓拥戴,被誉为‘贤王’。 崇祯也数次下诏,对朱聿键进行褒奖。 王承恩接着说道:“河南藩亲当中,也多有效仿唐王,开厂经商,然而如唐王这样造福地方的,却是寥寥无几。” 人性本贪。 那些藩王宗室,把开厂经商当做是新的敛财手段。 其他靠鱼肉百姓的收入,却不肯撒手。 云逍摇摇头。 大侄子的刀,还是不够利啊! 当然了,崇祯也有他的苦衷。 他毕竟是老朱家的大族长,必须借助宗室的力量。 刀子挥舞的太厉害,不光是会落得个‘刻薄宗室’的坏名声,还会让宗室离心。 王承恩看了一眼云逍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中原的宗藩积弊已久,若是全都跟赵王那样,怕是会引起天下震动,万岁爷那里……” 云逍开口道:“我自有分寸。” 河南正遭受蝗灾,正需要稳定。 这要是一下子把所有藩王都解决了,必定会导致中原大乱。 再说了,那么多的藩王、宗室,两百多年积累下来的沉疴,又哪能说根除就根除的? 自己毕竟是外姓人,处置宗藩,本来就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朱家的事情,还是交给皇帝亲自处置。 这次也就是让藩王们出点血,帮南居益敲打敲打。 要想彻底根治宗藩问题,最终还是得移藩。 朝鲜、?国,以及缅地、交趾、吕宋…… 把这些地方打下来,让藩王们祸害他们去。 …… 第二天。 朱仙镇的蝗群数量,明显减少了很多。 当然不是蝗虫就此消失了。 而是吃饱喝足的蝗虫,又转移了阵地。 更不是蝗虫走了,就此没事了。 蝗虫会在土地中留下大量的虫卵。 等到了第二年,将会爆发更为严重的蝗灾。 因此每次蝗灾,都会影响到两三年甚至更久的收成。 朱仙镇的百姓松了一口气,南居益等官员却依旧是忧心忡忡。 黄昏时分。 云逍叫上朱慈烺、薛国观等人,来到朱仙镇码头上。 “薛阁老,云真人从江南调来的援兵,这就到了?”南居益小声向薛国观问道。 薛国观答道:“应该……是吧!” 南居益不解地说道:“若是有大规模的兵马调度,兵部应当早就行文到巡抚衙门啊!” 薛国观苦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云真人这次从江南调来的援兵,并非是人?” 南居益一脸愕然。 正说话间,有人大叫道:“来了!” 众人纷纷举目看去。 就见一支船队,自下游扬帆而来。 船队越来越近,众人这才看清,船只竟有百艘之多。 都是清一色的大漕船,船上并未看到官兵,显然不是什么运兵船。 领头的一艘船靠上码头。 不等船挺稳,一名身穿儒服的青年,从船头一跃而下。 “干什么的!” 吓得护卫们纷纷拔刀上前,将云逍与朱慈烺护在身后。 云逍摆摆手,“是自己人,都退下吧。” 那青年跪拜在地,兴奋地叫道:“学生李信,拜见云真人!” ‘西山岛主’李信是也。 第1044章 千军万马来相见 “不用多礼。” 云逍上前扶起李信。 西山,就是大明的高新实验区。 不光有各种实验室、试验田。 同时云逍在西山岛上,还开展了政体试验。 云逍虽然有近两年的时间没有去西山岛,却始终关注着岛上的一切。 李信作为‘西山岛主’,正是云逍所有构想的具体执行者。 在他的主持下,西山岛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次云逍在离京来河南之前,特意给李信发了一封电报,让他准备了很多除蝗物资,赶赴河南支援。 今日相见,云逍也是十分欣喜。 “怎敢劳驾云真人,亲自到码头来接学生?” 李信看着云逍,眼中有光……就如同是多年不见丈夫的小媳妇儿。 这厮,该不会有什么不良倾向吧……云逍不露痕迹地后退一步。 然后面露赞许,笑着说道:“这几年,你在西山辛苦了。这次河南蝗灾又全靠你,来接一下你,又算什么?” 李信心中暖流涌动,眼圈都红了。 云逍朝后方的船只看了一眼,笑问道:“邢红娘呢?” 李信的脸一红。 云逍心中暗笑一声。 看来李信终久还是没能逃脱红娘子的的魔掌。 不光是生米煮成了熟饭,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李信答道:“她去寻访几个故人,过些时日就会过来会合。” 云逍点点头,接着问道:“援兵都准备好了?” 李信道:“准备好了。” 南居益看了一眼河中的船队。 援兵? 船只虽多,可哪里看到什么援兵? 于是他忍不住插话道:“援兵在哪里?” 李信指着船只,笑道:“就在船上,千军万马。” 南居益等官员伸长脖子看了看,然后面面相觑。 怎么看,船上都不像是藏着千军万马啊! 云真人这是搞什么玄虚? 这时,陆续有船只靠上码头。 原本被清空的码头,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朱慈烺用力嗅了嗅,诧异地问道:“怎么会这么臭?” 的确是有阵阵的禽类粪便的臭味,还有‘嘎嘎’的鸭子叫声,不断从船上传来。 岸上的众多官员,稍加思索,顿时恍然大悟。 所谓的援兵,竟然是鸭子! 南居益也瞬时明白了云逍的用意,抚掌大笑道:“原来云真人是打算用鸭子大军,来消灭蝗虫。” “一物降一物,妙,妙极!” 其实用蝗虫的天敌来除蝗,绝不是云逍脑洞大开,也不是剽窃后世。 古人早就利用这个法子来消灭蝗虫。 蝗虫的天敌除了青蛙、鸟类,最常见的就是鸡鸭。 最有效的,当然还得是鸭子。 一只鸡,一天能吃70只蝗虫。 一只鸭子能吃200多只,作战能力是鸡的3倍。 并且鸭子捕蝗能力强,捕食量大,军纪严明……鸭子会排队,听从指挥。 而鸡不听指挥,比较散乱,吃蝗虫的同时,还有可能会糟蹋庄稼。 更重要的是,鸭子吃蝗虫完全是地毯式搜索,甚至连埋在土里的蝗虫蛹,都不会放过。 这些都是鸡所不及的。 因此出动鸭子大军,是清剿蝗虫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之一。 其实在当下,用鸭子消灭蝗虫,在江南一带并非是什么新鲜事。 只不过河南连年大旱,加上百姓养鸭的极少,因此没人用到这个法子。 嘎嘎嘎! 扑腾、扑腾! 一只只鸭子被赶下船。 然后在赶鸭人的驱赶下,在岸边汇聚成浩浩荡荡的大军。 一时间,贾鲁河边‘嘎嘎’声汇聚成一片,热闹的跟菜市场一般。 李信介绍道:“这次从江南,一共调集了一万只鸭子,由于天气炎热,途中死亡千余只。后面还将有十万只,陆续运到河南。” 薛国观道:“不是大军,却胜似千军万马,好,好!” 南居益喜不自胜,向李信躬身谢道:“老夫代河南百姓谢过了!” “学生也是河南人,为河南百姓尽绵薄之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信连忙侧身,不受南居益的大礼。 他接着说道:“况且若是没有云真人,学生在仓猝之间,又哪能搜集如此之多的鸭子?又如何能千里迢迢运送到开封府?” 李信说的都是大实话。 十几万鸭子,可不是小数。 短短时间内调集到这么多的鸭子,再加上途中运输,需要大量的人力,绝不是地方官府能办到的。 即使是朝廷出面,也没有云真人的话好使。 “多谢国师大人!” 南居益和众多官员,纷纷向云逍行礼致谢。 云逍摆手说道:“鸭子们,已经饥.渴难耐了,赶紧安排官吏,将它们投放到受灾地。” 薛国观感觉这话听着有些怪怪的。 云真人一定说的是鸭子,而不是别的。 南居益赶忙安排官员,对鸭子大军进行分配,然后迅速向受灾地调配。 薛国观兴奋地说道:“以粮食换蝗虫,调动了所有百姓,如今又有了十万援兵,平息河南蝗灾,指日可待!” 南居益也是忧愁尽去,开怀大笑。 王承恩白了二人一眼,心说:有云真人在,天大的麻烦也能迎刃而解,还用你们说? “不要高兴的太早!” 云逍给他们泼了一瓢凉水。 “百姓虽然被发动起来,可人力毕竟有限。” “鸭子大军也有局限,毕竟鸭子不会飞,一旦蝗虫迁飞,且密度规模超过一定限度,就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南居益像是被当头一棒,“那该如何是好?” “抚台大人莫急,云真人早有盘算,这次学生自江南来,除了这些鸭子,还有克制蝗虫的大杀器!” 李信笑着指了指河中的船只。 就见民夫们陆续从船上卸下大量麻包,堆积在码头上。 另外还有大量密封严实的物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薛国观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云逍笑道:“鸭子是生物防治蝗虫,这些,则是化学防治。” 南居益:??? 化学防治是个什么东西? 薛国观笑道:“这应当就是云真人大力推行的科学,很快咱们就能见识到科学的力量了!” …… 第1045章 黄天将死,苍天将生 杞县。 这次河南蝗灾,波及到二十九个县。 开封府祥符县受灾严重,与之相邻的杞县,同样也遭受到蝗群洗劫。 此时,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蝗虫飞舞。 麦田中,不计其数的蝗虫,把刚刚灌浆的小麦当成了美餐,大快朵颐。 距离官道不远的一块麦田,四周站满了百姓。 这块田只有两亩多地,种的也是麦子,并无出奇之处。 离奇的是,旁边的麦田正被蝗虫疯狂啃噬,这块麦田,却看不到一只蝗虫。 甚至是麦田上方,也不见有蝗虫飞舞。 就好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暗中保护着麦田,让可怕的蝗虫也望而却步。 正是因为这一奇特景象,吸引了数百的百姓围观,朝着麦田议论纷纷。 “为什么陈秀才家的田,没有遭灾?” “这可是出了稀奇,难不成这田有神仙保佑?” “神仙为啥不保佑咱们,偏偏保佑陈秀才一家?” “这事可真是邪性的很!” …… 这时一个衣着寒酸的男子,一路狂奔而来。 “陈秀才来了!” “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看到田里安然无恙的麦子,陈秀才顿时欣喜若狂,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显灵了,佛陀显灵了!” “佛法无边,救苦救难啊!” 一名百姓大声问道:“陈秀才,你这田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秀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得意洋洋地说道:“是佛陀保佑,在咱的田里施了法术,保护了咱的庄稼。” 众人哪里肯信,纷纷开口: “胡鸡吧扯呢!” “你小子高不成低不就的,佛陀为啥要保佑你?” “糊弄鬼去吧,今儿个你要是不说清楚,非毁了你田里的庄稼不可!” 世人向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所有人的田,都遭了蝗虫,颗粒无收。 只有你一家完好无损,那怎么能行? 这姓陈的,其实并非是什么秀才,而是一个读书人,读了一辈子的书,连个生员都没捞着。 高不成低不就的,平时又好吃懒做,被乡民看不起。 陈秀才冷笑道:“我家的田,是被佛陀保佑着的,谁敢碰我的庄稼试试看!” “放屁!” “我昨天到县里的宝光寺上过香,还捐了三钱银子的香油钱,怎么不见佛祖、菩萨保佑我家的田?” 一名百姓大声提出质疑。 “你求的佛没用,我求的才管事。” “昨儿个我遇到一位高僧,求他施法保佑咱家的庄稼,今天果然灵验了!” 陈秀才得意地笑道。 一人问道:“你花了多少银子?” “没花一分银子,也没有捐什么香油钱,只需要诚心拜他们的神就成了。” “有这等好事?他们供的又是哪路神仙,怎么会这么灵验?” “拜的是……无生老母!” “这无生老母,可是天上地下最大的神仙,三清道祖、如来佛,都是他派下凡间拯救凡人的,就连弥勒佛,也是他派到世上救苦救难的。” “无生老母法力无边,只需要念‘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就不用受苦,过上跟开封城里的王爷一般的日子。” 陈秀才说的吐沫星子乱飞。 多半人半信半疑。 陈秀才见状,指着自家的田冷笑道:“活生生的事实就摆在这儿,你们还不信?也活该你们的庄稼被蝗虫糟蹋,活活饿死你们!” 由于蝗虫肆虐,很多百姓正处于绝望之中。 此时突然有了希望,虽然是虚无缥缈,却还是被当做是救命稻草。 陈秀才被很多人围住,询问那法力无边的‘无生老母’的事情。 这时一群人朝着田地走来。 为首者是一个光头和尚,身形高大,威猛雄壮。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年纪不大,却是英姿勃勃。 和尚的后面,还跟着五个人,有寻常百姓,还有和尚、道士。 这样的组合,看上去极为古怪。 “信男拜见神使,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陈秀才纳头便拜,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朝着周围的百姓喝道:“他们就是弥勒佛座下的神使,还不赶紧跪下!” 一些个百姓心中恐慌,稀里糊涂地跟着跪下。 多数人却是站在那里看着热闹。 “哪里来的秃驴、牛鼻子,在这里装神弄鬼?” “神仙的使者?老子还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他爹呢!” 人群中,一名满头癞子的汉子大声叫嚷着。 这人姓冯,平日游手好闲,不光是偷鸡摸狗,还喜欢争勇斗狠,因为长了一头的癞子,因此被人称作‘冯癞子’,真名字反倒没人记得。 “冯癞子,你敢亵渎神使?” 陈秀才大怒,上前撕扯冯癞子。 却反被冯癞子一巴掌推倒在地上。 “亵渎神使?一帮吃屎的吧!” “老子从来不信什么神,更没听过什么无生老母,狗屁!” “无生老母、弥勒佛要是灵验的话,给大爷显个灵,让大家伙儿都瞅瞅啊!” 冯癞子指着那帮人,肆无忌惮地辱骂着。 领头的和尚走上前来,以怜悯的眼神看着冯癞子,口中念念有词: “不信神灵,必遭天谴。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念着念着,他双手结了一个莲花印,然后右手食指在冯癞子的脑门上轻轻一点。 冯癞子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那里任由和尚的手指点在自己的额头上。 接着他浑身一阵剧烈的颤抖,然后手舞足蹈起来,口中不住地叫嚷着: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开盛世举!”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黄天将死,苍天将生!” “弥勒生,换乾坤,摧富益贫!” …… 舞毕,冯癞子跪在和尚面前,之前脸上的猖狂、凶狠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祥和、虔诚。 原本一个无赖混子,此刻竟然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周围的百姓无不震惊、骇然,看那和尚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开盛世举!” “黄天将死,苍天将生!” “弥勒生,换乾坤,摧富益贫!”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 陈秀才大声吆喝道:“还不赶紧跪下,求神灵保佑!” 百姓们纷纷下跪膜拜。 第1046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麦田中,百姓纷纷对那和尚膜拜,跟着念诵口号。 此时官道上有五名骑士,正注视着麦田中发生的一幕。 “白莲邪.教,又在妖言惑众,准备祸害百姓了!” 为首者的一名女子发出一声嗤笑。 此女年龄不过二十岁上下,柳眉凤眸,面带英气。 一身红衫,将她的身子衬托的错落有致,格外惹眼。 正是红娘子。 她与李信一同来河南,在途中分道扬镳,直接去了信阳的鸡公山。 红娘子本是流浪街头的杂技艺人,后来落草鸡公山,最高峰时,手下啸聚两千多人。 她曾杀贪官、豪绅,焚毁官府,破狱放囚,开仓赈济饥民。 因此威震河南,地方官府奏报朝廷称:‘绳伎红娘子乱河南’。 然而自从红娘子追寻李信到江南,又在西山岛居住近两年,早就‘洗心革面’。 这次回鸡公山,红娘子遣散部众,仅带着几个心腹之人北上,准备与李信在开封会合。 没想到在杞县,遇到这一幕。 “那和尚,还真是有些手段。” 红娘子身旁的一名健妇开口道,面有敬畏之意。 “一些鬼把戏,也只能糊弄这些愚昧无知的百姓。”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说道。 这青年是李信的堂弟,名为李牟。 健妇道:“李公子,这话可不管乱说,那和尚很是有些道行。” 红娘子笑道:“洪姨,这些都是白莲邪.教的小把戏,在西山岛,随便找个人都能识破。” 健妇不解地道:“别人家地里铺天盖地都是蝗虫,单单那秀才的田里一只都没有,这不是神仙法术又是什么?” “那是他们提前在地里面,撒了蜃灰、鱼腥水、硫黄之类的药物,蝗虫最怕这些东西,自然是不敢到田里去。” 红娘子一语道破那些人的把戏。 顿了一下,她接着说道:“西山岛上,建有化学实验室,并研制出克制蝗虫的药物,白莲邪.教的这点小伎俩根本不值一提。” 洪姨愕然道:“化学实验室?那是个什么东西?” 红娘子摇头笑道:“那些都是云真人从天上带来的大学问,我也弄不大明白。” 后面一名年纪不大的女子问:“那和尚用手指一点,就点化了那个泼皮,这总该不会是什么邪术吧?” “那个秀才,还有那泼皮,都是和尚一伙儿的,联起手来蒙骗百姓的呢!” 李牟一阵大笑。 红娘子面露杀机:“这帮人居心叵测,借着蝗灾蛊惑无知百姓,接下来便会煽动百姓造反,万万留不得!” “杀官造反的事情,自己以前干的还少吗?” “造了官府的反,杀了那些个贪官污吏,还有黑心的豪绅,老百姓才会有好日子过!” 这位‘洪姨’,年轻时曾是个官妓,饱受欺凌,后来为红娘子所救,留在身边。 因此她极为仇恨官府。 “咱们以前在鸡公山,干的也是造反的买卖。” “可咱们也是因为这混账世道给逼得,为了给自己,也给穷苦百姓讨个活路。” “白莲邪.教蛊惑百姓造反,却是为了他们的野心,拿老百姓的性命,为他们博得富贵和权势。” “一旦白莲邪.教得逞,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落地,不知道多少人破家。” 红娘子在李信身边,受到耳濡目染,加上在西山岛的所见所闻,因此眼界早已今非昔比。 这时,那边传来惊天动地的呼号声。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开盛世举!” “黄天将死,苍天将生!” “弥勒生,换乾坤,摧富益贫!”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 红娘子一声冷笑:“无生老母?” “云逍子就在开封府呢,还敢这么嚣张?” “他一根手指,就能将你们的无生老母捻死!” ------------------------------------- 麦田中。 百姓跪地虔诚膜拜。 一名道士在前面大声宣讲着教义。 领头的和尚和那少年,退到了后面。 少年看着百姓,开口道:“可旺大哥,靠这些个百姓,真的能成大事?” 和尚笑道:“这些可不是百姓,而是一根根柴火。” 少年困惑地看过来。 和尚接着说道:“这些柴火堆积在一起,一旦被点燃,那就是熊熊大火,把那腐朽的官府、朝廷,烧个干干净净!” 少年道:“如今义父已经受朝廷招安,还这么折腾做什么?” “当朝廷的官,并且还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义父又哪里会甘心?” “这次蝗灾,正是义父东山再起的机会。” “借着白莲.教这张皮,发展大批信徒,到时候振臂一呼,很快就能在河南拉起几万乃是十万队伍。” 和尚得意洋洋地说道。 “那要死多少人?” 少年面露不忍之色。 “死的又不是自己,怕个鸟?” 和尚笑道,眸子中流露出一抹狡诈、残忍。 “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想有权有势,还怕死人?” “义父从起事到现在这几年,杀的人还少了吗?” 和尚拍拍少年的肩膀,笑道:“定国,你跟义父的日子也不短了,义父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不喜欢心慈手软的人。” “我晓得。” 少年勉强笑了笑,眼神变得迷茫,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叫李定国,陕西延安府人氏。 那和尚名叫孙可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和尚。 (孙可望,原名可旺,又名朝宗,陕西延长人。) 二人的义父,叫做张献忠,有个外号叫‘八大王’。 “凭啥那些个大官、豪绅,还有开封城里的王爷们,吃香的喝辣的,玩儿漂亮女人,咱们却活得跟牛马一样?”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朝一日,义父当了皇帝,咱们也能混个王侯当当!” 孙可旺看着那些深受蛊惑的百姓,目光变得炽热起来。 李定国担心地说道:“听说云逍子到了河南,那可是下凡的神仙。义父的事情,怕是难成啊!” “一个蛊惑皇帝的妖道罢了,大明以前还少了?” “他要是真的是神仙,为啥不施个仙法灭了这些蝗虫?” “等咱们的信徒越来越多,哪怕是神仙,咱也给他干翻了!” 孙可旺不屑冷笑。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一暗。 孙可旺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然后目瞪口呆。 第1047章 666 开封府,陈留县。 长亭外,古道边,蝗虫蔽连天。 田间地头,百姓们都在忙着捕捉蝗虫。 他们捕捉的不是蝗虫,而是白花花的大米。 一斤蝗虫,换一斤米,怎能不趋之若鹜? 当当当! 一阵阵锣声响起。 大量差役、民壮敲打着铜锣,将正在捕捉蝗虫的百姓驱赶出麦田。 百姓们怨气冲天,议论纷纷。 “蝗虫又不是你爹,为什么不让咱们捉?” “一斤蝗虫一斤米,耽误了咱们挣米粮,你们赔?” “官府该不会是反悔了,不打算给咱们兑换粮食了吧?” …… 一名官吏大声呵斥:“南巡抚来河南之后,官府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百姓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百姓问道:“那为什么不让咱们捉了?” “云真人今个儿要施仙法,把那些个蝗虫一股脑儿全都给灭了!” “啥,不知道云真人是谁?” “那是咱大明的国师,天上下凡的活神仙,能吞云吐雾,移山填海!” 官吏说的吐沫星子乱飞,百姓却不为所动。 他们可不关心什么国师,有多大能耐。 国师再厉害,再怎么重要,还能比虫子还更重要? 官吏大声承诺:“你们捉的虫子,不管是死是活,还有捡到的虫卵,照样可以兑换粮食!” “不过这会儿现在远处呆着,让你们下田才能去,不然出了事活该!” 百姓们不再发牢骚,伸长脖子看向长亭。 此时,长亭外站满了官员。 亭内,云逍悠闲地喝着茶水,李信侍立在身后。 朱慈烺、王承恩、薛国观等人坐在旁边,不时地向亭外观望。 朱慈烺忍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国师,您说的化学,果真能灭了那么多的蝗虫?” 其他人都看过来。 云逍放下茶杯,笃定地说道:“立竿见影!” 南居益接着问道:“既然这法子有奇效,为何云真人要以粮换蝗来鼓动百姓,又从江南调集那么多的鸭子?” “百姓苦,这次又遭受大灾,以粮食换蝗虫,也是给他们一些实惠。” “用化学方法制作的农药,可以大规模灭杀蝗虫,却有一些后患,因此需要用生物防治为辅助。” 云逍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正说话间,一名官员在亭外大声禀报:“一切准备停当,请抚台大人示下!” 南居益看向云逍。 云逍点点头,南居益大声说道:“开始吧。”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看向不远处的麦田。 分布在农田中的几堆柴草被点燃,冒出一股股浓烟。 白色的烟雾随风吹散,迅速在麦田中,在空中蔓延开来。 众人骇然发现,白烟所到之处,蝗虫刷刷地从空中掉落,就跟下雨了一般。 小麦上的蝗虫,被白烟一熏,也都纷纷落地。 亲眼目睹这一幕,官员、百姓们全都惊呆了。 猖獗的蝗虫,就这么轻易地被灭杀了? 持续了半个时辰,柴草熄灭,白烟也渐渐被吹散。 方圆近十里的范围内,空中被扫荡一空,原本遮天蔽日的蝗虫,此时竟是看不到一只。 麦田中,也听不到蝗虫啃噬作物的‘沙沙’声。 地面上掉落了一层蝗虫,多数还没有死透,不住地痉挛、抽搐,明显是活不成了。 在田边围观的百姓,顿时沸腾了起来。 “仙法,果然是仙法!” “那白烟不是什么仙法,而是灭杀蝗虫的神药!” “管他是仙法,还是神药,只要能杀光虫子,保住咱们的庄稼就好!” “这神药好是好,可怎么这么呛,咳咳咳……” 一些闻到白烟的百姓,被呛的连连咳嗽,鼻涕眼泪长流,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一名百姓朝那官吏问道:“这位官爷,你刚才说,被神药杀死的蝗虫,依然可以拿去兑换粮食,这话作数吗?” “作数,怎么不作数?” “不过被神药杀死的蝗虫,必须拿水清洗干净了,晒干了才能兑换粮食。” “记住了,沾了蝗虫的手、衣服,回去后一定要清洗干净,可不能入口,也千万别拿蝗虫去喂鸡鸭和牲口!” 那官吏大声作答。 轰! 百姓跟疯了一样,直接冲入农田。 满地都是蝗虫,直接整把整把地往篮子、袋子里装就是。 蝗虫太多了! 抓不完,根本抓不完。 百姓们两眼放光,状若疯狂。 器具装满了,就直接脱下衣服,甚至有脱掉裤子,光着屁股的。 这些蝗虫,就是白花花的大米啊,就是命,这时候丢点人算什么? “神药,果然是除蝗神药!” “有此神药,天下再无蝗虫之患矣,此乃大明之幸,万民之福!” “今日方知,科学之力量,竟是恐怖如斯!” 南居益拍打着长亭柱子,连声惊叹,振奋、兴奋莫名。 薛国观捋着胡须,开口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可科学之力,近乎仙神之计,令人叹为观止!” 四周的官员纷纷开口称颂,一时马屁如潮。 王承恩问道:“云真人,这以化学炼制的神药,叫个什么名儿?” 云逍笑答道:“666粉!” 众人无不愕然。 这个名字,可真是有些另类。 没错,这次用来灭杀蝗虫的,正是后世曾经家喻户晓、威名赫赫的666粉。 只不过用的事烟剂。 据传,666粉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在试制成功之前,经历了665次失败,第666次才成功。 这纯粹是扯淡。 合成666粉的是法拉第,没错,就是那个发现了磁生电现象的‘电学之父’。 由于666粉的分子的结构式中,含碳、氢、氯原子各6个,因此而得名。 这东西合成起来其实十分简单。 苯+氯气+紫外线,就能得到666粉。 煤炭干馏可以得到煤焦油,再把煤焦油进行蒸馏就得到苯。 获取氯更简单,祁连山就有大量的绿铜矿,通常被古人拿来作画,也拿来入药,用于治疗眼疾。 直接将苯和绿铜矿,在太阳下暴晒,杀虫神药666粉也就问世了。 农业是国之根本,农药则是关系到农业兴衰。 因此西山岛的化学实验室,很早就开始开展农药试验。 主持实验室的是宋应星,而拿出666粉合成方法的,正是某个作弊的道士。 666粉的生产成本低,生产工艺十分简单,对灭杀蝗虫、螟虫等害虫有奇效。 这东西,实在是杀虫除害、居家旅行必备之良药。 第1048章 又见造反专业户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666粉就是杀虫神药。 它的出现,对于农业无疑将会是一场巨大的变革。 后世人由于不再为温饱而发愁,因而忽略了农药对农业的重大作用。 事实上,农药跟化肥一样,是现代农业的根基。 没有这玩意儿,吃饱肚子都成问题,更别想什么饱暖思淫欲了。 并且666粉还不光只是杀蝗虫。 危害庄稼、林木的害虫,统统都可以杀死,还可以用于家居。 头上生虱子,用666粉撒在头发中,很快就一扫而空,效果绝对是杠杠的。 啥,农药会造成环境污染? 脑袋被驴踢了吧! 蝗虫肆虐,都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这时候谈什么环保? 天大地大,吃饱饭最大。 等666粉真正对生态环境产生威胁的时候,大明的科技也发展到全新的高度,足以研制出无污染的替代农药。 南居益迫不及待地问道:“这666粉,能否大量产出?” 李信答道:“生产666粉,并非难事,接下来只需筹办工厂,很快就可以大规模生产,惠及天下!” “此物,堪称是造福黎民的神药,从今往后,九州大地再无蝗灾之患!” “云真人造出这等神药,等于是从害虫口中,硬生生为百姓夺得了一份口粮啊!” 薛国观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 “天下百姓,苦蝗虫久矣!” “云真人为天下除此大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下官代河南,不,天下百姓,谢过云真人!” 南居益双膝跪地,郑重其事地行大礼。 云逍正要劝阻,南居益执拗地说道:“云真人功德无量,理应受此大礼!” 然后他一板一眼地磕了三个头。 亭外的官员们,也都纷纷下跪拜谢。 云逍让李信扶起南居益,“666粉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凡事有利有弊,农药除蝗固然十分有效,却会留下祸患,祸及子孙后代。” 接着他将666粉的危害,简单地说了一番。 薛国观、南居益等官员,却是不以为然。 危害环境? 能保住百姓的庄稼,这算哪门子后患? 云逍接着说道:“除农药之外,多管齐下,才能消除蝗灾。” 其实不用多说,以老祖宗的智慧,数千年来总结出很多行之有效的除蝗办法。 要想从源头上解决蝗虫,首先就是改变耕作方式,将原来的旱田改为水田。 由于河南连年干旱,这就需要大力兴修水利。 听到这里,南居益苦笑。 修行水利,这是利国利民的德政。 他也想这么搞啊! 可哪有那么容易? 南阳就有水泥厂,水利工程不缺水泥。 最缺的,当然是银子。 兴修水利,十万、几十万银子,都算是毛毛雨。 再加上黄河水患不绝,千万两银子砸进去,都不一定能奏效。 河南每年的钱粮赋税,供养宗藩都不够,哪里拿得出如此之多的银子? 朝廷虽然有钱,却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投在河南。 云逍笑了笑,“能花钱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事情,过些日子,太子殿下会设法筹集一笔银子,解决河南的水利工程。” 薛国观和南居益相视苦笑。 除了那些肥的流油的藩王,云真人还能从哪儿筹集银子? 接着云逍又列举了几样防治蝗虫的有效措施。 改变经济作物的种植类型。 蝗虫并非吃遍所有农作物。 豌豆、豇豆、苘麻、芝麻等作物,蝗虫都不吃。 不是蝗虫挑食,而是这些作物当中含有胆碱和胡萝卜碱,不合蝗虫的胃口。 另外就是改进秋耕、春耕技术。 秋收后或春播前期进行翻土,将隐藏在田间的虫卵从土里翻出来。 从源头上将蝗虫消灭掉,随后结合田间管理,再进行灭虫工作。 这些都不是云逍的原创。 徐光启、王象晋等都有著述,只不过没能得到全面推广罢了。 正说话间,王承恩看到一名身着便装的锦衣卫,在亭外向他使眼色。 王承恩匆匆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他又返回亭内,神色十分凝重。 云逍问道:“出了什么事?” 王承恩沉声说道:“多处出现白莲.教,四处传教,蛊惑百姓。” “白莲.教?!” 薛国观等官员无不神色大变。 云逍冷然一笑:“白莲.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可千万不要被课本上描述的白莲.教,给带偏了。 真正的白莲.教,堪称是造反专业户。 白莲.教脱胎于佛教门下的一支名叫“净土宗”的教派,从唐朝开始,就在民间形成组织并活动。 南宋绍兴年间,僧人茅子元在流行的净土结社的基础上,创建了一个新教门,称作白莲宗。 到了元朝,蒙古统治者信奉神灵,不管是本土的,还是外来的,都不加阻止,导致神佛满天飞。 白莲.教因此得以在民间迅速传播。 元末起义军的主力,就是白莲.教或是打着白莲.教旗号的各种势力。 无关正义或是邪恶,只不过借白莲.教这张皮,蛊惑底层的百姓造反罢了。 造反就是白莲.教的主业,不是针对谁,只要天下不是我的,我就要造你的反。 从大明立国开始,朱元璋就严厉禁止白莲.教,却屡禁不绝。 大明时期的白莲.教,为了造反,甚至不惜当汉奸,多次企图‘反明复元’。 嘉靖年间,白莲.教策反了代王府宗室朱充灼,勾结俺答汗,妄图里应外合拿下大同重镇。 后来白莲.教投靠俺答汗,不仅充当带路党,还给俺答汗出谋划策,帮助蒙古制造军械,发展农业,给大明造成巨大的边患。 到了天启年间,白莲.教的徐鸿儒在山东起事,历经三月被浇灭。 白莲.教徒跑到沈阳找到皇太极,希望皇太极能够出兵,帮助白莲.教灭明。 更为奇葩的事,白莲.教徒甚至对皇太极表示,白莲.教愿意‘反明复金’。 就这帮数典忘祖的玩意儿,后来居然被洗白成反抗暴政的义军。 “抓!” “传播邪.教,蛊惑百姓者,一个也不要漏网!” 云逍自然知道邪.教的危害。 蝗虫也就是吃百姓的庄稼,让百姓饿肚子。 白莲.教却是给百姓洗脑,让百姓变成敛钱致富和实现政治野心的工具。 这样的邪.教,自然是见一个抓一个,并且还要斩草除根。 第1049章 掂你类皮儿牛 杞县。 蝗群上方,忽然升起一个庞然大物。 原本被蝗群遮蔽的天空,陡然变得更加暗淡。 那东西,百姓们从未见过,漂浮在空中,给他们造成巨大的心理压迫。 刚才还在喋喋不休,向百姓宣扬教义的道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对于未知的事物,人会本能产生敬畏。 热气球如今在江南已是极为常见,河南的乡民却不可能见过。 目睹天上的热气球,自然是吓得不轻。 红娘子身边,洪姨嘴皮子哆嗦着,脸色惨白,在马背上抖个不停。 “洪姨莫怕!” “这东西正是我家相公自江南带来,用于灭杀蝗虫的!” “这东西名为热气球,也是云真人所造,在西山岛上极为常见,我也常乘这东西到天上去。” 红娘子一番解释,神情间颇为得意。 洪姨拍拍胸脯,哆哆嗦嗦地说道:“除了神仙,凡人也能飞上天?云真人能造出这等仙器,怕不是活神仙吧!” 红娘子笑道:“那可不是?我家相公如今就在云逍子手下做事,并且深得他器重!” 洪姨满脸敬畏地说道:“姑爷难不成也修道成仙了?” 红娘子一阵大笑。 这时,就见热气球下方吊篮中的人,不断向外面抛撒飘白色粉尘。 热气球随风飘荡,白色粉尘也随之纷纷扬扬地飘洒开来。 空中飞舞的蝗虫,如同雨点一般纷纷掉落,场面蔚为壮观。 就像是太阳撕裂了乌云,天空瞬时变得清朗起来。 那些白色粉末,自然是666粉了。 在陈留县,由于蝗虫覆盖范围不大,因此采用的是烟熏。 而杞县的蝗群极为密集,覆盖面广,采取的则是空中喷洒的方式。 紧接着,远处又有三个热气球升空,不断抛撒666粉。 原本是四处飞窜的蝗群,很快就变得稀稀拉拉。 蝗虫的尸体,几乎铺满了地面。 “那是个什么东西?” “除了神仙的仙器,还能是什么?” “神仙显灵,下凡来帮咱们了!” “神仙保佑!” …… 地面上的百姓,纷纷下跪磕头。 那些个白莲.教徒也跟着磕头,甚至比百姓磕的还要响。 张定国结结巴巴地问道:“可旺大哥,那,那是个什么东西?真的是神仙的仙器?” “我听从杭州来的商人说过,这东西叫热气球,是云逍子的杰作,虽然不是什么仙器,却跟仙器也差不离了。” 孙可旺面色泛白。 此人不仅凶悍,并且狡诈多端。 可此时内心却是震骇到了极点,还有莫名的敬畏和惊恐。 谁能想到,世间竟然还有这等灭杀蝗虫的法子。 神了,那云逍子,简直是神了! 无生老母,弥勒佛,全都是白莲.教捏造出来蛊惑百姓的。 可这云逍子,就是活生生的神仙! 接着孙可旺看到那些跪拜的百姓,俨然将热气球当成了神仙,不由得一阵沮丧。 照这样的架势,河南的蝗灾很快就会被扑灭。 没了蝗虫,还怎么糊弄那些愚昧的百姓? 想来也是可笑。 这次河南爆发蝗灾,义父本打算借助白莲.教蛊惑百姓。 等时机成熟,振臂一呼,再次反了! 可如今连人家云逍子面都没见着,义父的图谋就这么化作了乌有。 这些天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了。 更为严重的是,云逍子此时就在河南。 若是惊动了他……孙可旺一阵不寒而栗。 “云逍子,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张定国看着空中的热气球,一阵心驰神往。 向百姓宣讲教义的那名道士,这时回过神来。 看到四周跪着的百姓,他顿时灵机一动,大声叫道: “无生老母显灵,派白莲使者下凡,灭杀蝗妖,拯救万民!” 此时的白莲.教,教义糅合了佛、道、儒家等各家学说,完全就是个大杂烩。 教徒也是形形色色,和尚、道士、江湖骗子,什么样的人都有。 这个道士本来是个算命先生,由于能说会道,巧舌如簧,这才被孙可旺吸纳到教中。 此时被他这么一鼓动,原本就满心敬畏的百姓,对此深信不疑,面露狂热,朝着热气球齐声高呼: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弥勒生,换乾坤,摧富益贫!”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 …… “白莲邪.教,妖言惑众!” “竟敢冒云逍子之功,好大的胆子!” 从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红娘子等人纵马而来。 孙可旺上前,沉声问道:“不知是哪一路好汉,为何出口污蔑?” 红娘子勒住坐骑,高声说道:“鸡公山,红娘子便是!” 孙可旺神色微变。 百姓们一片哗然。 红娘子在河南,尤其是在杞县,可谓是大名鼎鼎。 那可是杀官杀豪绅,甚至敢带人攻打县城的超级猛人啊! “原来是红娘子,失敬失敬!” 孙可旺拱手说道,接着出言劝说:“我们本是一家人,同是为了天下穷苦百姓,你何不加入我教,共谋大计?” 红娘子问道:“你们大当家的是谁,有什么资格让我红娘子入伙?” 孙可旺答道:“等你拜了无生老母,为本教立下功劳,教主自然会见你。” “你这妖和尚,倒也机警。” 红娘子没能套出这帮教徒的底细,不以为忤地一阵大笑。 孙可旺暗自警觉,向后退了一步,一只手缩进宽大的僧袍中。 “你们那教主,跟缩头缩脑的王八似的,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抓了你们这几个妖人,自然能将他给揪出来,等明日见了云真人,也就有了见面礼。” 孙可旺目光一凝,面目变得狰狞起来:“你是云逍子的爪牙?昔日杀官造反的红娘子,竟然也会自甘堕落,甘为妖道驱使!” “云逍子能让百姓吃饱饭,穿暖衣,能给百姓做主。能为他做事,是我红娘子八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奶奶个腿,你们这些邪.教鳖孙,为了一己之私,煽动百姓,祸害河南,即使我还是贼,也要掂你类皮儿牛!” 红娘子话音一落,自马背上纵身跃起。 她的手中多出了一根长鞭,如同灵蛇一般袭向孙可旺。 第1050章 可以毒蝗虫,同样可以毒人 “驾,驾!” 孙可旺疯狂抽打着身下坐骑,沿着官道一路狂奔,卷起滚滚扬尘。 这人可不简单。 自崇祯三年开始,就随从张献忠起事,因骁勇善战,被誉为张献忠手下第一悍将。 此人不仅战力强悍,性情更是狡诈、阴狠。 红娘子和李牟的实力不俗,跟他们一起的几个女人,以前同样都是悍匪。 并且这不是两军对战,而是捉对厮杀。 白莲.教一方,显然不占什么优势。 红娘子一出手,孙可旺就做好了脚下抹油的打算。 他先是煽动教徒、百姓,围攻红娘子等人。 而他自己,却是趁乱击倒红娘子手下的一名女匪,夺了她的马匹,然后毫不犹豫地掉头就逃。 至于张定国以及那些个教徒是死是活,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红娘子也没想到孙可旺竟然会这么怂,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逃出老远。 “云逍子有神仙手段灭杀蝗虫,再也难以鼓动百姓起事。” “该死的云逍子,有他在河南,哪里还有义父的立足之处?” 孙可旺一边逃窜,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此地大凶,不宜久留! 不仅是河南。 大明有云逍子,造反就没前途。 回去后,立即劝义父速即离开河南。 逃到江南去,伺机干上一票大的,然后躲进大别山当山大王去。 正思忖间,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扭头看去,就见红娘子一阵风似的朝他追来。 “疯婆娘,你要舔云逍子,又何必跟我过不去?” “有朝一日,老子非用上十八般武艺来伺候你!” 孙可旺大怒,却不敢纠缠,继续扬鞭策马狂奔。 正疲于奔命间。 前方的空中有一个巨大的热气球,正缓缓朝这边飘过来。 孙可旺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放在心上。 这玩意儿虽然神奇,却只是用来抛洒农药的。 自己在地上跑,那东西在天上飘,各不相干。 难不成还能拿农药,把自己给砸死? 此时热气球上,徐庆将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下方。 徐正明和徐庆父子俩,正是世界制造飞行器开先河者。 这几年,他们一直在西山岛上,研究能够靠动力升空的‘飞车’,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这次来河南赈灾,由于是云逍亲自吩咐的,李信专门带着徐庆。 此时徐庆正带着两个徒弟,乘坐热气球查看空中喷洒农业的效果,积累经验,将来用于全国范围的病虫害防治。 没想到正好碰到孙可旺仓皇逃命的一幕。 徐庆的眼力极佳,后面的红娘子,一身红衣服十分扎眼。 加上他又与‘岛主夫人’相熟,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 “可惜!” 徐庆在吊篮中瞅了瞅。 这次热气球的任务是除蝗,并未携带兵器。 徐庆正失望时,忽然瞥见吊篮角落放着的几袋农药。 他的眼睛顿时一亮,立即吩咐两名徒弟:“砸,给我砸下方那人!” 一个徒弟说道:“师父,这么高,又离得这么远,很难砸的中啊!” “谁说是砸中他了?” “这666粉能毒死蝗虫,难道就毒不得人?” 徐庆踹了徒弟一脚。 二人明白了徐庆的用意,立即抬起一个麻袋,直接朝着官道上丢了下去。 嘭! 麻袋距离孙可旺三四百米的距离,重重地砸落在地上,顿时支离破碎。 里面装的农药飞溅,随风飘散。 孙可旺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一声不屑冷笑。 嘭嘭嘭! 麻袋接连坠地。 此时风向正对着孙可旺,滚滚白烟立即朝他这边飘了过来。 孙可旺一头冲进烟尘中,失去了视线。 “妈的,把老子当蝗虫了!” 孙可旺破口大骂。 接着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妙。 药粉钻入眼睛,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口鼻也吸入了大量农药粉尘,剧烈地咳嗽起来。 身下的坐骑连声嘶鸣,变得狂躁起来。 情急之下,孙可旺取出兵刃,在马屁股上猛地刺了一下。 坐骑吃痛,箭一般狂奔而出,总算是逃出了白烟的笼罩区域。 孙可旺此时双眼像是着火了一般,已经看不清景物。 喉管也像被粗壮的东西捅过,并且还是捅了又捅。 跟着脑袋一阵阵昏眩,同时恶心的难受。 “入你娘,我孙可旺,竟然当了一回蝗虫……” 孙可旺一头从马背上栽落下来,口吐白沫,身体不住地抽搐着。 红娘子身为西山岛主夫人,当然知道666粉的厉害。 在热气球上抛下农药的时候,她就立即明白了徐庆的用意,当即就调转马头。 一直到农药彻底飘散,这次重新赶了上来。 此时孙可旺还保持着清醒,只是浑身就跟打摆子一样抽搐着,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红娘子跳下马,来到孙可旺身边。 “没卵子的和尚,怎么不跑了?你再给老娘跑一个看看?” 红娘子笑吟吟地说道。 孙可旺厉声喝道:“士可杀不可辱,红娘子,你也是一方豪杰,给老子一个痛快!” “好!” 红娘子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随后便一脚踢在孙可旺的下身。 孙可旺一声惨叫,活生生地痛昏死过去。 ------------------------------------- 云逍在朱仙镇外的庄院中,陆续收到消息,各地的蝗群已经得到遏制。 接下来除了扫尾,也就是赈灾,这些事自然不用他亲自去操心。 清缴白莲.教,也收获颇丰。 一共抓获教徒三百多人,信众高达万人。 这件事是王承恩主持,开封府锦衣卫、河南都指挥使司协助。 一次抓了这么多的人,王承恩不敢擅专,特意向云逍请示。 “那些被蛊惑的百姓,罚劳役一年,全都派去修河道!” “至于那些教徒……” 云逍稍作沉吟,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变得冷酷起来: “追查出首脑人物,然后全部处死,尸体陈于各州县的官道旁示众!” 王承恩情不自禁地一个寒颤。 云真人对贪官污吏和鞑子,从来都没有手软过。 然而对于百姓,却是十分宽容。 这次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 朱慈烺不解地道:“那些白莲.教徒,也都是出身贫苦的百姓,为何要如此重罚?” 第1051章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贫苦百姓?” “以前或许是,现在却成了祸乱之源,妄图以百姓的性命,满足自己权欲的野心之徒!” 云逍一声冷笑。 身为穿越者,实在是太清楚邪.教的破坏力了。 别的不说,就拿嘉庆元年爆发的白莲.教来说。 螨清朝廷为了镇压白莲.教,调集了十六个省的兵力。 耗费的军费,高达两亿多两白银! 这是个什么概念? 相当于清政府,四年的全部财政收入。 至于战争所造成的人员伤亡,以及间接损失,更是难以估算。 这一场大乱,直接把所谓‘康乾盛世’,给击得粉碎。 螨清帝国的人力、财力、物力,被这九年的战争严重消耗,军事力量被严重削弱。 以至于嘉庆、道光两朝,被迫接连削减军费。 进而导致后来,螨清政府在鸦片战争和面对太平天国的无能表现。 因此螨清中衰,白莲.教是重要推手。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云逍又怎会重蹈覆辙? 百姓最容易被蒙蔽、蛊惑。 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到了后世,很多高级知识分子都被邪.教散布的荒诞不经的教义所蛊惑,普通民众更是不计其数。 这次被抓的白莲.教徒,全都被洗脑,成为祸害的源头。 每一个白莲.教徒,就是一个病毒,放过了他们,就等于是放任瘟疫传播。 以后再碰到大灾,他们必定会再次兴风作浪。 到时候,朝廷不知道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即使平定叛乱,也会严重消耗国力,甚至整个国家都会变得千疮百孔。 更是会影响到亿万百姓的生活,甚至是生死。 这次处死三百多白莲.教徒,为的就是震慑那些野心之徒,同时也是告诫百姓,信奉邪.教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现在狠一点,将来大明江山就会少一些动荡,百姓也会多一些安定。” “但凡有一点妇人之仁,就是对江山社稷和百姓安危的极度不负责任!”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朱慈烺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云逍接着随口问道:“查出白莲.教的首脑没有?” 他记得,历史上的这个时间段,河南的流寇多如牛毛,却并没有出现过白莲.教。 并非是白莲.教绝迹了。 而是河南百姓已经到了水深火热,根本不用邪.教煽动,李自成之流振臂一呼,全都豁出性命跟着造反。 因此这次河南出现的白莲.教,还称不上大乱,云逍也并未放在心上。 “正在查!” “李信夫人抓获了几个关键人物,可他们嘴紧得很,死活不肯供出教主的身份。” “小人正从别处调刑讯高手过来,迟早会撬开他们的嘴巴,揪出罪魁祸首。” 王承恩如实答道。 云逍一阵诧异:“红娘子抓到的?” “正是,那女人可不简单。” “她说,云真人对她和李信有大恩,无以为报,抓到的那几个白莲.教徒,当做是见面礼。” 王承恩笑着答道。 “这个红娘子,倒是精明。” 云逍摇头一笑,“去将她跟李信叫过来。” 不多久。 李信和红娘子就被叫了过来。 “邢红娘拜见云真人!” 红娘子规规矩矩地向云逍行礼。 算起来,这还是红娘子第二次见到云逍。 第一次还是在苏州,云逍遭遇刺杀,红娘子出手阻止,差点被当做刺客射杀。 后来云逍虽然多次去西山岛,却没有跟红娘子见过面。 此时再次见到云逍,天不怕地不怕的红娘子,也紧张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其实论年纪,云逍还要比她小上几岁。 可在云逍面前,红娘子感觉就像是在面对着一座巍峨的大山,身体和内心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云逍笑着问道:“你这次抓了白莲.教的骨干,立功不小,想要什么奖赏?” 红娘子看了一眼李信,欲言又止。 云逍笑了笑,继续问道:“我打算去一趟杞县,到李家为你们二人保媒,不知你们的想法如何?” 李信愣在那里。 红娘子的脸变得通红,神情变得忸怩起来。 云逍接着道:“看来是我多管闲事,那便作罢。” 红娘子急忙开口:“不不!” 云逍放声大笑。 李信大喜,拉着红娘子跪在地上,“李信夫妇,拜谢云真人!” 对于他们二人而言,这可不是小事。 这时候的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 哪怕是寻常百姓,也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是三媒六聘。 李信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李精白是山东巡抚加兵部尚书衔,算得上是顶级的高官。 红娘子却是个盗匪,并且还带人攻打过杞县,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虽说早有云逍出面,替她免了罪,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一个高干子弟,一个是女土匪,怎么都不搭。 即使他们现在已经生米做成了熟饭,李家也绝对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李信再怎么挚爱红娘子,也无法说服父亲,将其明媒正娶。 如今他可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李岩,从了贼之后,那些世俗的礼法无法约束到他。 如果云逍亲自出面,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权倾天下的大明国师、逍遥侯亲自保媒,这得是多大的面子? 这跟皇帝赐婚,也没多大区别。 李家冲着李信将来的前程,以及家族的未来,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对于李信和红娘子而言,这可是天大的恩德。 云真人是什么人? 他每天谋划的,都是国家大计。 为了一个举人和女匪的婚事,屈尊放下身份,为他们做媒,如何让二人不感激? “起来吧。” 云逍伸手扶起二人。 “等河南安定下来,就去杞县说媒,很快就能喝你们的喜酒了。” “到时候不仅是我,太子殿下、薛阁老都一起去!” 二人满心感激,又是满心欢喜。 云逍接着向李信问道:“你将来有没有做官的打算?” 李信只要答话,王承恩匆匆走了进来。 “李夫人抓获的那些个白莲.教徒,已经查出底细了!” “首脑是那和尚,名为张可旺,陕西那边过来的流寇。” 云逍眉头一皱,“张可旺?” 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王承恩又道:“还有那少年,名为张定国,与张可旺是兄弟……” “张定国?!” 云逍‘呵’地一笑,露出玩味的神色。 第1052章 白莲教?跳梁小丑而已! 云逍可以断定,那两个白莲.教首脑的真实身份。 二人本来都不姓张,一个姓孙,一个姓李。 之所以以张姓示人,是因为二人有一个姓张的义父。 八大王,张献忠! 由于云逍的出现,历史轨迹早在崇祯三年,就开始偏离了方向,到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李自成此时成了皇家骠骑兵的一名营长。 高迎祥在官军的追逼下,逃入到太行山,至今生死不知。 王嘉胤、王自用、罗汝才等流寇,都是声名不显。 云逍还以为张献忠也是一样,不会露出头角。 没想到,张献忠竟然到了河南,还成了白莲.教的教主。 这就离了大谱! 云逍开口问道:“他们被关押在哪里?” 王承恩答道:“就关押在朱仙镇码头的巡检牢房中。” “走,过去看看!” 云逍一时来了兴致。 不光是对张献忠有兴趣,还有张定国,不,李定国。 云逍换了便装,一行数十人来到朱仙镇码头。 大明为了加强对基层民众的监察与管控,在各府、州、县关隘要塞处设立巡检司。 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乡镇派出所。 巡检一职为从九品,相当于派出所所长。 由于朱仙镇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此在码头设置有巡检司,重点盘查往来奸细及贩卖私盐、逃犯、盗贼及面生可疑之人。 这次抓到的白莲.教头目,就暂时关押在巡检司。 云逍一行到了码头。 巡检司的官吏跪地迎接,无不战战兢兢。 王承恩指着跪在后面的一人说道:“你,过来。” 那人一路膝行过来,磕头道:“奴婢朴德多,叩见国师、厂公。” 云逍皱眉问道:“你是太监?” 王承恩一番解释。 大明开国之初,皇宫中有很多元朝遗留下来的朝鲜火者,也就是太监。 以后历朝,都有向朝鲜贡女和火者。 一直到嘉靖皇帝时期,才彻底终止。 崇祯登基之初,朝鲜特意敬献了一批女子和火者。 他那时哪有心思享用这些,大手一挥,全都打发给地方藩王。 这个朴德多,正是一名朝鲜火者,当初被安排到赵王府。 赵王世子朱由棪是个变态,喜欢以各种阴狠手段折磨人。 朴德多就投其所好,帮朱由棪想了很多点子,满足其癖好,因此深受宠信。 之前赵王府被封,所有太监也都被关押起来。 这次抓获的白莲.教首脑都是一些硬骨头,寻常手段难以撬开他们的嘴,有人向王承恩推荐了朴德多。 于是王承恩将其从彰德弄了过来。 朴德多还真的有两把刷子,很快就拿到了有用的口供。 “你叫什么来着?” “奴婢贱名朴德多。” “嫖的多?这名字,有点意思。” 云逍摇头一笑。 都被去了势,还怎么朴? 居然还朴的多,难道是用手? 朴德多连忙说道:“奴婢贱名不堪入耳,还望国师赐名。” 王承恩脸色一沉,一脚将其踹翻,“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让国师赐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朴德多爬起来,磕头如捣蒜。 云逍摆摆手,举步走进囚牢。 巡检司所谓的囚牢,其实就是一间谷仓,这次抓来的十几个白莲.教骨干,全都关押在这里。 囚牢中几乎密不透风,里面酷热如蒸笼。 十几个白莲.教徒戴着镣铐,双手吊在墙壁上,一个个挥汗如雨,跟快要蒸熟的螃蟹一样。 看到有人进来,一名和尚轻蔑地一声冷笑。 “狗官,你们就死心吧!” “咱们是无生老母信徒,即便是死了,也会去往真空家乡享福。” “你们有什么手段,尽管来吧!” 其他教徒闭上眼睛,大声念诵“阿弥陀佛”以及“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八字真言。 “你就是张可旺?” “你应该就是张定国吧?” 云逍看了一眼那和尚,然后将目光转移到少年身上。 “佛爷正是张可旺!” 孙可旺咧嘴一笑,如同露出獠牙的猛兽。 李定国却是好奇地看着云逍。 “你不叫张可旺,你叫孙可旺,又名朝宗,陕西延长人,后逃至河南乞活。” “你是李定国,陕西延安府人氏。” “你们的教主名为张献忠,也是你们的义父。” 云逍淡淡地开口,语气十分平静。 李定国神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什么孙可旺、李定国,什么张献忠,佛爷统统都不认识!” 孙可旺一阵哈哈大笑,心中却是一片骇然。 这人是谁,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底细? 云逍现在能够断定,那所谓的白莲.教主,就是张献忠,忍不住摇头笑了。 “张献忠嗜杀残暴,却好歹也算是个豪杰之辈,没想到如今沦落到,靠邪.教来蛊惑百姓的地步。” 接着他看向孙可旺和李定国,又是一声嗤笑。 “以前大明遭遇天灾人祸,百姓涂炭,你们为了活下去,举旗造反也是情理之中,情有可原。” “如今国家太平,沉疴痼疾尽除。这次河南遭遇大灾,举国援助,太子殿下亲赴河南赈灾,不会有百姓因灾受困。” “你们依然以白莲邪.教来蛊惑愚弄百姓,煽动民乱,天理难容,国法更是不容!” “你们以为蛊惑一帮无知百姓,就可以兴风作浪?呵,一帮跳梁小丑而已!” 李定国面红耳赤。 孙可旺冷笑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张可旺心坚如铁,誓不背叛无生老母,更不会背叛义父!” “你背叛也好,忠贞也罢,与我何干?” 云逍淡然一笑,瞥了一眼李定国,然后转身走出囚牢。 如今大势不在,张献忠即使有三头六臂,又能成什么大事? 孙可旺更是如同蝼蚁,不被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冲着李定国,云逍根本就不会来这里一趟。 云逍走出囚牢,朝朴德多吩咐道:“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问出张献忠的下落。” 朴德多精神大振,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的手段有些脏……” 云逍打断他的话,漠然说道: “除了李定国之外,其他人可以用任何手段。” “半个时辰后,若是没有得到张献忠的下落,你也不用活了。” “请国师放心,问不出结果,奴婢自己了结这条贱命!” 朴德多摩拳擦掌,满脸亢奋,犹如即将奔赴战场的朴客。 第1053章 没金刚钻,也想走旱道? 朴德多带着几名东厂番役,趾高气昂地走进囚牢。 “能让国师亲自过问,你们算是积攒了八辈子的功德,得了那劳什子无生老母的垂怜。” 朴德刀子一般的目光,在孙可旺和李定国身上游移,让二人一阵不寒而栗。 在云逍、王承恩面前,这朝鲜火者就是一条狗,对于这些囚犯而言,他又化身为狼。 孙可旺表现的极为硬气,嘿嘿一笑,“刚才那人,神神叨叨的,是哪门子的国师?比咱这白莲使者如何?” “无知者无畏,你这蚂蚁、爬虫一般的东西,也敢跟国师相提并论?” 朴德多一声嗤笑。 随即面露敬畏,开口道:“刚才那位,就是咱大明国师、逍遥侯云逍子!” “竟然,竟然是他!” 孙可旺的表情一僵,眸子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其他白莲.教徒无不骇然而惊,有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们信奉的无生老母,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 无生老母可以忽悠百姓,却忽悠不了自己。 然而那国师云逍子,却是下凡的神仙,活生生的存在! 李定国大吃一惊,“那人就是国师云逍子?” “看来还真是咱的荣幸!” 孙可旺回过神来,一阵放肆大笑,“不过传闻中神仙一般的云逍子,也不过如此。” “笑吧,尽管笑吧,等会儿可就哭都没眼泪儿了。” 朴德多阴恻恻地笑了笑。 这时乙邦才走了进来。 朴德多知道乙邦才的身份,连忙陪着笑说道:“大人有什么,尽管吩咐小的。” “云真人要见这人,放了他。” 乙邦才指了指李定国,然后挥挥手。 两名东厂番役赶忙上前,给李定国去了桎梏。 “你们要做什么?” 李定国一头雾水。 乙邦才道:“走吧,你的造化到了!” 李定国懵懵懂懂,跟着乙邦才朝外面走去。 孙可旺冷声说道:“定国,你可别听了妖道的蛊惑,背叛了义父……” “不知死活的东西!” 不等孙可旺把话说完,一名东厂番役上前,拿刀鞘猛击他的嘴巴。 孙可旺门牙被打掉,满嘴鲜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定国被带到巡检司的公事房。 在院子中的一棵大树下,见到了云逍。 李定国神情紧张起来,径自走上前去,在云逍面前跪下,‘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云逍露出笑容,开口问道:“你给我磕头,是想自己活命,还是想我放了孙可旺?” 李定国跪着答话:“小人给云真人磕头,并没有求饶的意思,而是因为您是活神仙,救了无数的百姓。” 云逍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历史上的两蹶名王,居然还会拍马屁。 也难怪人家深受张献忠器重。 “起来吧。” 云逍挥手示意乙邦才,将李定国扶起来。 “给你两条路选择!” “第一条路,给你盘缠,回陕西家乡去,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第二条路,随我去京城,我会安排你进入军备学堂学习,日后进入军中,为国家效力。” 李定国被誉为‘南明战神’,这么好的将帅苗子,不为大明效力,实在是太可惜了。 王承恩一阵诧异,不由得多看了李定国几眼。 这个名叫李定国的少年,到底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为何受云真人如此重视? 李定国愕然看向云逍。 云逍点点头,“绝无虚言。” 李定国的眼睛燃起亮光,问道:“为何?” 云逍笑笑不语。 他当然不会说,因为你是南明战神! 你半世反明,半世抗清。 也绝不会说,你‘两蹶名王战磨盘,天倾力挽定滇南。玲珑倘若非官子,敢教清风止汉关。’ “我家里的人,早就死光了,回去还能做什么?” 李定国摇头苦笑。 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然而云真人给我安排的出路,我也不敢答应。” 云逍看出他的心思,淡然一笑:“你以为,我会以此为条件,来换取张献忠的人头?” 李定国道:“难道不是?” “张献忠该死,然而对我而言,他死或是不死,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更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张献忠,在你身上浪费口舌。况且要抓住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云逍哂然一笑。 不成气候的张献忠,还真没被他放在眼里。 李定国思索片刻,露出决然之色,重新跪下:“我愿以我的性命,换取义父一命,求国师成全!” 云逍断然道:“不准。” 张献忠就是个变态嗜血狂魔。 虽然张献忠屠蜀的事情,多数是螨清栽赃,以此来掩盖建奴大屠杀的真相。 然而张献忠在四川杀人如麻,是有史以来杀汉人最多的汉人,却是不争的事实。 虽说现在历史已经改变,不可能再有什么大西国,更不会有屠蜀的事情发生。 但是张献忠从起事到现在,又杀了多少人? 若是放了他,日后又会有多少人因他儿死? 李定国神情颓然,接着又道:“恳请国师,饶可旺大哥一命!” “可以。” 云逍摇头一笑。 历史上,二人后来反目成仇,孙可旺投靠螨清。 此时李定国却在为孙可旺求情,还真是有些意思。 李定国依然不放心,“可旺大哥性子刚强,国师要想从他口中获知义父的下落,除非是杀了他。” 云逍笑道:“那倒未必。” ------------------------------------- 囚牢内。 朴德多站在孙可旺身前,笑吟吟地开口:“国师给了咱家半个时辰,问出张献忠在哪儿,否则咱家就会没命。” “在这半个时辰里,咱家会拿出压箱底的手段来伺候你。咱家的手段有点脏,你确定现在不说?” “没卵子的狗太监!” 孙可旺张口吐出一口血痰,落在朴德多的脸上,然后放声大笑起来。 朴德多慢条斯理地将脸擦干净,然后指着一名白莲.教徒说道:“将他放下来。” 那白莲.教徒,正是与孙可旺一起的道士。 他被人从墙上解下,然后被强迫着按在一张长凳上,褪下裤子,光着腚,两腿分开。 “狗太监,想走老子的旱路?” “想干这活儿,你有那金刚钻吗?” “老子正想快活呢,来吧!” 道士倒也十分光棍,不屑地叫嚣着。 “那你请好了!” 朴德多恻恻一笑。 随即拍拍手掌:“把咱家的两个宝贝儿请来!” 第1054章 酷刑 孙可旺浑然不惧,大笑道:“老道,这下子你可有福了!” 道士趴在凳子上动弹不得,却依然笑着答道:“老道曾入过别人的旱道,却不曾被人入过,不知是个啥滋味,心里可是期待的紧!” 孙可旺和其他白莲.教徒,跟着一阵大笑。 这些人都经见过太多的生死,见识过人世间最为残酷血腥的事情,又被白莲.教洗脑,自然不会惧怕酷刑。 “你们且等着,咱家保证把你们伺候的舒舒服服。” 朴德多狰狞一笑,看众人的眼神,就像是城里人在看一群乡巴佬。 片刻后,朴德多的‘宝贝儿’被带了进来。 却是两条狼狗! 这是两条狼青犬。 毛色为青色,背平直,眼睛小,爪子大,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这种狼狗在北方极为常见,攻击性非常强,性情凶狠,常被用作护卫犬、看守犬。 与寻常狼青犬不同的是,这两条狼狗的眸子呈血红色,透着嗜血、冷酷。 看到这两条狼青犬,那道士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 孙可旺大笑,“老道,这下你可真成狗日的了!” 众教徒又是一阵大笑。 道士破口大骂:“狗日的太监!” 孙可旺接着嘲笑道:“狗太监,你没那金刚钻,却用这畜牲来帮忙,你就这伺候人的手段?” “莫急,慢慢来。” 朴德多不以为忤地笑了笑。 然后他拍拍一条狼青犬的脑袋,指了指那道士的后门:“大宝,去吧!” 狼青犬喉管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小跑着来到道士后面。 道士咬牙说道:“被狗日,总比被驴日强……来吧!” 那些个白莲.教徒,以及东厂番役都被逗笑了。 那头狼青犬凑到道士后面,伸出舌头舔了几下。 道士浑身直颤,忍不住呻吟起来。 一名东厂番役皱眉向朴德多说道:“你这法子能管用?” 朴德多笑道:“管用,保证管用!” 话音刚落,那头狼青犬猛地张嘴,锋利的牙齿狠狠地咬住道士后面,随后便奋力撕咬起来。 道士吃痛之下,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孙可旺等人莫不目瞪口呆,下意识地菊花一紧。 狼青犬用牙齿撕开道士的后门,硬生生地将他的肠子撕扯出来。 其实喜欢掏肛的不仅只有二哥。 狼和野狗也有同样的嗜好,在犬科动物的食谱中,内脏比骨头可要香多了。 在道士惨厉的声音中,狼青犬拖着白花花的肠子,一路来到囚牢角落,然后大快朵颐起来,就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一般。 一时间,囚牢中除了狼青犬啃食的声音,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孙可旺等人感到通体冰冷,酷热如蒸笼的囚牢,此时竟是冷如寒冬。 几个白莲.教徒吓得两腿乱颤,忍不住大声呕吐起来。 就连那几个东厂番役,以前见识过无数酷刑,此刻也是脸色惨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等那头狼青犬吃完,道士的肚子干瘪,早就无声无息。 那头没有吃到美味的狼青犬,不住地咆哮着,爪子抓挠着地面,血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些白莲.教徒。 众人无不毛骨悚然,有一个胆小一点的,吓得屎尿齐流,臭气熏人。 孙可旺面无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就他了!” 朴德多指着一名教徒。 “我说,我全都说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教徒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 “你们死过后,会去真空家乡,你们的无生老母和弥勒佛也会保佑你们的,怕个甚?” 朴德多笑容可掬。 孙可旺厉声咆哮起来:“你不是人,是禽兽,是妖魔!” 朴德多问道:“说吧,张献忠在哪里藏着?” 孙可旺紧闭上眼睛和嘴巴。 朴德多挥挥手,对那名白莲.教徒如法炮制。 囚牢内所有人都忍不住呕吐起来,那几个东厂番役也都跑出去吐了个一塌糊涂。 “一帮没卵子的货,这都吓成这个样子?”朴德多摇头哂笑。 赵王世子朱由棪,玩儿的可比这花多了,越是血腥残酷,人家越是兴奋。 接连处置了三个教徒之后,终于轮到了孙可旺。 他的待遇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朴德多命人将他扒光衣服,仰躺在长条凳子上。 然后牵着一条狼青犬,来到他的身边。 狼青犬伸长舌头,吐着热气,口水不断地低落到他的下身上。 “你不是人,你是鬼……” 孙可旺怒声喝骂。 此时他才明白,官府的手段,比张献忠更黑、更毒。 “是条汉子!” 朴德多嘿嘿一笑,手中的狗绳稍稍一松。 狼青犬张口就朝孙可旺的下身咬去。 孙可旺急声叫道:“我说,我全都说了!” 朴德多收住狼青犬,赞许地说道:“这就对了嘛!” 孙可旺的内心防线已经彻底崩溃,对朴德多有问必答。 片刻后。 朴德多拿到想要的东西,急匆匆出了囚牢。 然后一路小跑来到巡检司,将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跟王承恩禀报。 “这么快就问出来了?” 王承恩伸手拍了拍朴德多的脑袋,笑道:“狗东西,办事倒也得力,手段也是够脏的。” “为云真人和公公办事,是小的修来的福分,怎敢不尽力。” 朴德多满脸谄笑。 然后他又跪下来磕头。 “老祖宗,念在小的还有点用处,饶了小的这条狗命,小的日后一定给您老人家当牛做马!” “你这狗东西,以前跟着赵王世子做了那么多恶事,还想活命?” 王承恩冷哼一声,“再说了,你是死是活,咱家说了不算,得云真人发话。” “求老祖宗在国师面前美言几句,小的给您老人家立长生牌位!” 朴德多磕头不止,磕破了额头,血流不止。 “等着吧!” 王承恩大摇大摆地去了。 来到大树下,低声向云逍说了几句。 侍立在一旁的李定国听了,顿时脸色煞白。 没想到,浓眉大眼的可旺大哥,竟然也出卖了义父。 云逍一怔,“张献忠藏身于河南右护卫?” 第1055章 拜祭岳王爷 之前已经查清,张献忠在陕西作乱,后来被官军围剿,如同丧家之犬,一路逃窜到河南。 若是寻常人,要么会躲藏在民间,要么藏身于深山老林,借着这次蝗灾,指使手下打着白莲.教的幌子蛊惑百姓,制造大乱,以图东山再起。 张献忠却不按常理出牌,藏身于河南右护卫,在备御千户所中,当了一名千户。 河南右护卫,可不是寻常地方卫所,而是护卫开封宗藩的护卫军。 大明从朱棣开始,就不断削弱藩王的权力,各地藩王的护卫军也一减再减。 最初藩王有三卫,一卫5600人。 到如今各地的藩王,只剩下几百人的王府仪卫司,和千人左右的卫军。 由于河南开封周藩的宗室数量庞大,因此卫军也其他地方稍多一些,一共有两千多人。 备御千户所的千户,也不是什么大官,相当于后世的团长。 不过这的确是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谁能想得到,一个从陕西逃来的流寇,会藏身于藩王的护卫军中? 即使官府有所察觉,又有哪个敢去查藩王的护卫军? 不愧是八大王! 王承恩道:“立即调兵,去抓了此人。” “不急。” 云逍思索片刻,随即展颜一笑。 这么好的机会,不趁机做上一篇锦绣文章,那就太对不起人了。 “先查清楚了,张献忠是怎么混进河南右护卫的,又有哪些宗室牵涉其中。” “太子殿下如今在河南,这些宗亲窝藏流寇,以白莲.教煽动百姓作乱,意欲何为?” 王承恩感到后心一阵寒意。 接着开始为开封城内的宗室们默哀。 云真人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了。 周王府的宗室,不大可能真的窝藏流寇,图谋对太子。 就那帮猪,根本没这么大的志向。 可云真人说有,那肯定会有。 毕竟张献忠就在河南右护卫的军中。 并且大明宗室与白莲.教勾结,也是有过先例的。 这个屎盆子,往开封宗藩的头上扣定了。 下来他们要是乖乖听话,倒也罢了。 若是不识好歹,一个勾结流寇、白莲.教,谋害太子的罪名肯定是逃不掉。 崇祯皇帝震怒之下,赵王朱常?就是他们的下场。 云真人还真是狠毒……不,为了河南百姓,真的是殚精竭虑啊! 王承恩接着问道:“那个朴德多,倒也是个人才,能否留他一条狗命,在东厂效力。” 朴德多虽然心狠手毒,却是一条好狗,东厂正是缺少这样的人才。 因此王承恩才多了句嘴,向云逍求情。 云逍摆摆手,“你安排就是。” 王承恩笑眯眯地去了。 李定国看了云逍一眼,欲言又止。 “我既然答应过你,饶孙可旺一命,自然不会食言。” 云逍看出他的心思,吩咐乙邦才带李定国过去。 此时已经查出了张献忠的下落,云逍再也没必要留下,便离开了码头。 来到镇内,乙邦才和李定国赶了上来。 按照云逍的吩咐,孙可旺已经被放了。 只是他心里被吓出了阴影,神智恍惚,连李定国都不认识了。 对于孙可旺的死活,云逍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人也是个极有胆略、才干的人。 然而他与李定国不同,野心勃勃,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一切。 这次能留他一命,完全是冲着李定国的面子。 云逍向李定国问道:“刚才给了你两个选择,现在想好了?” “张定国听凭国师吩咐!” 李定国说完,脸上流露出愧疚之色。 云逍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开口问道: “张献忠这次难逃一死,而我就是元凶!”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投身于我,是不仁不义?” 李定国讪讪不敢言语。 云逍正欲继续开导,抬头看到前方的岳王庙,改口说道:“走,去拜祭岳王爷!” 天下三大岳庙,岳飞生地汤阴、死地杭州各有一座,另外一座就在朱仙镇。 在这里,岳飞曾取得了朱仙镇大捷。 同样也是在这里,他被十二道金牌召回,留下悲歌传唱千古。 此时,朱仙镇内外的蝗灾已经基本得到平息,前来岳王庙还愿的香客极多。 云逍一行来到岳王庙前。 “太子殿下!” 眼尖的乙邦才一眼看出人群中的朱慈烺。 他此时一身便装,几个百姓打扮的内侍和侍卫跟在身旁,正准备进入岳王庙。 云逍不由得一笑,迈步朝那边走去。 乙邦才等护卫不敢大意,从不同方位护住周围,高度戒备地盯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岳王庙的面积不大,占地仅二十来亩,三进院落。 庙内殿堂却是恢宏壮严,碑亭林立,刻绘塑铸,丰富多彩。 前来拜祭香客,不论是士绅富商,还是贩夫走卒,都是虔诚肃穆。 然而看到那五座跪像,却又纷纷面露憎恨,出言咒骂、吐口水的也不在少数。 噗! 朱慈烺来到秦桧跪像前,朝上面吐了一口痰。 “随地吐痰,罚款!” 从一边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把朱慈烺吓了一跳。 扭头看是云逍,先是一阵惊喜,接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满脸羞愧。 “来到朱仙镇,拜祭岳王爷,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云逍没有责备,笑着摸摸朱慈烺的脑袋,“以后出门,要多带一些侍卫。” 朱慈烺这才放下心来。 李定国好奇地打量着朱慈烺,暗自猜测着他的身份。 云逍抓住这次爱国主义教育的机会,向李定国问道:“大明对民间祭祀,管理极其严格,却为何独尊岳王爷?” 朱元璋对意识形态的管理,极为严苛。 曾昭令天下:“天下神无功于民,不应祀典者,有司毋得致祭”。 以前有两个‘武圣’。 一个是姜子牙,一个就是关羽。 可老朱当皇帝之后,姜子牙被削去了王位。 关羽比姜子牙还要惨,不但被请出祭祀体系,还被恢复了蜀汉所谥之‘壮缪侯’。 按照谥法,‘武而不遂曰壮,名与实爽曰缪’。 ‘壮缪’合起来,就是‘虽有武勇,却无甚建树、名实不符’的意思,属于恶谥。 其实关羽死后得到这个谥号,倒是十分贴切。 只不过历史上以‘缪’作为谥号的可不多,秦桧就是其中之一。 可大明唯独对岳飞,却是大加推崇褒奖。 第1056章 岳王不死,忠魂永存 朱元璋曾下诏,‘岳飞仍称武穆。从祀历代帝王庙,配宋太祖享。’并列入大明国家祭祀。 到了万历皇帝,岳飞被加封帝号,为‘三界靖魔大帝’。 以至于从民间到朝廷,岳飞都是全民偶像……真正的偶像,绝非后世那些狗屁倒灶的明星。 甚至是东厂、锦衣卫和宫中的太监,都是将岳飞奉作偶像,至于关羽,这时候还不知道在哪旮旯呆着。 一直到螨清时期,由于岳飞打了他们的老祖宗,并且还是打哭了的那种,又出于奴化汉人思想的目的,重新把关羽请出来,取代岳飞为武圣。 然而无论什么时期,岳飞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都是无可替代的。 甚至螨清的皇帝,出于政治考虑,不断冷冻岳飞的声望,内心却对岳飞极为崇拜。 李定国不假思索地说道:“岳爷爷精忠报国,英勇无畏,治军从严,爱民亲民,自然是受万民敬仰!” “不错!” “岳王爷之所以为后世景仰,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皆出于‘公’。” “他所尽忠的是国家,是我华.夏一族。他的一举一动,是用热血和生命去收复故土,拯救民众免遭屠戮!” 云逍的话,让李定国深为震动。 云逍忽然又问:“与岳王爷相比,张献忠如何?” 李定国:??? 义父何德何能,怎么敢与岳爷爷相提并论? “张献忠与精忠报国、爱民亲民,可有半分关系?” “他对江山社稷、万千黎民,可曾有一丝功劳?” “你也是识大体的人,却又为何还要执迷不悟,继续认贼作父?” 云逍加重了语气。 李定国羞愧地低下头。 张献忠对他有私恩。 然而在大义面前,那点恩德又算什么? 想透这一点,李定国心中对张献忠的愧疚,瞬时荡然无存。 “记住,张定国已经死了,你是李定国!” 云逍重重地拍了一下李定国的肩膀,然后举步向正殿走去。 李定国抬起头来,看向五座跪像前的牌楼上‘精忠报国’牌匾,眼眸中异彩闪动。 一行来到主殿中。 有很多香客正排着队烧香祭拜。 云逍等人站在一旁等候。 看着殿中供奉的岳飞铜像,云逍感慨万千心中默默说道:“岳王不死,忠魂永存!” 这时前面跪拜的香客起身,朱慈烺就要上前。 扮做随从的一名内侍赶忙阻止,低声说道:“太子殿下,您是大明储君,哪能随意跪拜?” 云逍眉头一皱,凌厉的目光看过来。 “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那内侍吓得一个哆嗦,慌忙躬身后退。 “岳飞精忠报国,功侔宇宙,义盖乾坤,每个大明人,都该膜拜!” 云逍拉着朱慈烺,来到岳飞像前。 跟其他香客一样,虔诚地上香膜拜,神情庄严肃穆。 李定国在后面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深受震撼。 他看向岳飞神像,禁不住握紧拳头。 汉人男儿,生当如岳爷爷,领铁骑抗击外侮! 死亦当如岳爷爷,千古流芳,万民膜拜! 拜祭完毕,云逍等人离开主殿。 在出岳王庙的时候,听到从南边的廊桥传来一阵嬉笑。 云逍几人都是眉头大皱。 定睛看去,却是十来个身穿儒服的年轻士子,带着一群花枝招展的歌姬,在那里肆无忌惮地说笑。 周围的香客无不怒目而视。 只是忌惮对方都是读书人,无人敢上前去劝阻。 云逍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朱慈烺大怒:“岳王庙中,岂容这般放荡形骸?去几个人,将他们赶出去!” 两名身着便装的侍卫,当即领命而去。 云逍不再理会那帮人,出了岳王庙。 这时周遇吉带着大批侍卫赶了过来。 见云逍和朱慈烺在一起,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朱慈烺仅带着数人,偷偷离开住处,可把周遇吉给吓得不轻。 朱慈烺眼巴巴地看着云逍,“叔爷爷,住的地方太闷了,不如在镇子里四处走走?” “那便走走。” 云逍笑着答应了下来。 几人信步在镇中闲逛起来。 乙邦才带着十几个护卫,贴身保护着。 周遇吉则是领着数百身穿便装的勇卫营兵士,在外围时刻警戒。 朱仙镇历史极为悠久,始建于战国初期,原名聚仙镇,传说曾有72路神仙相聚于此。 后来因为成了战国名士朱亥的食邑和封地,因此改名为朱仙镇。 朱仙镇的水路十分发达,镇在水中,水在镇中,镇湖一体,完全就是一个北方水乡。 此时正是炎炎夏季,走在镇子里,却是凉风习习。 一湖碧水荡漪涟,商船、画舫穿梭,两岸亭台楼榭,仿佛置身于江南水乡。 由于前几天才遭遇了蝗虫洗劫,两岸的草木残缺,到处都有被啃噬过的痕迹,不免有些大煞风景。 一行在镇子里逛了一个多时辰,都有些乏了。 云逍见临水建了很多水榭,有摊贩出售茶水,笑道:“到那里去坐坐。” 于是就随意挑了一座水榭。 几人一边乘凉,一边喝着凉茶,十分惬意。 没过多久,临近的一座水榭中,也来了一批客人。 朱慈烺见了,面露憎恶之色。 那帮人,正是之前在岳王庙中嬉闹的士子、歌姬。 那些个士子显然是喝醉了酒,刚才又被强行驱赶出岳王庙,其中几个还挨了揍,都是满腹恶气。 进入水榭后,士子们污言秽语不断。 原本十分安静的环境,变得噪杂了起来,让人感到烦躁。 乙邦才进入水榭,说道:“要不要让人过去,将他们赶走?” “不必多事。” 云逍摆摆手。 过了一会儿,云逍听到从那边传来的声音中,有一名男子的声音十分耳熟。 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这时,那一名男子大声说道:“不说那些晦气的事情了,香君,奏上一曲,给大家伙儿消一消火气。” 云逍一怔,这才想起那人是谁。 那人就是侯方域,数年前在京城,一次水泥股份拍卖会上,曾见过这人一面。 被侯方域称作‘香君’的,自然是秦淮河上大名鼎鼎的李香君了。 没想到二人终究还是纠缠到了一起。 云逍分析,这肯定不会是因为什么缘分。 而是侯方域家世显赫,又有些才名,只要多刷一些跑车、火箭,李香君自然会投怀送抱。 那边水榭中响起清脆的琴声,接着传来沉郁低徊、曲折含婉的女音: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正是李香君的声音,唱的是岳飞的《小重山》。 “打住打住!” “岳飞这愚忠、暴虐之徒,刚才在他的庙里受了恶气,此时又听他的词,真是晦气的很!” 一人出声粗暴地打断了李香君,一群士子跟着纷纷开口附和。 声音传入云逍耳中,他重重地放下茶杯。 茶杯四分五裂,茶水四溅,眸子里一片冰寒。 第1057章 教授的歪理邪说 朱慈烺‘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水榭外的侍卫见状,也都纷纷手握刀柄。 云逍冷声说道:“稍安勿躁,听他们继续说下去!” 朱慈烺含恨落座,众多侍卫也都退了回去。 李定国心中暗自惊骇。 这把云真人叫‘叔爷爷’的孩童到底是谁,显然不只是云真人侄孙那么简单。 就听到临近水榭中,传来李香君的声音: “奴家虽是低贱的歌姬,却也知道岳王爷是大智大勇、忠义无双的英雄之辈。” “余教授却如此诋毁岳王爷,奴家实难苟同!” 云逍听了暗暗点头。 秦淮八艳之所以能名留千古,可不只是容貌、才艺,而是因为其气节。 柳如是、寇白门、顾横波如此,李香君也不例外。 反观很多高官、名士、豪绅,却连妓女都不如。 仗义多是屠狗辈,就是这个意思。 那边水榭中,侯方域大声呵斥:“香君,休得对余教授无礼!” “侯公子,无妨,香君姑娘也是受了蛊惑,看不透真相,倒也怪不得她。” 余教授摇着扇子,摇头晃脑地说道。 这人三十多岁,一身儒服,面容儒雅,俨然是一位饱学之士。 此人名为余桂元。 (此余桂元,乃明朝人,与后世某出版社主任、极力主张将岳飞、文天祥移出教材的余某人,虽然同名同姓,却绝非同一人,切莫对号入座) 余桂元之所以被称作教授,并不是后世的那种叫兽,而是官职。 他是开封府学教授,正儿八经的七品官。 可不要小看这个官职。 大明的学官最为清贵,小小的七品教授,有资格跟五品官平起平坐,知府见了也要以礼相待 再加上余桂元博学多才,门生众多,因此备受河南读书人追捧。 这次侯方域连同几位河南名士,组建诗社‘雪苑社’,特意邀请余桂元前来捧场。 由于多喝了几杯,在游岳王庙的时候有些放荡形骸,撞见了云逍,结果被赶了出来。 再加上摊丁入亩等新政在河南强行推行,读书人失去了以往的特权,余桂元心中本就满是怨气。 于是今天忍不住借题发挥,当众发作了出来。 李香君是个执拗的性子,不依不饶地问道:“敢问余教授,你所谓关于岳王爷的真相,又是什么?” “有些话憋在心里头不舒坦,今日便说道说道。” 余桂元感觉被一个歌姬冒犯,心中极为不悦,放下茶杯,侃侃而谈。 “岳飞流毒后世,其害有三!” “其一,彼时金人已经占据北方,宋朝偏安江南,北强南弱,天下已成定局!” “岳飞是北人,为了一己之私,也为了个人名利,逆势而为,执意北伐,耗费国帑无数,更有不计其数南人、北人丧命,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余桂元振振有词,引起几名士子出声附议。 他说的好像是很有道理,李香君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其二,众所周知,赵宋对外懦弱无能,朝廷中奸臣当道,百姓民不聊生。” “而金国强盛,本可以一统南北,百姓也会因此免除战乱之苦。” “岳飞却破坏江山一统,世人都说他是英雄,本官却以为,他是隔离南北的罪人!” 余桂元的一番言论,引起其他士子纷纷称赞。 这边的朱慈烺、李定国等人,全都听呆了。 尼玛,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歪理? “其三,岳飞不仅愚,且蠢!” “前宋皇帝赵构,先有大敌来临之际,抛弃臣民逃往海上的劣迹,后有对金国卑躬屈膝,甚至不惜残害忠良的昏聩之举,被后人戏称为完颜构。” “岳飞明知赵构是个昏君,却对其忠心耿耿,以至于被十二道金牌召回,横死风波亭。何其愚也?” “再则,岳飞口口声声称,要‘迎回二圣’。试问二圣回来后,将置于赵构这个皇帝于何地?赵构岂有不杀他之理?” “此为蠢也!” 余桂元说的吐沫星子乱飞。 说的有理有据,引来士子们声声喝彩。 他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我朝正是看重岳飞的愚忠,将其尊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过是为了愚弄无知者罢了,有识之士切不可被蒙蔽了。” “余教授高见!” “听余教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余教授真知灼见,我等受教了!” …… 受到众人的吹捧,余桂元得意洋洋,借着酒意继续大放厥词: “若非有岳飞,金人早已南北一统,江南百姓也能免遭赵宋无能朝廷鱼肉之苦。” “再观本朝,若是蒙古人继续主天下,又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恶政、苛政?” 说到这里,余桂元意识到说漏嘴了,赶忙打住。 其他士子都不敢接话,更无人附议。 不过很多人在心中,对余桂元的话深以为然。 元朝时期,蒙古人的统治手段极其粗糙。 元朝虽然在地方设置行省,以蒙古人担任封疆大吏。 可他们只管官,不管民。 管理百姓的事情,全都交给汉人官员和地方士绅,只要缴纳足够的赋税就是了。 那时候的士绅,完全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想怎么盘剥百姓,就怎么盘剥。 世人都知道元朝统治者残暴。 却不知道,蒙古人杀人用刀,而汉人士绅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再瞅瞅现在的士绅。 他们过的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钱粮赋税没优待了且不说。 甚至还要跟那些贱民一样承担徭役。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世道? 李香君忍不住开口驳斥:“简直是无稽之谈!” 却从临近的水榭中,同时传来两声怒骂: “一派胡言!” “放你娘的狗臭屁!” 却是朱慈烺和李定国忍无可忍,同时开口厉声呵斥。 士子们勃然大怒,纷纷起身斥责。 余桂元十分大度地摆摆手,说到:“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本官喜欢以理服人,那边的朋友对本官的话有什么异议,大可以过来一辩!” “善。” 云逍缓缓起身,看向那边。 李香君一声惊叫:“呀!” 接着‘咕咚’一声,却是侯方域从座位上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第1058章 我喜欢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云逍对乙邦才说道:“去,将他们带过来。” 乙邦才当即领命,带着几个护卫,来到士子们所在的水榭。 “我家主人,让你过去!” 乙邦才径自来到余桂元身前,态度极为无礼,甚至面带杀意。 此时岳飞在民间的威望极高。 试问有哪个百姓,不是听着岳飞精忠报国故事长大的? 像乙邦才这种性情豪壮的汉子,对岳飞更是敬若神明。 若不是云逍没有表态,以乙邦才的性格,就余桂元刚才的那些言论,大嘴巴子早就上脸了。 “你家主人想要与本官辩论,让他过来便是!” 余桂元端着架子,神情倨傲,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 “余教授,那位是……那位身份贵重,你还是移步过去,好言与他解释一番,万不可因言语引起什么误会。” 侯方域急忙说道,然后连连朝余桂元使眼色。 他也清楚,余桂元今天是老头儿上树——有点悬。 自己也肯定会跟着倒霉。 那位可是权势滔天,而又蛮横不讲道理的主儿啊! 当初在南京,他可是亲眼目睹,保国公朱国弼的儿子朱方林因为无礼冒犯柳如是,结果被当街罚跪。 可云逍此时没有表明身份,侯方域又不敢向余桂元道明。 只希望余桂元能懂眼色,过去说上几句软话,将事情平息下来。 余桂元也是官场中人,擅于察言观色。 眼看侯方域吓成这个样子,哪能不明白其中的蹊跷?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一时拉不下脸来。 对于他这样的学官而言,性命可以丢,名声却是万万不能坏了。 于是余桂元打算说上几句场面话,然后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再设法找个台阶下。 “本官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坦坦荡荡,何须屈尊权贵?” “哪怕是巡抚南大人……” 余桂元才是说了个开场白。 乙邦才劈手揪住他的衣领:“让你过去,就过去,满嘴喷什么粪?” 然后竟直接揪着余桂元,朝水榭外面走去。 水榭中的士子一阵目瞪口呆,随即反应过来,大声鼓噪起来。 几人上前试图阻止乙邦才。 “锦衣卫办事,你们想造反?” 乙邦才取出一块腰牌,高高举起。 早年他在西山舍命救下云逍,就被崇祯赐了个锦衣卫千户的职位。 如今他已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四品,妥妥的锦衣卫高官,只不过不去锦衣卫当值而已。 其他几个护卫纷纷拔刀。 士子们被刀子吓住了,赶忙后退。 乙邦才将余桂元揪出水榭,朝其他护卫喝道:“将所有人,全都带过去!” 士子们顿时不干了。 如今的锦衣卫,主要职能转移到军情,以至于远没有天启年间的威名。 况且这些读书人向来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可以粪土万户侯。 此时又关系到自身,于是全都大声叱责: “锦衣卫又怎么,还能罔顾王法?” “光天化日之下,锦衣卫怎敢行凶抓人?” “诸位乡亲父老,都过来评评理,锦衣卫又在施暴了!” “朗朗乾坤,岂容尔等猖獗!” …… 护卫们可不管这些。 不由分说,拿着刀将十几个士子全都赶了出去,押到云逍所在水榭之外。 就连侯方域和李香君也遭到同样的待遇。 水榭四周有不少游人,多数是到这里避暑的士绅、富商以及读书人。 这里的动静,立即引来很多人注意,纷纷朝这里围过来。 周遇吉见状,赶忙调集兵士,将水榭团团围护起来。 见有这么多人围观,余桂元心中多少有了几分底气,昂首向水榭中的云逍说道: “你既然说了要与本官辩论,却又为何如此粗暴蛮横?” “本官乃开封府学教授,朝廷命官,你如此目无法纪,就不怕引起众怒,不惧朝廷纲纪?” 其他士子也都跟着再次鼓噪起来。 侯方域心中暗暗叫苦,却是无计可施。 云逍重新落座,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凉茶,这才开口说道:“摘了帽冠,跪下,掌嘴!” 两名护卫将余桂元强行按着跪地。 余桂元大惊失色:“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能……” 乙邦才从一名护卫脚上脱下鞋子,上前揪住余桂元的头发,然后照脸就是一顿猛抽。 余桂元辱及岳飞,乙邦才心中深恨之,因此下手极重。 抽了七八鞋板子之后,余桂元的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一般。 云逍摆摆手,乙邦才这才停手。 余桂元痛苦难当,又是羞愤欲绝,指着云逍,却是说不出话来。 士子们纷纷怒声叱责。 这些士子,都是侯方域新组建诗会的挚友。 眼见事情再闹下去,他们都要吃大亏。 于是侯方域硬着头皮说道:“求求诸位都少说两句,这位便是逍遥侯、国师云逍子!” 水榭前,瞬时一片寂静。 人们看向水榭中,无不满心敬畏。 余桂元心中骇然,接着是惶然,最后却是一阵愤然。 “我乃大明的官员,掌一方教化之事,不是奴才!” “大明开放言路,不因言获罪,本官即便是说错了话,国师与我明辨便是,又怎能这般羞辱于我?” 古往今来的嘴强王者都是这样,别的本事没有,就主打一个嘴硬。 “我让你过来,正是要跟你辩论的啊!” “打你,却是与辩论无关。” 云逍一声轻笑。 跟嘴强王者辩论? 你说一句,他能给你扯出一百句歪理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打一顿再说。 余桂元满心悲愤。 士子和围观的众人,无不愤然。 把人打成猪头,你这辩论方式,还真是有些特别。 李香君一阵莞尔。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霸道。 李定国忍不住‘噗嗤’一声。 云真人行事,还真是别具一格,贼吉尔痛快! 云逍起身来到水榭栏杆前,俯视下方。 “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这话极好。” “我也是喜欢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下面就跟你辩一辩。” 余桂元和士子们无不怒目而视。 好一个以理服人! 不由分说就是一顿嘴巴子。 你是不是对以理服人和以德服人有什么误解? 第1059章 仗势欺人? 围观的人只看到余桂元挨打,却不知道事情的缘由。 余桂元是开封府学的教授,开封府学出身的举人,算起来都是他的门生。 再加上此人做得一手好道德文章,因此在开封乃至整个河南士林,都极有名望。 此时被当众抽嘴巴子,并且还是用鞋板子抽,这可就引起了公愤。 打人的是云逍子? 他权倾天下,被誉为活神仙、当世圣人,这没错。 这次来河南救灾,有恩于河南,这也没错。 可你也不能依仗权势,这样欺负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啊! 人们慑于淫威,不敢大声怒斥,只能小声议论: “都说国师云逍子是活神仙,怎地这么蛮横不讲道理?” “仗势欺人,当官的,全都是这个德性!” “这样欺辱余教授,视咱河南读书人为奴仆,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都到文庙哭庙去!” …… “云真人这性子,还真是对胃口!” 人群中,红娘子‘咯咯’笑着看热闹。 李信瞪了她一眼,已是急得满头大汗。 因为云逍承诺,出面为红娘子做媒,二人心情舒畅,于是携手到朱仙镇来游玩。 没想到碰到这样的事情。 云真人行事,也太肆无忌惮了。 自古以来,读书人都不是好惹的。 这次的事情要是处置不当,恐怕会引起大风波。 云真人倒是不怕什么。 可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会对他的名声将是巨大损伤。 众口铄金,以后他在河南,可就声名狼藉了。 在李信的心目中,云真人就是当世圣人,他的名声,容不得半点玷污。 这下该如何是好? 红娘子笑着说道:“云真人心上有七十二个窟窿眼儿,他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另有深意?皇上不急太监急,你瞎操个什么心?” 李信一怔,随即拍拍脑门,哑然失笑。 自己也真是糊涂了。 云真人是何等人物,他行事,还轮得到自己操心? “借过,请让让!” 这时人群被几名壮汉分开。 一名中年儒生搀扶着一位老者走了出来。 这老者年过七旬,走路颤颤巍巍,满脸老人斑,看上去将不久于人世。 老者来到人前站定,推开儒生的手,拱手向云逍一揖到底:“草民袁可立,拜见国师!” 四周的人群一阵骚动。 袁可立是河南归德府睢州人,为官清廉、公正,在河南的威望无人能及。 “袁太保怎么来了?” 云逍顿时为之动容,快步走出水榭,双手扶起袁可立。 按照原有的历史,因为大明王朝江河日下,国事糜烂,袁可立忧愤过度,在去年就已经离世。 然而由于云逍的出现,有了东江镇大捷,朝廷一举收复辽南。 并且云逍还让刘兴祚,将济尔哈朗的首级,不远千里送到袁府。 袁可立一扫颓废、阴郁,病情大好。 如今大明不仅消灭了建奴,彻底收复辽东故土,还将漠南蒙古纳入版图。 袁可立接连不断听到好消息,如今身子越发的健朗。 在去年底的时候,崇祯采纳云逍的建议,特授袁可立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 虽然都是虚衔,可袁可立认为自己无功于朝廷,坚辞不受,因此仍然自称为‘草民’。 袁可立答道:“草民听闻太子与国师前来河南救灾,一时欣喜若狂,专程从商丘赶到开封拜会。” “贫道惭愧,袁太保有心了!” 云逍心中颇为感动。 袁可立神情颇为激动:“国师有擎天之功,草民今日得见仙颜,死可瞑目矣!” “袁太保谬赞了。” 云逍朝朱慈烺招招手:“太子,来见过袁太保!” 朱慈烺从水榭中出来,就要拱手行礼,袁可立慌忙下跪:“太子折煞草民了!” 周围众人一阵轰动,纷纷下跪。 李定国瞠目结舌。 没想到,刚才跟自己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小屁孩儿,竟然是当今太子殿下。 袁可立指着地上跪着的余桂元,厉声喝道:“你这有眼无珠的东西,怎敢无礼冒犯太子、国师?” 云逍摇头一笑。 这位袁太保,不知事情的真相,还以为自己在仗势欺人,因此要出面给这个余桂元求情呢! 正如云逍所想。 在袁可立看来,余桂元一个七品小官,又能犯多大的错? 八成是他嘴上没把门,又不知道云逍和太子的身份,这才无礼冒犯,遭到这般折辱。 袁可立心里不免腹诽。 云真人到底是年少气盛,行事也是无所顾忌。 堂堂大明国师,不管事情有理还是没理,欺负一个七品官,有多大意思? 余桂元急忙为自己辩解:“下官不知太子与国师的身份,更不曾有过分毫冒犯。” 袁可立看向云逍,“此人已经受了惩处,国师能否看在草民的薄面上……” 云逍笑了笑,“太保且到里面安坐,看贫道稍后与他辩论。” 袁可立眉头微蹙。 云真人看来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他还是太年轻了。 这么多人看着。 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损失的还不是朝廷的名声? 云逍扶着袁可立朝水榭走去。 “拜见袁世伯!” 侯方域上前,拜倒在袁可立身前。 侯方域也是睢州人氏,并且侯、袁两家还是世交。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难以善了。 见云逍对袁可立如此敬重,自然是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不等袁可立开口,云逍漠然说道:“一边跪着!” 袁可立皱了皱眉头,没有作声。 来到水榭中坐定。 云逍的目光投向外面,掠过人群。 此时围聚的人越来越多,河岸边水泄不通。 甚至在水中也有很多船只,船上的人顶着大太阳,伸长脖子看向这里。 云逍满意地点点头。 搞出这么大的风波,可不只是为了处置一个余桂元。 而是为了借此机会,开展一次爱国主义教育,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云逍看向余桂元,冷冷地说道:“你要辩,那我今日就如你所愿,堂堂正正地与你这败类辩一回!” 随即向侯方域喝道:“侯方域,你来将这位余教授的话,原封不动地当众说一遍!” 第1060章 尸山血海,不如南北一统? “是。” 侯方域站起来,硬着头皮,将余桂元之前在那边水榭中的话,不偏不倚,一字不落地讲述了一遍。 “数典忘祖,斯文败类!” 袁可立大怒,指着余桂元厉声呵斥,须发怒张。 要知道,他就是以岳飞为榜样,并且毕生为之践行。 余桂元的话,比戳他的脊梁骨还要严重。 李定国脱下鞋子,直勾勾地余桂元,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朝着他的嘴巴再狠狠地来上几鞋板子。 人群一片哗然。 多数人义愤填膺。 岳飞本就是河南人。 这里又是朱仙镇,岳飞当年大败金兀术的地方。 河南人无不将其视作神明。 别的地方的人称呼岳飞,多为‘岳王爷’、‘岳武穆’。 而河南人则是称其为‘岳爷爷’。 余桂元的这些言论,比抄了河南人的老祖坟还要严重。 云逍却发现,人群中也有不少人,神情颇有些不以为然,显然对余桂元的话很是认同。 这些人以士绅、读书人居多。 读书可以明理,比如袁可立这种人。 然而有些人,却是书读的越多,越是自以为是,或是愤世嫉俗,怀疑一切。 后世网络上,无物不喷、无事不杠的喷子和杠精,就是属于这类人。 如今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人,也是受王阳明心学的影响。 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却道水凉头皮痒。 “意识形态,时刻都不能放松啊!” 云逍心中一叹。 他移步水榭栏杆前,俯视余桂元,朗声开口: “你诡称,岳飞流毒后世,其害有三!” “那我就当着袁太保和众人的面,一条一条,跟你辩一辩!” 人群立即安静下来。 “你称,彼时金人占据北方,宋朝偏安一隅,金人强,宋人弱。” “我说你不学无术,信口胡诌!” 云逍一声冷笑。 前世的时候,类似余桂元的言论,尘嚣网络。 他曾在网上跟人辩论过多次,因此查阅过很多资料。 那时候真的是金国强,南宋弱? “绍兴九年,郾城之捷后,天下形势已经逆转!” “金国主力兀术部,经历数次大败,兵员损失惨重,尤其是引以为傲的铁浮图和拐子马遭到重创,再无战斗之力。” “金国在中原地区的军队,完全不服兀术调遣,甚至私下派人与岳家军接触,想要保住中原。” “而岳家军此时,在中原已经完成战略分割包围,而关中地区也被吴麟光复。” “并且此时的宋军,在野战中远胜于金国,局势对大宋一片大好,只需再有一次大型战役,完全可以克复中原!” 云逍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说到这里,他向袁可立问道:“袁公,我说的可对?” “国师所言,分毫不差!” 袁可立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是当世少有的战略大家,又是河南人,对岳飞极为崇拜,因此对当时的历史研究极深。 接着袁可立赞叹而道:“不曾想,国师不仅熟读宋史,竟然还如此精通军略,草民钦佩之至!” 云逍笑了笑,对于袁可立的恭维,可不敢当真了。 “这位余教授,你可曾读过史书?又怎敢大放厥词,说什么金人一统天下成了定局?” 云逍发出一声嗤笑。 余桂元的一张猪头脸,红的就像刚出锅的卤猪头。 围观的人群一阵赞叹: “咱的岳爷爷,厉害啊!” “不是说当时宋朝怂的很,怎么会这么厉害?” “袁太保都承认了,还能有假?” “不是宋朝厉害,是岳爷爷厉害,硬是把弱宋带强了!” …… 其实在历史上,岳飞克复中原,可不是什么空谈。 而是经过他多年布局,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变成现实。 只可惜,最终功亏一篑,留下千古憾事。 “你称岳飞为了私利,逆势而为,执意北伐,耗费钱粮,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云逍又是一声冷笑,指着余桂元斥道:“放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其实云逍很想说一句,‘放你娘的屁!’。 “且不说靖康之耻!” “建炎三年,金人过江,搜山检海捕捉赵构。金人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昔日繁华富庶的建康、扬州、平江,沦为人间地狱。” “仅平江府,就被金军屠杀近五十万人!” “金人如此残暴,难道汉人只能引颈受戮,反抗反倒成了罪过?” “岳王爷矢志北伐,恢复故土,拯救万民于水火,反倒成了逆势而为?” 云逍厉声痛斥。 “打死你这牲口!” 李定国再也忍不住了,从水榭跳出来,拿起鞋子朝着余桂元脸上猛抽。 人群中爆发出声声叫好。 “打得好!” “奶奶个腿,这鸟样也是读书人?” “你们河南咋有嫩样的牲口,羞先人的!” …… 云逍摆摆手。 李定国这才悻悻罢手,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 “你又说,岳飞破坏统一,是隔离南北的罪人!” “你不可能没有读过史书,更不可能不知道,异族统治华.夏,会是怎样的灾难!” 云逍寒声说道,眼眸中流露出杀机。 “从古至今,汉人王朝中,不乏压迫,甚至是暴政。汉人王朝更迭,也会有杀戮,乃至屠杀。” “然而异族数次入主中原,不仅只是压迫和屠杀,而是要亡我华.夏苗裔,灭我汉人种族!” 云逍接着列举了大量事例。 汉族人之间的杀戮,基本也是在军队之间进行,少有针对平民的。 然而那些异族人,本就是野蛮没有开化,屠杀汉人更是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五胡乱华,短短三年,北方汉人被屠杀三分之二。 忽必烈时期,屠杀了汉人1800万人,北方90%汉民惨遭种族灭绝。 在蒙古人杀戮和统治下,短短92年时间,汉人丧失了7000多万人口。 异族针对汉人的屠杀,事例数不胜数。 云逍冷冷地盯着余桂元:“在你看来,汉人的尸山血海,都不如所谓的南北一统?” 云逍的话,勾起了人们的怒火,一时群情激愤,人群汹涌。 “这狗日的教授,良心被狗吃了!” “这种斯文败类,哪里来的良心?” “杀了他,为岳爷爷正名!” “我花十两银子,买这狗官一两肉!” …… 第1061章 岳飞愚忠? (此章多水,注意防汛) 云逍目睹愤怒的人群,脑海中浮现出,那一页页血迹斑斑的史书,还有惨绝人寰的画面。 有江阴八十一日、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史籍文字。 还有刺刀高高挑起婴儿,以杀人来比赛的黑白照片,以及白骨累累的万人坑。 一时间,云逍的心头堵的厉害。 其实异族统治华.夏,远不止杀戮,还有奴役。 无数书籍、影视,为螨清洗白。 说螨清统治远胜于大明,入主天下是应天顺人。 真相果真如此? 看看当时的士人是怎么说的。 建奴用均田之说,忽悠大明无知愚民,而顺利入关,攻陷北京。 岂知螨清得国之后,均田不可冀、赋役不可平,其贪黩淫污、惨杀荼毒,又十倍于明朝之缙绅! 明朝缙绅虽刻剥人民,却也是华.夏同类,视为同类而有所不忍,受道德之律而有所顾忌,则其刻剥也有底线。 而满人以夷狄寇据华.夏,以华.夏为异类,兼贪残之性,因此无所顾忌,无所不能忍,其淫虐惨毒,毫无底线。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螨清尤为阴鸷,其残杀淫毒更倍于流寇污吏。 以上是明末大儒朱舜水,在著作《阳九述略》上说的,可不是作者杜撰。 ‘清兴五十余年,四海之内,日益困穷。’ ‘中产之家,尝旬月不睹一金,不见缗钱,无以通之,故农民冻馁,丰年如凶。’ ‘吴中之民,多鬻男女于远方,遍满海内。’ 知道这描述的,是什么时候的景象? 这就是被奴才文人们捧上天,被后世很多人津津乐道的康乾盛世! 所谓康乾盛世,是满人盛世,对于汉人而言,却是极衰之世。 皇太极曾对诸臣说:“朕于满、蒙、汉人视同一体,譬诸五味调和,贵得其宜。” 这话说的漂亮吧? 而到了光绪时,发现一个康熙立下的御碑,专门说给满族大臣的: ‘汉人不是同族,我子孙须时时省记此意,不可轻授汉人以大权,但可使供奔走之役而已。’ 纵观螨清历史,完全是把汉人当做是牲畜,把华.夏当成是牧羊场。 对汉人虐杀奴役,而无所顾忌,肆意毁坏而无所惜,割地赔款,宁可亲洋人,而必防汉人。 美其名曰:“宁赠友邦,勿与家奴。” 异族当权,最为严重的还是思想的禁锢、文化的毁灭。 每次异族入侵,都会使中华文明严重倒退。 螨清对言论钳制,思想的禁锢,远胜以前历代汉族王朝。 四库全书虽名为‘修书’,实则却是‘毁书’。 ‘清修四库,而古书亡’,绝非虚言。 螨清的文字狱,更是旷古未有。 ''这不能说话的毛病,在明朝是还没有这样厉害的;他们还比较地能够说些要说的话。'' ‘待到满洲人以异族侵入中.国,讲历史的,尤其是讲宋末的事情的人被杀害了,讲时事的自然也被杀害了。’ ‘所以,到乾隆年间,人民大家便更不敢用文章来说话了,人是有的,没有声音,寂寞得很。’ ‘人会没有声音的么?没有,可以说,是死了。倘要说得客气一点,那就是:已经哑了。’ ——鲁迅《无声的中.国》 (鲁迅:我真的说过这些话。) 要不是螨清的禁锢,华.夏又怎会从世界文明的巅峰,跌落到谷底? 又怎么会有西方列强和?寇的肆意欺凌? 云逍深吸一口气,挥去杂乱的思绪,然后朝人群摆摆手。 愤怒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你身为开封府学教授,应该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吧?” 云逍继续向余桂元问道。 余桂元不敢做答。 侯方域等士子跪在那里,恨不得将脑袋钻进裤裆里。 这话,是孔子说的。 再怎么迂腐的人,也是知道这话的含义。 “而你却当众鼓吹,蒙古统治华.夏,要胜过汉人,胜于大明。” “说出这种泯灭天良的话,你也配为读书人,配为汉人?” “你,就是不折不扣的汉奸!” 云逍越说越怒。 这种文化汉奸,比通常意义上的汉奸,更为可恨,造成的危害更大。 人群中的咒骂声不绝。 红娘子杀气腾腾地说道:“我这就想去手刃此贼!” 李信手握剑柄,恨声说道:“就这么杀了,岂不便宜了他?” 袁可立以手掌重重地拍打桌案,向身旁的中年儒生喝道:“伯应,为父心中恶气难消,替为父去出口气!” 中年儒生苦笑道:“父亲,这……” 那中年儒生,正是袁可立的儿子,名为袁枢,字伯应,此时担任河南布政司右参政。 文官都是讲究一个体面,当众动手打人,袁枢实在是做不出。 袁可立怒道:“怎么,为父的话也不听了?” “袁公且慢,等我说完,再惩治这败类不迟。”云逍开口劝阻袁可立。 随即看向余桂元,冷声说道:“你说岳飞愚忠,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建炎初年,赵构、汪伯彦策划抛弃中原,南下逃跑,身为从七品下等军校的岳飞,上书批评皇帝胆怯只顾逃跑,结果被以‘越职言事’夺官。” “倘若不是为国家计,他何以能冒如此之大险,竟敢于直言指斥权相误国,敢敦促一心要逃命的皇帝亲征?” “试问,如果岳飞只是愚忠,唯君命是从,只看君王的安危,那就希望皇帝尽可能逃得快一点,逃离金人远一点,哪里还会犯颜直谏,要皇帝亲冒矢石,拯国家、民族人民于水火?” “绍兴八年,赵构与秦桧决意求和,岳飞不仅接连上章反对,并一面加紧练兵,准备军需,一面派人连接中原义兵,准备举兵北伐。” “赵构怕岳飞举兵阻碍和议,想把他召到杭州进行说服时,岳飞立即上书,欲‘屏迹山林,以养微躯’,迫使赵构改变主意。” “绍兴十年,岳飞宁可违抗皇帝而招来杀头之祸,毅然抗诏挥师北伐,这才有了郾城大捷,才能进军朱仙镇,打得金人畏服,甚至以‘父’呼之。” “你说,这叫愚忠?” 云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水榭四周的众人,无不听得热血沸腾,心驰神往。 顿了一下,云逍朗声说道:“岳飞之忠,其志在民族和国家,忠的是华.夏万民,何来愚忠之说?” 第1062章 丰碑不朽 朱慈烺听了这番话,心中有了明悟。 原来如此! 忠于君王,不算真正的忠。 忠于国家黎民,这才是大忠! 这才是岳飞,受万世敬仰的真正原因。 我要是日后当了皇帝,要的是忠于国家黎民的忠臣,而不是只知愚忠君王的迂腐之臣! “至于你说岳飞迎还二圣,这才招致杀身之祸,是不通政治的愚蠢,更是荒谬之极!” 云逍继续开口驳斥。 “提出‘迎回二圣’的,不是别人,正是赵构自己。” “绍兴初年,赵构于临安登基,为了笼络民心和军心,于是提出‘迎回二圣,收复失地’,以振奋民心、军心。” “有人竟说,岳飞想要迎回二帝,取代赵构,但凡读一点史书,就知道这是何等的荒谬!” “在绍兴中期,岳飞是最先不尊称‘二圣’的大臣,在奏章上将‘二圣’改称‘天眷’,也就是皇帝的亲眷,而不是两个皇帝。” “在金人试图放回钦宗的太子,以继承皇位,给南宗制造内讧,正是因岳飞的激烈反对而失败。” “你却口口声声说,‘迎回二圣’是赵构杀害岳飞的主要原因,简直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 余桂元此时即使还有勇气辩论,也是理屈词穷。 那些个士子,只知道夸夸其谈,在云逍摆出的史实面前,更是无言以对。 “岳飞屈死多年后,大儒朱熹在与弟子谈话时,谈及到他。” “弟子问:‘岳侯若做事,何如张俊、韩世忠?’朱熹答:‘张、韩所不及,却是他识道理了。’” “弟子又问:‘岳侯以上者,当时有谁?’朱熹答曰:‘次第无人’。” “朱熹都认为,岳飞识得儒家圣贤大道,非一般武将可比,是出凡入圣的大英雄,因此岳飞之后,再也无人超越。” “你这老鼠一般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对他评头论足,往他的身上泼脏水?” 云逍俯视着余桂元,满脸厌憎,如同在看一只恶心的绿头苍蝇。 袁可立掌击桌案,叫道:“说得好,痛快!” 水榭四周,水中游船上,爆发出声声叫好。 云逍冷声说道:“余教授,你还有什么可辩的?” “卑职无知,悔不当初!” “望国师,念在卑下酒后失言,宽恕卑下这次。” 余桂元伏地乞饶。 没办法,权没人家大。 辩又辩不过。 也只能举双手投降了。 侯方域等士子也都纷纷开口。 “知错就好。” 云逍笑了笑,侧身问朱慈烺:“太子殿下,你认为该如何处置他们?” 朱慈烺想了想,答道:“罢官为民吧!” 云逍不置可否,又向袁可立问道:“袁公以为呢?” 袁可立看向太子,颔首说道:“草民以为,太子所言甚是。” “这余教授,也是读书读坏了脑子,酒后说了些标新立异的狂言,混淆视听。” “念他未曾铸成大错,依律也不是什么大罪,罢官即可!” 余桂元闻言大喜。 能从抄家真人云逍子手底下活命,那可真不容易啊! 官儿没了,固然是心痛。 可要是脑袋没了,那可就全都玩完了。 “他不是读书读坏了脑子,而是坏了心,读再多的书也毫无意义。” “虽说是酒后狂言,却也是酒后说真言,足见其内心藏污纳垢。” “至于袁公所说的,他没有铸成大错,更是大错而特错!” 云逍可没打算就此放过余桂元。 “仅仅只是混淆视听这么简单?” “此人之害,胜过为建奴提供军资的晋商,也胜过范文程、宁完我,这些数典忘祖、投靠建奴的汉人!” 云逍冷哼一声,语气变得森冷。 余桂元骇然抬头。 只是酒后发泄了几句。 怎么就上纲上线,成了汉奸? 我只是嘴强王者,怎么能跟晋商、范文程相比? 袁可立眉头一皱,“国师此言,未免,未免耸人听闻。” 云逍摇头一叹:“袁公还是看得不够深远啊!” 袁可立道:“请国师明示。” “一个民族,不能没有精神,否则就是一盘散沙。” “民族之精神,则是由一个个民族英雄构成。” 云逍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袁可立一眼,心中一阵感慨。 眼前的这位老人,将来也会如同岳飞、于谦一样,成为民族精神的一部分。 顿了一下,云逍接着说道: “没有英雄的民族,那是没有前途的民族。有英雄,而刻意忘记甚至是贬低英雄,那是一个悲哀的民族。” “要毁灭一个民族,最快的方法是消灭他们的英雄。” “没有英雄信仰的民族,就没有凝聚力,哪怕是万丈高楼,也会在顷刻间轰然崩塌!” 云逍说的这些,是经过历史检验的。 后世的毛熊,当年那是何等的强大? 逆袭不可一世的小胡子,横扫罪恶累累的?寇。 也曾让另一个骄横的超级大国,望而生畏。 毛熊之所以能在废墟上崛起,之所以历经一败再败,而最终打败小胡子。 其中一个重大因素,就是在每一次危亡时刻,总有民族英雄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然而就在毛熊最辉煌的时候,一群曾经受英雄们庇护过的文人,突然对已经牺牲几十年的英雄,开始疯狂攻讦、诋毁。 第一个中枪的,是一名家喻户晓的女英雄。 这些恶毒的文人,别有用心地在历史的阴暗角落,寻找野史,制造谣言。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流言将一个从受人敬仰的英雄,变成了被人嘲弄唾弃的小丑。 一个铮铮铁骨的女英雄,就这样被人为毁灭。 接着是一个个卫国战争中的英雄。 曾经有着铁一般纪律,和铁一般意志的强大武装,信仰开始崩塌,沦为摇摇欲坠的‘泥足巨人’。 一旦信仰沉沦,连灵魂也可以交易。 当一切都可以出售的时候,最后的交易筹码就是国家。 最终一个庞然大物,就这么崩塌了。 “我华.夏能够延续数千年,其原因,就是我们有无数的英雄。” “岳飞,正是其中最为耀眼的那个!” “岳飞文武全器,仁智并施,大忠、大孝、大仁、大廉、大正、大强。” “他早就不是一个人,数百年来,已经化身为我华.夏精神的一座不朽丰碑!” 云逍铿锵有力的声音,狠狠地冲击着每个人的内心。 第1063章 嘴炮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袁可立连连点头,神色也越发凝重。 众人屏息聆听,哪怕是再愚钝的贩夫走卒,也是觉得云逍的这番话,说的太有道理。 “有这座丰碑在,华.夏即使沉沦,也终究会再次崛起,屹立于万族之巅!” “否定岳飞,就是要毁掉丰碑,挖掘我华.夏一族的根基!” 云逍指着余桂元,愤然说道: “此人身为府学教授,肩负为国育才、选才重任,他的言论,将会影响到多少读书人?” “袁公是否觉得,这败类仅仅只是酒后狂言,混淆视听,并未铸成大错?” 袁可立双手撑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向云逍长身一揖。 “国师之言,振聋发聩,草民如醍醐灌顶!” “若非国师点醒,草民尚蒙在鼓里,不知这余教授流毒一方,遗祸无穷!” 随即他指着水榭外的余桂元,杀气腾腾地说道:“当诛此獠,以谢天下!” 云逍看向朱慈烺,“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朱慈烺不假思索地说道:“该杀!不仅要杀,还要将他的跪像,跟秦桧、万俟卨等奸贼并列,置放于岳王庙!” 云逍在心中给朱慈烺点了个赞。 这侄孙儿够机灵,有培养前途! 余桂元呆若木鸡,面如死灰。 也就是酒后吹了几句牛啤,发了几句牢骚,就要被砍头! 王法何在? 天理何在? 侯方域等士子,无不胆战心惊,三魂掉了二魂。 人群沸腾了起来。 “这种数典忘祖的东西,就是该杀!” “刚才错怪国师了,还以为他是仗势欺人,没想到是为岳爷爷正名,为国锄奸!” “直接杀了这败类,未免太简单了,这种人就该被活扒皮!” …… 李信看着周围群情激奋的人们,这时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红娘子诧异地问:“你明白什么了?” “那余教授酒后胡言乱语,云真人大可以直接将其直接拿下,依律问罪便是。” “可云真人却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一手弄成一场风波。” “原来他是另有用意,借此事来教化民众,这可比惩戒一个教授,来的效果要好!” “高明,着实高明,云真人无愧于当世圣人之称!” 李信赞不绝口。 红娘子道:“就是那教授要倒霉了,酒后胡言乱语,不仅丢了性命,还会臭名远扬。” “他也是咎由自取。” 李信冷哼一声,“此人若是他日主政一方,不知会祸害多少百姓,若是真有异族入侵,他必定会是铁杆汉奸!” 这时余桂元突然大声叫道:“我不服!” 云逍面露嘲弄,问道:“你有什么不服的?” “我固然有过,不该辱及岳飞,却无罪。” “然而我大明从不因言获罪,更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能治我的罪。” “太子殿下与国师大人,也不能滥杀无罪之人!” 余桂元振振有词。 不愧是嘴强王者,直到这时候依然嘴硬。 不过他的话,也不完全是胡搅蛮缠。 大明言路开放,并且老朱还鼓励举告官吏。 海瑞把道君皇帝喷的体无完肤,结果还不是没事? 这就导致大明的喷子满天飞,喷天喷地喷皇帝。 连皇帝都可以骂,骂岳飞这个宋朝的人,又能定什么罪? 大明律,以及老朱的《大诰》,都找不到处置余桂元的依据。 不依照律法,想杀人就杀人,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人们纷纷看向云逍,看他如何处置。 “无罪?” 云逍一声冷笑。 在前世,某位文化汉奸,将岳飞、文天祥等英雄人物,一个一个地剔除。 最终他却是屁事都没有,也就是在网上受到谴责而已。 ‘男儿何不当走狗,卖掉中华五十州。请君且看教科书,几个英雄威名留? 人说历史后人写,后人不记祖先仇。只说英雄违天命,阻碍融合逆潮流。 岳飞功高非英雄,冉闵屠胡万事休。天祥成功张煌言,不及施琅一走狗。 秦桧、三桂弹冠庆,我辈如今能出头? 他朝?寇来融合,中华家庭添新口。开门焚香来庆祝,民族突破五十六?’ 这样的事情,断然不会在如今的大明发生,将来也绝对不会! 因此必须以余桂元的人头,来警戒世人。 云逍面露杀机,这时袁可立忽然说道:“国师,草民略懂明律,且让草民论罪此獠!” 云逍点点头。 袁可立曾主政地方多年。 不仅为官公正清廉,还断案如神,被百姓誉为‘神断’。 他精通明律,由他来给余桂元定罪,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袁可立在儿子的搀扶下,来到栏杆前站定。 在看向余桂元的瞬时间,挺直了佝偻的腰身,仿佛可撑起一座大山,目光也变得凌厉如刀。 “大明不因言获罪,恶言诽谤先贤,大明律上的确找不到相关条文来惩处你。” “然而在《御制大诰》中,却有‘诽谤之法’,用以惩处诽谤朝廷之罪。妄出谤言者,枭首,家属迁化外!” “岳飞岳王爷,是朝廷加封的‘三界靖魔大帝’,你对他肆意诋毁,定你一个诽谤之罪,不为过吧?” 不愧是袁可立,一下子就找到了惩治余桂元的律法依据。 余桂元再怎么嘴硬,也找不出话来自辩。 “依照大明律,一样可以定你之罪!” “《大明律》共三十卷,篇目有名例一卷,包括五刑、十恶、八议。” “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是为十恶。” 袁可立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正如国师所言,岳飞受朝野敬仰,已是我族精神之丰碑!” “你蓄意诋毁岳飞,形同谋反谋叛!” 所谓的“十恶”,源头便是西汉《九章律》中的‘大逆不道不敬罪’,经过不断发展完善,最终到唐朝形成定制。 大明沿用了十恶之罪,并始终将其作为刑律中最重之罪,并且将其作为不赦之重罪。 这便是“十恶不赦”的由来。 十恶中的‘谋叛’,不同于谋反,是指‘谋背国从伪’,也就是图谋背叛国家、投靠敌国,相当于汉奸罪。 按照这个罪名,最低也是个绞刑。 余桂元仰天大叫:“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云逍摇头一叹。 嘴炮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能怨的了谁? 第1064章 求情 一场暴雨,缓解了干旱和持续的高温。 经受旱灾和蝗灾的河南,又重新焕发出生机。 贾鲁河畔,庄院中的大树下。 袁可立看着如洗的碧空,笑着说道: “太子殿下与国师来到河南,不仅蝗虫尽除,还带来了甘霖,河南百姓可算是有福了。” 袁枢在一旁笑道:“朱仙镇的百姓都说,这是国师前几天惩治了宵小之徒,岳王爷特意降下甘霖,恩泽百姓。” 云逍摇头一笑。 余桂元余教授已经被收监。 按照云逍的意思,不仅是要杀人。 更是要借此事,来一次意识形态和爱国主义教育,杀一杀歪风邪气。 因此将余桂元的事情奏报给朝廷,由三法司明正典刑,并昭告天下。 侯方域等十几名士子,也受到了惩处。 不过对他们,云逍算是高抬贵手了。 只是罚他们在岳王庙跪三天,然后送往辽东效力。 这些士子也是吃饱饭闲的,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有助于他们树立正确的三观。 辽东刚刚光复,百废待兴,正是需要大量识文断字的读书人。 把他们派往辽东,也算是废物利用。 袁可立将话转移到正题:“草民此次前来,是向国师告辞的。” “袁公,保重。” 云逍看了一眼垂垂老矣的袁可立,心中一声叹息。 他毕竟是老了,怕是熬不过今年。 经此一别,就是永别。 云逍对袁可立,有着非同一般的崇敬。 这位四朝元老,忠君、忧国、安民。 不仅是当世少有的清官廉吏,还是能臣和战略家。 被后世誉为‘后金粉碎机’。 因为未能遇到英主,以至于才华难以施展,没能绽放出更为璀璨的光芒。 历史上,更是被螨清封杀,导致后世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功绩。 袁可立虽老,眼光却是犀利,一眼看出云逍的哀伤。 他笑着开口:“人固有一死,国师何必感伤?” “袁某这一生,俯仰无愧天地,也无愧君王与黎民。” “如今辽东已经光复,漠南也归我大明,中原再无北患。” “国事欣欣向荣,百姓的日子一天天好过了,千古未有之盛世,已经到来。” 袁可立感慨万千,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 “另有国师亲自赠诗,日后草民的名字,少不得会在史册上留上一笔。” “死有何憾,死而无憾矣!” 说完,袁可立放声大笑。 云逍见他如此豁达,不由得展颜一笑,“倒是我有些矫情了。” 袁可立接着说道:“草民有两件事相求,还望允准。” “只要是力所能及,无所不准。” 云逍不假思索地应允下来。 如今在大明,他办不到的事情,实在是不多。 袁可立看了一眼身旁侍立的袁枢,开口道:“犬子庸碌,在河南为官也毫无建树,因此草民想让他去辽东历练一番,也算是完成草民未了夙愿。” 不是什么大事,云逍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他虽然不大清楚袁枢的能力,却也知道这人跟其父一样,是个大忠臣。 历史上的南明时期,袁枢担任大梁道兵备,节制河南总兵许定国。 一次奉命去浙直催督粮饷。 许定国此时手握重兵,对南明朝廷桀骜不驯。 由于他是袁可立的旧部,因此只听袁枢一个人的。 袁枢刚离开睢州,失去节制的许定国叛变,就在袁府内诱杀了南明大将高杰。 这次剧变,导致明清对峙形势急转直下。 等袁枢返回,南京已经被建奴攻破。 袁枢获悉这一噩耗,绝食数日,忧愤而亡。 由此可见,此人的品性如何。 如今辽东正是需要补充官员,袁枢到辽东去,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昨日我见《大明日报》上有消息称,过些时日,陛下从辽东班师,将会举行盛大凯旋仪式。” “草民想去京城,看一看大胜而归的大明虎贲!” 袁可立接着提出了第二个请求。 “这……” 云逍有些迟疑。 以袁可立的身子骨,怕是活着去京城,回河南的将会是棺柩。 袁可立郑重地说道:“请国师成全!” 云逍沉吟片刻,答道:“再过几日,等河南事了,我陪袁公回京。” 袁可立大大喜:“多谢国师,草民这就回去准备。” 父子二人告辞而去。 云逍一直送到庄院外。 “云真人!” 一名被护卫拦在外围的女子,向云逍大声呼叫。 云逍见是李香君,朝护卫摆摆手,让她过来。 “有事?” 云逍上下打量了李香君一番。 夏天穿的薄,该凸的凸,该翘的翘。 可惜,便宜侯方域那个渣男了……呸,是该回京了,家里的地都快荒了。 “侯公子命奴家前来,叩谢云真人不杀之恩!” 李香君撩起裙摆就要跪拜。 云逍托住她的胳膊,“你是如是的朋友,不必多礼。况且侯方域罪不至死,他这次能活命,也不是因为你的情面。” 李香君挣脱他的手,俏脸绯红,欲言又止。 云逍皱了一下眉头,“侯方域让你过来,是想要你向我求情,对他网开一面,不去辽东?” “正是,只要云真人恩准,奴家,奴家……”李香君硬着头皮说道。 其实侯方域让她前来,就是打算拿她的身子,来换取自己的自由。 在他看来,云逍好色,面对送上门的美色,自然是来者不拒。 而李香君不过是个歌姬,伺候别的男人,又不少块肉。 “扶不上墙的烂泥!” 云逍看到李香君的神色,瞬时明白过来,不由得有些恼怒。 自己真的是那种好色之徒? “告诉侯方域,让他们去辽东,不是流放,而是去做事,对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次机会。” “在辽东做出成绩,自然有他出头之日,若是继续混吃等死,那就死在辽东!” 云逍一声冷哼,拂袖朝院内走去。 李香君心中一阵巨大的失落感。 被自家男人,逼着前来伺候其他男人,她自然是伤心而又倍感屈辱。 可此时被拒绝,内心为什么会有种空荡荡的,希望被人填充的感觉? 第1065章 毛熊伸爪子了? 云逍回到屋中。 锦衣卫送来一份军情。 如今云逍对国事几乎不怎么插手,除非是大事、要事。 “又出了什么事?” 云逍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眉毛顿时一扬。 “老毛.子,这时候就已经把爪子伸过来了啊!” 云逍放下军情,发出一声冷笑,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此时的世界,不仅是华.夏处于剧变,欧洲各国也是一样。 自从上个世纪,继葡萄牙人远跨印度洋来到广州之后,英.国殖民者的先锋,也开始着手于他们远赴华.夏的淘金之旅。 万历十年,沙皇伊凡四世企图遣人打通中俄之间的贸易通道,以便换取更大的利益,然最终因去世而取消了这一计划。 此后不久,英.国莫斯科公司的代表向沙俄提出,借道鄂毕河探寻通往华.夏之路的请求。 由于种种原因,毛熊并没有同意这一请求。 但此举也深深地刺激到了,毛熊统治者对华.夏的贪婪。 万历四十六年,一支12人毛熊探险队,经蒙古抵达北京。 然而由于毛熊太扣门,没有携带任何贡品,因此万历皇帝懒得见他们。 不过万历专门写了一封信,给毛熊沙皇。 但由于当时沙俄国内没人看得懂汉语,导致该信件直至56年以后,才被人破译。 以毛熊的秉性,到大明来又有什么好心思? 这次探路,坚定了毛熊染指华.夏的决心。 锦衣卫送来的情报中显示,一支一百多人组成的毛熊远征队,于两个多月前进入黑龙江。 这支队伍翻越外兴安岭,进入了精奇里江(黑龙江左岸最大的支流)中游,到达达斡尔人的居住地。 毛熊的本性暴露无遗。 达斡尔人热情好客,刚开始还对这群毛.子盛情款待。 谁知毛.子们却凶相毕露,趁着达斡尔人对他们毫无防备,到处绑架人质敲诈勒索,并疯狂地掠夺财物。 他们进入达斡尔人的莫尔迪奇村,绑架了村里的头人,并以此成功敲诈了10头牛和40筐燕麦。 在收下了牛和燕麦之后,毛.子还想强行进村抢劫。 此举彻底激怒了莫尔迪奇村村民,最终村民们联合起来还击,击退了这伙毛.子。 (别笑,这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时间是在崇祯十六年) 达斡尔人派人求援,最后消息层层传到身在沈阳的崇祯那里。 崇祯不知该如何处置,于是向云逍转了这份情报,让他拿主意。 “派出轻骑,全歼这股沙俄盗匪!” “让锦衣卫选派情报人员,向北搜集沙俄情报!” 云逍当即给崇祯回了信。 这次侵入黑龙江的毛.子队伍,装备十分精良且齐全。 显然不是什么强盗,而是官方派出的远征军。 他们的目的,也显然不只是抢劫达斡尔人这么简单。 而是冲着黑龙江流域这片国土。 若是不斩断毛熊伸过来的这支爪子,以后他们会不断侵扰,然后是侵吞。 历史上的毛熊,就是这么做的。 此后数十年,毛熊对黑龙江流域的侵扰不断。 一直到麻子皇帝时期,双方打了一仗,签了一个《尼布楚条约》,这才消停了一段时间。 然而毛熊从来都不曾放弃对黑龙江的野心,不断蚕食鲸吞,最终到了清末,直接出兵东北。 “尼布楚条约、瑷珲条约、北京条约,海兰泡大屠杀、割占江东六十四屯……” “贪得无厌的毛熊,做好被人掠夺,被人侵吞国土的准备了吗?” 云逍冷然一笑,脸上一片杀意。 光是全歼进入黑龙江的那一百多个毛.子,还远远不够。 得让毛熊知道,什么叫‘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只是目前的局势,显然不太适合派大军,大举进入毛熊领土。 朝鲜、?国,还有南边的交趾、缅国,都还没解决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派遣一支骑兵前往,进行烧杀……不,友好交流。 至于派谁去,云逍一时还没想到合适的人选。 正思索时,王承恩匆匆前来。 云逍见他的神色,问道:“没抓到张献忠?” 前几天,王承恩带着一千勇卫营精锐,赶往开封捉拿张献忠。 此时他愁眉苦脸的,显然是把事情给办砸了。 王承恩苦笑道:“云真人神算,小人带人赶到河南右护卫,张献忠已经带着心腹逃之夭夭了,现在正全力缉拿。” 云逍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历史上的张献忠,不仅比李自成凶残,也要奸诈狡猾多了。 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抓到,那就不是张献忠了。 王承恩见云逍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云逍问道:“张献忠是怎么进入河南右护卫的,查清楚没有?” “事情倒也不复杂。” “张献忠用了一车金子,贿赂周王府随侍都指挥同知陈忠官,伪造身份,补了河南右护卫千户的缺。” 王承恩看了一眼云逍的神色,补充了一句:“周王,或许知情。” 意思是,周王要是听话,这件事他也就不知情。 云逍点点头,淡淡地说道:“抓了那个王府随侍都指挥同知,然后给周王以及其他宗藩透个风,河南兴修水利,银子的缺口很大。” 王承恩当即会意,“小人这就安排。” 等王承恩走后,云逍思索片刻,命人把李定国叫来。 李定国有些紧张地问道:“国师有什么吩咐?” 云逍开门见山:“张献忠逃掉了。” 李定国心中一喜,却不敢表露出来。 云逍接着又道:“你们之间,必定有秘密联系的方法,给我找到他!” 李定国跪下磕头,却怎么也不肯开口。 云逍笑道:“放心,我不会杀张献忠,恰恰相反,我还会给他一个机会。” 李定国愕然抬头。 云逍说道:“只要张献忠真心归顺朝廷,为我大明效力,我不仅会赦了他的前罪,将来建功立业,甚至是名留青史!” 李定国大喜:“国师的话当真?” “我向来是一言九鼎!” 云逍的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他的想法,其实十分简单。 毛熊贪婪、好战,性情也极为凶残。 如果把张献忠这个杀人大魔王送过去,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来? 第1066章 李信娶亲 历史上的张献忠,可谓是杀人如麻。 却不得不承认,这位能将大明天下搅得天翻地覆的大西王,绝对是一位厉害到极点的人物。 狡诈如狐,狠毒如狼! 如今的大明,绝对容不下张献忠这种祸害,也没有他崛起的土壤。 然而只要利用的好,祸害也能发挥大用处。 给张献忠颁发一个‘私掠许可证。’ 历史上的英.国,不就是这么整的吗? 朝廷给张献忠一个名分,让他带着几千个死囚,去沙俄的国土,朝死里霍霍。 这方面八大王可是相当专业的。 没准儿,张献忠能在毛熊的地盘上,整出一个大西国来。 让毛熊灭国显然不现实。 却至少可以让毛熊焦头烂额。 日后尾大不掉? 毛熊也不是吃素的。 没有大明在后面支持。 一个异族,要想在毛熊的地盘上立足,谈何容易? 再说了。 又不是真的将张献忠放出去,就此放任不管。 等大明收拾完朝鲜、?国,以及南边的猴子们,稳固了疆土。 再一路向北、向西……直至饮马多瑙河! 区区一个张献忠,又能做多大? 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毛熊女人腰劲大,张献忠的腰子招架不住。 云逍向李定国说道:“去吧,找到张献忠,我给你记一大功!” “草民定不负国师重托。” 李定国欣然领命,兴冲冲地离开。 安排走李定国,云逍又让人叫来李信和红娘子。 “后天正好有空闲,去一趟杞县,促成你和红娘子的婚事。” “你先回家去,跟家中高堂和族里知会一声!” 云逍对李信说道。 既然答应过要为李信和红娘子保媒,自然不会食言。 这事再拖下去,云逍估摸着,两人都快有孩子了。 “多谢云真人!” “云真人厚爱,李信无以为报!” 李信心中感激,拱手致谢。 云逍摆摆手,又对红娘子说道:“今天你跟我去一趟祥符县城,拜访一个人。” “拜访哪位?” 李信诧异地问道。 别说是河南,放眼整个天下,能让云真人亲自拜访的人,实在是不多。 并且云真人还要带着红娘子。 这就有些怪异。 云逍摇头一笑:“去拜访一个亲戚。” 李信和红娘子面面相觑。 云真人有亲戚在河南? 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其实云逍真有个亲戚,并且还是很亲很亲的亲戚,住在开封府符祥县。 张嫣的老爹,太康伯张国纪! 张嫣是祥符人氏。 她的父亲张国纪,本是个秀才。 张嫣当了皇后之后,被封为中军都督府同知,后封太康伯,并举家迁居京城。 后来木匠皇帝驾崩,张国纪因为家族的生意,常住在江南。 前年,懿安皇后‘病故’。 张国纪心灰意冷,好好的生意也不做了,返回河南故土居住。 云逍这次来河南,早就应该去拜访……这可是老丈人,亲的。 不然回京后,没办法跟家里的老大交代。 可云逍一直迟疑着没去。 该是以国师的身份登门呢。 还是以女婿的身份。 张嫣的事情,牵扯到皇家隐秘,是见不得光的。 哪怕是张国纪这个亲爹,也得瞒着。 要是漏出一点风声,那可就出大事了。 可毕竟人家的女儿,成了自己的枕边人。 以国师的身份去张家,这不是折腾老丈人吗? 不管怎么说,都得去张家一趟。 今天正好有事请张国纪帮忙,于是云逍决定登门拜访。 ------------------------------------- 两日后。 杞县,城南李宅。 前宅的花厅中,李氏一族的重要人物齐聚一堂。 李家在河南,算不上什么名门。 然而在杞县却算得上一等一的望族。 这是因为李家出了几个大官。 其中最为显耀的,就是李信的父亲李精白。 此人在天启年间,曾担任过山东巡抚,领兵部尚书衔,算是大明最顶级的一小撮了。 后来崇祯登基,李精白因为曾经给魏忠贤建生祠,被东林党弹劾,输赎为民。 这事在天启年间根本不是个事,袁崇焕不一样给魏忠贤建生祠,认魏忠贤为干爹? 李精白为官期间官声极正,因此回乡后,在河南士绅中有极高的声望。 “你数年不曾归家,这次回来后,将族中长辈悉数请来,到底有何要事?” 李精白看着堂前站立的李信,开口问道。 对于这个儿子,李精白曾经引以为傲,此时却极为不满。 李信十七岁的时候就中了举人,可谓是才华横溢,被李精白寄予厚望。 谁知这个儿子不求上进,一声不吭跑到江南去胡混了几年,至今也不考进士,更没混个一官半职。 还指望着他做官,以后光耀门楣呢! 李信双膝跪地,开口道:“孩儿与一名女子两情相悦,欲结为连理,此番回家,特意禀告父亲和各位长辈。” 李精白等人都是眉头大皱。 “婚姻大事,须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能擅自做主?” 开口说话的是李氏族长李春玉。 这人是个举人,为人刻板,恪守礼制。 李信未经父母同意,就直接告知族中,自己要结婚,这完全不合规矩。 婚姻大事,什么时候轮到小辈自己来做主了? 李精白却是十分诧异。 李信即便是有了中意的女子,直接跟父母张口就是。 今天把族里的长辈都叫来,是个什么意思? 儿子是个什么性子,他是十分清楚的。 这其中肯定有蹊跷。 李精白心里泛着嘀咕,开口问道:“那女子是谁?若是门当户对,你又十分中意,为父自会应允。” 李信如实答道:“那女子出身贫寒。” 李春玉等李家长辈,脸顿时垮了下来。 李精白皱了皱眉头,又问:“李家也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如果出身清白,品貌出众,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此女以前,曾沿街卖艺。” 李信暗自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答道。 要想光明正大地将红娘子迎娶到李家,她的出身是没办法隐瞒的,李信也不想隐瞒。 花厅中一片寂静。 李春玉难以置信地问道:“倡优?你竟打算将一名倡优,迎娶到李家?” 街头卖艺的女子,又称绳伎,身份跟青楼一样低贱。 在这个年头,高门大户别说是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就连纳为妾室,都算是辱没门风。 李信竟然要娶一个绳伎! 李家以后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李家人出门非得把脑袋夹在裤裆里不可。 李精白指着李信,气得浑身发抖。 其他族人也都纷纷开口斥责。 等众人发泄的差不多了,李信又接着说道:“那女子,名为邢红娘。” “邢红娘?” “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李精白等人面面相觑。 李信开口道:“就是民间所称的‘红娘子’。” 花厅内一片死寂。 李精白等人的眼珠子,都险些爆掉。 第1067章 三喜临门 李家的人全都被吓住了。 红娘子在杞县,实在是太有名了。 一个敢带领手下攻打县城的女飞贼,名气怎么可能会小? 那不叫有名,而是如雷贯耳啊! 半晌。 族长李春玉恍然大悟:“你是想以自身为饵,引诱那红娘子,帮助官府将其缉拿?” 老族长,你真有才……李信肯定以及坚定地说道:“不,我与红娘子两情相悦,欲结为夫妇!” “信儿,你莫非是病了?” 李精白上前,摸了摸李信的额头。 温度正常,没发烧。 李信说道:“父亲,孩儿无恙,也绝非一时冲动……” 不等他把话说完,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 “绝无可能!” 李精白暴怒。 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若与那女贼成亲,从今后,你我父子便永不相认,永不相见,永不相问!” “我杞县李氏族人,绝不娶一名女匪为妻!” “红娘子敢进李家的门,按照李氏家法,直接将她浸猪笼,将你也逐出李氏一族!” 李春玉义正辞严,须发皆张。 其他族人也跟着纷纷开口,个个都是义愤填膺。 李信无奈苦笑,开口道:“女方已经托人前来李家提亲,今日便会登门,是……” 众人越发的怒了,不等他把话说完,就齐声呵斥: “不知廉耻!” “恬不知耻!” “伤风败俗!” …… 在这个时代,结婚可是大事。 《礼记》曰:“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 从先秦时期开始,就规定了“六礼”,垂范三千年,一直影响到后世。 所谓的六礼,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 纳彩,也就是提亲。 男方通过媒人向女方提亲,并赠送礼物以示诚意,如活雁等。 婚姻的主动一方,必须是男方,这是华.夏几千年的传统。 哪有女方请媒妁,主动来男方提亲的?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个例。 女方主动托媒,叫做倒托煤,有强行或歉疚的嫌疑。 李精白猛地醒悟,急声问道:“你莫非是被那红娘子所迫?” 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李春玉猛地一拍桌案,大声说道:“这女匪好大的胆子!” 李精白冷哼一声,“国师云逍子就在开封府呢,岂容一个女匪猖獗?报官,立即报官!” 李信苦笑着就要解释。 门房的下人匆匆前来禀报,宋县令前来拜访。 “他来做什么?” 李精白一头雾水。 杞县令宋玟,他虽然认识,平时却极少有交往。 并且这个宋县令,是个不讲情面的。 去年李家的一名生员,因为拖欠钱粮赋税,被革去了功名。 李精白这个前山东巡抚,亲自出面求情都不管用,一点都不尊重他这个官场老前辈。 他此时突然造访,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在此时,登门拜访可不是一件随意的事情,有着严格的规范和礼仪。 拜访之前,通常需要派人或是送信知会一声,让主人有所准备。 这是最起码的礼节,否则就是失礼,对主人的轻视。 堂堂一县之尊,怎么连这点礼节都不懂? 不过对方毕竟是县太爷,李精白虽然心中不悦,却还是将李信的事情暂时放下,亲自前去迎接。 “下官见过李大人!” 在大门口等候的宋玟,见到李精白立即上前见礼,态度极为恭谨。 李精白心里一阵困惑,却不敢怠慢,赶忙还礼,毕竟他此时是民,对方是官。 宋玟笑容满面,“下官给李大人道喜了!” 李精白愕然:“喜从何来?” 攀上国师这棵参天大树,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装什么装……宋玟笑容不改:“李府三喜临门,大人何必相瞒?” 懵逼的李精白,更加懵逼了,“请县尊到府内细谈。” 宋玟这才知道,对方是真不知情,奇道:“太子殿下和国师马上就要莅临李府,下官是来打前站的。李大人,事先果然不知情?” 李精白脑袋里‘嗡’的一声,结结巴巴地说道:“太子殿下和国师,要来李家?!” 宋玟笃道:“车驾已经到了杞县,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李府,李大人还是赶快去准备吧,下官在这里候着!” “怠慢县尊了。” 李精白赶忙回府,将事情跟李家的族人说了。 族人们顿时惊呆了。 族长李春玉激动的一口气不顺,险些直接去见了太奶。 太子殿下和国师驾临李家,那是多大的荣耀? 只是他们为啥突然来李家,却怎么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信开口道:“父亲……” 刚一张口,李精白就是个大嘴巴过来:“稍后再收拾你这不孝之子!” 李信只得闭上嘴巴。 这时候对他们说,太子和国师来李家,是给他与红娘子保媒的,他们不仅不会相信,恐怕还会被父亲活活打死。 李家上下忙碌起来,李府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勇卫营的禁军前来,将李府以及附近的街道戒严。 接着来的却不是太子和国师,而是自京城来的太监。 李精白率族人在大门外迎接,然后开中门将一行迎入府内。 来到花厅。 宣旨太监开口道:“有圣旨,李精白、李信跪接!” 父子俩都是一头雾水,慌忙上前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朝廷待士之恩,莫重于褒锡……” 等太监宣旨完毕,李精白和李信都愣在那里。 授李精白为工部右侍郎。 简拔李信为苏州同知,兼西山特区执政。 李精白自从被罢官后,无时不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起复。 可如今的朝廷,早就物是人非,他在朝中无人,哪有那么容易东山再起? 他早就心灰意冷,注定要蹉跎后半生。 哪能想到今天喜从天降,竟然又重回朝堂高官之列。 与以前的山东巡抚相比,工部侍郎差了一级。 可毕竟是重新被朝廷重用了不是,总比在家赋闲来得好吧? 更让李精白震惊的,儿子李信被授苏州同知。 那可是妥妥的正五品,并且那是天下第一赋税之地的苏州啊! 至于西山特区执政是个什么官儿,李精白倒是给忽略了。 二人谢恩后,送走宣旨太监。 族人们纷纷前来道喜,李精白依然是满心的疑惑。 自己起复了,儿子也当官了,这是二喜。 宋县令说的三喜,还有一喜是什么? 第1068章 子凭父贵?原来是父凭子贵 “咱李家,今日可谓是双喜临门!” “可这其中的因由是什么,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别说是李春玉,连李精白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 “定是我当年在山东为官,官声极正,又有些政绩,因此受国师赏识。” 李精白找到一个极为合理的理由,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 国师云逍子有识人之明,世人皆知。 别的不说,首辅温体仁,还有孙承宗、孙传庭、卢象升等等,都是云真人举荐的。 想当年,自己也是一员能臣干吏,能被国师看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也就是起复的时间有点晚了,让自己白白蹉跎这么多年。 “李信能被简拔为苏州同知,看来也是沾了你的光,子凭父贵啊!” 对于李精白的推测,李春玉深以为然。 “不然呢?” 李精白颇为得意。 接着看向李信,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通训斥: “如今入了国师的法眼,以后可不能跟以往那般浑浑噩噩,丢了为父的脸面且不说,还辜负了国师的知遇之恩,平白断送自家前程。” “那女匪的事情,更是休要再提。哼,要是再任性而为,被国师知道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李信唯唯诺诺地应答:“父亲大人教训的是。” 他的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本以为云真人亲自来杞县,只是给自己保媒。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安排。 自己何德何能,竟受云真人如此器重? 这样的大恩,也只有结草衔环相报了。 “太子殿下和国师马上就到了,还傻愣着干什么?” 李信正思绪万千时,‘啪’的一声,后脑勺又挨了李精白一巴掌。 李信无奈苦笑,跟着李精白匆匆朝大门赶去。 不多久,朱慈烺和云逍同乘一车来到李府。 李府上下纷纷跪地恭迎。 “李岛主,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朱慈烺径自上前,伸手将李信扶了起来。 前年他在西山岛住过一段时间,跟着其他人一起把李信叫‘岛主’叫习惯了。 李精白等人全都目瞪口呆。 太子殿下,竟然认识李信? 李信这浪荡子,又什么时候成岛主了? 岛主又是个什么官职? “都起来吧。” 云逍笑着朝众人挥挥手。 李府众人这才起身。 李精白将一行迎入府中。 他发现云逍与李信十分熟悉,言谈间也很是随意。 他的脑瓜子不由得‘嗡嗡’的。 哪里是什么子凭父贵,而是父凭子贵啊! 李信这不孝子,竟然在老子面前扮猪吃老虎! 接着李精白的心里一阵酸酸的。 国师的眼光,也不咋地嘛! 竟然不识我李精白的才华,反倒看重李信这个不成器的。 来到花厅坐定。 云逍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李家父子。 其实这样安排他们父子,并非是出于恩赏。 云逍特意让人查过李精白。 此人进士出身,最初出任夏津县令。 上任伊始,李精白获悉黄河故道百姓很苦,沙地不收庄稼,课税却一点不少。 因此他果断免了沙地税。 当地百姓感激涕零,还专门为他立了立一块《除豁沙田碑》。 能够升任山东巡抚,也足以证明李精白的能力。 他为官近二十年,除了给魏忠贤建生祠这个污点,也找不到其他劣迹。 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提拔哪个不是提拔? 正好工部右侍郎王象晋,由于年老体衰,又沉迷于杂家水稻研究,向崇祯请辞。 崇祯向云逍征询工部右侍郎的人选,于是云逍就举荐了李精白。 按照云逍的安排,李精白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河南的水利。 涉及上千万两银子的项目,交给别人可不放心。 至于让李信担任苏州同知,一方面是他有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西山岛发展的考虑。 西山岛将来要建成大明的硅谷,是大明日不落的科技核心所在。 李信这个‘岛主’,名不正言不顺。 西山岛归属苏州府管辖,因此才给他安排那样的官职。 李信的才华,当然远不止一个小小的同知。 好在他现在还年轻,官要慢慢升,不急。 当然了,云逍这次来李家,主要目的还是做媒。 宾主寒暄了一阵,云逍将话题引入正题,“李信,你可曾婚配?” 李精白心头一跳,狠狠地盯了李信一眼。 这时候要是提什么红娘子,岂不是自毁前程? 李信答道:“回国师话,信不曾婚配。” 李精白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没有犯浑。 云逍笑道:“这倒巧了,我知道一名女子,与你极为般配。” 李精白闻言大喜。 国师这是要指婚啊!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李精白急切地问道:“不知是哪家女子?” 云逍答道:“昨日我去拜访太康伯,获知他有一女,貌若天仙,品行端庄,年龄与李信也是相仿。” 李信:??? 云真人说的是谁? 总不至于是红娘子吧? “能得国师如此评价,那必定是良配,下官过几日就请冰人,前往太康伯府上提亲。” 李精白生怕李信开口拒绝,慌忙答应了下来。 这时朱慈烺忽然开口:“国师昨天去了太康伯家里?孤只知道太康伯家,只有皇婶婶一个女儿,怎么又多出一个?” 让你来是当工具人的,不是来多嘴的……云逍淡淡地答道:“是太康伯张国纪不久前收的义女,因此太子殿下不知情。”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虽说是义女,却也是入了家谱的。” 李精白心中大喜。 太康伯张国纪虽然权势不如以往,可毕竟是勋亲。 他的义女,配自家的儿子,也算是门当户对。 义女? 讲究的是身份,而不是血缘。 只要入了张家的家谱,那就是张家的人,并且还是嫡出,可不管是亲生还是义女。 再说了。 即使没入家谱又怎样? 太康伯的义女,又是国师指亲,这又岂是寻常官宦家的女子可比? 再不济,也比那绳伎出身的女匪红娘子,要强出百倍、万倍吧? 接着李精白反应过来。 这不正是宋县令所说的第三喜吗? 李精白心中火热,恨不得马上去太康伯府,问道:“敢问太康伯千斤闺名,下官也好请煤前去提说。” 云逍说道:“邢红娘。” 扑通! 李精白原本屁股只搭了一个椅子边,吃惊之下,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地上。 第1069章 云逍子这人,还怪好嘞! 云逍与朱慈烺在李府用过午膳。 然后离开杞县,李信一直送到城外。 “云真人大恩,信……” 李信话未说完,就眼圈泛红,再也说不下去了。 给了自己和父亲的前程。 为了自己的婚事,亲临杞县。 担心红娘子日后嫁到李家受委屈,特意让张国纪收其为义女。 云真人对自己,可不只是知遇之恩。 简直是比亲爹还要亲啊! 云逍摆摆手,打断李信的话。 “其实我做的这些,也不全是为了你,也为我自己。” 李信不解地看着云逍。 云逍笑了笑,并未给他解惑。 历史上的明末,悲情人物有很多。 李信就是其中之一。 连后世那位姓郭的挖坟专家,在《甲申三百年祭》中说: ‘李自成自然是一位悲剧的主人,而从李岩方面来看,悲剧的意义尤其深刻。’ ‘假使初进北京时,自成听了李岩的话,清人断不至于那样快的便入了关。’ ‘又假使李岩收复河南之议得到实现,螨人也难以入主中原,李自成也不至于兵败潼关,陷于绝地。’ ‘如此以来,在种族方面,岂不也就可以免掉了二百六十年间,为螨清所宰治的命运了吗?’ 云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将那个时空的历史缺憾,转移到李信身上罢了。 “等你们大婚之日,我怕是已经不在河南,记得以后再补上!” 云逍大笑,朝李信挥挥手。 车驾浩浩荡荡而去。 李信长身一拜,久久没有起身。 ------------------------------------- 途中。 朱慈烺忍不住好奇,问起张国纪收红娘子为义女的事情。 云逍简单地解释了一番,接着心中一阵暗笑。 那便宜老丈人,亲女儿归了自己。 自己给他送去了一个义女,一点都没吃亏。 自己还真是个孝顺女婿! 远在百里之外的祥符县。 太康伯府中,张国纪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 “定是那云逍子,又在背后算计咱!” 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义女。 并且还是个声名狼藉的盗匪。 张国纪心中的怒火,就开始‘噌噌噌’往起冒。 这还真是人在家中坐,女儿从天上来。 这他娘的,是个啥事啊! “不过那云逍子,礼数倒也周全。” 张国纪接着想到,昨天云逍到太康伯府,态度极为恭敬,甚至将自己摆在子侄辈的位置。 他不由得暗自得意。 那可是大明国师,皇帝之下的第一人啊! 能被他以父辈之礼相待,天底下又有几人? 哪怕是皇帝,也是没有这个待遇。 并且他还承诺,大明商业银行将注资张家的信昌钱庄,帮助钱庄成为大明第二大银行。 这可是以前,做梦都没有的好事情。 自己还平白得了一个义女。 从此跟云逍子的关系套的牢牢的。 懿安皇后不在了,张家很快就会失势。 如今有了云逍子这层关系,张家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不亏,绝对不亏! 想到这里,张国纪笑眯眯地自言自语: “以前倒是误会云逍子了,其实这人还怪好嘞!” ------------------------------------- 杞县,李府。 送走云逍一行,李府门庭若市。 前来李家道贺的官员、士绅,险些将李府大门挤破。 好不容易将宾客支应走,李精白和李春玉等族人开始对李信三堂会审。 李信无奈之下,只得将近年在西山岛当‘岛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国师这是把李信,当成了心腹啊!” “我杞县李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族长李春玉一声惊叹。 李精白等人都是满心火热。 “本以为是子凭父贵,没想到竟是反着来,呵呵……” 李春玉捋着白须,越看李信越是顺眼。 你这么说话礼貌吗……李精白哼了一声,“不论怎样,我都是他父亲。” 李春玉讪讪一笑。 李精白虽然满脸不悦,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有了国师这座大靠山,侍郎只是起步,入阁不是梦想。 李春玉说道:“想好请谁去太康伯府上提亲没有?这事宜早不宜迟,明儿个就得着手。” 李精白绞尽脑汁,寻思着该请谁出面,去太康伯府上说媒。 这时李信忽然开口道:“父亲之前教诲的极是,为了不辜负云真人的厚爱,耽搁我自己的前程,绝不能迎娶一名女匪为妻。” 李精白愣了一下,劈手又是一巴掌打在李信脑袋上。 “哪里来的女匪?” “那是太康伯的义女,入了张家家谱的!” “况且这是国师提说的亲事,由得你做主?” 李春玉紧跟着斩钉截铁地说道:“这邢红娘,注定是我李家的媳妇,哪个敢坏了这门亲事,就是杞县李氏的死敌!” 其他族人也跟着纷纷训斥李信。 李信‘嘿嘿’笑了起来。 李精白顿时醒悟,立即勃然大怒,脱下鞋子朝李信身上招呼。 李信狼狈逃窜而去。 李氏族人们一阵哄堂大笑。 ------------------------------------- 云逍一行离开杞县后,直奔开封城而去。 感到祥符县境内,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抵达开封。 为了鼓舞民心,这次摆出了太子仪仗。 周王朱肃溱率领众多宗室,以及河南大小官员,出城十里相迎。 太子车驾浩浩荡荡地向开封城进发。 行至城门,道路两侧拜伏的百姓,山呼‘千岁’。 朱慈烺开口道:“这也太劳民了。” 坐在一旁的云逍摇头一笑。 正要开口时,瞥见一侧跪着的十几个百姓。 云逍的目光顿时一凝。 那些百姓的相貌,与汉人并无多大差异。 然而身上的服饰却是截然不同,头上戴着一顶蓝色小帽,显得极为怪异。 云逍皱了皱眉头,向随驾的南居益问道:“那是些什么人?” 南居益向那边看了一眼,答道:“蓝帽色目人,又叫蓝帽回回。” 第1070章 蓝帽色目人要捐银子? “原来是他们!” 云逍先是一阵意外,随即冷然一笑。 以瑟列人很早就来到华.夏。 后世有个姓苏的砖家,发出惊人之言:三星堆文明,属于古鱿太文明,中华文明的真正源头在中.东。 甚至连祖先都给考证没了:黄帝就是亚伯拉罕的曾孙约瑟。 不知道这个砖家有没有被人打死。 宋朝的时候,前来华.夏做生意的鱿人多了起来。 宋真宗下诏:“归我仲夏,遵守祖风,留遗汴梁”。 到了元朝,蒙古大军从西亚、欧洲带回大批鱿人。 由于鱿人和穆司林一样,都不吃猪肉,长相也极为相似。 因此被认为也是回.教徒,称之为术忽回回,汉人称之为蓝帽回回。 由于鱿人属于色目人,在元朝的地位高于汉人,开始变得嚣张起来。 后世在安徽宣城的一座古墓中,出土了一块元代石碑,其中就有关于鱿人的存在。 墓碑主人胡松,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典史。 石碑上详细记载,鱿人“所过掠财畜、辱妇女,民束手不敢拒,相惊若冠至。” 说的是一群蓝帽回回,在宁国路四处流窜,沿途抢劫殴打汉人,甚至强抢汉人女子去侍寝。 由于色目人有特权,面对这帮鱿人的暴行,沿途的官员束手无策,只能袖手旁观。 朱元璋“驱逐胡虏,恢复中华”,重现汉唐河山,尽废元朝虐政。 老朱规定,所有色目人都必须穿汉服、说汉话,不准自相婚配。 若本族自相婚配,不仅要处以80军棍,还要将夫妇收为奴隶。 如此一来,绝大多数色目人被同化。 没想到过去两百多年,开封依然还有‘蓝帽回回’。 云逍想起了后世的一件事。 后世的河南有一帮人,约莫有4000多人,自称是鱿人后裔,想尽千方百计,想要去以瑟列‘认祖归宗’,却被拒绝。 这帮开封鱿人后裔公开表示:鱿族是上帝的子孙,是贵族中的贵族,精英中的精英,作为鱿人后裔感到无尚光荣。 “一帮养不家的狗!” 云逍冷哼一声。 “开封的蓝帽回回,经过多年繁衍,现今已有五百余户,有李、赵、艾、张、高、金、石七姓。” “他们平日倒也奉公守法,也学习儒家典籍,事科举功名,族内少有作奸犯科之辈。” “由于蓝帽回回精通商贾之道,因此户户多金,常做修路架桥之事。” 南居益向云逍一番解释。 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这次河南蝗灾,国师又打算兴修水利,蓝帽回回特意拜会下官,准备捐资十万两银子。” 朱慈烺闻言笑道:“这蓝帽色目人,人怪好嘞!” 云逍‘呵’了一声,冷笑道:“他们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肯定是有条件的吧?” “国师慧眼如炬!” “他们想自己出资扩建会堂,希望得到官府允准。” 南居益赞道,心中却是一阵困惑。 国师对这些蓝帽色目人,成见颇深啊! 朱慈烺道:“这又算什么条件?答应了便是!” 同意蓝帽回回扩建会堂,就能得到十万两银子,这样的便宜,哪有不占的道理? 南居益道:“太子殿下英明,臣……” 这时云逍断然说道:“捐的银子,官府收了,扩建会堂的事情,不予准许!” 朱慈烺和南居益愕然。 云逍又补充了一句:“不仅不许扩建会堂,还要将已建的会堂全部拆除!” 朱慈烺瞪大眼睛。 南居益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好家伙! 收了人家的银子,不光不办事,连人家的会堂都要拆。 这也太霸道了! 一直不曾开口的薛国观笑道:“云真人如此决定,自有道理,照做就是。” 南居益迟疑道:“这……怕是会激起民愤,甚至引起民变。” 云逍摇头道:“南巡抚,你是一时糊涂啊!” 南居益不解地道:“下官鲁钝,请国师明示。” “我华.夏一族,向来包容、开放,从不排斥外族。自古以来,有多少夷狄融入我族,成为华.夏一族的一份子?” “着我华.夏衣裳,讲我华.夏语言,习我华.夏文字,行我华.夏礼仪,不管是汉人,还是异族,就是我华.夏族裔!” 云逍徐徐说道。 朱慈烺等人连连点头。 华.夏一族兼容并包,厚德载物,有着海纳百川的包容特质,天下一家的大国气度。 这是任何民族、国家所不具备的,也是华.夏一族能延续数千年而不衰的原因。 “这些蓝帽回回,虽然相貌跟我们无异,穿着我们一样的衣裳,用一样的语言、文字,然而他们信奉的是什么?” “不是我华.夏的祖先,而是他们的上帝!” “在他们的信仰中,一切都是上帝所赐,没有国家,没有皇帝,更没有列祖列宗!” “他们修建会堂,供奉他们的上帝,就是要隔绝我华.夏信仰!” “他们自称是‘天选之民’,其他民族皆为低等,都是被上帝抛弃的劣等民族。” 云逍又是一声冷笑。 朱慈烺听得似懂非懂。 南居益和薛国观却是神色大变。 “这些蓝帽回回,是个什么德性?” “饥荒的时候,你手中有一块饼,分给一半一个蓝帽回回。” “他接过饼后,绝不会对你感恩戴德,而是转身跪下,感谢他们的上帝。” “感谢完上帝,他就开始想得到,你手里剩下的另外半块饼,并琢磨着如何让你写下欠他一百块饼的欠条。” “你要是不给,在你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就会一刀子捅了过来,从你尸体旁捡走剩下的半块饼,并在那张欠条上按上你的血手印,找你的家人要债去。” “这,就是蓝帽色目人真实面目!” 朱慈烺大怒:“世上竟有如此狡诈恶毒之人!” 南居益难以置信地说道:“如此种族,又如何能立足于世?” 薛国观看了一眼远处的人群,又看了看云逍,心中一阵明悟。 此时的蓝帽色目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云真人所说的那样。 云真人说的这些,显然是未来的事情。 也不知道蓝帽色目人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被云真人如此憎恶。 第1071章 河南苦,百姓苦 对于开封居住的蓝帽色目人,云逍并未放在心上。 杀人,要用刀子。 毁灭一个民族,却用不着。 拆了他们的会堂。 烧了他们的经书。 禁止他们传教,禁止学习希伯莱文字。 三代之后,他们就会把上帝抛到九霄云外。 当然了,一码归一码。 这次蓝帽色目人捐的十万两银子,自然是要欣然笑纳。 都主动送上门了,总不能亏了人家一片心意……瞅瞅,云真人就这么通情达理。 车驾继续前行,来到城门前。 城门东侧,跪着一群身穿儒服的生员。 就在车驾即将入城的时候,一名白发苍苍的儒生,忽然大声高呼:“叩请太子殿下、国师停驾,学生有话要说!” 说完,朝着车驾连连叩首。 立即有兵士上前,将那儒生按在地上,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云逍示意车驾停住,“让他过来!” 那老年儒生浑身被搜了个遍,然后被带到车驾前。 “学生张民表,叩见太子殿下、国师!” 儒生整理衣冠,一板一眼地朝着车驾上的朱慈烺和云逍行大礼。 这人是个举人,虽然年过六旬,却依然自称为‘学生’。 南居益向云逍介绍:“此人是中牟县举人张民表,其父张孟男,高拱内侄,曾任南京户部尚书,万历年间名臣。” 薛国观开口道:“他就是那个家中藏书数万卷的张民表?” 云逍不由得对这老举人多看了几眼。 在这个年代,家中藏书数万卷,那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事情。 后世的那些所谓收藏家,给他提鞋都不配。 南居益低声向云逍一番介绍。 张民表是万历十九年的举人,可在会试中却是屡试不中,后来长期居住开封。 此人性情豪放,性侠好客,常救济穷苦人家。 他还是个书痴,不仅酷爱读书,还痴迷收藏古籍。 “起来说话。” 云逍见张民表一把年纪,心中不忍,让侍卫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然后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太子殿下与国师,不顾酷暑,前来河南赈灾。” “国师更是以仙神之法,消除河南螽祸,拯救万民于水火!” “学生心怀感激,今日见到太子与国师车驾,一时心神激荡,想要当面吐露肺腑之言!” “学生代中原黎民百姓,叩谢太子殿下与国师!” 张民表满脸感激,又恭恭敬敬地跪地磕头。 云逍开口道:“太子与我也是奉皇命而来,要谢的话,就谢陛下吧!” 张民表再次向北叩谢。 “叩谢天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道路两侧的士绅、百姓,齐声高呼。 朱慈烺还不曾经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由得小脸通红,神情亢奋。 云逍看向张民表,笑道:“你主动站出来,怕不只是为了说感恩的话吧?” “果然瞒不过国师!” 张民表讪讪一笑。 薛国观笑道:“有什么事,直言不讳便是。” “学生斗胆!” 张民表直视云逍,问道:“坊间传闻,国师打算在河南兴修水利,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云逍颔首道:“正是。” 张民表又问:“不知是修河道,还是水渠?” 河道,指的是黄河。 水渠则是引水灌溉工程。 河道治理归朝廷直管,专门设有河道总督衙门。 而引水灌溉工程,是由地方官府负责。 云逍答道:“河道要修缮,水渠也要修。” 张民表继续问道:“是修修补补,还是永绝后患?” “不敢说永绝后患,至少让黄河不再危害中原,大旱之年,农田也有水可灌溉,不至于颗粒无收。” 水利工程,从古至今都是大难题。 尤其是黄河水患,一直到后世才算是彻底解决。 以现有的条件,想永绝黄河后患,是不现实的事情。 “国师应当知道,河道以及灌溉工程耗资巨大,即使耗尽国帑,也难以功成?” “国师只是为了抚慰河南百姓,还是下了决心?” 张民表看着云逍,目光灼灼。 云逍平静地看着张民表,忍不住笑了。 这老家伙,今天是来将军的呢! 要是当众夸下海口,却又做不到,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王承恩开口呵斥道:“大胆,怎么跟国师说话的?” 张民表不为所动,依然坚定地看着云逍。 这老犟驴……云逍摆摆手,淡然而又笃定地说道:“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 “国师大恩,河南百姓世代铭记!” 张民表再次伏地叩首,颤声说道。 云逍无奈地摇摇头。 这老家伙,一大把年纪,跪来跪去的。 又用话把自己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这是要把自己送走的节奏啊! “黄河之水,一年一泛滥,中原沃土,已=成瘠壤!” “再加上这连年大旱,赤地千里无禾稼,饿殍遍野人相食!” “河南苦,百姓苦啊!” 张民表说到这里,眼圈泛红,声音哽咽。 两侧的百姓,有人开始失声痛哭。 南居益等官员,满脸悲戚。 云逍看向天空明晃晃的太阳,发出一声叹息。 大明时期的河南,是全天下最倒霉的地方,没有之一。 河南,自秦汉至唐宋,都是全国人口最稠密、经济最发达的地区。 期间虽然也受到过黄河泛滥的影响,但都能得到很好的恢复。 而到了大明,黄河泛滥变得越发频繁。 有明以来,黄河共计决口301次,漫溢138次。 说黄河‘一年一泛滥’,还真不是夸张。 要知道,黄河水患,可不是后世人想象中,就一场洪水那么简单。 洪水不光是冲毁房屋、农田,造成百姓死伤。 洪水退去之后,被水淹过的土地,近十年后仍然是淤泥之地,完全无法耕种。 并且在大水之后,沉淀下来的大量泥沙,带来了严重的土壤沙化和盐碱化。 开封在明初,开封已经多盐碱地。 明中后期,开封已经出现风起黄沙飞的景象。 中原腹地,快变成沙漠,想想那是个什么恐怖场面? 另外黄河水患,还催生出河工频生。 治理黄河,需要大量桩埽夫、堤夫、堡夫等等。 这些都需要老百姓出人出力。 百姓不仅承担着河工的劳役,还要背负治理黄河所需要的费用。 劳役原则上或为雇佣,或为按亩摊派,但在实行的过程中多为强派。 本来就遭了灾,还要承担这么多的劳役。 可想而知,百姓的日子凄惨到何等地步。 就这,还只是河南百姓灾难的一部分。 此时的河南,正在经历着五百年不遇的大旱灾。 伴随而来的还有蝗灾。 再加上还要供养宗藩,以及土豪劣绅祸害地方。 河南百姓承受的苦难,旷古罕有! 到了这种地步,河南人岂有不造反的道理? 这才有了历史上,李自成振臂一呼,百万人相从的事情。 后世的史学家称,大明亡于河南天灾,并不是没有道理。 第1072章 周藩,危! 云逍看了一眼身侧的朱慈烺,轻咳一声。 朱慈烺关切地问道:“国师身体不适?要不要传太医?” 这瓜娃……云逍低声说道:“太子此时应当出面,给百姓们一个承诺。” 朱慈烺这才醒悟,起身下了车驾。 先是扶起地上跪着的张民表,然后看向人群。 朱慈烺毕竟年幼,看到无数殷切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云逍。 云逍点点头,眼神中充满了鼓励。 朱慈烺心头大定,稍微酝酿了片刻,用稚嫩的声音大声说道: “河南百姓之苦,父皇知道,朝廷知道,孤这次来河南,更是深有体会!” “孤向诸位承诺,想尽千方百计筹措钱粮,治水患,兴水利,造福河南百姓。” “若有违今日之言,人神共嫉!” 话音落定,人们却没什么反应,全都眼巴巴地看向云逍。 在人们看来,太子殿下年幼,说的话可信度不高,真正能做主的是国师。 云逍朗声说道:“太子殿下是大明国储,金口一开,片言九鼎!” 张民表撵着话音问道:“学生斗胆一问,兴修水利的钱粮,从何而来?”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要是继续盘剥老百姓,或者是对士绅来个大抄家运动,那还是别修了。 云逍笑了笑。 这个张民表,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不过大明也正是需要这样的士绅。 云逍顿了一下,十分笃定地说道:“所需一应钱粮,绝不从民间筹集分文!” 轰! 人群瞬时沸腾起来。 无论是士绅,还是百姓,纷纷磕头谢恩。 一个黄河水患,一个大旱,实在是把河南祸害惨了。 今天总算是有了盼头,并且还不会跟以往那样,抽他们的血,吸他们的髓。 人们又如何不振奋? 此时朱慈烺和云逍,在他们的心目中,就如同是救世主一般。 薛国观低声道:“云真人英明!” 如果是云真人亲自站出来说这话,不免会落下收买民心的嫌疑。 即使是皇帝陛下不会在意,也会被居心叵测之人拿来当把柄。 让太子殿下获取名望,就不存在这样的嫌疑。 从今往后,太子殿下一个‘贤德’的名声,肯定是跑不掉了。 云真人对太子殿下,还真是呵护有加啊! 南居益苦笑道:“太子殿下和国师把话当众说了出去,可这银子,又从何而来?” 薛国观朝后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东厂查出白.莲教的首脑,藏身于河南右护卫,并且从一个流寇,摇身一变成了千户。” 南居益明白薛国观话中的意思,摇摇头:“薛阁老有所不知,即使把周藩榨出油来,也凑不齐兴修水利的银子啊。况且开封宗亲众多,这要是闹出点乱子来……唉!” 薛国观也是一阵头大。 想了想,他释然一笑:“莫忘了,云真人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没准儿,施个仙法就能变出一千万两银子来。” 南居益叹道:“但愿如此吧!” 人们听了朱慈烺的承诺,都是异常振奋,满心感激、期盼。 然而周王一系的宗亲们,却无不唉声叹气,愁肠百结。 早就有风声传出,云逍子要对开封宗室下手,将周王府的宗亲敲髓洒膏,也要凑够河南兴修水利的银子。 他们又怎能不忧心忡忡? 太子车驾再次开拔,浩浩荡荡地进入开封城。 云逍目睹城内景物,不由得一阵感慨。 前世曾来过一次开封。 只不过那时候的开封,已经从中原第一大都会,沦为地区性的小城。 更看不到开封古城。 现在云逍所看到的一切,到了后世,深埋于地下五米之处。 如果不是历史发生改变,八年后李自成第三次攻打开封。 李自成久攻不下,下令挖开城北黄河大堤。 滚滚河水冲入开封,百姓尽成鱼鳖,酿成空前绝后的人间惨剧,城中37万人,仅剩3万余人。 黄河裹挟着泥沙,将城内几十座王府,深深地封存在地下。 接着云逍看到,城中遍及大街小巷的王府牌坊,不由得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此时的开封,王府遍布城中,是全天下王府最多的城市。 城内住着亲王1人,郡王66人。 镇国将军以下,辅国中尉以上,高达2000多人。 周藩王府,竟有45处之多。 其中周王府1处,郡王府40处,仪宾府4处。 云逍估摸着,在开封城中随便扔一块石头,砸中十个人,就有九个是皇族宗亲。 云逍心里想着,头皮一阵阵发麻。 如此之多的宗亲,朝廷怎么养得起? 也只能一再削减,甚至拖欠禄米。 以至于很多中下层宗亲,三十岁找不到老婆,死后十几年无法安葬,大有人在。 甚至沦为乞丐、强盗的,也不在少数。 云逍心中突然冒出一股莫名怒火,忍不住伸手在朱慈烺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集全国之力,供养朱氏一族,这都是老朱当初做的孽。 没办法找朱元璋,也只能拿他的子孙泄愤了。 朱慈烺愕然看过来:??? 云逍淡淡地说道:“有个蚊子。” 朱慈烺不疑有他,继续正襟危坐。 当天,朱慈烺、云逍入住周王府。 周王府是在宋金故宫遗址上建造的,其规模之大,让云逍叹为观止。 按照大明的规制,亲王府的周长是三里三百零九步五分。 开封周王府的周长,竟高达九里十三步。 要知道,此时的洛阳城,周长也才是八里三百四十五步。 堂堂一个府城,还比不上一个周王府的面积大。 云逍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周王府给卖掉,拿来兴修水利? 太子和国师住进了周王府,让周藩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要是他们来到开封,不入周王府,那可得提前准备后事了。 可是当周王朱肃溱带着世子朱恭枵,前来拜会云逍的时候,却吃了闭门羹。 这让周藩宗亲们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们当然清楚,真正做主的人是云逍,太子殿下不过是个工具人。 云逍此时的态度足以说明,周藩……危! 第1073章 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 当夜,周王朱肃溱召集周藩郡王,于王府后楼议事。 “太子殿下与国师,已经到了周王府。” “诸位宗亲都应当明白,周藩将要面临的是什么,都说说看,该如何应对?” 朱肃溱(zhen)坐在主位上,有气无力地开口。 他早在万历十四年袭封周王,如今已经是七十有二。 由于年老体弱,朱肃溱已经多年不理事,周王府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世子朱恭枵(xiao)和王府属官打理。 (历史上的朱肃溱死于崇祯八年,享年七十三岁) 今天为了迎接朱慈烺和云逍,朱肃溱冒着酷暑,赶了几十里的路,再加上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此时已是心力憔悴。 现在召集周藩诸王议事,朱肃溱也是含着参片提着一口气,就怕一口气接不上,整个周藩都要开席。 一名郡王愤然开口:“国师总不能无缘无故,拿我周藩开刀吧?” 周王世子朱恭枵苦笑着说道: “前几日,东厂提督王承恩专程拜会父王,通告河南右护卫,窝藏白莲.教匪一事。” “并有意提及,国师准备在河南大修水利。其用意再也明显不过,就是要咱们周藩出银子啊!” “若是不拿出银子,不仅是王府,在座的诸位,同样也是难逃干系!” 殿内沉默了下来。 众人感觉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一名郡王愤懑地开口,打破了殿内的沉默: “周王殿下德行兼备,曾多次受到先帝褒奖,被誉为宗室典范。” “况且多年以来,我周藩安分守己,每逢大灾,多有宗亲主动捐资,甚至捐出禄米,赈济贫苦宗亲和百姓。” “国师云逍子,也不能罔顾法纪,肆意勒索周藩!” 这番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纷纷开口,多有愤愤不平者。 周王世子朱恭枵冷笑道:“诸位长辈宗亲,你们扪心自问,平日里真的是安分守己,不曾做过残民、害民之事?” 很多郡王面色讪讪,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盘剥地方,那还是大明的宗藩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云逍子要是讲道理的话,福王、鲁王、代王,还有赵王,也不会有那般凄惨下场了!” 坐在左侧首位的一名宗王发出一声冷笑。 这人的年纪与朱肃溱不相上下,却是精神矍铄,面色红润。 他是安乡王朱在鉷,是上任周王朱在铤的亲弟弟,朱肃溱的叔父。 他的辈分高,行事又极为狠厉,周藩诸王无不忌惮、敬畏。 “大明,是我朱家天下,岂容一个道士肆意欺压宗室,祸乱社稷?” “云逍子若是真的敢在开封胡来,周藩宗亲绝不会坐以待毙!” 朱在鉷趁机怂恿道。 整个周藩的郡王之中,就数他最有钱。 要是真的兴修水利,到时候他出的银子肯定是最多。 朱在鉷就是个只进不出的主儿,自然是不甘心。 朱肃溱苦笑道:“王叔想怎样?像以前那般,冲击官府衙门,又或是到金銮殿上去上吊?你以为云逍子的刀不利?” 众多郡王顿时噤若寒蝉。 朱在铤在位时,周藩的宗亲是闹得最凶的。 万历年间,一帮中下层的宗亲,由于朝廷拖欠禄米,聚集了上百人,直接冲进河南巡抚衙门。 多亏巡抚跑得快,否则被暴打一顿都是轻的。 也是为了闹禄米,一名郡王偷偷跑到京城去告御状。 最后当着百官的面,一哭二闹三上吊……真的找了根绳子,要在金銮殿内上吊,把万历皇帝闹得头大如斗。 就在前几年,因为朝廷解除藩禁,允许中低层宗亲自食其力,触犯到了一些高层宗亲的利益,一伙人把周王府宗正暴打一顿。 可这次却是不同啊! 这些法子对付官府,甚至是皇帝,都有奇效。 拿来对付云逍子有用? 人家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惹毛了他,直接就跟你动刀子。 “本王就一句话,要银子没有,要命就一条,让云逍子来拿便是!” “开封宗亲连同亲眷,不下十万之数,云逍子要是有本事,把整个开封城都屠了!” 朱在鉷一声冷笑,起身扬长而去。 老朱的子孙后代多废物,同时也多犟种。 这位安乡王朱在鉷,就是大犟种一个。 众人纷纷看向朱肃溱,看他如何决定。 朱肃溱向朱恭枵问道:“父王老了,这事你做主。” “今天太子殿下当众允诺,要治河患、兴水利,这是造福千秋万代的大好事。” “河南百姓供养周藩两百多年,此时反哺百姓,也是应有之举。” “况且消除水患,修行水利,对周藩有百利而无一害,我等理应鼎立相助。” 朱恭枵侃侃而道。 (这人也是个猛人,李自成三次围困开封,朱恭枵不仅拿出五十万两银子劳军,还亲自带人上城墙杀敌,让一生亲历无数恶战、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的李自成屡遭挫败,还被射瞎了一只眼睛) 众人相视苦笑。 打不过,也只能投降。 不然呢? 有人问道:“治理河道,兴修灌溉工程,耗费钱粮无数,即使掏空整个周藩宗亲,也凑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啊!” 倒也不是叫穷。 郡王之上的宗王,生活的确是优渥,不,完全是纸醉金迷。 可他们根本就没存银子的习惯,有了银子,要么置办田产,要么就是大肆挥霍。 再加上还要周济名下的中下层宗亲,否则就会闹得他们不得安生。 因此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啊! 房产、田产倒是多得是,可全都卖了,以后吃屁喝凉风去? 况且一窝蜂卖房卖田,也找不到这么多的买主啊! 朱恭枵苦笑道:“我等是天家血脉,同样也是大明人,国师体恤百姓,并非是横蛮不讲理的人,若是知道周藩的难处,想必也不会把咱们往绝路上逼。” 朱肃溱道:“设法多跟太子殿下亲近亲近,另外去跟薛国观与南居益说说,请他们在国师面前美言几句。” 朱恭枵答道:“儿臣遵命!” 周藩的郡王们心中没底,惶惶不可终日。 朱肃溱挥挥手,正要开口,忽然脑袋一歪,在椅子上昏厥过去。 朱恭枵急忙传太医前来。 殿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第1074章 我是陷害贤王的奸臣? 接下来数日,云逍每天除了在城内四处走走看看,并没有其他任何出格的举动。 这让唐藩宗亲越发惴惴不安,人人自危。 这天清晨,云逍刚刚起床,锦衣卫送来一封信。 这封信来自京城,却是崇祯在辽东拍电报给内阁,由内阁通过锦衣卫转到河南。 大侄子在电报中,表达了对叔父的思念,同时对叔父为国事操劳,而深表愧疚。 最后十分隐讳地提了一句,若是凑不够银子,河南的水利工程可以从长计议。 云逍明白崇祯的意思。 他是想让自己对周藩高抬贵手。 这倒也不奇怪,崇祯毕竟是老朱家的大族长,事情闹大了,他将承受巨大的压力。 云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侍卫前来通报,唐王朱聿键派人前来拜见。 “唐王?” 云逍一阵诧异。 朱聿键的封地在南阳,与开封相隔六七百里。 他派人过来做什么? 云逍命人传见。 等洗漱毕,吃过早点,这才来到王府前府的客堂。 早在殿中等候的一名青年,见状立即上前下跪:“唐王府奉国将军朱成炜,拜见国师!” 云逍摆摆手,“你既是宗亲,不必多礼。” 谁知朱成炜依然坚持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 然后低头垂手肃立,神态异常恭谨。 云逍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着朴素,面容削瘦,看上去却极为干练,不由得点点头。 老朱的子孙多废物,眼前的这位显然不是。 云逍开口问道:“你是皇室宗亲,为什么要对我行此大礼?” 按照大明礼制,奉国将军是妥妥的从三品,岁禄六百石,见到一品官员也不用行跪拜大礼。 “国师对我一家,有救命大恩,唯有结草衔环相报。” “今日终于有幸拜会国师,不行大礼,不足表我内心感激之情。” 朱成炜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云逍奇道:“我什么时候救过你一家?” 朱成炜一五一十地道出原委。 他本是南阳唐王一系的宗室子弟,郡王曾孙,可谓是根正苗红的朱家血脉。 可朝廷对宗室的岁禄一再削减,并且还经常拖欠。 加上按照祖制,宗室子弟不能从事士农工商,以至于朱成炜一家,活命都成了问题。 朱成炜的妻子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女儿,由于无法养活,准备将其抛弃荒野,自生自灭。 甚至朱成炜已经做好了,去当强盗的打算。 幸好这时候,朝廷解除了藩禁,准许宗室子弟科举、务农或是经商。 并且对家境贫寒的宗亲,提供粮米,助其渡过难关。 这一政令,正是出自云逍之手。 朱成炜一家这才得以续命,因此对云逍感恩戴德,甚至在家中为云逍立了长生牌位。 后来朱成炜又进入唐王开办的水泥厂做事。 由于他识文断字,脑子够灵活,做事又肯出力,很快就出了头。 去年,朱成炜得到唐王朱聿键的赏识,将其调到唐王府做事。 云逍听了朱成炜的经历,不由得感慨万千。 朱元璋推行‘亲亲政策’,而朱棣、朱瞻基又用各种手段,将朱家子孙彻底阉割,成了只知享乐的废柴。 庞大的宗室,最终压垮了大明财政。 可受益者却是高层宗亲,那些中低层的宗亲,同时也是受害者。 云逍问道:“唐王派你到开封来做什么?” “唐王听说太子殿下和国师到了河南,本有心拜见,可没有圣旨不敢擅离封地,因此遣我前来。” “另外,唐王听听到国师要在河南兴修水利的消息,想要尽唐藩绵薄之力,准备捐助价值五十万两银子的水泥。” “唐王还说,河南用于水利工程的水利,以后都按平价供应。” 听了朱成炜的话,云逍不禁老怀大慰。 不愧是历史上的隆武帝,格局就是不一样! 如果地方上的藩王都跟朱聿键一样,朝廷又怎么会为宗藩问题而头疼? 要是所有宗亲都跟这个朱成炜一样,不再混吃等死,能够自食其力,大明又哪里会有什么宗藩问题? 朱成炜接着又继续禀报:“唐王殿下还问,国师曾说要扩张大明疆土,不知何时开始?” 云逍不由得笑了。 朱聿键哪里是问扩张的事情? 而是心急火燎,迫不及待地想要移藩了。 云逍笃定地说道:“告诉唐王,少则一年,多则三年,我大明就会开疆拓土,且永无止境!” 朱成炜长身一揖,然后退出偏殿。 他前脚刚走,王承恩就到了。 云逍问道:“都查清楚了?” “全都查清了!” 王承恩斟酌用词,小心翼翼地说道:“云真人,从周藩筹集银子的事情,怕是,怕是要慎重一些。” 云逍笑了笑,“怎么?” 云逍看了王承恩一眼,淡淡地问道:“为什么?” “这些日子,小人派人在开封城中四处打探,也询问了内廷安排在周王府中的秘密眼线,本打算搜罗周王不法之事。” “谁知,却未能如愿。” 王承恩苦着脸说道。 云逍奇道:“为何?” “小人写了个条陈,请云真人过目。” 王承恩从袖口取出一份条陈,双手递给云逍。 云逍仔细翻阅了一遍,不由得眉头大皱。 真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周王朱肃溱,居然是个贤王! 朱肃溱的生母周敬王妃袁氏,是一个贤妃。 平时不仅生活极为简朴,还经常救济孤幼、贫困宗亲。 她对朱肃溱的管教也十分严厉,硬生生将其教导成了一个贤王模板。 朱肃溱继承王位之后,对周藩进行了整肃。 对犯罪宗室,从不包庇。 先后上疏弹劾永宁王府朱勤燡、汝宁王府项国郡君仪宾于三省等不法宗亲十几人。 加上周藩有个堪称天下藩国典范的的宗正,镇国中尉朱睦?辅佐,周藩这几十年气氛大变。 朱肃溱对于弱小宗室也极为照顾。 由于经常赈济本支贫困宗室,多次受到万历皇帝褒奖。 更为难得的是,从万历年的萨尔浒战败开始,到崇祯元年,朱肃溱多次捐资给朝廷,支援边饷。 为此崇祯在登基之初,还专门遣官慰问,称其‘德才兼备,宗王典范’。 云逍放下条陈,瞥了王承恩一眼。 意思是说,朱肃溱是贤王,贫道就是准备陷害贤王的奸臣? 王承恩吓得一个哆嗦,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第1075章 震惊,乖侄孙竟然干这事! 王承恩噤若寒蝉。 他当然知道,这次的事情干系有多重大。 河道和灌溉工程,前后涉及的银子近千万。 还关系到河南百姓的福祉,乃至大明江山社稷的安稳。 另外一方面,又关系到周藩。 对于周王府而言,不能说是生死存亡吧,至少也是兴衰。 云真人体贴入微,甚至把罪名都准备好了。 ‘窝藏白莲.教匪,对太子、国师图谋不轨’,足够把周藩宗亲,从上到下削个遍。 现在却忽然说,周王朱肃溱是贤王,动不得。 这把云真人置于何地,把太子殿下又置于何地? 可自己也是据实奏报,并且万岁爷也传了话,想要保住周藩。 咱也真的是很难啊! 谁知王承恩却并未等到云逍的怒火,他依然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王承恩心中暗松了一口气,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周王年事已高,要是有个好歹,怕是要引起开封宗藩大乱,万岁爷那里,也不大好处置。” 云逍淡然一笑。 表面上淡定的一批。 实则,脑袋隐隐作痛。 大意了! 不是说,大明的藩王,全都是贪婪而又无能的猪吗? 怎么这个朱肃溱,竟然是个贤王? 自己的历史知识储备当中,还真没有朱肃溱这号人物。 只知道他的儿子朱恭枵,是个极有血气的藩王,敢跟李自成硬刚。 这下子就有些难办了。 要是朱肃溱跟赵王朱常?那样的货色,那就简单了。 直接就抄了王府,根本无需顾忌什么,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没想到事情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 其实这几天,云逍在开封城中微服私访,听到的,也都是对朱肃溱的赞誉之词。 本来他是不怎么相信的。 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主观臆断了。 对这个朱肃溱,还真不能动刀子。 要是真的逼急了,朱肃溱在这时候死了,自己少不了一个逼死贤王的名声。 况且自己又不是大反派,真的那么做了,心里这一关都过不去。 可兴修水利的银子,又从何而来? 话已经放出去了,总不能又收回来吧? 王承恩看了一眼云逍的脸色,接着又道:“昨日周王世子朱恭枵找到小人,称周王府愿意捐资八十万两,用于修行水利。” 云逍‘呵’了一声。 要是再乘以十,那还差不多。 王承恩说道:“根据眼线来报,周王府只能拿出五十三万两现银,剩下的银子,还需要变卖名下商铺、田产才能凑齐。” 云逍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老王,你该不会是收了周王府的银子吧?” 王承恩吓得浑身一抖,慌忙跪下,“小人若是胆敢欺哄云真人,愿受天谴!” 接着哭丧着脸说道:“云真人有未卜先知之能,小人即使想骗您老人家,也瞒不过您的法眼啊!” 瞅瞅这马屁拍的……云逍摆摆手,又问:“难道周藩其他宗室,也都是跟周王一样?” “那倒不是!” 王承恩摇头说道。 “以前周藩宗亲,在河南声名狼藉,正是被周王严加整肃,这才有所收敛。” “自从前几年朝廷解除藩禁以来,开封宗室多有从商者。” “仰仗宗室身份,欺行霸市者,不在少数,其中以安乡王最甚!” “由于周王年迈,安乡王又是周王的亲叔父,因此无力约束,百姓、商贾多有怨言。” “并且前几日,周王召集周藩各郡王议事,安乡王还当众口吐狂悖之言。” 云逍点点头。 这才是正常的套路。 反派不嚣张,怎么能彰显主角的正义? 帅逼读者大老爷们,看着也不爽是不? “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 云逍挥挥手,打发走王承恩。 河南水利工程,肯定是要搞。 至于银子,还真难不倒云大国师。 原本打算宰上周藩一刀,为水利工程筹集银子,同时顺带解决了河南藩王。 既然周王是一位贤王,不能从他身上割肉,那也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 一千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可云真人此时手中有权,还多出几百年的知识和智慧。 这笔银子对他而言,也就是要多费一些脑筋罢了。 云逍把自己关进书房,开始琢磨起来。 下午的时候,薛国观和南居益联袂而来。 他们的来意十分明确,请云逍对周藩高抬贵手。 从始至终,云逍不置一词。 薛国观委婉地劝说道:“要不,兴修水利的事情,先缓一缓?” 南居益无奈地叹了一声。 云真人给河南人画了一个天大的饼,到头来还是空欢喜一场。 “不仅不能缓,还要只争朝夕!” 云逍笑了笑,吩咐南居益:“南巡抚会同新任工部右侍郎李精白,尽快拿出一个治水和灌溉工程的总体规划来。” 南居益吃了一惊:“国师还要修水利?” 云逍笃定地说道:“修!太子当众承诺,河南百姓万众期盼,又怎么能说不修就不修了?” 薛国观问道:“那么多的银子,从何而来?” “银子会有的。”云逍笑笑,显得高深莫测。 南居益与薛国观面面相觑。 南居益想了想,说道:“下官与李侍郎,都不精通水利,是否请工部精通此道的官员前来河南主持河务?” 薛国观道:“工部此时也找不出精通水利、治理河道的官员,下官倒是想起一人,可担当大任。” 南居益问道:“何人?” 薛国观答道:“前河道总督、工部尚书张九德,浙江慈溪人氏。此人精通河务,治理黄河水患,功勋卓著,由于给魏忠贤建生祠而遭贬斥,至今赋闲在家。” 云逍点点头,“立即让他到开封来。” 南居益道:“那银子的事情……”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 薛、南二人带着满心的疑惑而去。 其实云逍经过半天的思考,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谋划,只是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出去走走!” 云逍叫来乙邦才,朝王府后花园而去。 琢磨了一天,脑袋昏沉,按摩女医程雪迎又不在身边,于是决定四处走走,醒醒脑。 周王府也叫开封紫禁城。 王府后花园,建在一座人工山上。 也是巧了,这座山也叫‘煤山’。 其实跟京城皇宫后的煤山一样,都是储煤的地方。 至于周王府后面的这座煤山上面,有没有歪脖子树,那就无从得知了。 山只有十几米高,占地却是极广,山上松柏成林,亭台楼阁林立。 走在林间,凉风习习,感受不到丝毫暑气。 云逍走了一会儿,看到前面有一座亭子,决定到那儿歇歇脚。 走不多远,见到亭中有人,朱慈烺的声音从亭子里传出。 云逍笑了笑,信步走了过去。 来到亭子外,先是闻到一股极其熟悉的气味随风飘来。 接着就看到亭内的朱慈烺,正在吞云吐雾。 云逍愣了一下,然后揉了揉眼睛。 没看错。 乖侄孙儿,竟然在……抽烟! 第1076章 乖孙你把持不住,叔爷爷来! 云逍看到正在吞云吐雾的朱慈烺,顿时目瞪口呆。 好家伙,原来侄孙儿也是穿越者! 仔细看了一会儿。 云逍才松了一口气。 朱慈烺抽的,的确是烟草。 不过却不是卷烟,更不会有过滤嘴。 而是类似后世烟嘴一样的东西。 这玩意儿叫‘瓷烟斗’,是最早的烟具,也正是烟嘴的前身。 其实早在嘉靖年间,烟草就从吕宋传到广西、福建等地。 又从南洋传入广州及其他各地,后从?岛、朝鲜,再传入辽东。 不过那时候不叫烟草,而是叫‘淡巴菰’,是西班牙译音。 不过吸的都是旱烟。 时至今日,民间乃至军中、贵族吸食烟草,已经是十分普遍的事情。 如今已经成为历史的建奴,以前不仅男人抽,女人也抽。 因此螨人有民俗歌曰:“关东有三怪,窗户纸糊在外,养活孩子吊起来,十七八岁姑娘叼个大烟袋。” 其实后世人不知道的是,历史上的崇祯,甚至还发起过两次禁烟运动。 并且极为严厉,“上传谕禁之,犯者论死”。 他之所以下诏禁烟,倒也不是因为烟草的危害……这个时代的人,知道个锤子的吸烟有害健康。 据崇祯年间出版的野史《玉堂荟记》记载,崇祯禁烟的原因,是因为大明自朱棣之后,皇帝均为燕王后代。 “烟”与“燕”同音,“吃烟”就是“吃燕”,实在是不祥之辞。 其实这都是扯淡。 崇祯禁烟,是由于民间大量种植烟草,侵占农田,危害到了国本,这才下令禁烟。 不过崇祯的两次禁烟运动,最后都是无疾而终……百姓吸烟的热情,实在太高了,高到崇祯都禁不住。 看着朱慈烺,云逍心中的震惊,很快就化作了震怒、心痛。 这就跟后世的大人,发现自己的子女偷偷抽烟,是一样的心理。 乖侄孙,怎能背着自己干这事? 云逍顿时醒悟。 历史上的崇祯之所以禁烟,极有可能是因为朱慈烺抽烟。 “你在做什么?” 云逍走进亭子,面带寒霜。 亭子中的几名太监,慌忙下跪。 “国师来啦!”朱慈烺朝太监挥挥手,“都出去!” 太监们匆忙退了出去。 “周王世子送了这个和田黄玉籽料的红皮平面罗汉瓷烟斗,还有上等的烟丝。” “我尝了尝,果然如传闻中说的那样,让人飘飘欲仙,不愧有还魂草、忘忧草之称。” “叔爷爷,你吃一管?” 朱慈烺说着,就将手中的瓷烟斗递给云逍。 看着他一脸天真的样子,云逍心中的怒火瞬时散了,握紧的拳头也松开。 这时候的人,哪里知道烟草会危害健康? 朱慈烺抽烟,也纯粹是觉得好玩儿。 不过该教育的,还是得教育。 绝对不能纵容未成年人抽烟,自己这成年人还差不多! 云逍没有去接瓷烟斗,冷冰冰地说道:“是周王世子送来的?” 朱慈烺被云逍的语气吓到了,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只是觉得有些意思……” 云逍看向亭外,向那些太监喝问道:“服侍太子饮食的是哪一个?” 朱慈烺身份非同一般,这次来河南,带着大批服侍的太监。 一名中年太监站出来,战战兢兢地说道:“服侍太子饮食的,正是奴婢。” “太子乃国本,饮食是何等重要?” “外面送来的东西,怎能轻易入口?” “你负责太子饮食,连这点都不知道?” 云逍的语气少有的严厉。 朱慈烺不知道闯了什么大祸,吓得面色苍白。 那太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罪。 云逍摆摆手,“回去后,自己去领十板子,以后不用在太子身边服侍了!” 这绝不是大题小做。 小孩子抽几次烟,不至于要命。 严格来说,烟草也不属于饮食。 然而朱慈烺是太子,但凡是入口的东西,都有着严格的安保程序。 烟草虽然不是饮食,却毕竟要吸入体内。 大明皇帝无缘无故丧命的,难道还少吗? 惩戒这个太监,也是让其他人警醒。 朱慈烺等云逍神色稍霁,这才开口问道:“叔爷爷,这东西莫非是有毒之物?” 云逍点头说道:“对身体危害极大,你在十八岁之前,绝不能沾染这东西。” “哦。” 朱慈烺虽然不解,却还是点点头。 然后挥手就要将瓷烟斗和装有烟丝的荷包给扔了。 “给我看看。” 云逍伸手接了过去。 从荷包中,取出一些烟丝,放在鼻尖嗅了嗅。 香! 就是这个味道! 云逍不由得在心头发出一声呻吟。 他前世就是一个资深烟民,不,为航母做出过突出贡献的。 来到这个世界,早就忘记了香烟的味道。 此时重新闻到那久违的气味,感觉每一个毛孔都是舒爽的。 在朱慈烺吃惊的眼神注视下,云逍将烟丝装进瓷烟斗,然后用火柴点燃。 (火柴早已问世,如今已经是寻常之物) 嘶! 云逍深吸了一口。 瞬时感到脑袋中一阵昏眩。 飘飘然,就是这个感觉。 后世有好事者,曾列出了一个‘人类快感排行榜’。 排在第一位的,是露营时‘啪啪’。 第二位则是正常的‘啪啪’。 还清债务带来的快感,排在第三。 而吸烟则是荣列第四。 若是事后来一根,估计能直冲排行榜第一。 要是还清债务,再到野外露营,‘啪啪’后再来一支,那绝对是天底下最有快感的事情。 也难怪让很多男男女女,沉浸其中,欲拔不能。 朱慈烺瞪着眼睛:“叔爷爷,你……” 云逍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东西对身体有害,你年纪小,我怕你把持不住,还是叔爷爷来。” 朱慈烺:??? 云逍抽完瓷烟斗里的烟。 仔细回味,感觉比前世抽的卷烟,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这时候吸的烟草,都是旱烟。 也就是将烟叶晒干,然后直接切成丝,放到瓷烟斗里抽。 味儿太冲,劲儿也太大。 后世的卷烟,烟丝要经烘烤、发酵等一系列操作,并且里面还加了料香、表香等添加剂。 二者的口感自然是无法相比。 云逍抓了一撮烟丝,在手里揉搓着,陷入沉思之中。 第1077章 真·祖孙之交 朱慈烺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敢惊扰到云逍。 看到云逍一脸专注的样子,朱慈烺心中又是一阵惭愧。 叔爷爷显然是从烟草,想到了国家大事。 他无时不刻为国事操劳,自己竟然怀疑他抢烟吃,着实不应该。 叔爷爷是什么人,哪里会贪图口舌之欲? “你过来。” 云逍停止思索,朝乙邦才招招手。 乙邦才快步走进亭子,“云真人有何吩咐?” “认识这东西吗?” 云逍展开手掌,亮出手中的烟丝。 乙邦才老老实实地答道:“这是烟,在小人老家青州,吸食者不少。” 云逍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吸?” 乙邦才神情忸怩,答道:“以前家里穷,吃不起,后来虽然不缺银钱,老婆嫌我吸烟后嘴臭……” 说到这里,他赶忙改口:“小人要在云真人身边当值,身上不敢有异味,因此不敢吸烟。” 云逍一阵大笑。 笑罢,接着又问:“除了青州,其他地方吸食烟草的百姓多吗?” 乙邦才:“据小人所知,不仅是民间百姓,军中的将士,以及士绅、朝中大臣,也多有吸食者。” 云逍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他以前倒是见过,有不少百姓抽旱烟的。 却还真的不知道,烟草在大明,竟然已经到了泛滥的地步。 云逍朝亭子外的太监说道:“去个人,把周王府的长史叫来!” 一名太监领命匆匆而去。 过了许久,王府长史一路小跑而来。 “周王府长史李岱,叩见,叩见太子殿下,国师。” 长史进来就要跪拜,被云逍阻止。 这几天,王府上下都是人心惶惶。 这长史李岱还以为云逍找他来,有什么大事,吓得他现在裤子都是湿的,说话也不怎么利索。 云逍拿出烟丝,问道:“河南吸烟的多吗?” 长史答道:“河南贫瘠,因此吃烟者倒也不多。” 这时候把抽烟叫吃烟……真的有人吃烟叶,据说可以解毒。 云逍听出他的口音,“你是粤人?广东有吸烟的吗?” “老壮童雅,妇人女子,无不吃烟,大街小巷尽摆烟桌。” 云逍的脑袋有点晕。 这是全民烟鬼的节奏啊! 云逍又问:“你可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吸烟?” “李时珍参订的《食物本草》称:‘凡食烟,饥能使饱,饱能使饥,醒能使醉,醉能使醒,一切抑郁愁闷,俱可藉以消遣,故亦名忘忧草。’” “当世诗文大家姚旅,所著《露书》中称:‘烟叶能令人醉,亦辟瘴气,捣汁可毒头虱。’” “有诗云:绣阁书堂寂寂时,销愁何物最相思。携来三尺湘筠管,呼吸通宵伴咏诗……” 李岱见云逍并没为难他的意思,胆子大了许多,到最后摇头晃脑地卖弄起来。 云逍皱眉说道:“说正题。” 李岱慌忙打住,继续说道:“回禀国师,粤地百姓视此物为神药,吸食能包治百病,延年益寿,因此备受追捧。” 云逍接着问道:“河南种植烟草的多吗?” 李岱苦笑道:“河南贫瘠,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闲田种这个?除了达官贵人,百姓也少有吸食者。” “去吧。” 云逍挥挥手。 李岱心中困惑不已,却不敢发问,毕恭毕敬地退出亭子。 云逍展颜一笑,将手中的烟丝填充到瓷烟斗中,然后优哉游哉地吞云吐雾起来。 朱慈烺道:“叔爷爷,你刚才不是说,这东西有毒的吗?” 云逍吐出一股烟,淡淡地说道:“叔爷爷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朱慈烺眨巴眨巴眼睛。 真·祖孙之交! 云逍敲了敲瓷烟斗,将里面的烟灰磕出来,叫来一名太监。 “传太子殿下的令旨!” “河南郡王以上禄秩的宗亲,于半月后,到周王府议事。” “逾期不到者,降杀爵位一等。” -------------------- 开封城之东,安乡王府。 安乡王朱在鉷正在用晚膳。 五十多道菜,流水一般端上来,朱在鉷浅尝辄止,很快就没了胃口。 再好的美味佳肴,吃多了也会腻味。 这时内侍来报,外承奉前来奏事。 朱在鉷放下筷子,问道:“那边这几天有什么动静?” 外承奉是专门负责处置王府外事的内官,在王府中的权力极大。 安乡王府的外承奉叫龚兴忠,是朱在鉷的心腹。 “好消息!” 龚兴忠谄笑着说道。 “奴婢打探到,内阁转发了万岁爷的旨意,要国师在开封安分点。” “薛阁老和南巡抚,也苦劝国师。” “国师怕是不会再有动周藩的心思。” 朱在鉷得意地一笑,“朝廷也不想河南宗亲闹出乱子,有了皇上的旨意,看那云逍子还敢不敢轻举妄动!” 接着他又是一声冷哼,嘲讽道: “云逍子也是昏了头,竟然打算割宗室的肉,去讨好河南百姓。” “大话倒是放出去了,这下子没了银子,吐出去的吐沫,得自自个儿舔干。那张脸,算是被打得啪啪响!” “这一次,云逍子要灰头灰脸地离开河南啰!” 龚兴忠赔笑着说道:“奴婢听说,国师为了银子的事情发愁,到煤山上散心,一肚子怨气撒到太子身边的人身上,还一口气食了好几管烟!” “忘忧草也解不了他的忧!” 朱在鉷一阵大笑。 笑罢,又叮嘱龚兴忠:“让下面的人这些日子检点一些,可别让王承恩的人抓住什么把柄。等云逍子滚蛋了,有的是捞银子的时候!” 龚兴忠道:“奴婢这就传郡王的话下去。” 这时王府的长史匆匆而来。 “太子殿下让人传来旨令,命河南所有郡王、亲王以及郡主仪宾,半月后到周王府议事。” 朱在鉷一愣,随即笑道:“云逍子怕是疯了,这是打算搜刮河南宗藩了?” 龚兴忠难以置信地说道:“这,这不是要把天都给捅破了?” 朱在鉷一声冷笑:“要是云逍子真的敢这么做,咱们河南的宗王全都进京去,找皇上给个说法!” 随着这道太子令旨传出,整个河南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第1078章 亲亲之义 周王府,今日门庭若市。 河南的亲王、郡王、郡主仪宾百余人,以及众多河南官员,齐聚王府。 王府社稷坛前,空旷场地上临时搭建起两排凉棚,宗室与官员各居一方。 宗亲所在的凉棚中,有人愁容满面,有人满脸愤懑,也有人神情倨傲、不屑。 他们当然知道,云逍子以太子殿下的名义,召集他们到开封来做什么。 安乡王朱在鉷和郑王世子朱翊钟等人,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前几年,云逍子就借故残害河南四大缙绅,搜尽家产钱财。” “接着又以南居益为爪牙,推行苛政摊丁入亩,致使宗室日益窘迫。” “如今又要以兴修水利为名,对我等宗亲敲骨榨髓,这分明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在朱在鉷的挑拨下,几名郡王积压在心中的怒火爆发出来。 “没银子兴修水利,向百姓加税就是,云逍子却向宗室下手,真是岂有此理!” “抄家真人,这次竟然抄到咱们的头上!” “我等天潢贵胄,生下来就是享福的,水患也好,旱灾也罢,与我等何干?” …… 郑王世子朱翊钟冷笑着开口: “云逍子迫害福王、鲁王、代王,前几日将赵王下狱,今日又将屠刀伸向我们,所谓兴修水利,不过是借口罢了!” “哪怕是魏忠贤,当年也不曾如此残害宗室。云逍子肆意妄为,这是要掘我大明根基啊!” 郑王朱载壐年事已高,再加上昏聩无能,郑藩大小事务都由朱翊钟把持。 此人生性狂妄跋扈,天不怕地不怕,因此说话也是肆无忌惮。 朱在鉷‘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他虽然贪财,却多少知道一些轻重。 边上的郡王们也都不敢作声。 “胆小如鼠,亏你们也是太祖、成祖之后!” 朱翊钟不屑地一声冷笑。 朱在鉷叹道:“云逍子深受陛下器重,权势胜过魏忠贤当年,此时他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之如何?” “陛下被奸佞蒙蔽,这大明江山,迟早要败落。”朱翊钟不满地冷哼一声,“有朝一日……哼!” 有三个字他没说出口。 清君侧! (历史上的郑世子朱翊钟,因为豢养食客、私藏铠甲,意图谋反,是唯一被崇祯赐死的宗室) 旁边的郡王们,听出朱翊钟话语中有大逆不道之意,都下意识地离他远一点。 朱在鉷心中一声暗笑。 有人出头硬刚云逍子,就不用自己亲自冒出来了。 以郑世子的脾气,等会儿铁定会闹起来。 看那云逍子怎么收场! “太祖、成祖,你们的子孙正被人欺负!” “你们打下的大明江山,也不再是咱们朱家的了,你们看到了吗?” 朱翊钟仰天一声大呼,声音中充满悲戚、愤慨。 一些郡王、仪宾跟着叫嚷起来,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捶胸顿足。 那边的河南官员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薛国观和南居益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的眼眸中,都是充满了忧虑。 二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从古至今,宗室就相当敏感,碰不得,摸不得。 毕竟这天下姓朱,引起宗藩众怒,最终又怎能落得半分好? 南居益道:“国师这次不免太急进了一些,薛阁老怎么就补全说一二?” “或许云真人自有妙计,我们就不必杞人忧天了!” 薛国观这话说的没有一点底气。 唐王朱聿键看向叫嚣不止的宗亲,不由得摇头冷笑。 一群无知的家伙! 要不是云真人,大明今日早就风雨飘摇。 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们的日子能好过的了? 不知为国分忧,只想着自己享乐,与他们同族,简直就是耻辱! “太子何在?” “云逍子,出来给咱们一个说法!” 宗亲们情绪上头,叫嚷的越发大声,局面开始失控。 这时大批锦衣卫从四周涌出。 紧接着朱慈烺和云逍在一群内侍和侍卫簇拥下,从社稷坛后方的祭殿中走出。 那些郡王们顿时安静下来。 朱慈烺一身衮服,手执大圭,来到社稷坛前的华盖下坐定。 云逍则是身着道袍,坐在朱慈烺左侧。 负责礼仪的内侍引导众多官员、宗亲,上前行礼。 按照辈分,有的宗亲是朱慈烺的叔辈,甚至是祖父辈。 然而朱慈烺是太子,手中所执大圭,是“?明相传之圭”,代表着列祖列宗,哪怕是长辈,也要规规矩矩地行礼。 亲王、郡王以及郡王仪宾,賛俯伏兴(跪拜后平?复位),再次四拜朱慈烺。 哪怕是桀骜不驯的郑世子朱翊钟,也不敢有丝毫逾规。 否则一个藐视祖宗的罪名,就可以直接削了他的爵位。 而后朱慈烺起身,向宗亲们答拜,行家人礼。 诸位长辈宗亲坐受太子之礼,其他平辈则是站着。 这是老朱亲自定下的礼节,既显得一家子的“亲亲之义”,又有“君臣之礼”。 周王等老成一点藩王,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既然遵循礼制,透漏出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 他这是在告诉诸藩,咱们是一家人,不要担心。 至少,他不会由着云逍子,不讲道理地乱来。 莫非是个误会? 云逍好整以暇地端坐着,并没有起身答礼的意思。 很多宗亲见状,心中大为不悦。 等礼毕之后,朱在鉷偷偷给了朱翊钟一个眼色。 哪怕是九千岁,也没资格受藩王的大礼。 先给他定一个‘僭越’的罪名,弄他个灰头灰脸。 朱翊钟轻咳了一声,就准备开口发难。 这时朱慈烺忽然开口问道:“哪位是郑世子?” 朱翊钟一愣,忙应答:“臣便是郑世子朱翊钟。” 朱慈烺又问道:“安乡郡王又是哪位?” 朱在鉷心中涌出一丝不详,硬着头皮起身:“臣就是。” 朱慈烺冷哼一声。 侍立在一旁的王承恩大声喝道:“锦衣卫何在,将二人拿下!” 立即有锦衣卫上前,将朱在鉷和朱翊钟揪了出来。 社稷坛前顿时一片哗然。 刚才还一家亲来着,怎么转眼就翻脸了? 第1079章 杀鸡儆猴 朱在鉷和朱翊钟被锦衣卫抓住,把众多亲王、郡王以及郡王仪宾,全都给惊呆了。 一言不合就抓了一名郡王,外加一名亲王世子。 太子……不,云逍子这是要将河南宗藩,一网打尽的节奏啊! 他怎么能,怎么敢这么做? 就不怕皇帝震怒,砍了他的脑袋? 太子也不知道被云逍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对其言听计从。 这大明江山,还是朱家人的天下吗? 薛国观、南居益等官员,也全都震惊的目瞪口呆。 疯了,国师八成是疯了! 地方上的藩王的确是可恨,是该狠狠地惩治。 可也不能这么来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然而我不仅是大明之臣,更是大明宗亲,天家血脉!” “太子殿下想要臣死,得给臣一个说法!” 朱在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昂着头朝朱慈烺大声喝问。 自己都还没闹腾起来呢,反倒被抓了! 这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朱翊钟一脚将身旁的一名锦衣卫踹开,然后指着云逍,满脸桀骜,破口大骂起来: “云逍子,你这祸乱朝纲的妖道!” “有种就杀了本世子,让天下宗亲看看,你是什么狼子野心!” “你肆意残害宗室,接下来就该举旗造反了吧?” 几名锦衣卫立即冲上去,将朱翊钟死死按在地上,用麻核塞住嘴巴。 周王朱肃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向朱慈烺跪倒:“太子既然要除尽河南宗藩,先从臣开始吧!” 有了朱肃溱带头,其他宗亲纷纷跪下。 也只有唐王朱聿键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南居益趋步上前,跪在朱慈烺身前:“请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很多官员纷纷跪地。 此时已是群情激奋,朱慈烺一时有些慌乱,求助地看向云逍。 “放了他,让他说话。” 云逍朝锦衣卫挥挥手,然后饶有兴致地看向朱翊钟。 锦衣卫依言放开朱翊钟。 云逍又开口道:“你刚才说,我意图谋反?” 朱翊钟夷然不惧,昂然说道:“你蛊惑陛下和太子,残害宗室,操弄国柄,藐视皇权,不是谋反是什么?” 云逍没有再理睬他,目光移向周王等人,“你们确定要为郑王世子求情?” “郑世子和安乡王即使有罪,你也无权抓他!” “今日国师不给个合理的说辞,河南宗藩将联名陈奏陛下!” “太子殿下,你是大明国储,岂能任由他人摆布?”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云逍瞥了一眼朱翊钟,哂笑道:“有人要谋反,这倒是真的,不过却不是我,而是你。” 朱翊钟面不改色,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云逍摇了摇头。 王承恩大声喝道:“天下人和事,国师无所不知,郑王世子,你的所作所为,国师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还想抵赖?” 朱翊钟心头突突一跳,矢口否认:“不知所谓!” “带上来!” 王承恩拍拍巴掌。 大批勇卫营禁军从大门而入,来到社稷坛前,将十几个沉重的箱子放在地上。 箱子被打开,竟全都是页甲片。 朱翊钟大声叫道:“栽赃陷害,这是栽赃陷害!” “据查,郑藩世子朱翊钟把持藩府大小事务,贪婪狡诈,目无法纪,罪行累累!” “其罪一,肆意攫取百姓的田产财物,视人命如草芥,滥杀百姓,只要风闻有人对其不满,立即将其抓至藩府狱中杀害。” “其罪二,私募门客十四名得力干将,人称‘四凶十恶’,专横跋扈,无恶不作。” “其罪三,擅自征发六县民夫,开通王府门前的天阿池,以方便乘船游乐。” “其罪四,私设军队,打造兵器、铠甲。” …… 王承恩一口气道出朱翊钟九桩大罪。 朱翊钟正要辩驳,王承恩冷声说道:“按照太子令旨,东厂会同锦衣卫、怀庆知府衙门,查抄了郑王府!” “怀庆知府当面,从王府秘库中查获这些铠甲,还有兵器无数。” “你手下的四凶十恶,也全部被擒获,对你的罪行供认不讳。” “铁证如山,容不得你狡辩!” 朱翊钟颤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王等宗亲也都是满脸不可思议。 南居益也是难以置信。 按照王承恩的说法,朱翊钟前脚离开怀庆,后脚就派人查封了郑王府。 朱翊钟既然要造反,事情肯定是极为隐秘。 别说是这些宗亲,就是南居益这个巡抚都毫不知情。 又是怎么被东厂知道消息的? “诸位不必胡乱揣测,这些都是国师推演天机而得。” 王承恩以敬畏的眼神看了云逍一眼。 云逍面无表情。 推演个锤子的天机! 大明敢于造反的藩王不多。 云逍恰巧知道,郑王世子朱翊钟就是其中之一,并且还是最蠢的那个。 这次正好拿他来开刀,给河南的藩王们上一堂现场警示教育课。 云逍的神情落在众人的眼里,无不觉得高深莫测。 一些屁股不干净的宗亲,感觉后心阵阵发冷。 朱翊钟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云逍看向朱在鉷,漠然说道:“你的罪行,不用当众宣布了吧?” 朱在鉷有心狡辩,可想到面对的是个能洞晓天机的妖道,自辩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平时作恶同样不少。 垄断开封府盐、茶市,强买强卖。 买卖人口,将山西、陕西流民当做奴隶贩卖。 吃绝户,侵吞断绝子嗣宗亲家产。 这些事若是放在官员身上,足够灭九族的。 不过大明朝廷优待宗亲,只要不是谋反大罪,就不会被杀头,最多也就是圈禁凤阳。 这时候不辩解还好,要是狡辩的话,激怒了云逍子,弄不好就要掉脑袋。 云逍朝周王等人冷冷说道:“你们为他们求情,莫非是同犯?” 众多宗亲纷纷向朱慈烺磕头请罪。 天家无情,一旦牵扯到谋反,亲儿子都不好使,况且他们跟皇帝还只是同族? 薛国观、南居益等官员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中一阵感慨。 不愧是云真人,一出手就将一口大黑锅,扣在这些摸不得、也碰不得宗藩头上。 这一手杀鸡儆猴下来,看他们哪个敢不服服帖帖? 第1080章 你们不是王八蛋、畜生、禽兽、寄生虫 “孤刚才在后面听到有人叫嚷着,说什么有人欺负太祖、成祖的子孙,还说大明江山,不再是朱家的了?” 朱慈烺稚嫩的声音中,充满了嘲弄。 宗亲们无不面红耳赤,同时也越发惶恐。 薛国观咳嗽了一声,连连向朱慈烺使眼色。 一国储君,对皇室宗亲这样说话,显然是大失体统。 “各位宗亲刚才也是受郑世子和安乡王的挑拨,一时口无遮拦,望太子殿下海涵!” 周王朱肃溱年龄最长,威望也是最高,这时候只能站出来求情。 朱慈烺心中大爽,挥挥手:“孤年幼,一切由国师做主。” 众人纷纷全都看向云逍,神情紧张。 生怕他嘴一张,将某位宗室牵连到郑世子的谋反大案当中。 唐王朱聿键看到众人惶恐、谦卑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暗笑。 刚才还群情激愤,向太子和国师兴师问罪,现在却全都怂了。 国师的手段高明啊! 手里攥着郑世子谋反的把柄,把河南宗室拿捏的死死的。 这时云逍缓缓开口:“我在来河南之前,有人对我说,河南宗室,都是王八蛋、畜生、禽兽、寄生虫。” 众多宗室贵胄,无不愕然,随即愤然。 堂堂大明国师,说话怎能如此粗鄙? 瞅瞅看,他说的这是人话吗? 咱们是王八蛋、畜生、禽兽、寄生虫,那皇帝成什么了? 薛国观、南居益等官员,全都是眼观鼻,鼻观心。 国师怎么尽瞎说些大实话? 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 云逍接着说道:“等到了河南,遇到了赵王,再加上这两个,他们的确是王八蛋、畜生、禽兽、寄生虫。” 周王等人脸色铁青。 正要开口反驳时,云逍忽然话锋一转:“不过,除了他们几个之外,绝大多数宗室都算是好的,不是王八蛋、畜生、禽兽、寄生虫。” 前后反差太大,让众人都是一愣。 众目睽睽之下,云逍走出凉棚,双手扶起周王朱肃溱。 然后开口赞道:“周王德才兼备,堪称贤王!” “本王,本王……” 朱肃溱受宠若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云逍又看向朱聿键,接着说道:“唐王不仅贤德、能干,并一心为国为君分忧,尤为难得,堪我藩王典范!” 朱聿键大喜,躬身道:“国师谬赞,小王惶恐!” 云逍笑着摆摆手,朝众人说道:“都起身吧!” “郑世子与安乡郡王作恶,与诸位无关!” “太子殿下召集诸位到开封,也绝无难为诸位的意思!” “恰恰相反,而是有一场大富贵给你们,以及河南中下层宗亲!” 众人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众多河南官员也是面面相觑。 国师的葫芦里,这次又卖的是什么药? 众人重新落座,满心疑惑地看向云逍。 “你们是否觉得,近年来朝廷对宗室太过苛刻?” “甚至有人认为,我对宗室有成见,视宗藩为仇寇,这才蛊惑陛下,刻薄宗室?” 云逍的目光自众多河南宗亲身上掠过。 众人不敢作声,却在心中腹诽不已。 难道不是? 你的所作所为,不正是把宗室当成是仇人吗? 也多亏你姓云,不姓陈、张,也不是蒙古人。 不然还以为你是陈友谅、张士诚,或是鞑子的后人,给祖先报仇来着。 “凡是危及大明江山社稷的,我都视作仇寇!” “建奴鞑子、贪官污吏,以及你们,都是如此!” 云逍的语气变得冷厉,让人一阵不寒而栗。 周王朱肃溱嚅动嘴唇,就要分辩。 云逍摆手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要说,你们都是天家血脉,大明藩篱?” 随即他一声冷笑,开始细数宗藩之害: “崇祯二年,天下岁供京师粮400万石,而用于宗府禄米开支,达到853万石。” “就拿河南来说,每年上缴国库后,仅留存84万石有余,而宗室禄米却高达192万石。” “即使把留存全部用于支付宗室禄米,也不足其一半。” “官吏的俸禄、军饷,从何而来?官府又该怎么运转?” “以天下钱粮,来养你们这些宗亲,说你们是寄生虫,哪里有错?” 这番话说的十分不客气,众多宗亲无不面红耳赤,羞怒万分。 “说的好!” 官员中有人忍不住击掌叫好。 天下苦宗藩久矣! 也只有国师,才敢当着宗亲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贼吉尔痛快! 宗亲们纷纷怒目而视,却见官员们都是正襟危坐,找不到刚才出声之人,只得作罢。 “如果只有禄米,那倒也罢了。” “宗藩当中,不乏贪得无厌之辈,如同饕餮一般大肆兼并土地,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宗王在就藩之初,朝廷都会有厚赏,动辄就是赏赐良田万顷,然而却依然不知足。” “巧取豪夺,霸占百姓田地,这是妄献。” “还有百姓主动献地,甘愿充当佃户、奴役,这是投献。” “宗亲不需要缴纳赋税,也无需劳役,土地都集中到你们手中,国库收入从何而来?百姓都成了你们的奴仆,官府又从哪里支派劳役?” “今天你占几百顷,明天他占几百顷,大明又有多少土地,能够供宗室子孙侵占?” 周王等人纷纷低下头,不敢作声。 南居益等河南官员,心中一阵赞叹。 若不是前几年,云真人以非凡之魄力,在河南强推摊丁入亩政策。 此时河南,还有多少需要缴纳赋税的土地? 遇到这样的大灾之年,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云逍指着朱在鉷和朱翊钟,脸上浮现一层寒霜: “像他们这种,垄断商贸,欺行霸市,甚至残民害民的宗亲,不知几凡!” “说他们是王八蛋、畜生、禽兽,难道有错?” “你们,就是大明江山的掘墓者,不仅是我视你们为仇寇,你们也是天下人之仇寇!” “即使我不惩治你们,终有一日,大明江山就会被你们掏空根基,轰然崩塌。”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明江山被你们祸害完了,你们也会成为被屠宰的猪羊!” 第1081章 河南工业产业发展规划 众多河南宗亲被骂得狗血淋头,一个个恨不得把脑袋藏进裤裆里。 河南的官员们听了,无不觉得痛快淋漓。 有很多人对云逍佩服的五体投地,能指着鼻子骂宗亲的,除了国师也没谁了! 朱肃溱老脸上挂不住,开口为宗亲辩解:“国师所言,固然不虚,却毕竟只是少数,多数宗亲由于禄米被削减,甚至累月拖欠,如今生活惨淡,甚至食不果腹。” “我承认,周王所言都是事实。” “然而宗亲日子不好过,能怪得了朝廷,怪得了地方官府?” 云逍不客气地反驳道。 自嘉庆朝以来,由于朝廷财政困窘,入不敷出,于是一再压缩宗亲禄米。 这就导致大量中下层的宗亲生活困顿,日子过得甚至不如寻常百姓。 可根源在宗亲自身,却不在于其他。 “自崇祯三年开始,朝廷解除藩禁,准许宗亲自食其力。” “可真正自食其力的,又有多少?” 云逍说到这里,向南居益问道:“南巡抚,从崇祯三年到现在,参加科举的宗亲有多少,中举有几人?” 南居益不假思索地答道:“近四年来,河南籍宗亲参加科举者28人,仅2人中举。” “都听到了?” 云逍一声嗤笑。 在场的宗亲都是满脸羞愧。 光是开封府在册的宗亲,就高达六千多人。 这些宗亲,哪怕出身再怎么贫苦,也都是自幼在宗学中读书。 单论这一点,就比寻常百姓要好出太多。 结果如何? 四年才有二十多人参加科举,考了两名举人。 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 “你们有着宗亲的身份,无论是读书,还是经商、做工,机会都比百姓优越太多,更不会有官吏敢于欺压、盘剥你们。” “朝廷给了你们这么多的机会,你们把握住了吗?” “你们一味想着坐享其成,好逸恶劳,不愿自食其力,即便是饿死,又能怨谁?” “诸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云逍重重地敲打着身前的桌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唐王朱聿键大声说道:“国师所言,字字珠玑,句句金玉,我等宗亲,唯有自救一条路可走。” 众多宗亲纷纷朝他翻白眼。 你还不是抱了云逍子的大腿,捡到一座金山,赚得盆盈钵满。 咱们可没有这种捞钱的机会。 周王世子朱恭枵跟着附和道:“唐王所言极是,我等乃太祖血脉,怎能去做那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蠹虫?为国分忧,干出一番成就来,方不负这身份!” 汝南崇王朱由樻开口道:“唐王在南阳兴办水泥厂,近年赚得盆盈钵满。可汝南并无矿藏,想兴办工厂,也没这个便利啊!” 很多宗亲纷纷跟着出声。 薛国观目睹这一幕,心中一动,已经明白云逍召集众人来开封的真实意图。 他顺着朱由樻的话,大声说道:“太子殿下和国师,对此早有考量,诸位又担心什么?” 众人纷纷看向云逍,目光中充满了希冀。 云逍笑了笑,酝酿了这么多,也是时候摊牌了。 王承恩朝后方挥挥手:“送上来吧!” 李信带着几名太监,从社稷坛后方的宫殿走出。 太监们手捧着厚厚的文书,上前分发给官员和宗亲。 “《河南工业产业发展规划书》?” 看到文书上的标题,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薛国观以前,倒是见过不少类似的规划书。 看到这标题,立即迫不及待地一把从南居益手中抢了过来,然后细细地阅读起来。 这份规划书,用词十分直白,条理清晰,让人一看就能明白。 不像官场上常用的文书,长篇大论,引经据典,辞藻华丽,让人看了却是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规划书先是从河南工业的现状进行分析……实际上是什么都没有,如同一张白纸。 接着又对河南的矿产资源分布,做了大概阐述。 宗亲们见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 薛国观、南居益等人见了,却是暗自心惊。 国师才来河南几天,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将河南的矿产摸得如此清楚。 即使是河南布政司专门监管矿藏的衙门,也未必能弄得如此清楚啊! 国师之能,恐怖如斯!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这是云逍凭着前世的记忆,再加上让人查阅了大量的河南地方志,才得出的结论。 规划书的重头戏,对河南工业产业的发展进行规划。 河南盛产煤、铁。 计划在怀庆(济源)、山阳、舞阳等地,开办3座钢铁厂。 在许昌(平顶山)、郑县(郑州)、山阳等地,开办5座大型煤炭企业。 这些地方,后世都建有大型钢厂、煤炭企业。 另外大片被黄河淹没过的土地,由于盐碱化严重,无法种植水稻、小麦等粮食作物。 却可以种棉花。 因此规划大面积种棉,并计划建设一座大型棉纺工厂。 规划书上,还制定了发展目标和未来展望。 自古以来,布匹都是硬通货。 因此纺织厂的销路根本不用愁。 如今各地都在兴修铁路,需要大量钢铁和煤炭。 建筑、交通运输、机械制造,也在江南也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 同样也需要大量钢铁和煤炭。 河南不光有资源,还有地理、交通的便利。 挖出来的煤,炼出来的钢铁,销路自然不是问题。 河南有水运之便,交通运输的成本也不高。 规划书上还给出了投资预算和预期盈利目标。 三年时间,需先后投入白银510万两。 看到这个数目,众人一阵心惊肉跳。 主要是这些人没见识,这么大一笔银子,着实把他们给吓着了。 接着看到预期的盈利目标,除了薛国观之外,其他官员、宗亲险些惊爆了眼珠子。 根据规划,三到五年之后,就可以实现盈利。 规划书上的盈利率,定的其实不高。 钢铁盈利率按照30%,煤炭盈利率50%,棉纺60%。 其实现在大明的工业处于发展期,对钢铁、煤炭和棉布的需求量惊人。 实际的盈利率,要比规划书高出很多。 按照这个盈利率,新建的这些钢铁、煤炭、纺织工厂,每年盈利300万两。 随着规模的扩大,以及管理成本的降低,五年后将会实现盈利500万两以上。 看到这些数据,场上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第1082章 画大饼 小冰河期,还要持续数十年。 河南这倒霉地方,还会处于持续干旱状态。 这对于靠天吃饭的百姓而言,完全是无解的。 即使是兴修水利,也只能是缓解。 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改变天灾。 因此云逍给河南开出的方子,就是发展工商业。 河南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矿产资源,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等工商业发展起来,也就有了银子。 有了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缺粮,大可以从海外大规模进口粮食。 要发展工商业,前期就得大量资金投入。 而河南最有钱的,无疑就是宗藩……豪绅以前被某道士,不,被朝廷搜刮的差不多了。 与其让他们将银子放在地窖里生锈,或是拿着银子去肆意挥霍,不如拿出来投资。 这样资金有了,宗亲也有了出路。 同时也给朝廷和地方官府,带来大量的财政收入。 至于给百姓带来的实惠,那就更不用说了。 官员们看完规划书,心中泛起阵阵骇浪。 对于能否盈利,是否能够达到预期盈利目标,倒是无人怀疑。 开玩笑,国师拥有点石成金的神仙手段。 君不见大明皇家水泥厂,煤炭、钢厂,以及江南的上海港,大明商业银行,等等。 即便是沈万三来了,给国师提鞋都不配。 谁敢质疑国师赚钱的本事? 让官员们震惊的是,河南这块贫瘠之地,竟然蕴藏着一座座金山、银山! 若不是国师有一双法眼,即使是金山银山,也没人能知道啊! 发了,发达了! 以后该有多少上下其手的机会…… 不,能造福多少河南百姓? 很多宗亲看到规划书上的盈利目标,顿时眼睛都红了。 有这么一座座金山、银山,谁稀罕守着那些破地,看天吃饭? 况且自从推行摊丁入亩,宗亲的田产也要缴纳赋税,田产一天天的不值钱了。 “国师,这,这果真能成?” 周王朱肃溱颤声问道。 以他快生锈的脑袋,陈腐的观念,怎么也难以想象,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赚钱的事情。 云逍淡然一笑,开口道:“李信,你跟他们说说。” 李信站出来,朗声说道: “这份规划书,乃是国师亲自统领,在下会同来自大明商业银行、江南各大商帮十几名理财能手,花了五天五夜,精心制定出来。” “其实这个盈利目标,国师还刻意压低了。” “原本的估算,五年后的盈利,高达800—1000万两。” “将来赚的银子,只会多,绝不会比规划书上说的少!” 说到这里,李信笑了笑。 “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打听打听。” “京城的煤炭公司、钢铁公司,以及上海浦东的那些个工厂,如今有多赚钱。” “所谓日进斗金,都不足以形容!” 朱聿键跟着说道:“本王的水泥厂,这几年赚了多少银子,诸位总该不会质疑吧?” 宗亲们无不振奋,议论纷纷。 “噤声!” 朱肃溱朝众人摆摆手。 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朱肃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向云逍问道: “国师的意思,是让咱们这些宗亲,出资开矿办厂,来赚这个银子?” 宗亲们纷纷看向云逍,目光炽热。 “也不全是。” “钢铁、煤矿,属于山海之利,归于国有。” “这些生意即使给你们,你们也办不好,更不敢办!” 云逍摇了摇头。 接着云逍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方案。 旧有的工商业模式,肯定是行不通。 只能照搬皇家水泥厂的模式,实行股份制,由国家和民间资本合资。 由于钢铁是国家战略资源,煤炭是国家矿产资源,棉布也属于战略物资。 因此必须是国家控股,民间参与。 不仅是宗室,等到以后,士绅、富商都可以投资。 至于具体的细节,户部如今早已是轻车熟路。 这些都不需要云逍亲自去操刀。 公司管理、运营方面,京城、江南也不缺这样的人才。 当然了,刚开始少不了各种问题。 好在有了京城、江南的经验,又有云逍在后面掌着舵,即使过程中会出现一些小偏差,终究也会走上正途。 “有能力的宗亲,可以进入工厂做事,只要不是游手好闲之徒,养活自己一家子不成问题。” “如果继续跟以往那样,好逸恶劳,混吃等死,那饿死了也活该!” “对于老弱、贫苦宗亲,各王府要制定出章程,从赚取的银子中拨出专款,用于救济。” 云逍的一番话,让宗亲们连连点头。 不愧是咱大明的国师,对咱们宗亲,就俩字……贴心! 南居益迫不及待地问道:“敢问国师,这些工厂、公司,所缴纳的税,该如何处置?” 官员们纷纷伸长脖子。 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云逍说道:“等工厂、公司开办起来,按照新税制执行。” 如今大明已经在北直隶、浙直等地,推行新的税制。 丁税、田税等直接税,以后逐渐会被增值税、所得税等间接税所取代。 由于河南太穷了,暂时还未推行新税制。 等那么多的钢铁、煤炭企业开办起来,肯定要按新税制来。 云逍接着说道:“缴纳的税,由朝廷与地方官府共享,我以为,以五五开为宜。” 官员们听了这话,无不喜形于色,眉开眼笑。 河南穷,每年留存地方的钱粮,连官吏的俸禄都不够。 官吏也要过日子,为了捞银子,也只能逮着百姓朝死里撸。 这要是有了银子,谁还去干那缺德事? 南居益叹道:“等这规划落地,河南官民总算是能喘上一口气了!” “南巡抚,你的眼光还需再放长远一些,等规划书上的项目变成现实,河南何止是喘上一口气?” “到时候,河南又会成为膏腴之地,肥的流油啊!” 薛国观位居高堂,看的自然比地方官要长远。 国师规划的这些产业,势必会推动河南的工商业发展。 煤炭、钢铁、棉纺等产业起来了,带动各行各业一起兴盛。 不仅解决了地方财政、宗藩等几乎无解的问题,同时还解决了大量百姓的衣食。 失去土地的流民,也就再不成为巨大的社会危害。 接着薛国观一阵感慨。 这份规划书,其他任何人提出来,包括是皇帝,最终都会成为纸面上的文章,难以落到实处,不过是画了一张大饼而已。 唯独只有云真人,能提出来,也能变成现实。 那是因为他不仅有眼光、有魄力,还有权力。 最为重要的是,他可以完全不受各种羁绊。 任你漫天妖魔,千般法术,万般神通。 云真人只有一剑,可杀人夺命,可降妖伏魔,可定乾坤,平天下! 南居益抚掌赞叹:“国师恩泽中原,从今往后,河南百姓有福了!” 薛国观笑道:“别急,今天还没到正题呢!” 南居益不解,薛国观提醒道:“忘了治理黄河水患、兴修水利的大事了?” 第1083章 贫道抽的不是烟,而是情怀 “本王愿意出资300万两,钢铁、煤炭、纺织公司,全都投!” 唐王朱聿键决定先下手为强。 众多宗亲,一齐倒吸一口凉气。 河南宗藩都是大富大贵。 然而论银子,比起江南富商,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都是土财主,多得是房产、土地。 可要他们拿出真金白银,却实在是不多。 朱聿键张口就拿出300万两来投资,这可是相当以前国库一年的收入。 周王世子朱恭枵结结巴巴地问道:“唐王殿下,你一次能拿这么多的银子?” 朱聿键笑道:“本王手头上的现银也不多,自然是拿不出这么多,可是有银行啊!” 如今的开封,大明商业银行也开设有分行,其他各大票号也都有分号。 不过由于受到观念束缚,开封的银行开展的多是商业方面的业务。 宗亲、士绅以及百姓,很少跟银行打交道。 因此大多数宗亲都以为,银行跟以前的钱庄差不多。 朱恭枵好奇地问道:“莫非唐王府上,开设有银行,随时可以提取现银?” “周世子,你落伍了啊!” 朱聿键一阵大笑。 “银行有一种业务,叫做抵押贷款。” “我可以拿水泥厂做抵押,向银行借贷。” “水泥厂的生意兴隆,贷个几百万两银子,总该是差不多的。” 周王世子朱恭枵当即说道:“水泥厂能抵押300万,周王府抵押500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吧?” 朱肃溱慌忙喝止:“抵押王府借贷,周藩颜面何在?荒唐之极!” 众人一阵哄笑。 云逍摆摆手,众人立即安静下来。 “贷款的事情,你们自己找银行去。” “至于投资哪一行,投多少银子,算多少股,过些日子户部、工部以及宗府会来人主持。” 说到这里,云逍顿了顿,目光自众多宗亲掠过,神色也随之冷了下来。 “不过有些规矩,要先说在前头!” 云逍敲了敲身前桌案。 河南宗亲心中一凛,无不凝神屏息。 “从今日起,依然还不收敛、不收手、不知止,国法不容,我也不会容他!” “郑王世子朱翊钟与安乡王朱在鉷,就是前车之鉴!” “另外,大明不养闲人,给了机会,依然还坐享其成,指望着朝廷供养,穷死、饿死不问!” 周王等亲王纷纷称是,其他宗亲也连忙附和。 南居益以及众多河南官员,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国师这又是甜枣,又是大棒的,河南的宗藩该是能消停个几十年了。 这是河南百姓之福,也是地方官员之福。 云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看到众人身前的矮几上,都是空荡荡的。 他当即神色一沉,对王承恩说道:“大热的天,怎么连茶水都不准备?越来越不会办事了!” “是小人疏忽了,这就去安排!” 王承恩诚惶诚恐,慌忙安排下去。 很快就有王府的太监,端着茶水、糕点上来。 说了这么久的话,众人都是渴了,端起茶杯就是一顿牛饮。 “国师……” 唐王朱聿键喝了一口茶,刚一开口,就看到云逍正在吞云吐雾,不由得愣住了。 云逍的确是在抽烟。 不过抽的却不是常见的瓷烟斗。 而是一支小小的白纸卷。 小小纸卷,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流转。 然后放到嘴上轻轻一吸,火光明灭。 一吐,淡淡的烟圈缓缓而出。 动作娴熟,姿态优雅,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高端大气。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禁不住愣住了。 朱肃溱好奇地问道:“国师这是在……吃烟?” 云逍弹了弹烟灰,“正是。” 朱肃溱嗅了嗅,诧异地又问道:“国师这烟,为何吃法不同,并且气味也是非比寻常?” 云逍轻吐一个烟圈,淡淡地说道:“你们吸食的是烟草,我吸的却是精神,是情怀。” 众人无不肃然起敬。 不愧是国师,下凡的神仙。 与他相比,自己吃的烟,吃烟的方式,是那样的粗鄙。 一个是跟站街的窑女,一个却是秦淮河头牌花娘。 没法比,根本没法比! 官员和宗亲当中,抽烟的不在少数。 一个个全都眼巴巴地看着云逍。 云逍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完一支烟,将剩下的烟蒂用手指弹飞到边上的空地上。 这一幕,再次引起众人一阵艳羡。 国师这一手,实在是潇洒之极! 云逍这才发现众人的神色似的,不满地向王承恩说道:“怎么没点眼力劲,还不给诸位上烟!” 王承恩挥挥手。 立即有一个个太监,手捧着托盘,上面整齐摆放着一支支卷烟。 太监们将卷烟分发给众多官员和宗亲。 每人有且仅有一支,多了没有。 薛国观将卷烟拿在手中,看了云逍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周王世子朱恭枵拿起一支卷烟,放在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 香! 不仅有烟草的气味,还蕴含着旱烟所没有的香气。 朱恭枵正要点燃,被朱肃溱阻止。 朱肃溱向云逍说道:“国师,太子殿下面前吃烟,是否有失体统?” 这个年代规矩大,在太子面前吞云吐雾,治一个不敬的罪都是轻的。 我也想吃……朱慈烺心中颇为沮丧,却依然大气地挥挥手:“无妨,诸位尽情享用便是。” 众多官员、宗亲这才纷纷将香烟点燃,猛吸起来。 片刻后,赞誉之词如潮水一般泛滥。 “此烟竟是与往日所食,大不相同!” “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食?” “食得此烟,今生无憾矣!” “美哉,美哉!” “香气沁人心脾,此烟可称之为香烟!” …… 众人抽完一支烟。 很多人学着云逍刚才的样子,将烟蒂弹出去。 然而手法不对,有人将烟蒂弹到别人的头上,衣服上,引起不小的混乱。 “国师,能否再赏赐几支?” 周王朱肃溱搓着双手,讪讪开口。 云逍笑了笑,让人又给了他一支。 却并没有给其他人的意思。 众人暗自腹诽不已。 区区一支烟而已,国师还真是抠门。 王承恩笑着对朱肃溱说道:“周王殿下慢点抽,一两银子一支呢。” 朱肃溱手一抖,将手里的卷烟折为两段。 第1084章 这么好的香烟,再也抽不到了怎么办? 看着手中折断的卷烟,朱肃溱一阵心疼。 众多官员和宗亲们,也都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今大明的米价,一石米在一两银上下。 大灾之年,也不过在三至五两银一石。 就这么小小的一支烟,几口的工夫就吸没了,等于是吸掉了一石米。 败家啊! 薛国观开口道:“云真人莫非是在说笑?” “云真人哪有那个工夫,在这儿说笑?” 王承恩接过话头,笑着一番解释。 “制作这香烟的烟叶,是精心挑选的上上品。” “并且烟叶并非是晾晒出来,也不是烘烤干的,而是……” 王承恩顿了顿,然后‘嘿嘿’一笑,神情变得暧昧。 “制作香烟的烟叶,是处子之身的妙龄少女,以胸口给暖干的!” 众人目瞪口呆。 那地方,也能暖干烟叶? 有人仔细回味了一番。 刚才抽的香烟之中,似乎真的有股子少女的气息。 有年轻一些的宗亲、官员,暧昧地笑了起来。 虽然他们也知道,王承恩这是有意夸大其词。 可却还是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云逍瞥了一眼王承恩。 只要说到女人有关的事情,老王就来劲。 这家伙正常吗? 王承恩接着吹……介绍:“这烟叶暖干后,切成细丝,当中还掺杂了云真人以秘方炼制的香料。” 对于这一点,众人倒是深信不疑。 刚才抽的卷烟,口感极佳,与之相比,以前抽的旱烟就跟树叶子一样。 要是说其中没有掺杂特殊的东西,他们都不会相信。 至于掺杂的是什么,却没人去询问。 那肯定是云真人以科学(仙家)手段炼制的,谁敢去瞎打听? 他们哪里会知道,云逍不过是在烟丝当中,添加了一些蜂蜜、香草、薄荷以及其他几种中药而已。 可口性自然是不如后世那种添加了香精等化工原料的香烟,却也要比旱烟要强出十倍。 王承恩得意地说道:“包括这香烟用的纸,都是以秘法制作,点燃之后,没有半分纸张气味。” 云逍笑了笑。 卷烟的纸,的确是特制的。 普通的纸主要用木浆制作而成。 这种纸燃烧后,会有一股子怪气味,严重影响到香烟的口感。 卷烟用的纸,是漂白麻浆。 燃烧后不仅无味,透气性和燃烧性也远胜于普通纸。 “你们知道这香烟,又是怎么卷出来的吗?” “是年轻貌美的处子,在大腿上,一支一支搓出来的!” 王承恩拍了拍大腿,脸上的暧昧之色更盛,一副‘你们都懂’的表情。 云逍的嘴角抽了抽。 让你吹,可没让你吹的这么离谱啊! 在大腿上卷烟,不会有汗臭味? 这要是不小心将毛发掉落在里面…… 云逍赶忙打住念头,贫道是正经道士,怎么能胡思乱想这些? 官员和宗亲们却是开怀大笑。 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不丢人,反倒是风雅之事。 “云真人调集了近百名匠人,以及心灵手巧且年轻貌美的妙龄女子,又用了仙家秘法,耗费半月时间,才制出五千多支香烟。” “等回京后,云真人打算将剩下的香烟,敬献给万岁爷。” 朱慈烺听了这话,眨巴眨巴眼睛。 父皇闻不得烟味,对烟草也是深恶痛绝。 敬献给他做什么? “你们说说看,一支香烟卖一两银子,它贵吗?” 王承恩继续吹。 从众人的神情来看,效果相当不错。 在众人的心目中,这香烟已经成了最顶级的奢侈品。 物以稀为贵。 按照王承恩这么说,别说是一两银子一支,一百两一支都有人买。 云逍挥挥手。 一帮太监捧着十几个精美的木盒,给在场的五位亲王,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员一人一盒。 每个盒子中,都装着十支香烟。 “多谢国师馈赠!” 得到香烟的亲王、官员,笑眯眯地双手捧着盒子,生怕被旁人抢走了似的。 虽说只有十两银子,可重要的就是个面子。 这一盒香烟拿出去,一千,不,一万两银子都会有人抢着要。 其他宗亲和官员,都是眼馋不已,却也只能干瞪眼看着。 周王世子朱恭枵腆着脸向朱肃溱说道:“烟吸多了会痰多咳嗽,父王您年事已高,享用不了这香烟,不如让……” “滚!” 朱肃溱怒目圆瞪。 “哪怕是我明儿死了,今儿晚上也要把这十支香烟抽完,抽不完的陪葬!” 众人一阵哄笑。 朱恭枵闹了个大红脸。 转而向云逍恳求道:“国师手中若是还有这香烟,我愿高价求购!” 很多烟鬼纷纷看向云逍。 “剩下的香烟,要当做贡品敬献给陛下,岂能随意转让他人?” 云逍一口拒绝。 接着又道:“你大可以购买高档烟丝,何必纠结这香烟?” “吸了国师的香烟,感觉以前吸食的都是树叶、枯草啊!” “以后再也抽不到这香烟,日子可怎么过啊!” 朱恭枵哭丧着脸说道。 其他宗亲、官员纷纷点头附和。 唐王朱聿键大声说道:“国师,何不开办一个香烟厂,大量制作这香烟,让我等都能享用?” “好主意!” “国师,您就行行好!” “我先预支一万两银子,订购一万支!” …… 薛国观顿时恍然大悟。 明白了,总算是整明白了。 原来云真人的如意算盘,竟然是这个! 云逍面露难色。 在众人的恳求下,他犹豫半晌,这才无奈地说道:“也罢,那我就安排人手,筹办一个香烟厂,让诸位每日都能享用到这香烟!” 众人顿时大喜。 薛国观看着兴奋的烟鬼们,默默在心里算了一笔账,然后骇然变色。 就打一人一天消耗十支香烟,一支一两银子。 这么多的宗亲、官员,一年下来要消耗多少。 云真人办的这个香烟厂,又能赚多少银子? 这还只是河南一地。 大明的达官贵人,吸食烟草极多,又向来就有跟风的习惯。 香烟一出,岂有不蔚然成风的道理? 这样算下来,香烟厂又要赚多少银子? 算着算着,薛国观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要真的是这样,兴修水利的一千万两银子,根本就不是个事。 云真人这次没有动刀子,抄没了河南宗亲们的钱财。 可他却是要用香烟这把钝刀子,从天下有钱人身上,一点一点地割肉啊! 第1085章 烟草专卖 河南宗亲、官员中的烟民们,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被云逍当成了第一批肥羊……不,香烟消费者,水利工程及大明战舰贡献者。 他们听到云逍要建香烟厂,无不弹冠相庆。 这时南居益非常不合时宜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下官斗胆,有一言规劝谏诤!” 果然是来了……云逍将手中的半截香烟弹了出去,“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南居益却执意说道:“下官以为,国师开办香烟厂,此举极为不妥,不,实乃祸国殃民之举,必将贻害无穷!” 满场瞬时寂静无声。 众多宗亲、官员都是眉头大皱。 这个南铁头,又犯病了? 一旁的薛国观见状,偷偷拉扯南居益的衣袖,示意他下来再说。 南居益却甩开薛国观的手,梗着脖子继续说道: “良言逆耳利于行,苦口良药利于病!” “为社稷之安危,天下苍生之福祉,下官不得不犯颜直谏,请国师……” 不等他把话说完,云逍摆摆手,“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 然后他径自起身,拉着朱慈烺,朝着社稷坛后方的祭殿走去。 不长眼的老家伙……王承恩阴沉沉地盯了南居益一眼,随即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众多宗亲都是腹诽不已。 这河南巡抚是不是吃饱了撑着? 云真人开办香烟厂,是造福天下烟民的大好事。 怎么就扯到社稷安危、苍生福祉去了? 惹得云真人不高兴,这官儿怕是不想当了。 要是这事被他给闹黄了,他就是天下烟民公敌! -------------------- 云逍回到居所。 这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他让人准备酒菜。 酒菜刚上桌,薛国观带着南居益就来了。 云逍指着空座位,开口道:“坐吧!” 薛国观留意到,桌上摆放着多余的两套酒菜餐具,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 很显然,云真人早就料到他们会来,也并未被南居益激怒。 南居益并未动弹,站在那里硬邦邦地说道:“关于香烟厂一事,下官还是有话要说。” “边吃边说!” 薛国观赶忙拉着他入座。 南居益这才勉强入座。 “南巡抚说,香烟厂不该办?” 云逍吃了一口凉拌马齿苋,喝了一杯‘荷花蕊’,这才开口问道。 南居益郑重地答道:“正是。” 云逍摇摇头,笑道:“你的理由,无非就是个经济的问题。” 这些日子,云逍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将烟草在大明的状况摸了个大概。 此时烟草已经大面积普及,尤其是在两广、福建、辽东等地。 众所周知,烟草是暴利行业。 在这个时代,烟草更是暴利中的暴利。 暴利到什么程度? 袁崇焕担任蓟辽督师的时候,手下的边卒经常走私烟叶给建奴。 边卒携带一斤烟叶,可以跟建奴换一匹马。 要知道,战马可是绝对的战略资源,一匹好马,最高能卖到三十两银子。 一斤烟叶,价值三十两银子,其中的暴利可想而知。 云逍将一支香烟开出一两银子的价格,其实并不是什么天价。 巨大的利润,刺激着大量粮农转向烟农。 尤其是在广州、福建等地,出现了“烟粮争地”的局面。 由于大明出产的烟叶供不应求,再加上烟叶质量问题,每年都有大量的烟叶,自海外流入大明。 这就导致白银外流。 长期以往,将会对大明的农业、财政造成巨大的冲击。 百姓吸食烟草要花钱,并且还是一笔巨大的支出,从而加重家庭负担。 这就是南居益所说的,烟草祸国殃民,危及社稷和黎民福祉。 虽说有些言过其实,却绝不是没有道理。 这也是历史上的崇祯,以及后来的螨清朝廷严厉禁烟的根本原因。 听了云逍的分析,南居益满脸愕然。 国师说的这些,全都是我的台词啊! “烟草之害,还不止于经济。” 云逍继续科普。 “长期吸食烟草,对人体的危害极大,会对身体多个脏器造成损伤和病变,引发各种疾病。” 香烟的危害,后世的地球人都知道,此时的人却是一无所知。 薛国观和南居益心中暗自敬服。 不愧是国师,看到的远比他们更为深刻。 南居益不解地问道:“既然烟草危害如此巨大,于国于民有百害而无一利,为何国师还要创办香烟厂?” 云逍笑了笑,反问道:“古往今来,有很多皇帝禁酒、禁娼,可曾有过禁绝的成功先例?” 南居益想了想,摇了摇头。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朝代,能彻底禁绝酒、娼。 根本就没法禁止。 一方面是人的欲望,另一个原因则是利益驱动。 后世的某个神奇国度,有一位号称‘圣雄’的,倡导禁欲。 为了给国民做示范,跟自己的侄媳和侄孙女睡。 结果成了天大的笑话。 人的欲望,谁能禁的住? “如今大明,烟草已呈泛滥之势。” “南巡抚觉得,朝廷若是出台禁令,能禁的绝吗?” 云逍继续问道。 “无法禁绝。” 南居益苦笑,随即却斩钉截铁地说道:“即使无法禁绝,也要严厉禁止!” 这头老犟驴……云逍摇头一笑。 历史上的崇祯出台极其严厉的禁烟令,‘犯者论死’。 结果禁住了吗? 在崇祯禁烟的同时,建奴也颁布了禁烟令。。 明令“不许栽种,不许吃卖”,并制定了颇为严峻的刑罚。 结果与崇祯的禁烟令一样,最后无疾而终。 螨清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更是出台了严苛的禁烟律法。 ‘文武官员吃烟者革职,旗下人枷号两个月,鞭一百。民人责四十板,流三千里。’ 结果还是没卵用。 更为可笑的是,被文人吹捧为‘千古一帝’的麻子皇帝,下狠手禁烟草,却不禁另一种烟。 那就是大烟,时称‘洋烟’。 那是因为洋烟,可以带来巨大的利润。 麻子皇帝甚至还亲自为洋烟制定了税法。 规定每箱进口洋烟,征收银三两,每包征收银二两四分五厘。 赚钱的当然不仅仅是朝廷,还有朝中上上下下,不计其数依靠鸦片贸易而发财的商贾与官员。 后世人都知道,螨清亡于鸦片。 却没有几个人清楚,正是那所谓的‘千古一帝’,在利益驱动下放纵鸦片贸易,这才埋下祸根。 云逍叹道:“世人都知道饮酒、嫖.娼有害,可却人人趋之若鹜。烟草,也是如此啊!” 薛国观和南居益无奈地叹了口气。 云逍接着说道:“堵不如疏,既然禁不住,那还不如由朝廷加以管理。” 薛国观问道:“朝廷该如何管理?” 云逍胸有成竹,“烟草专卖!” 第1086章 大明军饷有着落了 “何谓烟草专卖?” “也就是朝廷对对烟草产业,实行绝对的垄断经营。” “朝廷成立烟草专卖司,从烟草的种植,到烟草收购、生产、运输、出售等环节,进行严格的控制。” 云逍对烟草专卖一番解释。 薛国观道:“就如同以前对盐、铁一样?” 云逍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烟草专卖,好处多多!” “刚才我说了,烟草是一种有害消费品,长期吸烟,会对人体造成严重的危害。” “然而又无法禁绝,因此只能是朝廷插手进行管控。” “通过对烟草进行专营,控制烟草的生产和销售数量,减少烟草制品的流通渠道,降低吸烟人群的数量,从而有效保护百姓健康。” 与其任由烟草泛滥,不如朝廷出手管控,形成有序的市场。 薛国观和南居益都是身居高位的能臣,自然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正如南巡抚说的那样,烟草极为特殊,其生产和销售涉及到国家经济、百姓利益等多个方面。” “如果放任自流,会导致大量不法交易,甚至威胁到国家安危。”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如果任由海外烟草流入大明,就会冲击到国家经济。 由于烟草暴利,就跟私盐一样,不可避免地形成大量的走私活动。 要是边军都跟袁崇焕的手下那样,个个都携带烟草跟敌人交易,那还不天下大乱? “烟草专卖最实际的好处,自然是能为朝廷和地方带来滚滚财源。” 说到这里,云逍忍不住笑了。 后世有烟民戏称: ‘烟民消耗自己的肺,为国家航母建设做贡献。’ ‘你不抽,我不抽,航母坏了谁来修?’ 这可不是什么夸大其词。 熊猫家里的烟草,年纳税额与军费相当,能够造76艘航母。 就问你恐怖不恐怖? 见南居益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云逍笑了笑。 这时代的人,显然难以想象得到,烟草税会恐怖到什么样的程度。 云逍笑道:“河南兴修水利的一千万两银子,可就全靠这香烟厂了!” 南居益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国师不是在说笑?” 一千万两银子,可谓是天文数字,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云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笃定地说道:“等香烟厂在河南开办起来,五年,不,三年之内,必定可以赚到一千万两银子,用于治水和兴修水利。” 顿了一下,他又笑道:“若是不够,我补齐就是!” 南居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这时薛国观提出了疑问:“云真人秘制的香烟,的确是很赚钱。” “然而近百人,耗时半月,才制出五千支香烟,这产量未免太低。” 云逍笑了笑。 其实制作这五千支香烟,最耗时的不是手工卷烟。 而是烤制烟叶、调配香料、造纸等环节。 由于是第一次,只能靠现有的条件摸索着来。 好在这些都不是什么高科技。 并且对卷烟的质量要求也不高。 就跟洞房花烛一样,摸索个几次,也就能找到路径了。 “薛阁老又忘了,科学可以创造奇迹。” “顶多只需一年的时间,香烟厂日产千万支香烟,都是轻而易举。” “并且香烟的品质,胜过此时香烟十倍!” 云逍说的有点满。 却绝不是心口开河。 有一种东西,叫做卷烟机。 云逍现在就可以轻易制作出,最原始的手动卷烟机。 效率不高,一分钟卷个十来支总是可以的。 当然了,拿这种东西来办香烟厂,显然不符合云真人的能力。 以蒸汽机为动力的大型卷烟机,这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研发任务就交给开山大弟子方以智了。 初代卷烟机,并非是什么太复杂的机械。 只要给方以智一个思路,不出半年,他就能搞出成品。 这种卷烟机的效率,也不是太高,只有1000支不到……每分钟。 一个香烟厂,弄个一百台卷烟机部算多吧? 这么多卷烟机,一天下来,还不造出个上千万支? 另外香烟中的添加剂,也要不断的改进。 这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至于香烟过滤嘴,这玩意儿太超前,现在就不用考虑了。 “日产千万支?!” 薛国观和南居益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险些滚了出来。 按一支香烟一两银子计算,那一天下来,不就要赚一千万两? “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夸张!” 云逍笑着摆摆手。 “等香烟产量上来了,会制定相应的销售策略。” “达官贵人以及有钱的士绅、富商,专门为他们制作最高档的香烟,十两银子,不,一百两银子一盒都成。” “另外再制作中、低档的香烟,供寻常百姓消费。” “到时候对香烟课以重税,一年下来,收个几百万两银子的烟草税,那还是轻松的。” 薛国观和南居益的眼睛开始放光。 那神情,跟穷极了的叫花子,陡然看到一座金灿灿的金山,并没有任何分别。 云逍接着补充道:“不仅是要赚咱大明人的银子!” “还可以将香烟,倾销到海外,也可以在海外建香烟厂,赚?人、西夷的银子。” 当然了,某个日不落帝国,不适合倾销香烟,而是另外一种更加高档的烟。 “不出十年,香烟将会超越瓷器、丝绸、茶叶、棉布等货物,成为大明外销第一商品!” “到那时候,赚来的银子,别说是解决河南水利工程的银子,咱大明所有军队的军饷,都是绰绰有余!” 薛国观和南居益愣了半晌。 然后薛国观一声惊叹:“我的个天神爷,云真人这是给大明,弄了一棵摇钱树啊!” 南居益起身离座,掀起官袍衣摆,跪地说道:“下官鼠目寸光,不知国师深谋远虑,口吐狂悖之言,在此向国师谢罪!” “你何罪之有?” 云逍摆摆手,接着发出一阵感慨。 “烟草虽说不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却毕竟是害人之物。” “我创办香烟厂,将烟草由朝廷专卖,也是无奈之举。” “你能看出烟草的危害,并且敢于直言不讳,足见你心中无私,我又怎么会怪罪于你?” 南居益听了这话,满心都是感激。 第1087章 黄虎相邀,陪他玩玩 南居益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国师以为,香烟厂建在哪里最为合适?” 云逍不假思索地答道:“许州!” 要在河南建香烟厂,必须在许州。 许州,也就是后世的许昌。 云逍之所以选择在河南建香烟厂,并非是随性而为。 河南土壤、温度、日照,特别适合烟草生长,尤其是许州的襄城县。 后世在云烟崛起之前的半个世纪,河南烟草称霸天下。 开国伟人在视察许昌时,称河南为‘烟叶王国’。 许昌甚至有‘烟都’之称。 南居益笑道:“香烟厂建在许州,许州的百姓以后算是掉进福窝里了!” “由于连年大旱,粮食歉收,然而烟叶耐旱,受大旱的影响不大。” “种植烟叶之利,是种粮的十倍。” “粮农变烟农,百姓收入倍增,再也不受天灾之苦!” “香烟厂赚得盆满钵满,官府也有大笔烟草税入账,有了银子,就可以用于改善民生。” “云真人此举,是惠及河南数百万黎民的德政啊!” 薛国观由衷赞叹。 崇祯三年以前,为了几十万两军饷,皇帝都愁白了头发。 如今仅河南一地,千万两银子轻易而得。 仔细想想,感觉就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 说云真人有点石成金的金手指,还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钢铁、煤炭、纺织、烟草,我只是提出个规划,具体实施还要靠朝廷和地方官府。” “路给你们指了,具体怎么走,就是你们的事情,可千万别走歪了!” 云逍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 不论是钢铁、煤炭、棉纺,还是烟草,都牵扯到巨大的利益。 只要是沾到利益,再怎么简单的事情,都会变得异常复杂,举步维艰。 因此云逍不得不事先打预防针。 南居益肃然应道:“下官及河南官员,定不负国师嘱托!” 薛国观跟着说道:“事情不仅关系河南一地,更是关系到社稷民生,内阁及各部也必定不敢怠慢!” 云逍问道:“水利工程的事情,规划的怎么样了?” 南居益答道:“李精白、张九德召集精通河务、水利的官吏,这些日子殚精竭虑,制定治河和兴修水利的方略,过几日便有具体规划,请国师决断。” “我又不是什么水利专家,给我看什么,直接让工部审核就是。” 云逍摇头一笑。 “周王府捐的八十万两银子,可以作为启动资金,唐王府也捐了不少水泥,等规划好了,就以开始动工。” “再下来,银子要是不够,可以找银行贷款。” “也不能亏了这周、唐两藩,将他们捐的银子,折算成股份,算成他们的投资。” 云逍接着一番安排布置。 再过几日,就该离开河南了。 这次来河南,说是救灾。 却解决了很多事情,也算是不虚此行。 当天,云逍就传令下去。 准备后天就离开开封,返回京城。 谁知下午的时候,有人投书到周王府。 “张献忠让人投来的书信?” 云逍感到十分意外。 前些日子,他让李定国去寻张献忠。 出于对李定国的考验,也没有刻意派人去跟踪李定国。 这些天一直没有音讯,云逍差点都把这事给忘了。 没想到张献忠竟然主动派人送信前来。 张献忠在信中,言辞极为谦卑,表示愿意接受招安。 只是有些担心云逍出尔反尔。 因此张献忠在信里提出,请云逍于明日巳时,在开封城外的岳台面谈。 若是不去,那他就会远遁天涯。 “这杀人魔王,是想闹出点幺蛾子,有点意思!” 云逍摇头一笑。 王承恩冷笑道:“区区一个流寇,架子倒是不小,胆敢让云真人亲自去见他?明日直接派兵,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流寇抓了便是!” “张献忠阴险狡诈,不会等着被抓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明天就陪他玩玩。” 云逍这些日子也是闲得慌。 如今终于来了点有趣的事情,自然不会错过。 王承恩大吃一惊,赶忙劝谏:“君子不立于危墙,智者不陷于覆巢。云真人是何等金贵,怎么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流寇,以身试险?” 云逍摆摆手,“无妨,张献忠玩不出什么花样。” ---------------------- 岳台,位于开封城之西,距城仅有七里。 这地方只是一座高台,在华.夏历史上却是赫赫有名。 《吕氏春秋·慎势》中指出:“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 意思就是说,‘天下(地)之中’,为上古时期帝王建都的必选之地。 天地之中,是上古时期十二地支,北南方子午线与东西方卯酉线交会的中土、中央、中枢之地。 也是上古时期中央之国的子午线,即南北线、中轴线和东西分界线。 而开封的岳台,正是天地之中。 这可不是胡说的,更不是某个皇帝随随便便宣称的。 而是经过唐代天文学家李淳风、一行,元代天文学家郭守敬,经过严密测量的结果。 由于元末战乱,岳台上的建筑毁于一旦,仅存一座高台,后来在上面修建了一座望江楼。 岳台的一侧是金水河,其他三面,都是流民搭建的简陋房屋,显得十分杂乱。 早上九点钟的时候。 距离岳台不远的一座低矮棚户中,一名大汉仰卧在稻草铺的床上。 这大汉面色金黄,身材高大,燕颔虎颈,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腿上尽是长毛。 虽然仰卧在那里,却如同一头疯虎,随时会择人而噬。 这人正是被人称之为‘黄虎’,自称‘八大王’的张献忠。 第1088章 单刀赴会?让云逍子插翅难飞! “义父,云逍子去岳台了!” 帐外传来的声音,惊动了张献忠,他翻身从床上坐起。 一名文士带着四名百姓装扮的大汉,走入窝棚。 原本就十分简陋狭窄的窝棚,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张献忠沉声问道:“云逍子果真去了岳台?带了多少人?” 文士答道:“就带了五名随从。” 这文士名为汪兆龄,桐城人士,因其博学善逢迎,深得张献忠宠信。 (史上真有其人,与牛金星并称为两大‘狗头军师’。 史书记载,汪兆龄性残忍狡犷,劝说张献忠以威暴治蜀,大行杀戮,这才有了张献忠屠川的事情。) 张献忠满脸难以置信,追问道:“岳台附近,没有发现朝廷鹰犬或是官兵?” 一名温雅男子答道:“兄弟们都盯着呢,岳台方圆五里,以及金水河中,都未发现官府的人。” 这人也是张献忠的义子,名为张文秀(即刘文秀,后来才恢复本姓)。 张献忠啧啧称奇:“云逍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效仿那关云长单刀赴会!” “大王,机会难得!” 汪兆龄狭长的眸子里寒光一闪。 “云逍子踏上岳台,就成了瓮中之鳖。” “抓了他,勒索一大笔钱财,之后再宰了这妖道,大王必定会名动天下!” “然后带着手下的兄弟,北下伏牛山,或是往东去大别山,伺机出山振臂一呼,天下相应!” 汪兆龄的脸上,满是充满病态的狂热与残酷。 “你放屁!” 站在后面的李定国大声怒骂。 “义父既然已经答应,接受朝廷招抚。” “军师却向义父进谗言,要杀云逍子,岂不是陷义父于不义?” “云逍子不仅大仁大义,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算无遗策,想谋害他,又哪有那么容易?” “到时候义父和所有兄弟,都难逃一死!” 前些日子,李定国奉云逍之命,前去寻找张献忠的下落。 通过张献忠留下暗记,总算是找到了他。 然后对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算是将他说动。 没想到事到临头,汪兆龄竟然来这么一出。 这不是要置义父和所有人于死地吗? 张献忠不动声色,看向后面一人,开口道:“可旺,你怎么不说话?” 那人正是孙可旺。 那次被血腥残酷的手段给吓出了心病,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 “云逍子……不是人,是妖魔……” 提到云逍的名字,孙可旺情不自禁地一个寒颤,眸子里尽是惊恐之色。 李定国急道:“义父……” 张献忠摆摆手,打断他的劝说。 “神仙?” “延安府大旱,饿死无数,山上的草籽、树皮都吃光了,靠吃人才能活命。” “那时候怎么不见有神仙下凡?” “咱带着一帮兄弟,从延安府杀到西安府,从秦地杀到河南,死在咱手上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那个时候,咋不见有神仙来阻止咱?” 张献忠连声冷笑,满脸桀骜。 “官字两张口,当官儿的话,又怎么能当真?那云逍子,八成是想要把咱和兄弟们,一举诱杀了!” “况且咱向来天马行空惯了的,想杀人就杀人,想放火就放火,又哪里受得了官府的约束?” 张献忠说到这里,眼皮子连连直跳,右手也抽搐不止。 他杀人成瘾,并以此为乐,只要一天不杀人,浑身就会不舒服。 一天深夜,张忽然想起当日未曾杀人,杀心难耐。 一时找不到可杀之人,遂将数十妻妾拖出斩首。 翌日清晨,他又后悔杀了妻妾,恼怒之下,又杀死身边随从数百人以泄愤。 “云逍子可是条大鱼,这次自投咱的落网,也是老天爷给咱的机会。” 张献忠右手握住刀柄,眸子中流露出骇人的杀意,眼皮子不跳了,手也不抖了。 李定国还要继续相劝。 张献忠刀子一般的目光投过来,冷冷地说道:“定国,你怕是有了异心吧?” 李定国一阵不寒而栗,忙解释道:“孩儿也是担心义父的安危!” 汪兆龄得意地笑道:“大王早就有完全的安排,云逍子即使有神仙的手段,也插翅难飞!” 李定国心中一阵冷笑。 井底之蛙,哪里知道翱翔于天际的神龙的神通? 想算计云真人,你狗屎一般的东西也配? 稍后云真人有你好看! 他的心里这么想着,却还是情不自禁地为云逍担心。 他太清楚张献忠了。 不仅心思缜密,并且心狠手辣。 万一云真人这次大意了呢? 想到与云逍相处的一幕幕,李定国心中涌起无比的决然。 到时候哪怕是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云真人的周全。 自己不过是烂命一条,死也就死了。 而云真人,却是身系天下苍生啊! “走,去会会云逍子!” 张献忠一声大笑,从床上站起身来。 他的脑袋,快要顶到窝棚顶上,只能微佝着腰。 整个人如同下山捕猎的老虎,威猛而又残暴、狠毒。 张献忠出了窝棚,一行七人离开棚户区,径自朝金水河畔的岳台走去。 不多久便来到岳台之下。 蹲在台下角落里的一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快步迎了上来。 张献忠低声问道:“都准备妥当了?” 那人得意地答道:“一名虎力弓手,两名上力弓手,全都暗藏在隐秘高处,只需大王一声令下,必杀!” 大明的弓手,按照弓箭手拉力大小来划分。 可使用160斤以上战弓,能满弓中靶,称之为虎力。 拉160斤,是为上力,中力约为120斤,下力80斤。 (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有记载,并非作者杜撰) 虎力弓手,相当于蒙古人当中的射雕手,极为少见。 张献忠也是无意中,在流民中发现了一位擅射的猎户,收作义子,加以精心培养成虎力弓手。 正是凭借这个义子的射术,张献忠才屡次逃脱官军追杀,并斩杀多名明军大将。 张献忠的这个义子,名为艾能奇。 那人接着说道:“水里的兄弟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接应,然后顺流之下,从容脱身。” “不知道云逍子这下凡的神仙,脑袋能不能挡住虎力弓手的一箭!” 张献忠一阵大笑,举步朝台上走去。 第1089章 换一种说服方式 张献忠一行正拾级而上。 两个热气球自天空中飘过,使得阳光陡然一暗。 张献忠等人抬头看去。 孙可旺立即勾起了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吓得他一个哆嗦,脚下一滑,险些从台阶上掉下去。 官府利用热气球,撒播农药灭蝗,河南的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 最近开封城外,又出现小规模蝗灾,每天都有热气球撒药。 官府还派出官吏、差役,四处告知百姓,撒药的时候要躲到屋子里,尽量避免沾染上农药。 此时空中出现两个热气球,张献忠等人并不以为奇。 “这云逍子,倒是有些手段。” “若是将这东西用于打仗,必定是一件克敌制胜的利器。” 张献忠笑着说道,眸子里却隐含忌惮之意。 汪兆龄不屑冷笑道:“华而不实,奇技淫巧而已!” 众人不再理会天上的热气球,继续朝台上走去。 他们却没有留意到,两个热气球跟往常的有所不同。 热气球下方,连着长长的绳索,并未跟往常一样播撒农药。 也没有随风飘走,而是一东一西漂浮在岳台上空。 张献忠等人走上岳台。 就见望江亭外,站着四名百姓装扮的大汉。 亭中一人站立,一名道士端坐石凳之上,正悠闲地喝着茶水。 看到这道士,张献忠心头没来由地一紧。 那位,可是权倾朝野的大明国师,传说中能呼风唤雨的仙人啊! 任张献忠再怎么骄狂桀骜,此时也是高度紧张。 他下意识地抓住刀柄,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孙可旺更是紧张得快要窒息,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着。 李定国满心羞愧,不敢去看云逍。 等几人走近了,守在亭外的乙邦才大声喝道:“解下兵器,仅张献忠一人入内!” 张献忠一声爽朗大笑,解下腰刀丢给身后的张文秀,然后昂首阔步朝亭内走去。 乙邦才正要对其搜身,云逍摆摆手:“不必了!” 张献忠大步而入,拱手抱拳道:“草民张献忠,见过国师!” 侍立在云逍身后的王承恩喝道:“放肆!你乃身负重罪的流寇,见到国师,还不跪拜请罪?” 张献忠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下北侧的金水河,看到河边停靠着一艘货船,四周不见有其他船只。 这艘船,正是他事先准备好跑路用的。 张献忠心中大定,大马金刀地在云逍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然后一声冷笑。 “请罪?” “陕西全境灾荒不断,干旱、虫灾不绝,禾苗枯焦,饿殍遍野。” “贪官污吏却如同那吸血的蚂蟥一样,朝死里吸咱这百姓的血。”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咱又何罪之有?” 张献忠夷然不惧,气势咄咄逼人。 “野兽要吃人,偏偏却要给自己找个理由,岂不可笑?” “你杀人如麻,死在你手中的,不仅有官军,更多的却是贫苦百姓。这也是官逼民反》” “你以杀人为乐,一日不杀人,浑身就不舒服。这难道也是官府逼迫你的?” 云逍一声嗤笑,脸上尽是嘲弄之色。 张献忠词穷,气势却依然不弱,问道:“国师专程来,是要给咱定罪的?” 云逍淡然一笑,“你的罪,百身莫赎,又何需我来给你定罪?” 张献忠大笑,“国师身份贵重,亲身前来与咱这流寇相会,总不成是为了招抚咱吧?” 云逍说道:“我亲自前来,是要给你一个机会。” 张献忠又笑,“愿闻其详!” “你是一把好刀!” “以前你这把刀,祸害四方,屠戮百姓。” “如今我想用你这把刀,为国效力,替我大明开疆拓土!” 云逍正色说道。 “哦?” “咱何德何能,竟得国师如此器重,咱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张献忠颇为意外,心中也有些自得。 这大明天下,有几人能入得了云逍子的法眼? 自己还是个杀人如麻的流寇。 三生有幸啊! 张献忠好奇地问道:“不知怎么个为国效力法?” 讲真,他此时倒真的是有些动心了。 云逍指了指北方,“大明之北,罗刹国!” 张献忠一怔,随即笑道:“国师莫非是在说笑?” 云逍笃定地说道:“当真!” “咱听说,那地方比辽东还要苦寒,千里之地都看不到一个活人。” “并且那些罗刹鬼,一个个满身是毛,就跟活鬼似的。” “国师哪里让咱去开疆拓土,分明是要把咱流放万里啊!” 张献忠连连摇头。 云逍从身前石桌上的一个木盒中,取出一支卷烟丢给张献忠。 接着自己也取了一支,拿火柴点燃抽了起来。 “烟草?” 张献忠也是吸烟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卷烟。 他依照云逍的样子,点燃吸了一口,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给你三千骑军去罗刹国,包括这香烟在内的物资、军械,随意供给你。” “你可以在罗刹国,随意杀人,随意劫掠,随意睡女人!” 云逍谆谆善诱。 “容咱仔细想想!” 张献忠猛吸一口香烟,陷入沉思之中。 可以肆意杀人,尽情劫掠、睡女人。 这不是自己平生所好吗? 说一点都不动心,那是肯定是假的。 等一支烟仅剩下一个烟把儿,张献忠停止了思索,“抱歉,咱还是不想背井离乡,有负国师厚望。” 云逍早有所料,淡然一笑:“不去罗刹国,你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你可想清楚了?” 不等张献忠开口,汪兆龄在亭外开口道:“死到临头却还不自知,反倒在这里吓唬我家大王,还真是不知死活!” 乙邦才和几名护卫拔出兵器。 张文秀等人也都纷纷拔刀。 云逍看向汪兆龄,漠然说道:“鸹噪!” 乙邦才指了指汪兆龄。 汪兆龄不屑冷笑:“你们已是瓮中之鳖,还不束手就擒……” 话还未说完,他的身体一震,额头上多出一个血洞。 紧接着一声枪响,从空中传来。 汪兆龄满脸不可思议,然后仰面倒地。 “我向来以理服人,既然无法用言语说服你,也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云逍笑了笑,然后拍拍手掌。 砰砰砰! 自空中、地面,同时传来十几声枪响。 第1090章 难逃五指山 距离岳台近一百五十多米的地方,就是城隍庙。 艾能奇蜷伏大殿的单檐歇山顶上,脑袋露出房脊,如鹰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岳台之上。 这么远的距离,寻常弓手力有不逮。 然而对于艾能奇这样的虎力弓手而言,却属于最佳射击距离。 艾能奇自信,只需一箭,就可以洞穿望江亭中那个道士的胸膛。 管你是什么权势滔天的国师,还是呼风唤雨的神仙。 只需弯弓搭箭,然后‘嘭’的一声,一命呜呼! 艾能奇此时在等,等待义父张献忠发出指令。 “嗯?” 艾能奇心头忽然生出极度危险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再也熟悉不过。 以前他在山上狩猎的时候,被潜藏在暗处的凶猛野兽盯上,就是这种感觉。 艾能奇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看到空中漂浮的一个热气球上,至少有三支火枪瞄准着自己。 艾能奇不由得一怔。 他早就注意到空中的两个热气球。 只不过热气球相距较远,因此他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他们想射我?” 艾能奇心中冒出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估摸着,热气球距离自己有一里多远。 要是床弩还差不多。 火枪怎么都不可能够得着啊! 不过他自幼在山林中狩猎,这些年又在死人堆里打滚。 对于危险的觉察能力,远胜于寻常人。 心里的念头刚刚冒出来,下意识地向一侧滚动。 他清晰地看到,热气球下方吊篮中,冒出烟雾。 几乎是同时,他听到了枪声,左肩和左腿中枪,还有一粒枪弹擦着耳朵呼啸而过。 “官军的火枪,竟然能射的这么远、这么准!” 艾能奇满心的匪夷所思。 他自然不会知道,热气球上的人,都不是寻常兵士,而是万中挑一的火枪兵。 云逍的护卫中,就有五名神枪手。 这次来河南,因为有朱慈烺,又从勇卫营中抽调了十几人。 他们装备的也不是寻常火枪。 而是使用诺顿弹的线膛枪。 并且火枪上,新装备了瞄准镜。 这种火枪的实际杀伤射程,高达918米。 600米以内,百发百中。 这样的火枪,几乎媲美栓动步枪。 艾能奇这虎力弓手,最远射程也不过是250米。 并且最多射出五箭,就无力再射。 线膛枪的出现,对于神箭手来说,无疑是个悲剧。 艾能奇虽然成功躲过致命的射击,却无法摆脱危险。 他从房面上翻滚,坠落到地上,又摔断了另一条腿。 张献忠这次准备十分充分。 除了艾能奇,还有两外两名上力弓手,分别隐藏在距离岳台不远的两棵大树上。 这两名上力弓手,可就没有艾能奇这么幸运了。 他们同时遭到来自空中的狙击,人均中了三弹,当场被射杀。 这三人隐藏的也算是隐秘。 可是在空中的狙击手,对地面上的景物一览无遗。 他们根据经验,很容易就能判断出适合刺杀的地方。 即使不借助望远镜,也能将三名弓手找出来。 然后一举将其击杀,实在是太容易了,搞得狙击手们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望江亭中。 张献忠眼见自己准备的手段,轻易被清除,顿时骇然而惊。 正要暴起的时候,又是一声枪响,一枚枪弹射中他身侧的栏杆上。 溅起的木屑,击中他的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却不敢有丝毫妄动。 这时,从远处传来轰隆的马蹄声。 举目看向,就见大批兵马将棚户区包围起来。 然后挨家挨户进行搜查。 张献忠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隐藏在这里的百十个兄弟,这次是一个都跑不掉了。 云逍点燃一支烟,不急不躁地吸了一口,徐徐吐出一股烟雾,淡然说道:“时代在变,观念也要变才行啊!” 王承恩在后面开口道:“你依仗的东西,在云真人面前,不过是笑话罢了!” 张献忠的右手抓住身侧的栏杆,面露苦笑。 人家说的没错,自己的手段,的确成了一个笑话。 李定国说的也没错,这个云逍子,根本就不是人。 本以为这次云逍子托大,落入了自己的圈套。 没想到小丑竟然是自己。 “国师的手段,鬼神莫测,咱心服口服!” “不过咱就是山林里的老虎,要想让咱对你俯首听命,却是休想!” 张献忠一声冷笑,右臂就要发力。 事已至此,想要擒住云逍子是不可能的了。 要杀他,同样也是不可能。 不过对方想要抓住自己,却是痴心妄想。 只需纵身一跃,跳进金水河中,然后上船顺流而下…… 张献忠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僵在那里。 河中停泊的那艘船,竟然在迅速下沉。 船上的十几个手下纷纷跳船,向河边游去。 紧接着,一声声惨叫传来。 前后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 那些手下或是沉入江中,不见了踪影。 或是浑身冒血,漂浮在江面上。 张献忠感到浑身发冷。 云逍子竟然在金水河中,也埋伏了人手! 可他们又是怎么可能,潜在水中这么长的时间? 这又是什么神仙手段? 张献忠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就见从河水中钻出十几个怪人,来到岸上。 他们身上穿着鱼皮一般的贴身衣物,手持短刀、分水刺。 戴着玻璃眼镜,脚下穿着脚蹼,背上背着一个铁瓶子。 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张献忠感到后心凉飕飕。 这难道是水鬼? 云逍子有驱使水鬼的仙法? 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无力与绝望。 感觉自己就是那孙猴子,使出浑身解数,也难逃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哪怕是身陷官军重围,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他都不曾有过恐惧。 这种被人掌控于手心的恐惧感,却是胜过对死亡的恐惧。 太恐怖了! “刚才给你的选择,现在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云逍的声音,将张献忠从无比的震惊中,拉回到了现实。 他自然不会去给张献忠解释,下面的那些人,是大明的‘蛙人’。 其实早在宋朝时期,就有水中作战的特种兵,叫做‘水坼堠’。 如今大明不光是水师,禁军中也有‘水坼堠’,专门执行水下作战任务。 云逍只不过是稍稍升级了一下装备。 最大的改变就是氧气瓶……这东西如今在西山岛,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物。 云逍深知张献忠狡诈多端。 这次约在紧邻金水河的岳台见面,很容易就推测出,他想要借水逃遁的意图。 又怎能不在水里面做好准备? “也罢……” 张献忠涩然一笑,就要做出选择。 “我有洞察人心的本事,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若是说些违心之言来欺骗我,借此来脱身,那你就没有任何机会!” 云逍似笑非笑地看着张献忠,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的内心。 张献忠心中大惧。 自己心里头,还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竟然能够看透人心,这他娘的还是个人吗? 云逍子根本就不是人,是妖! 第1091章 黄虎臣服 亭外的李定国大声叫道:“义父,国师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又何苦?” “国师刚才说,派我前往罗刹国,会提供军械物资,并任由我杀人、劫掠,此话当真?” 张献忠盯着云逍,沉声问道。 按照云逍的意思,就是养一支流寇,到邻国去作乱。 堂堂天朝上邦,大明国师,竟然能搞这事? 这让张献忠不得不怀疑真实性。 疯虎也要低头了……云逍淡然一笑,没有回应。 王承恩喝道:“云真人一言九鼎,岂容你这流寇质疑?” 张献忠没有理会,依然盯着云逍。 “不仅如此,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承诺。” “只要你忠于大明,忠于我族,朝廷定不负你的功勋,封拜侯爵,荫妻封子!”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罪民张献忠,叩谢国师!” 张献忠屈膝拜伏,额头贴地。 云逍微微一笑,端起石几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张献忠生性凶残,却绝对不是笨人。 要么死,要么去干毛熊,他会自然会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接下来,从死囚当中挑选出几千个亡命之徒,给他们物资装备,让张献忠带到毛熊那边去,随便他们怎么折腾。 这个杀人魔王,会将毛熊折腾成个什么样子,真是让人万分期待啊! 至于张献忠对大明,会有多少忠心。 云逍心里十分清楚,却也一点都不担心。 在他的手下当中掺沙子,那是必须的。 最重要的是,毛熊可不比大明。 那里地广人稀,物资嫉妒匮乏,没有大明做后盾,张献忠很难生存下去。 可不比历史上的张献忠,随便杀一个藩王就可以壮大自己,这才迅速崛起。 即使日后张献忠在毛熊的地盘上做大,不受大明约束,云逍一样有办法除掉他。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派狙击手干掉他。 张献忠可不会有大漂亮家的建国同志那么走运。 云逍也不会派出那么蠢的狙击手,打了八枪,才擦破建国同志的耳朵。 “起来吧!” “这次随我回京后,立即着手组建一支兵马,集训几个月后,就直接去罗刹国!” 云逍吩咐了几句,然后起身朝外面走去。 来到亭外,李定国跪地请罪:“有负国师重托,险些酿成大错,请国师惩处!” 云逍伸手将其扶起,笑道:“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吗?” 李定国既是羞愧,又是感激。 张献忠见状,心里有些吃味。 自己刚才下跪,都不见国师扶一下。 这小子,大概是积了八辈子的德。 竟然得到国师如此信任。 李定国说道:“草民有一事相求,恳请国师允准!” 云逍诧异地问道:“什么事?” 李定国神情坚定地道:“草民想跟着义父去罗刹国!” “准了。” 云逍以为他舍不得离开张献忠。 却不知道,这次张献忠背信弃义,让李定国险些成了罪人。 因此他心中愧疚万分,决定将功赎罪。 跟着张献忠去毛熊那边,也是想帮国师盯着他。 云逍将目光移向孙可旺,“我们又相见了,别来无恙啊!” 孙可旺脸色煞白,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你们应当是刘文秀、艾能奇了吧?” 云逍看向另外两人。 “草民,草民正是刘文秀!” 张文秀满心不可思议。 国师又是怎么知道我的本姓? 另外一人却跪下答道:“草民并非艾能奇,而是白文选。” 云逍点了点头。 他倒是知道这个白文选。 此人是张献忠麾下悍将,任前军都督。 张献忠战死西充,白文选随孙可望、李定国率部进入云南。 白文选奉命进攻贵州遵义,转战黔、川,进据嘉定,战功赫赫,被南明永历帝封为巩昌王。 后来南明亡,白文选兵败逃入缅.甸木邦,被吴三桂穷追不舍,最终兵败势穷,受其招抚,投降清军。 白文选势穷力竭后投靠建奴,倒也情有可原,比起南明那些水太凉、头皮痒的文官,要强太多。 云逍问道:“艾能奇在哪里?” 艾能奇也是张献忠的义子,骁勇擅射。 历史上曾射杀明末名将曾英,杀狗头军师汪兆龄。 李定国苦笑道:“二哥擅射,受义父派遣,准备行刺国师,怕是,怕是已经被射杀了!” 云逍暗叫了声‘可惜’。 张献忠的四个义子,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 并且这四个人,可不是张献忠那样的杀人魔王。 完全可以对他们加以拉拢、栽培,日后必定会成为威震一方的名将。 张献忠在后面一阵心惊肉跳。 国师对自己的了解,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传说中的仙人,果然是恐怖如斯! 不知不觉中,张献忠又心中多出了几分敬畏。 云逍一行走下岳台,周遇吉前来禀报。 一共抓捕张献忠手下一百五十六人,斩杀十八人。 艾能奇倒是命大,只是挨了两枪,又摔断了腿,性命却是无忧。 张献忠心里一阵颓丧。 这一百多个兄弟,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手下,也是他最后的家底。 在官军面前,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云逍让张献忠去安抚手下,然后在城外整编。 有勇卫营的兵士看守着,也不怕他们闹出什么乱子。 回到周王府。 周王朱肃溱前来拜会。 他提出要设宴为太子和国师辞行。 云逍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场合。 于是让朱慈烺出面应付,自己则是美美地睡了一觉。 睡梦中,不知怎么,竟然做了一场旖旎春梦。 并且是不断变换女主,且旷日持久的那种。 也多亏国师的定力好。 “是该回去了啊!” 云逍起床后,回想到梦中的情景。 又察觉到自己的坚硬与刚强,不由的浮想联翩。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 乙邦才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云真人,薛阁老、南巡抚带着几名官员求见!” “知道了。” 云逍知道他们是为水利工程的事情而来,不禁摇头苦笑。 自己这个国师,当的也真是够累的,连做个春梦的时间都没有。 第1092章 这叫不懂水利? 偏殿中,几名官员正襟危坐。 除了薛国观、南居益,李精白以及河南巡抚、布政司衙门的主官都到了。 坐在末位上的一名男子,年过五旬,头发花白,神情木讷,一身布衣。 薛国观看了一眼他脚下的草鞋,不由得眉头微蹙。 然后郑重其事地叮嘱道:“成仲,稍后国师当面,可不要有什么失礼之处!” 那男子唯唯诺诺地道:“草民明白。” 薛国观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人便是前工部尚书,兼总理河道提督军务(河道总督)张九德。 此人为官极为务实、能干,并且在治理黄河水患上颇有建树。 崇祯当了皇帝之后,张九德被定为阉党,因此罢官为民,一直在家中赋闲。 这次云逍打算重新起用张九德,主管河道治理事宜,对他而言无疑是天赐良机。 谁知他到了开封之后,薛国观才发现,此人并无重回朝堂的想法,多次提出请辞。 在治理黄河的规划方面,张九德给出的意见,也是中规中矩,让薛国观大为失望。 薛国观担心等会儿见到云逍,张九德又要当面推辞,因此特意出言提醒他。 云真人有心起用你,你却不识抬举,要是激怒了云真人,让你在家养老都不成! 张九德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又何尝不想重归朝堂,施展自己的才华抱负? 然而治理河道,又谈何容易? 治好了,算不上什么功劳。 治不好的话,一旦出了事就要背锅。 并且治水耗费巨大,当中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 治水是次要的,权衡各方的利益,才是最为重要,并且比治水还要累。 不光是某个官员的利益,还牵扯到地方的集体利益。 当初自己是怎么被罢官的? 哪里是因为阉党? 而是因为当河道总督的时候,触碰到了很多人、很多地方的利益,结果被人联手赶出朝堂。 上次只是丢官。 自己要是再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说不定连身家性命都不保不住。 还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推辞掉! 这时云逍自后堂走了出来。 官员们纷纷起身行礼。 等众人坐定,薛国观将两份文书交给云逍,“这是这些日子,我们一同商议后,拿出来的治河以及河南水利工程的章程,请云真人审阅。” “我哪里懂什么水利上的事情?” 云逍摇头一笑,随手拿起一份文书。 李精白顿时紧张起来。 这份文书是河南水利工程的规划。 正是由李精白主持,河南巡抚衙门、布政司的官员协助,呕心沥血写出来的。 国师要是不满意,不光是这些天的心血白费了,对他的声望也是一次沉重打击。 云逍大致看了一遍。 规划书中,对河南各地的山川河流地形,进行了比较全面的介绍。 然后因地制宜,修筑堤坝、疏浚河道沟渠,修筑灌溉工程。 云逍的确是不懂水利工程。 不过也能从规划书中看出,李精白十分用心。 “不错!” 云逍合上文书,点点头。 李精白及河南巡抚衙门、布政司的官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说三点。” 云逍敲了敲文书,继续说道。 李精白等人竖起耳朵倾听。 “其一,要进行实地勘探,多走访地方乡绅、百姓,对规划书加以完善,然后才能实施。” “花银子不怕,可千万别搞成面子工程,华而不实的政绩工程,不光是白白浪费了银子,还被百姓戳脊梁骨。” 云逍实在是太清楚官员是个什么德性。 面子工程、政绩工程,向来就是官员的传统,星火相传,并且不断发扬光大,永不止步。 牛郎织女雕像、仿古驿站、荒山刷绿油漆…… 为了让上面看到自己的政绩,官员们有什么荒唐离谱的事情干不出来? 李精白忙回道:“国师嘱托,下官铭感于心。下官是河南人,若是不能造福乡梓,以后有何面目见河南父老?” 云逍点点头。 李精白当了多年山东巡抚,官声极正,其操守毋庸置疑。 况且他刚刚起复,再加上儿子的前程,说什么也要干出一番政绩来给朝廷和云逍看。 “其二,就是工程监督的问题。” 说到这里,云逍的神色冷了下来。 水利工程就是一块肥肉,哪个都想咬上几口。 一个牛郎织女雕像花近千万。 几分钟的宣传片,耗资几千万。 一条路,挖了修,修了挖,挖了再修。 春天修,夏天修,秋冬依然还在修。 这次修路面,下次修下水道,下下次再修排水沟。 类似的事情,在大明屡见不鲜。 侵吞工程款、冒领支用……甚至成了朝廷、地方默认的潜规则。 “由户部、都察院、东厂廉政司抽调精干吏员,并由民间推举地方士绅、百姓……那个举人张民表就不错,成立一个专门的监督部门。” “每一项工程从立项到开工,到工程的全过程、验收等等,进行全面监督和审计。” “竣工后,再从外省随机抽调人员,进行严格审查,有机会我也会亲临河南看一看。” “敢向水利工程伸手的官吏、不法商贾,依照《大诰》,严惩不贷!” 云逍杀气腾腾的一番话,让一些官员心里暗暗叫苦。 这下子惨了,这次的河南水利工程,没什么油水可捞了。 李精白却是振奋欣喜不已。 河南水利工程,就是他翻身的机会,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国师定下了这样的规矩,有人向工程伸手,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 如此一来,自己也就可以毫无羁绊地干事情。 跟着国师做事,就是痛快! “第三,水利工程完成之后,该如何养护?” “这一点也要提前规划好,绝不能让利国利民的工程,没过几年就荒废了。” “不光是地方官府要管,还要调动百姓的力量。” 南居益接过云逍的话头,郑重说道:“此事交给下官来安排,定不会让河渠荒废。” 张九德惊讶地看着云逍。 你这叫不懂水利? 第1093章 要权?给你天魁剑! 云逍喝了一口茶,仔细想了想,接着说道:“如今大明的科技日新月异,有些科技,可以利用到工程当中。” 接着他列举了几样,现在完全可以运用到水利和灌溉工程当中。 水泥就不必说了,修渠铸堤的大杀器。 另外就是蒸汽机。 以王徵机带动水泵,可以用于煤矿抽水。 自然也能够用于农业灌溉。 另外,大明如今钢铁产量大增。 因此衍生出大量钢铁制品,比如钢管。 再比如用钢筋和水泥制成的预制管道。 这些东西在水利工程中派上大用处。 云逍还介绍几种后世常用的节水灌溉方式。 喷灌、滴灌、渗灌。 薛国观等人全都惊呆了。 竟然还能这样操作? 但凡有点常识,都会知道这些东西,给水利和灌溉带来的巨大好处。 不愧是国师,一张口就是利国利民的神器。 南居益赞叹道:“国师推行的科学,竟然能带来如此之多的好处,造福黎民,国师功丰德茂!” 张九德看云逍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服之色,木讷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神采。 云逍摆摆手,接着又道:“兴修水利,少不了要凿山开渠,人力不能为。我会向朝廷奏请,调拨大量火药,用于水利工程!” 薛国观等人难以置信地看过来。 正如云逍所说,修建水利和灌溉工程,经常要凿山开渠。 遇到大石头,只能是用凿子,顶多也就是用火将石头焚烧,再进行开凿。 不仅耗费人力,还十分耗时。 一条十几里的水渠,修个十几年都不怎么稀奇。 战国时期,韩国派水工郑国,到秦国主持修建水渠,本意就是为了拖垮秦国。 可想而知在古代,修一条水渠要耗费多大的代价。 一直到大明,兴修水利依然没有什么更好的手段。 要是有火药,那可就相对容易多了。 然而火药是国之利器,受到朝廷严格管制。 这要是将火药用于水利,流落到民间,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到时候要是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来攻讦,国师得担多大的风险? “把百姓当做敌人一样防备,不如给百姓带来实惠,让他们丰衣足食,这才是江山社稷安稳的根本之道。” “火药的事情,我自会向陛下当面陈述!” 云逍的语气不容反驳。 一个王朝,要是因为民间拥有火药就亡国,那也是该亡国了。 其实云逍也曾犹豫过,要不要搞出炸药。 权衡许久,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才不是因为剽窃诺贝尔,心里过意不去。 而是这玩意儿一旦问世,祸,大于福。 况且大明如今的军事装备,领先世界太多。 根本没必要把炸药弄出来。 要是炸药流传到西方,势必会大明造成巨大威胁。 因此云逍决定,把炸药的制造方法留下。 等一百年之后,再拿出来也不迟。 云逍心里想着,西方世界撅起屁股追赶大明,结果一个炸药出来,又被远远地摔到身后,那情景简直不要太爽。 “国师为国为民,不计得失,无畏人言,下官敬佩万分!” 南居益起身一拜。 官员们纷纷起身,赞誉、奉承之词泛滥。 张九德没有开口,只是眼神中多出了几分纠结。 真的是没有料到啊,国师竟然是这种人! 不仅有大智慧、大气魄,还高屋建瓴,高瞻远瞩! 并且有担当,敢为天下先。 按照他的安排,河南的水利工程铁定能成。 李精白、南居益,也注定能够功成名就,彪炳史册也是注定的事情。 自己也想啊! 可治理黄河,跟地方的水利灌溉,完全是两回事。 牵扯到的人和事,更为错综复杂。 自己这心里面,顾虑重重啊! 云逍对官员们的吹捧完全免疫。 摆摆手,拿起另外一份文书翻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官员们心中一紧。 云逍将文书丢到桌子上,不悦地说道:“仅仅只是修修补补,这就是你们拿出来的章程?” 官员们纷纷低下头。 李精白心中暗自得意。 咱得了国师的表扬,你们却挨批,痛快! 薛国观看了一眼张九德,无奈地摇摇头。 张九德这个水利专家,出工不出力。 河南巡抚衙门和布政司的相关官员,又没有一个精通河务的。 拿出这个修修补补的方案,在云真人这里肯定过不了关。 “我要的,虽然不是永绝黄河水患,也是要再无大患,而不是这种修修补补,应付差事!” 云逍用力敲了敲桌子。 官员们噤若寒蝉。 张九德张了张嘴,却还是强忍住。 云逍看了过去,开口道:“你就是张九德?” 张九德慌忙站起来,“草民正是。” “这就是你拿出的治河章程?” “我听说你精通河务,这才专程调你来开封,没想到却是浪得虚名!” “水利专家?专家罢了,砖头的砖!” 云逍极不客气地说道。 张九德面红耳赤,却又不敢争辩。 薛国观道:“他也是心有顾虑。” “顾虑?” “怕得罪人,怕掉脑袋?” “苟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则……我的诗听过没有?” 云逍说着说着,差点说漏了嘴。 文抄公不好当啊! “黄河水患肆虐,百姓处于水深火热。” “你明明有才学,却如此惜身,置国家与黎民于不顾,圣贤书读到狗肚子去了?” “你这样的人,即使有天大的本事,朝廷也不会用你!” 云逍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张九德昂起头,大声说道:“朝廷只要给银子、给权,五年之内,草民要是治不好黄河水患,就直接跳河而亡!” 薛国观微微一笑。 还是云真人高明,一个激将法,就把张九德给鼓动了起来。 “要多少银子,就给你多少银子!” “五百万两不够,就一千万!” “至于权力……” 云逍顿了顿,朝外面叫道:“来人。” 乙邦才应声而入。 云逍说道:“去将我的天魁剑取来!” 乙邦才匆匆而去,很快就取来了天魁剑。 “我会向陛下举荐,让你官复原职,河道总督领工部尚书、右都御史!” “这口天魁剑,你也拿着,敢有阳奉阴违及枉法者,斩之!” “治好了黄河,我请陛下赐你崇祯剑!” “若是治河不力,不用朝廷惩处,你就以天魁剑自裁!”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1091章 生而知之,治黄纲领 云逍以前让人铸剑三十六口,以天罡冠名,献于崇祯,主要用于赏赐功勋卓著的将帅。 “荣耀即吾命!” 获赐崇祯剑,是大臣们的无上荣耀,甚至要胜过配享太庙。 毕竟配享太庙是死之后的事情。 而被赐予崇祯剑,却是活着就能享受的无上荣耀。 因此对于官员而言,崇祯剑的意义,甚至胜过生命。 天魁星,是三十六天罡之首。 崇祯赐予云逍,其中不仅包含着荣耀,更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云逍此时将天魁剑交给张九德,就意味着赋予张九德同样的权力。 并且云逍还承诺,治水成功后,奏请皇帝赐予张九德一口崇祯剑。 足见云逍的魄力,以及治理黄河水患的决心。 “三年!” “至多三年,黄河水患不止,下官以天魁剑自裁,以谢天下!” 张九德双膝跪地,满面决然。 这就对了嘛……云逍起身上前,将天魁剑放到张九德的手中。 张九德双手接剑,神情亢奋。 他是个能干事的官员,怕的就是,做事的时候受到各方掣肘。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不缺这样的能臣。 可他们的下场通常,都不会很好。 被人在暗地里使绊子、捅刀子,最终身败名裂,乃至人亡政息。 此时有了天魁剑在手,足以震慑天下。 又有银子,哪里还有做不成的事情? 黄河安澜,海晏河清,绝对不是什么痴心妄想! 咱张九德,也要跟要彪炳史册! ‘千古治黄第一人’潘季驯,都得给咱往后让一让! 张九德起身重新落座,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木讷与麻木。 张九德沉吟片刻,开口问道:“治黄总纲如何,还请国师训导!” 薛国观摇头一笑。 这个张九德,被罢官之后,也学的油滑了。 他说的是官场上的客套话。 如何治理黄河,他心里怎么可能没点底数? 他之所以这么问,一是表示对国师的尊重,二是以后万一出了事,后面也会有国师撑腰。 至于国师是不是真的懂治水……在张九德看来,国师不可能懂。 治水和水利灌溉工程,完全是两回事。 需要放眼天下,结合各种因素,通盘考虑。 并且还要走遍山山水水,进行实地勘察,才能拿出具体的治水方案出来。 国师有大智慧,这点毋庸置疑。 可是论治黄能力、见解,在张九德心目中,自己排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国师都得靠后。 薛国观心中暗笑。 张九德怕是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有一种天生的本领,叫做‘生而知之’。 云逍点点头,“那我就说说,有不妥之处,尽管指出来,不必避讳什么。” 他所知道的水利知识,都是后世的阅历,并没有学过相关的专业知识。 另外他还看过一部叫做《天下长河》的电视剧。 这部剧讲的是麻子皇帝时期,陈潢与靳辅搭档治理黄河,基本解决黄河水患的事情。 麻子皇帝治理在位期间,通过不断治理,黄河从此安定了150多年,在历史上堪称奇迹。 这也是麻子的主要政绩,被文人们歌功颂德,吹捧成‘千古一帝’。 其实这完全是贪了陈潢与靳辅的功劳。 麻子皇帝大力治理黄河,这没错,可治出成效,完全是陈、靳二人的功劳。 甚至因为二人的治水理念,与麻子的想法发生了冲突,一个被麻子借故下狱砍了头,一个被罢官病死家中。 直到多年后,黄河水患治理显现成效。 麻子这才修正错误,依照二人的治水理念,成功治理黄河水患。 当时这部剧相当火爆,因此云逍一集不落地看全了,记忆也十分深刻。 并且这部剧虽说是电视剧,关于治理黄河水患的内容,却基本是依照历史事实。 因此对于现在治理黄河水患,有着很大的借鉴意义。 “大明黄河一年一泛滥,这是什么缘故?” 云逍酝酿了一番,向众人问道。 治理黄河,可不只是修堤那么简单。 因此云逍决定从根源上,给官员们来一次科普,改变他们的观念。 云真人做事就这样,从来都是喜欢追根溯源,从源头上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头痛治头,脚痛治脚。 官员们面面相觑。 黄河一年一泛滥,这个谁都知道。 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却没人知道原因。 那不是天灾吗? 还能有什么原因? “黄河水患,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人祸!” 云逍徐徐道来。 华.夏民族的兴起,与黄河密不可分。 然而黄河流域的水患,也是伴随着华.夏的全历史。 自东汉至宋仁宗时期,黄河的河道一直较为平稳,以北流为主。 然而到了大明时期,黄河完全就变了个样水患频发。 大明从开国到现在的两百多年,黄河决口301次,漫溢138次。 嘉靖年间,关中地区发生大地震。 这场灾难,不仅直接造成50万人死亡。 随之而来的就是黄河倒流,数以百万的百姓流离失所。 这些灾难,看起来是天灾,实际上却是人祸。 这个锅,得朱棣来背。 老朱在位的时候,黄河下游地区的‘地上河’,就已经形成。 随着朱棣入主北京,黄河中上游地区成为了营建北京的所需木材供应地之一。 森林遭到大量的砍伐,黄土高原上的植被,遭到进一步破坏。 再加上大明设置九边重镇,有七个镇在黄河中上游地区。 这些边镇因为屯田,导致过度垦殖,使水土流失更加严重。 黄河流经黄土高原,大量的泥沙被奔腾而下的黄河携裹而下,加剧‘地上河’的程度,从何造成黄河水患越来越严重。 云逍最后总结道:“黄河上游的植被保护,才是根治黄患的根源所在!” 众官员感觉被打开了天灵盖,高度、格局一下子就上去了。 张九德心中默默念着四个字:高屋建瓴! 云逍接着说道:“造成黄河水患的人祸之二,就是漕运!” 这个锅还得朱棣来背。 (朱棣:敢情朕就是用来背锅的?要不要给不肖子孙朱由检托个梦?) 第1092章 世间难得双全法 朱棣迁都京城,物资转运完全依赖运河。 为了保障漕运畅通,在黄河北岸修筑了双重大堤,迫使黄河改道南流。 这种强行改变黄河流路的做法,导致黄河在黄淮平原肆意泛滥,给江淮百姓带来无穷后患。 直到万历年间,朝廷启用潘季驯治理黄河。 经过这位‘治黄第一人’的不懈努力,这才暂时扭转了黄河河道不断改变,祸乱地方的现状。 但潘季驯也没能改变,黄淮流域洪水频发的局面。 人祸之三,就是官员贪腐与不作为。 从万历末期开始,朝廷财政一天不如一天。 好不容易拨点银子治水,大半都落到贪官污吏的腰包。 黄河多数时间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岂有不泛滥成灾的道理? “要从根源上解决黄河水患,就得理出一个纲领出来,然后依照这个纲领,根据实地勘察,制定出长远的规划。” “绝不能修修补补,无头苍蝇一般打乱仗,更不能头痛治头,脚痛治脚!” 根治黄患,是百年大计,中途不知道会出现多少变故,多少艰难险阻。 没有一个提纲挈领的长远规划,并且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就拿历史上,麻子皇帝治理黄河这件事来说。 陈潢与靳辅提出‘筑堤束水以注海’的治水计划,原本是得到麻子和大臣们同意的。 谁知治着治着,触碰到很多人的利益,于是纷纷跳出来指手画脚。 包括麻子皇帝自己,一度否决了之前制定的方案。 甚至被誉为‘天下第一廉吏’的于成龙,都成了最大的反对派。 为了实现自己‘开浚河口故道’的主张,于成龙联合很多官员,对靳辅进行弹劾,对他的治河方略进行全面的否定,从而引起党争。 麻子为了平息舆论,将靳辅革职,并找了个借口,杀了靳辅的幕僚、治水第一功臣陈潢。 直到麻子南巡的时候,亲眼看到黄河水患得到治理,才幡然醒悟,准备重新起用靳辅。 这时候的靳辅,已经抑郁而终。 “治理黄河水患,从上游、中游、下游同时开始,不过各有侧重。” “上游要针对水土流失,做好长远的规划,由内阁、工部负责,三五年不可能实现,要做好三十年的打算。” “中游、下游是重点,计划三年内完成。” “中游的治水工程,以堤防为主,在开封到宿迁一带,修筑堤坝、减水闸坝等工程,防止黄河决口。” “下游则是以疏导为重,疏浚河道,开凿引河,采用潘季驯的‘束水刷沙’之法,冲击水中之淤泥,使得河道变得通畅。” 云逍侃侃而谈,电视剧中看到的情节,信手拈来。 在清江浦、清口、洪泽湖、高堰等地开凿引河,让黄河、淮河之水东流畅通。 筑减水坝闸和涵洞,保固堤堰…… 好吧,这些都是陈潢的办法,云真人只是历史的搬运工。 官员们一边听,一边思索,脑海中渐渐有了十分清晰的脉络。 张九德听着听着,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云逍。 云逍讲完,问道:“张大人,都记下了?” “没记住……啊,下官全都铭记于心。”张九德回过神来,连忙答道。 此时他对云逍的敬仰之情,就如同那滔滔黄河之水天上来,连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还说不懂水利? 古往今来,有哪个比国师更懂水利的? 潘季驯来了,都得给国师跪。 多智近妖! 张九德在心中,对云逍做出了新的评价。 云逍接着问道:“这个纲领,是否可行?” 张九德不假思索地道:“行,完全可行!”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国师所言,字字珠玑,句句真言!” 真心不是拍马屁。 治理黄河的担子落在他的肩上,治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他也不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无原则的拍马屁。 而是真心服了,五体投地的那种! 国师的治水方略,站位高,理念新,更为贴合实际。 怎能不心服口服? 云逍又问:“还有什么难题,一并提出来,我们一起来合计合计!” 薛国观提醒道:“张大人,机会难得,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国师一句话,不知能让你少走多少弯路,惠及多少黎民。” “是。” 张九德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云逍手指轻轻敲击桌案,脑海中浮现电视剧中的画面。 治水是关系到大明江山社稷,以及不计其数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 因此他也不敢大意。 电视剧中的东西不敢全信,不过大的方向却不会错。 现在多动一下脑筋,以后就能走对路、少走弯路,治水成功的把握就大上几分。 许久。 张九德睁开眼睛,郑重地问道:“请教国师,是‘借黄行运’为妥,还是‘避黄通运’为佳?” 薛国观、南居益等官员,无不眉头大皱。 张九德提出来的,可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明初黄河改道南行之后,不可避免地与大运河交汇。 这就给漕运带来了巨大的威胁。 一旦黄河发生水患,就会导致漕运中断,影响到南北货物转运,造成国家动荡。 因此治理黄河,怎么都绕不开运河。 所谓‘借黄行运’,也就是漕运借道于黄河水道运行,并重点对这段河道进行治理。 ‘避黄通运’,也就是把黄河河道引开,尽量避免运河借道黄河。 二者各有利弊,多年来争论不休,从来没有个定论。 因为不管采用哪个办法,都会存在巨大的弊端,根本就没有什么两全之策。 这也是大明历朝历代的水利专家,最为头疼的问题。 甚至连‘治黄第一人’潘季驯,也是束手无策。 薛国观朝张九德使了个眼色。 你给国师出这么大一个难题,是个什么意思? 这样的难题,你就应该自己拿主意,出了事情自己担着。 让国师出主意,这不是给国师挖坑吗? 根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案,怎么出主意? 你诚心是想让国师下不来台吧? 第1093章 开中河,两全其美 云逍没有作答,反问道:“你的主张呢?” 国师是太极高手……张九德心中早有腹案,果断地答道:“下官主张,避黄通运!” 接着又加重语气补充道:“必须是避黄通运!” 云逍笑了笑,“理由呢?” 张九德胸有成竹地陈述了自己的理由。 借黄行运的弊端,实在是太多了。 那是秃子都上的虱子,明摆的事情。 在大明之前,运河需要借助黄河,行驶500里的河道。 而经过大明治理之后,需要借黄河水道200里,缩短了大半。 可也千万不要低估这200里,所带来的危害。 黄河一旦泛滥,就会危及运河,漕运也就断了。 漕运就是大明的经济动脉,动脉阻断,后果可想而知。 万历之后,由于黄河经常泛滥,漕运每隔两三年都会断上一回。 这样的频率,虽然没女人的月事来的勤,造成的损失却是无比巨大。 借黄行运,还有一个更大的弊端。 漕船在黄河河道上,需要逆流而上。 其中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每艘漕船,北上至少需要花40多两银子,雇20多个纤夫,用两个月时间,才能走完这段航程。 如果遇到风浪,船沉粮失人亡的事故不可避免。 两百多年下来,白白耗费了多少银子? 又累死多少纤夫,损失了多少漕粮、漕船? 当然了,避黄通运也不是万全之策,同样存在弊端。 一名布政司的官员当场提出质疑:“避黄通运,需要引河入海,该怎么走?” “这又要让黄淮多少州县,置于大河水患之下?” 这人是河南布政司左参政杜希显,籍贯淮安府。 他的质疑,绝不是没有道理。 让大运河避开黄河,这就需要将黄河重新疏浚入海。 不仅工程浩大,还要让黄河再次改道,疏导入海。 黄淮地区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涉及到的百姓可不是一户两户,而是千家万户。 杜希显自然要为自己的家乡发声。 “你继续说,怎么个避黄通运法?” 云逍朝杜希显摆摆手,示意张九德继续说下去问。 张九德不假思索地说道:“开下河!” “取地图来!” 云逍当即让人取来一份地图。 张九德用笔在地图上,标记出一条黄河入海路线。 他的意图很简单。 就是将后世苏北地区的下河,一直开挖延伸至大海,由此引导黄河入海。 这样的好处,就是大幅缩减了运河借道黄河的长度。 “不妥!” “张大人闭门造车,不知地理,此举断无可行之理!” 杜希显大声反对。 他曾在苏北当官,因此熟知当地的地理山川。 “张大人大概不清楚,下河经过之地,是江淮之间最低洼的地区。” “开下河,工程浩大,劳民伤财!” “一旦黄河发大水,洪水就会积蓄在这低洼之地,无法排泄入海,反倒会祸害地方啊!” “张大人的开下河方案,绝不可行!” 张九德没有经过实地勘察,还真不知道,苏北地区的山川地貌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被杜希显这么一说,当即面红耳赤。 本打算推行自己的治河理念,顺便在国师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能力。 没想到丢了这么大的脸! 薛国观摇头说道:“开下河,显然是行不通,看来也只有继续借黄行运了。” “不,薛阁老还是没能领悟我的意思!” “我要的是一劳永逸,彻底根除黄河之患,而不是小修小补!” “借黄行运,做不到一劳永逸,也只有避黄通运,才能永绝后患!” 云逍摆摆手,否定了薛国观的意见。 “望国师怜悯江淮百姓!” 杜希显上前跪下,言辞恳切。 其他河南官员,都没有作声。 一方面是百姓,一方面是漕运,关乎国家利益。 在国家利益面前,牺牲一下百姓,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自古以来,朝廷遇到事情,不都是苦一苦百姓吗? 国师的决定,似乎并没有错。 可如此一来,国师爱惜百姓的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 “按照杜大人所言,开下河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还请国师三思!” 张九德倒是个务实的。 知道自己的方案有问题,于是连自己都给否了。 云逍笑道:“我说了要开下河吗?” 张九德一怔,“不开下河,那从哪里开河道,引河入海?” “开中河!” 云逍拿笔在地图上重新画了一条线,断然而道。 运河中段,即将进入山东境内,有一条专门用于运输修筑河堤物资的小河。 云逍所谓‘开中河’,就是疏浚、扩建小河,形成上接山东来的河流,下达大海的新运河。 “开中河?” 张九德听了云逍的解释,相当失礼地趴在桌案上,死死地盯着地图。 “若是这条新运河修成,上,接山东诸山来水,中,可以行运漕船,下,可以灌溉下河7州、县田地。” “若遇到黄淮并涨,可把下河地区的漫水分泄入河,共同归海。” “如此一来,几乎完全避开了黄河淤积地区,大大减少了运河和黄河的共用河道。” “容我算算……开中河后,运河只需要借黄河水道……不足10里,顶多也就是个七八里!” 张九德越说越是兴奋。 最后一拳砸在地图上,大声叫道:“好一个开中河!” 云逍摸了一下脸颊,不满地说道:“你的口水喷我脸上了!” 薛国观喝道:“张成仲,国师面前,休得失礼!” “国师恕罪!” 张九德连连道歉,却兴奋不减:“下官实在是兴奋难耐,不足十里,从两百多里,缩短到不足十里啊!” 官员们当然清楚,缩短这么短的距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黄河对大运河的威胁,降低到几乎为零的程度。 同时也意味着,漕运的成本大幅缩减,从十成下降到一成。 更是意味着,那么多的纤夫、漕工,再也不用遭受那样的艰辛。 并且还完美地解决了漕运和地方的矛盾,反倒造福地方百姓。 简直不要那么完美! 不是说天下难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怎么到了国师这里,难题解决了,还变成了大好事? 云逍摇头一笑。 实在惭愧,又剽窃治水大神陈潢了。 第1094章 关皇帝老儿鸟事? 陈潢是历史上最牛的治黄专家……没有之一。 就连潘季驯都有所不如。 他提出的‘开中河’方案,堪称是天才设想。 这条中河,从骆马湖,经宿迁、桃园至清河仲家庄,共长一百八十多里。 自从有了这条中河,大运河再也没有因为黄河泛滥而中断过。 再加上中河水流平稳,便于行船,使得南来北往的船只暴增,船毁人亡的事故反倒极少发生。 正是因为运河畅通,南北交通运输和物资交流得到加强,使得运河两岸在螨清时期空前繁荣。 在陈潢治河期间,基本上消除了河患,甚至出现了古往今来文人津津乐道的“黄河清”的现象。 黄河清,正是盛世的重要指标之一。 因此,所谓的‘康乾盛世’,陈潢居功甚伟。 可正是由于陈潢提出的‘开中河’,与麻子皇帝亲自提出的‘开下河’方案相悖,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皇帝都不行,你却能行,杀! 最终陈潢被扣上“屯田扰民”的莫须有罪名入狱,在狱中被迫害致死。 在狱中,陈潢还惦记着把自己的治河经验传给后人,所谓“宣防之法,可资后人遵守”。 (以上内容为致敬先贤,绝非为了水字数) “刚才说的那些规矩,对河务也是一样!” 云逍该说的都说了,最后再次强调规矩。 “治水难,最难的却不是水患,而是人!” “你们不敢得罪的人,我来得罪,不敢杀的贪官污吏,我来杀!” “你们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做事!” “三年,三年之后,我要看到成效,黄河中下游再无大的水患。” 靳辅、陈潢用了五年时间,基本上消除了中下游的水患。 如今有充足的银子,有了水泥、火药,最重要的是少了人为的干扰,三年时间完全是能办到的。 张九德欣然领命。 薛国观开口赞叹道:“国师泽被天下,造福苍生……” “恭维的话,就不要说了。天热,诸位请回吧!” 云逍冲薛国观摆摆手,然后径自转入后堂。 众多官员纷纷起身相送。 等云逍的身影消失,偏殿内响起一声声赞叹。 “国师有大魄力、大胆识、大智慧,更是心怀天下百姓,真乃当世圣人!” “大明有国师,是百姓之福,也是社稷之福!” “太子殿下和国师来了一趟河南,河南就要天翻地覆,很快就会焕发新颜了!” …… 这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喧闹声。 薛国观找人问了一下,才知道出事了。 大批士绅、百姓,把周王府的大门给围堵了。 薛国观等人大吃一惊,急匆匆地朝大门赶去。 出了端礼门,远远地就看到前门之外,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好在有勇卫营的禁军,倒也无人闹事。 “出了什么事?” 薛国观一路小跑着来到前门,向周王府长史问道。 长史赶忙一番解释。 原来薛国观等人前来拜会云逍,商讨水利工程的事情。 也不知道怎么就走漏了风声,被百姓们知道了。 无论是水利、灌溉工程,还是黄河水患治理,与河南的每一个百姓都息息相关。 百姓们得到消息,都紧张的不行,生怕又是空欢喜一场,纷纷自发来周王府等消息。 薛国观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闹事的,那就好。 薛国观向南居益笑道:“南巡抚,你来跟百姓们说吧。” 南居益清楚,这是薛国观有意给他赢得声望的机会,本有心推辞。 可薛国观一再坚持,他也只能应承下来。 南居益一出现在前门,闹哄哄的场面瞬时安静了下来。 领头的士绅正是张民表,他向南居益大声问道:“抚台大人,国师准了吗?” 无数充满期待、紧张的目光,集中在南居益的身上。 南居益清了一下嗓子,朗声说道: “河南的水利、灌溉工程,国师准了!” “治黄一事,国师也准了!” “国师不仅准了,还下了铁令!” “三年内,不光是咱河南的地方水利要初见成效,黄河也必须无大患!” 轰! 人群顿时炸了。 有人振臂欢呼,有人泪流满面,还有很多人激动相拥,又蹦又跳。 在这个靠天吃饭的时代,水利就是生存的根本,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河南人承受的苦难太多,受苦时间太久,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希望。 如今以前做梦都做不到的事情,竟然就要变为现实。 人们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南居益伸手虚按,沸腾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 “为了保证工程质量,杜绝贪腐,国师还特意成立有司负责监督。” “这个监察司,由户部、都察院、东厂廉政司以及地方士绅、百姓,共同监察审计各项水利工程……对了,国师特意点了举人张民表。” 南居益的话,让众人吃了一粒定心丸。 张民表由于过于兴奋,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当场昏厥。 “国师不仅定下了这两件事,还给咱们河南一座座金山!” 南居益接着把即将在河南,建钢铁、煤矿、纺织厂的事情,以及发展烟叶,制售香烟一事,向众人全盘托出。 说着说着,他也变得异常亢奋起来,最后挥舞着拳头,大声叫道: “再过个三年五载,咱河南再无天灾之患,经济、民生将直追江南!” “咱河南人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人群再次被点燃。 “国师待河南黎民,如再生父母!” “学生给国师磕头了!” 张民表率先跪下,声嘶力竭地高声叫道,然后朝着王府内行叩拜大礼。 边上的士绅以及众多百姓,纷纷跟着一起磕头。 由于磕头磕的他真心实意,不知道有多少人磕破了脑袋。 有些不知轻重的百姓,大声喊出‘国师很多很多岁’的话来。 吓得薛国观赶忙站出来,高声叫道:“理应叩谢陛下天恩和太子恩德!” 张民表立即会意,当即带着众多士绅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们也都稀里糊涂地跟着一起叫喊。 不过有些人在心里犯嘀咕。 都是国师做的大好事,关京城里的皇帝老儿鸟事? 至于太子殿下,毛都没长齐,知道个啥? 第1095章 河南人不懂礼数? 天刚蒙蒙亮。 云逍与朱慈烺的车驾,在勇卫营禁军护卫下,浩浩荡荡驶出周王府。 云逍之所以决定一大早离开开封,不光是因为凉快好赶路,还为了避免劳师动众。 这方面,云逍有过多次经历。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云真人,每次离开一个地方,都会受到万民相送。 这场面让人很感动。 也很容易让人飘飘然。 很多官员沉迷此道,并且乐此不疲。 云逍却深为不喜。 因此他这次吸取教训,决定尽早出城。 出了周王府。 大街上除了戒严的兵士,看不到一个百姓,显得十分冷清。 与云逍、朱慈烺同乘一车的王承恩,看不到这一幕,忍不住哼了一声。 然后他小声嘀咕道:“太子爷和云真人今儿个离开,连一个相送的都没有,河南的官绅、百姓,太不懂礼数!” 云逍斥道:“要那样兴师动众做什么?说这些话,就不怕教坏了太子?” 王承恩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小的多嘴,云真人莫怪!” 云逍朝车驾旁骑马随行的乙邦才说道:“加快速度,尽快出城,尽量不要惊扰百姓!” 乙邦才立即传令下去。 车队加快了速度,直奔东门而去。 -------------------城外。 张献忠等人正在驻地过早。 昨天有命令传来,今天要离开河南,前往京城。 他们凌晨就起身待命。 “香,真香!” “前些年,要是延安府有这东西,哪里会有那么多人饿死,更不会有人跟着咱一起造反了!” 张献忠一边吃着蒸红薯,一边大发感慨。 “义父,您再吃一个!” 李定国将一个剥掉皮的红薯,递到张献忠手中。 然后笑着说道:“义父还在想着造反的事情呢?大明有云真人,造反哪有活路?” 张献忠冷哼一声,眸子中流露出忌惮之色。 就在这时,从城门那边传来一阵喧哗,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张献忠等人刚开始并未在意。 可过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大,听声音,感觉像是汇聚了千军万马似的。 “该不会出了什么乱子吧?” 张献忠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顿时来了精神。 “走,出去看看!” 张献忠站起身,径自朝驻地外面走去。 看守他们的勇卫营兵士,并未加以阻止。 这些日子,只要他们不闹事,允许他们四处走动,不过到哪里都有兵士跟着。 张献忠等人出了驻地。 看到的一幕,让他们大吃一惊。 就见城门那边,乌泱乌泱地,到处都是人。 有穿戴齐整的官员、士绅,也有衣衫褴褛的百姓。 张献忠大致估摸了一下,差不多有三万人。 还有一拨接着一拨的人,沿着官道朝城门赶去。 有的骑着毛驴,多数则是步行,还有人背着年幼的儿女,和白发苍苍的父母。 看这样子,显然不是出了什么乱子。 更不像是赶集的,赶集也没有这么多的人。 张献忠等人来到官道上,揪住一个正急匆匆赶路的憨厚汉子,询问出了什么事。 那汉子答道:“听说国师今天要离开河南,俺专程从朱仙镇过来,送一送国师!” 张献忠满脸不可思议,“那些人,都是来送国师的?” “不然呐?” 汉子笑道,“俺还算是近的,还有连夜赶了好几十里路,紧赶慢赶才赶来的。” 白文选道:“赶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给国师送行?你们全都疯了吧!” 张献忠冷笑道:“官员们为了讨好国师,让百姓们前来送行,哪个敢不来?” “才不是官府让来的,俺们全都是自己要来的。” “国师使仙法灭了蝗虫,救了俺们,还要给河南人修渠、治水,听说还打算建很多工厂。” “他老人家给了俺们河南人活路,如今要走了,俺们赶点路,来送送他,不是应当的吗?” 那憨厚汉子振振有词。 “修渠、治水是好事,可平头百姓却是要遭殃,不光是要出力,还要被榨出一层油来。” 张献忠‘呵’了一声,不屑地撇撇嘴。 他见过太多的贪官污吏,对于他们盘剥百姓的手段再也清楚不过。 张献忠接着一声嗤笑,“看来那云逍子,跟那些狗官也没什么两样,为了捞政绩,把百姓往死里整!” “不,才不是……” 那汉子又急又怒,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你个外来的信球,嫩你奶奶的腿,胡咧咧啥?” 边上路过的一名年轻生员,指着张献忠破口大骂。 张献忠一时有些发懵,没能反应过来。 “早在前些天,就有消息从巡抚衙门传出来了。” “这次不论是地方的水利,还是治黄河水患,一律由官府出银子,不向百姓收取一文钱。” “修渠需要的民夫,以及治黄要用的桩埽夫、堤夫、堡夫,不仅管一日两餐,还发工钱,并且工钱不低于市价。” “昨天在周王府门前,南巡抚当众确定了这事,还能有假?” “听口音,你是个陕棒槌吧?啥都不懂,却在这里胡咧咧,败坏国师的名声,看我不锤死你!” 那生员越说越怒,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揍人。 这时候的读书人都是有血性的,加上河南人直爽,一言不合就开打,是很常见的事情。 张献忠满脸匪夷所思。 古往今来,还有这样的好事,轮到平头百姓? 边上路过的百姓纷纷围了上来,满脸敌意,口中骂骂咧咧。 这般场景,就跟后世某些数典忘祖的败类,身披??国国旗招摇过市,引起了众怒。 “散了,都散了!” 看守张献忠等人的兵士上前,驱散了百姓。 领头的把总指着张献忠说道:“管住你的臭嘴,再敢在背后非议国师,百姓们不动手,勇卫营的兄弟都会撕了你!” 张献忠充耳不闻,向李定国问道:“天底下,真的有一心为了百姓的官儿?” “咋没有?” “包青天、岳爷爷,不都是一心为百姓的好官儿?” “况且国师不是官,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李定国十分笃定地说道。 这时,城门那边忽然安静了下来。 举目看去,就见城门缓缓打开。 大队兵马自城门中开拔出来,紧接着是太子仪仗。 官员、士绅以及不计其数的百姓,就如同风吹麦浪一样,纷纷跪伏于官道两旁。 张献忠看着从城中驶出的车驾,一时内心受到巨大的冲击。 半晌。 张献忠喃喃自语道:“人活到这个地步,也不算白活一场!” 他艳羡的,不光是云逍的权位,还有让万民由心而发的敬仰。 第1096章 干爹 仪封县渡口。 云逍、朱慈烺一行登上官船,顺着济水而下,离开了河南境内。 他们来的时候,由于沿路江河有多处出现汛情,因此走的是陆路。 这次并未按原路返回,而是准备乘船到山东境内的鲁运河,再从运河北上京城,这样比陆路要便捷的多。 前些日子黄河发过一次洪水,大水冲入济水,给两岸造成不小的损失。 此时洪水过去不久,依然可以看到两岸被大水冲刷的痕迹,以及洪水退后重新显露出来的村庄、田地。 袁可立这次也随行前往京城。 他在船上看到河岸的景象,不由得大发感慨: “黄河水患不除,百姓永无宁日!” “国师以超乎寻常的大魄力,着手根除黄河水患,实乃造福百姓之德政!” “也难怪太子与国师离开开封时,近十万百姓相送,甚至有百姓送别三十里,依然不肯回。” 朱慈烺听了这话,回想离城时的情景,不由得一阵心惊,又是一阵沾沾自喜。 王承恩这狗东西,居然还说河南士绅、百姓不懂礼数。 出城的时候,好家伙! 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全都是送行的人。 由于人太多,百姓们又太激动,场面一度险些失控。 无论是官员士绅,还是百姓,都是感恩戴德。 虽然朱慈烺很清楚,百姓们感谢的是云逍,可谁让他是自己的叔爷爷呢? “这些最底层的百姓,才是构建大明王朝的一块块基石!” “华.夏文明能延续数千年,创造出无数辉煌,也正是一代又一代百姓,用血汗铸造而成。” “当权者靠民脂民膏供养,而百姓对当权者的要求其实并不高,有口饭吃,就足矣!” “然而就是这样最简单、最基本的要求,却往往被当权者不屑一顾,敲骨吸髓一般,肆意压榨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云逍借此机会,对朱慈烺展开思想政治教育。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然而古往今来,真正能够善待百姓的帝王将相,又有几人真正做到?” 云逍一声叹息。 随即郑重地对朱慈烺说道: “春哥儿,你记住了!” “大明要想千秋万代,就要想方设法,让百姓吃饱饭、穿暖衣,有书可读,有了冤屈可以得到伸张,才学能力有施展之处。” “咱大明的盛世,是天下所有黎民百姓的盛世,不是文人的歌功颂德,不是纸面上的粉饰太平,更不只是皇帝、官绅吸食民脂民膏的饕餮大餐。” 朱慈烺重重地点点头。 云逍的这番话,以及这次河南之行所经历的一切,都已经化作一粒粒种子,深埋在内心深处。 袁可立和薛国观相视一笑。 大明太子能有国师悉心教诲,两代兴盛,有望矣! 船队顺流而下。 第二天清晨,抵达曹州。 云逍带着朱慈烺、王承恩,以及一百多个护卫,悄然离开大队,乘船驶向曹州码头。 此时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 曹州号称牡丹之都,荷花也是闻名天下。 (曹州,就是后世的菏泽) 这次途径曹州,自然不容错过。 荷花被称作是‘花中君子’。 前来曹州观赏荷花的文人墨客、官宦富绅,络绎不绝。 码头上拥堵不堪,云逍的座船并未悬挂标识,只能老老实实地排队。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船只总算是靠了岸。 来到码头上,乙邦才让人去找了个当地的咨客(导游)。 导游这个职业,早在唐宋时期已经盛行,主要分为两种。 一种是专门编写旅游指导书籍的文人。 另外一种,则是游览地区设专人从事导游。 后者也多是能说会道的文人。 他们对游览区内历史地理、文化艺术、风土人情、民间风俗等了如指掌。 这时候的咨客,操守比后世的导游要好多了。 毕竟是文人出身,能够旅游的人,都不是寻常百姓。 因此坑宰游客、强迫购物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乙邦才让人找来的这个咨客,是个三十来岁的秀才,姓支。 这位支秀才衣着简朴,显然家境不怎么好。 他的举止却是十分儒雅,也十分健谈,上来就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二位公子第一次来曹州?容学生为二位说道说道!” “曹州,乃伏羲之桑梓,尧舜之故里,先为曹国之疆土,后建曹州之广域。” “吴起、孙膑、庄周、氾胜之、刘晏、温子升等大批圣贤,都出生在这里。” “刘邦登基称帝,曹操成就霸业,黄巢起义,宋江聚义,都发生在曹州。” 云逍微微一笑。 清末被刺杀的两江.总督马新贻,以及后来四人匪帮的张某人,也都是曹州人。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声怒骂,接着是一阵狗叫。 原来是有人被狗给咬伤了。 那是一只小巧玲珑的拂林狗,通体雪白,很显然是富贵人家养的宠物犬。 被咬的人是码头上的一名脚夫,腿肚子上鲜血淋漓,看上去伤的不轻。 吃痛之下,他一脚将那拂林狗踹出老远。 狗儿发出一声惨叫,夹着尾巴一溜烟朝河岸边窜去。 脚夫捂着伤口,坐在那里咒骂不止。 这时一顶两人抬的显轿(凉轿)匆匆而来,旁边跟着两名青衣壮汉。 轿子中是一名女子,怀中抱着的正是刚才咬人的拂林狗。 “就是你伤了我家宝儿?” 女子指着那受伤的脚夫,尖声喝问。 脚夫被女子身上的珠光宝气吓着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是你的狗子先咬了我……” “你才是狗子,你全家都是狗子!” “他是我的宝儿,我的儿子!” 女子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 云逍眉头一皱。 这女子年龄也就是十七八岁,姿色出众,妆容精致。 她头戴镂金珠冠,杂以明珠翠羽,身穿凤尾刺绣马面裙。 虽说现在朝廷解除了服饰的限制,可这女子一身装束,却还是大大的逾制了。 珠冠、凤服,这可都是皇室专用。 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官宦之家,也没资格穿这类服饰。 可看这女子的气质、谈吐,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宗室女子。 宗室的女眷,也不可能像她这样抛头露面。 女子从随身携带的嵌宝石莲纹金盒中,取出一张十两面值的银券,丢在那脚夫的身前。 “我儿子咬了你,我赔你银子,十两足够了吧?” “然而你打了我儿子,我却要全数讨要回来!” 女子冷声说道,然后朝两名壮汉挥挥手:“给我狠狠地打,只要不出人命就成!” 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纷纷开口指责女子太霸道。 女子一声嗤笑,满脸骄横跋扈。 “我干爹,是南京户部郎中,管着养济院。” “干爹他有的是银子,把这苦役打伤打残了,赔银子就是!” 云逍一怔。 干爹? 咋这么熟悉? 第1097章 狗是你与干爹生的? 九州的干爹文化,历史悠久。 只不过古代的干爹,那是真干爹,跟后世的干爹完全是两回事。 只是由于某个道士的原因,如今的江南,‘干爹’这个称呼可就变了味。 那道士在某个特定的场合,让柳如是、董小宛叫‘爸爸’。 两个女人在跟闺蜜私聊的时候,漏了口风。 于是乎就传扬了出去,导致侍妾叫‘爸爸’,竟成了一种风尚。 然后又进一步演变成认干爹的风气。 这就是所谓的名人效应。 只不过这道士这两年在京城,还不知道江南有了这样的歪风。 更不会知道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即使知道,也绝不会承认。 叫爸爸,跟认干爹有什么关系? 人群中有人嘲笑. 围观的人们一阵肆意大笑。 女子顿时恼羞成怒,指着人群喝道:“哪个说的?揪出来,扭送到官府去,治一个骂詈之罪!” 人群中无人敢站出来,所有人也都不敢再作声。 在大明,骂人也是要被定罪的。 这是老朱亲自定下的,并且在《大明律》中有明文规定。 骂人的罪名,被称之为‘骂詈’。 并且针对这一罪行的轻重程度,作出了不同的惩罚措施。 凡骂人者,笞一十。 互相骂者,各笞一十。 凡骂祖父母、父母,及妻妾骂夫之祖父母、父母者,並絞。 看看大明的律法多细致。 后世的那些泼妇、网络喷子,要是穿越到大明,屁股都会被打烂,甚至直接被绞死。 这女子一看就是傍上了有权有势的靠山,这要是被送到官府去,打上十板子都是轻的。 平头百姓哪个敢造次? 王承恩却是无所顾忌,笑道:“我倒是知道,宫里的宫女、小太监,喜欢认大太监为干爹。你这女子的干爹,莫非也是个太监?” 人们忍不住又是一阵哄笑。 云逍也是忍俊不禁。 这个老王,也是个缺德货。 女子大怒,“我干爹是南京户部郎中,正五品朝廷命官。你敢羞辱我干爹?” 云逍听了,不由得眉头一皱。 一个小小的南京户部,五品官。 养的一个女人,竟然跑到山东的地盘来如此嚣张。 这两年没去江南,那边的官员,都张狂到这个地步? 在太子爷和云真人面前比靠山,简直是屎壳郎出洞——找死……王承恩‘嘿嘿’一笑,问道:“还没请教,你干爹是哪位大人?你又是哪家的小姐?” “我干爹叫王应熙,他的兄长,正是文渊阁大学士,督南直隶、浙江政务。” “至于我,秦淮媚楼头牌,顾媚媚,我的姐姐就是媚楼东家,江南十二金钗之一的顾横波!” 女子满脸得意与嚣张。 王承恩一愣,然后偷偷看了一眼人群中的云逍。 王应熊与温体仁关系莫逆,平时与他的关系也不错。 这两年王应熊坐镇江南,以铁腕手段,大力推行摊丁入亩等新政,政绩卓著,深受皇帝和云逍的器重。 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个混账弟弟,养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娼妓,在曹州撒泼,恰巧又碰到云真人和太子爷。 云逍面无表情。 他早就知道,王应熊这人极有才干,手段也足够狠辣,私德却是不怎样。 历史上,他正是因为弟弟王应熙,才黯然下台的。 王应熙横行乡里,被人告发到崇祯那里。 崇祯派官员去调查,百姓前往官府鸣鼓伸冤,控诉王应熙的罪状高达480多件。 后来又从其家中,搜出赃款更是达到170万两之多。 云逍以前还特意敲打过王应熊。 没想到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单是顾媚媚这一身行头,价值就不下一万两银子。 一个青楼女子,即使是媚楼的头牌,又怎么可能会有钱到这个地步? 肯定是她那位有钱的干爹给她置办的。 王应熙这个小小的五品郎中,权势又从何而来? 王应熊脱不了干系! 顾媚媚见王承恩不做声,以为他怕了,越发的得意、张狂,指着那脚夫喝道:“给我打,狠狠地打!” “住手!” 朱慈烺忍不住站了出来。 “你养的狗咬伤了人,人家为了自保,打狗也是理所当然。” “你不仅不赔礼,反倒要当众行凶,这是何道理?” 朱慈烺的声音虽然稚嫩,却是正气凛然。 顾媚媚冷笑道:“谁说我的宝儿是狗了?他是我的儿子!我儿子一条命,能抵那苦役十条命!” 朱慈烺一脸诧异,“这明明是只狗啊?莫非,莫非是你跟你干爹生的……那也不对啊,除非你干爹是条狗。” 云逍抚额长叹。 这绝对是侄孙儿自学成才,绝对不是贫道教的。 四周顿时笑声一片,有人更是险些笑岔了气。 这是谁家的孩子,瞅瞅那小嘴儿,夺笋啊! “是哪个裤裆没勒紧,把你这王八羔子给露出来了?” 顾媚媚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然后朝两名豪奴吼叫道:“把这小杂碎的嘴给我打烂了!” 不等两个豪奴动手。 四名身着便装的护卫从人群中闪出,三把两下就把豪奴打翻在地。 云逍冰冷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把狗杀了!” 乙邦才大步上前,劈手从顾媚媚手中将拂林狗抢过去。 然后拔出刀,将拂林狗抹了脖子,丢在顾媚媚身前。 狗子呜咽了几声,瞬时毙命。 顾媚媚被鲜血溅到脸上、嘴里以及身上,吓得她一声惨叫,直挺挺地昏死了过去。 旁边围观的人群见动了刀子,下意识地纷纷向后避让。 云逍懒得理会顾媚媚,带着朱慈烺径自离开。 支秀才吓得脸色苍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王承恩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摇头苦笑。 云真人没有惩治这女人,不是因为仁慈,而是不屑对一个青楼女子动手。 她的靠山可就要倒血霉了。 这蠢女人,因为一时的嚣张,还不知道有多少官员要掉乌纱帽,甚至是掉脑袋。 走出老远,云逍忽然停下脚步。 他向王承恩问道:“刚才那女子说,王应熊的弟弟管着养济院,有的是银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1098章 斗侈 王承恩一番解释。 养济院,是朱元璋的三大德政之一。 老朱出身贫苦,当了皇帝之后,深知百姓之苦,于是推出了三大福利政策。 那就是养济院、惠民药局、漏泽园。 养济院也就是收养孤寡老人的养老院。 收养的对象,主要是没有儿女赡养、自身行动不便的老人,以及身患重病的残疾人。 惠民药局,就是朝廷开办的免费医院。 主要收治家庭贫寒、孤寡无助者,并在瘟疫时负责发放免费药物。 漏泽园,乃国家免费公墓,负责收葬无人认领的尸体,以及在养济院老死病故者。 为了保障三项制度的有效执行,朱元璋规定,将这三样的执行情况作为官员考核的重要标准。 并且还在《大明律》明文规定:凡发现地方上有无人赡养的孤寡老人,地方官没有将其收住养济院者,一律‘杖责六十’,克减应给粮数者,以监守自盗论处。 这三项政策,以前倒是得到全面落实,到现在却是形同虚设。 “养济院的事情,北方归京城户部,南边则归南京户部管辖。” “至于那个王应熙,一个户部郎中怎么会如此有钱,小的真不清楚。” 王承恩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一边偷偷打量云逍的脸色。 一旁的支秀才插话道:“养济院的事情,学生倒是知道一些。” 云逍颔首道:“说来听听。” “各地的养济院,自万历朝以来,就已经名存实亡。” “直到去年,南京户部又在南直隶、浙江等地,重新开办养济院,收养鳏寡孤独废疾不能生业者。” “养济院所需银钱,除了官府拨付,另外还向士绅、富商以及百姓募捐。” “据学生所知,捐赠者极为踊跃,养济院也真的做了大量善事,深受官绅、百姓赞许。” 支秀才将听说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道出。 “是吗?” 云逍一声冷笑。 扶危济困,素来是华.夏民族的传统。 这次河南蝗灾,远在京城的百姓都踊跃捐款,包括妓女、乞丐,都慷慨解囊。 可偏偏有些泯灭天良的败类,利用人们的善心,来大发横财。 一边劝百姓捐钱,美其名曰‘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自己却大肆敛财,穷奢极侈。 这样的人以前有,今后也不会断绝。 支秀才接着又道:“刚才那女子所说的南京户部王郎中,这几日在曹州,可谓是大名鼎鼎!” 朱慈烺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三日前,这位王郎中来曹州游玩赏荷,凑巧碰上一位来自扬州的陕西巴姓盐商。” “也不知怎么,两人就起了冲突,于是就相约在今日斗侈!” 支秀才眉飞色舞地说道。 云逍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所谓斗侈,也就是斗富,比谁更有钱。 历史上最牛叉的炫富之王,非西晋的石崇莫属。 这货在荆州刺史时,专门派人抢劫往来的客商,得到的财富数不清,成功攫取了人生中“第一桶金”。 他与皇帝的舅舅王恺之间斗富,花样百出,并且从没败过。 王恺用糖汁洗锅,石崇就用蜡烛当柴火做饭。 王恺用紫丝布做了长40里的帷帐,石崇就用玉锦做了50里长的帷帐。 石崇用椒兰香料装饰房屋,王恺就用赤石脂装饰房屋。 晋武帝看到舅舅总落败,暗地资助王恺,给他了一株珊瑚树,树高二尺,世之罕见。 王恺拿出来显摆,石崇随手用铁如意打碎。 王恺大怒,石崇说:“有啥可惜的,我现在赔给你。” 让人把家里珊瑚树搬来,高三四尺的有六七株,王恺那样的多得数不清。 大明的有钱人,同样也喜欢炫富。 一名扬州盐商,在苏州花了三万两银子,买下城内所有不倒翁,然后全部倒到水里,水道因此而堵塞。 一个盐商的父亲死了,出殡之前七天,派人预先在出丧必由之路的上空,全都拉上布幔,望去满眼都是白色。 各种炫富的手法,以及炫耀的财富,让后世的那些炫富者望尘莫及。 朱慈烺好奇地问道:“怎么个斗侈法?” 支秀才答道:“那位王郎中和巴姓盐商,相约今日在扈通院斗侈,具体斗什么,却是不知。二位公子若是有兴致的话,学生这就带你们过去。” 云逍笑了笑,“那就过去看看。” 王承恩留意到他眼眸深处隐藏的寒意,不由得在心中一声叹息。 王阁老,你可被你的弟弟给害惨了! 王承恩想了想,朝不远处招招手。 一名身着便装的东厂番子,快步走过来。 王承恩低声吩咐了几句,那番子匆匆而去。 他当然不是要给王应熊通风报信,身为皇帝的心腹,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再说了,什么样的小动作,能瞒得住云真人? 王应熊肯定是要倒了。 东厂得提前下手,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 到时候又是大功一件。 至于跟王应熊之间的交情……王应熊又不是咱家的儿子,不,咱家这是大公无私。 ----------------- 曹州不仅是牡丹之都、书画之乡,佛教也是极为盛行。 隋唐时期,曹州佛寺发展盛极一时,在建筑数量及规模上空前繁盛。 直到此时,曹州还是佛寺林立。 据支秀才介绍,此时的曹州境内,知名的寺庙就有两百多座。 扈通院始建于魏晋时期,不仅历史悠久,还出了很多高僧大德,因此成为天下名刹。 云逍一行来到扈通院。 就见山门前的游客如云,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 云逍等人随着人流,过了山门殿,来到寺院中的一座佛塔前。 佛塔前的空旷场地上,此时已是人满为患。 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正在卖力地维持着秩序。 云逍见了,不由得摇头一笑。 在佛门清净之地斗富,也不怕惊扰到观音大士(扈通院是一座观音庙)。 想来是观音菩萨慈悲为怀,宽宏大量,不计较这些……才不是因为香油钱给的多。 由于人太多,乙邦才带着护卫,使出浑身解数,将云逍和朱慈烺与四周的人群隔离开来,这才让他们有了立足之处。 等了许久。 斗富的两位主角隆重登场。 第1099章 银子多?捐点! 那大腹便便的巴姓扬州盐商,云逍瞅着有些眼熟。 应该是上次去扬州的时候见过,却不知道名字。 王应熙的年纪不到四十,锦衣玉带,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着贵气……很逼人的那种。 他的长相,与王应熊倒是有几分相似。 二人进了佛塔底层,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过了片刻又并肩走了出来。 人群迅速安静了下来。 巴姓盐商朝众人拱拱手,“额叫巴山,西安府人,在扬州做盐巴生意,赚了点小钱。” 人群一阵哄笑。 很多人在心里暗骂。 扬州盐商,哪个不是富得流油。 你他娘的居然说是赚了点小钱? 这不是打咱们这些穷逼的脸吗? “前儿个,额跟王大人起了点争执。” “王大人说额是棒槌,是暴发户,额很是有些不服气。” “额是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家里面也穷……穷的也就剩下银子!” 盐商巴山一番话,引起一阵嘘声。 这狗日的盐商,简直是太嚣张了! “王大人提出,要跟额比划比划。” “怎么个比试呢?咱们刚才合计了一下。” 巴山腆着大肚子,继续说道。 人们伸长脖子,竖起耳朵,都是好奇他们怎么个斗法。 “额跟王大人约好了,在一个时辰之内,到曹州城内买东西。” “买到的东西,不得是房屋、田地等大宗物产,也不能拿现银!” “最后还要把买到的东西,拿到扈通院内当众给毁了,谁花的银子最多,就算是赢了!” “到时候,还请曹州的乡亲父老,给咱们做个公证,事后赢家请你们吃席!” 扈通院内一片哗然。 这不是在比试谁糟蹋的银子多吗? 简直不要太粗暴,也不要太豪横! 巴山向王应熙说道:“王大人,那咱们开始?” 王应熙摆摆手,“开始吧!” 二人带来的随从,立即朝寺院外面走去。 很多人忍不住心中好奇,跟着那些随从去了,看看他们是怎么糟蹋银子的。 “找个地方坐坐。” 云逍朝乙邦才吩咐了一声。 护卫在一座偏殿前,找了一个避阴的大树,请树下的人离开。 那些人哪里肯干,护卫直接拿出银券,一人一两银子。 钞能力威力无匹,那些人拿了银子笑眯眯地去了。 云逍和朱慈烺走过去,在树荫下坐下。 王承恩和支秀才站在一旁,护卫们在四周形成一个圈子,将几人护在其中。 距离决胜负的时候还早,寺院主持邀请王应熙和巴山,到后面的佛堂用茶。 二人正要动身,一顶显轿径直来到佛塔前。 不等轿子挺稳,一名女子从轿上下来,一头扑到王应熙怀中,放声哭嚎起来。 “干爹,女儿今儿个险些就活不成了,干爹可要给女儿做主啊!” 王应熙见她一身是血,顿时大吃一惊,赶忙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顾媚媚一边抽泣,一边将码头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王应熙大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众行凶,王法何在?” 巴山嘲笑道:“看来王大人的名头,也不怎么好使啊!” 王应熙越发恼怒,当即向身边的人下令:“拿着本官的帖子去曹州府,缉拿那些歹人!” 南京户部郎中的名头,在山东境内可不怎么好使。 可内阁辅臣王应熊的招牌,哪怕是山东巡抚都得跪舔,更别说是曹州知府衙门了。 一名下人领命匆匆而去。 “大人,那几个凶徒,就在那儿呢!” 顾媚媚身边的一名豪奴眼尖,一眼看到不远处树荫下的云逍等人。 王应熙定睛看去。 见云逍和朱慈烺、王承恩都是气度不凡,并且身边还有身形彪悍、带着兵器的扈从。 他知道对方的来头不小。 可自己的干女儿受了欺负,不管怎么说都要讨个说法,不然自己的面子往哪儿放? 于是王应熙定了定神,举步朝那边走去。 刚走出几步,‘嗖’的一声,一道身影从身旁掠过。 王应熙吃了一惊。 见是那盐商巴山,不由得一愣。 这胖子的身手,怎会如此矫健,跟受惊的兔子似的? “止步!” 巴山来到大树前,被乙邦才阻挡。 “云,云……” 巴山一身的肥肉抖个不停,说话也不利索了,两腿一软,就要下跪。 王承恩在一旁低声喝道:“站好了,别声张!” 巴山强撑着站直,身子却不受控制地颤栗着。 王承恩将支秀才赶到远处,免得他听到一些不该听的。 云逍瞥了一眼巴山,漠然问道:“你认识我?” 巴山战战兢兢地说道:“上次在扬州,国师召集盐商议事,小人有幸参与,见过国师仙颜。” “还在扬州从事盐业?” “我不是说过,要盐商转型的吗?” 云逍又问道。 上次在扬州召集盐商开会,已经说的十分明确。 朝廷要逐渐革新盐政,推行新盐法,食盐将不再由官府专营,百姓自由买卖食盐。 盐就跟正常的商品一样,几千年来的盐业暴利,将一去不复返。 如今辽东已经收复,建奴已灭,海外贸易如火如荼。 等崇祯班师回京,就会向天下公布新盐法,当做大礼送给天下百姓。 那时候就是天下盐商的末日。 云真人心善,见不得盐商受穷,于是在扬州的时候警告过那些盐商,并且还给他们规划好了出路。 巴山汗如雨下,却不敢去擦,硬着头皮说道:“小人已经开始转行了,多半生意投在造船行当上,盐上的生意只剩下一小部分。” 云逍神色稍霁,点头说道:“那样就好。” 巴山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身子也不抖了。 谁知云逍话锋一转,漠然开口:“到曹州来跟官员斗侈,你银子很多啊!” 巴山浑身立即紧绷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小人,小人……” 云逍挥手打断他的话,“朝廷要在河南兴修水利,又要治理黄河水患,既然你银子多,那就捐点吧……不多,一百万两!” 巴山张大嘴巴。 张口就是一百万两银子。 你咋不去抢呢? 大明商业银行的银子多,去那儿抢吧! 第1100章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朱慈烺在心中大赞。 叔爷爷,真是威武! 张口就勒索……不,为朝廷省了一百万两。 顺便还给了盐商做善事的机会。 巴山欲哭无泪。 云逍淡淡地说道:“没银子可捐,或是不想捐?那便罢了!” “捐,小人认捐!” 巴山哭丧着脸应承了下来。 说的倒是轻巧。 自己不捐银子,能就这么算了? 到时候别说是银子。 身家性命,恐怕都保不住了啊! 国师前后下了两趟江南。 杀了多少人,抄了多少家? 巴山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自己咋就这么欠呢? 好端端地到曹州来游玩,观赏荷花,他难道就不香吗? 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要跟人斗富? 这下好了,一百万两银子没了。 盐商真的是有钱,可这数目也太大了! 捐了这笔银子,虽说不至于倾家荡产,那也是伤筋动骨。 这以后的生意,该咋过啊! 云逍接着说道:“等你捐了银子,朝廷会下旨褒奖,以后你做生意,就会顺风顺水。不算亏你吧?” “不亏,不亏!” 巴山忙不迭地应道,暗自松了口气。 一百万两银子买个褒奖,当然不能算赚。 可也不是毫无用处。 这就相当于得到了一道护身符。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官府肆意盘剥了。 如今造船的生意十分红火。 再辛苦个几年,损失也就回来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以后打死也不敢跟人斗富了! 巴山小心翼翼地说道:“小人这就罢了这次斗侈,回扬州去筹集银子。” 不等云逍开口,一旁的朱慈烺发话了:“孤还等着看热闹呢,哪能就这么算了?” 巴山听了朱慈烺的自称,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心里跟着‘咯噔’一声。 其实云逍和朱慈烺坐船去大运河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沿途的官府从上到下都特意叮嘱过,可千万要收敛点,别撞到国师的枪口上。 正因为如此,巴山和王应熙将斗富的日子选在今天,等煞星的座船过了曹州之后再举行。 没想到他们竟然偷偷到了曹州,还被自己给撞上了。 这不是坑人吗? 接着巴山想到,王应熙的干女儿冒犯了太子和国师,居然还要来找他们的麻烦。 想到这里,王应熙的心顿时不怎么疼了,满满都是快意。 自己顶多也就是破财,而那个姓王的户部官员,却是要破家啊! 不管怎么说,这场斗侈大会,最后的胜家一定是自己。 王应熙远远地看到,巴山在云逍面前卑躬屈膝的一幕,立即停住了脚步。 他虽然张狂,却绝不蠢。 扬州盐商,哪个背后没有大靠山? 能让这个姓巴的盐商如此低三下气,足以见得对方的来头极大。 王应熙一时有些踌躇不前。 顾媚媚在一旁催促道:“干爹,就是那帮人欺负了女儿,不狠狠地收拾一顿,女儿心里这口气难消!” 王应熙摆摆手,笑着说道:“还是等曹州府来人,弄清楚他们的底细。你先把自己拾掇一下,干爹给你揉揉心口,等会儿赢了那盐商,再收拾那些个歹人!” 顾媚媚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作罢。 王应熙带着顾媚媚,随寺院的和尚去了后面。 等顾媚媚收拾停当,自然少不了被干爹一番安抚,此处不表。 巴山却不敢离开,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 支秀才见了心中大奇。 这年轻人是个什么来历? 竟然让扬州的盐商,怕成这个样子? 在众人的期盼中,一个时辰终于过去。 斗富双方从街市上采购归来。 王应熙的随从带回了三口大箱子。 锁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贵重物品。 巴山的随从则是在这一个时辰之内,一口气买了一百多幅字画。 曹州有‘书画之乡’之称。 街市上出售字画的散摊、店肆极多,其中不乏珍品。 大明富豪炫富,花样百出。 收藏字画,是阶层区分的显著标志。 因此以字画来炫耀,就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种。 通常的做法,是以高价买到一幅珍品。 然后举办雅集或者宴会,召集一大帮名流来鉴赏。 这样名声就出去了,身份也跟着被抬高。 这就导致书画市场的畸形繁荣。 一幅画,少则十几两,多则数千两。 巴山的管家站出来,大声介绍道: “我们东家,一共买了一百二十七幅字画!” “价钱少则数百,多则数千两银子,其中有一幅李公麟的《九歌图》,价六千两纹银!” “这些字画,一共花费三万八千两,有店肆的票据为证!” 众人无不动容。 豪掷近四万两银子,真可谓是大手笔! 管家接着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们东家说了,要将这些字画,全都当众烧了!” 轰! 人群顿时哗然。 近四万两银子啊! 就这么一把火给烧了! 这他娘的豪横到什么地步? (一两银子按660软妹子计算,一把火烧掉两千多万,你就说豪横不豪横) 管家取出那幅价值六千两的李公麟《九歌图》,高高举起,就要投到香炉中。 “烧,烧不得啊……” 巴山嚎叫着跑过来,一把将《九歌图》抢夺下来。 刚刚损失了一百万两,这时候哪里还有那么多的银子糟蹋? 浪费银子倒也罢了。 这要是激怒了那个煞星,那可就要命了! “贼你老母,哪个让你烧的?” “收起来,全都给额收起来,拿回去退了!” 巴山一脚将愣在那里的管家踹了一个趔趄,吩咐长随们赶紧将字画收拾起来。 王应熙冷笑道:“咱们可是约好了的,买到的东西,要当众毁掉才算数。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比了,不比了!” “算你赢,总成了吧?” 巴山连连摆手,心中却是冷笑不止。 你一心作死,额可不奉陪! 人群嘘声一片。 这才是刚开始呢,就怂了。 陕棒槌不行,硬不起来。 人们纷纷开始怂恿王应熙。 “王大人,你该不会也怂了吧?” “大家伙儿都等这么久了,可别坏了你的名头!” “王大人,你行不行啊!” …… “男人,怎能说不行?” 王应熙得意大笑。 第1101章 我的银子比你多 王应熙挥挥手。 随从立即抬着三口沉重的箱子,进入后面的佛塔。 不多久便登上七层塔顶,也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 “开始吧,今儿个给大家伙儿开开眼!” 王应熙大手一挥,尽显冲天豪气,无双霸气。 云逍微眯着眼睛,看向塔顶。 就见王应熙的随从们,从塔顶上不断往下抛撒东西。 云逍愣在那里。 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从塔顶上抛撒的,竟是一张张金箔! 这种金箔,可不是后世的那种金箔纸。 而是用真金,反复捶打而成的箔片,比蝉翼还要薄,通常只有万分之一毫米厚。 这种金箔,主要用作建筑、器物、佛像以及工艺品的装饰贴金。 另外还可以制作成真金线,一些名贵中药中也用到金箔。 一张金箔没多少重量,然而由于制作工艺复杂,需要十六道工序,因此价钱不菲。 由于曹州多寺院,佛像贴金用的就是金箔,因此市面上很容易买到。 斗富的双方,都是脑洞大开。 盐商巴山,买的是字画。 而王应熙买的是金箔。 虽然粗俗了些,却是壕气冲天,壕无人性! 不计其数的金箔,从佛塔顶上纷纷扬扬飘落。 折射千万道阳光,金光灿灿,险些亮瞎了下方众人的眼睛。 整个佛塔,都被变幻的金光笼罩。 从远处看去,如同有神迹显现,场面蔚为壮观。 金箔随风飘扬,寺院中的房屋上,草树之间,到处都是金晃晃的金箔。 (这是明末历史上真实事件,绝非杜撰,不过地点发生在镇江,主角不是王应熙) 众人望着从天而降的金箔雨。 一时间,全都呆若木鸡,竟是没有任何反应。 云逍一时也是有些恍然。 那一张张金箔,仿佛折射出一幕幕幻象。 有灯光酒色,红绿相映。 也有遍地饿殍,人相食。 最终化作残阳似血,浸染了万里山河。 王应熙的目光,自一张张充满震惊的面孔上掠过,他的心中荡漾着难以形容的愉悦与快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男人最后的那一哆嗦,让人升上云端,并且回味无穷。 王应熙身边的管家趁机替主子大肆吹嘘:“我们大人,这次花了八万两银子,买光了曹州城内所有的金箔!” “大人说了,这些金箔,全都赏给你们了,谁抢到的,就是谁的!” 轰! 整个人群都炸开了锅。 人们就跟疯了一般,爬到地上捡,跳起来在空中乱抓。 就连扈通院的和尚们,也都加入到了抢夺的队伍当中……绝不是抢钱,而是收集金箔,为菩萨塑金身。 如蚊蝇抢食一般的场面,让王应熙的心中再次涌起阵阵快感。 银子,他有的是。 而这种炫耀带来的快感,却不常有。 等这件事传到江南,哪个不艳羡我王应熙? 顾媚媚一阵心疼。 败家的男人! 这些金箔,贴在干女儿身上就不香吗? 贴上里三层,外三层,都不嫌多啊! “现在知道干爹的厉害了吧?” 顾媚媚看到大树下的云逍,正失神地看着空中飞舞的金箔。 “敢杀我的宝儿,看我怎么用银子,活活砸死你!” 顾媚媚心中浮现出怨毒的念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只要银子够多,菩萨都得推磨。 如今人们抢金箔都抢红了眼。 要是开出重赏,他们还不得争着抢着为儿子报仇? 这时云逍举步朝这边走过来。 众多护卫环伺四周,与周围混乱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等走的近了。 顾媚媚这才留意看云逍的容貌。 “好一个俊俏郎君,哪怕是倒贴也是好的……咦,怎么看着这么面熟?” 顾媚媚心头一个激灵。 仔细回想一番,顿时明白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的脸色,瞬时变得比纸还要白,接着感到阵阵尿意涌来,下意识地加紧双腿。 顾媚媚是媚楼此时的头牌,而媚楼的老板正是顾横波。 顾横波早就名满江南,不用亲自去伺候客人。 顾媚媚正是媚楼捧出来的新人。 她入行晚,自然是无缘那次江南十二金钗选拔大会,因此没有见过云逍。 然而她却见过云逍的画像……青楼的祖师爷,逢年过节都要拜一拜的。 顾媚媚虽然不敢确定,眼前这位就是自己经常拜的祖师爷。 可她全身心都被巨大的恐怖笼罩,心中不敢有一丝侥幸。 万一是的呢? 顾媚媚下意识地退到王应熙身边,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有干爹在,怕什么?” 王应熙看到走过来的云逍,顿时眉头一皱。 这些歹人,好大的胆子! 该死的曹州知府衙门,怎么到现在还没来人? 王应熙自然不会知道,地方官的敏感性,可不是他能比的。 太子和国师的座船刚刚路过曹州,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王应熙派去报案的人,描述了那帮‘歹人’样子,曹州知府一听,就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太子爷和国师微服私访,他这地方官装糊涂就是了。 主动掺和进来,那可真的是脑子里进屎了。 “你如此穷奢极侈,就不怕遭天谴吗?” 云逍在王应熙身前站定,淡漠的开口。 “我糟蹋自己的银子,关你何事?” 王应熙明知对方来头不小,可此时虚荣心爆棚,哪里还顾得其他。 顾媚媚又偷偷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王应熙却误会了,以为干女儿要自己出头。 于是他傲然一笑,接着说道:“你既然看不惯本官的作派,不如跟本官比一场?” 云逍摇头一笑,“我的银子很多,你比不过。” 王应熙哑然失笑。 边上的人听了这话,全都跟着笑了起来。 云逍问道:“你有多少银子?” “不是很多,也就是百十来万两而已。” 王应熙漫不经心地说道,逼格满盈,引起一阵惊叹。 云逍朝王承恩说道:“老王,帮我算算,我现在有多少身家?” “这个可不大好算。” 王承恩笑呵呵地应道,然后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皇家水泥,大明商业银行,京城那边的钢铁公司、煤炭公司,还有海外贸易,您都有股份在里面。” “算下来,应该不会低于两千万两银子吧!” 王应熙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 顾媚媚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人,正是她猜测的那位。 她不由得两腿一抖,热流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 第1102章 捐银子?要的是身家性命! 四周的人,闻言都是瞠目结舌。 两千万两银子的身家,是个什么概念? 即使是沈万三当年,也是望尘莫及。 况且所列举的这些公司,寻常人即使有再多的银子,也拿不到股份。 这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王应熙的管家嘲笑道:“这么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不等他把话说完,王承恩阴沉沉地说道:“主子说话,哪有你这奴才插话的份儿?再敢多说一个字,割了你的舌头!” 东厂厂公的官威和杀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那管家感到喉咙发紧,后心发凉,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滴答,滴答! 王应熙听到身边传来的异响,接着闻到一股子尿骚气味。 他诧异地回过头,一眼看到顾媚媚裙下湿了一大滩。 “丢人现眼的女人!” 王应熙大怒。 当众失禁,这要是传出去,自己的脸往哪儿放? 顾媚媚哆哆嗦嗦地说道:“他,他是……国师,云逍子……” 王应熙的脑袋里‘轰’的一声。 满腔的虚荣与快感,瞬时化作了无边的恐惧,身体如同筛糠一般剧烈颤抖起来。 王承恩冷声说道:“太子殿下与国师在此,还不跪迎!” “下官,下官王应熙,拜见太子殿下、国师!” 王应熙的两条腿,再也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重重地跪在地上。 顾媚媚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那小屁孩儿竟然是太子? 之前在码头,自己怎么骂他来着? 是哪个裤裆没勒紧,把你这王八羔子…… 自己岂不是把皇帝都给骂了? 顾媚媚身体一抖,裙下的水流肆意而下。 那些随从以及扈通院的僧人,纷纷下跪。 周围正在疯抢金箔的百姓,此时已经抢红了眼,根本就没发现这边的动静。 空中金箔飞舞,地上人群疯狂抢夺,而撒金箔的主人却跪在那里。 这一幕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云逍漠然看着王应熙,本想训斥一番。 可最后却还是无声地摇摇头,然后举步朝寺院外面走去。 王应熙等候着的雷霆风暴,却迟迟不见降临。 许久,他诧异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云逍等人早就离开。 王应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顾媚媚战战兢兢地问道:“他,他就这么走了?” “那是自然!” 王应熙站起身,拍打身上的灰尘,得意地一笑。 自己的兄长,可是王应熙! 兄长就是国师一手举荐的。 这两年署理浙江账务,政绩卓著。 不管怎么说,国师也得给他留个脸面。 再说了。 自己跟人斗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国师是什么人物,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这点小事,来处置自己? 倒是这个干女儿,是万万不能留了……王应熙狠狠地盯了一眼顾媚媚。 看到她湿漉漉的裙子,心中一阵憎恶。 顾媚媚拍拍胸口,吐了一口气,“没想到,国师人还怪好的嘞!” 这时身旁传来一声嗤笑,接着盐商巴山的声音响起: “额刚才可是捐了一百万两银子,国师这才高抬贵手。” “王大人,额建议你,还是提早准备后事吧!” 顾媚媚吓了一跳,忙劝王应熙:“干爹,要不你也捐银子?” 王应熙不在意地挥挥手,“本官又没犯事,捐什么银子?” 话音刚落,十几名汉子大步而来。 为首的一人朝王应熙亮出一块腰牌,“王郎中,你的事发了,到京城东厂走一趟吧!” 王应熙强撑着辩解道:“本官犯了什么事?” 那东厂头目一声嗤笑,“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底数?有什么话,留着到东厂说吧!” 王应熙大急:“我的兄长是王应熊……” 几名东厂番役一拥而上,用绳子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这娼妓嘴太臭,狠狠地抽!” 那东厂头目指着顾媚媚,一声狞笑。 两名东厂番役上前。 一人抓住顾媚媚的头发,让她动弹不得。 另外一人抡起巴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抽。 直到这时顾媚媚才知道,国师这人,还真的是怪好的嘞! “捐银子,我愿意捐银子给国师,这盐商捐一百万,我捐两百万!” 王应熙大声叫道。 他当然知道,一入东厂深似海。 即使被捞出来,也会丢掉半条命。 银子固然很香,可没命重要啊! “捐银子?” 东厂头目自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 “这盐商捐一百万两银子,来平息国师的怒火。” “而你……嘿嘿,你得捐上全部身家,说不的还要搭上你兄长的。” “你这狗日的东西,瞅瞅你干的是人事?” 王应熙瞬时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不住地说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东厂的人将王应熙、顾媚媚以及随从们,一股脑儿地抓走。 这时候人们才将飘落的金箔,捡拾干净,纷纷称赞那位王大人是个大好人。 本打算找王应熙道谢,却他已经被抓走了。 获知这一消息,人们全都愣住了。 今天王应熙一掷万金,注定会轰动天下。 可人却被进了东厂……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 云逍离开扈通院后,已经没有心情去欣赏荷花。 一行径直去了码头,登上座船,顺流而下。 云逍伫立在船头,依然是余怒未消。 “王应熙之罪,不在于穷奢极侈,而是利用人们的善心大肆敛财。” “人性最大的恶,莫过于此!” “王应熙的所作所为,让官府的公信力丧失殆尽,让朝廷丢掉民心,必须严查!” “不仅是他,南京户部,以及王应熊,全都要一查到底!” “小人已经安排人去查了。”王承恩赶忙应道,心里跟着一阵叹息。 王应熊这次算是彻底完了。 不过他也是活该! 古往今来,哪个官员不贪? 千不该万不该,王应熊不该纵容,不,绝对是授意弟弟王应熙,以养济院的名义牟利。 偏偏那王应熙,还张狂到跟盐商斗富。 不作不死,说的就是他了! 第1103章 遇刺 通州。 太子朱慈烺、国师云逍子的船队,抵达官船码头。 次辅李标以及东宫、礼部众多官员,在码头迎候。 一行来到驿站,稍作休息。 云逍从李标口中获知,崇祯的御驾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抵达顺义。 原本早就应该回京的,崇祯却执意驻驾顺义,正是为了等云逍自河南返回,然后一同入京。 云逍心中一声感叹。 收复辽东,踏平建奴,这是万世不朽之功。 崇祯这么做,无非是要自己与他共享这份荣耀。 大侄子,真的是有心了啊! 云逍却毫不犹豫地说道:“转告陛下,我先行回京,在德胜门恭迎王师凯旋!” “下官遵命。” 李标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如果国师没有拒绝,他也要委婉劝谏。 御驾亲征,大胜还朝,这一切荣耀,本来就该归皇帝独有。 跟皇帝分享,那可是大忌。 虽说皇帝不在意这个,可谁能保证以后,会不会成为别人攻讦的借口? 不愧是国师,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这是礼部商议的班师之仪,内阁审定后送呈皇后娘娘阅览,娘娘并无异议。请国师定夺!” 李标将一份文书,呈给云逍。 大明的繁文缛节极多。 《大明会典》上专门制定了亲征之仪,程序极为隆重、繁琐。 大明从开国到现在,共传十六位皇帝。 然而满打满算,御驾亲征的只有五位。 老朱当了皇帝之后,基本上就不再亲自提师征进了……主要是手下名将太多,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吊打四方,根本轮不到他亲自出手。 朱棣是个亲征狂人,多次率军深入沙漠“搜虏”。 一会儿打瓦剌,一会儿打鞑靼,专挑强的打。 不得不说,历史上像朱棣如此亲征,且战绩明显的,极为少见。 朱瞻基也亲征过,不过是小打小闹,象征意义较多。 下来就是威名赫赫的大明战神、叩门天子朱祁镇了,一次亲征,把大明的国运都给整没了。 再后来就是朱厚照,他一共搞过两次亲征。 第一次,取得了应州大捷。 可回朝后,居然没有一个文官迎接,被当成了一个笑话。 第二次,宁王朱宸濠起兵叛乱。 朱厚照兴冲冲地再次御驾亲征。 谁知行军到半路上,就得到消息,朱宸濠被王阳明给活捉了。 除了这五位,其他皇帝都无亲征的履历,甚至大多数终身都未出皇城一步。 崇祯这次御驾亲征,一举消灭建奴,单论战功,绝不逊色于朱棣。 并且他此时的威望如日中升,班师回朝的时候,不论怎么庆贺都不为过。 云逍将礼部定的大典程序,大致翻看了一遍。 除了百官、万民相迎,还有午门献俘、祭告太庙、祭祀天地等传统礼仪。 不可谓不隆重、浩大。 云逍最是厌烦这种繁文缛节,自然看不出个好歹来。 总觉得其中像是少了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云逍也没有细想,直接说道:“我无异议,送呈陛下御览吧!” 谈完公事,二人又寒暄了几句。 李标笑着说道:“元辅本打算来通州迎接太子殿下和国师,奈何公务缠身,不能前来。” 云逍淡淡地说了句:“国事为重,用不着把精力放在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上。” 他当然清楚,李标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王应熙已经被押解回京,关进了东厂的厂狱。 王应熊请罪的折子,也在送往京城的途中。 温体仁与王应熊关系莫逆,王应熊要是入罪,他也不可避免地将要受到波及。 已经有御史准备弹劾温体仁了。 温体仁此时自然是惶惶不安。 李标身为次辅,此时有了进步的机会,心思不免会活泛起来。 云逍的答复,让李标心中颇为失望。 国师的态度,完全可以决定温体仁的去留。 现在看来,温体仁这次稳如磐石,自己肯定是没戏了。 云逍端起茶杯。 李标等人见状,纷纷起身告辞。 “来人,上茶。” 云逍喝了一口茶,这才发现茶杯见底了,向外面叫了一声。 一名青衣小厮低着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为云逍重新换上茶水。 等那小厮放下茶杯,云逍忽然一把将其抱住,冷冷地说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本国师!” 那小厮‘咯咯’笑道:“小的没有凶器,如何行刺国师?倒是国师自带凶器,都要刺到小的身子里了!” 云逍冷笑一声,狠狠地说道:“本国师今日就做一回刺客,将你刺个千疮百孔!” 这青衣小厮,正是柳如是。 云真人如何化解这次刺客危机,按下不表。 (没人爱看这个,不表也罢) 或许是大战刺客受了些累,云逍让人传话给朱慈烺,让他先行回京,筹备崇祯凯旋的事情。 而云逍却是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轻车简从,微服离开通州,奔京城而去。 从通州到京城的官道,全都铺成了水泥路,十分平坦、宽阔。 云逍与柳如是同乘一辆新式马车。 这种马车是上海的工厂制造的,十分轻巧。 由于使用古塔胶增加车轮的柔软性和弹性,加上有板簧结构的伏兔(车屐),舒适度也是不错。 因此这种马车一经推出,立即受到达官贵人们的追捧,官道、城内随处可见。 云逍坐着香车,有美女为伴,一扫浑身疲惫。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距离京城还有十几里,突然下起了瓢盆大雨。 车厢内变得闷热难当,随车的护卫们也招架不住。 云逍看到不远处有一座村庄,于是决定过去躲雨,等大雨过后再回城。 一行来到村口,由于进村的道路泥泞湿滑,马车难以通行。 云逍和柳如是只得下车步行,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村口。 就见村头的一棵大树下,一名老太太正踮着脚向官道眺望,显然是在等人。 看到云逍等人,她先是一阵惊喜,接着见是一群陌生人,目光又暗淡下来。 由于雨太大,老太太浑身已经被雨水淋湿,却还是专注地看着远处。 云逍不由得有些诧异,让护卫上前去询问。 第1104章 满门忠烈 一名护卫上前询问了一番,然后回来回话。 原来那老妪就住在这座村子,儿子是关宁军的一名把总。 她听说辽东已平,大军就要班师,关宁军也要入京受阅,因此每天守在村头等儿子。 云逍走上前去,开口道:“老人家,大军要等五天之后才能返京,雨大,您还是回去吧,免得淋坏了身子!” “哦!” 老妪流露出失望之色。 云逍提出去她家里避雨。 老妪满口答应下来。 云逍给老妪打着雨伞,一路攀谈,入了村子。 这座村庄叫白石沟村,以前只有几户人家。 后来这里安置了大批来自辽东的移民,如今村子里有一百多户人家。 村里的百姓多以建筑为业,日子算不上有多富裕,却至少是衣食无忧。 一行来到老妪的家中。 云逍和柳如是到屋内,乙邦才带着十几名护卫,在屋檐下躲雨。 家里除了老妪之外,还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孙儿,有些怕生,见来了外人,躲到卧房内不敢出来。 老妪招呼客人坐下,然后去厨房舀了一瓢水出来。 她将水瓢递给云逍:“客人喝水,家里寒酸,又没个劳力,怠慢了!” 云逍接过水瓢喝了一口水,跟老妪寒暄起来。 老妪叫吴陈氏,今年已经七十有七了。 云逍好奇地问道:“听老人家的口音,像是浙江人,怎么到了京城?” 老妪一番解释: “老家在义乌,家里头的男人以前是挖矿的,戚大帅到义乌招兵,于是进了戚家军。” “后来戚家军北上,一家子也就跟着去了,先是在蓟镇,后来去了辽东,在那里扎了根。” 云逍顿时肃然起敬。 ??嘉靖年间,为了抗击??寇,戚继光在浙江义乌招募了一支以农民和矿工为主力的新军。 这支最初人数仅有3000名的军队,就是后来威名赫赫的“??戚家军”。 云逍看了一眼那名孩童,又随口问道:“老人家现在家里有几口人?” 老妪答道:“原来家里人丁多,十来口呢!如今,只剩下老婆子和幺子,还有孙儿了。” 柳如是好奇地问道:“其他人呢?” “都死了。” 老妪的语气十分平静。 云逍沉默不语。 柳如是惊讶地张大嘴巴,随即一声叹息。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这样的事,屡见不鲜。 如今好了,大明再无外患,内忧也得到极大的缓解。 底层百姓最基本的生存权至少可以保障,类似的事情不会再有。 “记得是万历二十一年吧,家里头的和家里的老大,跟着吴大帅一起去了平壤打??寇,老大就是那时候战死的。” 老妪悠悠而道。 像是在诉说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云逍知道她说的是怎么回事,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隆庆元年,戚继光率领戚家军北上,节制蓟镇、昌平、保定三镇兵马,抗击蒙古右翼土默特部俺答汗。 戚继光整训蓟镇兵马,多次出关暴打蒙古骑兵,使得蒙古骑兵数十年不敢南下叩关。 后来戚继光因朝廷政治斗争倾轧,被贬广东,但3000名戚家军仍旧留在蓟镇。 万历十五年,戚继光去世,将星陨落。 留在北方的戚家军,也逐渐走向穷途末路。 万历二十一年,倭寇入侵朝鲜。 戚继光旧部吴惟忠,奉诏率驻防蓟镇的3000名戚家军远征。 第一战,戚家军就攻破??寇重点防守的平壤制高点牡丹峰,斩杀日军数千,取得平壤大捷的首功。 可后来这支戚家军的下场…… “再后来,家里头的男人随大军回蓟镇修整,有个姓王的总兵,说戚家军要兵变,杀了1300人。” “家里头的也被杀了,那时候我正怀着幺子。” 吴陈氏浑浊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云逍紧紧地握住水瓢,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吴陈氏说的,正是蓟镇兵变。 平壤大捷之后,戚家军回国修整,遭到蓟镇总兵王保克扣朝廷发放的赏金和军饷。 戚家军勇士血战万里,却遭如此盘剥,怎能不恼怒。 于是他们开始哗变,向王保讨要说法。 王保假意答应补发赏金和工资,却暗中调兵,将戚家军包围缴械,并处死了1300余人。 而后王保反而颠倒黑白,诬陷戚家军谋反,他反而因此受到提拔。 此举彻底寒了戚家军的心,也寒了大明军队的心。 从此后,大明的军队再也没有了精气神,沦为乌合之众。 吴陈氏接着说道:“再后来,戚家军在浑河打女真鞑子,老二、老四战死。又过了十来天,老三在辽阳也没了。” 云逍身体一颤,眼睛湿润了。 吴陈氏说的是浑河之战,也是戚家军的落幕之战。 努尔哈赤率军围攻沈阳。 大明川军与戚继光的侄子戚金率领的戚家军,共计一万多人,不远千里驰援沈阳。 等赶到沈阳时,号称固若金汤的沈阳城已经陷落,援军身陷进退两难的绝境。 明军抱着必死之心,与建奴血战浑河,最终全军覆没,无一人存活。 然而这一战,川军与戚家军斩杀建奴正白、正黄精锐一万多人。 无论是明朝的实录,还是清朝修的明史中,无一不对浑河血战中川、浙明军大加赞誉。 史书上称此战为“凛凛有生气”、“时咸壮之”、“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 此战过后,戚家军中只有很少数先期突围和辽阳留守的士兵得以幸存。 明廷派员来抚慰劳军,许以重赏。 这些幸存的戚家军士兵,竟然流泪拒绝。 他们不求赏赐,只求再上战阵,誓要给戚金等阵亡将士报仇。 十天后,努尔哈赤大军兵临辽阳。 幸存的戚家军兑现诺言,奋身杀敌,全部殉国! 至此,戚家军成为绝唱! “再后来吧,袁督师建关宁军,老五、老六和幺子,先后被征召入军。” “天启七年,老鞑子野猪皮带兵攻打锦州,老五没了。” “崇祯二年的时候,老六跟着赵率教大帅驰援遵化,战死在三屯营。” …… 老妪平静地叙说着。 柳如是泪如雨下,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生怕哭出声来。 云逍已是热泪盈眶,起身朝着吴陈氏一揖到底,久久不起。 房屋外,乙邦才与十几名护卫,跪在雨地中,朝着屋内重重地磕头。 第1105章 深明大义 “这位公子快快请起,折煞老婆子了!” 吴陈氏赶忙让到一旁,不受云逍的礼节。 她虽然年纪大了,眼力却是不差,况且又是一家子当兵的。 云逍与柳如是衣着、气度都是十分不凡。 带着的十几个护卫,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士。 又怎么可能把他们当做是寻常人? 云逍坚持又是一拜,然后上前扶着吴陈氏坐下。 “朝廷已有明令,有家人为国捐躯的家庭,男丁可以不入军中效力。” “老人家的幺子,完全可以离开关宁军,即使到了地方,也能得到妥善安置。” “他却又为何继续留在军中?” 云逍不解地问道。 这几年,朝廷出台了一系列优抚军人和家属的政策。 其中就有一条,家中有男丁为国捐躯的,家里的人可以不用在军中效力。 吴陈氏的小儿子完全可以离开关宁军,与家人团聚。 并且像他这种情况,还可以被安置到顺天府衙门里当差。 “这都是国师对军中将士的恩德,老婆子哪里不知道?” “幺子倒是想回来伺候老婆子,却被我给训斥了一顿。” 吴陈氏摇了摇头。 柳如是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吴陈氏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回来了,谁给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和老六报仇?” “这次皇帝亲自带兵去打女真鞑子,正是用人的时候,幺子好歹是个把总,又是多年的军伍,还有点用处。” “这时候他要是回来,那还算是个人吗?以后下去了,还不被老头子和六个哥哥给骂死?” 云逍和柳如是心中再次一震。 “以前啊,家里头的男人去当兵,那是为了养家糊口,没办法的事情。” “如今朝廷优抚英烈亲属,光是领到的抚恤,就足够养活老婆子和孙儿了,官府还按月发放钱粮,村子里的乡亲也经常帮衬着,吃穿都不用愁。” “如今老婆子享福了,可也不能忘本不是?” 吴陈氏淡然一笑,捋了捋苍白的头发。 “老婆子虽然没啥见识,又有些老糊涂了,可还是知道一些事理。” “老婆子以前在义乌老家,又随军到蓟镇、辽东,那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又过得是什么日子?” “这太平日子啊,都是靠当兵的,在死人堆里杀出来的。” “当兵的要是都怕死,这要是鞑子来了,又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吴陈氏说话有些啰嗦。 然而一字一句,都透着深明大义。 云逍想到她刚才冒着大雨站在村口,期盼儿子归来的一幕,不由得心头一酸。 哪个当娘的,愿意自己的儿子提着脑袋上战场? 况且这还是最后一个儿子。 可她心中的大义,压倒了对儿子的担心,以及失去丈夫和六个儿子的痛楚。 这就是华.夏最普通的百姓。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这也是华.夏一族,能够延续五千年文明的根源所在。 云逍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只能出言安慰:“这次陛下御驾亲征,灭了女真鞑子,也算是为您一家人报了大仇。过几天大军就会凯旋,您的儿子也会安然归来。” 吴陈氏笑了,“借你吉言!” 接着云逍又跟吴陈氏攀谈了一会儿。 问清了她儿子的姓名、官职。 稍后让人去查一查,这样的忠烈之家,必须大肆褒奖。 云逍向吴陈氏的孙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怯生生地答道:“昂叫砖儿。” 云逍笑了,“大名叫什么?” 孩童答道:“昂的大名叫砖儿。” “那是小名。”吴陈氏拍了一下孙儿的后脑勺,然后叹道:“咱一家子就没一个识字的,整个村子都一样,没能给他取个正经的名儿。” 云逍想了想,“我给他取个大名,就叫吴国基,可好?” 大明江山,乃至华.夏族群,就是由这样的一块块砖石搭建起来的。 国基,大明之根基,也是华.夏一族的根基。 孩童小声嘀咕着:“乌骨鸡?这是个啥名字?” “是吴国基,哪是什么乌骨鸡?”吴陈氏照着孙儿的后脑勺又是一巴掌。 然后推了孙儿一把,“砖儿,赶紧磕头谢谢这位公子!” 吴国基就要磕头,被云逍扶住。 他让乙邦才取来纸和钢笔,正要下笔的时候,又改了主意,朝柳如是说道:“你来代笔。” 柳如是抿嘴一笑。 云真人这是怕自己的字丑,吓着人。 柳如是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下吴国基三个字。 吴陈氏小心翼翼地收好,千恩万谢。 吴国基好奇地打量着柳如是手里的钢笔。 其实此时市面已经有钢笔出售,并且深受读书人的喜爱。 除了携带、使用方便的原因,最主要的是,这种笔是国师发明并常用的。 云逍将钢笔送给吴国基,然后笑着问道:“想读书做官吗?” “昂才不要做王保那样的狗官!” 吴国基不假思索地说道,然后昂起头:“昂长大了,也要当兵。” “今后当兵也是要读书的。” 云逍笑着摇摇头。 然后对吴陈氏说道:“朝廷专门设了一个军备学堂,忠烈之后可以进入学堂学习。让他去那里读书,您看可好?” 这个军备学堂,是去年组建的,相当于后世的军官学校,学员的待遇跟生员是一样的。 学堂中的学员多数出身勋贵、将门,立有功勋的中下层军官的子嗣,也可以进入学堂。 吴陈氏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连连点头:“那敢情好,那敢情好,砖儿赶紧磕头!” 云逍摆摆手,“过些时日,我让人来带他去学堂。” 又坐了一会儿,大雨终于停了。 云逍起身告辞,吴陈氏拉着孙儿,一直送到村口。 回城途中,云逍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 柳如是知道他心中难受,轻言抚慰道:“因为有夫君,大明已是天翻地覆。吴氏一家的遭遇已成过去,将来不会再有!” 云逍叹道:“大明朝廷,愧对天下百姓啊……” 话没有说完,忽然醒悟过来,礼部制定的班师大典缺了什么。 第1106章 阿嬷 顺义。 崇祯终于传令,明日清晨起驾回京。 御驾早在半月前就抵达这里,为的就是等候云逍。 在他看来,消灭建奴这万世之功,必须与叔父共享。 没想到云逍坚辞不受,他也只得作罢。 下午的时候,崇祯正与孙承宗、卢象升等人议事,乙邦才奉命前来觐见。 “莫不是叔父改了主意?” 崇祯心中一阵欣喜,立即宣乙邦才觐见。 没想到乙邦才却是来送信的。 “国师又有什么要事?” 崇祯笑着拆开信。 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 距离御座最近的孙承宗,发现崇祯握信的那只手,竟然在微微颤抖着。 孙承宗不由得大吃一惊。 难道国师在信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把陛下气成这个样子? 又或是出了什么事情? 能让陛下如此失态,那肯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崇祯看完信,一声长叹。 然后向乙邦才问道:“将那吴氏一门的事情,向朕细细道来。” “遵命!” 乙邦才将在吴家的所见所闻,包括吴陈氏所说的每一句话,原封不动地向崇祯叙述了一遍。 孙承宗、卢象升等人无不动容。 崇祯眼圈泛红,感慨地说道:“想不到,我大明竟然有如此忠烈之家!” 孙承宗开口道:“大明有如此忠义壮烈之士,乃国家昌盛之兆,臣为陛下贺!” 崇祯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帝王要成就煌煌赫赫之功,牺牲又何止十万尸骨?他们都是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啊!” 卢象升道:“陛下如此体恤将士、百姓,实乃千古少有之仁君。” 崇祯摆摆手,向随行太监说道:“传旨祖大寿,立即找到一个叫吴七郎的把总,然后带他来见朕!” 吴七郎,正是吴陈氏的幺子。 太监立即领命而去。 崇祯沉吟了片刻,然后毅然说道:“国师在信中说的没错,踏平辽东之功,朕应与将士,以及为国捐躯之忠烈共享。” “这次凯旋回京,仪式要改一改才好!” 孙承宗急忙劝谏:“此番陛下御驾亲征辽东,朝中大臣本就颇有非议,若是改变仪制,将武人抬得过高,就怕……” “怕什么?” 崇祯挥手打断孙承宗的话。 想到叔父曾透露的天机,他的心里就冒出一股无名怒火。 李自成兵临城下,皇宫中敲响景阳钟召集群臣。 结果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 一群整天将‘忠君爱国’挂在嘴上的文官,竟然连一帮太监都不如。 指望他们? 最后就是一根绳的结局! “朝廷以往待将士如奴仆,将士又如何肯为国效命?” “朕若是待将士如国士,他们将视朕为君父,国家危难之际,又如何不效死?” 崇祯斩钉截铁地说道。 “陛下圣明!” 卢象升跪地称颂。 孙承宗也不再劝谏。 不多久,祖大寿前来觐见。 崇祯见他孤身一人前来,心中顿时一沉。 果然,祖大寿奏道:“臣帐下把总吴七郎,在攻占辽阳之后,清剿残敌时被暗箭所伤,不治身亡。” 崇祯猛地站起身,然后又颓然坐下。 乙邦才身体一颤。 脑海中浮现出,吴陈氏在村口等候儿子归来的一幕。 瞬时间,泪水夺眶而出。 孙承宗、卢象升等人,齐声悲叹。 吴氏一门八口男丁。 除父亲被奸佞所杀之外。 其他兄弟七人,竟然全部为国捐躯! 崇祯沉默许久,缓缓说道:“即刻起驾,回京!” ------------------京城。 华灯初上。 清华园内正在举行一场家宴。 除了女眷、云昊夫妇。 周皇后也带着朱慈烺来了。 两人都是寻常百姓打扮。 在云逍面前,也是执晚辈礼。 清华园里没有什么严苛的规矩。 大家伙儿围在一张大桌子上。 有说有笑吃个饭,其乐融融。 云逍的心情本来是极好的。 可是看到已经显怀的周皇后。 侄媳妇郭蓉,也是挺着一个大肚子。 再看看自家女人。 张嫣,肚子比搓衣板还要平。 柳如是、董小宛等人,依然是身形婀娜。 程雪迎……哦,还没教过这名女弟子打针。 自己以前也是勤耕深作啊! 更没有跟一些网文中描写的那样,用内功把小蝌蚪杀死……云真人压根儿不会那种牛逼的功法。 可为什么光播种,不见长庄稼呢? 难道是姿势……不,估计是穿越者的缘故。 灵魂穿越,身体受到某些未知的影响。 看来贫道还得继续努力! 席间,朱慈烺化身话痨,嘴巴一直就没停过。 说的都是这次去河南的所见所闻。 周皇后看到黑的跟昆仑奴有的一比的儿子,不由得一阵心酸。 然而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俨然成人一般,周皇后又是一阵欣慰。 叔父说的没错,大明皇帝,绝不能养于妇人与太监之手。 那样培养不出明君。 张嫣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从嫂子变成婶娘,朱慈烺又一口一个‘皇婶婶’叫着,怪别扭的。 享受着家人陪伴的欢乐。 云逍禁不住就想起了吴陈氏一家。 他的心情陡然变得低落下来。 在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中,家宴即将结束。 乙邦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从顺义到清华园,也就是五十来里的路程。 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了。 乙邦才凑到云逍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云逍一震,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上。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云逍默默起身朝外面走去。 张嫣连忙询问乙邦才,出了什么事情。 乙邦才将吴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柳如是见过吴陈氏,听说吴陈氏最小的儿子也战死,忍不住哭出声来。 其他女眷无不潸然泪下。 “我去看看。” 张嫣起身去找云逍。 其他人都不放心,也紧跟其后。 一大家子来到园中湖边。 云逍低沉、悲戚的歌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黄昏日落阿公敲着碗筷把歌唱着她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过等远方开来的车门口的板凳在那从没挪过眼神还在期盼着她生了一个又一个都被号角的呼声吹走了山那边是什么是烈士的英魄是他们拼死保卫的大明国河那边是什么是绵延的战火她望着远方泪一滴滴的落和平来了他们走了她等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第1107章 一曲惊醒天下人 瞿式耜审完明日的《大明日报》后,就早早睡下。 这位江南名士,钱谦益高徒,曾经的天主教徒,妖道云逍子的坚定反对者,早就改弦更张,成了云逍的同路人。 他如今担任《大明日报》总编,掌管朝廷喉舌。 这个职务无级无品,更没什么权势,却形同无冕之王,朝中百官无人不敬,无人不惧。 敢得罪瞿大总编,第二天就能让你的丑闻天下皆知。 哪个敢不敬,能不惧? 由于御驾明日返京,报社的事情很多,这几天瞿式耜忙得昏天黑地,今天终于得闲,因此睡得比平时早。 睡得正香时,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老爷,张公子有紧急事情!” 下人所说的张公子,正是他的学生,张居正的曾孙张同敞。 瞿式耜颇为不满,却还是起身,披上衣服来到花厅。 张同敞将一份稿纸递给瞿式耜,“柳如是小姐让人送过来的稿子,要求明天的《大明日报》必须刊发!” “就不能推后一天?” “这么晚了,怎么来得及?” 瞿式耜眉头一皱,却还是接过稿纸,细细阅读起来。 稿纸上写的是一首歌词,并且还配有曲谱。 另外还附带一篇文章,介绍歌曲创作的背景。 “这词是国师所作?” “未免太……太直白了一些。” “这音律也不对啊,定是跟那曲花妖一般的靡靡之音!” 瞿式耜眉头大皱。 这样的歌词,在他这样的诗文大家看来,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要不是国师所作,他都要破口大骂,直接撕了稿纸。 “咦?” “啊!” 瞿式耜看完歌曲的背景,神情变得肃然,感到手中的稿纸,瞬时变得沉甸甸的。 他拿着稿纸,匆匆来到书房中。 瞿式耜不仅是当世诗文名家,同样也精通音律。 他按照曲谱,试着弹奏了几遍,然后抚琴轻声吟唱。 声音虽然不怎么好听,曲调也极为怪异,然而却自有一股冲击灵魂的力量。 “…… 她生了一个又一个 都被号角的呼声吹走了 山那边是什么 是烈士的英魄 是他们拼死保卫的大明国 河那边是什么 是绵延的战火 她望着远方泪一滴滴的落” 琴弦忽然断了一根,琴音戛然而止。 瞿式耜泪流满面。 侍立一旁的张同敞,泣不成声。 “吴氏一门,气壮山河!” “国师神曲,可慰忠烈英魂,可醒天下人,必将传唱千古!” 瞿式耜抚琴长叹。 张同敞催促道:“老师,还得赶紧安排人手,加印报纸呢!” 瞿式耜断然说道:“我亲自去守着,定要让忠烈事迹,以及这旷世未有的神曲,明日在京城传唱!” -------------------- 武陵楼。 这是一座青楼。 秦淮河青楼名闻天下,京城的青楼略显逊色。 武陵楼,是京城青楼中原本算不上顶流。 近日却由于来了一位色绝江南的名妓,而名噪一时,引得京城名士、豪客趋之若鹜。 有名流专门撰文称,这位江南绝色‘红颜倾国’,‘容辞闲雅,额秀颐丰’。 不仅容貌明艳出众,独冠江南,更是诗词歌赋无不精通,还是吴中名优。 她扮演《西厢记》中的红娘,人丽如花,似云出岫,莺声呖呖,六马仰秣,使台下看客凝神屏气,入迷着魔,每一登场,‘观者为之魂断’。 这位名妓姓陈,名圆圆,年方十四。 她本是苏州梨园的一名歌姬,被国舅田弘遇重金购得。 崇祯三年,田弘遇因为受人利用,敬献有毒鲥鱼给皇帝,被云逍识破。 田弘遇虽然侥幸保住性命,却因此失去圣眷。 这次本打算将陈圆圆敬献给崇祯,以图东山再起。 谁知将陈圆圆带到京城时,崇祯却御驾亲征到了辽东。 事情被周皇后知道,命人将田弘遇训得一头包。 田弘遇不死心,决定退而求其次。 于是将陈圆圆送到清华园……讨好国师,比讨好皇帝的效果是一样的。 那时云逍正好去了河南,清华园里做主的是张嫣。 周皇后多少还要给田弘遇留点情面,张嫣却是不用。 你献点别的什么不好,给自家男人献女人? 嫌清华园中的女人不够多,国师不够辛苦是不是? 再说了。 你献的女人,侄儿不要,又拿来献给叔父,这是个什么名堂? 张嫣直接让人把田弘遇轰出清华园,并强令其放了陈圆圆。 田弘遇只得丢下陈圆圆,灰头灰脸地回了江南。 陈圆圆无处可去,又只会唱戏,于是应武陵楼之邀,成了武陵楼的镇楼花魁。 今夜有陈圆圆的戏,慕名而来的宾客如云。 谁知众多宾客等了半个时辰,迟迟不见陈圆圆露面。 于是很多人开始鼓噪起来。 坐在东面的一名南方豪客,更是不满地大声怒骂。 “蠎二,坐下,少给我丢人现眼!”同桌的一名男子厉声呵斥,那豪客这才悻悻入座。 被称作‘蠎二’的豪客,正是郑芝虎。 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敢训斥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郑芝龙。 这次崇祯班师回京,各镇、卫所参将以上的将官,除特殊情况外,其他一律进京观礼。 郑芝龙、郑芝虎等人也奉命入京。 今天来武陵楼,本来是想开开眼,没想到却空等了这么久。 脾气暴躁的鸟粪专使郑芝虎,当即就发作了出来。 武陵楼的老.鸨急忙出来解释。 原来是东厂来人,将陈圆圆叫去说事,这才迟了,并非有意冷落客人。 听了这个解释,其他客人都不敢再鼓噪。 一帮来自翰林院的翰林,却是不干了。 王承恩那个阉货,该不是想打陈圆圆的主意吧? 大明的翰林清贵,以后都是位列朝堂的高官,并且文官与太监是天生的对头。 几名翰林借着酒兴,撸起袖子朝后面走去,准备找东厂的人评理。 这时,一名女子迈着莲步走上台,下面的客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正是陈圆圆。 一名翰林见她面有泪痕,大声问道:“陈小姐莫不是受了欺负?” “刚才东厂来人,给了奴家一首曲子,要奴家唱于诸位恩客听。” “不光是武陵楼,京城中所有稍有名气的青楼勾栏,都得了这样的命令。” “奴家刚才试着唱了那曲儿,心生悲伤,这才情难自已,却不是受人欺辱。” 陈圆圆的声音清脆、圆润,把人们的魂儿险些勾走了。 一人好奇地问道:“东厂这是吃饱了撑着,怎么教起青楼唱曲了?莫非是东厂要改行,不当鹰犬,当龟.公了?” 众人一阵哄笑,心中却是充满了好奇。 “这位恩客慎言!” “事情是清华园那边安排东厂做的,那曲子,也是国师新作!” 陈圆圆的话一落音,周围瞬时鸦雀无声。 哪怕是眼睛长在脑门上的翰林们,敢于嘲讽东厂,甚至是对王承恩出言不逊。 却无人敢对清华园中的那位,有半句微词。 就连郑芝虎,听了陈圆圆的话,也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坐直了身子。 “此曲,是国师今日返京途中,偶遇一忠烈之家,心生感慨而作……” 陈圆圆在琴台后落座,将吴家的事情徐徐道来。 武陵楼内,响起一声声叹息,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异常沉重。 郑芝虎道:“娘的,咋听着心里酸酸的……大哥,你的眼睛,怎么红的跟兔子似的?” “闭上你的臭嘴!”郑芝龙冷哼一声,“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郑芝虎悻悻闭嘴,闷着头喝酒。 “诸位恩客,且听奴家一曲《阿嬷》。” 陈圆圆抚动琴弦,略显幽怨,却又袅袅入魂的歌声,在武陵楼内回荡。 众人的心房,受到一次次的冲击,灵魂受到一次次的激荡。 “山那边是什么 是烈士的英魄 是他们拼死保卫的大明国 河那边是什么 是绵延的战火” 听到这里,众人皆是泪眼婆娑。 郑芝虎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就要离开。 郑芝龙问道:“你又发什么疯?” “心里不痛快,砍几个红毛鬼出气!” “这里是京师,上哪儿找红毛鬼?” 郑芝虎这才反应过来,悻悻落座。 郑芝龙端起酒杯,沉声说道:“今日起,我以身为大明军人为荣,愿战死海疆,扬我大明国威!” “俺也是!” 郑芝虎大声说道。 然后拿起酒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 这时一名翰林忽然站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将酒杯狠狠地砸在地上,大步朝武陵楼外走去。 他的同伴不解问道:“玄著兄,你去哪里?” “寻常百姓之家的武夫,尚且知道为国慷慨赴死,且前赴后继,无畏生死!” “我等自幼熟读圣贤书,又深受国家厚恩,却终日沉湎风月,岂不惭愧?” “我张煌言,决定效法班定远,弃笔从戎,明日就入军备学堂,修习治军之道,今后为国戍边开疆!” 那翰林朗声说道。 同伴难以置信地说道:“玄著,你疯了不成?” “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人生苦短,疯一回,又如何?” 张煌言大笑而去。 第1108章 送英烈回家 清晨。 云逍乘车前往德胜门。 今日崇祯御驾返京,他这个当叔父的,自然是要出面迎接。 马车行驶在大街上。 云逍敏感地察觉到,京城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一股肃穆、悲怆的气息,挂在人们的脸上,萦绕在每一个角落。 云逍眉头一皱,朝骑马跟在马车旁的乙邦才说道:“去打探一下,出了什么事情?” 乙邦才领命而去。 这时一阵歌声传来。 唱歌的是一群在街边玩耍的孩童。 “山那边是什么 是烈士的英魄 是他们拼死保卫的大明国 ……” 云逍瞬时愣住了。 自己该不会又穿越到后世了? 不对! 昨天情绪一时失控唱的歌,怎么就传遍大街小巷了? 这时乙邦才带着一份《大明日报》回来。 云逍看到报纸上刊登的歌谱,以及吴氏满门忠烈的事迹,瞬时明白了过来。 肯定是柳如是干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女人真是机灵。 不仅宣扬了吴家满门忠烈的事迹,同时也给全民来一次爱国主义教育。 云逍闭上眼睛,低声哼唱起来:“山那边是什么,是烈士的英魄,是他们拼死保卫的大明国……” 唱着唱着,眼睛变得湿润了起来。 边上的乙邦才,深深地看了云逍一眼,眼神中尽是崇敬之色。 不多久,马车来到德胜门。 朱棣曾经五次从这里出发,北伐蒙古,大胜而归,也是从这里入城。 也正是在这里,于谦率领将士,击退也先大军,打赢了京城保卫战。 今天,大明崇祯皇帝,也将率领大胜而归的大明将士,从这里入城。 此时德胜门外,搭建起巨大的彩楼,地上铺着红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朝中文武百官,以及有名望的士绅,都是一身盛装,在德胜门外等候。 再加上围观的百姓,可谓是人山人海。 云逍一到,百官纷纷上前见礼。 就在这时,十几匹快马疾驰而来。 领头的一名太监,向文武官员大声说道:“圣上有旨,圣驾将亲送殉国将士忠魂,自正阳门入城,百官身着素服!” 大臣们顿时一片哗然。 此时的京城九门,各有各的用途。 正阳门,也就是前门,那可是皇权的象征。 与其他城门不同,正阳门城楼高耸的,门洞宽阔,处处彰显着皇家威严。 那是因为,这道城门就是专供皇帝出入。 官员以及百姓,只能从两边的月门小心翼翼地进出。 崇祯突然临时改变主意,不走德胜门,而是正阳门,并且还有亲自送着忠烈英魂入城。 以前可是从未有过这样的惯例。 违背祖宗啊! 那传旨的太监正欲离去,被云逍叫住:“陛下身在何处?” 那太监赶忙下马,低声回道:“回国师的话,万岁爷昨天临时起驾,此时已经去了昌平白石沟村!” 云逍吃了一惊,“陛下去白石沟村做什么?” 太监答道:“陛下感慨吴氏一门忠烈事迹,决定亲自去一趟吴家,送忠魂归家。” 云逍愣住了。 送忠魂归家?! 要知道,大明重礼法。 皇帝是天子,代表着大明王朝、江山社稷。 因此一言一行,都有着极其严苛的礼制。 堂堂大明皇帝,竟然亲自送一个阵亡将官骨殖回家。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事情? 古往今来,都没有一个皇帝这么做过啊! 自己也没教大侄子这么做啊! “走,去白石沟!” 云逍直接跳上一匹马,朝着东面疾驰而去。 乙邦才带着一帮护卫急忙策马跟上。 德胜门前,官员们面面相觑。 士绅、百姓们一片哗然,如同煮沸的鼎一般。 ------------------ 白石沟。 吴陈氏踮着小脚,眺望官道的远方。 吴国基蹲在地上,无聊地用树枝玩着蚂蚁。 轰隆隆! 一阵低沉的闷雷声,从远方传来。 吴陈氏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昨天虽然下了一场暴雨,今天却是万里无云。 哪里来的雷声? 不多久,就见远方尘烟滚滚。 紧接着一队队排列整齐的披甲骑士前方开道,然后手持金瓜斧钺等礼器。 随后便是旌旗飘扬,车马如龙。 再往后,则是浩浩荡荡的大军。 马蹄轰隆,铠甲铿锵,刀枪如林。 吴陈氏惊呆了。 吴国基也吓得丢下树枝,缩到吴陈氏身后。 眼看大军越来越近,吴陈氏慌忙拉着孙儿跪下。 村子里的村民也被惊动,纷纷走出来。 看到有大军过境,众人也都被吓住了,慌忙跪伏于道旁。 谁知大军行进至村前的官道,忽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大批甲士朝村庄走来。 为首的一名将领向村民大声问道:“这里可是白石沟村?” 村中的甲首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军爷的话,这里正是白石沟。” 那将领又问:“村中可有一位吴陈氏?” 吴陈氏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甲首答道:“村子里有两个吴陈氏,不知军爷问的是哪位?” 将领道:“那位吴陈氏,有个儿子在辽东军中任把总,名为吴七郎。” 吴陈氏颤声答道:“我,七郎正是我儿。” 将领大步上前,双手扶起吴陈氏,“老人家莫怕,有人要见你。” 一名甲士迅速返回官道,大声禀报。 崇祯从銮驾上下来,带领孙承宗、卢象升、祖大寿等文武大臣,径自朝村头走来。 百姓们看到崇祯头戴翼善冠,一身明黄衣袍,上面竟然绣着五爪金龙。 这人是谁,怎么穿着皇帝的衣裳? 我的个天,这就是皇帝啊! 甲首率先反应过来,五体投地跪伏下去,以头抢地。 吴陈氏和其他百姓也手忙脚乱地下跪。 也只有吴国基吓懵了,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崇祯朝随行太监挥挥手。 一名太监快步上前,扶起吴陈氏:“陛下有恩典,吴陈氏免礼。” 吴陈氏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崇祯在心中叹了一声,侧身站到一旁。 随行大臣、内侍和侍卫,也都纷纷让开。 八名披甲军士抬着一口崭新的棺材,自官道上走来。 吴陈氏瞬时明白了过来,泪水夺眶而出。 紧着身形一晃,眼看就要瘫倒,被两名太监搀住。 吴陈氏颤颤巍巍地说道:“砖儿,跪下,接你爹回家!” 吴国基虽然年幼不懂事,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第1109章 全军缟素,送忠烈英魂入城 八名军士抬着棺木,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村头站定。 吴陈氏被搀扶着走上前去,伸出不住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棺材,喃喃说道: “儿啊,你总算是回家了。” “这次回来,陪着娘,再也不走了啊……” 崇祯瞬时泪目。 孙承宗等人也是泪含热泪。 后方的大军,无人不泪如雨下。 这一刻,天地悲怆。 祖大寿深吸一口气,大声吼道:“送,英烈回家!” “英烈回家啰!” 后方的五万大军齐声高呼。 声震八方,气冲霄汉。 被侍卫挡在外面的百姓们,全都惊呆了。 那可是皇帝啊,竟然亲自带着大军,送吴家老七回家。 这是什么样的荣耀? 吴陈氏抹了一把眼泪,拍了拍棺材,说道:“儿啊,你比你爹、兄长们有福,万岁爷亲自带着这么多的袍泽,专程送你回家!” 孙承宗开口劝慰道:“老夫人,您节哀!” 吴陈氏取出一块手绢,缓缓将眼泪擦干,然后问道:“我儿,可还英勇?” 祖大寿答道:“吴七郎每战,皆奋勇当先,军中袍泽称其为‘拼命七郎’!” “那就好,那就好。” 吴陈氏欣慰地一笑,接着又问:“我儿,可亲手杀死过女真鞑子?” 祖大寿答道:“据功劳簿记载,吴七郎自从军以来,亲手取女真鞑子首级五颗,阵斩汉军十七人。此次攻占辽阳,他又亲手斩杀女真鞑子九人!” “好,好,我儿好样的,算是报了兄长的大仇!” 吴陈氏拍了一下棺材,赞道:“等到了地下,你爹和兄长们一定会使劲儿夸赞你的!” 崇祯向随行的起居郎说道:“如此母亲,堪称是大贤,当记住起居注,载入史册!” 起居郎答道:“臣遵旨!” 吴陈氏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恭恭敬敬地向崇祯跪下,“皇上是天子,亲自送我儿回家,民妇愧不敢当!” “平身吧!” 崇祯叹道:“吴氏满门忠烈,他们为国慷慨赴死,身后当以国礼待之。朕身为大明天子,送英烈最后一程,也是应当之举!” 顿了一下,他接着郑重地说道:“你的七个儿子,皆为国赴死,今后大明百万将士,都是你的儿子!” 祖大寿单膝跪地,抱拳说道:“七郎是我等袍泽,他的母亲既吾母,我等将轮流到堂前尽孝!” 后方军士一齐单膝下跪,齐声大喝:“吴母既吾母!” 数万人发自肺腑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滚滚惊雷。 “快起来,快起来,受不起,受不起啊!” 吴陈氏手忙脚乱地朝众人摆手。 随即泣不成声,抚摸着棺木说道:“儿啊,看到没有,皇上圣明,又有这么多袍泽照看咱家,你可以安心去了!” 崇祯叹了一声,看向吴国基,问道:“他就是吴七郎的儿子?” “正是。”吴陈氏朝吴国基招招手,“还不过来给皇上磕头?” 吴国基不敢说话,只知道使劲地磕头。 “好了,不用磕头。” 崇祯摆摆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吴国基答道:“我小名儿叫砖儿,昨天有个人路过我家,给我取了个大名,叫吴国基。” 崇祯赞道:“国之基石,国师取的好名字!” 吴陈氏愕然问道:“国师?昨天到我家的那位,是咱大明的国师?” 孙承宗开口道:“正是国师云逍子。” 吴陈氏惊住了,喃喃说道:“天啦,咱大明的活神仙,竟然到了我家,怠慢了,怠慢了啊!” 崇祯向吴国基说道:“等到了年纪,就送到宫中,从御前侍卫做起。” 孙承宗、卢象升等人无不暗自惊叹,这小家伙的命可真是好。 入宫做御前侍卫,那可是皇亲、勋贵才有的殊荣。 这小子,可算是一步登天了! 不过吴家一家八口男丁为国捐躯,后人得到这样福报,也是应当的。 吴国基结结巴巴地问道:“到皇宫去,是不是要割掉小鸡.鸡?” 吴陈氏大怒:“胡说八道什么?” 众人无不莞尔,悲怆的气氛也因此被冲淡了不少。 “吴母节哀!” “朕今日还有要事,改日在皇宫内设宴款待!” 崇祯向吴陈氏挥挥手,举步朝銮驾走去。 吴陈氏抚摸着吴七郎的棺材,泪水簌簌直流,满脸不舍与痛惜。 孙承宗问道:“敢问吴母,七郎是择吉地安葬,还是葬于忠烈园?” 朝廷于三年前,在皇陵附近,大峪山与蟒山主峰之间的中轴线上,专门建了忠烈园,用于安葬忠烈。 这次在辽东战死的忠烈,火化之后全都带回京城,准备安葬于忠烈园中。 而他们的灵位,则是要被供奉于忠烈祠中,享受大明香火。 不过吴七郎是个特例,自然是要尊重吴陈氏的意见。 “让七郎跟他的袍泽在一起,那样也好有个伴。” 吴陈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狠心做出决定。 “砖儿,披麻戴孝,送你爹最后一程!” 吴陈氏朝吴国基吩咐了一句,然后步履蹒跚地朝村内走去。 孙承宗、卢象升等人朝着她的背影长身一揖。 崇祯特意留下一名太医,和十几名吴七郎的部下,然后示意起驾。 銮驾刚动,云逍匆匆赶来。 孙承宗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向云逍说了一遍,然后低声说道:“陛下此举,有违礼制,怕是要引起百官非议!” “礼法祖制,百官非议,难道比为国赴死的将士还要重要?” 云逍不屑地冷笑。 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陛下送忠烈返家,彰显朝廷仁德,即使违背礼制又如何?” “吴起为兵士吸毒疮,因此临战时,将士无不效命,这才成就百战百胜!” “太祖当年善待战俘,并以战俘为宿卫,因此收获被俘将士军心,战时奋勇当先!” “如今陛下亲送英烈忠魂,可谓是千古未有的义举、壮举,今日过后,大明百万将士,哪个不以报效国家为荣?” “单凭此举,陛下胜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多矣,堪称千古明君!” 祖大寿大赞道:“国师说的好,莫说是那些个兵卒,即使是末将,也恨不能将满腔热血抛洒于疆场!” 孙承宗看到将士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此时皇帝让他们赴汤蹈火,恐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陛下圣明,还是老夫太过迂腐了!” 孙承宗一声叹息。 从今日起,朝中的文官想要压制皇帝,再无一丝可能。 这时崇祯让人来请云逍,一同乘坐銮驾。 云逍哪里会干那种没谱的事情,直接婉拒。 銮驾继续前行,不多久来到距离京城仅五里之地。 就见官道上,停着一支奇怪的队伍。 每四军士,抬着一口棺木,竟有数千口之多,延绵数里之远。 棺木中躺着的,正是此次战死辽东的将士。 崇祯换上金甲,换乘战马,来到队伍最前列。 一名太监将一根白带子,缠在他的腰间,又帮他整理好衣冠。 崇祯肃声说道:“全军缟素,送忠烈英魂入城!” 第1110章 天子扶棺 正阳门。 从德胜门转移到这里的百官,分文武而列。 武臣们个个扬眉吐气,眉飞色舞,然而文官们却是如丧考妣。 崇祯突然改变事先定好的程序,让文官们都是措手不及。 他们意识到,皇帝如此随性而为,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日后将再也无法控制。 很多人在低声议论着,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文官队伍前列,一名阁臣忽然出列,朝着众多文官郎声说道: “正阳门,乃天子之门,让阵亡将士的棺木由此入城,有辱国体,违背礼法!” “并且还是陛下亲自送棺木,不仅是大明,历朝历代,都没有这等先例。” “吾等身为大臣,当力谏之!” 正是刘宇亮。 之前他奉旨与建奴谈判。 结果崇祯却一声不吭去了辽东。 他正跟建奴谈的热火朝天,本以为大功即将到手。 建奴竟然被灭了! 一时风头无两的刘宇亮,瞬时成了朝野上下的笑柄。 这段时间他一直称病在家,根本没脸出来见人。 今天御驾回京,刘宇亮不得不出来露个脸。 要是再继续病下去,皇帝就直接以此为借口,把他打发回去了,能不来吗? 没想到今天崇祯突发奇想,竟然做出违背祖宗的事情。 刘宇亮意识到机会来了。 搏一搏,说不定就把丢的脸给捡回来。 即使激怒了皇帝,被罢官去职,也能落个好名声。 官位可以不要,但是名声却是要带进棺材的,绝对不能不要。 刘宇亮的这番言论,引得很多文官附和。 自古以来,朝堂就是皇帝和大臣的角力场。 大明开国之初,为了谋取权利,大臣们甚至能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跟朱元璋掰手腕子。 何况是现在的大明皇帝? 如今皇帝,威严日盛。 这次又御驾亲征辽东,大胜而归。 功劳都是皇帝和武将的,跟他们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文官们此时,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每个人都有巨大的危机感。 这次机会难得,自然是要加以利用,多少也要为文官集团争夺一些话语权。 武臣这边,以张维贤为首。 听了刘宇亮的话,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陛下决定走正阳门,正是为了激励天下军民,足以见得,今上乃圣明天子!” “况且将士们为大明出舍生忘死,如今忠魂归京,如何走不得正阳门?” “难道陛下的旨意,忠烈的英魂,都不能打消你们心里的那些算计?” 张维贤沉声说道,语气中透着悲愤。 他实在是太清楚这帮文官的花花肠子了。 一个个正气凛然。 心里面,却打得却是压制武人、限制皇帝的主意。 “英.国公,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等也都是为了祖宗基业,江山社稷!” “武夫战死沙场,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陛下的所作所为,置祖宗礼法于何地?” “况且陛下如此礼待武夫,难道就忘了唐朝的藩镇之乱?” 刘宇亮振振有词,慷慨激烈。 后面有很多大臣纷纷开口,为刘宇亮摇旗呐喊。 温体仁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语。 因为王应熊的事情,他现在相当被动。 这时候要是站出来,将会把自己完全推到文官集团的对立面。 刘宇亮见成功鼓动了文官,心中颇为得意。 正准备一鼓作气,继续鼓动的时候,忽然一阵疾风袭面而来。 就见一个钵盂一般的拳头,迅速在眼前放大。 紧接着右眼一阵剧痛,脚下连连后退。 刘宇亮捂着眼睛,指着偷袭之人,又惊又怒:“你,你竟敢当众行凶?” 那人扬起拳头,狞笑道: “咱们当兵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敌寇厮杀,你们这帮就知道耍嘴皮子的狗日文官,却处处使绊子,捅刀子!” “武夫战死沙场,就理所应当?你他娘的咋不上阵杀敌去?” 刘宇亮却是不认识这武将,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你可知道本官是谁?” 那人咧嘴一笑:“老子是郑芝虎,国师亲自封的鸟粪专使!至于你是谁,老子打你,为啥要知道你是谁?” 众多武将一阵哄笑。 刘宇亮气急败坏地说道:“本官乃当朝大学士……” 这时曹化淳站出来大声喝道:“御驾就要到了,你们在这里吵吵囔囔,成何体统?那么多的百姓看着,也不怕被笑话?” 刘宇亮大怒。 是我被人打了啊! 怎么就成了吵吵囔囔? 死太监没一个好东西! 曹化淳接着说道:“风纪纠察何在?再有当众喧哗扰乱秩序者,廷杖伺候!” “全都站好了!” 负责风纪纠察的锦衣卫上前,将净鞭甩的啪啪作响。 文武百官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秩序。 郑芝龙朝郑芝虎竖起大拇指。 郑芝虎‘嘿嘿’一笑,然后以挑衅的目光看向刘宇亮。 刘宇亮的一只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正是满心羞怒。 被郑芝虎这么一挑衅,再次大怒。 可又担心真的被当众廷杖,那可就更丢人了,只得强忍怒火。 这时,有人大声呼喝:“圣驾到了!” 众人举目远眺。 首先看到的是高高飘扬的大纛和大明军旗。 渐渐地,一支被白色点缀的大军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等队伍越来越近,所有人全都瞪大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走在最前面的,是抬棺的队伍。 数千口棺材,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 抬棺的军士们,都是腰缠白色布带。 每一口棺木上面,都覆盖着一面大明国旗。 所有人都惊呆了! 百姓都被眼前这一幕给吓着了。 无论是文官,还是武臣,这一刻都是满脸震骇。 队伍缓缓前行。 沉重的脚步传来,如同闷雷轰隆,不断冲击着人们的内心。 等抬棺队伍走的近了。 人们骇然发现,最前面的一口棺木,前方有一名披麻戴孝的孩童。 左右两侧,分别有一人手扶着棺木。 右侧那人,正是国师云逍子。 而左侧扶棺的人,赫然竟是大明天子,崇祯皇帝! 皇帝陛下,竟然为阵亡忠烈扶棺?! 所有人的脑袋里,都是‘轰’的一声。 人们内心早就根深蒂固的等级、礼法,这一刻被轰击的粉碎。 第1111章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存 后面一口口棺木旁边,都有人扶棺。 有孙承宗、卢象升这样的朝堂重臣、封疆大吏,还有祖大寿等边军将帅。 更为骇人的是,包括崇祯、云逍在内,每个人的腰间,都扎着白布带子。 他们这是,在给战死的忠烈戴孝啊! “逾制,陛下这是逾制!” 刘宇亮挥舞着双手,大声高呼,状若疯狂。 礼部尚书孔贞运跟着叫道:“陛下此举,必将导致礼崩乐坏啊!” 众多文官也跟着鼓噪起来。 “陛下怎能如此啊!” “礼法不存,国将不国!” “陛下乃天子,是君父,怎能为臣子佩孝?” …… 锦衣卫风纪纠察将净鞭甩得‘啪啪’作响,依然压不住场面。 武将、勋臣们,却完全是另外一番反应。 这些人有些来自边军,有的则是来自地方卫所。 还有朝堂上的武臣,以及大明开国元勋之后。 目睹皇帝与国师,双双为阵亡将士扶棺、佩孝,武人们瞬时血脉偾张,浑身忍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每个人的眼眸中,也都有泪光闪动,同时透着狂热。 维持秩序的锦衣卫、禁军,以及五城兵马司、顺天府的差役们,无不眼含热泪。 自从成祖之后,武人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 在数年前,武人甚至被当作奴仆。 戚继光战功赫赫,求见张居正时,依然以‘门下走狗’自居,张居正坦然受之。 三品武官,见到七品文官要下跪。 大明的武人,并不怕死。 怕的是死后如草芥,没有丝毫价值。 当今天子,以千古未有的大礼对待忠烈。 身为武人,又何惜一死? “吾皇圣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臣们以张维贤为首,向着崇祯山呼万岁。 哪怕是海盗习性不改郑芝龙、郑芝虎兄弟,此刻也是将脑袋磕得咚咚作响。 远处观望的士绅、百姓,也都纷纷跟着下跪。 专程从河南前来京城的袁可立,今天与士绅在一起。 他虽然也是文官出身,却深知边关将士之苦,也知道大明重文抑武的恶果。 此时目睹眼前的一幕,他回想起在辽东时,为国战死的将士们,不由得老泪纵横。 安息吧,大明的勇士们! 大明国没有忘记,你们可以含笑九泉了! 文官们还在喋喋不休。 王承恩厉声喝道:“陛下驾到,还不跪拜,就不怕治你们个大不敬之罪?” “臣,恭迎陛下!” 以温体仁为首,阁臣们纷纷下跪。 其他文官们无奈,只能跟着跪伏地上。 崇祯来到众官身前,朝后方挥挥手。 后面的抬棺队伍,立即停下脚步,动作整齐划一,轰然有声。 “朕,回来了!” 崇祯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朕,御驾亲征,光复与大明隔离数十载的辽东,带着奴酋皇太极,回来了!” 轰! 众人无不振奋。 后方将士齐声高呼:“凯旋,凯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再次山呼万岁。 崇祯转过身,目光自抬棺队伍上掠过,然后看向众臣,神情悲壮: “朕,还带着三千八百六十四位忠贞壮烈、为国捐躯的英雄,回来了!” 正阳门前,一片寂静。 刘宇亮等文官抬起头,就要张口进谏。 崇祯没有给他们开口说话的机会,摆摆手,继续说道:“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无非是礼法祖制。” 顿了一下,他提高了声音,肃声说道:“礼法也是人定的,朕可以定下礼法,也可以一言废之!” 云逍在心中暗自赞了一声:大侄子,霸气! 文官们骇然抬起头。 这时才发现,此时的皇帝竟是如此的陌生。 大臣们猛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大明天子,不是朱厚照,也不是嘉靖、万历,更不是他的兄长朱由校。 而是励精图治,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并刚刚收复辽东,一举歼灭心腹大患,威望直追太祖、成祖的中兴之君! 更为重要的是,他的身后,站着一位下凡的神仙,当世圣人、大明国师! 因此皇帝有底气,有威望,更有那个能力,对大臣们说这样的话。 所谓礼法,已经无法约束到这样的帝王。 他一言可定礼法,也可以废之! “至于祖制……” 崇祯冷哼一声。 “朕今日所作所为,自会祭告大明列祖列宗!” “太祖、成祖在天之灵有知,定会对朕大加赞赏,而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谁再张口闭口祖制,朕就送他去向太祖和成祖哭诉,看他们如何答复!” 文官们遍体生寒。 好家伙,皇帝这是刚杀完建奴,接着要杀不听话的大臣啊! 这下子全完了! 无论是礼法,还是祖制,都没办法压制皇帝了。 大臣们今后又要重新回到开国时期,在皇帝的天威下瑟瑟发抖的日子了。 “归根结底,无非是文武相争罢了!” “文官与武臣,就是我大明的两条腿,缺一不可!” “这次辽东大捷,有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之功,同样也归功于文官,在朝中运筹帷幄。” “戍边卫国,少不了武臣,治国理政,也离不开文官。文武调和,阴阳均衡,我大明才能蒸蒸日上,还有什么好争的?” 崇祯放缓了语气,也算是安抚了文官。 很多文官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陛下没有被大胜冲昏了头脑,完全倒向武人。 “朕今日以国礼对待忠烈,是因为他们,为国家赴死!” “他们是我大明的英雄,正是他们的英魂,才凝聚了我大明国之魂,华.夏族之魂!” “国魂、族魂不灭,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存!” 崇祯的声音慷慨激昂,闻者无不振奋。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存!” 将士们顿时热血沸腾,发出一声声怒吼,气壮山河,声震天穹。 百姓有人跟着疯狂呐喊,有人热泪长流。 就连那些迂腐的文官们,也都受到感染,抛弃心中的私心,跟着一起振奋高呼。 百姓当中,张煌言泪流满面,振臂大声高呼:“如此君王,怎能不让万民慷慨赴死,如此大明,如何不繁荣强盛?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存!” 祖大寿拍打着棺木,含泪笑道:“儿郎们,陛下以国礼待你们,百官、百姓如此敬你们,都看到了吗?” 第1112章 魂兮归来 崇祯目睹沸腾的官民,心中感慨万千。 然后他扭身看向云逍,就如同考试得了好成绩,希望得到老师赞扬的学生。 云逍目露赞许之色,坚定地点点头。 崇祯这次的表现,完全是自由发挥。 这次将班师凯旋仪式,改成送忠烈回家,不仅只是凝聚了军心、民心。 还凝聚了民族之魂,让举国上下,血脉觉醒! 不得不说,大侄子干得漂亮! 当然了,这跟自己呕心沥血的教导,是密不可分的。 大侄子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自己也就可以撒手了。 崇祯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忠烈们,朕带你们回家!” 这时温体仁出列,大声道:“臣也要为忠烈扶棺,请陛下恩准!” “臣亦愿往!” “臣也愿意为忠烈扶棺!” 百官争先恐后地说道。 崇祯十分欣慰,颔首道:“准了!” 文武百官纷纷向抬棺队伍走来。 崇祯看到刘宇亮的右眼变成了熊猫眼,衣冠也是不整,不由得眉头大皱:“刘卿这是何故?” 刘宇亮面红耳赤。 正要解释时,崇祯不悦地挥手说道:“刘卿这般模样,成何体统?回去歇着吧!” 说的倒是大实话。 这么悲壮、肃穆的场合,你顶着一个熊猫眼,这不是破坏气氛吗? 崇祯甚至认为,刘宇亮是故意这么做的,心中对他不满到了极点。 刘宇亮胸口一滞,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温体仁在一旁开口道:“刘阁老的样子,的确是对忠烈不敬,还是早点回去吧!” 立即有两名太监上前,将刘宇亮连扶带推弄到一旁。 刘宇亮悲愤欲绝。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王承恩大声叫喊:“恭送忠烈回家!” 崇祯昂首阔步走向正阳门。 抬棺队伍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地穿越这代表皇权的天子之门。 看着那一口口盖着国旗的棺材,无论是官员,还是士绅、百姓,都是满心悲戚,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棺材中躺着的是军人。 可他们同样也是父亲,是丈夫,是儿子。 去时,他们是大好男儿。 归来时,却化作了英雄魂! 张煌言大声高呼:“大明英烈,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 悲呼之后,人群中忽然响起悲怆的歌声: “…… 她生了一个又一个 都被号角的呼声吹走了 山那边是什么 是烈士的英魄 是他们拼死保卫的大明国 河那边是什么 是绵延的战火 ……” 刚开始是一个人。 然后变成了一群人。 最终成千上万的人大声歌唱。 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曲风、歌词,却成为了人人传唱的强音。 山河悲戚,天地落泪。 送行队伍从正阳门进入,向忠烈祠而去。 沿途百姓见了,纷纷下跪恭迎。 途径之处的所有店铺、住户,都自发地在门前竖起白幡。 一家面铺的老板,将桌子沿着街边摆放,下了几十碗炸酱面。 “儿郎们,尝尝咱家的面!” “多吃点,吃饱了,好上路啊!” …… 仁寿坊,芝麻胡同。 京城中有很多芝麻胡同。 不过这样的胡同与芝麻没有任何关系。 而是谐音的“纸马”。 纸马,是传统祭祀习俗,除了香烛、纸钱, 也有用纸糊成的人、车、马等。 仁寿坊芝麻胡同的出售的纸马,全城有名,达官贵人家中办白事,都是在这里购买纸马。 此时尚早,胡同里的纸马店都还没有开门。 这时候胡同口来了十几辆装饰奢华的新式马车,从车上跳下一帮锦衣玉带的公子哥。 这些公子哥,都是京城勋贵家。 平日里,他们只知道遛鸟斗狗,要么是流连青楼。 今天却是起了个大早,着实有些奇怪。 他们入了胡同,挨个敲开一家家纸马铺子。 不等店主开口询问,他们直接丢下一沓银券。 “废话少说!” “把店里的所有香烛、纸钱,还有车马、童男童女、金山银山,统统给我搬走!” “钱不够,到府上支取!” 店主们都是大吃一惊。 这些公子哥的府上,这是死了多少人,竟然需要这么多的纸马? 一名店主向领头的公子哥问道:“小公爷,这些是直接送到国公府上?” “放你娘的屁!” “这些都是给咱大明英烈们烧的!” “这些忠烈,在辽东吃尽了苦头,生的时候没享用过,只能给他们烧点东西,在那边好好享用!” 这帮公子哥领头的,正是英.国公的儿子张之极。 那店主听了事情的原由,顿时肃然起敬。 他将银券双手奉还给张之极,“小公爷,这银子咱不能收,这些纸马就当是小人烧给忠烈们。” 张之极一脚踹过去,“去你娘的,这事还轮得到你来抢?银子收好了,东西立马送过去!” 店主道:“小的这就赶紧多做一些纸钱,烧给那些鬼差,求他们莫要难为咱大明的好儿郎。” 买完纸马,众勋贵子弟在胡同口聚集。 张之极忽然大声说道:“各位,今日见到大明忠烈,再想想我等平日做的那些荒唐事,惭愧吗?” 众人纷纷低头。 “咱们的老祖宗,跟着太祖、成祖一起江山,我们却成了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不知道你们如何,我这张脸是臊的慌!” “我打算明日就去兵部,申请去边军,有谁愿意前往?” 张之极大声问道。 “愿意!” “我也去!” “宁愿战死沙场,也绝不死在女人肚皮上,从军去!” …… 浩浩荡荡的抬棺队伍,穿越有‘国门’之称的大明门。 街道西侧是五军都督府,而东侧就是礼部、吏部等中央官署。 这里,便是大明的中枢所在。 官员们在街道旁肃立,目送抬棺队伍,无不面色悲戚,眼含泪光。 兵部衙门前,张献忠一身崭新的戎装,笔直挺立。 他此时已经被编入京营,整训一段时间后,就会率兵深入罗刹国境。 今天他是被临时拉差,来这里维持秩序的。 此刻,张献忠默默注视着那一口口棺木,神情极为复杂。 有震骇,有难以置信,也有崇敬,还有异样的光彩闪动。 他的心中,也是极不平静。 来京途中以及在京城中的所见所闻,以及今天所目睹的一切,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我张献忠死后,若是能有国旗盖棺,也不枉来人世这一遭!” 第1113章 献俘礼 忠烈的棺木,被送到忠烈祠。 将会在忠烈祠中,举办为期七天的祭祀超度大法会。 同时接受官民祭拜。 等法会结束之后,再送往忠烈陵园安葬。 安顿好忠烈后的第二天,就是朝野上下喜闻乐见的献俘礼了。 清晨。 献俘礼放在承天门前。 承天门始建于永乐十五年,有“承天启运”、“受命于天”之意。 这里不仅是此时紫禁城的正门,还是皇帝颁发诏令的地方。 在承天门颁发的诏令,被称作是“金凤颁诏”。 凡遇国家庆典、新帝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等重大仪式,皇帝都需在承天门举行盛大的颁诏仪式,方能向天下颁发。 除以上重大仪式能启用承天门,就只有在御驾亲征时祭路、将领出征时祭旗、刑部秋审,及金殿传胪的时候才能启用。 每年祭天、祭地、祭五谷时,皇帝会从承天门正门进出。 因此承天门,就是彰显皇权威严与至高无上的地方。 今天在这里举行献俘礼,属于破例。 献俘礼,是大明特有的大典。 每遇重大战争,大军得胜凯旋,要向皇帝敬献战俘。 由于每次都是在午门举行,因此又称午门献俘。 (1984年,午门被拟作为迎接大漂亮总统,不知是否有这方面的考量) 不过这次的献俘礼,与以往有些不同,又增添了一个环节。 阅兵! 检阅凯旋的王师! 以此来宣扬大明国威,炫耀赫赫武功。 同时也是为了震慑诸番、外夷。 午门呈“凹”字形,举行献俘礼可以,却无法检阅兵马。 因此将献俘礼改在承天门。 不等天亮。 文武百官及诸蕃、外夷使者等,就早早来到承天门楼前御道两侧,按文东武西排班。 在长安街一侧,汇聚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有应邀前来观礼的士绅、老兵,以及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在万众期盼中,旭日东升。 大典就此正式开始,钟声大响。 大明崇祯皇帝身穿常服,驾御承天门楼上。 崇祯身后跟着两人,一人是太子朱慈烺,另外一人正是云逍。 崇祯在门楼前楹正中的御座上坐下,云逍和朱慈烺坐在两侧。 将校鸣鞭静场,全场肃穆。 这时赞礼官高声赞唱:“进露布!” 所谓露布,就是捷报檄文。 孙承宗出列,面向门楼上的崇祯行四拜礼。 然后将檄文高高举起,放置于承天门前中道的大案上。 赞礼官又高声赞唱:“宣露布!” 宣展官与展示官前往案前取露布,并跪宣露布。 檄文中,详细介绍了收复辽东的过程。 其实过程并不复杂,也没有什么凶险可言。 然而战果却是无比惊人。 应邀前来观礼的蒙古各部台吉,以及来自缅佃、安南、??国、荷兰等国的使者,听了檄文中通报的战果,无不骇然变色。 歼灭、俘虏伪清国兵马(含汉军),高达十一万九千余人。 这其中除了辽阳、长胜堡歼灭的六万多人之外,还包含后续歼灭驻守辽东各地的建奴兵马。 当然了,也包括试图顽抗,最终被明军无情镇压的建奴八旗贵族和平民。 而大明一方,阵亡3864人,伤8251人。 造成明军主要伤亡的,并非是辽阳、长胜堡之战。 而是后续收复辽东各地,遭到建奴残余势力的顽抗,所导致的伤亡。 这样的战损比,可谓是是惊世骇俗。 曾经强横一时的建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孱弱,如同待宰的猪羊? 即使是宰杀十一万头猪,也没这么轻松啊! 以至于很多文官,以及番邦、外夷的使者,不得不怀疑这个数字当中的水分。 “明国人,就知道吹嘘!” “若是果真有这么厉害,又何至于被我东吁王朝,占据了那么多的国土?” “所谓天朝上邦,徒有其表罢了!” 番邦使者中,来自缅佃的使者不屑冷笑。 早在元朝的时候,缅佃就被纳入版图。 永乐时期,朱棣推行以夷制夷的方略,在缅佃各个小国设立宣慰司。 然而到了万历年间,由于国力衰退,大明在缅佃的统治就已经名存实亡。 东吁王朝统一缅佃,并逐步征服中南半岛的暹罗、老抓等国。 并且不断吞并缅佃其他小国和土司,甚至一度攻占云南,窥视大理城。 由于大明的重心放在辽东,对于猖狂的东吁王朝,只能采取被动防御,无力大规模征讨。 时至今日,东吁王朝完全占据了木邦(治所在云南瑞丽县,辖云南部分地区及缅佃掸邦部分地区)。 此时大明一举收复辽东,由于和缅佃相距太远,东吁王朝并不知情。 半年前,云南阿迷州土官作乱。 缅佃见有机可乘,王朝内部蠢蠢欲动,觊觎云南。 因此特意派使者以朝觐为名,前来刺探大明朝廷的动向。 这缅佃使者在山林里面呆久了,自然不会知道,如今大明的国力、军力已经超出他的想象。 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这帮野猴子了。 来自??国的使者名为上床稳,是奉德川幕府之命,前来大明商谈的。 辽东的建奴被全歼,身在朝鲜的多尔衮惶惶不可终日,加大了对??国的兵力投入。 在建奴的帮助下,丰臣国松几乎占据了整个萨州(西海道)。 列岛诸藩也趁机作乱,德川幕府已经压不住场面了,因此派使者来向大明求援。 上床稳知道建奴的厉害,自然很清楚,能彻底抄了建奴老巢的大明军队,强大到何等的地步。 对于檄文中宣布的战果,上床稳既是震惊,又是恐惧、敬畏。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使命,与明国联合,消灭萨州的建奴和丰臣家族余孽!” 上床稳抬头看向城楼上的崇祯,然后将目光移到云逍的身上。 听说明国能够迅速变得如此强大,全都是这个年轻国师的功劳。 还听说这位大明国师很有钱,也有很多女人。 足见他喜欢钱,也很喜欢女人。 因此上床稳这次来大明,带来了一车金子,和十几名??国美女。 就不信这位大明国师不动心! 这时宣展官宣读檄文完毕。 赞礼官提高声音:“阅兵!” 第1114章 大阅兵 城楼上的崇祯、云逍和朱慈烺站起身来,眺望东长安街。 众多观礼的官员、使者,以及长安街边的士绅、百姓,纷纷站起身,翘首以待。 首先入场的,是以京营新军为主的步卒。 一营五百人为一个方阵,一共二十个方阵,整整一万人。 同样的新式军服,同样的崇祯式步枪,同样的动作、步伐。 如洪流滚滚,如峰峦城垛推进,势不可挡,所向披靡。 “我的上帝,他们是怎么将士兵,训练成了这样的战争机器?!” “有纪律严明的军人,加上先进的崇祯式步枪,这样的军队,在陆地上无敌!” “短短两年时间,我们的盟友,变得更加强大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布劳威尔发出一声惊呼,引来四周诸藩、外夷使者纷纷侧目。 跟其他使者的目的不同,布劳威尔这次是代表荷兰官方,专程入京朝贺的。 身为东印度公司的总督,布劳威尔是懂军事的。 如今的西方世界,随着火器的普及,已经告别了冷兵器,完全步入火器时代。 因此他很清楚,眼前所看到的大明新军,有多么可怕。 “可笑的西洋人!” “没有铠甲,拿什么防御敌人的弓箭?” “无非是整齐好看,花架子而已,真正两军对垒的时候……不堪一击!” 此时荷兰和英.国东印度公司,都在缅佃设有分公司,因此缅佃使者听得懂布劳威尔的话,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 火器,的确是厉害。 可是在二十年前,使用火器的葡萄牙人,还不是被强大的东吁王朝,赶出了被他们占领的沙廉? 其实猴子的天性就是如此,几天不挨打,他们就会上天。 当初元朝出兵灭了大理国,派人招抚缅佃。 缅佃正处于第一个统一王朝蒲甘王朝时期,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不仅不接受招抚,反而主动进攻蒙古大军。 那次缅佃一共出兵五万,并带500头战象进攻云南行省。 结果700名蒙古骑兵,轻易破了象阵,大象惊慌逃窜,导致缅军阵脚大乱,最终被击溃。 随后元军征伐缅佃,灭了蒲甘王朝,缅佃成为元朝的傀儡国。 大明建立之初,也是一样,被老朱派兵痛揍之后,就变得乖巧了。 也就是一个字,欠揍! 一名年轻俊俏的蒙古贵族,见那缅佃使者在叽里呱啦地怪叫,好奇地向一旁的礼部通译官问道:“那个黑猴子在说什么?” 那礼部官员将缅佃使者的话,一五一十地翻译了一遍。 那年轻蒙古贵族冷笑道:“你告诉他,就是这么一支他认为是花架子的大明新军,以数千人,击败林丹汗五万蒙古铁骑!” 礼部通译官笑着将他的话,说给了缅佃使者听。 缅佃使者的脸色瞬时变了,“不可能,那绝对不可能!” 蒙古铁骑,早就成了缅人整个民族难以摆脱的梦魇。 在他们的印象中,那就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数千步卒,战胜五万铁骑,那岂不是天方夜谭? 蒙古人已经没落到这个地步? 这时第一个步卒方阵,经过承天门前。 唰! 整个方阵,同时做出劈枪动作。 朝阳下,刺刀闪动着耀眼的寒光。 城楼下方的众人,感到呼吸为之一滞,随即情不自禁地一个寒颤。 “捍卫中华,保家卫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阵士兵齐声呐喊,声震天穹。 观礼的士绅、百姓目睹这一幕,无不热血沸腾起来,跟着大声呼喊: “大明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二十个方阵,每过一个,百姓都会呐喊一次。 数万人齐声呐喊,声如惊雷,九城可闻。 城楼上,云逍心中感慨万千。 接着他看到,崇祯满脸亢奋,胸膛起伏不定,显然内心激动到了极致。 云逍会心一笑。 如我所愿,大明终于由弱变强,步入了盛世。 大侄子的命运,连同整个民族的命运,都因此发生了改变。 何其幸甚! 步卒方阵之后,便是骑兵方阵。 除了吴三桂率领的皇家骠骑兵之外,还有从关宁军以及其他边军和蒙古骑兵中抽调的精锐,共计一万骑兵。 轰隆的马蹄声,雪亮的马刀,整齐的阵列推进。 一个骑兵方阵,就给人一种千骑卷平冈的恐怖气势。 如此之多的方阵,又是何等惊人的场面? 驰骋天下,纵横无敌! 缅佃、安南、??国等使者,他们的战争理念,还停留在传统战争的水平上。 因此步卒方阵,给他们内心造成的冲击,并不是特别强烈。 然而此时目睹骑兵方阵,他们无不骇然变色。 在这个骑兵主宰战场的年代,大明国拥有如此可怕的骑兵。 试问有哪一国,能够撄其锋芒? 骑兵方阵在经过承天门前时,一起行举刀礼。 百姓们再次轰动起来,高声狂呼。 “大明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 那年轻蒙古贵族,见缅佃使者脸色泛白,嘲讽道:“山林里面钻出来的黑猴子,咱大明的骑兵,不是花架子了吧?要不要哪天把你们的战象,拉出来遛遛?” 礼部的通译官笑着将他的话,翻译给缅佃使者。 “说笑了,说笑了,缅佃是大明国的藩属国,两国又怎么会交战?”缅佃使者陪着笑答道。 那蒙古贵族放声大笑。 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城楼上的云逍,眸子中流露出痴迷之色。 这蒙古贵族,正是女扮男装的海兰珠。 轰隆隆! 骑兵过后,接着是火炮方阵。 一门门各种型号的火炮,被炮车拉载着,自长安街上轰隆而过。 承天门前再次沸腾起来。 ------------------- 刑部衙门外。 西长安街上,站满了人。 从他们脑袋上的金钱鼠尾巴辫子,就可以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正是建奴战俘,人数高达一万五千。 队伍前方,一人昂首而立,正是前大清国伪帝皇太极。 上次在辽东,皇太极被俘后,与云逍有过一次交谈。 云逍答应过他,准许他体面地死。 可至今皇太极还活着,为的就是今天的献俘礼。 没有了奴酋的献俘礼,显然是不完美的。 “云逍子,言而无信,卑鄙无耻!” 皇太极在心中不住地咒骂着。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竭尽全力保持最后的尊严。 绝不会跟赵宋皇帝那样,对敌人奴颜婢膝。 好在明国对他这个俘虏还算是客气。 这段时间没有打骂,也没有刻意的羞辱。 甚至被押解到这里的时候,还专门让他吃了一顿饱饭。 就在这时,皇太极的肚子一阵‘咕咕’叫。 第1115章 云逍子,不当人子! 皇太极的肚子一阵咕咕叫。 刚开始,他并未在意。 谁知片刻之后,肚子内竟然剧烈地翻腾起来。 紧接着,一股气流直奔后门而去。 皇太极大惊失色。 那不是出虚恭,绝对不是! 而是……出实恭,俗称拉稀! 这要是拉在裤子里,可真的是臭名远扬了。 到时候要是在史书上记上一笔。 说是大清国皇帝被俘后,见到明国皇帝,吓得拉稀…… 想到这里,皇太极一阵不寒而栗。 死都死了,还要成为千古传唱的笑柄。 这比千刀万剐还要可怕啊! 皇太极下意识地加紧后门,将那股气流强行压制下去。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阵‘咕噜’声。 皇太极心中涌起强烈的不详。 ‘咕噜’声还未落下,一阵‘噗通噗通’的声音传来,此起彼伏。 就如同是过年的时候,千家万户在放炮仗。 接着便是阵阵恶臭传来,感觉像是打翻了上百辆粪车。 皇太极扭身看去,心瞬时沉入到了谷底。 不知道有多少族人,此时正屎屁齐出。 一时间如屁声如雷鸣,连绵不绝。 臭气弥漫,整个街道都是臭不可闻。 皇太极瞬时恍然大悟。 明国人,在刚才的吃食中下了药。 目的不是要毒死他们,而是要他们,在万众瞩目之下出丑。 “云逍子,竟是卑鄙如斯!” 皇太极想到那次,多铎和一千多八旗兵中了奸计,拉到虚脱,最后被生擒的事情。 于是下意识地将这次的事情,联系到云逍的身上。 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堂堂大明国师,谪仙人! 竟然使出这等下作手段! 古往今来,从未见过如此卑鄙无耻之人! 其实皇太极误会云逍了。 献俘礼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插手。 也就是昨天祖大寿向他请教,他顺嘴说了一件事。 后世的大毛,获胜后也搞了一次献俘。 在仪式开始前,大毛故意给俘虏吃了泻药。 结果俘虏队伍,在经过红场的时候一泻千里,成了全世界的笑柄。 云真人昨天也就是提了那么一嘴。 真的是随口,绝对没有指使祖大寿这么做。 边上押解奴囚的明军将士,可就遭殃了,纷纷捂住口鼻。 “入你娘的,鞑子全都拉稀了!” “到底是一帮牲口,都是这么不讲究!” “狗日的,以前在辽东不是挺嚣张的吗,怎么也有拉稀的时候?” …… 将士们肆无忌惮地咒骂、嘲笑着。 皇太极眼前一黑,感到一股鲜血涌到嗓子眼上。 在强大的意志力下,他将鲜血强行压下。 可压住了上面,却漏了下面。 后门一松,顿时一泻千里,化身喷射战士。 皇太极顿时感到肚子里消停了。 可裤裆里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以及那刺鼻的臭味,让他满心都是强烈屈辱感。 朕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云逍子,竟是无耻如斯! 将士们又是一阵哄笑。 “拉了,鞑子的皇帝也吓得拉稀了!” “什么狗屁皇帝,就是个毛都没褪干净的牲口!” “别糟蹋牲口了,牲口虽然到处乱拉,可不会祸害人啊!” “他娘的,鞑子这是没能打赢咱们,准备臭死,不,笑死咱们吗?” “哈哈哈!” …… 皇太极悲愤欲绝。 这时,一名快骑自东飞驰而来,大声喝道:“献俘即将开始,动身!” 明军将士用皮鞭抽打着奴囚,朝着承天门方向走去。 从刑部衙门到承天门,奴囚一路步行,也就拉了一路。 所到之处,臭气熏天,闻者无不掩面。 长安街边的百姓,纷纷破口大骂。 “狗鞑子,拉的稀都比牲口拉的臭!” “不是说鞑子凶残吗,怎么一个个吓成这个样子?” “被咱大明的儿郎打断了脊梁骨,还怎么凶残?” “狗鞑子,在辽东祸害了咱大明那么多人,竟然也会有今天?” …… 百姓们有的朝队伍吐口水,有的扔东西。 没有东西可扔的,就脱下自己的鞋子,丢向战俘队伍。 皇太极和建奴王公走在最前面,挨的也就最多。 他们竭尽全力,加紧后门,昂起头,维持最后的一丝尊严。 建奴天性凶残,尤其是那些建奴贵族,以前骄横跋扈惯了的,把辽东汉人完全当做是猪狗一般对待,杀汉人如同杀草芥一般。 此时虽然成了俘虏,却依然凶性不减。 被汉人百姓如此对待,本要回骂上几句,奈何下面的闸阀不管用,一张口,又是喷射不止。 边上的明军将士,也跟着又是劈头盖脸一顿皮鞭。 “狗鞑子,老子杀了你!” 从街边的人群中,忽然冲出一名老者,朝皇太极飞扑过去。 边上维持秩序的军士眼疾手快,将老者拦下。 “狗鞑子!” “等会儿老子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 老者指着皇太极,愤怒地嘶吼着,状若疯狂。 皇太极羞怒之极。 本打算体面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没想到最终竟会是这样。 云逍子,不当人子! 朕即使是做了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等俘虏队伍走远。 老者面朝东北方向跪下,痛哭流涕地叫喊道: “熊督师,你的英灵可曾看到?” “朝廷光复辽东,奴酋皇太极被生擒!” “您生前夙愿,今朝终于达成,可以瞑目了!” 这老者,正是熊廷弼当年的亲卫熊泰。 周围的百姓见状,一阵议论纷纷。 “自从建奴作乱辽东,朝廷先后换了十几位督师,却都是一败再败,最后把整个辽东都给丢了!” “何止是丢了辽东,崇祯二年的时候,奴酋皇太极差点都带兵打到京城了!” “女真鞑子那么猖狂,怎么就在这短短几年的光景,就被咱大明给灭了呢?连伪皇帝都给抓了,当做是猴子一样游街。” “不光是辽东的女真鞑子,草原上的鞑子,也全都消停了,以前是吃人的狼,如今一个个都变得能歌善舞了。” “我就看不懂了,咱大明,这几年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就一下变得这么强了呢?” …… 议论间,众人都是觉得不可思议。 午夜梦回惊坐起。 大明此时,竟已是强大如斯! 第1116章 新的开始,大明日不落! 浩浩荡荡的建奴战俘大军,终于来到承天门前。 皇太极等一百名奴酋、八旗王公,很荣幸地被当做代表,押往门楼下。 其他奴囚则是没有这样的待遇,只能继续边拉边前行。 此时皇太极等人,已经拉的快要虚脱。 浑身上下更是臭不可闻,像是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一般。 文武百官以及诸藩、外夷使者,无不侧目。 “建奴竟然吓得全都溏泄了!” “以前听说,皇太极堪称枭雄,怎么会如此不堪?” “奴酋皇太极,这下子要遗臭万年了!” “我怀疑他们是故意的,以此来恶心咱们,破坏献俘礼!” …… 目睹皇太极和建奴王公此时的凄惨模样,震撼最大的,却是前来观礼的蒙古各部首领,以及来自朝鲜的使者。 曾几何时,建奴崛起于辽东,称雄于漠南草原。 蒙古各部,无不在建奴的铁蹄之下,瑟瑟发抖。 朝鲜被建奴入侵,国王沦为建奴的傀儡,百姓被疯狂压榨、吸血。 此时,却被当做献俘礼的礼物。 眼前的一幕,让人怎么能不感慨? 蒙古各部的台吉心里一阵阵后怕。 如果跟着建奴一条道走到黑,此时自己肯定与这些奴囚为伍,部族也将遭到灭顶之灾。 现在好了,汉蒙一家亲! 海兰珠看了一眼皇太极,又扭头看了一眼城楼上的云逍。 她的心中一阵庆幸。 当初如果跟布木布泰那样,遵从族里的安排,嫁给皇太极为妃。 那自己又是个什么下场? (布木布泰在沈阳寺庙中出家,获悉皇太极被俘后,自缢身亡。) “能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啊!” 这次前来京城的朝鲜使者,正是义军的精神领袖吴达济。 他刚刚目睹了大明的强盛军容。 此时又见到皇太极的下场,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了。 一定要死死地抱住大明的腿,哪怕是给大明当狗,也是在所不惜。 怕就怕,连狗都做不了啊! 这时,赞礼官高声赞唱:“献俘!” 献俘礼,正式开始。 负责献俘的祖大寿等将校,押着以皇太极为首的一百奴囚,来到献俘的位置。 奴囚们面北跪于承天门之前。 皇太极看向城楼,满脸悲愤。 城楼上,云逍也在俯视皇太极。 看到皇太极的神色,他歉然一笑。 食言了,没能给你最后的体面。 实在抱歉啊! 不过反正都是要死的人。 死前还能为大明做点贡献。 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崇祯看着皇太极,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脑海中,浮现出沉痛的记忆。 萨尔浒之战,沈阳沦陷,辽阳沦陷…… 百万辽东汉人,惨遭建奴肆意屠杀。 数十万大明将士,战死黑土地。 朝廷每年要往辽东,投入数百万两银子。 整个大明的财政,几乎被拖垮,只能向百姓一再加税。 结束了! 自己亲手结束了这一切! 想到这里,崇祯感觉自己达到了人生巅峰。 他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可想到这样不够庄重,也只能作罢。 崇祯下意识地看向一侧的云逍。 若不是五年前,在那个寒冷的下午,与叔父在那座破败的道观中相遇,如今又是什么光景? 他的脑海中刚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不由得一阵不寒而栗。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这时,一阵风送来阵阵恶臭。 崇祯眉头大皱。 接着又看到皇太极等人狼狈不堪的样子,不悦地向身侧侍立的王承恩问道:“怎么回事?如此对待奴囚,成何体统?” 王承恩偷偷看了一眼云逍,不敢作声。 崇祯瞬时醒悟,笑道:“甚好,建奴祸害辽东多年,此时也应该让他们吃些苦头。” 王承恩赶忙赔笑。 对,万岁爷说的真好! 这时卢象升大步上前,来到城楼中道前跪奏:“臣卢象升奏云,以辽东所俘献请,付所司伺旨。” 按照大明的献俘仪式流程,依律受刑的俘虏在西面东而立,等待交付行刑官行刑。 如果皇帝有恩典予以释罪,承制官则前往御道,跪请处理方法。 皇帝常常会为表示天朝上国的仁爱包容之心,而进行宽恕赦免俘虏。 俘虏们也会表演一番,痛哭流涕,叩头谢恩,恍如隔世。 可这次,却是不大一样。 就见温体仁大步出列,跪倒在午门御道前,大声向城楼上的崇祯上奏: “建奴盘踞辽东多年,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臣温体仁,奏请将奴囚磔斩,合赴市曹行刑,请旨!” 接着细数建奴在辽东犯下的滔天罪行。 所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有据可查。 在场文武众人听的无不握紧拳头,纷纷怒视奴囚。 温体仁言罢,向承天门伏地而拜。 文武大臣们也都纷纷上前,奏请诛杀奴囚。 其实谁都清楚,这些都只是走走过场。 即使皇帝宽宏大量,饶恕皇太极等人,对建奴恨之入骨的国师,也绝不会答应。 以国师的性子,要不是有所顾忌,恐怕早就把女真一族屠杀干净了。 皇太极昂着头,满脸从容,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 只是双手紧紧攥住大腿,生怕稍一放松,又会一泻千里,引来更大的耻笑。 在一片喊杀声中,崇祯缓缓开口:“拿去!” 王承恩大声喝道:“拿去!” 下方将士应声而出,将皇太极等一百名奴囚,全部押解下去。 接下来,他们将全部押到忠烈祠外正法,砍下来的首级传送天下。 至于其他建奴俘虏,除了一些罪大恶极之徒要被处以极刑。 其他人则是要被送往煤矿、河道等处。 云真人有好生之德,大明朝廷也有仁爱包容之心…… 好吧,这些都是青壮劳动力。 并且还是免费的,可以朝死里使唤的。 杀了岂不可惜? 他们将会如同牲口一样度过余生,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血为止。 接下来,礼部尚书孔贞运来到御道中央,致献俘大典贺词。 随后礼乐奏响,文武百官向城楼上的崇祯,行五拜三叩头礼。 今天的献俘大典,到此也就结束了。 云逍和崇祯同时起身,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建奴已灭,接下来就该是大展拳脚,征伐四方,杀出个日不落帝国! 第1117章 泰山封禅?大侄子你被忽悠了! 武陵楼。 戏台上,正在上演《西厢记》 主角红娘,正是陈圆圆所扮。 人丽如花,似云出岫,水袖轻舞,声若天籁,莺声呖呖。 台下一众看客,听得如醉如痴,看得两眼放光,如着魔了一般。 正对戏台,有一座专门用于观戏的楼阁。 楼阁窗户被一层纱帘遮挡,看不到里面的人。 从纱帘的缝隙中,却有一支单筒望远镜探出,正对着台上的陈圆圆。 这一幕,显得极为怪异。 楼阁内,崇祯看着聚精会神偷窥……不,观赏的云逍,不由得目瞪口呆。 忙完献俘礼之后,崇祯决定好好放松一下。 他也听说了田弘遇敬献陈圆圆的事情,听说陈圆圆美若天仙,不由得有些心痒难耐。 于是邀请云逍,一起前来武陵楼看戏。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叔父嫌距离太远,看不真切陈圆圆的容貌。 竟然向侍卫找来窥筩(望远镜的别称),把陈圆圆朝死里瞅。 这还是不好女色的叔父吗? 一旁伺候的王承恩,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崇祯顿时恍然大悟,接着心里一阵恼怒。 该死的田弘遇,把陈圆圆献给朕。 皇后不答应,你可以等朕回来后,再偷偷地献啊。 竟然转手又献给了叔父! 这不是要挑拨叔侄之间的关系吗? 这时云逍收回望远镜,叹了一声: “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陈圆圆,果然是色艺无双!” 他那样盯着陈圆圆,纯粹是因为好奇。 想仔细看看,这个青史留名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绝对没有为色所诱的意思。 崇祯闻言,心中一动。 莫非这个陈圆圆,也是叔父推演天机中,关系江山社稷的人物? “叔父既然中意陈圆圆,何不收入清华园中?”崇祯笑着说道。 云逍瞪了一眼过去。 在你心目中,叔就是那么好色的人? 见到漂亮女人,就直接据为己有? 再说了。 陈圆圆如今才十四岁。 自己又不是牲口,怎么能下得了嘴? 等以后……以后也不会下嘴。 “我听说,衍圣公府上奏,让陛下封禅泰山?” 云逍将话题转移到朝政上。 “是有此事,朝中多有大臣附议。” 崇祯答道,心中颇为得意。 封禅,是古已有之的礼仪。 ‘此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 ‘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 泰山封禅,是历代帝王神乎其事、无比隆重的盛典。 表示帝王受命于天,向天告太平,对佑护之功表示答谢。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要向上天报告帝王的赫赫功绩。 因此自古以来,只有大功伟业的帝王,方可封禅。 秦朝以来,正式在泰山举行过封禅大典的帝王,共有五代九家。 秦始皇嬴政。 汉武帝刘彻。 汉光武帝刘秀。 汉章帝刘炟。 汉安帝刘祜。 隋文帝杨坚。 唐高宗李治。 唐玄宗李隆基。 最后一位,就是不要脸的宋真宗赵恒。 这货在位期间,不能说是毫无建树吧,最起码也当的上是无所作为。 并且他还与辽国签订了澶渊之盟。 有史以来,在有利的局势下和敌人签订盟约,这货也算是蝎子拉屎,头一份了。 就这败家货,居然还堂而皇之地去泰山封禅。 他也算是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泰山封禅的档次。 后世的皇帝因为耻与他为伍,之后就再也没有皇帝进行封禅了。 如今大明北疆隐患尽除,崇祯又御驾亲征,平定了辽东,国事又蒸蒸日上。 这时候崇祯去泰山封禅,倒也有那个资格。 封禅泰山是帝王的最高荣誉,崇祯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云逍‘呵’了一声,漠然说道:“衍圣公府,居心叵测!” 崇祯不解地问道:“叔父何出此言?” “衍圣公府这么做,无非是想在皇帝的脖子上,套上一根绳索罢了。” 云逍一语道破衍圣公府的意图。 封禅,是君王祭祀天地的最高典礼。 同时也是一项重大的政治活动。 泰山虽然是道教名山。 然而泰山封禅,却是儒家思想礼制化的一个具体表现。 皇帝要想向上天表功,是不是必须遵从儒家的礼制? 礼制,就是限制皇帝的绳索,也是制衡皇权的屠龙术。 如今崇祯越来越不受束缚,屡屡做出突破礼法的事情。 这次班师回京,甚至说出‘一言定礼法,也可以一言废之’的话来。 大臣们借封禅泰山为由,目的就是重新给崇祯的脖子上套牢绳索。 “若非叔父提醒,我险些自误!” 崇祯如醍醐灌顶,心中一阵后怕。 搞了半天,文官们竟然暗藏这样的祸心。 太阴险了! 若不是叔父慧眼识破。 自己兴颠颠地把绳子往自己脖子上套,还得念他们的好。 朕这辈子,最恨的事情,就是在脖子上套绳子! 同时崇祯的心里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泰山封禅,真的是很诱人啊! 云逍看出他的心思,笑道:“泰山封禅,格局小了点。” 崇祯不解地看过去。 云逍接着说道:“泰山封禅,帝王以天子身份,向上天表述功劳,本就落了下乘。” 崇祯越发不解。 王承恩心中掀起阵阵惊涛。 跟皇帝说这些,除了云真人,也没谁了。 “自汉代以来,皇帝自称其权力出于天授,是秉承天意治理天下,故称天子。” “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巩固皇权。” “而儒家也以天子尊皇帝,正是为了用天命和礼制,来约束和压制皇权。” “我以为,当今皇帝的志向,不应局限于做天子,而是跟秦始皇那样,比肩三皇五帝的人皇!” 云逍风轻云淡的一番话,如同惊雷。 崇祯一震,急声问道:“请叔父明示!” “秦始皇书同文,车同轨,币同质,衡同制,这才有了后世的华.夏大一统,他也被尊为千古一帝,被后世赞叹!” 在云逍心目中,有史以来,千古一帝只有秦始皇。 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二,与秦始皇相比,都差了点意思。 “当今皇帝,若是能让凡日月所照,皆为大明疆土,让世界万族,习我华.夏之礼,说汉语、写汉字。” “这样的功绩,将盖过历朝历代的帝王,甚至胜过始皇帝,千秋万代称颂!” “这样的皇帝,又何须上天来认可,又何必搞什么泰山封禅?” 云逍继续忽悠……不,谆谆善诱。 崇祯的目光灼灼,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第1118章 这里,那里,都是大明的 春秋战国时期,天子的说法,就已经开始出现,但并未成为正统的称呼。 周王朝和各诸侯国,依然沿用着‘大王’的称呼。 汉代独尊儒术,‘天子’之称谓始流行。 人皇,以及商纣王是最后一任人皇,那是网文杜撰的说法,做不得真。 ------------------ 秦始皇统一六国,为华.夏定规矩。 因此他才被奉为千古一帝。 然而世界并非只有九州。 也并不是只有华.夏一个文明。 若是有皇帝,能让华.夏称雄于世界。 并且给整个世界定规矩。 让世界上所有的文明,以华.夏文明为尊。 这样的功绩,肯定是胜过秦始皇。 完成这种伟业的帝王,称之为万古一帝,也不为过啊! 又有哪个帝王,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并且崇祯十分清楚。 叔父刚才所说的,绝不是什么空中楼阁。 如今的大明,有底气,有实力说这样的话。 另外大明还有一个最大的仪仗。 朕的叔父,是谪仙人! 崇祯站起身,朝着云逍躬身一拜:“请叔父教我!” 王承恩吓得一个激灵,慌忙跪在一旁。 云逍会心一笑。 刚才说这些,固然是为了给大侄子定目标,也是自己的目标。 同时也是为了自保。 革命尚未成功,自然不会有什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发生了。 大侄子虽然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架不住利益群体的明枪暗箭,到时候,大侄子要是来个顺水推舟…… 穿越者,首先要保护好自己才行。 “刚才说的目标很大,看似遥不可及。” “要达成这个目标,其实并不难。” “无非就是两个字,扩张!” “并且大明要想延续国祚,摆脱亡国之危,也必须走扩张之路!” 云逍加重语气,缓缓开口。 崇祯诧然道:“如今大明已没有了内忧外患,怎么还会有亡国之危?” “如今大明内部,依然是隐患重重,危机四伏。” “小冰河期,还将持续近七十年,是人力无法改变的。” “因此导致的粮食危机,也是必然。” “这是天灾!” 云逍的话,让崇祯眉头大皱,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自己这个皇帝,也真是够倒霉的。 “最大的危机,却还是人祸。”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王朝周期律吗?” 云逍问道。 崇祯点点头。 三世而衰,五世而斩。 朝代犹如人,都有极限。 自秦朝以来,没有一个朝代的寿命能超过300年。 儒家、道家等,都说这是天道循环。 叔父却称之为周期律。 其实根源很简单,就是一个分饼的问题。 华.夏是农耕文明,‘饼’,就是土地。 王朝的早期,由于战乱,人口锐减,土地荒置。 因此‘饼’大,有大量的土地资源可以分配。 加上开国皇帝都不是庸人,一番励精图治,很容易就能使王朝繁荣起来。 然而人口迅速增多,‘饼’却依然还是那么大。 更为要命的是,最大块的‘饼’,还集中到皇室和权贵阶层手中。 到最后,底层的百姓连个饼渣都分不到,引爆社会矛盾。 于是乎,最终只能重新推倒重来,重新分饼。 如此周而复始。 “之前朝廷推行的各种新政,摊丁入亩也好,新税制也罢,都是调整‘分饼’的方式。” “发展工商业,也是想方设法,把‘饼’做得更大一些。” “然而这些还远远不够,那是因为咱大明的人口,越来越多了啊!” 云逍列出了去年年底,户部公布的人口数字。 以前由于征收丁口税,民间隐匿人口现象十分严重。 官方统计全国人口仅有6069万人。 (出自《明史.食货志》) 至于黑户有多少,谁都无法弄清楚。 现如今,户部统计的丁口数量,高达15394万人。 主要原因是朝廷取消了人头税,黑户都冒了出来。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百姓生孩子,再也后顾之忧,于是可劲地造人。 一个国家,人口多了,固然是好事。 可土地只有那么多,养活不起啊! 即使可以从海外进口粮食,也只能是缓解粮食危机。 另外云逍不得不考虑,‘马尔萨斯人口陷阱’的问题。 人口增长,是按照几何级数增长的。 但生长资料,却是按照算术级数增长的。 所以当人口一直增加到,生产资料无法与之匹配的时候,人口就会被以某种方式‘消灭’掉。 崇祯也跟着苦笑。 都说人丁兴旺是好事。 没想到也是个相当让人头疼的大问题。 “光是改变‘分饼’办法,把‘饼’做大,还远远不够。” “得设法把‘锅’变大,做更大的饼,甚至从其他人的‘锅’里……抢饼!” “因此,只能不断向外扩张!”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接着他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案上画出一个大致的世界地图。 “大明以南,无论是气候,还是土壤,都适合耕种粮食。”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有着丰富的矿藏,以及广袤而又肥沃的土地。” “大明别说是一亿人口,即使是十亿,五十亿,也能养活!” 云逍指着南亚、欧洲、美洲,重重地点了点。 那么多风水宝地,要么是被猴子白占着,要么是无主之地。 为何不据为己有? 也只有智慧和勤劳并存的华.夏人,才配成为这些土地的主人。 以前是实力不允许。 或是受到空间的限制,中央朝廷无法管控。 如今大明有了世界巅峰的实力。 又有了电报这种通讯手段,可以实现远程操控。 也是到了展示真正实力的时候了。 亚洲、欧洲、美洲、非.洲…… 有土地,有矿藏的地方,统统都是大明的。 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 全部都应该是大明的内海! “我大明人重乡土,又该如何让他们自愿背井离乡?” 崇祯提出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云逍笑道:“这个好办,无非是利益驱动……” 话未说完,下方的看客忽然一阵骚动。 原来是两拨客人发生了争执。 其中有个声音,听着十分耳熟。 云逍定睛看去,不由得一愣。 她什么时候到京城的? 第1119章 我哥哥跟云逍子困过觉 下方人群中。 一名锦衣少年,正在与人争执。 正是海兰珠的弟弟满珠习礼。 她身旁的俊俏青年,不是女扮男装的海兰珠,还能是谁? 看到那张明艳、俊俏而又透着英气的脸,云逍一时有些恍惚。 他的那些女人当中,海兰珠算不上最漂亮,却是最为率真、敢爱敢恨的一个。 当然了,也是最废腰子的一个。 接着云逍明白过来,海兰珠来到京城,却不去找他的原因。 她喜欢的是军火商人‘萧云’,而不是那个权势滔天的云逍子。 云逍听了一会儿。 弄清楚了海兰珠跟人发生争执的缘由,不由得哑然失笑。 如今的青楼,受数年前江南花魁选拔的影响,流行起送花篮。 为博得美人一笑,客人疯狂攀比送花篮。 能到武陵楼来的客人,非富即贵。 当榜一大哥,那是相当有面子的事情。 要是能博取美人欢心,进而一亲芳泽,哪怕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 不过客人们也都不是傻子。 况且陈圆圆此时卖艺不卖身。 砸的银子再多,也不会陪你困觉。 因此客人刷花篮都有个底线。 可海兰珠今天就破了规矩,因此与人起了争执。 与她发生争执的一方,正是英.国公世子张之极。 刚才张之极,一次给陈圆圆送了10个花篮。 一个花篮100两银子,出手就是一千两,这手笔算是不小了。 并且张之极的身份摆在那里。 国公世子,他老子张维贤,又是勋臣第一人,深受皇帝器重。 这种情况下,通常是不会抢他的风头。 不曾想,海兰珠直接送了20个花篮。 张之极大手一挥,也跟着送了20个。 结果海兰珠跟他杠上了,直接刷了100个花篮。 这就太没底线了。 那可是一万两银子! 这么大的手笔,直接就震惊全场。 张之极麻爪了。 英.国公府上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让他这么糟蹋。 要是张维贤知道了,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于是只能悻悻作罢。 事情如果到这里,也就罢了。 不曾想,陈圆圆唱完戏,竟然当众邀请海兰珠,去后面小坐。 也不知道是看上了海兰珠的银子,还是她的身子。 以前陈圆圆,可是清高的很。 到武陵楼来的达官贵人,砸再多的银子,她都不假辞色。 偏偏又不敢对她用强……毕竟是被皇亲国戚送给皇帝和国师的女人。 虽说皇帝和国师没有收,可哪个敢对这样的女人造次? 这次陈圆圆竟然邀请一个外地人,去后面……谁知道是哪个后面? 于是乎。 跟张之极一起的勋贵子弟不干了。 满珠习礼可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于是双方发生了争执。 弄清楚这些,云逍苦笑不得。 一个女人,跟一帮勋贵子弟,在青楼争风吃醋。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跟咱们抢女人,你知道咱们是谁?” “爷是郭培公,祖上是太祖亲封武定侯!” “这位是英.国公世子!” 一个愣头愣脑的勋贵子弟,亮出了家世。 周围的客人无不动容。 如今随着武臣地位的不断提高,大明勋贵也跟着水涨船高,非同日而语。 英.国公、武定侯,都是大明顶尖的勋贵,自然不是寻常人招惹得起的。 满珠习礼傲然一笑,不屑地说道:“我的阿布,是科尔沁部的博尔济吉特·布和,皇帝亲封的忠顺王!” 勋贵子弟面面相觑。 忠顺王是个什么东西? 大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藩王? 张之极却是神色大变。 这次蒙古各部的首领到京城来。 一是为了观礼,二是接受朝廷册封。 科尔沁部不仅是蒙古数一数二的大部族,还跟国师的关系非同一般。 因此博尔济吉特·布和受封的爵位最高,拟封为忠顺王。 只不过还没有举行册封大典,外人不知道罢了。 张之极的身份,自然不会怕一个蒙古的郡王。 而是顾忌科尔沁部后面的那个人。 满珠习礼见张之极被镇住,越发的得意,指着海兰珠说道:“我的额格其……阿哈,也就是哥哥,跟国师云逍子睡过觉!”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众人纷纷以怪异的目光,看向海兰珠。 海兰珠此时女扮男装。 众人又听不懂蒙古人称呼姐姐为‘额格其’。 自然而然会想歪了。 万万没有想到,国师竟然也喜欢这一口! 不过看这蒙古人生的如此俊俏,跟国师……那个啥,似乎也合情合理。 张之极等勋贵子弟都是吓得两股颤颤。 得罪了国师的龙阳之好,那还有好果子吃? 别说是下面的客人。 就连崇祯,都以怪异的眼神看着云逍。 以前真的没听说过,叔父居然还有这样的癖好。 不过叔父是谪仙人,兴趣与众不同,倒也正常。 云逍很是有些恼羞成怒。 不用等到明天,自己的取向就会全城皆知。 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怪话来。 这个该死的满珠习礼! 崇祯见云逍的神色不善,对王承恩说道:“去,把那几个纨绔叫上来!” 云逍咬着牙说道:“将那两个蒙古人,也叫上来。” 王承恩领命而去。 不多久,张之极等七八个勋贵子弟,被带到楼上来。 勋贵子弟见到崇祯和云逍,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正要下跪的时候,云逍冷冷说道:“先站到一边去,别声张!” 张之极等人畏畏缩缩地靠墙站着。 这时海兰珠和满珠习礼,跟着王承恩来到楼阁。 满珠习礼一眼认出云逍,惊喜地叫道:“姐夫,你怎么在这儿?” 云逍扶额长叹。 毁了,一世英名,毁在这小子手上了。 崇祯的嘴角抽了抽。 姐夫? 叔父的花样很多啊! 云逍看向海兰珠,不悦地说道:“到了京城,不去找我,跑到青楼来瞎胡闹!” “你不去草原看我,我只有来京城了。” “你住的地方女人多,我去添什么乱?” 海兰珠‘咯咯’一笑,径自来到云逍身旁坐下。 “听说这个陈圆圆是你的女人,所以专程过来,替你探探深浅。” 众人瞪大眼睛。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不愧是云真人,他的男人都这么生猛! 第1120章 抱负,暴富 云逍看着海兰珠,一阵脑阔痛。 接着又看到强装若无其事的崇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云逍低声说道:“她是海兰珠。” 崇祯顿时收敛笑意,满脸庄重。 原来是六婶啊! (海兰珠排老六,因此被崇祯称作六婶) 还以为叔父的男人。 这就没意思了。 云逍看向张之极,淡漠地开口:“在青楼豪掷千金,英.国公府,银子多的很啊。” 没你男人的银子多……张之极满脸惶恐,不知所措。 今天的事情要是被张维贤知道了,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跟国师的男人抢女人,谁给的勇气……怎么感觉如此怪诞? “你叫郭培公?武定侯府上的?”云逍又看向那愣头愣脑的勋贵子弟。 “我,小人……” 郭培公浑身直哆嗦,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完整了。 其实论年纪,他们比云逍还要大。 可在这些勋贵子弟心目中,云逍比崇祯还要可怕。 崇祯是皇帝,对勋贵多有维护。 只要不是谋反的罪过,他都不会追究什么。 可云逍却是不一样啊! 成国公、魏国公、定国公…… 如今大明的国公,就剩下英.国公和黔国公了。 这不都是拜他所赐? 他们这些小辈,又怎能不怕? 云逍挨个询问了一遍。 都是勋贵家的子弟。 “你们的祖辈,随着太祖、成祖,为大明征战四方,抛头颅,洒热血,是何等的英雄?” “看看你们,如今却成了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米虫,真是可悲可叹!” 云逍劈头盖脸一通训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就是跟你的男人争风吃醋吗……勋贵子弟们被训得面红耳赤,纷纷低下头。 张之极鼓起勇气说道:“那日目睹陛下与国师为忠烈扶棺,我们深受震撼,觉得愧对祖先,也不想这么浑浑噩噩一辈子,可是,可是,我们有心想报效国家,却没有门路啊!” 崇祯怒道:“朝廷并不禁止勋贵子弟从军、科举,怎么就报国无门?” “昨儿个咱们去兵部,打算报名从军。” “可兵部的人答复说,按照惯例,咱们这些勋贵家的子弟,只能去卫所任低级军职。” “要是真的去了卫所,也只能是混吃等死一辈子了。正是因为心中烦闷,这才到武陵楼来解闷。” 郭培公赶忙一番解释。 云逍和崇祯瞬时明白了过来。 大明的勋贵子弟,出路实在不多。 一种是世荫,一般只有嫡长子才有这个资格。 并且勋贵的子弟要想袭爵,必须经过吏部武选司的考核。 考核内容主要是四项:兵法、骑射、马术、武艺。 很多勋贵家族,就是因为卡在这方面,有些接连几代都袭不了爵,直到爵位被取消。 第二条出路,就是靠老爹的关系,去二十四卫中谋个军职。 然后一辈子混吃等死,当个低层小军官到退休。 如今的边军与卫所不同,属于募兵制。 而边军被各大军头所把持。 除非老爹的面子超级大,勋贵子弟进入边军,想要出人头地,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 第三条路,就是走科举这条路。 读书考个秀才,再通过老爹的关系混个国子监监生。 这样也有机会选官。 不过只能走文职,爵位什么的就别想了。 勋贵家的子弟,缺乏读书的基因,这条路几乎没人走。 学文也不成,学武也不行,那也只能是经商了,这也是一条路。 另外还有一条路,就是老爹玩命的去立功。 要是哪一天,皇上一高兴,来个‘荫一子锦衣卫百户’。 这种待遇也属于尸餐素位,只是个头衔,并不让你去锦衣卫里当差。 但是有这个头衔,也足够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张之极等勋贵子弟,想要进入边军,倒也不是不合规矩。 兵部官员对武人防范严密。 自然是不会将勋贵子弟放到边军中,杜绝勋贵与边将勾结的可能性。 崇祯眉头大皱。 勋贵与皇室本是一体,他也有心扶持,用以制衡文官集团,压制军头。 可自从土木部之变后,勋贵一蹶不振,想要重振明初的雄威,谈何容易。 云逍想了想,忽然说道:“我倒是有个出路,不仅能够施展你们报效国家的抱负,还能让你们的家族一夜暴富,甚至延续三代富贵!” 张之极等人顿时精神大振。 国师就是大明的财神爷,世人无所不知。 你可以怀疑他的人品,以及他的取向问题。 但是绝对不能怀疑他点石成金的本事。 崇祯目光一闪,心中雪亮。 叔父所说的,应该就是利益驱动了。 “东吁王朝野心勃勃,这些年不仅占据了木邦,还觊觎我大明疆土。” 云逍冷哼一声,杀气腾腾地说道:“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满珠习礼心头突突直跳。 在场的其他人,对这句话的感受不深。 可蒙古人却是感受深刻啊! 那可是吴三桂那个杀人魔王,用数万蒙古部民的生命证实过的。 云逍接着说道:“大明不仅要斩断缅佃伸到云南的爪子,还要恢复成祖时期的疆土,将缅佃重新纳入我大明版图!” 崇祯点点头。 缅佃、安南等地,本都属于大明故土。 只是随着国力衰弱,逐渐失去了对这些地方的控制。 要是连故土都收不回来,又谈什么超越太祖和成祖? 张之极不解地问道:“国师的意思是,让我等勋贵子弟,前往云南从军,打缅佃猴子?” “朝廷刚刚平定辽东,若是直接派出大军征伐缅佃,会落得个穷兵黩武以及欺凌番邦的名声,势必会遭到大臣集体反对。” “况且缅佃北部多山林,气候炎热,不利于大军作战。” “我的计划是,引缅军主力进入木邦,在木邦击败之,然后派遣小支军队深入缅佃。” “这支军队,以商团或是其他名义,与朝廷无关,进入缅佃后,也不会有军纪约束。” 云逍的一番话,让张之极等勋贵子弟的眼睛亮了起来。 国师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他们组织私军,去缅佃抢劫啊! 郭培公不解地问道:“缅佃那鸟不生蛋的地方,除了除了石头就是树木,没啥宝贝可抢的啊!” 云逍淡然一笑,“要的就是缅佃的石头和树木!” 第1121章 大明不扩张,不是白强大了? 云逍说的,当然不是普通的石头和树木。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使缅佃盛产三样东西。 第一样,自然是翡翠。 第二样是红宝石,尤其是‘鸽血红’,举世闻名。 另外一样,则是一种树木。 这种树木不仅值钱,对于此时的大明而言,还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价值。 那是制造风帆战舰所必须的一种木材,叫做柚木。 在后世的人看来,木头没什么大用,除了做家具,那就是搞装修了。 然而在这个时代,有些木头却是宝贵的战略资源。 其中最为重要的用途,就是拿来造战舰。 适合制造战舰的木材有两种,橡木和柚木。 那是因为这两种木材,具有良好耐水性和一定弹性,使用寿命长,承受恶劣水下环境的能力也强。 因此这两种木材,属于海洋强国的必备战略资源。 如果没其中一样,连战舰都造不出来,自然是没资格当强国。 适合制造战舰的橡木和柚木,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到的。 一艘三级战列舰,要采2000多棵橡木,并且树龄起步就是100年,高度在20米以上。 拿破仑时代,丹麦保持中立,却被英.国给摧毁了整个海军舰队。 丹麦人气得口吐鲜血,举国上下发誓报复。 可没合适的木材造船,于是以举国之力,种了9000多棵橡树。 一直过去了200多年,这些橡树总算是长成材了。 丹麦林业局通知国防部,可以砍了橡木,去做军舰了。 这时候,已经是航母时代了。 华.夏的航海,后来为什么会落后于西方? 除了政治环境和技术,造船的木材,也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掣肘因素。 华.夏本土不产橡木、柚木,只能以杉木替代。 杉木的密度和硬度,还有耐腐蚀性,比柚木橡木相差甚远,造出来的船自然不如西方。 如今大明要想成为海上霸主,就需要强大的战舰,自然少不了造船的木材。 也是巧了,缅佃就盛产柚木,不光数量多,树龄也足够。 百年树龄的柚木,在缅佃比比皆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即使东吁王朝不作死,主动进攻大明,云逍也会想方设法将缅佃变成大明的木材厂。 云逍一番描述,让勋贵子弟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张之极急声问道:“国师的意思是,咱们带人抢到东西,就归咱们?” “不是抢,是做生意!” “你们是商团,是到缅佃做生意的。” 云逍纠正了张之极的说法。 张之极点点头。 国师的意思,当然明白。 无本生意,那也是生意不是? 云逍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这些东西进入大明境内,是要交税的,交完税,都是你们的,朝廷不会抽取分文。” 勋贵子弟们的眼睛,顿时变得赤红。 海兰珠和满珠习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天朝上邦,竟然做这样的事情? 崇祯若不是顾及身份,忍不住就要拍手叫绝。 这些勋贵之家,有的是银子。 不仅府上有家丁,家族子弟散布于各个地方卫所,有的是人。 因此很容易就能组建起一支私军,不,战斗力强悍的商团。 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利益的驱使下,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 等这些勋贵组织的商团,从缅佃带回大量的宝石、翡翠以及木材,一个个赚得盆盈钵满。 朝中大臣见有利可图,还管他什么穷兵黩武,管他是不是番邦? 到时候,一个个会哭着喊着,要派兵攻打缅佃。 好一个利益驱动! 高,叔父实在是高! “去吧,回去跟长辈合计一下,尽快做好准备。” “管住嘴巴,别弄得满城风雨,狼多了,分到的肉可就少了。” 云逍朝勋贵子弟们挥挥手。 张之极等人兴冲冲地告辞而去。 “商团进入缅佃,若是没有军纪约束,怕是……” 崇祯当然清楚,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那些勋贵将会在缅佃做些什么。 到时候肯定是血流成河,不知会死多少人。 云逍漠然说道:“缅人,死有余辜。” 历史上,东吁王朝趁着大明衰弱,占据了原本属于大明的缅北,以及云南大片疆土。 到了明末,南明永历帝皇帝朱由榔,带1500余人退到缅佃瓦城避难。 东吁新王莽白继位后,以共饮咒水以结盟约为由,邀请永历帝前往咒水河边。 明军知道有诈,只派几十名官员和将士前往。 不出所料,42名大臣、将士刚到往咒水,便被3千东吁兵包围,最后被杀。 随后东吁兵趁机追捕永历帝,并将他囚禁起来。 这就是历史上的“咒水之难”。 紧接着吴三桂大军直达缅佃边境,莽白立即献出永历帝。 永历帝在昆明,被吴三桂用弓弦勒死,大明就此彻底被断了根。 追随朱由榔的上千士兵和百姓,逃到了缅佃麻粟坝,开始在这里休养生息。 他们的后人,便是后世的果敢族。 因此云逍对于那帮猴子,没有半分好印象。 再说了,开疆拓土哪有不流血的? 比起西方的白皮殖民者,云真人这又算什么? 大明都这么强大了,要是还跟以前那样固步自封,那不是白强大了? “缅北山高林密,地势崎岖。即使有大量柚木,要想运到大明,也是千难万难,这该如何是好?” 崇祯也意识到,柚木这种战略资源对大明的重要性,不得不对此担心。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陆路转运艰难,却可以走水路啊!” 崇祯一怔。 从缅佃到云南,哪有什么水路可走? “澜沧江!”云逍沉声说道:“顺着澜沧江入海,再走海路到大明!” 崇祯顿时醒悟:“你的意思是,征服安南?” 澜沧江,在安南境内叫湄公河。 要想让木材顺江而下直到入海口,也只能先征服安南。 “安南,本就是成祖打下来的大明疆土。” “并且安南的气候得天独厚,老天爷赏饭吃,水稻一年三季,加上江河遍布,最是适合种植。” “大明要解决粮食危机,就必须占据安南!” “另外,还可以移藩缅佃、安南等地,缓解大明的宗藩问题,可谓是一举数得!” 云逍侃侃而道。 崇祯振奋击掌道:“叔父高瞻远瞩,真谪仙人也!” 第1122章 死兔儿爷,竟然跟我抢男人! 无利不起早,这是人性。 不论是百姓,还是达官贵人,上至一个群体乃至国家,概莫能外。 华.夏人乡土观念极重,自古以来,都没人喜欢背井离乡。 那是因为,价钱给的不够高。 云逍的计划很简单。 利用缅佃的物产,吸引勋贵集团开路。 同样是以巨大的利益,驱动朝廷对缅佃、安南发动战争。 然后同样是以利益为驱动,促使移藩、移民。 同时武力和文道教化并用……衍圣公府的人不是闲得蛋疼,鼓弄崇祯搞什么泰山封禅吗? 直接将北孔的人,弄去教化猴子,也算是废物利用。 如此一来,就能将占据的疆土,彻底消化、融合。 这就是云逍为大明制定的扩张策略。 “缅佃、安南,牵扯到西南边患,因此放在首要解决对象。” “朝鲜那边,继续大力扶植义军,给他们提供军械、粮食,让他们跟多尔衮和朝鲜的傀儡国王,斗个你死我活。” “不出两年,等到两败俱伤时,大明再出兵朝鲜,随后再设置官府,移藩、驻军,逐步消化。” 关于平定朝鲜的方略,早就开始实施,云逍并未多讲。 崇祯问道:“??国专程派使臣到大明,欲联合共击建奴,又该如何应对?” “联合?” “小小??奴,蕞尔小国,也配与我大明联合?” 云逍一声冷笑,眸子里有了凌厉杀机。 “对于??国,秉持一个方略。” “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云逍杀气腾腾地说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我有生之年不能办到,也要让子孙后代,竭尽全力做到,切记!” 崇祯和海兰珠一阵不寒而栗。 满珠习礼愕然打量着云逍。 区区??寇而已,怎么让姐夫恨成这个样子? 云逍接着说道:“现在就要着手准备,不惜用任何手段,让德川幕府跟多尔衮斗,跟诸藩大名斗,让大名跟大名斗,总之就是一个目的,让??岛战乱不绝,烽火不熄!” 崇祯默默点头。 既然叔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自然是要不留余力,将??奴抹去。 此时直接派兵渡海,与??奴直接交战,显然不太现实。 别的不说,朝中的大臣肯定会极力劝阻。 玩阴谋诡计,那就没问题了。 华.夏人最擅长的就是玩阴谋……不,谋略。 云逍接着继续勾画将来的蓝图。 海上是重中之重。 如今随着大明水师崛起,海外贸易暴涨,与西班牙、英.国之间的冲突,是迟早的事情。 水师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找准时机,攻占吕宋,赶走西班牙人,占据通往南洋的重要据点。 下一步则是南洋,以及印度。 再然后,就该是与西方的海盗们,在大洋上争锋了。 要实现这个蓝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许需要五十年,甚至一百年。 云逍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打开世人的眼界,改变固有的思维,极力推动大明从陆地走向海洋。 大明只要参与并主宰大航海,以华.夏人的智慧,永远处于世界巅峰,成为真正的日不落,绝非是痴人说梦。 云逍规划的宏伟蓝图,让崇祯仿佛被打开了天灵盖。 按照这个蓝图走下去,何止是中兴大明,延续国祚五百年,都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海兰珠坐在一旁没有作声,默默地看着云逍,眼睛里快要滴出水来。 瞧瞧,我的男人,就是这么优秀! 满珠习礼虽然听得似懂非懂,却丝毫不影响对姐夫的崇拜。 不愧是能够打败皇太极的男人啊! 云逍喝了一口茶,朝崇祯说道:“大致就是这么一个思路,具体怎么实施,还需反复斟酌,慎重行事。” 崇祯郑重地点点头,然后起身告辞,带着王承恩离开了楼阁。 云逍看了一眼身旁海兰珠,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然后又看了一眼满珠习礼。 身为小舅子,咋就没一点眼力劲? 满珠习礼哪里懂这个,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让云逍恨得牙根直痒痒。 海兰珠一阵‘咯咯’乱笑,桌子下面,却是用腿磨蹭着云逍。 这时王承恩忽然走了进来,朝满珠习礼说道:“我家主人有一样礼物赠你,请随我来。” 满珠习礼不为所动,“什么礼物?我还有事,要向姐夫请教呢!” 王承恩笑眯眯地说道:“一支大明最新式的火枪。” 满珠习礼顿时大喜,拔腿就朝屋外走去。 王承恩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关上房门。 云逍点了点头。 还是大侄子,最懂叔父。 云逍拍拍腿:“过来。” 海兰珠也不客气,一 云逍身下的椅子,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不堪重负地发出一阵呻吟。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打开。 一人手捧着一盘瓜果,出现在门口。 看到屋内的一幕,她‘呀’的一声,手中果盘掉落到地上。 正是陈圆圆。 她此时来这里,本是为了接近海兰珠。 女扮男装的海兰珠,不仅俊俏英拔,更是出手阔绰。 并且父亲还是忠顺王,连英.国公世子都敢硬刚。 这样的男人,哪个青楼女子不动心? 陈圆圆身世凄苦,此时流落京城,无时不刻想给自己找个靠山。 于是打算以送水果为借口,与海兰珠进一步交流。 青楼女子所谓的守身如玉,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 有了好价钱,最终当然是要卖的,不然留着过年? 守在楼下的护卫,因为认识陈圆圆,也就没有拦阻。 谁知陈圆圆上楼后,一头撞见了这样的一幕。 陈圆圆出身青楼,什么样的场面都见怪不怪。 可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况且还是自己动心的男人,这就把她给看懵了。 云逍脸皮薄,伸手去推海兰珠。 谁知海兰珠由于自幼骑射,下盘功夫极好,在云逍身上纹丝不动。 她扭过头,笑吟吟地对陈圆圆说道:“陈姑娘,要不咱们一起?” “不了,不了……” 陈圆圆手忙脚乱地关上房门。 然后她逃也似的,一路小跑下楼。 海兰珠笑着说道:“陈圆圆不肯,萧公子是不是有些失望……啊!” 话还未说完,她的身子忽然挺直,高亢的声音响彻楼阁。 (此处情节无非就是缺牙齿恰西粉的事情,甚是无趣,省略一万五千字) 小半个时辰后。 云逍与海兰珠走出楼阁,朝武陵楼外走去。 陈圆圆躲在一座偏房中,远远地看着云逍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死兔儿爷,竟然跟我抢男人! 第1123章 纠纷 朝阳门。 以前叫齐化门,于明正统元年修缮后,更名为朝阳门。 南方粮食经运河进入京城,朝阳门为必经之路。 因此朝阳门外大街摊贩遍布,杂货纷陈,商业极为繁荣。 云逍带着海兰珠,以及跟屁虫满珠习礼,穿梭在繁华闹市中。 来自草原的姐弟俩,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热闹? 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见到什么都稀奇,遇到什么都想买。 云逍跟在后面,不时地捶打着腰,满脸苦笑。 草原明珠什么都好,可就是有点废腰,青牛精也有点扛不住啊! 乙邦才和一帮护卫,也都是苦不堪言。 这种人多的地方,最是容易出事。 海兰珠和满珠习礼,又专门朝人多的地方凑,这让护卫们的弦始终高度紧绷着。 一行从清晨开始逛起,到正午的时候,不知不觉来到呼家楼。 这里距离朝阳门已经有五六里远,看上去也是十分繁华,却显得极为脏乱。 街道两侧是各种杂货摊和食摊,后面的房屋极为简陋,很多都是临时搭建的窝棚。 这也是由于从京城到通州铺了水泥路,来往的商贾增多,朝阳门外的商业越发繁荣,吸引了大量百姓来这里讨生活。 逛了大半天,云逍几人都有些饿了。 于是随意在路边,找了家卖锅盔羊肉汤的摊子。 乙邦才和十几名百姓装扮的护卫,则是散布到附近的摊位,不动声色地盯着这边。 “三位客官来啦!” “快快请坐,来几碗?” 摊主是个一团和气的中年妇人,十分热情地招呼云逍等人。 “来三碗!” “好勒,您稍等!” 妇人径自忙去了,一个少年给她打下手,看样子是她的儿子。 云逍留意这少年身上,穿着蓝灰色的短袖。 这种颜色、款式的衣服,在大明可十分少见,正是军备学堂学员制服。 云逍好奇地问道:“老板娘,你家孩子是军备学堂的生员?” “客官好眼力,我家虎子正是军备学堂的生员,这几天学堂休沐,到我这摊子上帮忙。” 妇人笑着回答,脸上洋溢着不加掩饰的骄傲。 云逍又随口问了几句。 原来这妇人也是前几年,从辽东迁移到京城的移民。 家里的男人是关宁军中的军士,与建奴交战时阵亡。 由于家里没有劳动力,干不了重活,于是在这里开了个羊肉摊,倒也能养家糊口。 少年名叫徐虎,今年才十五岁,由于是忠烈之后,经过选拔后进入到军备学堂。 军备学堂的生员,与国子监的监生同等,出来后就能够进入军中,担任低级军官。 并且像这种出身军备学堂的军人,以后在军中晋升,肯定比其他人要快的多。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也算是很有出息了。 也难怪这妇人,会为儿子感到骄傲。 “客官,您的羊肉汤!” 徐虎端着一碗滚烫的羊肉汤,放在云逍身前。 “你且留下,我有话问你。” 云逍叫住徐虎,一边将锅盔掰碎往碗里放,一边询问军备学堂的事情。 主要是从侧方面,打探学堂开办的情况。 徐虎有问必答,十分得体。 云逍问完,点点头,开始专心喝羊肉汤。 妇人的手艺不错,羊肉汤口感很是鲜美、清香。 满珠习礼这个蒙古人,却是吃不惯这种清淡口味的羊肉,于是向妇人要烤羊肉。 妇人答道:“我这摊子只做羊肉汤,要吃烤羊肉,东头倒是有一家。” 满珠习礼取出一张十两面值的银券,“去给我买十斤来,剩下的银子赏你了!” 徐虎却没有接银券,笑着说道:“跑个腿而已,不敢收客官的银子,我这就去帮客官去取,稍后一起结账便是。” 满珠习礼竖起大拇指,“朋友,豪爽!” 徐虎一路小跑而去。 云逍吃完羊肉汤泡馍,然后又询问妇人的生计。 “这几年,承万岁爷的天恩,和国师他老人家的恩德,日子是一天比一天有盼头了……” 妇人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 海兰珠凑到云逍耳边,低声笑道:“你很老吗?” 云逍哼了一声,回道:“我老与不老,你还不清楚?要不等回去后,再验证一下?” 海兰珠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自己虽然是一匹烈马,却也经不住一天七八次的骑乘啊! 那徐家妇人说着说着,忽然叹了一声,“只是可惜,这生意怕是做不长了。” 云逍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徐家妇人说道:“前几天官府贴出告示,说是要把路扩宽,还要疏浚通惠河,咱们这片地都要拆了。” 云逍点点头。 近年来,由于南北商业贸易蓬勃发展,原有的道路和运河,已经无法承载货物运输。 修路、疏浚运河,势在必行。 因此而影响到百姓的生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云逍又问:“官府可有补偿?” 徐家妇人答道:“有契证的,官府给补偿,咱们这片都是后来临时搭建的,又哪里有什么补偿?” 云逍皱了皱眉头。 所谓契证,相当于房产证。 这片临时搭建的房屋,属于违章建筑。 官府不给补偿,也不是说没有道理。 可毕竟关系到这么多百姓,直接拆了,显然不合理。 徐家妇人接着说道:“我们倒不是想官府的补偿,也没那个道理,我们担心的是,将来不光是没住的地方,也没地方做生意了,这生计就成了问题。” 云逍喝着面汤,开始寻思起来。 就在这时,东面忽然一阵骚乱。 不多久,一名少年急惶惶地跑过来,朝妇人大声说道:“徐家婶子,不好了,虎子伤了人,然后被人给围着打!” 徐家妇人大惊失色,顾不得去管客人,拔腿就朝东面跑去。 云逍眉头大皱,起身朝那边走去。 海兰珠和满珠习礼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兴致勃勃地跟着一起。 街道原本就不宽,被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乙邦才带着护卫在前面开路,云逍几人这才得以通行。 就见人群中央,徐虎被一名老者骑在身上。 那老者有六十多岁,白发苍苍,手脚却是十分利落。 他抡起拳头朝徐虎的脸上砸,丝毫不见老态,看上去竟是比老将黄忠还要威猛几分。 第1124章 不是你撞的,又为何去扶? 徐虎苦苦哀求。 那老者却不肯作罢,一拳比一拳凶狠。 徐虎虽然用手护着脸,却还是被打得满脸鲜血。 云逍看得眉头大皱。 徐虎是军备学堂的生员。 与国子监的监生不同,军备学堂的生员,每天都要进行严酷的操练。 况且徐虎又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而那老者却是六十多岁。 此时被老者这样殴打,竟然不知还手,实在太没有血性。 以后到了军中,还指望他带兵上阵杀敌? “虎子!” “不要打我儿子!” 徐家妇人从人群中冲出,想要救下徐虎。 立即有三名光着膀子的大汉上前去,狞笑着将她拦住。 “你儿子伤了我爹,赔钱!” “一百两银子,少一文都不行!” “不拿银子,就拿你这身肉来赔!” 三名大汉围着徐虎母亲,肆无忌惮地调戏着。 其中一人说着说着,竟将一手抓住徐母的肩膀,一只手从她的衣领中伸了进去。 徐母奋力挣扎,却被另外两人抓住,然后上下其手。 徐母大声呼救,却无人敢上前去阻止。 暴脾气的满珠习礼见状大怒,就要上前打抱不平。 “我入你祖宗!” 徐虎突然发出一声怒吼,从地上翻身而起,将那老者掀翻在地。 老者一跟头栽在地上,磕断了门牙,发出一声惨叫。 徐虎如疯虎一般纵身扑出,奋力振臂一拳,轰在那调戏母亲的大汉右侧太阳穴上。 母亲受辱,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处于暴怒状态。 因此这一拳拼尽全力,又打在大汉的要害部位。 那大汉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然后白眼一翻,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 竟是被徐虎一拳毙命!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无不骇然,下意识地纷纷后退。 连云逍都是一愣,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到这等地步。 “你这狗崽子,伤我儿性命,老子跟你拼了!” 老者率先反应过来,疯了一般地朝徐虎扑过来。 另外两名大汉,一人取出铁尺,一人亮出短刀,凶神恶煞一般朝徐虎杀来。 云逍朝乙邦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手。 这时满珠习礼从衣袖中,直接取出一把短柄火铳,对准那老者。 云逍吃了一惊,急声说道:“不要伤人!” 满珠习礼手一抖,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巨响,弹丸擦着那老者的耳边飞过。 老者吓得一个哆嗦,两腿一颤,竟是给吓尿了。 两名大汉也都吓懵了,丢下手中的凶器,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周围的人群都被枪声镇住了,喧闹的大街,一时竟是一片死寂。 满珠习礼十分满意这个结果,得意洋洋地打量着火铳。 这支火铳,正是那天崇祯赠送的,满珠习礼视若珍宝,爱不释手,日夜把玩。 徐虎看到地上的尸体,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愣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徐母抱着儿子嚎啕大哭。 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徐虎当街杀人,不仅是前程,连性命都难保了。 “让开,让一边去!” 三名差役分开人群,从中走了出来。 见闹出了人命,差役们也都吓了一跳。 这可是天子脚下,当街发生命案,可不是小事。 官差问清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人拿出绳索,将徐虎的双手反被捆绑住。 徐虎自知犯罪,也不反抗,任由差役将自己束缚。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京城公然使用火器,想造反不成……” 另外一名差役手握刀柄,朝满珠习礼走去。 “回来!” 领头的官差眼疾手快,一把将这人拉到后面。 然后他朝满珠习礼拱手赔笑说道:“这位公子及时出面,阻止了一场纷争,小的在这里谢过了!” 在衙门混久了的官差,个个都是人精。 满珠习礼一身华贵锦衣且不说。 手中的那支自生火铳,非家世显赫的贵族子弟不能有。 并且火铳的枪柄上镶着玉,枪身上面还镂刻着华美的龙纹。 这可是只有皇族子弟,才有资格使用的器物。 哪里是小小的差役能得罪的? 要是把他一起抓到衙门去,到时候可就请神容易送神难。 领头的差役拱拱手,然后将徐虎,以及那老者和他的两个儿子全部带走。 死者的尸体,也安排街道里正一道抬走。 “就这么算了?” 满珠习礼愤愤不平。 云逍摆摆手,举步来到哭得死去活来的徐虎母亲身前。 “徐虎不会有事的,不必为他担心。” 徐母停止了哭泣,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徐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打死人。 按照大明律法,肯定是要偿命的。 又怎么可能会没事? “走,我陪你一起去衙门打官司!” 云逍让海兰珠扶起徐母,朝着衙门走去。 很多热闹的人群紧跟其后,来到大兴县衙。 大兴县令姓王,名为王养浩,是个老官油子。 大兴县和宛平县,都是京师的附郭县。 两县城内分土:前从棋盘街,后从北安门街,分治北京城内。 常言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不够圆滑,根本坐不稳大兴县令这个位置。 王养浩收到差役的禀报,一听是命案,也不敢怠慢,立即升堂审理。 与以往朝代不同。 大明的县太爷审理案件时,??是要公开的。 并且准许百姓旁听,审判过程面向公众开放。?? 因此公开性和透明度极高。 单从这一点而言,大明的司法,相比以前朝代要开明的多。 当然了,公正性如何,那就一言难尽了。 华.夏百姓向来有看热闹的习惯。 听说当街发生命案,很多百姓闻讯而来。 大堂外被围的水泄不通,全都是吃瓜群众。 云逍和海兰珠、满珠习礼姐弟俩,以及徐虎母亲站在人群前列。 乙邦才带着护卫,将他们严密保护起来。 县令一声惊堂木,徐虎以及老者一家三口,被带到堂上。 验明双方身份后,就是陈述案情环节。 徐虎与老者发生冲突的起因,双方各执一词。 那老者叫何大成,是朝阳门外的老住户。 他口口声声说,是徐虎撞倒了自己,然后想要溜之大吉。 他和三个儿子义愤不过,这才出手。 徐虎却称,到东边的摊子买完烤羊肉,回来的时候,遇到这老者摔倒在地上。 他见老者痛苦不堪,于是心生怜悯,上前去搀扶。 谁知老者一口咬定,是徐虎将他撞倒,并且摔坏了腿。 然后张口就要徐虎赔100两银子。 徐虎行善却反被讹诈,自然是不会答应。 那老者一声招呼,三个如狼似虎的儿子冒了出来。 徐虎不敢还手,被老者摁在地上一通暴打。 县令猛地一拍惊堂木,指着徐虎厉声喝道:“你这杀人凶徒,公堂之上还敢狡辩?” 徐虎争辩道:“我句句是真,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盘问路人便知真假!” 县令冷笑道:“人不是你撞的,你又为何去扶?” 徐虎一滞,一时竟找不出话来作答。 这县令说的,真他娘的有道理。 云逍听了这话,顿时一怔。 这话,怎么听着竟然这么耳熟? 第1125章 你审完了,我来! “你若不是心中有愧,又怎么会被一个六旬老翁当街殴打,却不敢还手?” 县令王养浩又是一声冷笑。 对于这个案子,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凶手是军备学堂的生员,是个武人。 文官轻贱武人,这一点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改变的。 单凭徐虎的身份,王养浩心里就有所倾斜。 况且另一方是个老人,儿子又被杀了,于理于法,徐虎都是有罪。 既然已经断定他有罪,说什么都是错的。 徐虎涨红了脸,大声为自己分辩:“我若是动手,便是对长者不敬,不光是要被官府惩处,还会被学堂开革,又怎敢还手?” 云逍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冤枉徐虎了。 他被老者打却不还手,不是没有血性,而是不敢。 华.夏自古就有尊老、敬老的传统。 大明更是古往今来养老、优老的典范。 这一点,不得不给老朱点个赞。 老朱当皇帝之后,制定了一系列的律法、政策。 甚至直接颁布法令,对官府作出了明确的要求。 三令五申要求每个地方官,都要善待老人。 要定期对老人进行慰问,送去粮食、衣物,使老人们免受饥饿、寒冷。 除在物质层面,要照顾老年人的生活,还特别重视在精神层面,甚至在政治地位上给于优渥的待遇。 正是在朝廷的大力倡导下,不论是在庙堂,还是在民间,都形成了敬老尊老爱老的风气。 当然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优待老人,这本是好事。 可优待变老的坏人,那可就让好事变成了坏事。 这个名叫何大成的老者,明显就是个碰瓷儿的,并且还是个惯犯。 徐虎被当街殴打,要是真的还了手,后果可以预料。 一个殴打长者的罪名,肯定是跑不掉的。 不光是要被军备学堂开除,还会被这老者讹个倾家荡产。 若不是母亲被辱,徐虎今天肯定是打死也不会还手。 当然了,这顿打也算是白挨了。 “还敢狡辩!” “你当街行凶,伤人性命,这总归是事实!” 王县令勃然大怒,拿起惊堂木,又是猛地一拍。 徐虎愤然说道:“我失手打死人,愿意认罪伏法。然而何家人当众污辱我母亲,也应当严惩!” “是不是失手,自有本官来审断!” “即便是何家人污辱你母亲,自有王法处置,你却不加克制,一怒杀人!” “军备学堂的生员,也是军人。你对百姓痛下杀手,又保的是哪个家,卫的哪门子国?” 县令厉声呵斥,振振有词。 徐虎既是愤怒县令的言辞不公,又是羞愧自己有违军人誓言,失手杀了百姓,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逍冷然一笑。 ‘官’字两张口。 今日亲眼所见,方知此言不虚。 徐母见县令明显偏袒何家,儿子罪责难逃,顿时浑身发软,要不是被海兰珠扶着,早就瘫倒在地上。 百姓们议论纷纷。 有多半人为徐虎抱不平。 奈何律法如此,王县令说的也没错。 王县令向何大成问道:“你身为苦主,可还有什么诉求?” “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草民年纪大了,全靠儿子出苦力养活。” “如今儿子死了,以后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求大老爷为草民报仇伸冤,不光是要杀了这凶徒为我儿报仇,还要将其家产当做赔偿判罚给草民,不然草民真没法活了啊!” 何大成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堂中连连磕头。 他的两个儿子,也跟着一起喊冤。 “这家子也太不要脸了!” “明显是讹人,又欺负人家老娘,打死也活该!” “不光要人家儿子的命,还要人家倾家荡产,这家子还是人吗?” …… 堂外围观的百姓一阵骚动。 百姓心中都有一个最基本的道德标准。 徐虎杀人,固然是有罪。 可这家子讹人在先,接着又羞辱徐虎母亲。 现在竟然又要索赔钱财。 但凡是有一点良知的人,都会义愤填膺。 满珠习礼不满地嘟囔道:“汉人就是这么多的破规矩,要是在咱们部族,我早就一箭射死那条老毒狼!还有那狗官,真想打烂他的嘴巴!” 海兰珠回道:“有你姐夫在,自会主持公道,不要惹事。” “肃静!” “敢有咆哮公堂者,拉出去打板子!” 王县令将惊堂木拍的啪啪响,堂外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时徐虎母亲忽然冲进公堂,大声哭喊道:“大老爷,我儿冤枉啊!” 王县令威严地说道:“冤不冤枉,本官自然会依律审断,你若是对本官的判决不服,大可以到顺天府申告。” “民妇愿拿自己的命,换我儿一条命,求大老爷开恩……” 徐虎母亲将脑袋磕的咚咚作响。 “公堂之上,岂容妇人撒泼?” “来人,将这妇人打出去!” 王县令挥挥手,两名衙役提着水火棍,将徐虎母亲赶出公堂。 徐虎母亲当场昏死了过去。 何家父子三人,都是得意洋洋。 这次不光是要弄死徐虎,还要吞了他的家财。 至于他的母亲……父子三人看向徐家妇人,眸子中流露出贪婪凶光。 王县令接着让徐虎和何家父子三人,当堂在供词上画押,然后下令将徐虎收监。 下来还要让差役进一步收集证词,这样案子才算是完整。 之所以没有当堂宣判,还有一个原因。 刑案不敢胡乱伸手,然而牵扯到赔银子的事情,可就有些说法了。 要是苦主识相,孝敬一些银子,那就多判一些赔偿。 要是不识相,那就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母亲,儿子不孝!” 徐虎朝着堂外跪下,大声说道:“恳求父老乡亲,日后照顾母亲,徐虎来世当牛做马报答!” 说完,脑袋用力磕碰地面,鲜血长流。 众人无不叹息。 “将人犯收监,退堂!” 王县令一拍惊堂木,下令退堂。 云逍忽然开口道:“县尊大人,案子就这么审完了?” “审完了……” 县令开口答道,接着反应过来,威严地说道:“你是何人,敢质疑本官审案?” 云逍迈步走入大堂,“你审完了,接下来轮到我来审。” “本官依律审案,哪怕是刑部尚书,也无权干涉。”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妄想在这长兴县衙内越俎代庖,替本官审案?” 县令像是听到了最为荒诞不经的笑话,一阵大笑。 笑声一落。 他的神色也跟着变得冷厉:“来人,将此狂徒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两侧的衙役领命上前。 第1126章 碰瓷不是讹诈,老人可以逍遥法外? 乙邦才大步来到县衙大堂,拔出腰刀,高声喝道: “大明国师、太子太师、逍遥侯、大真人云逍子在此,谁敢无礼?” 衙役们骇然止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您是国师?” “您就是国师!” “前几日,我远远地看到您与陛下,为殉国忠烈扶棺!” “学生徐虎,叩见国师!” 徐虎使劲揉了揉眼睛。 最终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他顿时激动的浑身颤抖,伏地虔诚叩拜。 军备学堂就是云逍倡议下开办的。 大明军人能有今日地位,也全都是拜云逍所赐。 因此不论是军中将士,还是学堂的生员,无不敬云逍为神明。 县令王养浩一个哆嗦,匆匆自案后转到堂前。 谁知走的急了,后脚碰上前脚,摔了一个狗吃屎,扑倒在云逍身前。 “天啦,竟然真的是国师他老人家!” “活神仙,小的给你磕头了!” “我这是祖坟冒青烟了,竟然见到活的神仙!” 堂外的百姓一片哗然,纷纷跪地行礼。 除了云逍的随行人员之外,堂内堂外,跪倒黑压压一片。 “都起来吧!” 云逍无奈地朝堂外摆摆手。 他最是反感跪来跪去的。 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 也只能怪自己的声望太高。 没办法,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我可有资格,在大兴县大堂上审案吗?” 云逍俯视跪在地上的县令王养浩,漠然开口。 “那是当然。” 王养浩连连说道。 谁不知道你就是大明的常务副皇帝。 金銮殿你都可以审案,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县衙? “明镜高悬!” 云逍抬头看向大堂上高悬的牌匾,冷声一笑。 “县衙,是百姓寻求公正的希望之地。” “县衙大堂上悬挂这块牌匾,要求县令在审理案件时,要像明镜一样明察秋毫,??公正无私。” “??这牌匾,不仅是对官员的提醒,??也是对黎民百姓的一种承诺,无论何时,无论何人,都要做到清正廉洁、??公正廉明。” “王县令,你扪心自问,你今日做到了吗?” 王养浩颤声答道:“下官,下官秉公断案,或许有所疏漏,却也算是公正无私。” “好一个公正无私!” 云逍又是一声冷笑,??举步来到公案之后。 “我今天就让你,以及百姓们看一看,何谓公正!” “我亲自审这个案子,你必定不会心服,认为我以权压人。” “因此今天,就让你心服口服!” 云逍朝乙邦才说道:“派人去三法司,请堂官过来旁听!” 他可不只是要为徐虎一个人,主持公道这么简单。 而是要将这个案子,办成一个供地方官府参考的案例。 不是为徐虎一个人,而是要为天下人伸张正义! 云真人行事就是这样,不做则以,要做就做的彻彻底底。 乙邦才立即安排下去。 云逍从容落座,“都起来等着吧!” 王养浩这才起身,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他的心中虽然惶恐,却倒也不至于惶惶无主。 毕竟自己是依律审案,并无大过。 哪怕是国师,也不能枉顾国法不是? 何家父子三人战战兢兢,如同受惊的鹌鹑一般。 父子几人是朝阳门一代的恶人。 可他们很清楚,在强权面前,再怎么凶狠都没用。 在手握大明最高权柄的国师面前,他们的命连猪狗都不如。 何况国师云逍子,那可是阎王见了,都要瑟瑟发抖的神仙。 他们这几个小鬼又算什么? 云逍让人给徐虎母亲搬来凳子,在大堂角落里坐下,又让徐虎过去伺候。 母子俩既是充满期待,又是高度紧张。 坊间流传,国师就是百姓的青天。 可这次徐虎毕竟是杀了人。 国师又能有什么法子,给他脱罪? 国师亲自在县衙审案的消息,迅速散布出去。 闻讯而来的百姓,将县衙大堂外以及县衙外面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多久。 都察院、大理寺以及刑部的尚书、侍郎,陆续赶到大兴县衙。 顺天府尹刘荣嗣收到消息,也匆匆赶了过来。 云逍命人在公堂上,给官员们设座。 又让县令王养浩将案情,详细给他们讲清。 到场的都是精通明律的老刑名。 了解到案情之后,都是眉头大皱。 王养浩审案,的确是粗糙了一些。 然而大体上来看,却并没有错。 看国师的架势,明显是想为徐虎脱罪。 并且是从法律的角度,来为他洗清罪名。 而不是以权势压人。 这可就有些难了。 啪! 云逍拿起惊堂木,在桌案上猛地一拍。 大堂内外,瞬时寂静无声。 云逍开口道:“本案看似是一个案子,实则却是三个,下面就从第一个案子开始审起。” 官员们面面相觑。 一个案情再也简单不过的案子。 国师又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云逍让徐虎将搀扶何大成,反被其讹诈的事情,当堂说来。 “何大成,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被徐虎撞倒,还是恶意碰瓷?” “公堂之上,若是有半句谎言,后果自负!” 云逍看向何大成,漠然问道。 何大成支支吾吾:“草民,草民……” 这时堂外有一名百姓大声说道:“小人可以作证,是这老东西自己躺地上,徐家小哥好心去扶他,反被他讹诈。” “何家父子四人,以前在呼家楼一带常用这法子讹钱,可不是这一次!” 紧接着又有五六个百姓站出来当堂作证。 云逍冷冷说道:“何大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何大成大声叫屈:“草民的确是想讹点银子,可他杀了我的儿子啊……” “一码归一码,那是另外一个案子。” 云逍打断何大成的话。 随即向刑部尚书问道:“讹诈钱财,该当何罪?” 刑部尚书答道:“按照《大明律》,‘诈欺官私取财120两银子’条量刑,首犯处绞,从犯杖责流放。只是……” “只是什么?” “因为何大成仅仅只是碰瓷,又或者他是老人?” 云逍‘呵’了一声,“难道碰瓷不是讹诈,老人难道就可以逍遥法外?” 刑部尚书答道:“依照大明律,老人触犯律法,的确可以宽免,况且碰瓷……与讹诈应有所区分,不应混为一谈!” 第1127章 优待老人,不等于纵容作恶 云逍并未动怒,而是反问三法司的高官: “三法司,是大明律法的审判、复核与监督最高机构。” “我来问诸位,朝廷制定律法的初衷,又是什么?” 来自三法司的十几名朝堂高官,先是一怔,随即面面相觑。 不等众人回答,云逍接着说道:“制定律法,无非是保护百姓,惩恶扬善,解决??矛盾,维护秩序和公正。我说的可对?” 左都御史范景文颔首道:“国师所言,分毫不差!” 其他官员都纷纷点头附和。 “碰瓷,看似危害不大!” “实则却是危害巨大,甚至大于盗抢!” “那是因为,碰瓷不仅危害百姓的财物、性命,影响到民心风俗。??” “官府若是放任不管,就会导致天下风气败坏,良俗公序沦丧。” “长此以往,会是什么后果,诸位都是饱读史书,应当不用我提醒吧?” 说到这里,云逍加重了语气。 官员们无言反驳,都沉默了下来。 在程朱理学当道的时代,最注重的就是道德。 百姓的人心,天下的风尚,也是历朝历代统治者最为看重的事情。 官员们不是不懂碰瓷的危害。 只不过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往往因为怕麻烦,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利用他人的善心讹诈钱财,更是恶上加恶,可耻、可恨之极!” “若是不加以严惩,日后谁还敢行善?良俗公序又何存?” 云逍提高了声音,语气也变得严厉。 刑部尚书的额头不断冒汗。 何大成和两个儿子,跪在那里一脸懵逼。 讹个财而已,怎么被国师一说,好像很严重的。 良俗公序又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你撞的,又为何去扶?” “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的良知也被狗吃了?” 云逍看向县令王养浩,神色陡然变得冷厉。 王养浩面红耳赤,咬牙说道:“下官即使审断有误,国师也不该如此羞辱!” 如今当官的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在公堂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况且还是国师亲口所说。 这可比抄了王养浩的祖坟,还要严重的多。 要是不争辩几句,以后根本就没脸在官场立足了。 “你觉得被羞辱了?” “你可知道,你的这句话,一旦传扬出去,将会造成什么恶果?” 云逍联想到后世某个轰动一时的案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见义不为,无勇也’。你也是进士出身,这句话是谁说的?” 面对云逍的诘问,王养浩哑口无言。 这句话是孔子说的。 并且这也是儒家仁、义、礼的核心思想具体体现。 他读了几十年的书,自然是知道的。 “弘善抑恶、见义勇为,是我华.夏一族的传统美德。我大明在立国之初,就开始大力弘扬。” “《大明律》中明文规定,‘凡常人捕获强盗1名、窃贼2名,各赏银20两,强盗5名以上,窃盗10名以上,各与一官。应捕之人不在此限。’” “除了对勇于捕获盗贼者,给予钱财奖励外,还实行赏官制,破格提拔见义勇为者当官。” “你连《大明律》都不清楚,又当的是哪门子官?” 云逍劈头盖脸一通训斥,王养浩满头大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是你撞的,又为何去扶……呵!” “好心助人,反被讹诈,又被你这样的糊涂官判糊涂案,以后百姓哪个还敢行善助人?” “百姓害怕做好人,当再次路见不平时,人们不再出于善意相救,而选择明哲保身。” “而那些作恶之人,反倒会更加肆无忌惮!” “以后老人摔倒,谁还敢去扶?孝道何在,公义又何存?” “良俗不在,恶风横行,久而久之,就是道德沦丧,礼崩乐坏,大明距离败亡也不远了!” “而你,就是罪魁祸首!” 云逍拍案怒斥,声色俱厉。 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 后世的那个案子,本来只是区区一桩民事案。 最后却引发了一场巨大的道德危机。 因此带来的恶劣影响,此后十几年都没有消除,反倒是愈演愈烈。 恶人争相效仿。 而好人不敢做好事,害怕做好人、扶不起的社会风气,已经成了国人共识。 范景文起身拱手说道:“国师教诲,如醍醐灌顶,下官受教了!” 其他官员也都面有愧色。 堂外百姓纷纷叫好。 “痛快!” “国师说的就是在理!” “可不能让恶人占便宜,反倒让好人吃亏!” …… “下官一时糊涂,说错话,判错了案,听凭国师责罚!” 王养浩起身来到堂前,摘下官帽,跪地不起。 他也清楚,自己的官也是当到头了,甚至还要受到严惩。 此时主动请辞,反倒有可能被从轻发落。 云逍摆摆手,“你的错,还远不止于此,先到边上候着!” 王养浩心中一沉,起身退到三法司官员后面。 云逍向众官员问道:“依照《大明律》,惩处何大成父子,可有错?” 刑部尚书赶忙说道:“理应严惩!” 其他官员也都纷纷附议。 何大成父子三人顿时慌了神。 他们虽然不大懂《大明律》。 可刚才那大官儿说了。 要是依照‘诈欺官私取财120两银子’这一条量刑,首犯要被处以绞刑,从犯则是要被杖责流放的。 “草民冤枉啊!” “草民只是想随便讹点银子,并且还没有讹到啊!” “不告了,草民的儿子算是白丢一条命,不告徐家了!” 何大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乞饶。 他的两个儿子,也跟着连连磕头。 “不急,这还只是第一个案子,还有两个案子,等审完之后再数罪并罚!” 云逍俯视着白发苍苍的何大成,眼眸中没有一丝怜悯。 何大成和儿子们快要崩溃了。 “下面说第二个案子。” “何大成当街殴打徐虎,后者却不敢还手,这又是什么道理?” “我刚才说了,律法是为了明辨是非、惩恶扬善,绝不是和稀泥!” “我大明优待老人,却绝不是纵容其作恶!” 第1128章 碰瓷碰出个家破人亡 堂外的百姓连声叫好: “国师说的好!” “恶人就该受到严惩,管他是老是少!” “恶人变老了,他还是恶人,还要继续作恶,绝不能纵容!” “孔圣人都说过,老而不死是为贼。这种恶事做尽的老东西,不惩治,难道还要当祖宗一样供着?” …… 大堂上。 云逍向刑部尚书:“何大成当街伤人,该当何罪?” 刑部尚书答道:“依据《大明律》,伤人并致人出血,属于中罪,轻则罚金,重则处以重徒刑。” “很好,这些罪责先记着。” “下面来说说,徐虎当街杀人的事情。” 云逍看向王养浩,又是一声冷哼。 “你刚才说,徐虎不该没有克制,这话简直就是……混账之极!” “有人羞辱他的母亲,你竟然要让他克制?” “若是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你能克制的住?” “如果连这种事情都能克制,那就不配为人子,甚至不配为人,是没有血性的懦夫!” 云逍实在是被王养浩这糊涂官给气坏了,差点指着他的鼻子骂娘。 王养浩羞愧难当,恨不得把脑袋钻进裤裆里。 “国师英明啊!” 徐虎跪在地上哭泣不止。 何大成此时也索性豁出去了,大声叫屈:“我儿的命,也是命,总不能白死了!” 云逍漠然开口:“我未让你开口,你怎敢咆哮公堂?来人掌嘴三十!” 两名衙役上前。 一人制住何大成。 另外一人拿着专门用于掌嘴的木板,照着何大成的嘴巴就是一顿猛抽。 三十次下来,何大成满口牙齿被打得七零八落。 一张老脸,也变成了猪头。 三法司官员都是无奈苦笑。 国师明显是在何大成身上撒气。 可这老东西,也的确是该打。 堂外的百姓也都是无不拍手称快。 “徐虎目睹母亲受辱,这才奋起阻止,并无杀人之心,因此并非是谋杀。” “并且何大成之子当街羞辱民妇,乃是大罪,而徐虎杀人,是阻止犯罪才误伤人命。” “《大明律》中明文规定:诸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 (月黑风高之夜,无正当理由进入他人住宅,主人将其当场反杀,无罪) “这条律法,说的更准确一些,叫做正当防卫!” “防卫”一词,首次出现在法律条文中,是在《大清新刑律》里。 该律第十五条规定:“对现在不正之侵害,而出于防卫自己或他人的权利之行为不为罪。” 因此云逍就以这条‘夜无故入人家’,向众人一番剖析解释。 黑风高之际,无正当理由进入他人住宅,这是正当防卫的起因条件。 时间条件,强调“登时”反杀,也就是闯入住宅的时候。 如果已经被制住,再将其格杀,也是要受到处罚的。 对象条件,防卫只能针对夜入住宅的歹徒。 如果提前知道来者没有侵犯之意,却将其杀之,屋主需按照斗杀伤减二等处罚。 三法司、顺天府的众多官员,都是精通律法的刑名老手。 此时听了云逍灌输的刑法理念,无不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范景文、刘荣嗣等官员,心中惊叹不止。 竟然连刑名律法都如此精通,谪仙人,恐怖如斯! “我大明江山,乃是太祖皇帝带着无数铁血男儿,自鞑子手里抢回来的。” “徐虎是军备学堂的生员,如果连母亲都无法保护,还谈什么保家卫国?” “若是自己的亲人受辱,都不敢挺身而出,大明男儿的血性又何在?” “没有了血性男儿的大明,若是再次面对异族入侵,拿什么去抵挡?” 云逍重重地一拍桌案。 随即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比照‘夜无故入人家’律条,徐虎杀人,属于正当防卫,无罪,予以当堂释放!” “啊!” 徐虎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逍。 “国师,青天大老爷啊!” 徐母跪在地上,膝行至公案前,朝着云逍重重地磕头,被云逍让人带了出去。 大堂之外,顿时一片哗然,惊叹之音如同潮水一般漫延开来。 三法司和顺天府的官员,觉得这样的判决有违惯例,却合情合理合法,因此并无人提出异议。 “我的儿子,难不成就白死了?” 何大成发出一声哀嚎。 由于刚才被掌嘴,说话吐词不清,然而悲愤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云逍说道:“你的儿子不仅是你讹财、打人的帮凶,更是当街污辱妇人的罪犯,因此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何大成大声喊冤:“我的儿,你死的好冤……” “你还是先操心自己的死活吧!” 云逍一声冷笑。 这种冥顽不灵的老东西,到死都不会认为自己有错。 “何大成,屡次讹诈钱财,此番又依仗年老殴打他人,其子皆为帮凶。” “刘府尹,依律该如何判处?” 云逍看向顺天府尹刘荣嗣。 刘荣嗣斟酌了一番,答道:“何大成,数罪并罚,当处以绞刑,抄没其家产。其二子皆为从犯,杖责八十,流放三千里。” “如此判决,倒也公正。” 云逍点点头,又向众官员问道:“诸位有何异议?” 三法司的官员纷纷表态附议。 倒也不是屈从于云逍的权势。 云逍刚才从道德、律法的层面,进行了详细剖析。 对于这样的判决,三法司的官员只能是心服口服。 云逍看向堂外,大声说道:“如此判决,你们是否觉得公正?” 外面的百姓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 “公正!” “再也公正不过!” “国师就是青天,这样判处,我们都服气!” …… 古往今来,公平正义就是人们内心中最朴素的道德情感。 对于违背公平正义的行为,百姓会发自内心地对这种行为表示愤慨。 当正义实现时,人们在内心深处又会获得满足和宽慰。 正因为如此,华.夏的百姓才会有‘青天’情结,希望有‘青天’来主持公平正义。 “冤枉啊!” “我儿被杀,不惩处杀人凶徒,反倒降罪于苦主,天理在哪里?” “我不服!” 何大成父子三人,一阵哭天喊地。 也不怪他们,难以接受这样的判决。 不就是碰个瓷吗? 怎么就碰出个家破人亡? 第1129章 给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冤枉?不公?” “你们是不是觉得,所有律法都要围着你们转,这样才算公平?”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云逍‘呵’了一声,满脸嘲讽之色。 接着冷冷说道:“你们不服,大可以向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申告,甚至敲登闻鼓告御状,都是可以!” 何大成和两个儿子悲愤欲绝。 他们都对你言听计从,申告个屁啊! 三人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何大成呜咽道:“我死了儿子啊!” 云逍呵斥道:“谁死谁就有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随后朝衙役挥挥手:“将这父子三人,押入大牢,依律法办!” 何大成和两个儿子又是一阵哭天喊地。 衙役们一拥而上,堵住他们的嘴巴,然后将其拖出大堂。 案子审到这里就已经完结了,然而云逍却并没有结束的意思。 他的目光从三法司、顺天府的官员身上掠过,最后落在王养浩的身上。 “你现在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王养浩不敢狡辩,老老实实地答道:“下官之错在于,不精明律,只求息事宁人,速速结案,以至于判了糊涂案。” “你也算是有些自知之明。” “然而因为你的错,险些害一个良善之家,就此破家,并助长歪风邪气,败坏道德良俗,不得不惩!” 云逍看了一眼王养浩,冷冷说道:“你这大兴县令不用做了,到辽东去,组织百姓开荒,以此将功补过。” “下官认罚。” 王养浩知道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刚才要是稍有狡辩,不光是官帽,甚至直接被流放到辽东。 “不光是‘夜无故入人家’律例,还要举一反三。” “凡是对现在不正之侵害,而出于防卫自己或他人的权利之行为,不为罪!” “这一条,应当作为永例,列入《大明律》之中。” “徐虎一案,也可以当做典型案例,晓谕天下,作为今后类似案件的判罚依据。” 云逍直接将‘正当防卫’这一条,列入《大明律》当中。 三法司的高官们相互看了一眼,纷纷点头。 有了这样一条律法,以后审理类似的案件,可要轻松的多了。 并且对于大明的律法而言,无疑是一次巨大的进步。 云逍指了指堂下的徐虎和徐母,又指向堂外的百姓,对官员们说道:“百姓所求不多,无非是两样,一是衣食,二是公平。” “吃不饱,穿不暖,他们就会起来造反。” “司法案件没有公平正义可言,他们就会与朝廷离心离德,律法尊严也荡然无存,天下必定会陷入动荡。” “解决温饱,相对还要容易,然而寻常百姓要想获得公正,又何其难?” 说到这里,云逍一声叹息。 大堂中的母子俩,以及堂外的百姓,闻言无不落泪。 身为寻常百姓,他们遭遇的不公何其多? 他们早已麻木,只能指望有包青天、海青天,来为自己主持公道。 国师不仅操心百姓的温饱,还操心百姓能不能得到公道。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的太乙救苦天尊,也莫过于此了。 “法令,不外乎人情。” “这个‘人情’,并非人之私情,而是指本于人性的天理。” 云逍继续给官员们,做法治理念普及。 “作为三法司官员,以及审理案件的地方官,应在立法、执法和司法的过程中,必须遵循伦理、天理,也就是要尊重和呵护,百姓共同的道德情感。” “如果法令不能体现和褒扬伦理、天理,这样的法令势必会蜕变为一种乖戾、专擅之物,与伦理、天理发生冲突,甚至会出现‘法不责众’的现象。” “法合人情则兴,法逆人情则竭。情入于法,使法与伦理相结合,易于为人所接受;法顺人情,则冲淡了法的僵硬与冷酷,更易于推行。” “就像今天这个案子一样,面临一些律法不足,而人情所共喻的案件,严格按照律条,会使结果明显违背公序良俗和公众的道德情感时,我等司法者,应当多体察人情所共喻之处,使裁判结果‘上不违于法意,下不拂于人情’。” “以上所述,乃大明司法之精神,三法司以及地方官府,无论是在立法,还是执法、司法过程中,务必严加遵循,给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范景文站起身,躬身说道:“国师大才,今日听国师所言,胜读十年圣贤书!” “下官谨记国师教诲!” 三法司和顺天府的官员纷纷起身,心悦诚服地向云逍行礼。 他们本以为,这次国师将自己叫来,少不了要吃挂落。 甚至还有可能为此丢了乌纱帽。 也有人认为,国师这是路遇不平事,想要为百姓主持公道,以此为自己赢得名声。 没想到,国师不仅是重审了案子,为百姓伸张了正义,还给他们上了一堂课。 不愧是站在天上俯视凡间的大明国师啊! 他的境界,让这些主管大明司法的高官只能仰视。 “今日就到这里!” 云逍站起身,径自朝外面走去。 徐母泪流满面,大声说道:“国师大恩,民妇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想请国师吃一顿羊肉汤……” “娘!” 徐虎赶忙打断母亲的话。 云逍停住脚步,转身说道:“徐虎本就无罪,又何须报答?如果真的想报答,那就让徐虎在军备学堂勤学苦练,从军之后多立功勋,为大明多杀敌寇!” “学生徐虎在此立誓,日后浴血疆场,誓死报效国家!” 徐虎以拳擂胸,振声说道,然后朝着云逍重重磕头。 “至于羊肉汤,等有空再去喝,到时候给我打个八折就行了。” 云逍朝徐母笑了笑,然后大步走出堂外。 外面的百姓纷纷让开一条道路,然后跪下行礼,无不满心崇敬、感激。 云逍不由得心生感慨。 让天下百姓富足,并且享有公平正义。 这样的大明日不落,才算是有意义。 第1130章 官府与百姓双赢 大兴县衙前,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注定会在民间广为流传。 甚至还会传出很多故事,如同包公案一般流传千古。 县衙大堂中,顺天府、三法司的官员,都留了下来。 谈及刚才的案子,众人都是感慨不已。 “法令无外乎人情,国师金玉之言,无愧有‘当世圣人’之称。” “善张网者引其纲,不一一摄万目而后得,国师大才,今日让本官受益匪浅!” “受益的不只是我等,更有天下苍生!” …… “法令,无外乎人情……” 顺天府尹刘荣嗣心中一阵苦笑。 官府断案的时候,用这个当做标准,固然是没错。 可要是用于政务,可就难了。 他如今就碰到一件十分棘手的政务。 官府与百姓的利益相左,发生了冲突,难以两全其美。 刘荣嗣正胡思乱想的时候。 从外面进来一名衙役,径自来到他身前:“府尊大人,外面有人找您和都察院的范大人。” 刘荣嗣和范景文一阵诧异,起身来到大堂外。 堂外站着一名百姓装扮的汉子,见刘荣嗣出来,直接开口道:“范大人,刘大人,国师有请。” 刘荣嗣心中一惊,以为又出了什么漏子。 范景文又是颇为意外。 国师有什么事,为什么刚才不在大堂上说? 二人跟着那人匆匆而去。 来到呼家楼附近。 云逍带着女扮男装的海兰珠,以及满珠习礼,在棚户区内信步而行。 刘荣嗣意识到什么,心中一沉,快步上前,“下官见过国师!” 范景文也跟着上前行礼。 海兰珠和满珠习礼见他们要说事情,觉得十分无聊。 于是二人去了街市,四处闲逛去了。 云逍朝刘荣嗣和范景文摆摆手。 然后指着大片凌乱、破旧的棚户,向刘荣嗣问道:“听说官府要将朝阳门外的住户,全部迁移?” 果然……刘荣嗣硬着头皮答道:“是有此事。” “由于入京车马越来越多,造成朝阳门外的道路拥挤不堪,附近百姓以及过往商贾怨声载道。” “因此顺天府奏请庙堂,尽快解决此事。” “工部和顺天府衙门多次协商,拿出了数条措施。” “扩宽道路、疏浚运河、扩建码头,另外在城外修建仓库。” 听到这里,云逍点点头。 遇到事情就想办法解决,这个刘荣嗣有点能力。 刘荣嗣偷偷看了一眼云逍的脸色,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接着说道:“每一项,都牵涉到迁移住户。” “对于有房屋契证的百姓,官府给予合理赔偿。” “那么没有房屋契证的外来户,官府只能给一些搬迁费用,让他们另找地方居住。” 云逍问道:“百姓们同意搬迁?” 刘荣嗣迟疑了一下,答道:“有契证的百姓,官府不仅赔偿一笔银子,等工程竣工之后,还会为他们盖新房,因此极为踊跃。” “至于那些没有契证的百姓……” 云逍笑了笑,“没人愿意搬迁,对吧?” 刘荣嗣苦笑道:“国师英明。” 英明个锤子,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云逍在心里骂了一句。 再破再旧,再脏再乱,也是家。 官府直接把人家的家给拆了,人家怎么可能会愿意? “此事,的确很难。” 范景文忍不住替刘荣嗣说起了好话。 “朝阳门外居住的百姓,多数是近年来陆续聚集的流民。” “他们居住的房屋,多数是临时搭建,并无房屋契证,因此算不得他们的房产。” “若是所有住处,都按照同一标准来赔付,首先是官府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再则那些有契证的百姓,也不会答应。” 云逍点了点头。 事实的确就是这样。 没有房契的违章建筑,本就不受律法保护。 要是连这类房屋一并赔偿,对有房契的百姓就是一种不公。 并且会触犯到律法的威严。 刘荣嗣受到鼓励,接过话头: “此事并非仅顺天府才有的孤例。” “如今大明天下,百业蓬勃,举国上下都在兴修道路、水利以及房屋。” “若是不依律行事,势必会引起无数纷争,官府也就成了,成了冤桶。” 云逍不置可否,举步朝运河方向走去。 一行步行来到河堤。 自通州到京城的运河叫通惠河,百姓习惯称之为玉河。 这条运河,是京畿漕运最发达的水道,也是京城的经济命脉。 由于北方连年干旱,如今通惠河的水位下降,大船无法通行。 随着大明的工商业蓬勃发展,南来北往的物流倍增。 加上陆上运输的成本,远高于水运,因此疏浚通惠河势在必行。 运河的两岸,密密麻麻都是棚户。 这里的住户,多数是流民,也都在拆迁之列。 运河两岸的河堤,官府禁止建房,住户自然不会有房屋契证。 范景文、刘荣嗣以及随行人员,看到不计其数的棚户,全都沉默了。 修路、疏浚运河,势在必行。 可一次拆迁如此之多的百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里可是天子脚下。 要是闹出什么乱子,那可就通天了。 到时候顺天府的官员,没一个人的乌纱帽能保得住。 云逍问刘荣嗣:“涉及拆迁,而又无契证的住户,一共有多少户,多少人口?” “涉及无证住户12841户,58000余口。” 刘荣嗣是个能吏,这些数据随口道来。 “五万多口人啊!” “官府一张告示,就要让这么多人的家没了。” 云逍重重地一声叹息。 接着话锋一转,“可全部赔偿,朝廷就要当冤大头,财政吃不消。” “并且这个口子一开,各地都会纷纷效仿,朝廷即使有金山银山,也不够这么大的开销。” “那,不修了?”刘荣嗣有些颓丧。 这件事干成了,将是一个亮眼的政绩。 可一旦出了岔子,他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修!” “路要修,运河、码头、仓库,全部要修。”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刘荣嗣问道:“那百姓该如何安置?” “工程要搞,也不能让百姓吃亏。” “官府与百姓,要达到双赢!” 云逍的话,让范、刘二人都是瞠目结舌。 国师没在开玩笑? 这件事,官府和百姓站在对立面。 怎么可能做到双赢? 第1131章 房地产商品化开发 范景文和刘荣嗣的一些随员,心中暗自泛着嘀咕。 官府与百姓双赢? 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好事? 难不成国师准备施仙法,大手一挥,变出一座座金山银山。 就这么个双赢法,别人还真学不来。 云逍向刘荣嗣问道:“各项工程,以及用于拆迁赔偿的款项有多少?” “修路、疏浚运河、建造码头和仓库,预算需一百二十万两,补偿有房屋契证住户的银子,预计十八万两。” 刘荣嗣这些日子一直在操心这事。 因此对有关的数据胸有成竹,信手拈来。 云逍点点头,“倒也不多。” 这么多的工程,花费一百多万两银子,的确不算多。 早些年,皇宫光是修建一座宫殿,就要上百万两。 这主要得益于水泥、钢筋的出现,大大缩减了工程的成本,缩短了施工时间,效率反而提高。 再加上朝廷近年加强了监督力度,在工程上贪的少了。 因此工程造价,也就被压了下去。 另外大明如今,可谓是财大气粗。 一百多万两银子,毛毛雨而已。 云逍又问:“这么大的工程,官吏、商人,从上到下,都要分润不少吧?” 范、刘二人再次相视苦笑。 国师看问题,就是这么一针见血,并且直言不讳,不给官员们留面子。 千里为官只为财。 一旦涉及到捞银子的事情,官吏们哪有不趋之若鹜的? 君不见,大街修了又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你不拿,我不拿,专员怎么拿? 这么大的一项工程,最终会成为官吏们的盛宴。 也就是没有以前那样明目张胆了而已。 云逍却并没有深究下去,接着问道:“等所有工程完工之后,道路两旁新建的店铺,码头以及仓库,做什么用途?” 刘荣嗣答道:“自然是租给商贾、百姓,租金上交国库,以求下不病商,上藉裕国。” 跟宋朝差不多,大明城市内的住房,百姓多是私建,而官员则住的多是官房。 自大明立国之初起,南北两京就建有大量官房。 在洪武、永乐间,有司对官房进行编号管理。 这些房屋,有的供皇帝恩赐,或是官员、军队、官署等无偿使用。 还有很多官府建造的商铺,叫做廊房(非后世的廊坊市)。 这样做的好处是,国家多了财政收入,也给商人行了方便。 这次道路、运河等工程,新建的商铺、仓库等房屋,自然也是归官府所有,然后按照惯例租给商人。 云逍‘呵’了一声,露出讥讽之色,“若干年后,这些官房,还有多少属于官府?” 刘荣嗣和范景文相视苦笑。 国师真是针针见血! 官员、士绅甚至百姓侵占官房,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反正都是官家的,不占白不占。 你占一间,我占一间。 到最后,大量官房变成私房。 即使不被侵占,收取的那些租金,也会被各级官员以各种名目侵吞。 甚至官员直接私自将官房租出去,自己收取租金。 真正进入国库的,十不足一。 嘉靖年间,曾经开展过一次声势浩大的清查。 由于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最终不了了之。 对于这样的结果,云逍一点都不感到稀奇。 官府花大量的银子。 到头来,却一根毛都落不到。 最终全都肥了官员和奸商。 大明就是这么被不计其数的蛀虫,给腐蚀的千疮百孔。 其实不光是大明,古往今来,概莫如此。 范景文赶忙说道:“下官这就安排都察院,清理官房私占一事。” “是该查一查,不过都是治本不治根,一阵风过后,最终还是会恢复原样。” 云逍摇头一笑。 他做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 直接把官房给整没了,还怎么贪? “现在看来,要面对的问题是三个,而不是一个。” “其一,百姓的补偿问题。” “其二,是工程的贪腐问题。” “其三,就是将来官房被侵占的问题。” 云逍竖起三根手指。 刘荣嗣听得一阵头皮发麻。 任何一个问题,都不是他能解决的。 范景文也是苦笑不止。 这些都是历朝历代,都逃脱不掉的通病。 无解! 接着范景文看到云逍的神色,心中一动。 于是他问道:“国师有经天纬地之才,莫非心中早有良策?” “办法倒是有一个。” “这个法子,不仅能让官府和百姓都获利,还能很大程度遏制贪腐,并一劳永逸地解决官房私占的问题。” 云逍自信地一笑,笃定的说道。 刘荣嗣失声说道:“这怎么可能?国师莫不是在说笑?” “刘府尹,国师面前,不可失仪!” 范景文连忙呵斥,然后笑着说道:“国师最擅长的,莫过于将不可能之事,化作轻而易举。” 瞅瞅老范这马屁,拍得多有水准……云逍忍不住笑了。 “拆迁一事,官府与百姓形成对立,无非是因为涉及到一个利益的问题。” “官府征地拆迁,不愿也不能倒贴银子。” “而无证的户主,又不愿失去自己的家,官府又不能以强硬手段拆迁征地,这就形成了一个看似无解的矛盾。” “若是有办法,让官府和百姓同时都能获得利益,矛盾也就迎刃而解。” 云逍侃侃而道。 刘荣嗣问道:“敢问国师,利从何来?” 云逍笑道:“办法倒也简单,让商人出钱,给官府和百姓便是。” 范景文奇道:“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又怎么可能主动拿出银子来?” 云逍跺跺脚下的河堤,“这里遍地都是黄金,唯利是图的商人嗅到商机,自然会心甘情愿,甚至是哭着抢着,送银子给官府和百姓。” 官员们面面相觑。 云逍却没有为他们解惑,反问道:“朝阳门外,租一间店面,一年需要多少租金?” 刘荣嗣不假思索地答道:“位置好一点的店房,租金每年可达八十多两银子,稍差一些的店房,从十几两到数十两不等。” 云逍又问:“等道路、运河等工程完工之后,往来的货物倍增,到那时候商铺的租金,是增还是减?” 刘荣嗣道:“货物、客人多了,生意自然是好做了,店房的租金那自然是成倍增长。” “房屋的价值呢?” “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云逍展颜一笑,祭出了一个大杀器: “若是让商人出资,向官府购买地皮,并负责承担补偿、安置百姓的费用。” “商人修建的商铺、码头、货仓,甚至是住房,准许他们销售,或是留着收取租金。” “这么做,商人们会答应吗?官府、百姓,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个大杀器,叫做房地产商品化开发。 第1132章 大明绝不能出现房奴 房地产业,在后世饱受诟病。 只要一提到这个,就会有人联想到无良开发商,尤其是那两万亿。 然而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房地产业的重要性,却是绝对毋庸置疑的。 对于改善百姓居住环境的巨大作用,同样也是毋庸置疑的。 衣、食、住、行,自古以来,就是老百姓的最基本需求。 房地产商品化开发,正是解决百姓住房问题的最有效手段。 没有之一。 啥,官府出资盖房子,给老百姓住? 哪怕是放到后世,这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杜甫所说的‘安得广厦千万间’,也只能存在于幻想之中。 大明人的住房,主要有三个来源。 一是自建,或是家族传承。 二是租房。 主要是由富人开办的,集货栈、商店、租房为一体的邸店。 第三就是官房。 官府出资建房,提供给官员居住。 此时普通百姓的住房条件,后世的人根本无法想象。 居住环境恶劣到什么地步? 别的地方不说,单是京城。 每年冬天冻死的百姓,远比因病死亡的要多。 京城都是如此,更别说是其他贫寒之地了。 以大明现有的经济水平,跟后世那样举国房地产大开发,显然是不现实。 不过可以在京城进行试点。 先解决一部分人,是一部分。 云逍向众人耐心地解释,什么叫地产商品化。 官员们不明白的地方,他也耐心解惑。 当然了,云逍讲的多是理念。 具体的操作,他没有细讲。 一是因为不熟悉。 云真人前世当过房奴。 却跟黑心开发商没什么交集。 另外就是情况不同。 自然是不能将后世的东西生搬硬套过来。 千万不要低估古人的智慧。 与后世的人相比,古人缺的是几百年的知识积累。 论智慧,后世人在古人面前,如同长不大的婴儿。 官员们陷入沉思中。 他们感觉就像是头顶被开了一道天窗。 只是一时难以消化,大脑差点宕机。 云逍也不再讲述,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妙!” “妙极!” 刘荣嗣和范景文率先明白过来,同时抚掌大赞。 能够位居高堂,能力和格局自然也是拔尖的。 因此很容易就能想到,房地产给国家和百姓带来巨大好处。 当然了,以他们的思维很难想的全面。 然而这也足以让他们,震撼的一塌糊涂。 云逍笑问道:“妙在哪里?” 范景文道:“刘大人是顺天府尹,应当看得最为透彻,你先讲。” 刘荣嗣整理了一番,兴奋地说道:“下官以为,国师提出的房地产商品化开发,有三大好处!” “一者,为朝廷开辟税源,国家因此得利。” 这一点不难理解。 房地产交易,以及相关商业经营,都会为朝廷新的税源。 土地使用费、购房交易税等等,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有了银子,可干的事情就太多了。 就拿这次修路、疏浚运河等工程来说。 本来是要朝廷从国库中拨银子,是亏本的事情。 进行商业运作之后,得到的税收完全可以弥补支出,甚至还有盈余。 云逍补充道:“不只是增加税收这么简单,而是促进大明整个经济的发展。” 房地产业在发展初期,往往是一个国家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之一。 房地产业,还牵扯到建筑业、建材业等相关产业。 此外,房地产业还吸引了大量的资金流入,推动了金融行业的发展。 同时还可以刺激消费需求,促进商业和服务业的发展。 范景文和刘荣嗣呆住了。 他们也只是想到增加税收。 哪里还能想到这么多? “国师高屋建瓴,下官还是浅薄了。” 刘荣嗣由衷赞叹。 此时对云逍,有了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谪仙人就是非同凡响。 看待任何事情,都是从天上俯瞰凡间。 凡人根本没法比。 云逍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刘荣嗣接着说道:“二者,百姓得利。” 百姓得利,可不是直接给百姓发银子。 房地产业,能够提供大量就业机会。 还能够带动相关行业的就业,比如建筑、建材工人等。 就业机会增加了,百姓挣钱的机会就多了,不就因此得利了? “三者,地方受惠。” 刘荣嗣竖起三根手指。 这点就更好理解了。 房地产开发,大规模的建设,将会让一座城市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路变的更加平整、宽阔了。 房屋也变的更多,更为齐整。 其他基础设施建设也都上去了。 完全是鸟枪换炮,旧貌换新颜。 另外,房地产开发不仅是盘活了土地资源。 同时也得到更为合理的利用。 云逍点点头。 不得不说,刘荣嗣的很是有些见识。 云逍看向范景文,“范大人以为呢?” “没有了官房,自然不会有官员侵占的事情,这一顽疾将会得到根治。” “工程交由商人运作,虽然无法杜绝官商勾结,可总比由官员直接主持造成的贪腐要少的多。” 范景文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自然是要从吏治的角度看问题。 刘荣嗣再次赞叹道:“国师的法子,可谓是利国利民,不,国之大计!” “你们还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百姓的住房问题。” “地产业发展起来,百姓却无房居住,或是成为房奴,一辈子的辛苦都为了房子,那又有什么意义?” 云逍想到后世的无数房奴,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不由得心生感慨。 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我大明,绝不能出现房奴!” 范景文道:“国师无时不刻心系黎民,下官敬佩万分!” “此事就以朝阳门外的各项工程为试点,顺天府和工部主抓,制定出规划。” “工部、户部以及都察院,要拿出一个章程出来,严防官商勾结,损害朝廷、百姓利益。” “可以一步一步的慢慢来,不可一蹴而就,一哄而上。” 兹事体大,云逍不得不仔细叮嘱。 “这件事,我会亲自盯着!” “你们要在京城做出一个样板,供各地参考。” “做成了,功在社稷,我会向陛下为你们请功!” “事情搞砸了,自己摘了乌纱帽!” 范景文郑重应喏。 刘荣嗣感到肩头一沉。 他的眼眸中,却满是兴奋之色。 第1133章 琉球主动归附大明? 时光荏苒。 转眼间,就到了崇祯七年的中秋。 大明时期,祭月之风盛行。 道君皇帝甚至大兴土木,修造了夕月坛,专门用于祭月。 此后的大明皇帝,每隔三年都会去祭一次‘夜明之神’。 崇祯今年兴致很高,中秋当日,亲自率领百官前往夕月坛。 谁知乐极生悲,从夕月坛回来后就病倒了。 主要原因是亲征辽东时间有点长,后宫的地荒了。 班师回朝后的这段时间,在后宫勤耕不辍。 这次出城又受了点风寒,于是就倒下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调养几日也就没事了。 只是下午举行的大宴仪,没办法出席。 大宴仪,也就是国宴。 由于喜事连连,因此这次比以往更为隆重。 不光是要赐宴百官,还要犒赏征辽东的有功之臣,以及蒙古各部的王公贵族。 诸藩使臣也应邀出席。 太子朱慈烺年幼,镇不住场子。 于是只能劳驾国师亲自出面了。 大宴仪放在皇极殿。 由于是国宴,虽然皇帝不能出席,该有的礼仪,却是一点都不能少。 殿内的地面上,铺上黄麾。 教坊司设九奏乐歌于殿内,殿外还设有大乐于、舞杂队。 宴会开始,大乐奏响。 一身盛装的云逍与朱慈烺,并肩上殿,分别坐于御座东西两侧。 四品以上文武官员、诸藩使臣分东西门进入,站立于殿中,五品以下则只能立于殿外。 随后百官行赞拜大礼。 接下来又是一系列礼节。 一举一动,甚至是举杯喝酒,都有严苛、繁琐的程序。 “这该死的仪式感!” 云逍心中暗暗后悔。 在清华园中陪美女过中秋,他不香吗? 为什么要跑这里来受这份罪? 光禄寺官员足足敬了九轮酒。 教坊司奏了九首不同的曲子,跳了九支不同的舞。 经过这样的一轮折腾,所有人都是饥肠辘辘,终于轮到进大膳环节了。 大乐奏响,群臣起立。 谢恩之后复坐,序班开始上菜。 不得不说,大宴仪的菜肴倒是不错。 食材均是四方珍异,从各地水陆远送到京,有的时鲜甚至用驿马加急快递。 经由御膳房名厨精心烹制,自然是绝佳上品。 这一顿宴席下来,要花销十几万两银子。 还不算耗费的大量人力物力。 云逍思索着,要不要让大侄子,把国宴革新一下。 皇帝和大臣们,打着大宴仪的名义大吃大喝。 地方上哪有不上行下效的道理? 一年下来,怕是要吃掉好几艘航母……咳咳,水师战舰。 正思索时,忽然殿中响起一阵哭声。 云逍心中的火气瞬时冒了出来。 在国宴上哭闹,这是嫌命长了吗? 云逍定睛看去。 就见一名番邦使臣,跪在桌案旁痛哭流涕。 “番邦小吏,有幸观天朝大礼,饮玉液琼浆,食珍馐美味,三生有幸矣!” 原来是来自琉球国的使臣,第一次参加大明的大宴仪,给激动坏了。 百官无不摇头失笑。 众目睽睽之下,琉球国使者膝行至大殿中央。 然后朝着朱慈烺和云逍重重叩头,泣声奏道: “番邦小吏,代我王陈奏!” “我王愿率琉球子民,归附天朝!” “恳请天朝,派遣官吏到琉球,我王愿领家眷至神京居住,甘做大明一百姓!” 云逍一怔,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后世的网络上有一种论调,称琉球国为大明藩属国标杆。 云逍却是清楚,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忠心? 大明开国时,琉球中山国遣使入明。 得到朱元璋的认可,成为大明藩属国,国君被赐姓‘尚’(此前琉球人有名无姓)。 朱元璋还派遣‘闽人三十六姓’去往中山,从此华.夏的服饰、礼仪深深影响着琉球。 后来中山王尚巴志一统三山,建立尚氏王朝。 从此琉球国成为大明最为忠心的小弟,积极向大明朝贡。 丰臣秀吉入侵朝鲜的时候,要求琉球提供给养和船只,琉球国王一口回绝。 其实琉球的忠心,归根结底是出于自身利益。 琉球不过是个弹丸小国,不抱紧大明的大腿,早就被??国给吞并了。 并且琉球通过向大明朝贡,可谓是吃得满嘴流油。 大明朝廷对于藩属国,向来是本着“怀柔远邦,厚往薄来”的原则。 所谓的朝贡,其实就是打秋风。 藩属国每次朝贡,大明总是以数倍,甚至十数倍的价格回馈藩属的贡物。 大明朝廷也不傻,知道这是亏本买卖,因而限定藩属国朝贡次数。 由于琉球最为恭顺,因此被允许“二年一供”。 实际上琉球变着花样来进贡,仅有史可查的,向大明朝贡就有171次之多。 而朝鲜和安南,朝贡次数分别是30次和89次。 每朝贡一次,就够养活整个国家了,琉球能不恭顺? 这次琉球使臣提出,琉球归附大明,肯定是遇到麻烦。 并且还是灭国的大麻烦。 否则哪有这样的好事情,国王都不当了,要来大明当百姓? 国与国之间,可不是网络爽文,虎躯一震,立马举国归降。 云逍不动声色地问道:“??国的萨摩藩,入侵琉球了?” 这个倒是不难猜测。 ??国的萨摩藩,距离琉球隔海相望。 如今萨摩藩获得建奴的支持,实力大涨,肯定要吞并琉球。 萨摩穷的叮当响,但民风剽悍。 即使没有建奴的支持,在原有的历史上,萨摩藩主岛津氏就入侵了琉球。 仅一个月的时间,萨摩军就占领了琉球首都,甚至连国王都被活捉了。 “国师圣明!” “小吏早就听说,国师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琉球使臣五体投地,如同膜拜神灵。 “起来吧!” 云逍挥挥手。 等琉球使臣起身后。 云逍接着叹道:“大明连年征战,刚刚平定辽东,国帑空虚,军民俱疲,即使想出兵援救琉球,也是有心无力啊!” 温体仁、张维贤等人纷纷看过来。 开始了! 跟忽悠朝鲜一样。 国师又开始忽悠琉球了! 第1134章 国要向大明开战? 熟悉云逍的大臣们都知道,国师对疆土,有着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只要是能并入大明的疆土…… 不,哪怕是与大明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疆土。 国师都是一句话: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并且琉球还不是什么毫无价值的蛮荒之地。 琉球,是东南亚到东亚的重要贸易中转站,因此有‘万国津梁’。 并且琉球还是扼制,甚至是进攻??国的跳板,具有军事上的价值。 再说了。 琉球一直是大明罩着的小弟。 如今有人要灭了小弟。 大明这个做大哥的,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因此不仅要出兵琉球,还要直接将其纳入大明版图。 然而琉球毕竟是恭顺了几百年的小弟。 直接吞了人家,面子上过不去,还会吓着其他藩属国。 琉球主动归附,那就不一样了。 “国师垂怜,一定要救救琉球!” 琉球使者再次跪下,苦苦哀求。 来自缅佃、安南、暹罗等藩属国的使臣,纷纷看向云逍,看他如何决策。 谁知云逍却是一脸为难,如同便秘。 “你刚才说,琉球国王愿意举国归附大明,此事当真?” 温体仁开口向琉球使臣问道。 国师都表演的这么明显了。 自己这个内阁首辅,自然是要竭力配合。 琉球使臣恭恭敬敬地答道:“我王,确有此意。” 温体仁又问:“可有国书?” 琉球使臣支支吾吾地说道:“由于来的仓促,并未携带国书……不过若是天朝有意接纳,我立即返回琉球,请国主休国书一封。” 云逍心中顿时雪亮。 所谓的举国归附,不过是权宜之计。 等大明帮琉球赶走了萨摩藩,还是继续当大明的藩属国。 主意倒是打的不错! 可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如今的大明,可是一个扩张……致力于将华.夏文明传播全世界的怪兽……巨龙。 温体仁无奈地说道:“看来琉球的确是有心归附,只是没有国书,朝廷也无法做出决断啊!” 琉球使臣急道:“如今萨摩藩已经登陆我国,国都危在旦夕,片刻耽误不得。还请天朝立即派兵,拯救琉球于水火!” “你说的确有道理。” 温体仁点点头,然后向云逍朗声说道: “国师明鉴!” “琉球举国归附,那么琉球就是大明疆土!” “国师曾说过,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如今??国萨摩藩入侵我大明,朝廷岂能坐视不理?” 张维贤也跟着站了出来:“元辅所言极是,朝廷应即刻出兵琉球,歼灭来犯之敌!” 一些唯恐无仗可打的武臣,也都跟着纷纷叫嚷起来。 甚至有人撸起袖子,准备马上就大干一场。 云逍沉吟良久,这才勉为其难地说道:“既如此,那我明日就觐见陛下,请陛下做决断。” “琉球举国上下,叩谢国师大恩!” 琉球使臣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谢恩。 温体仁和张维贤相视一笑。 等大明的兵马进驻琉球国,想要送走可就难了。 云逍看向使臣所在的地方,脸色陡然一沉:“??国使者何在?” ??国使者慌忙上前,跪地说道:“??国使臣床上稳,拜见大明国师!” 云逍愣住了。 噗! 正在喝着五味子渴水(一种饮料)的朱慈烺,一口饮料从嘴巴和鼻子里喷出来。 床上稳?!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鬼名字? 难道下床就不稳了? 太监慌忙上前,帮朱慈烺擦拭脸上的饮料。 朱慈烺呵斥道:“哪有这样的名字?如此藐视我大明,莫非以为我大明的剑不利否?” 稚嫩的声音当中,透着不加掩饰的杀气。 朱慈烺小小年纪,对??国如此厌憎,当然是有原因的。 大明与??国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 洪武二年,老朱派使臣携诏书出使??国。 正值??国南北朝时期,使臣到的是南朝的势力范围。 ??国南朝掌权的怀良亲王,囚禁了大明使臣,并杀了五名随员。 老朱气得暴跳如雷,要不是群臣劝阻,直接就发兵平灭了??国。 十八年后,宁波卫所指挥牵扯到胡惟庸案,接着扯出??国使臣资助谋反的事情。 这使朱元璋对??国更加嫌恶,不仅中止一切往来,并全力实行海禁。 一直到朱允炆登基之后,??国掌权的室町幕府派出遣明使,承认??国是大明属国,对大明称臣纳贡。 后来由于??寇祸害大明东南沿海的原因,大明与??国的关系时冷时热。 到万历年间,??国暴露狼子野心,大军入侵朝鲜,最终被大明击退,两国彻底闹崩了。 再加上德川幕府开始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两国一直处于断交状态。 因此大明朝野上下,对??国极为憎恶。 加上朱慈烺被某道士不断灌输,对??国的观感可想而知。 上床稳见大明太子动怒,慌忙解释。 以??人的狂妄自大,本不会对大明太子如此卑躬屈膝。 只是如今德川幕府四面楚歌,有求于大明,这个上床稳也就表现出了奴性的一面。 礼部尚书孔贞运上前奏道:“该??国遣明使,姓上床,名稳,并非藐视朝廷。” 朱慈烺诧然道:“居然有如此恶心怪诞的姓氏。” 云逍笑道:“夷狄之邦,有什么稀奇的?据我所知,??人还有叫上床美也、青木放屁、我妻真二、尻毛秀隆、鼻毛登、日川钢板、肛门强、苍井空……咳咳,奇葩的很。” 百官再也忍不住了,一阵哄堂大笑。 上床稳讪讪笑道:“国师说笑了,我??国并无这些姓氏。” 其实真的是云逍弄错了。 此时的??国,有姓氏的,都是天蝗所赐,因此这一类人都是朝廷中的权贵。 至于寻常百姓,是没有资格有姓氏的,直接叫甲乙丙丁之类的……那是因为天蝗很忙,没工夫给百姓赐姓。 那么多的奇葩姓氏,是明治维新的时候,出台了一个“凡国民,均可起姓”的强制规定。 由于怕吃官司,老百是匆匆忙忙忙的起姓,于是乎各种奇葩的姓氏,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国本是大明藩国,为何多年来不曾纳贡?” “萨摩藩是??国藩属,竟公然入侵我大明属国,莫非??国要与大明开战?” 云逍阴沉沉的声音,让喧闹的大殿顿时寂静无声。 第1135章 国师露出獠牙了! “国师明鉴啊!” “乱臣贼子丰臣秀吉,率军入侵朝鲜,冒犯天朝,导致朝贡中断!” “如今萨摩藩,虽名义上是??国藩属,实际却由丰臣逆贼后裔丰臣国松把控,不遵幕府号令。” “丰臣国松勾结建奴余孽,祸乱??国,将来必成天朝大患。” “恳请天朝对??国伸出援手,平定萨摩藩之乱!” 上床稳慌忙一番解释。 顺势还道出了此次出使大明的意图。 “原来如此!” 云逍点点头,神色稍霁。 温体仁心中暗笑。 云真人对??国之恨,甚于对建奴。 此时对??使有好脸色,怕是又有奸计…… 不,妙计。 果不其然。 云逍接着对上床稳说道:“德川家族此时所面临的麻烦,怕不止是一个萨摩藩吧?” “??国诸藩尊奉天蝗陛下,除萨摩藩之外,并无其他祸患。” 上床稳强作镇定地答道,心中却是大凛。 ??国与明国远隔重洋,消息塞闭。 明国国师又是如何得知??国内部的事情? 难道明国派有奸细到??国? “天蝗?” 云逍一声嗤笑。 天蝗这玩意儿,在??国就是一个吉祥物。 室町幕府之后有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之后,是德川家族。 天蝗不过是用来装裱门面的样子货罢了。 “如今德川家族在??国禁止天主教传教,引发的冲突不少吧?” “德川幕府又对外实行锁国政策,严禁??人与外邦贸易,禁止各地大名与海外通商,遭到多少大名反对?” “??国大大小小两百多个藩,如今听命于德川将军的有多少?” “若是不强力弹压诸藩,德川家族还能把持??岛多久?” 在云逍连连追问下,上床稳大汗淋漓。 他骇然看向云逍,满心不可思议。 明国的国师怎么会对??岛局势了如指掌? 难道明国早就打起了??国的主意,早早就派遣了奸细? 云逍所说的这些,正是德川幕府此时面临的困境。 如今的??国,表面由德川家族掌控。 然而德川幕府实际上只控制了??国四分之一国土。 其他地区,则是被分成两百多个大小不一的“藩”。 藩的首领,也就是大名,只是表面上听命于幕府将军。 因此现在的??岛,是由幕府和藩共治。 这样的政权架构极为松散,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也十分有限。 再加上德川家族毕竟是架空天蝗的逆臣。 一旦幕府的威信受挫,掌控力被削弱,整个??国就乱了。 历史上,德川幕府以铁腕手段禁止天主教,镇压不听号令的大名,对外实行闭关锁国政策。 因此十分幸运地维持了近三百年的统治。 可如今却不同了。 由于某个道士的出现,大明的历史轨迹发生严重偏离,进而影响到了??国。 再加上在某道士的授意下,故意放纵多尔衮支持萨摩藩,给德川幕府造成巨大的威胁。 其他地区的大名,以及受西班牙掌控的天主教徒,原本就对德川幕府的铁腕统治极为不满。 此时有了萨摩藩这个榜样,自然是要群起效仿。 一旦局面失控,德川幕府的末日也就到了。 “??国是大明藩属,不容有乱!” “建奴与丰臣余孽勾结,更是不得不除。” “加之西班牙天主教,谋害先帝与今上,大明誓灭之!” “因此我会奏请陛下,出兵??国平叛,剿灭邪.教!”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可,万万不可!” 上床稳神色大变,慌忙劝阻。 这次出使大明,是希望能得到好处。 直接出兵? 你这是日鬼弄棒槌,糊弄鬼呢! 明国决定出兵琉球,虽说是为了打击萨摩藩入侵。 可明国军队一旦驻扎琉球,对??国就是巨大的威胁。 现在还想直接出兵??国本土? 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以大明现在的国力、军力,以及霸道与贪婪。 还不顺势把??国给灭了? 云逍脸色一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国到底想要什么?” “??国的内患,不过是疥癣小疾,自己就可以解决,岂能劳动天朝劳师动众?” “只求天朝给于援助即可,尤其火器!” “萨摩藩得到建奴支援,并且还有西班牙人的火器,因此才猖獗一时!” “只要大明援助??国大量火器,就足以平叛!” 上床稳这时才道出真实的意图。 薛国观大声喝道:“火器乃我大明国之重器,岂能轻易于人?” 礼部尚书孔贞运也跟着说道:“??人强必盗寇,弱必卑伏,若是掌握重器,壬辰??乱必定会重演!” 其他大臣也都纷纷提出反对意见。 云逍看向上床稳,无奈地摊开手。 上床稳急道:“??国愿花重金,向大明购买火器!” 也不怪他如此着急。 在西班牙人的帮助下,如今多尔衮已经掌握了铸炮技术。 虽然远不如大明的新式火炮,用来对付??国军队,却是绰绰有余。 况且西班牙人暗中支持的不光是萨摩藩,还有其他藩。 也只有大明的火器,才能镇得住场子。 “重金购买?” 云逍眉毛一挑,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 大明现在还没精力,直接出征??国。 让??国内斗,并且是斗个尸山血海,这才是最佳的选择。 然而光是用冷兵器杀来杀去,又能死多少人? 用火器,死的人才够多啊! 况且还能卖军火赚钱,何乐而不为? 不然军器局和兵仗局造那么多的军火,放在那儿生锈不成? 可以卖军火给德川家族,同样也可以卖给反对幕府的大名。 两方通吃,这不是白皮们最擅长干的事情吗? 至于会不会将火器制造技术泄露…… 以??国现在可怜的工业基础,以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国民都是白痴。 即使把图纸给他们,也造不出崇祯式步枪和逍遥神威炮啊! 上床稳一见有门,赶忙说道:“??国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购买大明的枪炮!” “大明可以造出大量枪炮,同样也不缺银子。” “因此不要??国的银子,只要两样东西即可!” 云逍伸出两根手指,笑容满面。 温体仁心中狂呼:“来了,来了,国师露出獠牙了!” 第1136章 国师不爱银子,爱银山 ??使上床稳精神一振,赶忙问道:“国师请讲,是哪两个条件?” 云逍喝了一口冰镇葡萄酒,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第一个条件,??国要开放国门,与大明通商。” 大臣们都是眼睛一亮。 大明海外贸易,多数大臣是有股份在里面的。 打通??国的贸易市场,大明赚得盆盈钵满,他们也跟着得利啊! 刚才云逍答应援助??国,多数大臣是持反对意见的,只不过不敢表露罢了。 此时听云逍这么一说,觉得国师的决策英明无比。 能为自己,不,为大明赚银子的事情,自然是要举双手赞成。 温体仁、李标等阁臣,看得却比其他人要透彻的多。 他们都知道,国师是要立誓将??人亡国绝种的。 此时主动提出两国通商,那是准备吸??国的血啊! 如今大明的工商业蓬勃发展。 一旦通商,??国也只有被吸血的份儿。 等把血吸干了……温体仁等人一阵不寒而栗。 国师真阴……不,英明! 上床稳迟疑了一下,面露难色: “闭关锁国,是我国的国策,与大明通商恐怕有些难度。” “不过,我会向德川将军禀报,将军大人会认真思考的。” 云逍重重地放下酒杯,不悦地说道:“若是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能答应,援助的事情就不用再说了。” ??国的历史,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德川幕府时代,虽说实行的是闭关锁国政策。 然而真正封锁的,是??国与西班牙、荷兰、英吉利等西方国家的贸易。 大明东南沿海的走私商人,依然同??国有着密切的商业往来。 郑芝龙等海商,就是通过这个起家的。 德川幕府对此,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国需要来自大明的商品。 同时??国也需要通过贸易,来获取巨大的利益。 此时上床稳却故作为难,不过是想当做谈判的筹码罢了。 上床稳见云逍动怒,连忙说道:“小使定会极力向德川将军陈明厉害,促成两国通商。” 云逍神色稍霁,接着说道:“大明虽是天朝上邦,却也不能平白援助??国,这点你应当明白。” 贪婪的明国人……上床稳心中一紧,答道:“国师所言甚是。小使听说,大明出售火器给蒙古部族,??国愿意以同样的价格向大明购买。” 掌管户部的阁臣毕自严,心中一声冷笑。 跟蒙古部族一样的价格买军火? 这??人,怕不是在想屁吃呢! 国师不从??国揭下一层皮,那才是怪事。 云逍淡然一笑,向科尔沁部的吴克善说道:“告诉这??国使臣,蒙古各部与大明是什么关系?” 吴克善起身答道:“汉蒙一家,蒙古各部是大明的一份子,并非藩属。” 云逍看向上床稳,“听明白了,若是??国愿意跟蒙古各部以及琉球、朝鲜一样,大明无偿提供援助也不是不可以。” 上床稳哪里敢答应,慌忙找借口推辞。 众臣看在眼里,顿时一阵哄笑。 “我刚才说了,大明不缺银子。” “并且??人知小礼而无大义,据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 云逍说着,见上床稳脸色难看,笑道:“这是司马迁的原话,并非是我说的。” 上床稳脸色讪讪,心中恼怒之极,却不敢表露分毫。 云逍接着说道:“大明向??国提供当今世上最先进的火枪、火炮,不需要??国支付银钱,不过需要向大明租借一样东西。” 上床稳诧异地问道:“租借?” 文武大臣们也都困惑地看向云逍。 “银山!” “大明无偿援助军火给??国,而??国将石见银山租借给大明。” “提供多少军火,??国就租借相应年限的银山。” “租借期内,大明组织人手开采银山所得,尽归于大明。” 云逍提出了一个租借方案。 上床稳神色大变,急声说道:“绝无可能!” 大臣们的目光变得炙热。 ??国地震频繁。 祸兮福所倚,频繁的地壳活动,固然给??人带来了极多灾难,却也为??国带来极为丰富的贵金属矿产资源。 尤其以银矿储量最为丰富。 当时世界上,除美洲之外,??国是主要白银产地,占全世界三分之一。 不过在很长时期内,??国虽然坐拥金山、银山,但是一直没有加以有效利用。 以至于长期以从华.夏输入的铜钱为货币。 这一尴尬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大明嘉靖时期。 当时??岛的正处于所谓的‘战国时期’,各地的大名为在乱世中扩充自身实力,积极开发各地银矿。 这时候华.夏传统技术中的典型炼银法‘灰吹法’,以及欧洲的‘汞齐化法’,相继传入??岛。 借助新技术,短短时间内,??岛开发出50多个金矿与30多个银矿。 在十几年前,??国海外贸易的全盛期,每年出口白银高达30万斤! ‘??国无货,只有金银’,这是大明商人的通识。 此时的葡萄牙人,更是干脆将??岛称为‘白银之岛’。 ??岛上最大的银山,正是石见银山,被德川幕府牢牢掌控。 石见银山不光是德川幕府的钱袋子,更是命根子。 哪里会向外租借给大明的道理? 上床稳自然是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 他要是答应了这一条,回去后,会被德川家族毫不犹豫地砍掉脑袋。 温体仁等大臣心中不由得说了声:国师,真是够狠! 嫌通商赚银子太慢,竟然打起了银山的主意! 以大明现有的工业水平,要是真的租借到石见银山,还不很快就将银山给挖空了? 即使挖不空,一旦银山到手,哪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世人都说国师不爱银子,实则大谬! 国师的确是不爱银子,他爱的是银山啊! 对于上床稳的反应,云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淡淡地说道: “据我所知,??岛上可不仅只有石见银山,还有佐摩银山、别子银山等大大小小数十座银山。” “并且这些银山,被大名掌控,而这些大名,也并不是全部听命于德川幕府。” “若是大明以租借银山为条件,为这些大名提供军火以及其他军备支持,想必他们会十分乐意的。” 上床稳骇然看向云逍。 本以为这位大明国师,是一个吸血魔鬼。 没想到,他竟是一个吃人的魔王! 第1137章 铲除邪教,弘扬佛法 云逍的话,如同一刀捅在??国的软肋上。 德川幕府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就是包括萨摩藩在内的各地大名造反。 这些反叛的大名,一旦得到大明的支持,后果将不堪设想。 上床稳撕下谦卑面具,愤然说道:“大明乃宗主国,又怎能支持属国叛逆?大明各藩属,又将如何看待?” 缅佃、安南等藩属国使臣,无不露出警惕、惶惶之色。 云逍一声轻笑,随即漠然开口: “天蝗,才是大明册封的??国国主!” “德川将军架空国主,篡窃国柄,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大明身为宗主之国,支持??国忠于天蝗的臣子,讨伐逆臣,合情合理合法!” 上床稳哑口无言。 云逍说的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鬼话。 可偏偏占着理,让人无处反驳。 ??国的天蝗,其实就跟三国时期的汉献帝一样。 谁都知道那是个傀儡。 然而为了占据名分大义,在表面都得尊奉其为君主。 德川幕府就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其他大名同样也可以,打着尊奉天蝗的旗号,来推翻德川幕府。 因此大明支持??岛诸侯讨伐不臣,从法理上来讲,一点毛病都没有。 上床稳恨得牙根直痒痒,却只能强忍着,开口道:“租借银山一事,干系太大,我无法做主,须向德川将军禀报!” “那是自然!” “告诉德川秀忠将军,大明是真心想要帮助??国。” 云逍的神色、语气都是十分诚恳。 讲真的,云真人是真心想帮助??国。 堂堂一国之主,怎么能被军阀掌控? 简直是大逆不道,必须清君侧! 即使德川家族答应租借石见银山,以此换取大明的军火。 云逍也会设法将军火,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其他大名,帮助他们完成忠君大业。 还有??国天蝗。 近亲结婚的畸形怪胎,怎么能当一国之主? 这样的国主,简直就是??国的耻辱。 为了救??人于水火,必须给处理了,彻底弄断根。 另外还有??人! 一个个矮的跟窝瓜似的。 不光长得丑,天性更是跟建奴差不多,那就是生来没多少人性,不,是毫无人性。 对于整个世界而言,就是一个祸害无穷的毒瘤,也得设法给绝了种。 当然了。 得慢慢来,一步一步的走。 “小使定将国师的善意,转达给德川将军。” 上床稳特意将‘善意’二字加重了语气。 大明国师,对??国,真的是善意满满啊! 云逍继续向??国释放善意:“若是??国能答应大明的条件,大明不仅在军火上给于援助,在其他方面,同样会鼎力支援!” 还来……上床稳一阵头皮发麻。 “天主邪.教,先是谋害我大明先帝,又妄图加害于今上,并大力发展信徒,阴谋颠覆华.夏信仰,本国师曾立誓将其根除!” “如今大明,邪.教已绝迹,然而在大明藩属之国,依然肆意猖獗!” “为此,大明愿意帮助??国,一举铲除邪.教毒瘤!” 云逍义正辞严,正气凛然。 上床稳愣住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 该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在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统治??国时期,为了利用天主教对抗向宗农民起义,获得贸易利益,对天主教采取保护政策。 然而到了丰臣秀吉统治后期,天主教严重威胁到了他的统治,于是开始驱逐天主教,到最后发展成为镇压。 到如今,德川家族掌权后,实行了更为严厉的禁教政策和锁国令。 然而天主教的洗脑能力太强了。 ??人对天主教提出的‘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教义深信不疑。 如今的??国人口有2200万人。 光是城市中的天主教徒,就高达70万。 信教的农民,多的无法统计。 德川幕府为了稳固统治,以铁腕手段禁教。 就在前不久,德川幕府颁布了极为严酷的法令。 不光是直接处死西班牙和葡萄牙人,他们在??岛留下的子女,也要被处死。 如果有??人藏匿,同样也会被处死。 被洗脑的教徒,哪有不起来反抗的道理? 就在现在,长崎已经开始出现大规模暴乱。 长崎是天主教在??岛的传教中心。 近年发生了大饥荒,但德川幕府依然横征暴敛。 又有西班牙和葡萄牙人暗中点火,天主教徒主导的暴乱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德川幕府为此正焦头烂额。 (历史上,这场暴乱演变成大规模起义,??史称之为‘岛原起义’) 此时云逍竟然提出,帮助??国解决天主教。 上床稳自然是意外惊喜。 “天主教如同顽疾,德川将军用尽办法,依然难以将其根除,国师能有什么办法?” 上床稳半信半疑。 云逍会有什么居心,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天主教谋害了天启皇帝,又险些害了大明当今皇帝。 大明朝廷对天主教大开杀戒,这件事他早有听闻。 大明国师此时提出帮助铲除天主教,能有什么不良用心? “天主教之所以在??国猖獗,一是有西洋人暗中支持,二是用教义蛊惑民众。” “大明只需派出水师,封锁海路,西班牙的商船、舰队,来一只就击沉一只,使西洋商船再也无法进入??国。” “如此一来,也就断绝了??岛天主教的强援。” 听了云逍的话,上床稳顿时大喜。 ??国的天主教没有了外来支持,那还不是待宰的猪羊? 不过他依然不敢放心,追问道:“大明该不会又有附加条件吧?” 云逍摆手说道:“帮助藩属国,又怎会提什么条件?” 上床稳松了一口气。 温体仁心中暗笑。 帮助??人? 这??使想多了啊! 西班牙人公然支持建奴。 加上国师对吕宋垂涎……欲解救吕宋于水火。 国师早就准备跟西班牙人开战呢! 上床稳接着问道:“??岛天主教徒众多,又该如何处置?” “要想让民众改变信仰,那就给他们一个新的信仰,不让他们信天主教,却可以信佛教啊!” “大明愿意派出高僧,初定为一千,不,三千佛门僧侣,前往??国传教!” 云逍此时摇身一变,化身为向??国弘扬佛法的鉴真和尚。 佛教,那多好啊! 就跟蒙古部族信奉的黄教一样。 全都放下屠刀,与世无争。 不杀生,不事生产,也不传宗接代。 这一世安心当牛做马,等来世享受荣华富贵。 这样整个??国,不就变成人间乐土? 如此真好! 第1138章 猴子也敢如此嚣张? “国师所言当真?” 上床稳再次惊喜不已。 南北朝时期,佛教传入??国,并得到长足发展。 因此佛教在??人当中有着深厚的根基。 然而到了室町时代末期,??国进入诸侯割据时代。 由于战乱不断,加上佛教分裂成净土宗、净土真宗、日莲宗等乌七八糟的宗派,相互争斗不休,导致佛教由鼎盛而至衰微。 德川幕府的首任幕府将军德川家康,正是净土宗的信徒。 出于稳固统治、对抗天主教的目的,因此大力扶植佛教,并将佛教纳入封建政权的体系中。 可惜??国就那么大点地方,佛教又衰落多年,没有什么有名望的高僧,镇不住场子。 因此在短时间内,佛教很难恢复在民众当中的影响力,难以对抗天主教。 要是大明真的派出三千僧侣,无疑是稳固德川统治、消除天主教的强援,胜过十万大军。 只是上床稳有些不大明白。 大明国师是个道士,怎么热衷弘扬佛教的事情了? 这事看着就有些怪诞! “国师向来一言九鼎,他的话,岂容你这小国使臣质疑?” 温体仁大声呵斥上床稳。 他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云逍的意图。 大明那么多的和尚,除了消耗粮食,基本就没多大用处。 与其这样,不如废物利用。 让他们去??国传教,最好是将??人,全都发展成为佛教徒。 当然了,派去的不只有僧侣。 当中肯定少不了剃度的锦衣卫密探。 上床稳大喜,躬身向云逍说道:“我明日就回国,向德川将军禀报。另外还请大明朝廷派出使臣,与德川将军当面商议。” 云逍点头应允。 只是派谁出使??国,倒是让人有点作难。 想了想,云逍脑海中冒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内阁辅臣,刘宇亮! 云真人有个长处,那就是废物利用。 让刘宇亮出使??国,被杀了也不心疼不是? 要是事情没谈成,回来后也就有借口砍了他的脑袋。 当然了,不会让刘宇亮一个人去。 让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亲自去一趟。 如今锦衣卫的职能,跟后世的军情局差不多。 派刘兴祚去??国,跟各地的大名见一见,谈谈心。 上床稳回到座位上。 这时候大宴仪也到了尾声。 缅佃使臣忽然站了出来,来到大殿中央,向云逍和朱慈烺跪下行礼。 然后他大声说道:“缅佃国主有要事,陈奏大明朝廷!” 云逍皱了皱眉头。 温体仁开口道:“有什么事,直接将国书递交礼部便是。” 缅佃使臣答道:“早在两个月前,缅佃使团就将国书递交礼部,至今却无回应。” 云逍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时还没有专门的外交部门。 外交事务主要由礼部主客司负责。 又有会同馆负责接待外使,四夷馆负责翻译,鸿胪寺专司礼宾。 因此处置外事的事务,搞得十分繁琐复杂。 礼部连续数月忙着崇祯班师回朝,以及封赏将士等事务。 对于礼部而言,藩属国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大事,因此没人去理会缅佃的国书。 云逍心里盘算着,将来大明不断扩张,涉及到的外事越来越多。 是时候成立一个专门处理外交的机构了。 “缅佃有什么要紧事情陈奏?” 云逍有些好奇,缅佃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缅佃有三件国事陈奏!” 缅使朗声答道。 “崇祯元年,我主继缅佃国主之位,至今尚未得到大明朝廷册封。” “因此国主派遣使团前来大明,恳请朝廷遣使缅佃,举行册封大典!” “这是第一件国事!” 云逍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冷笑。 如今统治缅佃的,是东吁王朝。 这个王朝是缅佃历史上,最为强大的王朝,因在东吁创建,故名。 大明官方对东吁王朝的称呼有点乱七八糟:洞乌、洞吾、洞武、蛮东牛。 大明朝廷只顾着北方的强敌,忽略了南边,因此对东吁王朝了解不多。 这个东吁王朝可有些不简单。 这些年东征西讨,先后兼并缅佃其他小国。 上任缅王阿那毕隆,是一个厉害角色,光复了下缅佃的所有失地。 特别是于万历四十一年,收复了被葡人占领的沙廉,从而完成了缅佃全境的统一。 现在继位的缅王他隆,更是野心勃勃。 从崇祯元年继位到现在,对内大力发展经济,国力蒸蒸日上。 对外继续扩张,不仅占据了木邦,还陆续侵占了大明云南的部分土地。 缅王他隆继位已经有七年了,这时候才遣使大明,那是因为前些年大明日渐衰落,于是野心爆棚,根本没把大明当回事。 如今大明灭了建奴,收服了漠南蒙古,这才引起了缅王的重视,特意遣使到大明刺探。 云逍心中雪亮,不动声色地问道:“还有哪两件国事?” “第二件事,朱燮元擅自带兵入侵缅佃境内,引发两国纷争,导致我缅佃军民死伤三百余人。” “我主缅王大为震怒,然而为了顾全大局,一再忍让,并未擅动兵戈。” “因此请大明朝廷严惩朱燮元,退兵缅佃!” 缅使侃侃而道。 张维贤厉声喝道:“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兵部尚书李邦华站起身来,大声驳斥道: “朱燮元奉命自贵州出兵,平定阿迷州土官普名声叛乱。” “普名声兵败,逃窜至木邦,受到缅人庇护,朱燮元派人交涉无果,这才出兵木邦,诛杀叛贼。” “木邦宣慰司本就是我大明所属土司,万历三十四年被你缅人强占,大明何时承认过,那里是缅人之地?” 缅使昂首说道:“木邦归属缅佃已成既定事实,此次我奉国主之命前来大明,正是要奏请朝廷下诏,认可木邦隶属我缅佃。” 文武大臣无不大怒。 云逍摆摆手,大殿内安静下来。 “小小缅佃,也敢在大明殿堂之上叫嚣,张狂之极!” “来人,将缅佃使团所有人,全部割掉耳朵、鼻子,送谴缅佃!” “限三月之内,缅王他隆自缚请罪,否则,天朝大军踏平缅佃!” 第1139章 穷兵黩武? 云逍的话一出口,顿时满殿皆惊。 一言不合,就直接割了缅佃使团所有人的耳朵和鼻子?! 好吧,这就是大明国师的一贯风格。 缅使顿时又惊又急:“我是缅王使臣,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国师怎能如此?” 云逍漠然道:“缅佃是大明藩属,没有大明的册封,他隆这个缅王就是伪王!”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话倒是不错。然而缅佃却是大明藩属,没资格与大明平起平坐,你这个藩属国的使臣,自然也就没有这样的待遇。” 缅使气结。 礼部尚书孔贞运大声劝道:“大明乃天朝上邦,如此对待藩国使臣,有辱国体,望国师收回成命!”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 云逍出人意料地点点头。 这倒让孔贞运一阵诧异。 国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从谏如流了? 谁知云逍接着话锋一转,“那就留下缅佃使团诸人的耳鼻,所有人交由内廷处置,将他们全部净身,然后遣送回缅佃。” 孔贞运张大嘴巴。 众多大臣也都是目瞪口呆。 全都给阉了?! 简直是太残暴了! “国师……” 薛国观开口就要劝谏。 不管缅佃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大逆不道。 可直接阉割人家的使臣,这实在是有损国体。 杀了他们,都比阉了强啊! 这件事日后肯定是要在史书上记上一笔的。 后人看到这段历史,将会如何评价国师? 旁边的温体仁轻咳一声,提醒薛国观不要多嘴。 薛国观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东吁王朝不断吞并缅佃其他小国,大明在缅佃设立的宣抚司,早就名存实亡。 缅人却依然贪心不足,不断侵蚀大明云南之地。 陛下已经做出决定要对缅佃用兵,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甚至已经开始制定对缅作战计划。 奈何缅北多山地、丛林,不适合大军作战。 因此初步计划引诱缅军进入云南,在那里重创其主力。 同时从海上登陆,自南部进攻下缅,南北夹击,攻破缅佃都城。 随后再派出‘商团’进入缅佃,开展大规模的‘商业活动’。 国师此时阉割缅佃使团,要让缅王他隆自缚请罪,可不是一时随性之举。 他正是要激怒缅佃,促使其出兵云南啊! 国师的套路实在是太多,多的人防不胜防。 “带走,送到净身房去!” 王承恩摩拳擦掌。 阉割,王公公可是专业的! 缅使被拖了出去。 所有藩国使臣,无不心惊肉跳。 “你就是安南使臣?” 云逍将目光看向安南使臣,漠然开口。 今天的大宴仪,演变成了外事大会。 云逍也就索性连同安南的事情一并处置了。 安南使臣上前,惶恐地说道:“小人,小人正是奉安南都统使司莫都统使之命,前来神京朝觐!” 云逍眉头大皱。 安南都统使司莫都统使? 这是个什么鬼? 怎么听起来像是大明的官儿? 温体仁赶忙上前,向云逍一番解释。 大明与安南的关系,说起来有些复杂。 早在明洪武年间,安南就曾多次侵犯大明广西州县。 老朱曾多次遣使谕其还地,并给予严厉警告。 结果安南却对老朱的警告置若罔闻。 当时大明的精力放在蒙古身上,也无暇对付安南猴子。 到了朱棣时期,安南疯狂作死。 凑巧安南内乱,胡氏篡夺陈朝政权后,大肆捕杀陈氏宗室。 朱棣以“兴吊伐之师,隆继绝之义”为名,派张辅出兵安南,灭了胡氏政权,在安南设置郡县,设立了交趾布政使司。 然而仅过了二十年,安南开始发生大规模叛乱。 朱瞻基宣布“弃置交趾”,从此失去了对安南的统治。 自嘉靖六年开始,安南的莫朝取代黎朝,进入百年南北朝战乱时代。 嘉靖十九年,道君皇帝任命仇鸾为都督屯兵镇南关,准备入越攻莫朝。 大兵压境之下,莫氏国主与大臣数十人自缚跪拜,入镇南关,向明朝官员纳地请降。 大明将安南国降为安南都统使司,改其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命莫氏为安南都统使。 从这时候起,安南由属国降为属地。 莫氏对此毫不介意,对大明卑躬屈膝,心安理得地对明自称都统使。 对内,却继续称帝建元。 因此莫氏被安南人称为“国贼”。 名义上,安南再入大明版图。 只不过安南的南部,依然被黎朝控制。 时至今日,北部莫氏衰落,掌控的地盘不断缩水。 如今统治的区域,仅剩下与大明接壤的高平(后世的安南高平省)。 因此这个安南使臣,并不代表安南国,而是大明安南都统使莫敬宽派来的官吏。 现在安南大部分领土,属于黎氏王朝。 只是黎朝也是个傀儡,军阀权臣郑氏和阮氏割占南北,相互争斗不休,连年征战。 就在去年,爆发第二次郑、阮之战,双方此时正打的你死我活。 云逍弄清楚这个安南使臣的底细,心中大失所望。 还打算找个借口出兵安南。 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个傀儡。 这还怎么找借口? 云逍稍作沉吟,然后和颜悦色地说道:“百年来,莫氏对大明忠心不二,却屡遭南方黎氏所迫,朝廷自会为莫氏做主。” “小人代都统使,叩谢国师大恩!” 安南使臣伏地跪拜,痛哭流涕。 温体仁等人心中雪亮。 国师又有阴谋……不,又有妙计了! 张维贤目光炯炯,心中一片火热。 他的老祖宗张辅,当年征交趾,其功劳被时人誉为“复我中华数百年之故地”的大功。 要是成祖当年大方一点,如同太祖封沐氏镇云南一样,让张辅镇守交趾,现在的安南就是大明一个行省。 国师显然是要打安南。 到时候自己哪怕是拼了老命,也要领军出征,重现祖宗当年荣光。 文官们却是忧心忡忡。 国师要出兵琉球。 又准备攻打缅佃。 现在竟然在图谋安南。 都是太祖定的‘不征之国’。 打下来有什么用? 简直就是穷兵黩武! 就不怕步汉武帝后尘? 第1140章 世上只有一个日不落 次日。 清华园,花厅。 云逍正在接见客人。 “侍生孙传庭,拜见国师!” “快快请起!” 云逍上前,双手扶起孙传庭。 孙传庭本是一个小小五品吏部郎中。 结果一步登天,成了二品总督。 并且还是肥得流油的海事总督。 这一切,都是拜云逍所赐。 然而二人私下并没有多少交往。 云逍第二次下江南之后,二人甚至不曾见过面。 云逍仔细打量着孙传庭。 短短两三年的光景,孙传庭变得苍老许多。 其实他此时年纪还不到四十岁,两鬓已经斑白。 皮肤黝黑、粗糙,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云逍虽然在私下,跟孙传庭没有什么联系。 这些年他在海事总督任上的丰功伟绩,却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海事总督是大明一等一的肥差,并且权力大的没边。 自北方到广州,大明但凡是涉及到海事的事情,孙传庭都可以管。 不光是管海关,还管着海上缉私、打击海盗。 沿海的地方官府都要受他节制,甚至在必要时,他可以调动水师。 海事涉及到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 随便从指头缝漏点,就能够成为富甲一方的巨富。 若是一般的官员,要么是被拉下水,要么倒在明枪暗箭之下。 可孙传庭这个狠人,不仅没被腐蚀,还在海事总督这个位置上岿然不动。 并且每年为大明攫取海关税,超过千万两白银。 这些年,死在他手中的官吏、富商、海盗,不下三千之众。 别说是寻常人,就是郑芝龙,对孙传庭也是十分发怵。 郑芝虎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猛人,见了他更是如同老鼠见了猫。 孙传庭落座,屁股只敢搭了一个椅子边,由于紧张过度,手心满是汗水。 这位被人在背后称作是‘孙阎罗’的狠人,在云逍面前可,就跟后世的脑残粉见到偶像一般。 孙传庭偷偷看了云逍一眼。 见云逍如此年轻,他的心中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敬畏之意更盛几分。 云真人,真乃神仙中人! 有如此中流砥柱,大明之幸,万民之幸! 云逍随口与孙传庭攀谈起来,并未过多涉及海事。 孙传庭就是站在这个时代智慧巅峰的一小撮人。 只需要给他一个先进的理念,他就能干出一番丰功伟业出来。 过多地去指手画脚,反倒会让他束手束脚。 孙传庭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寒暄一会儿后,云逍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这次进京,专程来见我,有什么要紧事吧?” 这些年弹劾孙传庭的折子,就跟雪片似的,都被云逍给挡了。 这次突然造访,肯定是遇到了大麻烦。 “是有要紧事!” 孙传庭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巧锦盒,双手放到云逍身侧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 云逍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有三粒黑色的药丸,不由得一阵诧然。 拿起一粒药丸,正要闻一闻味道,孙传庭急忙劝阻:“国师切不可入口!” 云逍点点头,将药丸放到鼻尖嗅了一下,顿时神色大变。 “鸦片!” 黑色药丸通体透着异香,却压不住鸦片特有的那股子陈旧尿味。 孙传庭赞道:“国师英明,正是以鸦片为主,添加各种贵重药材,最终炼成的逍遥丸!” “逍遥丸?!” “这东西从哪里来?” 云逍沉声问道。 孙传庭答道:“据查,逍遥丸来自印度,由商人暗中带到沿海秘密销售,如今在达官贵人、富商当中极为盛行!” 云逍心中一沉,冷冷说道:“记得我当初是怎么说的?” 当初提及鸦片的时候,云逍曾说过,只要售卖鸦片超过一两,无论是官是商,无需向朝廷请旨,就地格杀。 “是侍生失职!” “由于这逍遥丸用于口服,并非跟鸦片一样吸食,因此海关未能及时察觉。” “等侍生察觉时,为时已晚,请国师责罚!” 孙传庭满脸羞愧,主动担责。 “追责的事情,后来再说。”云逍摆摆手,“如今这逍遥丸,已经漫延到什么程度?” “由于逍遥丸价格高昂,一粒就要百两银子,因此只在闽、粤两地的权贵、富商中流传,并未在百姓中漫延。” “侍生察觉此事后,立即抓捕贩运逍遥丸的不法商贾31人,查出服用逍遥丸人员高达近千人,并继续深查之中。” 孙传庭报出的数据,让云逍稍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跟螨清时期那样泛滥,达到全民皆烟鬼的地步。 孙传庭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国师,该如何处置?” “贩运逍遥丸的商人,当众炮决!” “至于那些服用逍遥丸的人……” 云逍想了想,断然说道:“按照十抽一杀法,杀一批,剩下的重罚,以儆效尤!” 孙传庭心中一凛。 炮决不法商人,这个没毛病。 可吸食逍遥丸的要么是权贵,要么是富豪。 直接十个杀一个,国师也真是太狠了。 都说自己是‘孙阎罗’,可与国师相比,自己顶多只能算是小鬼。 云逍又问道:“那些来自印度的商人,又是什么身份?” 孙传庭答道:“多数是明人,主谋者却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高级雇员。”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 听到这个名字,云逍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手中不由得用力,逍遥丸被捏扁。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可谓是大名鼎鼎。 虽然挂着公司的名号,其实就是大英帝国在亚洲的殖民先锋。 这个公司,不仅拥有铸币权、外交事务,甚至拥有私人军队的组建与作战权力。 干的更是没一件是人事。 殖民印度,剥削印度200年,手段残酷,满手肮脏,打断印度的脊梁,整个欧洲都嫌狠。 倾销鸦片,让无数华.夏民众成瘾,沦为行尸走肉。 先后两次发动鸦片战争,让华.夏坠入深渊,险些万劫不复。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做的恶,令人发指,罄竹难书。 没想到这时候就把手伸到了大明,干起了贩卖鸦片的勾当。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日不落!” “昂撒,我会将你们扫入历史的垃圾堆,然后放上一把火烧成灰烬,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云逍漠然一笑,满面杀机。 第1141章 让国民众都能享用福寿膏 云逍用两根手指,从锦盒中夹起一粒逍遥丸,看了一眼。 然后十分好奇地问道:“吞食鸦片会中毒,这逍遥丸既然是以鸦片为主材制成的,就这么吞服,就不怕中毒身亡?”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人,将生鸦片混在药材当中,运送到广州,然后在城内炼制成逍遥丸,再向权贵、富商高价出售。” “据查证,是一名道士,用炼丹的手法,在鸦片中加入名贵药材,最终才炼成这逍遥丸。” “这逍遥丸,比吸食鸦片更容易上瘾,也更难戒断,却并不会中毒身亡。” 孙传庭一五一十地答道。 “可抓住了那道士?” 云逍眉头一皱。 华.夏古代的道士,可谓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经法、忏法、斋、醮、驱邪…… 并且十道九医,几乎有名的大医,都是道士出身,葛洪、华佗、张仲景、孙思邈等等。 那道士竟然将鸦片炼制成丹,也算是一个奇才,只可惜走错了路。 孙传庭道:“那道士名为马真一,号颠仙,是全真龙门派的一个游方道士。” “马真一?” 云逍听着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以前在哪里听过这道士。 “将马真一押到京城来,我见一见,所有逍遥丸以及炼制逍遥丸的配方,全部销毁。” “遵命!” 正说话间,杜大寒匆匆而入。 杜大寒是云逍最早的护卫,被安排去保护程雪迎。 由于他身体残疾,这几年体力差了,云逍就让他留在清华园做一些清闲的事情。 杜大寒禀报道:“云真人,有个小矬子,自称是??国使臣,在外面求见。” 云逍一听,就知道是上床稳。 “那??人带着几车礼物,还有十几个??国女人,说是给云真人的见面礼,收还是不收?” 杜大寒说到这里,不由得咧嘴一笑,接着说道:“那??人,估摸着是脑袋被驴踢了,那些个??国女人,丑的跟活珠子似的,居然当礼物送到清华园来。” “让那??人进来吧!” 云逍一阵困惑,脑海中,不断浮现一位位??国动作片的女主。 ??国并没有跟朝鲜一样,被蒙古人改变基因。 按理说,??国女人长得并不丑,并且技艺高超……咳咳! 怎么就跟活珠子似的? 孙传庭见云逍要接见藩国使臣,于是起身告辞。 云逍说道:“很快就要与??国开展贸易了,你留下听听。” 不多久,杜大寒就带着一大帮??人,来到花厅。 为首的??人正是上床稳,另外还带来了十口箱子,十二名??女。 十口箱子里面,全部都是金灿灿的金沙,价值不下十万两银子。 ??国没有其他物产,只有金和银,这话果然是说的不错。 至于那十二名??国女人……简直是一言难尽! 五官还算端正,可脸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层粉底,一张脸怕是要消耗掉三斤面粉。 眉毛被剃光,用笔画的蝉眉代之。 嘴唇也涂成黑紫色。 见到云逍,十二个女人一齐露出笑容,露出牙齿。 满口的牙齿,竟然漆黑如墨。 恍然间,云逍感觉像是十二个贞子,同时向他邪魅地一笑。 混账杜大寒! 这哪里是活珠子? 分明是活鬼! 云逍瞬时浑身汗毛竖起,后心阵阵发凉。 好好的一个历史文,差点就成灵异文了。 孙传庭被吓得慌忙站起身,下意识地向后退却,撞倒了身后的椅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旁边侍立的护卫无不大惊失色,纷纷拔刀将云逍护在身后。 上床稳慌忙解释。 从??国平安时代中期开始,黑齿、蝉眉,成为女性贵族的典型装扮。 染黑齿的步骤十分繁琐。 需要提前酿泡铁浆,连续两个月每天都用铁浆涂染牙齿,直至牙齿被侵蚀成黑色为止。 这十二名??国女子,都是出身贵族,并且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孙传庭呵斥道:“简直就是不曾开化的蛮夷,还不赶紧送出去!” 华.夏自古以来,就对染黑齿深恶痛绝。 《楚辞·招魂》中称:“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意思就是说,野人额上刻花纹,长着黑牙齿,掠得人肉作为祭祀,,还把他们的骨头磨成浆滓。 由此可见,华.夏人对于染黑齿的厌恶态度。 上床稳这才意识到犯了大错,慌忙将十二个女人赶了出去。 闹了这么一出之后,云逍的心情极为不好,感觉前世的美好记忆全都被玷污了。 不过对于上床稳孝敬的十箱金沙,云逍还是笑纳了。 自己不喜欢银子,可以给大侄子啊! 见云逍收了礼物,上床稳悬着的心这才悄然落地。 “??国的心意,我已经受到。” “大明援助??国的事情,我会叮嘱大明使臣,尽量达成让大明、??国都满意的协议。” 云逍安抚了几句,就要下逐客令。 这时他瞥见桌上的锦盒,心中一动,神色变得和悦起来。 “我大明是礼仪之邦,讲究个礼尚往来。” “德川将军送了这么重的厚礼,我岂能没有回礼?” 云逍合上锦盒,用手指敲击盒盖。 “这是我以来自天上的仙方,命人精心炼制的丹药,名为……福寿丹!” “长期吞服,有延年益寿之功效,这盒是我赠送给德川将军的礼物。” 孙传庭瞠目结舌。 逍遥丸,怎么就摇身一变,成福寿丹了? 接着他转念一想,瞬时恍然大悟。 鸦片这东西,一旦上瘾,贞女也会变荡妇,忠臣变国贼。 逍遥丸的依赖性,更是吸食鸦片的数倍。 若是实际掌控??国的德川将军,离不开这逍遥丸…… 孙传庭一阵不寒而栗。 上床稳又惊又喜,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锦盒。 大明国师回礼,实在是太珍贵了啊! 云逍端起茶杯。 上床稳知道大明礼节,带着回礼喜哄哄地离开。 云逍放下茶杯,淡淡地开口: “让那个道士马真一,秘密炼制逍遥丸,不,福寿丹,长期供应??国贵族!” “另外派得力人手,从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手中购买鸦片,以‘福寿膏’之名,行销??国,事情做隐秘一些!” “赚钱是次要,最为重要的,是让??国民众都能吸的起!” 孙传庭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不免有伤天和,若是事情暴露,对国师的名声……” 云逍断然道:“若是真的遭天谴,或是滚滚骂名,我一力承担!” 第1142章 要见太奶的刘阁老 十天后。 大明派往??国的使团离开京师。 内阁辅臣刘宇亮为正使,副使是户部右侍郎王家桢。 刘宇亮的身份,自不必说。 虽说都知道不受皇帝和国师待见,可毕竟是阁臣。 王家桢这个户部右侍郎,在朝堂上的分量也是极重的。 加上使团当中,还有一位隐藏了身份,扮做随员的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 由此可见,这次出使??国使团的规格之高,也足见朝廷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大明使团连同??国遣明使,一同自京城浩浩荡荡出发,乘车到通州。 然后改乘官船,顺着北运河抵达天津。 正使刘宇亮自从离开京城,就始终不曾露面。 一直到天津,使团换乘海船出海,刘宇亮总算是冒头了。 他遥望茫茫大海,一时悲从心生,忍不住想要一头跳进海中,就此了结一生。 这位阁臣,除了无能,另外还有个显著特点。 那就是怕死。 (原有的历史上,崇祯十一年,建奴第四次入关,崇祯派刘宇亮督察军情,抵达保定,听说卢象升战死,身为首辅的刘宇亮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仓皇逃跑躲避) 这次出使??国,看上去没什么危险,可在刘宇亮看来,跟送死没有什么分别。 别的不说,光是能不能安全抵达??国,就是个问题。 以此时的航海技术,自然不可能有从天津直达??国的航线。 大明去往??国,最为成熟的航线就是福建太武山起航,到达琉球国,然后再辗转到??国的长崎。 前后需要一个多月,或者是永远都到不了……喂鱼了。 洪武、永乐年间,使臣出使??国,有一件必带之物。 棺材! 正副两位使臣,随行带着两副棺。 棺前刻“天朝使臣之柩”,上钉银牌若干两。 要是遇到风浪,有翻船的危险,使臣仰卧到棺材里,以铁钉钉死。 即使船毁人亡,棺材也可以飘在海上。 被渔民发现后,可以取走棺材上的银子,将棺材放到岛屿上即可。 由此可见,此时的大海航行是何等凶险。 并且刘宇亮早有听闻,??人生性凶残如野兽。 国师竟然狮子大张口,打人家银山的主意。 这要是激怒了??人,直接砍了自己的脑袋,又该如何是好? 大明开国的时候,??人真的就这么干过。 主持与建奴的和谈一事,自己成了朝野上下的笑柄。 笑就笑吧,不痛不痒的。 可这次真的是要掉脑袋的啊! 自忖从未得罪过国师。 他为何要一再加害自己? 刘宇亮满心悲愤、绝望,脑袋中已经浮现出太奶的音容笑貌。 “阁老何事忧心?” 不知什么时候,吏部侍郎王家桢来到刘宇亮的身旁。 此人是个能吏,性情刚烈,嫉恶如仇,在地方为官时,政绩卓著。 他还是有名的美男子,身材伟岸,仪表堂堂。 并且口才极佳,知识渊博,滔滔不绝,被世人称为‘王铁嘴’。 王家桢是举人出身,能够混到户部侍郎这样的高位,没有真本事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也是他被委任为副使的原因。 刘宇亮这个正使是摆设,而王家桢和刘兴祚才是真正干活儿的。 “唉……” 刘宇亮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官体,将满腔苦楚倾吐出来。 “阁老杞人忧天矣!” 王家桢一阵大笑。 “我大明如今国力昌盛,??国若是敢对使臣无礼,就如同对大明宣战,他们有这等胆略?” 王家桢傲然说道,发自骨子里的天朝上邦优越感,此刻显露无遗。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况且国师算无遗策,??人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次我们出使??国,必定会满载而归,阁老何忧之有?” 刘宇亮重重地一声叹息,依然是忧心忡忡。 王家桢摇头一笑,看刘宇亮的眼神中透着鄙夷。 由于他是举人出仕,因此深受那些进士出身,尤其是翰林出身的官员们歧视、打压。 今天看到刘宇亮这正牌翰林出身,又是位居内阁的阁臣,居然吓成这个样子,王家桢的心里自然是痛快的很。 接下来,就是漫漫的海上航行。 好在如今的航海技术,远胜于明初,加上使团乘坐的是水师战船。 因此一路有惊无险,一个半月后,来到琉球的那霸港外的海域。 刘宇亮远远地看到陆地,一时老泪纵横。 知道这些日子,刘阁老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每天担惊受怕且不说。 还晕船,并且是晕的天翻地覆的那种。 这一个多月来吐的东西,足够一头猪吃一年的了。 刘阁老两百斤的体重,此时只剩下一百斤出头了,真是人见人怜。 船队驶近那霸港。 海面上漂浮着大量残破的船只,其中还有很多尸体。 船只多为渔船,也有小型的战船。 从尸体的服饰和发型可以看出,死的都是??人。 看样子前几天这里发生了一场海战。 刘宇亮又是吓得心惊肉跳,赶忙向船上的水师将官问道:“出了什么事?琉球难道有战事?” 水师将官派出小船,进入港口打探。 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 原来是三天前,先行一步的大明水师奉命驰援琉球,在这里与萨摩藩的??人大战了一场。 与其说是大战,不如说是单方屠杀。 这次大明出动的,却不是郑芝龙的福建水师,而是是李魁奇率领的登州水师。 虽然都是海盗改编,论战船、兵员,登州水师远远不如福建水师。 可就是这样,装备了新式火炮的登州水师,再加上荷兰海军军官两年的整训,李魁奇带领的这支舰队,也足以横扫??国。 况且萨摩藩的??人,就是一帮没有完全开化的蛮子,他们所谓的水师,不过是用来载人的渔船,哪里会是李魁奇舰队的对手? 停泊在那霸港的萨摩藩船只,被大明水师消灭的一干二净。 可怜登陆攻打琉球国都的五千萨摩藩蛮子,被大明水师断了后路,再也回不去了。 接着又被大明三千登陆军队,朝着屁股一顿猛揍,小半被斩杀,多半则是当了俘虏,被砍掉脑袋垒成了京观。 王家桢听完,掌击船舷,大声赞道:“大明水师,壮哉!” 刘宇亮脆弱的心灵,也生出了几分底气。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会在睡梦中出现的太奶,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1143章 国的奇特风俗 二十多天后。 大明使团抵达江户城。 ??国王室以最为隆重的礼节迎接使团。 女天蝗明正甚至特意在宫廷设宴,款待刘宇亮等使臣。 连极少露面的太上天蝗后水尾,也拖着病躯参加宴会。 足见??国对大明使团的重视。 至少从礼节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真正掌握??国大权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今天并未出席宴会。 德川家族倒是来了人,名为德川忠长。 此人是德川幕府二代将军德川秀忠的第三子,德川家光的弟弟,生性残暴,在??国可谓是声名狼藉。 他根本就代表不了德川幕府。 刘宇亮、王家桢心里泛起了嘀咕。 从德川家族的态度可以看出,这次大明使团的使命,怕是很难完成啊! 就在明正天蝗在宫廷,宴请大明使团的时候,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以及心腹侍臣们,正在听遣明使上床稳的汇报。 德川家光可是个厉害角色。 崇祯三年,??国爆发了紫衣事件与春日局事件,让后水尾天蝗震怒,愤而退位。 因此导致德川幕府和王室、公卿的关系,一度变得十分紧张。 德川二代将军德川秀忠为了平息众怒,于次年让位于长子德川家光。 而他则是退居幕后,效法其父德川家康成为‘大御所’,仍居江户城进行二元政治。 在??国的历史上,德川家光可谓是举足轻重。 正是在他执政期间,使德川幕府的威望达到顶峰。 他利用各种手段,曾经与幕府敌对的外样大名,或被剿灭,或完全臣服。 那些桀骜不驯的京都朝廷公卿们,全都对幕府俯首贴耳。 而幕府颁布的诸种法令,也使武士集团内部的等级秩序变得稳固。 德川幕府将军彻底取得全??国的统治大权,甚至成为了实际上的君主。 正是因为德川家光,奠定了德川幕府统治??国近三百年的历史。 不过德川家光性情刚愎,行事武断,并且手段极为强硬、毒辣,容不得半点异议。 “明国,狼子野心,欺人太甚!” “石见银山是??国命脉,怎么能租借于人?” “明国、建奴、西洋人,都是一丘之貉,对??国垂涎三尺,看来幕府推行的锁国之策,实属英明!” 德川家光听了上床稳的奏报,一眼就看透了云逍的图谋,连声冷笑。 随即他拔出佩刀,手指自刀身上掠过,眸子中闪过一道锋芒。 “明国,以为??国的刀不利否?” “明国洪武皇帝的使臣,怀良亲王能杀,如今崇祯皇帝的使臣,本将军一样能杀!” 幕府侍臣们一阵放肆大笑。 “明国,实在是太猖狂了,必须给他们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当年区区一群浪人,就让明国焦头烂额,现在谁给他们的勇气,敢打石见银山的主意?” “难道明国觉得,丰臣秀吉给他们的教训还不够吗?” …… 上床稳吓了一跳。 怀良亲王敢杀大明使臣,那是因为有大海阻隔,加上大明刚刚立国,朱元璋即使想报复,也是鞭长莫及。 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啊! 大明的水师,就驻扎在琉球呢! 况且大明如今的国力和军力之盛,超乎在场各人的想象。 即使??国恢复丰臣秀吉时期的巅峰国力,遇到大明军队,也得跪啊! 上床稳赶忙将在大明的所见所闻,向德川家光及侍臣们,一五一十地做了汇报。 侍臣们停止了叫嚣,面露惶恐、惊惧。 德川家光的神色变得凝重,默默地将佩刀插入刀鞘。 ??国的刀很锋利,可明国如今却不用刀剑,而是火器。 德川家光又向上床稳仔细询问了一番,然后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半晌,他才缓缓说道:“明国,已经不是昨日的明国,??国,却没有了丰臣时期的强盛……明国国师云逍子,斯国夷!” 上床稳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将军阁下,该如何对待明国使臣?” 德川家光沉吟片刻,冷声道:“先晾着,但是礼节上,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上床稳接着将逍遥丸,转交给德川家光。 “明国国师的礼物?” 德川家光眼睛微眯,露出警惕之色。 又仔细询问了一番后,挥手将上床稳打发走。 德川家光拿起一颗逍遥丸,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一名侍臣劝谏道:“大将军阁下,明国人居心叵测,明国国师的礼物,绝不能轻易尝试!” “明国国师是非凡的人物,难道还会用下毒这种可笑的手段?” 德川家光不在意地笑了笑。 侍臣们还要继续劝谏。 德川家光摆摆手,吩咐下去:“将明国国师的贵重礼物分成两份,一份送到皇居,另一份送到西之丸,敬奉给太上与大御所!” 有的侍臣反应过来,后心阵阵发冷。 德川家光所说的‘太上’,正是太上天蝗后水尾。 大御所,正是他的父亲、退居幕后的德川秀忠。 明国国师赠送的逍遥丸,征夷大将军自己不享用,却敬奉给太上天蝗。 还真是忠心可嘉啊! 听说太上天蝗和大御所最近都病了。 若是服用了明国国师赠送的逍遥丸,去往了西天极乐世界…… 侍臣们一阵不寒而栗。 ------------------------- 新宿御苑。 大明使团被安排居住在这里。 ??国的招待,不可谓不热情。 就在宫廷宴会的当晚,副使王家桢享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款待。 晚上,王家祯刚刚就寝。 三名??国女人……一丝不挂的那种,钻进了他的被窝。 王家桢是个道德君子,加上又肩负重任,心中一直提防着。 因此他坐怀不乱,义正词严地三名??国女人喝退。 第二天一大早,王家桢叫来御苑的??国官员,质问昨晚上是什么意思。 刘宇亮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闻讯后匆匆赶来。 听了王家桢的叙说,刘阁老心中一阵不忿。 自己才是使团的正使,为什么就没有这样的待遇? ??国,实在太无礼了! ??国官吏陪着笑,一番解释。 王家桢和刘宇亮听了,不由得瞠目结舌。 昨天去王家桢房中的三个女人,身份在??国无比尊贵。 一个是和仁亲王的王妃。 另外两人,则是??国皇室的公主。 王家桢和刘宇亮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堂堂王妃和公主,钻大明使臣的被窝。 ??国还有这风俗? 第1144章 华夏人种,绝不外借 王家祯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王妃和公主,身份是何等尊贵? ??国再怎么热情好客,也不可能让为大明侍臣侍寝吧? 难道是……栽赃陷害? 十有八九是这样! 王家桢心中一阵庆幸。 多亏昨天晚上自己把持住了。 否则就会成为??国要挟大明的把柄。 到时候,不光是这次出使??国的任务泡汤了。 自己也将成为大明的罪人。 本官就是大明的柳下惠!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国即使要栽赃陷害,也没必要牺牲王妃和公主的名节和身体吧? 王家祯越想越糊涂。 ??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刘宇亮以异样的眼神看了一眼王家祯,心中一声冷哼。 不管有没有成就好事。 坏了藩属国王妃和公主的名节,这却是铁打的事实。 接下来??国肯定要借此事大做文章。 到时候一切后果,王家祯都要一个人承当。 活该! 御苑官吏问道:“二位天使,难道不知道度种的事情?” 刘宇亮和王家祯面面相觑。 王家祯好奇地问道:“何谓度种?” 御苑官吏讪讪道:“既然天使不知,那不提也罢。” 刘宇亮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脸色一沉,呵斥道:“你若是不说个清楚,本官这就去皇居询问你们的国主。” 御苑官吏无奈,只得道出实情。 刘宇亮和王家祯听了解释,再次目瞪口呆。 自古以来,??国就仰慕华.夏。 历史上,不光有遣唐使,还有遣汉使、遣宋使。 从华.夏王朝的律令制度、文化艺术、科学技术,到风俗习惯等等,全方位学习。 并且??国不光是仰慕华.夏的科技、文化。 还仰慕华.夏的人种。 那是因为??人又黑又矮,并且以歪瓜裂枣居多,对于高大雄伟的华.夏人,天生有自卑感。 与之相比,华.夏人个个都是帅哥、美女。 于是乎,??国打起了华.夏人种的主意……文化科技能借华.夏的,人种为什么不能? 于是乎,为了改进人种,??国有计划地实施‘度种’。 说直白一点,也就是借种。 早在汉代起,??国就有意派遣大量女子,到华.夏‘度种’,以此来改变??人的基因。 经过一代代的努力,深入交流的成效十分显著。 如今的??人,虽然还是又黑又瘦,与汉朝时期相比,却有了巨大的变化……至少长得像人了。 尤其是皇室、贵族,基因变化最大。 那是因为,被派往华.夏度种的女子,多数是皇室、贵族女子。 度来的种子好,长出来的庄稼,自然也就好了。 ??国皇室、贵族,十分注重血脉的纯正。 为此皇室长期实行近亲结婚,以求实现‘强强联手’。 天蝗娶妹妹、姐姐,甚至是生母的例子,比比皆是……别笑,这是历史记载的事实。 然而在??国皇室心目中,华.夏人的种子,比皇室还要优秀的多。 因此遇到优质种子,宁可将皇室近亲结婚的传统抛到一边,也要想尽千方百计借到手。 这可不是信口胡诌,也不是跟棒子一样歪歪。 王妃和公主侍寝华.夏使臣,可是在??国的史书上白纸黑字记载的。 隋朝时,炀帝派了大臣裴世清,带领十三人使团出使??国。 裴世清文不成,武不就,否则也不会被隋炀帝派去出使??国这种蛮夷之国。 可这货有个长处,那就是长得人高马大,英武不凡,用来装点门面再也合适不过。 当时??国是推古天蝗,与后来的傀儡不同,他是掌握实权的。 在设宴款待隋朝使团的时候,看上了相貌堂堂的裴世清。 当天晚上,裴世清的房间就被强行塞进来三位美女。 一个是太子妃,另外两个是天蝗的女儿。 至于裴世清当时有没有笑纳,隋朝的正史不曾记载。 即使真的做了,这货也绝对不会公开说出来。 然而??国推古天蝗时代的史料上,却是记载的一清二楚,裴世清欣然笑纳了三个皇室女子。 并且不光是派皇室美女侍奉裴世清,使团其他官员也都是见者有份。 ??国的史籍中还记载了,其中有三位女子由于没有服侍好使团的官员,而被推古天蝗赐死,至于怎么叫做没有服侍好,就不得而知了。 这次王家祯享受了跟裴世清一样的待遇,对于??国而言,并非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恰恰相反,若是能成功‘度种’,对于三名皇室女子来说,反倒是极大的荣耀。 啥? 廉耻,名节? ??国要是讲究这个,后世怎么可能拍出那么精彩的动作片? “荒唐,简直是荒唐之极!” “我乃大明使臣,岂能做出这等鲜廉寡耻之事?” “我华.夏之种,又岂能为藩邦所用?” “告诉你们国主,昨日之事绝不可再有第二次,否则就等同于羞辱我大明,一切后果自负!” 王家祯义正词严,声色俱厉。 刘宇亮嘴巴张了张,想要劝阻,却无法出口。 借种这事,你做不来,可以交给我啊! 你怕华.夏良种被外夷所用,咱不怕啊! 咱这么大一把年纪了,种子品质也不咋地。 何不让咱的种子,给??国留下遗害? 御苑官员被训得面红耳赤,连忙磕头致歉,然后匆匆而去。 到了晚上,再也没有女人前来侍寝。 王家祯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可刘宇亮却是恨得牙根直痒痒,彻夜难眠。 接下来数日,大明使团提出要与德川家光面谈。 谁知得到的答复却是,由于大御所德川秀忠病重,德川家光前往侍奉,无法会见大明使臣。 刘宇亮、王家祯虽然知道这是托词,却也无计可施。 刘宇亮有些急了,问计于王家祯。 王家祯却是淡定的很,“国师早有布局,大势如今在我大明,德川家光想当缩头乌龟也不成,用不了几天,他会主动求着咱们商谈的!” 随后数日,使团绝口不提见德川家光的事情。 刘宇亮、王家祯每天只是会见??国朝廷公卿,以及外事大名驻江户的官员,饮酒作乐,游山玩水。 德川家光却按捺不住了。 第1145章 风靡江户的福寿丹 本丸御殿。 这里是德川家光精心打造的居所,规模仅次于皇居。 德川家光正在天守阁处理政务,太上天蝗和德川秀忠派来的使者先后求见。 “太上和大御所,索要福寿丹?” 德川家光问清使者的来意,不由得愣住了。 对于明国国师赠送的福寿丹,他算定当中肯定有问题。 于是让人转赠给太上天蝗和父亲德川秀忠。 这两位,正是德川家光彻底掌握大权的两个绊脚石。 太上天蝗和德川秀忠本来就病重,若是服用福寿丹出了问题,最好是一命呜呼。 这样不仅除掉了两个最大的阻碍,还嫁祸给明国。 当然了,如今需要明国的援助,不可能跟明国撕破脸。 却是可以当做谈判的筹码,获取更大的利益。 可谓是一石二鸟! 可万万没有想到啊,事情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太上天蝗和德川秀忠服用了福寿丹,不仅没有魂归天国,反倒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气不喘了,腰不疼了,手也不抖了。 上床稳一共带回来一百颗福寿丹,德川家光全都送给了太上天蝗后水尾和德川秀忠,此时他手上一颗也没有。 于是让??侧用人(将军近侍)去大明使团那里询问,看还有没有福寿丹。 “那福寿丹,果真是明国国师炼制的仙丹?” “难道是我误会了?” 德川家光心中颇为好奇。 于是决定弄几颗来尝尝,看那福寿丹到底有什么样的神奇功效。 当然不可能是什么仙丹。 身为??国的真正主宰者,德川家光当然明白,所谓的神仙,都是蒙骗百姓的。 他也没指望那福寿丹,吃了之后能白日飞升。 这些日子由于天主教以及大名反叛的事情,他可谓是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每天都睡不好、吃不香。 或许那福寿丹,能缓解一二。 …… 御苑。 “??国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索取福寿丹?” 刘宇亮和王家祯接见了德川家光派来的??侧用人。 听明来意,刘宇亮一脸懵逼。 福寿丹的事情,他毫不知情。 王家祯却是心知肚明,不由得心中大喜。 然而他却是断然回绝:“福寿丹乃我大明国师炼制的仙丹,珍贵无比。本官手中倒是有一些存货,可那是我自己享用的,怎能让给他人?” 刘宇亮心里一阵酸意涌动。 国师果然对自己有成见,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赏赐给王家祯这个副使,而自己身为正使,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侧用人一番软磨硬泡,最终以五百两银子一颗的价格,从王家祯这里买走了五十颗。 ??国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银子。 刘宇亮的眼睛都红了。 转眼间,就是两万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到手。 怎能不让人眼红? ??侧用人拿着福寿丹,兴冲冲地回去复命。 “这福寿丹,果真有那么神奇?” 德川家光拿起一颗福寿丹,满心狐疑。 此人生性谨慎,为了防止其中有诈,专门找来三名奴隶试药。 奴隶服用福寿丹之后,并无任何不妥,反倒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 德川家光不再怀疑,亲自吞服了一颗。 福寿丹一下肚,他就感到有些恶心、反胃。 正欲发怒的时候,忽然一种平生未有的快感直冲脑际,然后蔓延至全身。 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就如同踏上了云端。 各种政务、纷争带来的身心俱疲,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过了许久,这种奇妙的感觉才渐渐消退。 “福寿丹,无愧于仙丹之称!” “明国国师云逍子,简直就是八幡神一样的存在!” 德川家光震惊不已。 随即让人给太上天蝗和德川秀忠每人送去十颗福寿丹,剩下的则是留给自己享用。 太上天蝗、大御所以及征夷大将军服用福寿丹的消息,迅速在江户城中传扬开来。 传言称,福寿丹是明国国师、谪仙人云逍子,以仙方炼制而成。 长期服用,不仅可以延年益寿、福寿双全,甚至有可能升仙! 明国的王公贵族们,无不把服用福寿丹当做身份地位的象征。 于是乎,江户的权贵们纷纷拜访御苑,向大明使团讨要福寿丹。 使团副使王家祯展现出上国天使的大气,只要??国权贵开口,就有求必应,少则三五颗,多则数十颗。 并且还是免费赠送。 一时间,明国使团的好评如潮。 福寿丹也在短短时间内,成为江户权贵们追捧的灵丹妙药。 权贵们见面打招呼,不说一声‘你今天服福寿丹了吗’,都会被人耻笑。 并且服用福寿丹之风,迅速从江户向??国各地蔓延,风靡一时。 大明使团来到江户一个月后,刘宇亮和王家祯终于在本丸御殿中,见到了德川家光。 原本打算把大明使团晾一段时间的德川家光,此时已经沉不住气了。 大明使团官员频繁与皇室、公卿以及驻守江户的大名代表见面。 朝野上下对幕府冷落大明使团的事情,颇有微词。 甚至太上天蝗和大御所,专门派使者前来质询是怎么回事。 这让德川家光压力山大。 并且根据监视各地大名的代官汇报,很多明国锦衣卫秘密与大名接触。 明国的意图很明显,如果幕府不与他们合作,他们将选择诸藩,包括那些反对幕府的诸侯。 还有一件事,让德川家光感到巨大的威胁。 萨摩藩进攻琉球,被明国水师击败,损兵五千。 明国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驻守琉球。 萨摩受到重创后,建奴又从朝鲜派遣了大批援军。 见明国并无攻打萨摩藩的意图,丰臣国松和建奴开始攻打其他大名,连续攻破五个藩。 如果不平定萨摩藩叛乱,后果不堪设想。 德川家光已经等不起了。 大明使臣与德川幕府高层的会见,在友好的气氛中展开。 然而在接下来的谈判过程中,双方却完全撕破了脸。 大明提出的条件,除了租借石见银山以外,德川家光都可以接受。 然而王家祯却坚持这一条件不松口,因为这是国师亲定的。 “明国的条件如此苛刻,??国绝不可能接受,不谈也罢!” 德川家光当场拂袖而去。 “三日内,??国会求着我们重新谈的!” 王家祯丢下这句话,昂首走出御殿。 第1146章 明国人不讲武德 “三天后,我们会去求他们?” “明国人,太没有礼貌了,应该教会他们怎么尊重我们??国!” 德川家光听了下面的禀报,发出一声冷笑,然后一番安排布置。 首轮谈判不欢而散的事情,当日就在??国京都传开。 大明使团提出的条件,尤其是租借石见银山的事情传开,让??国朝野一片哗然。 ??国白银产量,绝大部分都来自于石见银山。 丰臣秀吉当年入侵朝鲜,资金来源绝大多数是来自于这座银山。 如今石见银山由德川幕府掌控,年产白银高达500万两。 这样的钱袋子,怎能租借给别人? 另外还有传言称,明国使团的使臣,竟然要求公主和王妃去使团驻地,充当他们的奴婢。 这下子??国上下都炸毛了。 度种可以,当奴婢可就太过分了。 之前盛赞大明的??国权贵们,纷纷斥责大明贪婪和无耻。 大明使团居住的御苑外面,每天都有人在大门口高声怒骂,朝里面丢石头、猫狗尸体。 甚至有一名武士,在御苑门口切腹,以示抗议。 大明使团每天的饮食,也被削减。 一时间,使团的处境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刘宇亮吓得惶惶不可终日,问计于王家祯。 王家祯却是十分淡定,“不过是??国幕府耍的小伎俩,以此来迫使大明做出让步罢了。” “既然朝廷委我等为使臣,与??国和谈,适当做出一些让步,也是未尝不可的事情。” 刘宇亮只想着赶快完成差事,离开这个鬼地方。 至于能不能为国家谋取到最大的利益,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让步?回去之后,刘阁老准备怎么向国师交差?” 王家祯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刘宇亮彻底打消了念头。 ??人残暴,或许会杀了他。 国师却是会直接灭了他的九族啊! 王家祯不在意地一笑,得意地说道:“还是那句话,一切都在国师的算计之中,顶多再有两日,??人会登门求咱们的!” 刘宇亮虽然不怎么相信,却也不敢再提在谈判中让步的事情了。 王家祯传令使团各官吏、护卫,提高防备,近日不得外出,并谢绝一切拜访。 到了第二天。 在幕府暗中推动下,事情愈演愈烈。 大批??国武士、浪人,将御苑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朝着里面谩骂不休。 “无耻的明国人,妄图夺取我们的石见银山,羞辱尊贵的皇室!” “当年我们几十个浪人,就能打到明国的留都,今天就让他们再次见识,我们大和男儿的雄武!” 一名中年武士忽然拔出刀,朝着众人大声呼喝。 “柳生十兵卫!” 有人认出这武士的身份,顿时一声惊呼。 所有武士、浪人,无不面露狂热。 柳生家是??国的豪族,也是??国剑术第一名族。 从第一代德川幕府将军家康开始,柳生氏世代担任德川将军家剑术指导。 而柳生十兵卫,正是此时柳生家族剑术第一高手,担任德川家光的剑术指导。 无数的??国武士,将其视作剑神。 柳生十兵卫此时出现在这里,也就代表了幕府的意志。 他的这番言论,立即引起很多武士、浪人的响应。 御苑门口守卫象征性地阻拦了一下,然后迅速撤离。 数百武士、浪人一拥而入,直奔使团居住的内苑而去。 内苑的一座楼阁上,刘宇亮等使团官员登高望远,将??人冲进来的一幕尽收眼底。 “王侍郎,这就是你说的,??人来主动求咱们?” 刘宇亮两腿发软,双手死死抓住护栏,这才撑住身体。 这位刘阁老最大的长处,就是胆子小。 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太奶在向他招手。 该死的王家祯! 这些??人,总该不是拿刀子来求使团的吧? 王家祯神色不改,叹道:“临行时,国师曾对本官交代,??人凶残,今日方知,国师诚不我欺!” 刘宇亮哆嗦着说道:“这怎生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王家祯冷然一笑,“国师曾言,??人‘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要想让??人低头,就得杀一杀他们的气焰……” 王家祯的话还未落音,内苑入口处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 早就严阵以待的使团护卫,在??人冲入内苑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开枪了。 这次大明使团出使??国,一共带了三百护卫,外加水师的三艘战舰,停泊在江户港。 刘兴祚带了一百锦衣卫密探,去联络各地大名。 负责保护使团的两百护卫,都是从锦衣卫、京营中抽调的精锐,配备的也都是最为先进的二代崇祯式步枪。 冲入内苑的不过是一些武士、浪人,哪里挡得住这样的枪林弹雨,立即被打倒一大片。 柳生十兵卫首当其冲,身上挨了五六枪枪。 这??国剑神,也挡不住火器的威力,倒在血泊中。 “明国人,没有武德,是男人,就该与我比剑术……” 柳生十兵卫满心的不甘。 本来的计划,是冲入明国使团驻地,趁乱杀几个官员,以此来威慑使臣,迫使他们在下来的谈判中让步。 谁知道,明国人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直接大开杀戒。 更没有料到,明国的火器竟是如此犀利,再怎么厉害的剑术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可惜了那一招‘雪飘人间’…… 柳生十兵卫含恨而去,死不瞑目。 剩下的武士、浪人,立即作鸟兽散,仓皇逃出御苑。 楼阁上。 “杀了这么多的??人,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若是??国派遣军队来攻打,区区两百护卫,又如何能护得我等周全?” 刘宇亮目睹大批??人被杀,感觉太奶距离自己更加的近了,笑容更为和蔼可亲了。 “刘阁老,你对大明的强大一无所知,对国师的智谋,也是心中无数啊!” 王家祯一声长笑。 一群闹事的宵小之徒,杀也就杀了。 ??国还敢冒着跟大明开战的危险,杀了大明的使臣? 再说了。 包括德川家光、太上天蝗、大御所在内的??国权贵们,命脉都被紧紧地攥着呢! 第1147章 勿谓言之不预也 众多闹事的武士、浪人,仓皇退到御苑之外,见明国使团护卫并未追击,这才惊魂稍定。 再次冲击御苑,怎么都鼓不起这个勇气。 可就这么退走,说什么都不甘心。 幕府的人赶忙前往二条御所(幕府将军在京都的行辕),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德川家光。 “明国使团杀人了?” 德川家光闻讯后,不由得一阵骇然。 明国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霸道啊! 在??国的土地上,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杀戮??人!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随即又化作满腔怒火。 明国人,欺人太甚! 德川家光正欲下令时,门政官匆匆前来:“明国使团派人前来,要见大将军!” 德川家光一怔。 正要找明国使团兴师问罪呢! 怎么主动找上门来了? 莫非是前来谢罪的? 知道理亏就好! 接下来的谈判中,总该主动让步了吧? 德川家光挥挥手,“让他进来!” 不多久,一名大明官员和使团通译,被带了进来。 这使团官员,是礼部主客司的一名七品小官,在使团中主要负责文书工作。 官虽小,在德川家光面前的官架子却是不小。 “大明使臣刘、王二位大人,差本官前来,质询??国征夷大将军!” “??国乃大明藩属,为何纵容暴徒,冲击天朝上邦使团驻地?” “??国,欲反叛大明乎?” 使团官员劈头盖脸一通质问。 德川家光听了通译翻译过来的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一脸的懵逼。 不是登门谢罪的,反倒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们怎么能如此霸道? 不等德川家光回应,那大明使团官员又咄咄逼人地说道:“为此,大明使团责成??国,即刻做到以下三点!” “其一,向使团递交谢罪国书。” “其二,诛杀肇事武士、浪人。” “最后,赔付谢罪银三万七千两整!” 德川家光怒火中烧。 明国人,怎能如此霸道? 一旁的一名幕府侍臣忍不住问道:“为何要赔付三万七千两?” 德川家光狠狠地瞪了此人一眼。 这是应该关注的重点吗? 不过也是奇怪,为何明国会定这样一个赔偿数目? 那使团官员笑了笑,开口道:“冲入使团驻地的??国武士、浪人,共计三十七人,悉数被击杀。每一人,??国需赔付使团白银千两,三十七人,不就是三万七千两?” “八……嘎!” “真以为本将军的刀,不敢杀明国人?” 德川家光怒不可遏,拔出佩刀,指向使团官员。 那大明官员轻蔑地一笑。 “杀大明使团,等同向大明宣战!” “大明水师战舰千艘,精锐五万,在琉球枕戈待旦,数日之内便可抵达江户港。” “我大明水师巨炮之下,你们的京都江户,顷刻间就会化作废墟。” “你杀一个试试看?” 德川家光的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却还是强压怒火,将佩刀收入刀鞘。 这明国官员的话,虽然有些夸大其词。 然而??国现在的局势,绝不能再招惹明国这个庞然大物。 失策了! 这次派人去冲击明国使团驻地,完全是一步臭棋。 “大明使团的三条要求,本官已经通告于你。” “天朝威严,绝不容藩属挑衅,言尽于此,勿谓言之不预也!” 使团官员丢下霸道的话语,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德川家光闷坐良久,猛地抽出佩刀,狠狠地斩在身前的桌案上。 桌案被劈成两半,佩刀也崩断成两截。 …… 御苑门口。 闻讯赶来的??国武士、浪人,越来越多。 ??人本就生性凶残,好争勇斗狠。 ??国武士,是幕府时代标志性阶层,也是支撑幕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这个时代的武士,相当重视荣耀与尊严。 这次受幕府暗中指使,冲击大明使团驻地,吃了这么大的闷亏,被武士们视作奇耻大辱,反倒被激起了凶性。 ……当然了,这也是死的不够多的缘故。 御苑的??国官员没有收到幕府的指示,担心事情闹大,只能守住御苑大门,挡住愤怒的人群。 武士和浪人们开始冲击御苑,局面眼看就要失控。 “马鹿野郎!”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队内侍省官员、亲卫,匆匆来到御苑门口。 为首的一名女官朝着众多武士、浪人一通怒斥。 ??国天蝗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氏族、武臣架空的吉祥物。 然而在??人心目中,却是神的化身,武士效忠的对象就是天蝗。 内侍省的女官,就代表着天蝗。 (??国后宫没有太监,由女官担任内侍。据称是??国一直没有掌握阉割技术,别说人,就连对家畜的阉割技术都不成熟。) 此时有皇宫内侍前来,那些个武士和浪人,满腔的怒火瞬时化作了敬畏。 御苑门口顿时跪倒一大片,刚刚沸腾的场面,立即偃旗息鼓。 女官又是一声厉喝:“这里是招待天朝的地方,岂容你们肆意妄为?退下!” 众多武士、浪人慌忙退走,片刻工夫,御苑门口就再也看不到一个闲杂人等。 女官派人前去通报大明使团,不多久就被获准进入内苑,见到了两位使臣。 女官先是代表太上天蝗,对??人冲击使团一事,表示诚恳的歉意。 然后才道明真实的来意。 太上天蝗的福寿丹用完了,特意遣人前来搞一点。 这次不白要,而是花银子买。 五百两银子一颗,现银支付,绝不拖欠。 刘宇亮正要答应,王家桢的脑袋摇成拨浪鼓一般,一口回绝道: “大明与??国,官方并未通商,使团怎能出售福寿丹给??人?” “如今大明使团连安全都不保,又哪里来的福寿丹给你们的太上国主?” 女官先是恳求,到最后苦苦哀求。 王家桢却始终不为所动。 想买福寿丹? 大明多得是! 让幕府答应大明的条件,跟大明签订协议了再说。 女官无奈,只得起身告辞。 刘宇亮诧异地向王家桢问道:“??国的太上国主,怎会如此急切地索要福寿丹?” “索要?” “不不,很快他们会哭着、跪着求取福寿丹!” “不光是太上国主,??国的公卿,乃至幕府将军,都是如此!” 王家桢得意地一笑。 话音刚落,御苑的??国官员又来禀报,大御所的使者求见。 第1148章 大和一族,誓不为奴 福寿丹的效果,服用过的人都说好。 其实,鸦片的毒瘾相对较低。 一般需要吸食几十次,才有可能上瘾。 一个“大烟鬼”,一天一般需要吸食十次以上,才会产生快感和幻觉。 因此鸦片的毒瘾,相对容易戒掉。 后世的天朝建国后,还有几百万大烟鬼。 在官府禁烟令和一些药物的帮助下,不到一两年就很快戒掉了,其中还包括抽大烟几十年的老年人。 这是由于鸦片里面的生物碱纯度较低,不过百分之几。 可福寿丹,却是不同了啊! 辅助各种药材,加以炼制后,毒性是普通鸦片的数倍。 服用福寿丹五到十天,就能迅速成瘾。 一旦上瘾,那么恭喜你,这玩意儿将终生伴你左右,不离不弃。 ??国的太上天蝗后水尾,本来就体弱多病。 连续服用了十几天的福寿丹,也就与这神奇的仙丹生死与共了。 不光是太上天蝗,大御所同样如此。 大御所,原本是指的是前征夷大将军,或将军之父的居所。 随后演变成,对退位或隐居的亲王、摄关父亲的尊称。 德川幕府初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将职位让给儿子德川秀忠后,自己仍以大御所的名义继续操持国政。 这就是??国二元政治的开端。 此时的大御所,正是退居幕后的二代征夷大将军德川秀忠。 与太上天蝗派来的使者目的一样,德川秀忠的使者前来御苑,也是求取福寿丹的。 王家桢不偏不倚,给了同样的答复。 福寿丹,大明多的是,量大管饱。 要想得到福寿丹,也不是不可以。 去给德川家光施压……做一做思想工作,同意大明提出的条件。 否则,一切免谈。 大御所使者空手而归,匆匆向德川秀忠复命。 “知道了。” 德川秀忠听了使者的禀报,神情瞬时变得颓然。 接着他又问道:“太上天蝗也遣使去御苑,向明国使团索取福寿丹?” 使者答道:“是!” 德川秀忠面如死灰,口中喃喃自语:“明白了,我明白了……” “大御所不能没有福寿丹,不如通过明国的商人,自明国购买?” 使者名为细川兴元,是德川秀忠最为信赖的侍臣,自然知道福寿丹对他的重要性。 不得不说,这丹药的确是十分神奇。 德川秀忠的身体状况,原本就不好。 近年来,由于进食艰难,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医师们都束手无策。 可自从前些日子服用福寿丹之后,他的精神好多了,饮食也略有改善。 更为重要的是,他如今完全离不开福寿丹了。 这才是隔了一天没有服用,就开始流泪、呕吐,甚至全身剧痛。 今天尤其严重。 毒瘾,不,丹瘾发作之后,就像千万只蚂蚁在骨头缝中爬。 甚至无法控制身体,大小便都失禁了。 要是没有福寿丹,恐怕难以撑过三天。 “不必了,我已经有了决定。” 德川秀忠摆摆手,否决了细川兴元的建议。 细川兴元还要继续劝谏,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进入书房。 德川秀忠见到来人,眉头大皱,开口问道:“次男,你来做什么?” 来人是德川忠长,他是德川秀忠的第三子,德川家光同父异母的弟弟。 由于德川忠长自幼在父母溺爱下长大,因此行事肆无忌惮,并且性情极为残暴。 他本受封为骏府城城主,在任期间,干了很多天怒人怨的事情。 在禁止杀生的浅间神社猎杀猿猴,这都不算个事情。 数度为了芝麻小事,斩杀小厮与下仆。 更为离谱的是,这货甚至亲手将孕妇剖杀查看其胎儿。 德川秀忠一怒之下,罢免了他的城主之位,并没收了他的领地,如今在江户闲居。 “你又杀人了?” 德川秀忠接着看到儿子满身血迹,厉声喝问。 德川忠长显然已经神智混乱,冲着德川秀忠叫嚷道:“福寿丹,给我福寿丹……” 德川秀忠大怒:“看你成了什么样子,真该将你直接流放!” “福寿丹,求求你,给我一颗,只要一颗,你让我干什么都成……” 德川忠长跪在地上,抱住德川秀忠的大腿,鼻涕、眼泪齐流。 德川秀忠和细川兴元明白了过来,他这是因为断了福寿丹,陷入癫狂状态。 德川秀忠一声长叹,挥挥手,命亲卫将德川忠长带走。 细川兴元忧心忡忡,说道:“大御所……” 德川秀忠叹道:“明国,好手段,明国国师,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啊!” 紧接着,他自衣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给细川兴元。 “请将这封信,转交给征夷大将军,并转告他,??国以及大和族,以后拜托给他了!” “大御所,你……” 细川兴元明白了什么,双眸变得赤红。 “去吧!” “我本已经是要死的人,现在死掉,还能死的有价值,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德川秀忠挥挥手,闭上眼睛。 细川兴元伏地叩首,然后离开了书房,临走时轻轻地关上房门。 德川秀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慢慢品尝起来。 品完茶,他又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银盒。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粒福寿丹。 “云逍子,你妄想用小小的丹药,来荼毒、奴役我大和一族,我,绝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 “有我英灵庇护,你即使是天神,也休想伤害到我大和一族!” “大和一族,誓不为奴!” 德川秀忠眯着眼睛,眸子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如同一头垂死的凶兽。 言毕,他将福寿丹一口吞下。 片刻后。 德川秀忠发出一声长叹,脸上流露出欲望得到满足的表情。 然后时刻不久,他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口鼻流出鲜血。 最后发出一声嚎叫,一头栽倒在桌案上,将桌上的茶具撞落到地上。 历史上,改变??国命运的前征夷大将军、大御所德川秀忠,就此殒命。 细川兴元匆匆来到二条御所,将德川秀忠的信,交给德川家光。 “父亲……” 德川家光看完信,顿时泪如泉涌。 第1149章 竹千代,绝不会被打败! 德川家光悲痛良久。 又重新拿起信,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起来。 德川秀忠的这封信,是一封遗书。 在信中,首先谈到了福寿丹的巨大危害。 他亲身体验过福寿丹带来的快感,以及那恐怖的依赖性。 以他强大的意志力,都难以摆脱对福寿丹的依赖。 何况是那些只知道贪图享乐的公卿、权贵,以及大名? 福寿丹,不是什么仙丹。 而是魔鬼用来诱惑、控制人的毒药! 只要对福寿丹上瘾,就再也无法摆脱,到时候就会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一旦??国的统治者们,全都受到福寿丹的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德川秀忠进而在信中,谈到更为深层的问题。 大明使团此行的目的,绝不只是为了谋取石见银山。 更不可能是他们宣称的,是为援助??国而来。 明国想图谋的,是整个??国! 福寿丹,就是明国……不,是国师云逍子的巨大阴谋! 他正是要利用福寿丹,控制??国的权贵,进而掌握??国,奴役大和一族! 如果云逍子的阴谋得逞,??国和大和一族,就会沦为明国的奴仆! 德川家光这是读第二遍信,再次读到这里,依然感到后心阵阵发凉。 他比德川秀忠更有能力,也更有魄力。 却没有德川秀忠经过一生磨砺出来的阅历,以及毒辣的眼力。 因此没能及时看透明国的真实图谋。 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堂堂明国,自诩为天朝上邦。 竟对藩属国,使用如此毒辣的绝户计! 德川秀忠最后在信中一再告诫: 警惕明国! 警惕云逍子! 如今时代不同了。 以前??国斩杀过明国的使臣。 ??国的海盗,也曾肆意洗劫明国的沿海。 数十年前,还曾侵占朝鲜,与明国有过一场决定国运的战争。 可那时候,两国之间隔着大洋。 加上明国日渐孱弱,无力报复??国。 可如今却不同了啊! 明国如今国力强盛,还有强大的军队,以及纵横大海的强大水师。 更为可怕的是,明国还有一位神一般的国师。 并且此人,对??国有着近乎变态的敌意……对于这一点,德川秀忠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自从丰臣秀吉侵占朝鲜失败后,??国从未挑衅过明国。 据上床稳说,此前去明国,对云逍子也保持着足够的尊重,差不多就要跪舔了。 他为什么会对??国有这么深的成见? 德川秀忠断定,??国将来最大的敌人,不是萨摩藩,不是天主教,也不是建奴。 而是明国! 要斩断明国伸向??国的魔爪,就必须尽早禁绝福寿丹,挫败明国借福寿丹掌控??国高层的阴谋。 然而福寿丹已经在??国皇室、公卿当中广为流传。 连太上天蝗都已经成瘾,要想禁止福寿丹,幕府将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 因此,德川秀忠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光是以死来摆脱福寿丹的控制,给明国制造麻烦。 他还要用自己的生命,来警醒所有人。 德川秀忠在信的最后,写了一行鲜红的大字,显然是以鲜血写成: 大和一族,誓不为明国之奴! 德川家光再次读完信件,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的心中,满是懊悔,对父亲的愧疚,还有滔天的怒火。 很快,这种愤怒又化作了无尽的杀意。 片刻后。 殿内响起德川家光的咆哮声: “右近卫,立即奏报陛下,并告知国人,明国使团,以福寿丹毒害大御所!” “传令旗本,包围御苑,杀光明国使团所有人……不,全部抓起来,我要让最残酷的刑罚,当众惩处他们!” 右近卫大将酒井忠世立即领命。 不等他走出宫殿,德川家光忽然露出痛苦的表情。 紧接着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瞬间大汗淋漓。 “将军阁下,你怎么啦?”酒井忠世赶忙上前,“医师,快传医师!” 细川兴元在一旁见了,心中‘咯噔’一声。 将军此时的状况,跟大御所之前一模一样。 大御所无法摆脱福寿丹,将军就能做到吗? 德川家光强忍着毒瘾发作的巨大痛苦,朝那酒井忠世摆摆手:“封锁御苑……” 酒井忠世不解地道:“不用捉拿明国使团吗?” 德川家光嘶吼道:“巴嘎,我说……封锁御苑!” 细川兴元的心沉到了谷底。 大御所识破了明国的阴谋,并以自己的生命来告诫将军和所有??国人。 但是有一点他没有想到……福寿丹的毒瘾太强,连将军都无法摆脱啊! ??国和大和一族的命运,难道就要葬送在一个小小的福寿丹上? 酒井忠世领命匆匆而去。 德川家光斥退所有侍臣和仆役,独自一人留在殿内。 不多久,从殿内传出他如同疯兽一般的嘶吼: “竹千代,坚持住!” (德川家光乳名‘竹千代’,为第一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康所赐,意思即成为第三代将军。) “你是??国的征夷大将军,肩负着??国和大和一族的命运,怎么能被小小的福寿丹打败?” “你的意志一旦被攻破,??国就会成为明国的奴仆。” “竹千代,绝不会被打败!” “大和一族,誓不为奴!” …… 大明使团的驻地,被大批全副武装的??国旗本(直接效忠于幕府将军的幕府武士)围的跟铁桶一般。 刘宇亮闻讯,吓得险些尿了裤子,慌忙找王家桢商议对策。 王家桢也没有料到,??人会突然翻脸,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连忙让人去打探事情的原由。 “什么?” “??国的大御所,被福寿丹毒死了?” 得到的讯息,让使团官员都是目瞪口呆。 王家桢素有才智,稍加思索,就明白其中的原委,不由得一声赞叹:“倒是小觑了??人,没想到矬子当中,也有如此厉害人物!” 刘宇亮面色惨白,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下子完了! 大御所,就是??国真正的太上皇。 如今太上皇死了,??人能放过大明使团? 这时,内苑大门传来一阵噪杂的声音,接着是几声枪响。 很显然,使团护卫已经跟??人交上火了。 刘宇亮感到下身一热,竟是吓尿了。 第1150章 《江户条约》 “以身许国,吾之所愿也!” 王家桢一声大笑,站起来,认真整理好官帽、官袍,然后昂首走了出去。 大明的官员,迂腐的多,蝇营狗苟的多。 却不得不说,如王家桢这种铮铮铁骨的也同样多。 其他官员纷纷起身跟上。 刘宇亮吓得瘫在椅子上,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 王家桢一行使团官员来到内苑大门。 就见使团护卫在内苑里,持枪严阵以待。 内苑外面,密密麻麻全都是??国军士。 气氛剑拔弩张。 王家桢在大门口站定,朗声说道:“大明使团副使、少宗伯在此,??酋何在,出来回话!” 幕府旗本被他的凛然气势所慑,竟是集体向后退却数步。 过了片刻。 人群向两侧分开,右近卫将军酒井忠世大步走了出来。 酒井忠世冲着王家桢,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 他的神情悲愤,满面杀机,手握刀柄,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说完,他拔出佩刀,厉声喝道:“あなたを殺す!” 后面的旗本武士一起亮出兵器,齐声怒吼,杀气冲天。 王家桢轻蔑地一笑,向通译问道:“这矬子说什么?” 使团的通译将酒井忠世的话,原封不动地翻译过来。 酒井忠世称,??国大御所,被明国的福寿丹毒害。 ??国上下无不愤慨万分,必须让大明付出惨重代价。 王家桢一声冷笑,就要开口驳斥。 这时一名幕府近侍匆匆而来,凑到酒井忠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酒井忠世一怔,向那近侍重复问了一遍。 在得到近侍的确认之后,酒井忠世收起佩刀,接着又朝王家桢怒吼了几句。 使团通译翻译道:“这??人说,立即交出福寿丹,可以让使团活命!” 色厉内荏……王家桢心中雪亮,冷笑道:“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想要福寿丹,跪下求本官啊!” “巴嘎!” 酒井忠世忍不住又拔出佩刀,指向王家桢。 王家桢不屑地笑了笑,转身朝内苑中走去。 事情再也明显不过。 德川秀忠的确是死了。 至于是怎么死的,却是不得而知。 此时??人虽然异常愤怒,却也是虚张声势。 原因只有一个。 他们的幕府将军,已经离不开福寿丹了。 王家桢心中不由得赞叹不绝。 福寿丹,真不愧是仙丹! 国师出手,就是非同凡响。 小小的福寿丹,就将整个??国,拿捏的死死的! 扑通! 酒井忠世丢下佩刀,跪在地上,大声叫道:“请明国天使,赏赐福寿丹,求您了!” 那些旗本武士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人喜欢下跪,跪着跪着,也就习以为常了。 众多使团官员和护卫,却是目瞪口呆。 刚才还气焰嚣张,转眼间就跪了,并且跪的毫无违和感。 这些??人难道就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王家桢愕然转身,随即满脸鄙夷。 他沉吟一下,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瓷瓶。 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然后如同给狗丢骨头一般,直接丢到酒井忠世身前。 “这里面有三颗福寿丹,赏赐给你们的幕府将军。” “想要更多的福寿丹,那就无条件接受大明对??国的援助。” “把这些乌合之众,全都撤了,还有,严惩冲击大明使团驻地的??人!” “三天,再给你们三天时间,期限一到,使团就回离开江户城,并对??人忤逆天朝使团之举,予以应有的回击!” 王家桢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大步而去。 酒井忠世紧紧抓住装有福寿丹的瓷瓶,朝旗本武士挥挥手,“撤,立即撤离这里!” 顷刻间,旗本武士从内苑撤的干干净净。 酒井忠世匆匆来到二条御所,将福寿丹交给德川家光。 此时德川家光因为毒瘾发作,正处于生不如死的状态。 立即斥退左右,迫不及待地从瓷瓶中倒出一颗福寿丹。 就在送到嘴边的时候,德川家光恢复了一丝理智,脑海中浮现出德川秀忠的遗言: 大和一族,誓不为明国之奴! “大和一族,誓不为奴!” 德川家光用力咬着嘴唇,剧痛之下,意识恢复了几分,强大的意志,战胜了身体对福寿丹的渴望。 可仅仅持续了数秒钟,欲望又占了上风。 “我只闻闻,绝不吃下!” “嗯,我只尝一点点,绝不全部吃掉!” “既然吃了这么多,索性全部吃下,以后再也不吃了!” …… 一颗福寿丹下肚,德川家光飘飘欲仙。 感觉自己就是无所不能的天神,整个世界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等药效过去,德川家光彻底恢复了理智,心中又涌起巨大的后悔与愧疚。 他取出德川秀忠的遗书,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 “绝不能让明国的阴谋得逞!” 德川家光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满面决然。 就这样,德川家光在无比的矛盾纠结中,度过了三天。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 太上天蝗、朝廷公卿、大名等各方权贵,纷纷向德川家光施压。 当然不是因为德川秀忠之死。 大御所被明国的福寿丹害死,消息传出,在朝野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皇室亲自出面澄清,大御所是正常病故。 与福寿丹无关,更是与明国没有任何关系。 舆论这才迅速平息下去。 不过人们不知道的是,为此太上天蝗获赠十颗福寿丹。 权贵们向幕府施压,是要德川家光尽快与明国达成协议,展开正常贸易……不然没处买福寿丹啊! 德川家光又接到一个噩耗。 明国的密探,正在与长崎的教会首脑秘密会晤,据说正在商谈合作的事情。 至于合作的内容,除了推翻幕府统治,还能有什么? 接到这个消息,德川家光扛不住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成了压垮德川家光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三天清晨,大明使团撤离御苑,登上停靠在江户港的水师战舰。 临近正午,水师战舰上的火炮,朝着海面上一轮齐射。 炮声轰隆,整个江户城都被震动。 ??国的水师战船试图阻止,在被击沉了三艘战船之后,龟缩在内港,再也不敢冒头。 下午的时候,大明水师战舰上的火炮,炮口对准城内。 举城皆惊! 德川家光派遣幕府‘老中’(幕府常设的最高职务),登舰与大明使团谈判。 三日后。 ??国王宫中,双方在友好的气氛中,共同签订了一份协议。 史称《江户条约》。 后世有人称,《江户条约》是人类史上,国与国之间签订的第一份平等条约。 第1151章 云逍子生儿子没眼 时光飞逝。 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崇祯七年的腊月。 小冰河期的威力还在,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气息,冻得人连呼吸,都仿佛凝固在空气中。 京师东城,有一座名为崇文阁的酒楼。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酒楼中宾客满堂,就连大堂中都坐满了客人。 由于不远处就是孔庙与国子监,因此酒楼的客人多是士子。 这么冷的天,三五个好友聚在一起喝个小酒,简直是美滋滋。 一群国子监的监生,正评论着今天《大明日报》上的内容。 年轻人激进,年轻读书人更是如此。 几杯热酒下肚,脑袋一热,什么话都敢往出说。 “看今天的《大明日报》了吗?说是缅佃在木邦宣府司集结了十五万大军,随时准备入侵我大明云南!” “缅佃野人,还反了他们,不知大明的枪炮,早就饥.渴难耐了吗?” “这次倒也不能怪缅人,国师一怒之下,把缅佃使团百十号人全都变成了太监,人家能不动兵吗?” “国师下手也忒狠了,两国交兵都不斩来使呢,他倒好,‘咔嚓’一声,缅佃使团全都变光蛋了。” …… 谈及缅佃的事情,有人兴奋,也有人对朝廷颇有微词。 “穷兵黩武,这就是穷兵黩武!” “大明迟早会走上汉武帝的老路,耗尽国廪,黎民疲敝啊!” 一名监生以掌击案,振声而道。 喧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大明言路开放,寻常百姓也敢畅谈国事,绝不会遭受文字狱。 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非议朝政,这可就相当犯忌了。 读书人头铁,可却不傻。 一名监生劝阻道:“陈兄,你酒喝多了!” “事实就是如此,有什么不能言?” ‘陈兄’不在意地一笑,继续侃侃而谈。 “前段时间的报纸,大家伙都看了吧?” “朝廷水师出兵琉球,杀了数千??人,将首级垒砌成京观,还趁机将琉球纳入大明版图。” 一人不解地问道:“那不是因为??人侵占琉球,琉球国主求咱大明出兵的吗?” ‘陈兄’一声冷笑:“琉球国主请朝廷出兵,这没错,可人家没让朝廷吞并了他们啊!” 那人无言以对。 “??国同样也是大明藩属,可朝廷又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我听说,朝廷使团这次去??国,不仅四处挑拨??人内乱,还以名为‘福寿丹’的毒物,毒害??国王室、幕府以及诸侯,以至于??国上下怨声载道,天怒人怨!” “如今的大明,四处征伐,霸凌藩属,哪里还有半分天朝上邦、礼仪之邦的样子?” “如今的大明国,礼乐无存了啊!” ‘陈兄’说到最后,痛心疾首。 这番话,引起了很多迂腐监生共鸣。 “如今大明对外四处征伐,对内也是毫不手软啊!” “前段时间,因为逍遥丸的事情,闽、粤两地被杀了数千人,并且全都是权贵、富商。” “听说那逍遥丸,不过是以药材炼制的大补之药,朝廷不仅禁止买卖,就连服用都要被杀头。” 又有监生站出来,大声呼喝。 大堂内众多食客一阵议论纷纷。 啪! 位于角落的一桌客人中,一名青年猛地一拍桌子。 同桌的一名年轻男子笑着劝阻:“好端端的,发什么疯?坐下!” 那震怒的青年这才悻悻落座。 这两位,正是站在大明权力至高巅峰的叔侄俩。 出使??国的使团尚未回京,不过王家桢的密信,却早就送到了崇祯的御案上。 云逍接到消息,不禁心情大好,拉着崇祯到京城里四处走走。 没想到在这里吃个饭,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听到那些监生信口开河,颠倒黑白,崇祯勃然大怒。 云逍却是觉得很有意思。 这些个监生,不正是后世网络上的那些恨国党吗? 这时又有监生说道:“你们听说了吗?朝廷已经有决议,准备将衍圣公贬斥到安南,去教化那里的蛮子!” 大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朝廷这是要做什么?” “安南乃蛮荒之地,衍圣公去了那里,哪里还有活路?” “衍圣公乃圣人之后,朝廷岂能如此对待?” “朝廷难道是准备罢黜儒学,独尊科学?” “罢了儒学,咱们十数载寒窗苦读,岂不是付诸东流?” …… 一人大声叫道:“我若是知道,是哪个佞臣向陛下进谗言,贬斥衍圣公,必定以血溅之!” 这番话,立即引得群情激奋。 “这种无君无父之徒,可谓是国贼,人人得以诛之!” “我诅咒这奸臣,生子无魄门!” …… 云逍皱了皱眉头,“走吧!” 二人起身走出酒楼。 身着便装的王承恩以及几名贴身侍卫,匆匆跟上。 来到无人处,崇祯向王承恩沉声说道:“民间的风向有些不对,东厂查一查是怎么回事,是谁在幕后推动!” 王承恩赶忙领命:“奴婢领旨。” 云逍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用查,原因再也简单不过,再过三个多月就是春闱了,有人坐不住了,借机兴风作浪呢。” 春闱,指的就是京城会试,均在春季举行。 明年的春闱,与往年大不相同。 经过数年的试行之后,从明年的春闱开始,正式推行新的科举制度。 从明年的会试开始,科学与儒学并列成为科考内容。 并且儒学的内容也做了调整。 以往的会试,内容包括:八股文、经义、论、策、律诗等。 从明年开始,将策、论放在前面,并加大了比重。 经义、八股文的比重只占30%的比重,律诗则是直接被移除。 喊了多年的‘狼来了’,如今狼真的来了。 科举改革,不仅触及了到了全天下读书人的群体利益,更是对他们固有思想观念的一次颠覆。 要是没人闹,那才是怪事。 崇祯忽然皱了皱眉头,问道:“刚才有监生说,生儿无魄门,是个什么意思?” 王承恩偷偷看了云逍一眼,硬着头皮答道:“粗鄙之词,意思是……生儿子没屁.眼!” 云逍顿时大怒。 ……云真人至今没有子嗣。 第1152章 此生不负华夏矣!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任凭云逍深耕细耘,家里的那几块田地,始终不见长出庄稼来。 云真人有自知之明。 责任肯定不在田地,而是耕牛。 他虽然没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陈腐观念。 可总归是有些郁闷。 如今竟然被人骂‘生儿子没屁.眼’! 云真人自然是火冒三丈。 骂人不骂短,懂不? 崇祯朝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骂朕这个皇帝可以。 咒骂叔父,绝不可以! 王承恩当即会意,就要安排人手,去查那群监生。 “跟一帮迂腐的生员,计较个什么?” “再说了,悠悠众口,又怎么堵得住?” 云逍笑着摆摆手。 只是心里面,却总是有些不痛快。 看来要进一步深耕,就不信没动静。 崇祯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请太医院的御医给叔父看看?” 云逍诧然道:“看什么?” 随即醒悟过来,瞪了崇祯一眼,断然说道:“我的身子没毛病!” 崇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自己说没毛病,那一定是有毛病了。 王承恩埋头盯着自己的脚。 这事自己可不敢插嘴,也没经验。 云逍张张嘴,本想解释几句。 可又无从解释起。 恰好有两名百姓,拉着一板车的煤球,从一旁经过。 看百姓的装束,应该是云记煤球厂的工人。 云逍正好摆脱尴尬的话题,上前叫住他们,一番询问。 由于煤炭公司对西山煤矿的大力开发,煤炭产量暴增。 再加上采用铁路运输,成本下来了,使得京城的煤价一再降低。 如今一块煤球的售价,只要两文半,并且还是煤球厂送货上门。 云逍问道:“京城的百姓,家家户户都能用上蜂窝煤?” “公子也忒瞧不起咱京城人了,两文半一块的蜂窝煤,用不起的可不多。” “即便是用不起蜂窝煤,也可以买散煤,自己做成煤球,反正是家家户户都有煤烧,这大冬天的绝不会挨冻。” 一名工人笑着答道。 云逍又问:“煤球的价钱被压的这么低,煤球厂的生意,怕是没以前那么红火了吧?工人的工钱,也没以前那么高了吧?” 云记煤球厂,是云逍开办的第一家工厂。 由于平日里事情多,没怎么去关注煤球厂的事情。 那工人答道:“厂子的确是没以前那么赚钱了,可工人的工钱,却一直没减。” 另外一名工人插话道:“这也是云夫人体贴咱们这些苦哈哈,不仅没刻薄咱们的工钱,厂子的福利却比以往还要多了。” 云逍点点头。 工人说的云夫人,指的是张嫣。 她现在不仅主持着清华园内的家务,外面的生意也由她主持打理。 到底是曾经主持过后宫的大明皇后,庞大的商业帝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 一名工人朝天空作了个揖,说道:“国师就是救苦救难的太乙天尊下凡,专门救咱这些穷苦百姓的。老天爷肯定会保佑他长寿万年,多子多福!” 云逍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今天算是跟这个话题较上劲了? 王承恩上前,赏了每个工人一张五两面值的银券。 两个煤球厂的工人收了银券,千恩万谢,笑眯眯地去了。 “今年的天儿,比往年冷出很多。” “顺天府衙门奏报,从入冬到现在,偌大的京师无一人冻毙。” 崇祯说到这里,想到以往每年冬天,京师冻死的百姓数以千计,不由得感慨万千。 云逍点点头。 顺天府奏报的数字,未必准确,肯定有冻死的百姓,官府隐瞒不报。 可大体上来说,因天冷受冻而亡的百姓,数字肯定是极少。 “大明的百姓,日子是一天天的好过了,不敢说是衣食无忧,至少也是解决了基本温饱。” “放在历朝历代,这都算是少有的盛世景象了。” “可朕就想不明白,如今国家强盛了,百姓也日益富足,为何总有人放着舒坦日子不过,要不停地兴风作浪?” 崇祯看了崇文酒楼一眼,面露憎恶之色。 “天地有穷尽,人的欲望,却是无穷无尽,人性就是如此,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情。” 云逍联想到后世,摇头一笑。 有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着。 好逸恶劳,一心只想着躺平,却幻想着过上富豪的生活。 达不到欲求,就喷天喷地喷国家。 这样的人,后世有,如今的大明也有,世世代代都不会断绝。 “大明要国强民富,就必须不断革新。” “所谓革新,就是重新划分利益,势必会与既得利益者发生冲突。” “大明如今兴工商,推科学,就会触及到,以农耕为主的士绅集团的利益。” “如今要革他们的命,他们若不垂死反扑,那反倒是怪事。” 云逍只要有机会,就会对崇祯进行洗脑。 崇祯思索片刻,心中变得通透。 大明以及历朝,利益的核心就是土地。 围绕土地,诞生了以士绅为主的庞大利益群体。 这个利益集团,架空了皇权,压制了勋贵、武将集团,疯狂攫取民脂民膏,导致大明日渐衰落,直至亡国。 如今叔父正是通过大兴工商业,以及海外扩张,扶植起一个由皇族、勋贵、工商业主等组成的庞大利益团体,来压制士绅集团。 这才让大明得以起死回生。 “工商利益集团迅速崛起,很快就会打败士绅集团。” “而新的利益集团,会比士绅集团更为贪婪,手段更为凶残,势必又会成为威胁国家、吸食百姓脂膏的庞大怪兽。” 后世资本大鳄的贪婪与凶残,云逍自然不会忘记。 崇祯眉头大皱,“那又该如何是好?” 云逍笑道:“那是几代人以后的事情,现在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咱们现在要做的……” 正说话间。 一名侍卫快步来到王承恩身前,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交给他一封加急文书。 王承恩匆忙过来奏道:“陛下,宫里来人,送来一道来自福建的八百里加急文书!” 崇祯神色一变。 已经有很久没有八百里加急文书了。 难道福建那边出了大事? 崇祯立即拆开文书阅览起来。 看完文书,崇祯一声大笑。 然后将文书交给云逍。 并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而是出使??国的使团,已经安然抵达福建。 王家桢将与??国签订的国书副本,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江户条约》?!” 云逍仔细看了条约的内容,忍不住放声大笑。 笑着笑着,眼眸中,已是泪光盈盈。 此生,不负华.夏矣! 第1153章 我云逍子,一矢中的! 一时间,云逍的脑海中闪过无数惨绝人寰的画面。 在刺刀上挣扎啼哭的婴儿,一旁狞笑的??兵。 惨遭蹂躏的少女,乃至幼童、老妇,然后被开肠破肚。 在实验台上,痛苦哀嚎的活人。 万人坑中,堆积如柴垛的尸骸。 一座座在大火中燃烧的村庄、城镇。 …… 不会再有了。 华.夏大地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惨剧上演。 云逍紧攥着拳头。 一时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当然了,这还只是开始。 距离预想的目标,相差甚远。 崇祯也没想到,看了国书副本,云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区区??国,弹丸之地。 叔父为何如此在意? 可见??人,对华.夏做了多大的恶。 既然叔父如此仇恨??人。 那就按他以前说的,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嗯,将来还要立为祖训,子孙后代务必铭记。 “今日大喜,走,回清华园,痛饮一场!” 云逍心情说不出的畅快,向崇祯发出邀请。 崇祯自然是欣然答应。 “快,快过来!” 王承恩赶忙朝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招招手。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就见数匹快马冲着这边飞驰而来。 ‘哗’的一下,从街道两侧闪出大批便装侍卫。 云逍朝众人挥挥手,“不必惊慌,是我身边的人!” 众多侍卫如潮水一般退去,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为首的骑士翻身下马,直奔云逍而来,正是杜大寒。 “家里出了什么事?” 见他神色惶急的样子,云逍心中一沉。 “大事!” 杜大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云逍和崇祯顿时全都紧张了起来。 杜大寒喘了一口气,这才兴冲冲地说道:“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云逍心中一松,怒道:“你再不一次把话说完,我就用马粪堵住你的嘴!” 杜大寒笑呵呵地道:“天大的喜事,夫人,是大夫人,有喜了!” 云逍的脑袋里‘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地说道:“有喜了,我有后了?” 崇祯又惊又喜,向杜大寒一番仔细询问。 原来下午的时候,张嫣会见几个管事。 一个管事抽烟,张嫣闻到烟味,就开始恶心、呕吐。 柳如是吓坏了,立即让人去找程雪迎到清华园,给张嫣看病。 程雪迎为张嫣号脉之后,发现竟然是喜脉。 张嫣兀自不敢相信,让人去皇家科学院,专程请吴有性过来。 结果与程雪迎的诊断一模一样,的确是喜脉,已经一个多月了。 “喜事,果然是天大的喜事!” 崇祯顿时大喜,当即说道:“走,去清华园!” 王承恩偷偷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崇祯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以前的皇嫂,如今的婶娘。 她怀孕了,自己又没帮什么忙……呸,自己去瞎凑什么热闹? 崇祯打消念头,向云逍拱手道贺:“恭喜叔父,贺喜叔父!” 云逍笑得嘴巴快要咧到耳根子上。 此时的云真人,与其他寻常男人并没有任何分别。 哪里还有平日的从容淡定? 他看到手中的国书副本,心中忽然一阵明悟。 跟??国签了《江户条约》,就等于是把??人的命运攥到手里。 紧接着就传来张嫣怀孕的消息。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张嫣怀的孩子,正是因为自己为人间除恶,上苍给的奖励啊! 看来要想多子多福,就得多干这样的事情。 云逍立即上马,火急火燎地朝清华园赶去。 崇祯看着远去的云逍,欣慰地一笑,心中一块巨石落定。 没有叔父,就没有大明的今日。 大明的将来,更离不开叔父。 可他却一直都有退隐之意。 现在好了。 叔父如今有了子嗣。 就等于在世俗中有了牵绊,在大明扎下了根儿。 并且叔父的长子,还是皇嫂生的。 自己与叔父之间的关系,将会变得更为紧密。 简直是完美! 若是皇兄在天有灵,定会感到万分欣慰。 想到这里,崇祯又眉飞色舞地大笑起来。 ---------------------- 云逍回到清华园。 府中上下,无不面带喜色。 偌大的清华园,无处不透着喜气。 云逍直奔后宅,来到张嫣居住的庭院。 院子中挤满了人,柳如是、董小宛等人都来了。 云逍大步流星而来,朝众人挥挥手:“都挤在这儿做什么,散了吧!” 说完就急冲冲地往屋里走。 柳如是赶忙拦住他,“吴大医跟程姑娘在里面,给大姐把脉呢!” 云逍说道:“不是都把过脉,确定有喜了吗,怎么还在看?” 柳如是笑道:“这是咱家的嫡长子,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云逍哑然失笑,“这才一个多月,哪里能看得出是男是女?” 柳如是十分笃定地说道:“男娃儿,必须是男娃儿!” 云逍摇头一笑。 他倒是想要个女儿。 女儿就是老子的贴心小棉袄。 也就是长大后,得小心提防小黄毛。 生儿子就没多大意思了。 不光赔钱,还有操不完的心。 可现实他不允许啊! 云逍不贪财,就这样,名下依然有着庞大的产业,不,完全是一个商业帝国。 他现在还年轻,可将来呢? 庞大的产业,以及自己脑子中的很多东西,需要有人继承下去。 也罢,儿子就儿子吧! 柳如是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幽幽说道:“不愧是大姐,为咱家立了头功。” 云逍笑道:“若不是我一矢中的,能有这样的喜事?头功应当归我才对!” “百发百中?” 柳如是、董小宛等人一起看着云逍,眼神中不无幽怨、讥诮之意。 冲咱们射了那么多的箭,也没见你中一回靶心? 云逍老脸发烫,干咳了一声,“为夫定会加倍努力,不负诸位所望!” 柳如是笑吟吟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哦!” 董小宛啐了一口,俏脸通红。 说话间,吴有性和程雪迎从屋里走了出来。 吴有性笑着向云逍道喜:“给国师道喜了,夫人确定是有了身孕,且脉象如珠走玉盘,流利有力,尺脉沉取不绝……总而言之,一切安好,接下来只需悉心养胎就好了!” “有劳吴大医!” 云逍拱拱手,吩咐下人去封两个红包,给吴有性和程雪迎。 吴有性也不推辞,笑呵呵地收了红包。 程雪迎收下红包,满心的幽怨。 自己要的不是红包,而是别的东西啊! 那次在青州,要是跟他学会打针,说不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第1154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送走吴有性,打发走众人,云逍来到张嫣的卧房。 张嫣躺在床上,见云逍进来,面露娇羞,眼眸中却洋溢着娇羞与幸福。 云逍在她的身边躺下,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接下来,你可要受苦了啊。” “怀胎十月,是女人的本分,也是女人平生之大幸,哪里算得什么苦?” 张嫣心中一阵暖融融的感觉。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女人就是男人泄欲、生育的工具。 又有几个男人,如自家男人这般体贴? “以后可就多了一个,跟我抢吃的了!” 云逍一边感慨着,一只手非常自然地从张嫣的衣领伸了进去。 张嫣伸手打了一巴掌,嗔道:“亏你还是大明国师,怎么这般无耻?” “夫妻之乐,哪有什么上流、下流之分?” 云逍一声轻笑。 老老实实地收回手,坐起身来。 然后他将脑袋贴到张嫣的肚子上,做聆听状。 张嫣笑道:“才一个多月,哪里能听得到孩儿的动静?” “我的医术,连吴大医都敬佩万分,我说能听到,那肯定是能听到。” 云逍解开张嫣的衣衫,然后再次俯首去听。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听不到。 然而他的一只手,却如游鱼一般,上下摩挲起来。 “不行,会伤了孩儿……” 张嫣哪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顿时面红耳赤,身体不住扭动起来。 “不妨事。” 云逍当然清楚,一个多月的身孕,不仅不妨碍,还别有一番意趣。 接着他正色说道,“贫道素来奖惩分明,你立下头功,怎能不犒赏?” “等孩儿长大后,定会埋怨你这当爹的……” 张嫣不满地责备着,却主动侧着身子。 …… 天黑后。 云逍被扫地出门。 张嫣很是有些保守。 如今已经有了身孕,却还贪欢,岂不让下人笑话? 只可怜云真人。 顶着寒风,哆哆嗦嗦地离开,去了柳如是的房中取暖。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 云逍扶着腰,离开柳如是居住的庭院。 守夜的乙邦才上前问道:“云真人这是怎么了?” 云逍不在意地说道:“多半是椎间盘出了点问题,不打紧。” 椎间盘:咱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腰子! 云真人也是郁闷。 平日里一碰就瘫软的柳如是,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就跟疯了一般。 哪怕云逍真的是太上老君坐下青牛精转世,也吃不消啊! …… 云逍以前下江南时,曾救下三胞胎‘瘦马’。 柳如是怜悯她们,于是将她们留在清华园中。 三胞胎中一个名为画儿的小丫头,专门服侍柳如是。 早上的时候,画儿到卧房中收拾。 看到屋内的惨烈战场,她不由得一阵咋舌。 接着却是心头撞鹿,小脸滚烫。 在如今这个年代,女主人的贴身婢女,也是男主人的通房丫头。 国师如此残暴,将来自己命运堪忧。 柳如是没有起身。 她的头发凌乱,平躺在床上,曲着腿,两腿紧紧地并拢。 “小姐,我服侍你起身。” “别,千万别动。” 柳如是连忙出声。 画儿好奇的地问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柳如是有气无力地答道:“多留一会儿,发芽儿的机会,就多几分啊!” 画儿瞪大眼睛。 这样也行? …… 云逍找了个由头,离开清华园。 昨天到今天,过于劳累,还有几块田……几头虎狼,嗷嗷待哺。 得找个地方缓缓神。 待从头,重整旗鼓,收拾旧山河! 刚出清华园。 王承恩匆匆而来。 “云真人,查清楚了!” “昨天在崇文阁酒楼里,碰到的那些个监生,后面果然有人鼓动。” 云逍眉毛一挑。 随即却忍不住笑了。 看来还真是有不怕死的啊! “事情的源头,还是在衍圣公。” 王承恩将东厂打探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道来。 “前些日子,衍圣公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说是朝廷要派他去安南推行儒学,教化安南蛮子。” “于是他四处诉苦,声称朝廷要‘贬孔’,准备罢黜儒学,独尊科学。” “一传十,十传百,在天下读书人当中引起巨大恐慌。” 云逍冷哼一声。 上次孔衍植上书,怂恿崇祯泰山封禅。 如今又煽动天下读书人,闹出这么一出戏。 不愧是汉奸世家、史上第一墙头草。 孔衍植的品性可谓是下流,然而论政治敏锐性,绝对是一流。 他已经意识到,孔府的末日即将到来,这是在垂死挣扎啊! “明年的春闱,革新了科考内容,本就让参加会试的举子们人心惶惶。” “衍圣公这么一闹,无异于火上浇油。” “很多士子在暗中串联,到处散布谣言,鼓动天下读书人起来对抗朝廷。” “不光是国子监,还有各地赴京参加会试的举子,扬言朝廷若是执意革新科举,就会在明年的春闱中罢考。” 云逍眉头大皱。 自古以来,读书人就是最不好惹的一个群体。 有文化,易冲动,人数众多,打不得,骂不得。 并且会试是国家选拔人才的抡才大典。 举子罢考,可不同于地方上的生员罢考。 要是真的闹开了,那可是震动朝野的风波。 大明开国之初的南北榜事件,就是前车之鉴。 若是用强硬手段镇压,就会导致朝廷与读书人严重对立。 对于大明国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了,读书人不是大明的敌人,而是大明强盛的基石。 云逍目光一闪,沉声问道:“有官员参与其中?” 王承恩答道:“这个暂时倒是没有,不过等风声闹大了,肯定会有不长眼的官员跳出来。” 云逍又问:“陛下是什么意见?” 王承恩如实作答:“万岁爷的意思,最好是不闹出什么风波。万岁爷特意差小人前来,问国师有什么主意。”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再想想!” 云逍思索了一会儿。 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对策。 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大势所趋,谁都挡不住。 “去朝阳门!” 云逍登上马车,朝乙邦才说了一声。 第1155章 狗的正确使用方式 海兰珠上次来京之后,一直留在京城。 她不愿住进清华园,反倒是喜欢朝阳门这边的喧闹。 于是云逍在朝阳门附近,特意购置了一座宅子,将海兰珠安顿下来。 张嫣怀孕,导致清华园内变得极度危险。 云逍为了自己的腰子……不,有几天没见海兰珠了,甚是想念。 因此离开清华园后,就来到海兰珠这里。 谁知号称算尽天下人和事的云真人,这次却是失算了。 海兰珠说,离开草原太久了,想回部族去住一段时间。 这一去又是几个月。 因此得从‘萧云公子’这里收缴储备粮。 这样的要求,萧公子自然要满足。 于是乎,云逍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草原烈马。 性情之烈,远胜虎狼! 下午的时候。 云逍离开海兰珠的住处。 感觉两只脚,就跟踩在棉花上一般。 再不走的话,恐怕就要饮恨西北了。 云真人十分苦恼。 跟女人们,还能不能愉快地交流了? 云逍上了马车。 乙邦才问道:“云真人,回清华园吗?” 云逍一阵心悸,不假思索地说道:“不,出城” 乙邦才又问:“去城外哪里?” 云逍想了想,也没有个目标,随口道:“去吕祖观,今晚就歇在那里。” 其实云真人选择去吕祖观,才不是想逃避什么。 只是想静静而已。 马车出了城,到了赵家峪。 云逍遥看半山腰的道观,想到第一次与大侄子相见的场景,一时感慨不已。 昔日破败不堪的吕祖观,如今已经成了京城名观。 不仅重新修缮扩建,道观中的香火之盛,仅次于城内的吕祖宫。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道观不在大,有国师则名。 云逍来到吕祖观门口。 正准备进入道观,从斜刺里突然冲出一道身影。 乙邦才顿时大吃一惊,立即挡在云逍身前。 其他护卫也反应过来,纷纷拔刀上前。 那身影距离云逍还有两丈多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云逍和护卫们都是一愣。 那人兴奋地叫了一嗓子:“下官叩见国师,能再睹国师仙颜,死而无憾矣!” 说完就‘咚咚’磕起头来。 云逍一愣定睛看去。 那人穿着一身儒服,却生得獐头鼠目,可谓是集猥琐、丑陋于大成者。 如此显著的相貌特征,让云逍觉得十分面熟,一下子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那人膝行过来。 乙邦才喝止:“不得靠近!” 那人叫喊道:“国师,下官是孙之獬啊!” 云逍这才反应过来。 居然是这狗东西! 前年的时候,孙之獬受某道士指使,敲登闻鼓告御状,状告衍圣公府的种种恶行。 崇祯一怒之下,当堂罢黜孔衍植衍圣公的爵位。 后来由于百官劝阻,不得不暂时保留了孔衍植的爵位。 却安排孙之獬去曲阜当了县令,追查衍圣公府的不法之事。 这货虽然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却没什么真本事。 加上衍圣公府在曲阜立足数千年,哪里是一个外人能插的进的? 孙之獬到曲阜上任之后,很快就被架空。 这货什么事都没办成且不说,弹劾他的折子,就一直没停过。 要不是朝中百官都知道,这货是云逍在曲阜安插的钉子,早就被罢官,甚至被杀头。 云逍也嫌这货没用,所以也就直接弃用了。 云逍懒得理睬这无耻而又无能的东西,径自举步走入道观。 孙之獬就如同被主人抛弃的狗,顿时满心失落与绝望。 他被安排到曲阜当县令,当然知道这是飞黄腾达的机会。 奈何孔府的势力实在是太强大,自己根本斗不过啊! 反倒被孔府指使官员,隔三差五地弹劾自己。 自己还成了读书人眼中的走狗、无耻小人,被无数人唾骂,声名狼藉。 走狗就走狗吧,好歹自己是有主人的。 可如今连主人都不要自己了,这该如何是好? 这次来京城,之前去清华园求见,连门都进不去。 今天心血来潮,到吕祖观来烧香,没想到遇到了主人。 主人竟然如此冷漠。 考虑过狗的感受吗? 扎心啊! 主人还真是狠心。 你可以不赏骨头,也可以肆意打骂。 可不能如此冷酷无情啊! “国师留步!” “下官手中,掌握衍圣公府海量不法铁证!” 孙之獬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索性豁出去了。 云逍脚下一顿,随即却去了昔日居住的配殿。 孙之獬像是被抽走了脊梁的狗,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 完了,彻底完了! 这下子被主人彻底抛弃了! 过了许久,孙之獬从地上爬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下了山。 看着官道旁的一棵歪脖子树,孙之獬心中忽然萌生念头,不如直接吊死在这里算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就是孙之獬?” 孙之獬扭头看去,见是云逍身边的一名护卫,顿时感觉灵魂都要脱壳,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下官,下官正是孙之獬。” “国师有话问你。” 孙之獬两腿一软跪倒在地,颤声说道:“下官聆听国师法旨!” “你手中,果真有衍圣公府不法之事的铁证?” “有,并且不止一件两件。” 孙之獬这两年到曲阜,并非是一事无成。 他暗中派人,搜罗了很多孔府的斑斑劣迹。 只不过他人手有限,孔府的势力又过于庞大,因此只是风闻,并非是他所说的铁证如山。 那护卫听完,接着又道:“国师说,这两年你在曲阜受苦了。” 孙之獬鼻子一酸,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国师没有忘记咱! 不怕被人骂,甚至不怕被杀头,就怕主人抛弃啊! 那护卫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鄙夷,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孙之獬瞠目结舌的话来: “国师命你,立即返回曲阜,办一件大案。” “记住,必须是震动天下,让世人瞩目的大案!” 孙之獬愣了半晌,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么样的大案,才能震动天下,世人瞩目?” 护卫漠然道:“那是你应该动脑筋的事情。” “尽管放手去做,自有锦衣卫在暗中保护你的周全。孔府的罪证,也自会有锦衣卫秘密查证。” “事成之后,你不仅是加官进爵,还将名留青史!” 孙之獬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睛赤红,斩钉截铁地说道:“请国师放下,下官即使是粉身碎骨,也不辜负国师重托!” 第1156章 名为国师,实为国妖 云逍原本打算,在吕祖观中多住上几天。 等血条完全恢复后,再回清华园。 谁知第二天早上就收到消息,袁可立卒了。 在河南的时候,袁可立就已经病重。 为了亲眼目睹征辽东大军回京盛况,他不顾病重,专程随云逍一起到京城。 来到京城后,袁可立见识了国泰民安,繁华盛世。 又看到崇祯与云逍,亲自为阵亡忠烈抬棺。 又目睹奴酋皇太极和众多建奴王公,被押解游街。 袁可立平生夙愿得偿,精神头反倒大好。 加上有名医调治,身体状况也日渐转好。 没想到,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 “袁公千古!” 云逍一声叹息,心情变得极为沉重。 袁可立是云逍最为敬重的人之一。 他此时病逝,自然是要亲自前往拜祭。 云逍离开吕祖观。 入了城,直奔贤良寺。 --------------------- 贤良寺位于内城,紧邻皇宫。 虽然名称中有个‘寺’,却早就不再是寺庙。 以前贤良寺是十王府,也就是皇子就藩前,居住的集体宿舍。 后来贤良寺改为官舍,大部分外省官员进京时,就居住在这里。 崇祯之前赏赐了一座宅子给袁可立,他却坚辞不受,一直居住在贤良寺。 因此袁可立的灵棚,就设在贤良寺。 由于时间尚早,前来拜祭的,多数是袁可立在京里的亲朋故旧。 袁可立身为大明四朝元老,又多次主持乡试、会试,因此门生故吏极多。 此时很多门生故吏聚在一起,感怀不已。 “袁公仙逝,大明痛失栋梁!” “可惜袁公雄才大略,却难抒其志,否则必是千古名臣!” “袁公生死无暇,荣哀兼备,盖大明之宝臣,而亦后来学士大夫出处之榜样也!” …… 说着说着,有人将话题引到了最近的时政风波上。 “袁公仙逝,朝廷又打算罢黜儒学,真可谓是多事之秋!” “若是袁公尚在,定不会坐视朝廷自毁国基!” “罢黜了儒学,大明还是大明,华.夏还是华.夏吗?” “儒家乃阳刚之日教,光明俊伟,张乾道以自强,乃华.夏正统,岂容颠覆?” “我等圣人弟子,当奋起而高呼,绝不能坐视!” …… 袁枢正忙着为父亲办理后事。 听到这边的议论,急忙出来劝阻。 父亲生前最为敬重的人,就是云真人。 你们在这儿含沙射影,就不怕父亲晚上去找你们谈话? 众人这才停止了议论。 就在这时,贤良寺的官员急匆匆地奔来,大声朝袁枢叫道:“快,国师亲自前来拜祭,快去迎接!” 众人无不骇然而惊。 通常情况下,官员故去,第一天除了亲朋故旧,很少有官员前来拜祭。 国师是何等身份? 那是大明的常务副皇帝。 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朝廷。 这边的灵棚才刚刚搭起来,国师就亲自来了。 足见其对袁可立的敬重。 同时也代表了朝廷的态度。 有人揣摩着,袁可立至少一个‘文忠’谥号是少不了的。 袁家的人赶忙前往大门迎接。 众多袁可立的门生故吏也都纷纷跟上。 一人对身旁一名儒生低声说道:“师令兄,你之前口口声声说,如果见到国师,必定会以死相谏,这不机会来了?” “恩师新丧,国师前来拜祭,不谈国事。”那儒生连忙摇头。 这儒生三十出头,是翰林院的一名修撰(六品史官),名为魏藻德,字师令。 此人能言善辩……除了嘴巴厉害,其他什么本事都没有。 魏藻德是通州人氏,与袁可立并没有什么关系,今天是随同僚刘理顺一起前来,目的就是为了混点名望。 众人来到贤良寺大门。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门口停下。 紧接着一身道袍的云逍下了马车。 看到门前拜伏的袁府众人,云逍上前扶起袁枢:“不必多礼!”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云逍进入贤良寺,来到灵棚前。 在祭拜袁可立灵位时,云逍行的是三礼九叩之礼。 道教礼拜时所用的礼,是华.夏的传统礼仪。 常见的礼节,有三礼三叩和三礼九叩。 三礼九叩,是道教最高、最庄重,也是最隆重的礼仪,通常只有在拜神和求真的时候,才会用到。 云逍身为大明国师,除了拜道教的神仙,哪怕是见了皇帝,也不用行这样的大礼。 如此对袁可立大礼相拜,让袁枢等人无不震惊,随即感激涕零。 这可不只是‘礼’的问题。 更是袁可立身后哀荣,足以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拜祭完毕,云逍来到袁可立的灵柩前,默哀良久。 绝非是刻意作秀,以此来收买人心。 而是不这么做,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敬意。 历史上的袁可立,七战七捷,打得努尔哈赤难以招架,被后世称作是‘后金粉碎机’。 如果不是被木匠皇帝裁撤,建奴哪有机会在辽东做大? 后来袁可立的事迹,被螨清大肆抹杀,以至于后来三百年间无人敢提及。 袁可立在原有的历史时空,没有得到的荣光,在这个历史时空,云逍加倍补偿于他。 然后云逍当场写下一道挽联……钢笔写的。 大夏扶持,文武为宪名天下。 四朝开济,公忠天鉴老臣心。 “袁公,一路走好!” 云逍朝着灵柩又拜了几拜,从后面转到前面。 这时前来贤良寺祭拜的官员,已经排成了长龙。 温体仁、李标等人也都来了。 拜祭袁可立只是顺带,在国师面前露个脸才是主要目的。 看到云逍,官员们纷纷行礼。 云逍的心情不佳,没有理会众人,径自朝寺外走去。 “国师且留步,下官有一言相询!” 一名官员突然出声,挡住云逍的去路。 紧接着又有几名官员、士子,紧随其后。 云逍皱了皱眉头。 护卫们上前,将拦路的人驱赶到一旁。 云逍走出老远,从身后传来一声怒斥: “云逍子,你名为大明国师,实为国妖!” 霎时间,满场寂静。 第1157章 大反派竟是我自己? 国妖?! 云逍被骂的一脸懵。 自己曾经被骂是妖道、抄家真人、杀人魔王。 今天竟然被骂作是国妖! 自己又没带货代言,又被扮李白。 怎么能这么骂自己? 云逍不知道的是,其实‘国妖’一词,出自荀子。 荀子将人分为四类:国宝、国器、国用、国妖。 国妖,指的是那些‘口言善,身行恶’之人。 贤良寺中的众多官员、士子,无不目瞪口呆,脑瓜子里‘嗡嗡’作响。 当面骂国师为‘国妖’。 这可比当年,海瑞骂道君皇帝还勇啊! 温体仁等人反应过来,纷纷开口怒斥。 云逍摆摆手,看向那开口骂自己的人。 那人五十出头,满脸皱纹,却透着刚正之气。 一身洗得发白的儒服,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 云逍笑了笑,“你是谁,为什么骂我?” 那儒生昂首说道:“本官东宫讲官刘理顺,国师倒行逆施,百官不敢言,本官今日在座师灵堂之前,冒死直言!” 云逍的脑瓜子一阵隐隐作痛。 刘理顺,字复礼,河南杞县人,跟李信是老乡。 这人是万历三十四年的举人,之后考了二十多年,都没能中进士。 一直到崇祯四年的会试,才中了第二百七十三名。 崇祯在复查考卷时,对他治国安民之策和忧国忧民之心十分赞赏,遂亲自点他为第一名状元。 起初封刘理顺为翰林院修撰,负责《起居注》,管理六曹奏章,去年又命其为东宫讲官。 让云逍头疼的不是刘理顺的身份。 历史上的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破京城。 刘理顺在墙壁上写下‘成仁取义,孔、孟所传。文信践之,吾何不然’,然后饮毒酒自尽。 其妻、妾及其儿子,加上婢仆十八人,阖门缢死。 这样的人,学问、节操都没话说。 可越是学问高、操守好的官员,脾气就越犟。 同时还有一个花岗岩脑袋,敲都敲不开的那种。 这样的大臣,自然不能一刀给‘咔嚓’了。 可他们给国家制造的障碍,比那些贪官、庸官还要大。 我是大明国师,虚怀若谷,不跟迂腐之人一般计较……云逍神情淡然,问道:“你出言辱我,又是什么缘故?” 刘理顺反问道:“最近流言四起,称国师有意,派遣衍圣公去往安南传播儒学,教化藩属百姓,可有此事?” 云逍并未否认,“是又如何?” “衍圣公乃圣人之后,自前宋至今,已经传承六十四代。” “国师一再迫害衍圣公,如今更是要置公于死地!” “不仅如此,国师还要罢黜儒学,以科学取而代之!” 刘理顺义愤填膺,怒发冲冠。 又是一个被带节奏的榆木疙瘩……云逍淡淡地说道:“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刘理顺不客气地打断云逍的话,“国师何必狡辩!” “儒者,纲维万世!” “如果没有儒学,就没有华.夏!” 不愧是崇祯钦点的状元,嘴巴比枪炮还要厉害,根本不给云逍反驳的机会。 “儒家严于华夷之辨,春秋大义内夏外夷,巩固我华.夏边疆,扩张我华.夏疆土,深入人心。” “没有儒家,华.夏如何成为万里大国?” “魏晋时期,玄、佛合流,道家亦被佛化。直至两宋时代,大儒辈出,始提出尧舜至孔孟之道道统,佛学至朱子出而始衰。” “没有儒家,儒、道皆屈为佛教附庸,进而致亡我华.夏文化,亡文化,即亡天下,我大汉民族将陷入万劫不复!” 云逍不得不承认,刘理顺说的很对。 汉武帝、唐太宗这两位开拓雄主,皆以儒家为官学,独尊儒术。 可不仅只是为了维护其统治。 继续黄老之道,是不可能开拓的。 道家主张小国寡民,儒家主张大国多民。 儒家的尊王攘夷,王者无外,支持对外开拓。 华.夏如果没有儒学,多半会四分五裂,跟欧洲一样无数小国并列。 并且在抵御外来文化侵蚀方面,儒学功不可没。 就拿程朱理学来说,虽然存在很多问题。 然而在‘华夷之辨’和‘辟佛’这两点,却是对华.夏功不可没。 一旦华.夏全盘佛化,那可真的是叫亡国亡种了。 刘理顺接着说道:“自有《春秋》,吾国民族之精神乃固,虽亡国者屡,而终能光复旧物,还我河山,是以宋为元灭,而大明起!” 云逍点点头。 这一点刘理顺说的也没错。 华.夏民族精神,其实就是儒家精神。 儒家的华夷之辨,自尊自贵。 孔孟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浩然之气、自强不息等精神,深入人心。 所以仁人志士不绝如缕! 这是华.夏文化的脊梁! 正是有这样的精神,宋为元灭而朱明起,明为清灭而民国兴。 以及后来,半壁国土沦丧,依然抗战到底。 再后来,官方哲学虽是马学,但儒家名亡而实存。 然而国家能在列强层层封锁打压下,依然强势崛起。 究其根源,却是有赖于儒家文化内在的影响,骨子里的儒家精神生生不息。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岂虚言哉!” “儒,为华.夏根基!毁儒,是欲亡我华.夏,使我族陷入万劫不复!” “观国师所作所为,正是在毁儒,本官称国师为‘国妖’,可有错?” 刘理顺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说完,他昂首而立,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然后朗声说道:“本官的话说完了,国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有很多官员、士子,被刘理顺的一番话折服,纷纷开口叫好。 可随即就意识到,这可是要掉脑袋的,赶忙闭上嘴巴。 云逍神情淡然,然而心中却是恼怒到了极点。 万万没有想到,大反派竟是我自己? 难道要在袁可立的灵堂前,来一次辩论会? 温体仁等‘云党’成员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要是国师一怒杀人,那该如何是好? 云逍正要开口。 刘理顺身旁的一名官员站出来,跟着大声说道:“国子监祭酒倪元璐,愿随刘讲官慷慨赴义!” 云逍的嘴角抽了抽。 又来了个铁头! 第1158章 国师肚里能撑船 倪元璐,字汝玉,浙江绍兴人氏,书法大家。 他天启二年的进士,去年新任国子祭酒。 跟刘理顺、黄道周一样,倪元璐也是袁可立的门生。 历史上的崇祯十七年,倪元璐曾力劝崇祯迁都南京,可惜未被采纳。 后来李自成陷北京。 城陷之日,倪元璐整衣冠叩拜皇城,留下遗言后自缢殉国。 云逍看向袁可立的灵堂,心中一阵苦笑。 老袁同志,咱对你可不赖啊! 可你的门生,怎么就跟咱杠上了? “你们都说完了?” 云逍看着二人,神情淡漠。 刘理顺夷然不屑:“本官无话再说。” 倪元璐跟着说道:“我等圣人弟子,以身殉道,死而无憾!” 云逍看向众多官员和士子,“还有吗?” 众人纷纷低头,无人敢应声。 袁枢急忙上前跪地求情:“家父病故,刘、倪二人身为家父门生,因此心情悲痛,一时出言无状,恳请国师海涵!” 云逍不置可否,转身朝寺外走去。 一直等他离开许久,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国师就这么算了? 他的行事风格,世人皆知。 不能说小肚鸡肠吧,只能说睚眦必报。 今天被人指着鼻子骂作‘国妖’。 这都能忍? 温体仁等人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国师没有当众发作,算是万幸。 可转念一想,一帮‘云党’又开始担心起来。 接下来要是不处罚刘理顺和倪元璐,云真人的名声就会受到损害。 若是严惩二人,势必会引发巨大的风波。 到时候不仅难以收场,科举革新的事情也会受阻。 两难啊! ------------------- “我糙!” 云逍登上马车,忍不住爆了粗口。 不是云真人气量不够大。 被人骂作‘国妖’,这事的确是让人窝火。 骑马跟在车旁的乙邦才握住腰刀,杀气腾腾地说道:“两个狗官,胆敢羞辱国师,我这就去砍了他们的狗头!” “那刘理顺说的并没错……嗯,说我是‘国妖’除外。” “况且他们今天拼死守护的,正是华.夏之精神,总体上并没错。” “无畏强权,舍身卫道,任何时候都不能缺这样的人,杀他们做什么?” 云逍笑着摆摆手。 他只是恼火被骂作‘国妖’。 却不是刘理顺说的那番话错了。 只不过是被带偏了,钻进了牛角尖而已。 “国师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乙邦才拍了一记马屁,然后又不甘地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云逍‘哼’了一声。 “这些个花岗岩脑袋,用嘴巴和刀子都不管用,只能用事实,来敲开他们的脑袋。” “再过些时日,我会给他们上一堂别开生面的课!” -------------------- 云逍回到清华园,径自去了书房,然后蒙头大睡。 云真人这是生闷气,才不是想要逃避什么。 张嫣等女人见他十分异常,不禁有些诧异。 于是将乙邦才叫去一番询问。 听说自家男人在拜祭袁可立的时候,被袁可立的门生辱骂,当面斥为‘国妖’。 张嫣顿时炸毛了。 自家男人为大明鞠躬尽瘁。 没有他,大明此时会是什么光景? 竟然成了“国妖”! 国师可忍,夫人不可忍。 张嫣看似柔弱,却不是什么善茬。 还是皇后的时候,连魏忠贤都敢硬刚。 现在还怕两个蕞尔小官儿? 张嫣当即就要入宫见崇祯。 可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得悻悻作罢。 然而这口气,却是不能不出。 张嫣当即让人去东厂找王承恩。 不管怎么说,先把那两个狗胆包天的官员抓起来再说。 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跳到自家男人头顶上拉屎拉尿了。 柳如是等人都是义愤难当。 于是乎,造人的事情被放到一旁。 云真人终于得以休养生息。 -------------------- “当众辱骂云真人?” “看咱家不扒了他们的皮,抄了他们的老祖坟!” 王承恩接到消息,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他立即亲自带人直奔贤良寺。 谁知却是来晚了一步。 贤良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温体仁等人哪里敢怠慢? 等云逍一走,他们就急惶惶入宫奏报崇祯。 崇祯当即进入暴狂状态,不顾劝阻,让锦衣卫抓人。 锦衣卫火速出动,到贤良寺抓了刘理顺和倪元璐,关入打入诏狱。 王承恩闻讯,不由得懊恼不已。 没能亲手炮制二人,老王愧对云真人啊! 云逍被辱骂,刘、倪二人下狱的事情,朝野震动。 由于事发突然,又太过骇人,以至于朝野上下一时失声。 朝中百官无不人心惶惶。 刘理顺和倪元璐这两个铁头,肯定是没好果子吃。 进了锦衣卫诏狱,不死都要脱层皮。 连同他们的家人,这次都要跟着遭殃。 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官员受到牵连。 谁知到数日之后,人们预料中的风暴并未降临。 恰恰相反,有消息传出,刘理顺、倪元璐二人,在诏狱中不仅没受到虐待,反倒被当做贵宾一样对待。 人们怎么都难以相信。 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同知李若链,都云逍亲手举荐的。 二人辱骂云逍,进了诏狱,能有这样的待遇? 这还是传说中地狱一般的诏狱吗? 刘、倪二人的亲属去诏狱探视后,消息得到证实。 很多官员从这件事当中,嗅出了非同寻常的味道。 莫非,皇帝对国师起了猜忌? 然而朝堂中稍有见识的大臣,都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和国师联手做局,不知道坑了多少官员。 谁敢保证这次不是故技重施? 很多涉足官场不深的年轻官员和士子,却是大受鼓舞。 刘、倪二人都没事,自己跟着闹一闹,是不是也会没事? 这可是捞名望的天赐良机啊! 这一日早朝。 朝会上,崇祯乾坤独断,袁可立赠太傅,谥号‘文正’。 在此之前,仅有弘治年间的李东阳、嘉靖年间的谢迁,这两位名臣获此殊荣。 (南明时,方孝孺、倪元璐追加‘文正’谥号) 文武百官无不艳羡。 崇祯正要宣布散朝时。 文官队伍后方忽然有一人大声高呼: “微臣翰林编修魏藻德,有万言书上奏,弹劾国师云逍子!” 第1159章 东施效颦,来全套的! 站在文官前列的温体仁,和武臣首位的张维贤,相顾愕然。 这都多少次了,怎么还会有如此勇者,胆敢站出来弹劾云真人? 真可谓是蠢货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老成的大臣其实心里都明白,这个魏藻德之所以跳出来,并非是跟国师有仇。 以身卫道,为天下读书人仗义执言? 那就更扯淡了。 小小的六品史官,卫道也轮不到他来出头。 魏藻德的目的,纯粹是为了捞名望。 以前的翰林编修,身份清贵,将来前程无量。 时至今日,也不能说翰林不清贵,可前程就没那么远大了。 没真本事,干出实打实的政绩,光靠嘴皮子和笔杆子,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写出锦绣文章,也没有出头之日。 魏藻德除了嘴皮子厉害,擅长揣摩上意,其他再无长处。 于是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博取皇帝和百官的注意。 倒也不能说魏藻德利欲熏心,拿自己的脑袋搏前程。 以前有很多人这么做过,结果要么掉了脑袋,要么被发配到辽东。 然而这一次跟以往不同。 君不见刘理顺和倪元璐,此时在诏狱里当贵宾吗? 即便是到锦衣卫诏狱走上一遭,出来后就会名动天下。 稳赚不赔! 可问题是,刘、倪二人可以。 你魏藻德也可以? 别人不知道内幕,温体仁等云党却是清楚。 那两个被皇帝下旨抓进诏狱,本来没打算让他们活。 正是云真人虚怀若谷,派人去诏狱给锦衣卫打了招呼,他们这才有了贵宾待遇。 这个魏藻德,能入得了云真人法眼? “呈上来吧!” 崇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太监将魏藻德的奏折,拿着呈给崇祯。 他大致地翻看了一遍。 长篇大论,辞藻华丽,洋洋洒洒上万字。 不过都是陈词滥调,没什么新意。 “朕知了,散朝吧!” 崇祯合上奏折,让随堂太监收起,然后起身离开御座。 大臣们面面相觑。 皇帝这是个啥意思? 你倒是给个明确的态度啊! 百官带着满心疑惑散去。 出了皇宫。 很多年轻官员围住魏藻德,赞誉之词如黄河之水泛滥。 “师令兄,可谓铁肩承道义,有海刚峰之风!” “魏编撰冒死进谏,为天下仗义执言,当为天下读书人楷模!” “今日过后,天下谁人不知魏兄之名?” …… 在众人的赞扬声中,魏藻德渐渐迷失了自我。 正飘飘然时,几名锦衣卫直奔这里而来。 魏藻德心里慌得一匹。 可想到有刘、倪二位的先例,他的心里又生出无限底气。 “你就是翰林编撰魏藻德?拿下!” 锦衣卫不由分说,直接将魏藻德按在地上,五花大绑起来。 “放开我,不就是诏狱吗,我自己去!” “头可断,血可流,卫道除妖之志,绝不能移!” 魏藻德奋力挣扎,大声疾呼。 一名锦衣卫拿汗巾塞住他的嘴巴,然后将其带走。 那些年轻官员这才反应过来。 有人震惊,有人愤慨。 有人却是艳羡不已:“魏师令今日入天子之狱,明日即名扬天下矣!” 魏藻德被带到锦衣卫诏狱。 大明威名赫赫的诏狱,绝非浪得虚名。 刑部大牢也是监狱。 然而获罪的官员,倘若没有被抓进诏狱,而是进了刑部监狱,“便不吝天堂之乐矣。” 要被抓进诏狱,那后果就是“魂飞汤火,惨毒难言”。 至于有多惨毒,魏藻德很快就体验到了。 刚开始,他被关进一座还算是干净的监牢,也没有受刑。 魏藻德不由得沾沾自喜。 看来这次是赌对了! 可到了第二天,悲剧发生了。 魏藻德直接转到诏狱的‘贵宾房’。 位于地下,没有窗户,暗无天日,阴森寒冷。 大冷的天,别说是火炉,连身上的冬衣都给扒了,只剩下贴身的小衣。 身戴重枷,锁在角落里不能动弹,任由无数的老鼠肆意啃咬。 “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何在?” “来人,我要见刘兴祚!” 魏藻德当即就慌了神,疯狂大叫起来。 刘兴祚出使??国,至今未归。 此时锦衣卫由李若链主持。 “同是入诏狱,本官与刘理顺、倪元璐,境遇为何截然不同?” “锦衣卫行事,怎能如此不公?莫非是有意针对本官?” 魏藻德愤怒地提出抗议。 李若链笑着为他解惑:“因为他们二人,是国师特意叮嘱过的。” 魏藻德愤然道:“那又为何如此待我?” 李若链咧嘴一笑,“你,也是被国师特意叮嘱过的啊!” 魏藻德懵了。 “先给魏大人来套全的,留口活气就成。” 李若链大手一挥。 械、镣、棍、夹棍、桚,这些刑罚都用一遍,在锦衣卫被称作全刑。 又称‘五毒俱全’。 这就是锦衣卫全套贵宾套餐服务。 两百多年的手艺,传承悠久,享誉天下。 --------------------- 李若链安顿完魏藻德,来到清华园复命。 “魏藻德!” 云逍一声嗤笑。 被刘理顺、倪元璐指着鼻子骂,忍忍也就算了。 魏藻德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东施效颦? 历史上的魏藻德,靠巧言令色和揣摩崇祯的心思,成了大明最后一任内阁首辅。 李自成步步逼近京城,崇祯急于筹集军饷,命官员捐款助饷。 魏藻德为保住其家财,率先表示家无余财,反对崇祯征饷,征饷之事因此草草了事。 李自成兵临城下,这货躲在家里装死。 等城破之后,他立即前去投靠。 李自成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殉死? 这无耻之徒答道:方求效用,那敢死? (我正准备效力新朝廷,哪敢去死。) 李自成对其十分厌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将其捕入大牢。 后来刘宗敏严刑逼饷,魏藻德被夹棍夹断十指,交出白银数万两。 刘宗敏继续用刑,魏藻德经过五天五夜的酷刑后,因脑裂死于狱中。 他的儿子随即也被处死。 魏藻德不知道的是,云逍以前没处置他,就该烧高香了。 这次竟然主动跳出来,被当做了出气筒。 之所以暂时没要他的命,是因为他跟孙之獬一样还有用处。 云逍问道:“山东的事情,锦衣卫办的怎么样了?” 李若链答道:“万事俱备,随时可以收网。” 云逍点点头,“那便收吧!” 半个月后。 曲阜发生了一件大案,举国沸腾。 第1160章 惊世大案 山东,曲阜。 因为是圣人故里,被誉为‘圣城’。 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帝王尊崇,以及文人的朝圣之地。 孔府,被誉为‘天下第一家’。 其权力之盛,不仅超越了众多显赫的贵族世家。 孔府甚至拥有一个独立于官方司法体系的裁判机构,独掌司法大权。 因此高高在上,凌驾于地方官府之上。 曲阜不光只有一座衍圣公府。 另外还有许多其他孔氏族人居住的府第,人称“十二府”。 因此整个曲阜,就是孔氏一家天下。 从元朝开始,曲阜的县令都由衍圣公世袭。 大明也沿袭了这一制度。 后来因为衍圣公公务繁忙,懒得管理县里的事情。 于是曲阜县令,直接由孔家子弟担任。 一直到两年前,朝廷委任孙之獬为曲阜县令,这才打破了这一惯例。 孙之獬不是什么能吏,哪能玩得过孔家? 在曲阜任县令两年,寸步难行,政令连县衙都出不去。 要不是他是朝廷命官,身后又有国师撑腰,早就不明不白的死在曲阜。 孙之獬这两年在曲阜过得憋屈,宛如丧家之犬。 可这次去了京城一趟,回来之后,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他每天除了在县衙冥思苦想,翻阅积案卷宗,就是在县城中四处转悠。 人们发现,县尊的眼珠子都是红的。 就像是得了狂犬病的疯狗,逮住一个就会咬上几口。 这一日。 孙之獬在县衙后堂会见了一个人。 来人是个其貌不扬的精瘦汉子,一身青衣。 他的身份却是不简单,锦衣卫西司房提督孙光。 锦衣卫下辖东司房、西司房、南镇抚司、北镇抚司、经历司。 其中负责侦查、缉捕的是东司房、西司房。 刘兴祚任指挥使后,锦衣卫的职能发生转变。 东司房和西司房主要负责情报收集、侦缉事宜。 只不过分工不同,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东司房提督品级不高,却拥有绕过上司,专权直奏皇帝的权力。 孙光问道:“孙大人,上面来了指令,近日必须发动。你这里准备的如何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一次,下官保证办一件惊世大案!” “不知大人那里,是否都妥当了?” 由于干系太大,孙之獬不得不慎重。 孙光斥道:“锦衣卫办事,况且又是国师亲自吩咐下来的事情,岂容你质疑?” “是下官唐突了。” 孙之獬连忙告罪,接着却又不放心地说道:“孔府权势熏天,还望大人保护下官周全。” 孙光笑道:“国师特意吩咐过了,再说你是朝廷命官,担心个什么?” 孙之獬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来到签押房,让县丞将往年积案的案卷端来。 自从孙之獬当了曲阜县令之后,就没几个案子。 主要是因为,他这个县令就是个摆设。 百姓即使有案子,也会把状子递到衍圣公府,自有孔府的人裁决。 孙之獬此时查阅的案件,都是往年的案子。 在大堆的案卷中翻看了许久。 孙之獬忽然指着手中的案卷说道:“怎么衍圣公府的这个案子,至今还未销案?” 县丞支支吾吾不说话。 孙之獬说的这个案子,算是一个新案,是他刚到任时接下的。 原告是一个名为李献可的百姓,状告对象衍圣公府。 在曲阜,乃至整个济宁府,孔府就是皇帝一般的存在。 敢于状告孔府,那肯定是实在走投无路了。 案子的起因,是由于孔府强夺‘户籍’。 洪武年间,朱元璋曾赏赐衍圣公府,洒扫户115户。 这类人,属于孔府的‘户籍’。 不编入地方保甲,也减免对朝廷的赋役,但负担着孔府派给的各种劳役。 两百多年来,孔府名下的户人人丁不断增加。 再加上孔府不断巧取豪夺,使得户人的数量,达到惊人的五千多户。 这些户人,发展到现在,变成各种各样的‘户’,供孔府奴役。 有专门为孔府提供食用的粉条户、豆芽户、鸭蛋户、鱼户。 有笤帚户、花炮户、屠户、船户。 有专供孔府婚丧祭礼使唤的喇叭户、杠子户、洒扫户等。 甚至还有一种嚎丧户。 孔府死了人,嚎丧户就要替他们哭丧。 就问专业不专业? 即使是皇帝,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听起来极其荒诞。 可这不过是衍圣公府,斑斑劣迹的冰山一角。 这个案子的原告李献可,是济宁人,原本跟孔府没有任何关系。 孔府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从李献可家的族谱上,查到李家的祖先叫李经。 而孔府的洪武二年洒扫户碑上,115户中,恰好也有个叫李经的。 于是认定李家是孔府的户人。 其实李献可的祖先李经,是宣德年间的人,后于洪武有六十多年。 跟洒扫户碑上的李经,八竿子都打不着。 可孔府却不管这些,直接抓了李家十八口,强迫其成为孔府的庙户,世代为孔府打扫看护孔庙。 (史上确有其事,不过发生在乾隆年间。拿三百多年前明朝朱元璋时期的碑文当证据,强迫清朝的百姓为户籍,可见衍圣公府猖狂到何等程度) 孔府权势滔天,李家也只能屈从,给孔府当了庙户。 可就在前年,李家又遭受了无妄之灾。 这年春,孔氏族人在孔庙祭祀祖先。 孔衍植的女婿宋祖乙,在祭祀期间,就在孔庙内,对李献可的女儿施暴。 李献可冒死找孔衍植申告。 谁知不仅被杖责一百,打了个半死。 然后又用银牌索命木铡,铡死了他的女儿。 李献可九死一生,向曲阜县衙状告孔府。 孙之獬当时接下了这个案子,本想做点文章。 然而审案的时候,传不来被告,甚至却连孔府的大门都进不了。 他又将案子层层递交,直至刑部,都是石沉大海。 此时孙之獬专门把这个案子提出来,自然是另有所图。 “关系到衍圣公府的声誉,非同小可啊!” “派人去将原告李献可传来,让他撤了状子,本官也好就此销案。” 孙之獬当即吩咐下去。 县丞劝阻道:“县尊大人,此事需三思啊!” 孙之獬一意孤行,派出差役去孔庙传人。 第1161章 捅天大案 不多久,派去的差役就匆匆回来复命。 原告李献可,已经于去年春暴毙身亡。 李家其他十几人,有的病故,有的被差往外地的孔府产业做事。 孔府的田产、商铺、作坊遍及各个行省,光是山东,就有五屯、四厂、十八官庄。 要想找到李家族人,一时半会儿显然找不到。 其实孙之獬也清楚,李家的人多半是全部‘暴毙身亡’了。 “原告暴毙,族人都不在了?” “暴毙了好啊……虽然原告不在,原告的状子却还在本县手中,依律当传唤被告问询。” 孙之獬‘嘿嘿’一笑。 他当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来人,去衍圣公府,传被告宋祖乙到堂。” 孙之獬当即吩咐差役。 县丞就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孙之獬。 你一个小小六品县令,也想去衍圣公府,传衍圣公的女婿? 你咋不把衍圣公一起给传来呢? 但凡吃多几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啊! “我也是糊涂了,怎么能是传唤呢?” 孙之獬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去请宋大人来县衙一趟,请他把案子原委讲一遍,本官也就能直接销案了。” 差役这才领命而去。 过了许久,才回来复命。 这次倒是见到了宋祖乙。 他称今天没空,过两天有空了再来。 孙之獬笑吟吟地道:“那就再等两天。” 谁知一等就是三天。 别说是宋祖乙,连个孔府的仆役都不见一个。 孙之獬再次叫来县丞。 让他去一趟孔府,请宋祖乙过来一趟县衙。 并一再声明,仅仅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毕竟这个案子悬在这里,对衍圣公府而言,就一直是个污点。 衍圣公的女婿,在祭祀圣人期间,并且在孔庙之内,对庙户之女施暴。 这事情不管真假,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对吧? 在曲阜,自己一个小小县令,还能拿衍圣公的女婿怎么样? 这次果然奏效了。 不多久,宋祖乙就随着县丞来到县衙。 孙之獬当即升堂,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 锦衣卫西司房提督孙光,则是扮做长随跟在他的身边。 这让孙之獬底气十足。 宋祖乙被带到大堂上。 衙役为搬来一张椅子,他就大咧咧地坐在大堂之中。 “官儿不大,官威倒是不小!” 宋祖乙倨傲地看到高坐堂上的孙之獬,发出一声嗤笑。 “放肆!” “公堂之上,怎敢藐视朝廷命官?” 孙之獬拿起惊堂木,在公案上猛地一拍。 宋祖乙被吓了一跳。 官吏、衙役们也都是愣住了。 县尊这是吃错药了不成? 孙之獬厉声喝道:“被告宋祖乙,还不将你如何对庙户李献可之女施暴,事后又杀李家十八口之血案,从实招来!” 宋祖乙哑然失笑,指着孙之獬说道:“你这狗官,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你敢辱骂本官,咆哮公堂?” 孙之獬大怒,拿起惊堂木又是猛地一拍,“来人,将被告重则三十大板!” 大堂上的官吏、衙役,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一个个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都没听到。 县尊发疯,他们可没疯。 在曲阜得罪衍圣公的女婿,还能有活路? “你个芝麻大的小官儿,我还怕你哇哇叫?” 宋祖乙一阵大笑,竟起身直奔公案而来,一把揪住孙之獬官袍衣领。 孙之獬也没想到宋祖乙竟是如此张狂,猝不及防,顿时大惊失色。 他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怎敢在公堂之上袭击朝廷命官?” “打烂你这狗官的嘴,看你还敢不敢哇哇叫!” 宋祖乙抄起惊堂木,朝着孙之獬的嘴巴猛砸下去。 孙之獬的嘴巴极硬,却也硬不过楠木制成的惊堂木。 几惊堂木打下去,顿时鲜血淋漓,门牙被打落数颗。 官吏们冷眼看着这一幕。 衙役们则是抱着水火棍,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你这狗官,以为有云逍子撑腰,就敢在衍圣公府面前张狂?” “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千年圣府……” 宋祖乙一边打着,一边狞笑。 话未说完,旁边突然寒光乍现。 宋祖乙的头颅高高飞起,落到地上,骨碌碌滚到县丞的脚边。 一股鲜血,如同喷泉一样,从断头处喷射而出。 堂上的‘明镜高悬’牌匾,被喷满了鲜血。 大堂内瞬时充斥着血腥气。 直到宋祖乙的身躯轰然倒地。 官吏、衙役们才反应过来。 县丞白眼一瞪,活活吓昏死了过去。 其他人也是惊恐万状,纷纷看向孙之獬身后。 出手之人,正是孙光。 “公堂之上行刺朝廷命官,当斩!” 孙光充满杀气的声音,在公堂上回荡。 孙之獬脑袋中一阵晕眩,险些一头栽倒在公案上。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国师只是吩咐自己,在曲阜办一件震动天下的大案。 本以为抓了衍圣公的女婿,将其罪行公之于众,这案子就已经够大的了。 没想到这锦衣卫,竟然一刀把人家给杀了! 他可是衍圣公的女婿啊! 这何止是震动天下? 这是把天都给捅破了啊! 孙光在一旁低声道:“县尊大人,你该将今日之事,写上一份招册,然后入京上达天听!” 孙之獬精神一振。 对啊! 宋祖乙犯下血案。 今天又在公堂上袭击朝廷命官。 锦衣卫为了保护朝廷命官,格杀行凶者。 这些都是事实 况且还有国师撑腰,怕他个鸟! 孙之獬当即心不慌了,手也不抖了。 让书吏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写清楚了。 然后又让在场的所有官吏、衙役,全都当场画押。 那些个吏员被吓坏了。 又有孙光在一旁,持刀虎视眈眈地盯着。 哪个敢不从? 孙之獬收好招册,然后向孙光低声问道:“下来该如何行事?” 孙光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快走,在这儿等死不成?” 以孔府的权势和霸道,真的敢杀了孙之獬,然后再伪造证词上奏朝廷。 孙之獬顿时醒悟,顾不得收拾,立即跟着孙光离开了县衙。 然后坐上锦衣卫早就安排好的马车,迅速离开了曲阜。 第1162章 温体仁要搞大事 县衙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衍圣公府。 孔衍植接到消息,顿时瞠目结舌,怎么也难以相信。 他早就知道,孙之獬就是云逍的走狗,安插在曲阜的一枚钉子。 可怎么也没想到,孙之獬竟然胆大到这等地步。 在公堂之上,杀衍圣公的女婿,谁给他这么大的勇气? “贤婿,你死的好……啊!” 孔衍植在短暂的震惊、狂怒之后,迅速冷静下来。 仔细一番分析,他忍不住笑了。 女婿宋祖乙,死的太好,死的太及时啊! 云逍子向皇帝进谗言,欲将自己贬斥到安南去教化猴子。 安南那是人待的地方? 孔衍植很清楚,这还只是云逍对衍圣公府下手的第一步。 随后肯定会想方设法,削弱衍圣公府的影响,最终剥夺所有特权。 孔府这次遭遇到了千年未有之巨大危机。 千年世家,迟早会断送在云逍子的手里。 自己正想方设法,鼓动天下读书人来对抗云逍子。 正愁找不到借口呢! 现在好了,孙之獬竟然搞出这样的大事。 这不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吗? 正好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这一次,定要让云逍子万劫不复! 衍圣公府治不了你云逍子。 全天下的读书人呢? “孙之獬,本公要将你凌迟!” “云逍子,任你权势滔天,也要在天下读书人的怒火中,化作灰烬!” 孔衍植一声冷哼,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随即他亲自执笔,将今日之事,写了一道檄文。 檄文的内容,当然是抛开事实不谈。 而是云逍子唆使爪牙,欺凌衍圣公府,残害衍圣公亲属。 然后孔衍植命人将檄文,四处传播。 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是圣人门生。 不难想象,数日之后,这道檄文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到那时候,云逍子就是天下公敌。 即使是皇帝,也保不住他。 安排妥当之后,孔衍植立即赶赴京城。 衍圣公府的影响力非比寻常。 孔衍植人还在途中,檄文就迅速传开。 不出所料,闻者无不哗然。 一时间,天下沸腾。 --------------------- 且说孙之獬随着锦衣卫,仓皇逃离曲阜。 一路来到济宁,不见孔府派人追来,孙之獬这才心中稍安。 孙光安排在济宁城中休息,准备第二天一早,乘船自运河前往京城。 孙之獬见有大批锦衣卫保护,心中大定。 孔府再怎么嚣张,总不可能连锦衣卫都敢杀吧? 谁知当天晚上,孔府的檄文就传到了济宁。 孙之獬见到传抄的檄文,不由得两眼发黑。 这下子事情闹大发了。 毫无悬念,自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这可真的叫名留青史了! 国师该不会把自己抛出去,当替罪羊吧? 孙之獬找到孙光,结结巴巴地问道:“这案子,已经震动天下,怕是陛下和国师,也,也难以担待吧?” “大明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这人世间,又有什么事,能难得住国师?” “天塌了,自有陛下和国师担着,你瞎操个什么心?” 孙光一声不屑冷笑。 顿了一下,他接着又道:“孙大人说,这案子震动天下,我看还略有欠缺。” 孙之獬愕然。 都要闹翻天了,还不够? 孙光笑了笑,却并未再说什么。 第二天清晨。 孙光与大批锦衣卫密探在码头会合。 这些锦衣卫密探,都是近段时间撒在山东各地,专门搜集孔府横行不法罪证的。 孙光带着罪证登船后,立即启航北上。 只是船上,却是不见了孙之獬的身影。 -------------------- 曲阜发生了震动天下的事情,于此同时,京城也出了大事。 刘理顺、倪元璐、魏藻德,三人在诏狱中关押了半个月之后。 官员们多次向崇祯求情,最后崇祯下旨释放三人,并未做任何惩处。 刘理顺、倪元璐就跟去诏狱度了一次假一样,全须全尾第回到家中。 别说是他人,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锦衣卫啥时候改了性子? 诏狱这人间地狱,变成宾至如归的客栈了? 可魏藻德的状况,却让人们意识到,锦衣卫还是那个锦衣卫,诏狱还是那个恐怖的诏狱。 这半个月下来。 魏藻德暴瘦五十多斤。 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 十根脚趾更被老鼠啃掉了八根。 他的意志也崩溃了,处于疯癫状态。 消息迅速传遍京城。 一时间,群情激愤,民怨沸腾。 魏藻德也就是上了个万言书而已。 即使触怒了皇帝和国师,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再说了。 当年海瑞把嘉靖皇帝骂得狗血淋头。 人家道君皇帝,还不是高抬贵手放了他一马? 况且魏藻德这次骂的还不是皇帝,而是国师云逍子。 太残暴了! 魏藻德这次因言获罪,以后遇到其他官员呢? 于是乎,官员们都有了同仇敌忾的心理。 当然了,还没人敢直接去弹劾云逍。 而是将矛头对准了锦衣卫。 弹劾锦衣卫同知李若链的奏折,如同雪片一样递往皇宫。 不光是弹劾锦衣卫。 裁撤厂卫的呼声,也再次高涨起来。 崇祯迫于压力,下旨罢免李若链,将其贬斥到云南军中效力。 舆论这才得以平息。 然而很多官员们动起了心思。 皇帝能罢免李若链,是不是还可以……更进一步? 很多官员蠢蠢欲动。 以温体仁为首的‘云党’坐不住了。 温体仁正准备前往清华园,问计于云逍。 云逍却先行一步,派人带话到温府。 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来人走后,温体仁魂不守舍。 晚上的时候,任凭新纳的美妾怎么挑弄,他都无动于衷。 第二天。 朝会刚开始,御史史??就火力全开。 他弹劾的对象有三人。 内阁大臣刘宇亮。 户部右侍郎王家桢。 以及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 史??称,三人身为大明使臣,代表的是朝廷脸面。 却以卑劣手段,残害藩属国王室、公卿,并挑拨??国内乱。 刘兴祚甚至在私下里,与建奴支持的萨摩藩,以及??国天主教徒秘密勾连。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连崇祯都惊呆了。 御史史??,正是温体仁的人。 出使??国的使团中,刘宇亮是个摆设。 王家桢、刘兴祚,都是‘云党’中人。 并且使团在??国的所作所为,都是国师云逍子授意。 温体仁的人,弹劾国师的人。 首辅温体仁,这是要搞大事啊! 第1163章 一鲸落,万物生? 众多大臣看看温体仁,又看看崇祯。 一个个全都被弄糊涂了。 温体仁这是吹的什么风? 难道这是陛下暗中授意? 由于一时弄不清风向,大臣们全都保持观望态度。 很多久经风浪的大臣,已经察觉到,庙堂上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 一旦卷进去,将是粉身碎骨。 于是有人决定明哲保身。 有人却是想要逐浪弄潮。 抓住机会,搏一个平步青云! 崇祯冷冷地看了一眼温体仁。 好你个老温,竟然背刺叔父? 你这个首辅当腻了。 脑袋怕是也不想要了! 温体仁露出一丝苦笑。 然后不露痕迹地点点头。 陛下放心,老温就是你的忠犬。 绝不背主,更不敢去咬云真人。 崇祯命太监收下史??的奏折。 接着不再纠缠此事,转移到下一个议题。 百官也都各怀心思,不敢在此事上多嘴。 于是这次朝会草草结束,崇祯摆驾回到后宫。 前脚回到乾清宫,后脚就有太监禀报,首辅温体仁求见。 崇祯气冲冲地道:“宣!” 不多久,温体仁来到乾清宫。 不等他行礼,崇祯漠然开口:“温卿这是嫌火还不够大,准备在火堆上浇油吗?” 温体仁腿肚子打颤,慌忙下跪奏道:“陛下息怒,今天的这把火,正是国师让臣点的啊!” 崇祯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听了温体仁的话,还是眉头大皱:“国师有什么谋划?” “昨日,国师让人带话给臣。” “国师称,让大明富强,并非难事。” “然而天下人的思维不改,富强不过是浮于浅表,终是昙花一现。” “因此国师要燃起一把大火,烧一烧天下读书人的脑子,烧掉代表腐朽的衍圣公府,烧掉人们脑袋里的迂腐陈旧观念。” “国师把这个称作是……思想革命!” 温体仁一五一十地道来。 “思想革命?” 崇祯仔细揣摩这个新词,点了点头。 不愧是叔父,高屋建瓴,鞭辟入里。 “国师为何不事先告知于朕?” 崇祯的眉头舒展开来,只是语气依然极为不悦。 如今自己已经是比肩太祖、成祖的中兴之君。 可叔父,依然把自己当做以前那个,被文官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菜鸟皇帝。 郁闷! 温体仁笑着说道:“微臣揣摩,云真人的意思是,这次的火势太大,怕烧着陛下,因此希望陛下隔岸观火啊。” 崇祯在心里叹了一声,朝温体仁挥挥手,“退下吧!” 温体仁从地上起身,退出乾清宫。 崇祯一个人独坐许久。 最终一声长叹,眼圈已是泛红。 他明白温体仁话中的意思。 这次的风波,起初算不得什么大事。 也就是下面那些迂腐的读书人,受人鼓动,借题发挥罢了。 事情虽然有些棘手,却并非是不可控。 毕竟自己有平定辽东的武功,还有中兴大明的文治。 威望摆在那里,完全可以强力压制任何不同的声音。 大不了,太祖和成祖是怎么做的,自己再来一次就是。 再说了,如今拥护新政的官员、士绅、商人以及读书人,已经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 那些顽固守旧派,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可叔父没有想着去灭火,反倒要推波助澜。 先是魏藻德,现在又暗中指使温体仁拱火,将大火烧到了朝堂。 又让锦衣卫去了山东等地,搜罗衍圣公府的罪证。 大火一旦燃起来,将是焚天烈焰啊! 叔父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又不想自己沾边,有损自己这个中兴明君的声望。 叔父还是老样子,无时不刻在为大明天下,为自己这个侄儿着想。 自己何德何能,上天竟然赐予这样的叔父? “罢了。” 崇祯无奈地摇摇头。 随即叫来秉笔太监:“传旨!” 午后。 一道圣旨,让百官沸腾起来。 内阁辅臣刘宇亮,罢职还乡。 户部右侍郎王家桢,罢官待参。 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调任五军都督府,任都督佥事。 皇帝释放的信号,再也明显不过。 很多大臣,尤其是‘云党’,无不震骇。 难道还是逃不脱鸟尽弓藏的怪圈,陛下要对国师动手了? 不少大臣闻讯后,则是匆忙回家。 赶紧写奏折,弹劾国师云逍子! 一鲸落,万物生。 这要是云逍子倒下了,将会有多大的回报? 此时出使??国的使团,刚刚返京。 还没向崇祯述职,就接到这样的圣旨。 王家桢表现的极为平淡,摘下官帽,交给传旨太监,然后从容去了家中侯旨、 刘兴祚则是回到锦衣卫,将手头上的事情,一一做了交代。 第二天清晨就去了五军都督府,找张维贤报道。 至于刘宇亮,接旨后竟是放声大笑,表现与往日大相径庭。 倒不是他有多豁达。 而是担惊受怕的日子,刘阁老实在是受够了。 跟建奴谈判,被当做猴子耍。 这次去??国,吓得好几次见到太奶。 回到大明之后,本来就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又被小心眼的国师报复。 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担心见太奶了。 能全须全尾地回乡养老,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 清华园。 书房中,一名少女站在屋中央。 云逍上下打量一番,一阵啧啧称奇:“有些日子不见,没想到,那个整天流着鼻涕的林梳儿,都变成大姑娘了。” 少女幽怨地看了云逍一眼。 什么叫有些日子不见? 都快有一千章没有露面了! 这少女,正是林梳儿。 这丫头终久还是没能如愿成为道姑。 云逍第一次下江南的时候,她也跟着去了。 住在西山岛期间,云逍让她跟着宋应星学认字。 宋应星主持着化学实验室,林梳儿跟在他身边久了,居然对化学有了浓厚兴趣。 于是云逍索性将她留在西山岛,拜宋应星为师,学不学到东西都无所谓,总比小小年纪当道姑的好……自己不缺暖脚的,自然不需要小道姑了。 一直到今日,才跟宋应星一起回京。 “京城太危险了,不如去西山岛吧。” “或是你不当国师了,找个道观继续当你的道士,我当道姑,给你洗衣服、做饭,天冷了,还能给你暖脚……” 林梳儿声音越说越小。 “徐光启和宋应星专门让你来,试探我的?” 云逍笑了笑,伸手在林梳儿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林梳儿吃痛,瞪大眼睛看着云逍。 “跟老徐和老宋说,我不会有事的。” “顺便告诉他们,寒冬已过,科学的春天将至,很快就是繁花似锦!” 云逍看向窗外,悠悠而道。 第1164章 火烧赵家楼? 孔府的檄文,终于传到京城。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寻常官员、士子,无不怒火中烧。 堂堂圣人苗裔,竟遭地方官员如此欺辱。 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精神信仰,遭到了无情的践踏。 感觉就像是在他们祖宗的坟头上泼粪。 朝中的官员震骇之余,立即嗅到了机会。 前几天,刘宇亮、王家桢、刘兴祚受惩,已经给他们指明了风向。 如今群情沸腾,即使是皇帝,也难压众怒。 哪怕是谪仙人、当世圣人,也不可能再有翻盘的机会。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当天,十几道弹劾云逍的奏章,被送到通政司。 等到了第二天,弹劾奏章的数量倍增。 甚至有人,一天连上数到奏折。 一时间,山雨压城。 云逍子这座大山,也处于摇摇欲坠之势。 这种状况下,崇祯无法再保持沉默,不得不发话。 “事情尚无定论,等衍圣公入京,再做定论。” 崇祯的这句话,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皇帝不是不想处置国师。 而是单凭衍圣公一面之词,不足以下定论。 原本怀疑崇祯和云逍联手下套的大臣,此刻也不得不断定,皇帝这次是下定了决心。 甚至连许多‘云党’,也产生了动摇。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让将军享太平。 国师也难逃‘兔死狐悲、鸟尽弓藏’这个怪圈啊! 官员们静等衍圣公孔衍植入京。 容易热血上头的读书人们,却是坐不住了。 衍圣公府的檄文传入京城后,经过三天的酝酿,终于演变成一场轩然大波。 刚开始,只是三三两两的读书人,自发到清华园大门口静坐示威。 后来迅速就发展成为大规模的抗议,谩骂、张贴大字报,甚至向清华园内抛掷石块、杂物。 朝廷始终保持沉默。 清华园大门紧闭,从始至终也无人出面。 这就更加助长了读书人的气焰,到清华园的人越来越多。 这一天,清华园门口汇聚近万之众。 有翰林院的清贵翰林,有国子监的监生,也有生员。 魏藻德也被人抬了过来。 在锦衣卫中享受了半个月的贵宾待遇,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他的这般惨状,却反倒成了众多读书人心中的英雄,如同当年受了皇帝廷杖的忠直之臣。 在周围气氛的刺激下,魏藻德的神智却恢复了几分。 他看着清华园大门,满脸亢奋,恨不能从担架上站起来,冲进园子,亲手抓住云逍子。 然后将锦衣卫的‘五毒俱全’,一个不漏地在云逍子的身上施展一遍。 愤怒的呐喊声,响彻八方。 “云逍子,蛊惑君王,祸国殃民!” “残害圣人后裔,罢黜儒学,云逍子乃华.夏千古罪人!” “我辈圣人门徒,当誓死卫道,铲除妖人!” “云逍子,滚出来!” …… 清华园内。 周遇吉率领勇卫营将士,刀出鞘,箭上弦,火枪也全都装填完毕。 后园,书房。 云逍听到自园子外传来的声音,轻描淡写地一笑:“火烧赵家楼,将要在我身上上演吗?” “国师,暂避一下吧!” “热气球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升空,国师和夫人们立即离开清华园。” 乙邦才在一旁苦苦劝谏。 云逍不在意地摆摆手,“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一帮读书把脑袋读傻了的读书人,又能成什么事?” 乙邦才还要相劝,云逍挥手打断他的话: “去告诉夫人,把房门、窗户关紧点,免得惊扰到胎儿。” “另外告诉周遇吉,尽量不要伤人,吓唬吓唬就是了。” 乙邦才无奈,只得领命而去。 大门外。 云逍始终没有露面,让众多读书人越发的愤怒。 打算挖咱们的祖坟,咱们找上门来,居然连面都不露一个。 瞧不起谁呢! “诸位,云逍子躲在园子中不敢露面,咱们冲进去,将他揪出来!”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儒生,跳到大门前的石狮子上,振臂大声高呼。 此人名为冒襄,字辟疆。 他生于世代仕宦之家,少负盛名。 十岁即能作诗,十四岁就刊刻诗集,董其昌亲自为其作序。 董其昌甚至把冒襄比作初唐的王勃,称他“点缀盛明一代诗文之景运”。 他出现在这里,纯粹是为了报仇雪恨。 原因无他。 四年前,冒公子在江南终日宴安鸩毒,骄奢淫逸,恣意纵情,好不快活。 谁知突然就遭了飞来横祸,莫名其妙地被东厂番子抓了,押解到京城,打入厂狱之中。 冒襄在厂狱中被关了半年之久,吃尽了苦头。 其父四处奔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打通王承恩的关系,将他放了出来。 后来经过打听,才知道其中缘由。 原来是国师云逍子,无意中说了一句“冒辟疆这个渣男”,被王承恩听到。 于是乎,就遭了半年的牢狱之灾。 冒襄自然不会知道,云逍当初是因为董小宛,顺嘴这么一说。 哪能想到会让冒襄,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冒襄本就年少轻狂,性情矫激抗俗。 无缘无故吃了这么大的闷亏,哪有不记恨在心的? 今天终于等到机会,自然是要挺身而出。 他的一番号召,顿时得到众人的响应,一窝蜂冲向大门。 也有一些身手矫健的,试图从翻越围墙进入园子。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就见数百人排着整齐的队伍,朝这边大步而来。 这些人都是清一色的精壮青年,神情凶悍,一身灰色毛呢制服,手持大棒。 正是军备学堂的生员。 队伍来到清华园大门前止步。 所有生员将手中大棒,重重地在地上一顿。 地面震动,声威惊人。 “国师乃大明擎天之柱,更是生民命脉之所关!” “谁敢对国师无礼,须跨过我等尸骸!” 为首的一名生员,指向众多读书人,高声厉喝。 正是前国子监监生,后来投笔从戎,转入军备学堂的张煌言。 队伍中,徐虎大声怒吼:“我一家人的性命,都是国师给的,谁跟国师过不去,咱就要他的命!” “杀,杀,杀!” 众多生员齐声怒喝,声震八方,杀气冲天。 近万读书人,面对这区区数百军备学堂生员。 此时竟是哑口无声,无不两腿发软,面露惧意。 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这些人。 第1165章 义之所在,天下赴之 眼看场面就要冷场,冒襄站在石狮子上极为尴尬。 于是他大声疾呼:“我等除妖卫道之心,宁死不移,岂能被一帮粗鄙武夫吓退?” 众人顿时觉得极为有理。 两百多年来的传统观念,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在读书人心目中,军人就是一帮粗鄙的厮杀汉。 如今朝廷有意抬高武人,到了与文人平起平坐,甚至还要高的地步。 这本就是云逍子打压儒学的铁证。 如今要是被一帮军备学堂的生员给吓退,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就不信,这帮丘八还敢对读书人动手不成? 众多读书人士气大振,群情激昂,迎向军备学堂的生员。 “张玄著,你也是圣人门下,岂能自甘堕落,与武夫为伍,为云逍子的走狗?” 一人站了出来,指着张煌言大声呵斥。 此人名为吴伟业,字骏公,号梅村,太仓人氏,现为翰林院编修。 张煌言举起手中木棒,昂然道:“我不与迂腐昏聩之辈多费口舌,立即离开清华园,否则棍棒无眼!” 吴梅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放下棍棒,我与你们好生理论一番!” 话音刚落。 一根大棒迎头落下。 出手者,正是徐虎。 吴梅村一声闷哼,仰面到底。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是此时最好的写照。 “遭瘟的书生,除了会瞎逼逼,别的求本事没有?” 徐虎一声冷笑,随即高举大棒,大声呼喝:“兄弟们,朝死里揍这帮遭瘟的!” 后面的军备学堂生员们一拥而上。 他们每三人一组,大棒飞舞,所向无不披靡。 读书人虽然人数众多,却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被打得鬼哭狼嚎,被打断手脚的也不在少数。 可怜那魏藻德,躺在担架上不能动弹,同伴又无暇顾及他。 混乱中,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 冒襄被军备学堂的生员当做是领头的,因此遭到了重点照顾。 他的脑袋上挨了数棒,脑袋肿的就像金池长老,肋骨也被打断数根,被人搀扶着仓皇逃窜。 不过这些读书人当中,倒是不乏骨头硬的,竟是不顾性命,与生员们扭打在一起。 就在这时,从后方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 众人无不骇然,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打斗,纷纷循声看去。 就见密密麻麻的人群,朝着清华园门口涌来。 从这些人身上的衣衫来看,有的是煤炭工人,有的则是水泥、钢铁工人。 有的手握钢钎,有的拿着棍棒、铁镐。 汇聚在一起,如同一股洪流,人数不下三万之众。 为首的是个女人,身如铁塔,貌似李逵,手中拎着一根铁棍,怕是有百斤重。 她的身后,竟然还背着一个襁褓。 西山煤炭公司保安大队长,云夫人郭蓉是也! 三天前,郭蓉诞下一子,本还在坐月子。 听到清华园被读书人围了,她二话不说,直接带上儿子,招呼大批煤炭工人,直奔清华园而来。 消息传开后,皇家水泥公司和钢铁公司的工人,也都倾巢出动,前来清华园‘救驾’。 这些工人多数是流民,以及失去土地的底层百姓。 在他们心目中,国师云逍子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如果没有云真人,他们当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饿死、病死。 被士绅敲骨吸髓,被官差欺凌盘剥。 如果没有了云真人,现在的好日子很快就会到头,又会重新回到以前的苦难生活。 寻常百姓,对读书人有着天生的敬畏。 然而谁敢动云真人,哪怕是天王老子,也要跟他拼命! 清华园门口的读书人,目睹工人们组成的洪流朝这边而来,内心是崩溃的。 被这些低贱的工人活活打死,上哪儿说理去? 谁知工人队伍前的女子,忽然停了下来,后面的洪流也跟着停下。 原来是郭蓉身后襁褓中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郭蓉解下背后的襁褓。 然后她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 众人无不侧目。 云昊从后面的人群挤了出来,慌忙脱下衣服,替郭蓉遮掩。 众多工人一阵哄笑。 “咱们的大队长,真是豪气!” “云夫人,真大,真白啊!” “云经理可真是有福之人!” “嫂子,给咱也喂一口!” “俺也要!” …… 郭蓉喂完孩子,将孩子一把塞到云昊怀里。 然后胡乱理了一下衣襟,重新提起铁棍。 接着指向清华园门口,大声叫道:“兄弟们,狠狠地弄他们,让他们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轰! 数万工人,如同开闸的洪水,朝着清华园奔腾而去。 众多读书人吓得魂飞魄散。 军备学堂的生员们,下手还知道个轻重,至少不会要命。 这些工人不光人多势众,更不会顾忌什么。 “圣人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瓷器不与瓦罐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走!”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多读书人拔腿就跑。 很快清华园门口,只剩下军备学堂的生员,还有几十个受伤不能动弹,以及两腿发软走不动的读书人。 一场轰轰烈烈的风潮,就这么草草落幕。 这件事,也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 然而真正的风暴,才是刚刚开始。 通州。 运河码头上,人山人海。 人人都是一身儒袍,面带凌然正气。 这些儒生,有的来自北直隶,有的则是来自其他行省。 此时聚集在这里,目的只有一个,恭候衍圣公大驾。 在万众期盼中,孔衍植的座船,终于抵达码头。 孔衍植为了让檄文传的范围更广,发酵的更为猛烈,因此有意放慢了速度。 结果正如他所料。 前来通州码头迎接他的各地读书人,蜂拥蚁聚。 看到一张张义愤填膺的面孔,孔衍植不由得心潮澎湃。 以至于生出一种错觉,只需振臂一呼,海可填,山可移,江山都可以易主。 孔衍植深吸一口气,朝着人群拱手一拜,然后朗声叫道:“诸君,谁愿随本公前往天阙,捍卫儒学道统?” “我等愿往!” “义之所在,天下赴之!” 应者如云,声震天穹。 孔衍植带着数千儒生,从通州步行,浩浩荡荡地直奔京城而去。 第1166章 煤,非食也 孔衍植从通州出发时,身边跟随的读书人已有数千之众。 一众步行近五十里,等抵达朝阳门时已是黄昏,从者高达万人。 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朝阳门。 却见城门紧闭,城下设置了拒马桩,城墙上刀枪如林。 “我乃衍圣公,欲入城面圣,为何拦我?” 孔衍植大声呼喝,声嘶力竭。 他虽然正值壮年,却经过长途跋涉,浑身风尘仆仆,神形憔悴。 此时站在前方,腰杆挺的笔直,在众人眼里,显得悲壮慷慨。 众多儒生见了,无不大受鼓舞,向城上齐声怒吼。 “打开城门,我们要叩阙面圣!” “云逍子的鹰犬走狗,你们想要遮蔽圣听吗?” “铲除国妖云逍子,以正朝纲!” …… 上万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山呼海啸,声震九城。 城上的守军如临大敌。 守城将领不敢大意,一面下令紧守城门,一面让人前去禀报。 “本公就在这里等!” “陛下若是避而不见,本公就在这里等到死!” 孔衍植慨然而道,然后席地而坐。 屁股一落地,他顿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策。 此时正值寒冬,地面冷得刺骨。 就这么坐时间长了,岂不要了老命? “我们陪衍圣公一起等!” 众多儒生纷纷坐到地上。 孔衍植想要起身,此时也只能硬撑着。 朝阳门一带,以前一直在施工。 由于天寒地冻,很多工程都停了,工人回家准备过年。 此时朝阳门前聚集了这么多读书人,立即引来很多附近的工人、住户。 “这些读书人要搞啥?” “这么冷的天,他们就不怕把屁股冻坏了?” “都是闲出来的,蛋疼!” …… 百姓们本来只是过来看热闹的。 后来有人打探到,这些读书人是要入城告御状。 告状的对象,正是国师云逍子。 百姓们顿时炸锅了。 他们虽然没读过书,却也明晓一些最基本的事理。 朝阳门一带,如今已经成为京城最为繁华的地带之一。 马上运河得以疏浚,道路要扩宽,以前的住户都要住进新房子。 就连那些个住在窝棚里的流民,也能住到水泥房子里。 眼看这日子过得有盼头了,一天比一天红火了。 这一切,都是拜国师他老人家所赐。 这些狗日的读书人,竟然说国师是国妖,咋呼着让皇帝杀了国师! 这是不让咱们过上好日子啊! 一传十,十传百,不计其数的百姓,纷纷朝着朝阳门赶来。 等到天黑的时候,朝阳门外汇聚了不下五万百姓,人数远远超过读书人。 出于对读书人的敬畏,百姓们倒也没敢动手。 然而被数万人用吃人的目光盯着,众多儒生无不心中发憷。 有些读书人上前,试图跟百姓讲道理。 结果被骂的狗血淋头: “草你妈蛋!” “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遭瘟的书生,就不怕天打雷劈?” …… 这一幕,让孔衍植大为受挫。 百姓不是应该箪食壶浆,以迎圣人弟子的吗? 这帮刁民,全都被云逍子收买了,着实该死! 温体仁等朝中大臣,奉命前来平息事态。 孔衍植的态度,比发情公牛的凶器还要硬。 要么放他们进城,到皇宫外叩阙请愿。 要么,皇帝亲自来这里,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过了许久,曹化淳带来了崇祯的圣旨。 今日已晚,为防止不法之徒趁机作乱,众人在城外等候。 他将于明日正午,在午门接见孔衍植和众多读书人。 孔衍植咬牙说道:“那咱们就在这里等!” 众多读书人纷纷附和。 大臣们无奈,只得调集大批差役、兵丁,将儒生和百姓隔离开来,防止发生冲突,惹出什么祸端。 入夜之后,气温骤降。 老百姓们渐渐散去,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读书人们想找个地方避寒,却又抹不下面子。 并且因为各种工程建设,附近的房屋都拆了,根本没地方可躲。 上万读书人,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如同一群寒风中的鹌鹑。 温体仁见状,赶忙让人调集木柴、炭火。 谁知附近的百姓,一听说是要给那帮遭瘟的书生取暖,无不断然拒绝,给银子都不好使。 好不容易连夜从城内商铺中,收集了一些木炭、煤炭,却没人愿意运送。 不仅是老百姓,就连那些兵丁,都以各种借口推脱。 众多读书人冻得扛不住,却只能死撑着。 这可把大臣们给急坏了,要是冻死上几个,事态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所幸云记煤球厂的工人,送来了三十多车煤,总算是解了大臣们的燃眉之急。 大臣们赶忙指挥着兵丁、差役,开始生火引煤。 “且慢!” 一名儒生站出来大声阻止。 正是翰林编修吴伟业。 这次从京城到通州迎接孔衍植的读书人,正是他出面组织的。 众人都诧异地看过来。 “云记煤球厂,是云逍子的产业。” “他怎么会有这等好心,送来煤炭供咱们取暖?” “这煤,必定有毒!” 吴伟业振振有词。 众人以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特么的才有毒吧! 咱们都快冻死了,你还在这儿瞎逼逼。 哪个不知道云记煤球厂,是云逍子的产业。 为了不被冻死,都装作不知道。 就你聪明? 一名送煤的工人一声嗤笑。 “煤炭有毒?我看你的脑子才有毒!” “国师仁慈,怕你们冻死了,特意吩咐咱们,给你们送煤来取暖。” “你们却狗咬吕洞宾,不要拉倒!” 吴伟业面红耳赤,强辩道:“廉者不食嗟来之食,云逍子的煤,咱们宁可冻死,也绝不可受!” 众人面面相觑。 这狗日的,说的好有道理。 好想一巴掌拍死他! 孔衍植咳嗽几声,开口道:“煤,非食也,但用无妨。” 众多读书人生怕吴伟业又说出什么屁话来,吩咐兵丁赶紧生火。 送煤的工人一阵哄笑。 众多差役和兵丁,也都跟着一阵笑。 大臣们强忍着笑,走到无人处,放声大笑起来。 一夜忍饥受冻,众多读书人的满腔热血,被扑灭了大半。 孔衍植也暗暗自责,这次实在是太失策了。 早知如此,何必装这么大的杯?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孔衍植强打起精神,挥挥手,带领众多读书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城中。 与此同时。 云逍也从清华园出发,前往午门。 一场看不到硝烟的厮杀,就此拉开帷幕。 第1167章 劾云逍子二十七大罪疏 午门。 此门是紫禁城的正门,因‘居中向阳,位当子午’而得名。 后世很多影视剧中,皇帝一怒之下,便下令将大臣拖至午门斩首…… 其实纯属扯淡。 堂堂皇宫正门,只有在皇帝出席特别重要的活动时才会开启。 怎么可能随意用来处决人犯? 皇帝就不嫌晦气? 大明与??国朝鲜之战后,万历曾在这里,搞过一次隆重的‘午门献俘’。 今日。 午门又要举行一项,极其重大的政治活动。 与这次活动相比,万历的‘午门献俘’形同儿戏。 其重要性,将决定大明,乃至华.夏民族未来走向。 这次活动,史称‘午门辩道’。 ----------------------- 临近正午时分。 午门广场以及后方的大街,已是人山人海。 百官分文武列于御道东西两侧。 御道之南,则是以孔衍植为首的儒门弟子。 刘宗周、黄道周、陈继儒等当世大儒,此时也都一齐现身。 孔衍植和众多大儒席地而坐。 内廷的太监很贴心,为了防止他们冻坏屁股,提前特意准备了棉垫。 他们的后方则是来自各地的读书人。 都是清一色的儒服,头戴儒巾或四方平定巾。 个个斗志昂扬,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 只可惜,昨晚上在朝阳门外,很多儒生受了一夜的冻,娇弱的身子骨扛不住,缺席了今天的盛会,否则人数会更多。 午门内广场之外,同样也是人山人海。 崇祯下旨,准许百姓到场观看,闻风而来的百姓,不下十万之众。 有商贾,有贩夫走卒、工人,甚至还有青楼女子。 如此盛况,也只有上次征辽东之后,举行的献俘大典可以相提并论。 并且这么多的人汇聚在紫禁城之外,是古往今来都不曾有过的事情。 一旦闹出乱子,那可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因此朝廷这次出动了大批禁军,到场维持秩序。 还有大量锦衣卫、东厂番子,以及五城兵马司的官差,身着便装混在人群当中。 此时崇祯御驾尚未到,百官都依次恭敬地站在那里。 官员们看似严肃,实则神态迥异。 屁股坐的位置,决定了脑袋。 武官多数忧心忡忡,面色焦灼。 而文官群体,绝大多数都是神色亢奋。 反倒是以温体仁为首的内阁辅臣,多半阴沉着脸。 极少参加朝会的徐光启、王象晋等皇家科学院院士,今天也是盛装出席。 他们虽然也都是读书人出身,却是最为坚定的‘科学派’。 此时他们人人神情坚定,目含决然之意。 他们也有自己的‘道’。 若是今日云真人折戟沉沙于午门,他们将不惜以身殉道。 孔衍植昨天一夜不眠,然而身为今天的主角之一,此时异常亢奋。 比他继承衍圣公之位,以及初尝男女之欢的时候,还要亢奋的多。 他不时看向午门楼前楹正中的御座,一时踌躇满怀。 今日,优势在我! 哪怕是天子,也要在千年第一世家面前,退让俯首! 时间很快来到正午时分。 钟声大响,大明崇祯皇帝身穿常服,驾御午门楼上。 升座后,乐声止。 大汉将军鸣鞭静场,午门楼下方瞬时一片肃穆寂静。 百官、儒生朝着午门行四拜礼。 后方的百姓有模学样,跪地不住地磕头。 礼毕。 在一片肃静中,崇祯开口说了几句。 曹化淳走上前,朝着下方高声说道:“圣谕:衍圣公孔衍植,你声称有本陈奏御前,奏来!” 午门的平面呈“凹”字形,广场三面包围,因此有着极佳的聚音效果。 在午门楼上传旨,广场每一个角落都可以清晰可闻。 不过后方的人群,却无法听到。 “臣领旨!” 孔衍植取出一份奏折,高举过眉,趋步上前。 来到御道正中央,然后大声说道:“臣有本,当众陈奏,奏请陛下恩准!” 崇祯沉声道:“准奏!” 孔衍植展开奏折,当众高声宣读起来。 不出所料,这是一份弹劾奏章。 奏折的内容,比之前传遍大江南北的檄文,更为详实。 条理也更为清晰,罪名更为精准,言辞更为犀利。 之前的檄文,是战斗性的批判、声讨文章,是嘴炮。 而这份奏折,却是弹劾文书,是刺向要害的利刃。 通篇奏章,洋洋洒洒五千文。 从云逍迫害衍圣公府开始。 到他以科学替代儒学,最终达到‘罢儒’的目的。 又针针见血地指出,朝廷重刑名之术、奇技淫巧,罢黜儒学的危害。 最后,详细列举了云逍二十七条罪状。 竟是比杨涟弹劾魏忠贤的二十四大罪状,还要多出三条。 孔衍植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午门前回荡。 百官无不动容,众多读书人如同听到了战斗的号角,越发亢奋起来。 后方的百姓听不真切,却也知道,孔衍植是在说国师的坏话,不由得躁动起来。 维持秩序的禁军立即出面呵斥,这才将场面压了下去。 孔衍植宣读完奏折,然后双手高举,跪地向午门楼上高声疾呼: “云逍子专权乱政,欺君藐法,无日无天,大负圣恩,是为国妖!” “臣,请斩国妖,以谢天下!” 午门前,一片寂静。 午门楼上,崇祯沉默片刻,随后缓缓开口: “宣国师云逍子,当众自辩!” 官员们这才恍然大悟。 陛下在午门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原来是要把孔衍植的弹劾,演变成他与国师的辩道大会。 孔衍植微微一笑,智珠在握。 辩论? 儒家最擅长的,就是耍嘴皮子……不,辩论。 论打嘴炮,从老祖宗开始,儒家就没输过。 现在还怕了一个道士? 道家搞画符、堪舆、占卜这一类装神弄鬼的事情,还差不多。 论耍嘴皮子,连佛门都斗不过。 怎么跟儒家打? 况且今天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而是代表儒学正统。 云逍子只有一张嘴,怎么跟上万张嘴辩? 看来皇帝真的是顶不住压力,要舍车保帅了。 这时,午门的正门缓缓打开。 万众瞩目之下,一名道士从中走出。 步履从容,神情淡然,说不出的出尘飘逸。 虽然孤身一人,却给人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第1168章 亲王如狗,福寿丹的威力 云逍走出午门的正门,来到御道中央站定。 立即有一帮太监,抬着太师椅、茶几、香炉等物过来,在他的身前摆放。 一名大太监恭敬地说道:“国师,万岁爷赐座!” 云逍朝着城门楼上拱手一揖。 午门广场上的众人远远地看到,御座上的崇祯,竟然微笑着欠身示意。 文武大臣们心中顿时雪亮。 皇帝又是赐座,又是回礼。 光天化日之下勾勾搭搭,这哪里是要对国师下手? 那些上书弹劾的大臣,心瞬时沉到了谷底。 完了完了! 这次又被皇帝和国师,联手给玩了。 孔衍植的脸色变得铁青。 皇帝这么搞,分明是要把自己,当成是犯人来审。 事已至此,竟然还在偏袒这国妖! 不过转念一想,孔衍植又挺直了腰身,信心瞬时爆满。 自己身后,站着千千万的读书人,以及儒学千年积累的雄厚底蕴。 甚至是皇权,也是建立在儒学的基础上。 皇帝想保云逍子? 除非他不想保住自己的皇位! 云逍在太师椅上落座。 又有太监奉上茶水,放在茶几上。 云逍点点头。 不得不说,大侄子很贴心。 他端起茶盏,吹了吹漂浮在面上的茶叶,然后悠闲地喝了起来。 如此风轻云淡的举动,让温体仁、徐光启等‘云党’,不由得安心了许多。 云真人就是当世圣人,不管是什么样的狂风大浪,都会消弭于无形。 刚才也算是白担心了。 只是‘云党’们心中颇为好奇。 云真人这次又会用什么手段,来平息这惊涛骇浪? 云逍的从容,却给众多儒生巨大的压力。 国妖底气十足,难道真的有什么依仗? 孔衍植朗声道:“云逍子,本公弹劾你二十七条大罪,你如何自辩?” 云逍放下茶盏,淡然一笑,“编造这么多的罪状,也真是辛苦你了!” 武臣当中,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的场合发笑,已经算是失仪了,却并没有内官出来呵斥。 孔衍植厉声喝道:“二十七条大罪,罪罪是真,何来编造之说?” “是么?” “那,说来听听?” 云逍轻松地往椅背上一靠,饶有兴致地说道。 孔衍植强压心头怒火,大声道: “罪状一,你授意海事总督孙传庭,在闽、粤两地屠刀高举,杀官绅、商贾及良善百姓高达千人。” “而他们,不过是因为贩售、服用一种名为逍遥丸的药物。” “逾千百姓条人命啊,竟遭此屠戮,如此暴行,令人发指,可谓是丧心病狂。” “而孙传庭所为,都是你指使,你想否认?” 瞬时间,无数道目光集中在云逍身上。 云逍点点头,“不错,正是我让孙传庭,将参与贩售逍遥丸的不法商人炮决,服用逍遥丸之人按照十抽一杀法,就地正法。” “丧心病狂,泯灭人性,若不诛杀你这国妖,天理何存?” 孔衍植悲愤欲绝,声嘶力竭。 广场以及外围顿时一片哗然。 其实孙传庭因为逍遥丸的事情,在闽、粤两地大开杀戒,朝野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也有官员上书,弹劾过孙传庭。 只是孙传庭身后便是皇帝和国师。 加上因为海外贸易,在朝野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大明海事,也只有孙传庭这样的狠人,才能镇得住场子。 谁都不想因为孙传庭倒下,而影响到海外贸易,进而损失自身利益。 因此这件事很快就被压制下去。 今天云逍亲口承认,是自己让孙传庭做的。 很多原本心向云逍的官员、士子以及百姓,此时也是开始动摇。 国师竟然是这样的人? 孔衍植见成功挑起众怒,心中不由得万分得意。 他朝人群挥挥手,沸腾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 “云逍子,看你如何狡辩!” 云逍笑了笑,淡然道:“二十七罪状中,是不是有一条是关于??国的?” “正是罪状之五!”孔衍植大声回道,“你指使爪牙,残害藩属臣民,挑拨藩属地方祸乱!” 这件事所有官员都清楚。 为此刘宇亮、王家桢、刘兴祚都吃了挂落,罢官的罢官,贬斥的贬斥。 因此算是朝廷盖棺定论的事情。 只是众人不明白,云逍不去辩解第一条罪状,怎么又扯出这一条。 云逍自衣袖中取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向孔衍植问道:“此丹名为福寿丹,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残害??国王室、幕府的毒药?” 孔衍植一阵迟疑,然后看向御道东侧的文官。 大臣们面面相觑。 他们也都只是听说,王家桢以福寿丹祸害??国王室、公卿,却从未亲眼见过。 云逍开口道:“王家桢,你来说说!” “正是福寿丹!” 王家桢从文官队伍的末尾站出来,大声应道。 他只是被罢免了吏部侍郎的官职,等候朝廷裁决,因此还可以正常参加朝会。 云逍看向孔衍植,“你可想亲眼看看,这福寿丹是如何祸害??人的吗?” 不等孔衍植开口,云逍拍拍手。 立即有两名锦衣卫,搀扶着一人从午门右侧的掖门走出,来到御道上。 这人身上的服饰华贵,却并非是大明所有,竟是一个??人。 只是此人呵欠连天,鼻涕眼泪长流,连路都走不稳,只能被锦衣卫扶着。 在万众瞩目之下,这??人浑身抖的更厉害,两腿也更软了。 “藩属小国和仁亲王,叩见大明国师!” 那??人见到云逍,努力挣开锦衣卫搀扶,跪伏在地上,身子就跟筛糠一样。 原来这??人,竟是??国王室的和仁亲王,当今女天蝗的叔父。 这次大明使团回国,他代表??国王室,前来大明递交正式国书。 云逍漠然道:“先叩见天子吧!” 和仁亲王朝着城门楼上的崇祯,连连磕头。 御道两侧的文武百官,了解到和仁亲王的身份,都是眉头大皱。 好歹也是一国亲王,怎么如此不堪? 国师把这??人弄来,又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云逍朝孔衍植道:“下面就让你看看,这福寿丹的威力。” 说完,就将手中福寿丹捏成碎粒,随手抛出,随风飘落在地上。 和仁亲王此时正是毒瘾发作,竭尽全力压制着。 闻到福寿丹的气味,顿时失去理智,跟疯了一般扑了上去。 他将地上的灰尘和丹药碎粒捧起来,疯狂往嘴里塞,然后趴在地上,跟狗一样舔着地面。 瞬时间,万众寂静。 第1169章 人,的确不是人 堂堂一国亲王,哪怕是藩属小国,亲王的身份也是无比尊贵。 此时竟跟狗一般,趴在地上舔食。 众人目睹这一幕,先是一阵好笑,随即自心底泛起刺骨的寒意。 每个人心里都在寻思着,若是自己服用了福寿丹,是不是也会跟这??国亲王一个样? 到时候别说是尊严,就连身家性命,都会被这小小的福寿丹掌控。 福寿丹,恐怖如斯! 孔衍植颤声喝道:“云逍子,你,你就是以这福寿丹,来毒害??国王室、公卿?” “此事皆是本官所为,与国师无关!” 王家桢主动站出来背锅。 云逍摆摆手,指着和仁亲王说道:“你看他此时,是何等的逍遥快活,又怎能说是毒害?” 此时和仁亲王服用了福寿丹粉末,解决了毒瘾,正一脸陶醉地坐在那里,看样子大为享受。 众人看得又是一阵毛骨悚然。 孔衍植义正辞严地怒斥道:“云逍子,你竟以这等毒物来毒害世人,简直是丧心病狂,又哪里是什么谪仙人,分明就是妖魔!” 两侧百官以及后方的读书人,看云逍的眼神都是颇为不齿。 “呵……” 云逍一声嗤笑。 随即神色陡然一冷,“此前闽粤两地的官绅、富商,服用的逍遥丸,正是这福寿丹。” 孔衍植顿时愣在那里。 除了少数知道内情的之外,其他人全都愣住了。 “这福寿丹,以鸦片炼制而成,来自泰西英吉利东印度公司,由不法商贾贩运至闽粤。” “此前朝廷早有诏令,凡是贩运鸦片超过一两者,无论明人,还是西夷,无需奏报,就地斩首!” 云逍的语气变得森然。 百官、儒生都是心中一凛。 这条禁令,可谓是大明有史以来最严厉的禁令之一,朝野无人不知。 只是很多人不知鸦片的危害,以前很是有些不以为然。 今天亲眼目睹福寿丹的可怕,这才意识到,国师的禁令是何等的英明。 “为了防止逍遥丸祸害大明,孙传庭斩杀制售福寿丹的不法之徒,难道有罪?” 云逍看向孔衍植,语气咄咄逼人。 孔衍植强辩道:“被孙传庭所杀的并非只有制售者,还有很多仅仅只是服用者。” 云逍嘲笑道:“想不到,衍圣公人怪好的嘞!” 孔衍植脸一红,心中恼怒不已。 瞅瞅这说的是人话吗,我难道不是好人? “逍遥丸的毒性,远大于鸦片,一旦成瘾,就再也难以戒断。” “逍遥丸已在闽粤呈蔓延之势,若不及时遏制,传入大明各地,将会有多少人受害?” “孙传庭若不施以重典,此时不仅是闽粤,只怕江南、京城的士绅、公卿当中,已经是泛滥成灾。” “于国于民,孙传庭都是有大功而无过!” 云逍斩钉截铁地说道。 “原来如此!” “这样看来,孙总督的确是有功无过!” “以前倒是误会他了!” …… 百官一阵惊叹。 大明的权贵、富豪穷奢极侈,尤其喜欢体验新奇刺激之物。 这要是让逍遥丸蔓延开来,在场的公卿、百官,不知道有多少回染上毒瘾,变得跟这??人一样。 孙传庭的手段的确是狠了点,可他能救人啊! “逍遥丸,即是福寿丹。” “孙传庭为禁断逍遥丸,以重刑严惩不法,被你弹劾说是滥杀无辜。难道在衍圣公看来,我大明人,就应该被逍遥丸祸害?” “??人服用福寿丹,你却说是残害他们。衍圣公如此双标,你到底是大明人,还是??人?” 云逍看向孔衍植,又是一声嗤笑。 一些官员跟着一阵轻笑。 此时的??人矮小、粗鄙,被称作??人,那是极大的羞辱,可不像是后世,有很多数典忘祖之徒以成为??人为荣。 孔衍植大怒。 身为孔府当代掌门人,他的嘴皮子功夫自然非同寻常,当即反击回去: “国师既然明知福寿丹是祸害,为何有意在??国散播?” “大明人是人,??人就不是人了吗?” “国师所作所为,有违天和,残暴不仁,与妖魔何异?” 这番话,引起很多人共鸣。 云逍风轻云淡地一笑,朝和仁亲王问道:“有人说,福寿丹祸害??国,要断了??国的福寿丹,你觉得如何?” 和仁亲王看向孔衍植,目露凶光,像是在看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孔衍植一阵不寒而栗。 云逍大笑:“衍圣公,你为??人发声,可惜人家不怎么领情,奈何?” 孔衍植冷哼一声,“这??人为福寿丹胁迫,自然不敢说真话。” 云逍摇头一笑,吩咐锦衣卫将和仁亲王扶下去,福寿丹好生款待。 然后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大明人是人,??人,的确不是人!” 午门前顿时一片哗然。 大明人以天朝上邦自居,瞧不起番邦的蛮夷。 可也不能说人家不是人吧? “??人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 “司马光写在《资治通鉴》里的话,又岂是说说而已?” 云逍提高声音,侃侃而道。 “嘉靖??乱,??寇横行东南沿海四十多年,烧杀劫掠,罪行罄竹难书,几乎动摇国本。” 提到嘉靖年间的??乱,很多东南沿海出身的官员、儒生,无不变色。 “万历年间的壬辰??乱,??人入侵朝鲜,妄图吞并朝鲜,进而利用朝鲜为跳板,假道入明,最终实现侵占我大明的野心。” “虽然大明成功击退??人,却损兵数万,耗银千万,镇守辽东的大明精锐被削弱,导致建奴崛起,成为大患!” 这场战争,距今也才是四十多年。 并且当年万历皇帝,就在午门这里,举行过献俘大典,不少官员都参加过。 此时被云逍重新提及,成功勾起了人们心中的愤慨。 “你们以为??国是弹丸小国,不足为患,却不知道,??人狼子野心始终不死!” “发动入侵朝鲜的丰臣秀吉,提出二十五条‘大陆经略计划’,其主要就是先征服朝鲜,再用朝鲜之兵入侵于明,席卷明国,合三国为一,进而吞并印度、南洋。” “丰臣秀吉虽亡,然而他的野心,却被??人通盘继承。现在不能实现,百年后,三百年后呢?” “若是有朝一日,等大明衰弱,??人强盛,这一计划就会变为现实。以??人之残暴,华.夏将生灵涂炭,甚至亡国亡种!” 云逍描绘的画面,让官员、儒生的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第1170章 杀官造反? “??国盛产银矿,每年可产银,数百万两!” “??国有三千万之众,是我大明海外销售商品的主要市场之一,每年可以从中获银,逾百万两!” 云逍当然清楚,最能打动人的,莫过于白花花的银子。 其他什么大义也好,国家利益也罢,都抵不过银子。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在场的多数官员,眼睛都亮了起来。 说这个,咱们可就不困了啊! 那么多的银山,理应为大明所有,岂能为??人独占? 朝廷拿大头,当官的喝点汤汤水水,他难道就不香吗? 至于海外贸易,先不说皇家海贸公司的股份,如今谁家还没点跟海外贸易沾边的生意? 嗯,国师说的没错,??人不是人,就该抢他们的银山,做生意赚他们的银子! 连午门城楼上的崇祯,都忍不住站起身来。 没办法,主要是以前穷怕了啊! 现在大明虽说不缺银子,可谁又嫌银子多了咬手呢? 那可是年入数百万银子的大进账啊! 并且叔父还说过,大明如今面临着‘银荒’。 虽说发行银券,化解了危机,可真金白银自然是储备的越多越好。 孔衍植冷哼一声,朗声说道:“圣人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堂堂华.夏,岂能逐小利,而轻大义!” 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得到很多迂腐儒生的赞同。 “衍圣公所言极是!” “圣人之言,绝不可违!” “若是朝廷逐利,必将利欲熏心,国将不国矣!” “衍圣公所言甚善!”云逍大声称赞,朝着孔衍植不住鼓掌。 孔衍植顿时警觉。 国妖又要使阴招了! 果然云逍话锋一转:“衍圣公既然知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历代衍圣公却又为何舍大义,而甘做逐利小人?岂不是违背祖宗?” 衍圣公府,就是儒门旗帜。 云逍的这番话,如同朝天下读书人脸上吐口水。 孔衍植大怒,“云逍子,你怎敢如此羞辱孔氏历代先贤?” 刘宗周等大儒也都纷纷起身,厉声呵斥。 后方的儒生更是齐声驳斥,一时群情激奋。 温体仁心中暗道:“国师的嘴,还真是招人恨啊!” “自宋仁宗起,敕封孔圣后裔为‘衍圣公’,至今五百余年。历代衍圣公,无不深受国恩!” “金兵南下灭宋之时,孔氏北宗主动投降金军。” 云逍侃侃而道。 孔衍植以及众多儒生的脸色顿时铁青。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这妖道不仅揭了孔府的短,还狠狠抽打了孔府的脸。 “数十年后,元朝兴起,时任衍圣公孔元用,审时度势,大义凛然地倒向了忽必烈。” “为表耿耿汉奸之心,孔元用亲率族人加入元军,清剿汉人‘反贼’,‘不幸’死在军中。” “为了取悦忽必烈,孔府还派出大儒张德辉与元好问等觐见忽必烈,跪请他为‘儒教大宗师’。” “堂堂华.夏‘圣学’,竟然请得一位双手沾满数千万汉人鲜血的酋首,来做大宗师!” “衍圣公府可谓是得到圣人真传,真正实现了‘以德报怨’的汉奸最高境界,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云逍恣意嘲弄,半分情面不留。 孔衍植面红耳赤,却无言反驳。 那是因为云逍说的,都是史实。 众多儒生的脸上也都是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孔家的这段黑历史,同样也是儒门之耻。 “衍圣公府满口仁义道理,忠君报国,却在改朝换代之际,无一个忠义之士,见风使舵,背主求荣,转投新主。” “请问衍圣公,孔府这算不算是逐利?” “他人逐利,就是小人,衍圣公府逐利,甚至不惜卖国卖祖宗,却反倒成了天下第一世家,岂不可笑至极?” 云逍唇枪舌剑,咄咄逼人。 刘宗周、黄道周等大儒无奈地叹了一声。 没办法,事实就摆在那里,没办法狡辩啊! 孔府自己不争气,想给他们摇旗呐喊也没用。 “衍圣公府乃是朝廷敕封,你如此攻讦衍圣公府,难道对朝廷不满?” 孔衍植秉持着‘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不会被道德绑架’的原则,将矛头轻飘飘地引到了朝廷。 你既然说衍圣公府是汉奸世家,为什么朝廷要敕封,难道是朝廷错了? “朝廷尊孔,尊的是孔圣和儒门圣学!” “衍圣公府多行不义,朝廷大可以换一位衍圣公就是。” 云逍看了一眼礼部尚书孔贞运,意味深长地说道。 孔衍植顿时一阵慌乱。 刚才云逍说,衍圣公府无一忠义之士,指的是北孔。 南孔,可是为南宋尽忠的。 朝廷能敕封北孔,为何不能敕封南孔? 云逍子竭尽所能,大肆攻击衍圣公府,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孔衍植赶忙转移话题,厉声喝道:“你指使爪牙孙之獬,在公堂之上,公然虐杀衍圣公府亲属,这总该是事实!” “不错,孙之獬的确是我向朝廷举荐,派往曲阜担任县令。” “孙之獬在公堂上,打死你的女婿宋祖乙,也确有其事!” 云逍大大方方地承认。 众多官员、儒生,顿时一阵轰动。 孔衍植心中大喜,朝着城门楼跪地,大声奏道:“云逍子已经亲口承认,望圣上彻查,并予以严惩!” 崇祯正要开口,一名内廷太监匆匆来到御前,急惶惶地禀报:“通政司转呈山东巡抚徐从治的紧急电文,请陛下御览!” 如今临近京城的各个行省,都架设了电缆,各项政令上传下达十分便利。 崇祯看了电文,瞬时神色一变,霍地起身。 “山东巡抚徐从治奏报,锦衣卫在曲阜孔林中,发现曲阜县令孙之獬尸骸!” “经仵作查验,孙之獬生前遭受非人折磨,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衍圣公,你这是准备杀官造反吗?” 曹化淳吓得一个哆嗦,来到城门楼前,将崇祯的话大声重复了一遍。 轰! 午门前一片哗然。 衍圣公府的肮脏龌龊,世人并非一无所知。 然而直接杀朝廷命官,这未免太耸人听闻。 “臣,冤枉啊!” 孔衍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哭号。 第1171章 实锤 云逍乍一听孙之獬被杀,也是十分意外。 他吩咐孙之獬,在曲阜搞一件轰动天下的大案。 可真没想过,要把他也搞进去啊! 很显然,是锦衣卫怕事情不够大,于是自作主张杀了孙之獬,然后栽赃给衍圣公府。 孙之獬虽然只是个六品官,可毕竟是朝廷命官,代表着朝廷威严。 衍圣公府杀朝廷命官,这样的案子才够大,才够轰动。 只是可惜了孙之獬……不过这样的结果,对他未尝不是好事。 历史上的孙之獬可谓是遗臭万年,并且死的十分凄惨。 如今为扳倒孔府做出贡献,也算是死得其所……嗯,以后让人多给他烧点纸。 “臣奏请陛下严查,还衍圣公府以清白!” 孔衍植哪里敢背这样的黑锅,连声叫屈。 官员、儒生们一阵议论纷纷。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圣人府邸,竟然会干这事!” “衍圣公府,怎么可能杀官?” “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请陛下明查!” …… 这时,一名锦衣卫自武官队伍末位站了出来,向城门楼大声奏道:“锦衣卫西司房提督孙光,有要事陈奏!” 午门前顿时安静了下来。 崇祯开口道:“奏来!” 孙光奏道:“此前,曲阜县令孙之獬,曾遣人转交给锦衣卫一封奏折,以及证据若干!”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锦衣卫也参与到这件事当中,这就有意思了。 孔衍植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孙之獬之死,就是锦衣卫干的。 锦衣卫后面就是云逍子,还有皇帝! “为何到现在才陈奏?” 崇祯开口质询,曹化淳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大声重述。 “锦衣卫指挥使、同知皆被调离,加之事关衍圣公府,微臣不敢擅专,因此将孙县令转交锦衣卫的奏折与证据留存。” “如今孙县令被杀,兹事体大,微臣不敢隐瞒,冒死据实陈奏!” 孙光说的看似合情合理。 大臣们心里却明的跟镜子似的。 一个地方县令,怎么就跟锦衣卫勾搭上了? 迟不报,晚不报,这个节骨眼上抖了出来。 这其中要是没有猫腻,那才是怪事。 崇祯沉吟了一下,沉声道:“将孙之獬的奏折,以及相关证物,当众展示!” “陛下,万万不可!” “事情尚未查证,又是孙之獬一面之词,当众展示开来,有损衍圣公府声誉!” “望陛下三思!” 孔衍植顿时慌了神,朝着城门楼连连磕头。 这么多年来,孔府干的那些龌龊事,不能说罪行累累,只能说罄竹难书。 锦衣卫此时拿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是孙之獬那种獐头鼠目之辈整出来的,而是锦衣卫秘密收集的。 这要是坐实了,别说是他这个现任衍圣公,整个孔府都臭了。 接下来云逍子再顺势一推,北孔算是彻底交代了。 不等崇祯开口,温体仁大声奏道: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衍圣公府乃圣人之家,万世楷模,行端表正,又何惧区区一个六品县令污蔑?” “当众展示,正好还衍圣公府以清白!” 孔衍植在心里,把温体仁的祖宗十八代都轮了一遍。 不等他再次开口,崇祯直接下旨,让锦衣卫当众展示。 孔衍植感受到云逍看过来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他的心沉入到了谷底。 孙光首先将孙之獬的奏折,交给一名太监。 “曲阜县臣孙之獬,奏劾衍圣公罪事,诚惶诚恐稽首具顿,具表奏闻……” 奏折很长,足有万言。 内容也十分劲爆,震的文武大臣、众多儒生,无不瞠目结舌。 给衍圣公府列的罪状,竟是高达三十六条之多,比孔衍植弹劾云逍的二十七罪状,还要多出九条。 孙之獬在奏折最后,声称自己难逃孔府毒手,因此写下这道奏折,请锦衣卫代为转呈。 由于奏折中揭露的事情太过耸人听闻,太监在宣读奏折的时候,多次被后方的儒生怒声打断。 禁军出面弹压,将鼓噪的儒生清理出去,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以至于一道奏折,读了近一个时辰。 接下来到了展示证据环节。 首先展示的是孔衍植的女婿宋祖乙一案。 宋祖乙奸淫庙户之女,以及灭李家十八口的事情,倒是没什么证据。 然而宋祖乙在公堂上殴打孙之獬,随后被杀的整个经过,有官吏、衙役当堂画押的招册。 百官、儒生们都是震惊万分。 连刘宗周、黄道周等大儒,也都被干沉默了。 敢在公堂上殴打县令,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奸淫庙户之女,灭门十八口,那多半是真的。 被当堂斩杀,也算是咎由自取,孙之獬固然做的有些过了,但是人家都死了不是? 孔衍植包庇女婿,也多半是真的。 孙之獬之死,也多半是孔府的杰作。 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他竟然倒打一耙,说云逍子指使孙之獬,迫害衍圣公府。 不愧是孔家的人,真的是够无耻! 孔衍植大声怒斥:“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云逍摇头一笑。 那么多实锤在手,还锤不死你? 还怕你在这儿哇哇叫? 接下来锦衣卫亮出了实锤。 占地! 在大明朝,官绅侵占田亩,绝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衍圣公府占地,却占出了新花样。 孔府名下的土地高达两万顷,遍及山东、南北直隶、河南、安徽等地。 孔府的地来源主要有四种。 一是赏赐,这是合法来源,挑不出什么毛病。 二是趁百姓破产之危,变相掠夺和兼并。 这是士绅最常用的手段,不过算不上什么大罪。 三是以办学堂和祭祀圣人为名,假手地方官吏霸占。 这是披着合法外衣,也没办法定罪。 可第四种法子,却是天怒人怨了。 这种占地的办法简单粗暴,直接强行圈占。 自嘉靖朝以来,孔府以各种名目公然圈占百姓土地,高达数千倾。 崇祯二年,孔府借清查祀田为名,说沛县等地,有元代所拨祀田九十顷。 于是派平阳屯屯官率数千人,蜂拥至沛县。 所到之处,只要插‘圣公府’三字旗帜,土地就是孔府的了。 单是这一次,就直接吞并一百多座村庄,共计3200余顷(1顷=100亩)。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即使是皇帝,也不敢这么弄啊! 第1172章 吃人不吐骨头 “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 “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 “好一个文章道德圣人家,呵!” 云逍一声嗤笑,神情、语气,极尽嘲讽。 孔衍植面红耳赤,当即大叫起来:“构陷,这是构陷!” “衍圣公,您别急!” 孙光‘嘿嘿’一笑。 “这里有沛县令,以及徐州府出具的官文,足以证实此事。” “不光是沛县圈占的地,其他各处,也都有地方官府出具的文书。” “总不成这么多地方官府,联手构陷衍圣公府吧?” 文武百官一阵骚动。 兼并土地的事情,勋贵、官员、豪绅,哪个没干过? 可像衍圣公府这样,直接插个旗子,就直接把百姓的田给占了。 并且一次就占了三十万亩之多。 自己别说去干这种事,以前听都没听说过啊! 这他娘的,比盗匪都还要霸道。 更让百官震惊的是,这些证据,不可能是孙之獬一个小小知县能拿得到的。 这分明是国师以及皇帝,要对衍圣公府下死手啊! 众多儒生都沉默了。 有很多年轻的读书人,却依然半信半疑。 圣人之家,怎么可能会干这事? 完全颠覆三观啊! 锦衣卫接着又亮出新的罪证。 横征暴敛! 说实话,真正地主豪强,对佃户还算是照顾的。 他们也懂得,只有把羊养肥了,才能持续不断地薅羊毛。 竭泽而渔的事情,是极少有人干的。 并且多少还要顾及个名声。 要是名声臭了,谁还敢来投献? 可孔府却是肆无忌惮,根本不顾忌这个。 孔府的地租,正额地租高达五六成。 此外佃户交租时,还要受许多额外剥削。 “验升粮”、“斗尖”、“地皮”等等,花样百出。 向孔府交租,过一道门坎,就剥一层皮。 曲阜有句俗话,‘进了孔府步步难,步步血泪步步冤’。 在佃户交租银时,额外勒索的名目更多。 加耗,说银子有损耗,要由佃户负担。 凡交租银一两,就要加一钱八分的火耗。 戥头,就是银子过秤时的附加,好银每两加一钱,次银每两加一钱五分。 解费,运送银子的费用要佃户负担,每交租银一百文,再加四文做解费。 孔府每年还向佃户额外征收年例银、年例棉、年例布、年鸡和年猪。 孔府里的过年度节、婚丧嫁娶、生孩子、过生日,佃户还要交份子钱。 孔府开设的钱庄,佃户兑换一吊,只给八百。 向农民“放青”和贷“种粮”,春借一斗,麦后还二斗。 此外还霸占集市,收取税银,等等。 遇到天灾人祸,照样逃不脱重租、勒索。 天启三年,黄河决口。 山东郓城一百多个村庄被淹,房屋倒塌,死人无数。 孔府下令“就近追比”,到大堤上去捉人、拷打、逼租。 单是郓城红庙村,全村110户,有50多户给孔府当佃户。 遭灾时几乎颗粒未收,而孔府的租粮却一粒都不能少,少了也要治罪。 结果,全村有85户外出逃荒要饭,30多户共卖了67个孩子,饿死78人,有12户全家死绝。 (史上确有其事,不过时间点不一样) 这还只是其中一例罢了。 锦衣卫所列举的每一实例,都有相关证据。 太监将锦衣卫收集到的证据,交给百官、大儒们传阅。 百官无不摇头叹息。 衍圣公府,简直是作了大孽啊! 刘宗周满脸羞愤。 黄道周站起身,跺跺脚,拂袖而去。 有很多大儒、士子,也都纷纷跟着离开。 实在是没脸继续留在这儿了。 后面的众多儒生,有人忍不住骂出声来。 文章道德圣人家,整天讲的是‘仁义道德’,干的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事情。 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很多人的世界观都开始崩溃了。 大街上的百姓,听了孔府的这些罪状,一阵议论纷纷,开口咒骂的也不在少数。 “什么圣人之家,连娼门都不如!” “既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你们可别污蔑咱们,照这么看,娼门也比孔家干净!” “圣人怎么就生出这种牲口不如的后人?” …… 孔衍植被无数异样的目光注视,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千夫所指。 完了,全完了! 不管衍圣公府能不能保得住,自己算是玩完了。 刚刚不是局势一片大好,振臂一呼,天下莫不相从。 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 看着气焰不在的孔衍植,温体仁等‘云党’不由得摇头冷笑。 之前他又是何等的嚣张? 一纸檄文,搅动天下风云。 大有鼓动天下读书人,逼宫天子的架势。 结果被国师一棒子救打回原形。 自己屁股不干净,你蹦那么高干什么? 这下子可好了,千年世家,就此毁于一旦。 “还是国师高明啊!” 温体仁看了一眼云逍,心中一阵赞叹。 其实孔府干的这些缺德事,朝廷不是不清楚。 以前干的比这些更令人发指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第六十一代衍圣公孔弘绪,私设刑堂,奸淫乐妇四十多人,杖杀人命四条。 经过三法司会审,按照刑律,孔弘绪被判处“坐斩”,也就是砍头。 成化皇帝迫于各方压力,也只是把孔弘绪削去爵位,罢为平民了事。 至于衍圣公府,半分影响都没有。 如今国师要推行科学,就必须扳倒衍圣公府这面儒学旗帜。 可衍圣公府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 即使将历年来的不法之事,全部抖落出来,闹到最后,也会跟孔弘绪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国师却是另辟蹊径,先是把事情闹得天下皆知,群情沸腾。 然后再来一个大反转,事情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直接将衍圣公府锤死。 国师这翻云覆雨的手段,越发的高深了啊! 接下来,孙光又继续展示。 下一条罪状,可就有点严重了。 崇祯元年,孔衍植寿辰,醉酒后当众说了一句霸气冲天的话。 “天下只三家人家:我家与江西张、凤阳朱而已。江西张,道士气;凤阳朱,暴发人家,小家气。” 什么意思? ‘我家’,自然是指孔家。 江西张,指的是龙虎山张天师。 凤阳朱,正是老朱家。 称张天师家‘道士气’。 老朱家是暴发户、小家气。 这又是何等的狂妄? 众多官员纷纷看向城门楼。 崇祯面无表情,只是藏在龙袍袖子中的手却在不住地发抖。 皇帝之家,都成了暴发户,小家子气。 你咋不上天呢? 第1173章 舍车保帅?连帅一起端! 崇祯当然有理由愤怒。 有明一朝,对衍圣公府不可谓不优渥。 不仅将衍圣公秩由三品晋正一品,朝贺列文武班首。 封官、赐祭田等等,都快把衍圣公府当祖宗一样供着。 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孔衍植的心目中,堂堂皇族,竟然只是暴发户,小家气! 让崇祯震怒的根源,还不只是这个。 他自幼受到的是儒家教育,当了皇帝之后,立志要当一个儒家所说的‘仁君’,中兴大明,名留青史。 然而现实却是无比残酷,险些把他带到阴沟里。 满朝官员,满口儒家的‘道德仁义’,干的却是蝇营狗苟、争权夺利的腌臜事。 孔衍植这堂堂衍圣公,圣人之家的族长,竟然也是这一类货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为甚者,这次竟然以维护圣学为名,鼓动天下读书人,来逼宫,还要置叔父于死地。 这就让崇祯感到了威胁。 老朱家的皇帝,对于任何威胁皇权的人,从来都没有手软过。 由于衍圣公府影响巨大,崇祯本来还有些犹豫,除掉孔衍植之后,要不要将衍圣公府一起连根拔起。 现在不用再犹豫了。 这种贪婪、残暴,又狷狂到藐视皇族,甚至威胁到皇权的家族,坚决予以剪除。 午门下,孙光依然在继续展示孔府的罪证。 “且住!” 一直没有开口的刘宗周,站起来忽然大声喝止。 接着他朝着午门城楼上的崇祯跪拜下去,高声奏道:“恳请陛下开恩,给圣人和天下圣人门徒保留颜面!” 众多儒生也都纷纷跟着下跪,大声恳求。 文官们反应过来,也都一起跪地奏请。 当众展示的这些罪状,不仅锤死了孔衍植,更是将天下读书人,乃至圣人的脸打得啪啪响。 众多武臣全都看着热闹。 这帮遭瘟的书生,你们也有今天?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武人就一直被文人压制。 今天国师总算是给武人,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真他娘的痛快! 崇祯心中冷哼一声,威严地开口:“孔衍植,你可知罪?” 曹化淳将他的话,大声传递到下方。 “臣,愿意认罪伏法!” 孔衍植伏地认罪,没有继续再狡辩下去。 孔家宁愿丢掉尊严,去给异族当汉奸,他们难道就真的不要脸了吗? 脸当然要,不过为了保住‘天下第一世家’的光环,延续千年的荣华富贵,比脸面更为重要,甚至连廉耻都可以舍弃。 此时锦衣卫掌握了孔府的铁证,皇帝和云逍子又铁了心,再狡辩也毫无意义。 为了保全整个家族,也只能舍车保帅,牺牲掉自己了。 怕就怕,舍弃了自己这个‘车’,未必能保住孔家这个‘帅’啊! 崇祯看向云逍,问道:“国师,该如何处置?” 文武百官和众多读书人的目光,瞬时全都集中在云逍身上。 孔衍植和衍圣公府的命运,此时全凭他一言而断了! 云逍起身,向崇祯躬身一揖,“贫道是方外之人,对于朝政不便置喙!” 很多人忍不住笑了。 你都常务副皇帝了。 今天的事情,也全都是你一手导演。 说这话有意思吗? “既然陛下问及,贫道也只有多一句嘴。” 云逍不急不缓地徐徐说道。 “圣人留下三纲五常,垂宪万世,衍圣公府是圣人之家,天下楷模,行为世范,更应当遵纪守法!” “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衍圣公孔衍植,此前原本就犯下重罪,陛下念及是圣人之后,这才法外施恩。” “他却不知悔改,不严惩,何以肃纲纪,何以让天下人信服?” “因此贫道以为,应将孔衍植交由三法司,依律予以严惩!” 孔衍植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真的按照律法来裁决,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早知如此,还不如主动答应,去往安南教化那帮野猴子。 今天不是挟天下读书人之威,来除妖卫道的吗? 怎么反倒把自己的命给弄丢了? 温体仁、徐光启等‘云党’,看向孔衍植的眼神中,既有同情,又有嘲笑。 如今的大明,流行自爆。 像孔衍植这样把自己捧得高高,然后又重重摔死的,以前有,今后肯定也不会绝迹。 大势所趋,妄图螳臂当车,也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众多文官、读书人一阵叹息,却无人站出来,为孔衍植说情。 太臭了,怎么洗? 弄不好搞得自己一身骚。 “作恶者,绝非孔衍植一人。贫道以为,朝廷应当彻查,为天下涤污荡垢,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不过念在是圣人苗裔,可法外容情,孔府中除罪大恶极之徒,其他罪行稍轻者,可戴罪立功,遣往辽东、安南、琉球等地,教化藩属民众。” 云逍的话,犹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 “孔衍植一人犯法,岂能祸连整个衍圣公府?” “这是要剪除衍圣公府啊!” “千年圣府,怎能就此毁于一旦?” “国师想要灭儒吗?” “我等圣人门徒,誓死卫道!” …… 维持秩序的大汉将军上前连声呵斥,人们这才安静下来。 孔衍植心中一声冷笑。 你云逍子杀我可以,想将衍圣公府连根拔起,却是休想! “诸位以为,如此残暴不仁、贪婪无度、横行不法、鱼肉百姓的衍圣公府,可以代表圣人,代表千年儒学?” “又或者诸位以为,圣人、儒学,就是满口道德文章,行的却是道德沦丧之事?” 面对云逍的质问,众人无言以对。 可有些观念一旦根深蒂固,即使砍了他们的脑袋,也很难扭转过来。 你说的很有理,可就是不能这么搞。 刘宗周厉声道:“国师欲除衍圣公府,是打算罢儒吗?你莫非忘了,当日在苏州金泾湖论道,是怎么说的了吗?” 云逍笑了笑,“我一再说,曲阜的衍圣公府,代表不了圣人,也代表不了儒学。” 刘宗周执拗地说道:“国师如此对待孔氏族人,不是要罢儒,又是什么?” 云逍无奈地说道:“你还真是健忘,如今的曲阜孔氏一脉,本就不是衍圣公正宗,而是蒙元所立。衢州孔氏,才是真正的圣人嫡脉!” 刘宗周愣在那里。 很多官员、儒生眼睛亮了起来。 第1174章 分化计,废北立南 其实很多人维护衍圣公府,并非真的是忠于自己的信仰。 而是维持固有的秩序,以及秩序给他们带来的权势、利益。 今日过后,衍圣公府算是彻底臭了,臭不可闻的那种。 再继续将衍圣公府,当做是‘圣人门第’,以及儒学旗帜,显然是不合适了。 可一旦失去了这面旗帜,原有的秩序就会被破坏,进而危及自身利益。 这是很多官员、读书人们不愿看到的事情。 可他们却没有想到,砍倒一面旗帜,可以重新树一面啊! 圣人后裔,可不只有以曲阜为代表的北孔。 还有以衢州孔氏为代表的南宗。 并且这一支,原本就是孔氏主脉。 论口碑,南孔可要比北孔好多了。 南宋灭亡之际,族人宁愿背着孔子雕像,逃进深山老林隐居,也不愿奉迎蒙元蛮夷。 追随南宋小皇帝崖山跳海殉国的孔氏族人,也不在少数。 单论气节,南孔甩北孔几条街。 自元朝到现在,经过三百多年的发展,北孔和南孔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北孔更注重传承……好吧,也就是守着孔府、孔庙,一门心思想着怎么保住荣华富贵。 而南孔以教为任,世为书院山长,注重教化百姓,传播儒学,在南方声望卓著。 而南宗族人当中,做官的人很多,比如现在的礼部尚书孔贞运。 北孔虽然号称正宗,衍圣公更为被尊为文官之首,却没有实际的权力,族人中当官的也不多。 废北孔,恢复南孔为正宗,可谓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百官和众多儒生议论纷纷。 有人反对,有人支持。 更多的人则是在盘算着,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郑庄公的分化计,被国师用的炉火纯青啊!” 李标捋着白须,发出一声赞叹。 “次辅大人何出此言?” 站在李标身侧的毕自严好奇地问道。 这次的事情很明显,孔衍植妄图挑唆天下读书人,逼宫皇帝,反噬国师。 国师暗中运筹帷幄,扳倒孔衍植,顺带将衍圣公府连根拔起。 立南孔位正宗,不过是打击北孔的手段,怎么就扯到郑庄公的分化计? “国师若是直接废衍圣公府,必定会遭到天下人群起反对,即使陛下力挺此事,也不得不做出退让。” “国师提议废北立南,反正都是圣人后裔,立哪个为正宗,都不是不可以接受。” “并且国师的这一提议,还会受到南人的支持,谁反对,就会受南人攻讦,而国师则可以退居后方,坐享其成。” “南北宗相争,不管谁最后胜出,儒门都不再是铁板一块,最终得利的就是国师推行的科学。” 李标的一番解释,让毕自严恍然大悟。 国师这是弄了一个‘南北榜’,引起读书人内讧啊! 果然如李标所料。 很多官员、儒生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纷纷表态。 出身南方的,多数赞同云逍的提议。 礼部尚书孔贞运的态度,自不必说。 温体仁举双手赞成,不光是因为这是云逍的提议,还因为他是浙江湖州人氏。 刘宗周也当场表态……刘大儒是浙江绍兴人氏。 很多北方的官员和读书人提出反对,不过反对的声音远不如南人那么强烈。 主要是衍圣公府在山东这么多年,根本就没干过什么好事,更没有给读书人带来任何好处。 反倒是官员不停地给孔府擦屁股。 支持他做什么? 眼看云逍的提议,得到一边倒的支持,孔衍植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依国师所言,责成内阁、礼部商议,提交廷议!” 崇祯一锤定音。 孔府北支就此成为了历史。 云逍站了出来,准备为这次的风波画上句号。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孔圣,于华.夏为保民开化之宗。” “世无孔子,宪.章不传,学术不振,则国沦戎狄而不复,民陷卑贱而不升。” 这番话,让很多人连连点头。 国师虽然对衍圣公府看不顺眼,对孔圣却是极为推崇的。 “文化兴,则国兴,文化亡,则国亡!” “儒家,乃华.夏的核心正统文化,没有儒家,就没有此时的华.夏!”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云逍义正辞严,内心也是这样的理念。 后世有很多喷子,还有很多居心不良之徒,为了那16亿就开始挖祖坟,口口声声说,华.夏之所以落后于列强,都是儒家害的。 纯特么的扯淡! 没有共同的文化、精神,汉人就是一盘散沙。 九州大地就会跟欧逻巴一样,分裂成很多小国,还谈什么富强? 如果没有儒家,佛教将会凌驾儒道之上,主宰国人的思想……有几个信佛的国家是强国? “国师又为何推行科学,削弱儒学?国师岂不是口是心非?” 一名官员大声叫道。 云逍忍不住笑了,“原来是刘讲官,今天怎么不称我为‘国妖’?” 开口之人,正是东宫讲官刘理顺。 所有人都为刘理顺捏了一把汗。 刘理顺昂首说道:“若是国师一心罢儒,下官依然会那么称呼。” 官员们暗自摇头。 锦衣卫的诏狱。都改不掉他的嘴硬。 这货还真是头铁啊! “在苏州金泾湖,我曾当众陈述,科学即经世致用之学,也是儒学的一部分,今日不再赘述。” 云逍知道,今天必须打通读书人的‘脑梗塞’。 否则即使杀了孔衍植,扳倒衍圣公府,也难以彻底平息这场风波。 “前几日,有人冲击清华园,反遭工人以及军备学堂的生员攻击。” “昨日,孔衍植率儒生近万,气焰滔天,至朝阳门,险遭百姓围攻。” “我想问诸位,难道只是百姓愚昧,图小利而忘大义?” “又是什么原因,让黎民百姓与儒学,成为了对立?” 读书人中,有人面红耳赤,有人则是恼怒不已。 能不能不揭人短处? “太祖驱除鞑虏,恢复我汉人江山,儒学未建寸功。如今大明中兴,依然不是儒学的功劳。” “是不是我们的儒学,出了什么问题?” “诸位,深思之!” 云逍语重心长,谆谆善诱。 第1175章 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刘宗周等大儒,陷入沉思之中。 一直以来,上至朝廷,下至民间,无不把程朱理学奉为正统。 云逍以及徐光启等‘西法党’推行的科学,被读书人视作刑名之术、奇技淫巧。 可偏偏就是被他们瞧之不起的旁门左道,在短短数年时间,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而程朱理学作为儒学正统,面对内忧外患,除了空谈大道理,实际上却是毫无建树。 事实就摆在眼前,这是无法辩驳的事情。 刘宗周等大儒,论学问和智慧,在当世无一不是顶尖的。 被云逍振聋发聩的棒喝,经过一番冷静地思考,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儒学出了问题。 可问题又出在哪里? 刘宗周等人十分迷惑。 这个问题太过敏感,又太过高深。 一个不慎,丢人现眼、贻笑大方都是小事。 其他官员、儒生学问境界不到,都不敢随意出声。 “当世正统儒学,终极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成圣’!” “可古往今来,能够被尊为‘圣人’的,又有几个?” “就拿蕺山先生来说,你提倡‘慎独’,声称‘君子之学,慎独而已矣’、‘人能慎独,便为天地间完人’。” “然而与江山社稷何益,与百姓福祉何益?” 刘宗周被云逍点名,任他涵养再高,此时也是脸色铁青。 “儒学,高高地飘在天上,却忽略了‘为学致知’、‘经世致用’,轻视落地、执行,以至于坐而论道、空谈误国的无用腐儒。” “培养出的读书人,要么‘百无一用’,要么就是如孔衍植这种,满口道德文章,肚子里装却是男盗女娼!” “这就是现在的儒学,问题之所在啊!” 这跟某个朝代一样,今天这个‘主义’,明天那个‘精神’。 可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要么是假大空,要么‘嘴上都是主义,背后全是生意’。 云逍的话一落音,午门前顿时一阵骚动。 这番话,可谓是一针见血,丝毫不给儒学和天下读书人留情面。 刘宗周无奈苦笑。 这就打脸了,可没办法辩驳啊! 孔衍植面红耳赤,恨不能将脑袋塞进裤裆里。 咱都是要被砍头的人了。 能不能高抬贵手,不要想起来就把咱提出来吊打一顿? 崇祯坐在午门城楼上,陷入沉思中。 他在继位之初,因为刘宗周名气大,特意将其召来问计。 刘宗周说了一番大道理,希望皇帝能“超然远览,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 却没有一条行之有效的具体措施。 面对人才、饷粮、流寇、边患等难题,一个解决办法都没有,全都是迂腐之言。 刘宗周却认为,解决问题的手段,这些都是刑名之术,近于功利,皇帝应以仁义为本。 这种飘在天上的学问,对治理国家有个毛用? 叔父话虽说的直白,却是一语中的啊! “说我罢儒,其实也没错,只不过我要罢的,是百无一用的腐儒,而非真儒!” “我大力提倡科学,却从未说过,更没有打算,要以科学全盘取代儒学。” “恰恰相反,我以为,若是有朝一日,科学大行其道,却完全摒弃了儒学,势必将会礼崩乐坏,那时候将是大明之灾难,民族之灾难!” 云逍的这番言论,是有感而发。 后世走上了另外一个极端,不讲道德,只讲利益。 结果又是如何? 道德底线一再下调,到最后全民无底线。 不道德的人,九子登科,守道德的,却是天天搬砖。 “如今大明正处于千古未有之大变局,国家变得强盛,百姓也开始富足,举国上下,已经出现‘上下求银’之态势。” “儒学若不顺应潮流,即使我不‘罢儒’,终有一日也会被淘汰。” 云逍的话,绝非是危言耸听。 很多儒生有了危机感。 如今的大明,可谓是日新月异。 程朱理学的传统理念,显然已经不适应时代的需要。 不变通,肯定是要被世人摒弃。 刘理顺大声问道:“依国师所言,儒学该走向何处?” 众儒纷纷看向云逍。 “接地气,百姓化!” 云逍给儒学指出了方向。 以往华.夏的教育,实行的是精英化路线。 如今商人和工人等平民阶层,迅速壮大。 饱暖思那啥,平民阶层吃饱饭,势必会有精神需求。 士绅阶层对精神文化已经无法实现垄断,以前的那一套,已经约束不了平民阶层。 因此儒学唯一的方向,就是世俗化、平民化。 也只有将正统儒学推到极端的儒家基本原则,下放到大众,学道的主体,从士大夫阶层推广到了平民,儒学才能经久不衰。 当然了,这么做会让大众觉醒主体意识,削弱“理”的权威,甚至威胁到皇权。 其实在历史上,大明亡国之后,读书人开始痛定思痛,提出了很多儒学平民化的理论。 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就是其中的代表。 只可惜后来受到螨清的思想禁锢,这些先进的儒学思想,不过是昙花一现。 而汉人继续受腐朽的理学所奴役,完全成了被驯化的思想奴隶。 “儒学,是道德性命之学,求的是‘穷天理、明人伦’之真。” “科学,是经世致用之学,求的是天地自然奥秘之真,也是当世儒学所欠缺的。二者绝不冲突,反倒是相辅相成。” “儒学可以通过运用科学成果和科学手段,实现儒学治国、平天下之目标,儒学也可以指引科学发展,从而实现华.夏从未有过之辉煌!” “诸位若是还继续死守陈腐观念,而不知变通,最终会被变革的洪流,碾压成齑粉!”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云逍不想继续再逞口舌之利。 说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要是还有不开窍的,也只能用刀子去教育了。 云逍朝着崇祯行了个道揖,然后举步朝大街方向走去。 “国师且留步!” “下官收回之前的污蔑之词,并向国师请罪!” 刘理顺忽然大声叫道,朝着云逍深深一拜。 云逍停下一顿,微微一笑,大步而去。 第1176章 义商赵德义 午门辩道结束后,一场滔天的风波也就此落定。 准备参加明年春闱的举子,都乖乖拿起明年新增科学科目的各种资料,埋头苦钻起来。 还有来自各地的读书人,也都偃旗息鼓,各自返回故土。 吴伟业、冒襄等来自江南的儒生,结伴离开京城。 来到朝阳门,众人想到前几日,在这里冻了一晚上,既是有些好笑,又是有些恼怒。 “羊肉汤嘞,香喷喷的锅盔,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一阵叫卖声传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由于朝阳门外正在修路,多数房屋都已经被拆掉准备重建。 加上天寒地冻的,以往繁华的官道两侧,此时只剩下一些卖吃食、年货的摊位,显得十分冷清。 吴伟业等人正冻得瑟瑟发抖,听了叫卖声,顿时来了食欲,直奔那个卖羊肉汤的摊位走去。 等走的近了,看到那叫卖的少年,吴伟业顿时神色一变,额头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淤肿,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原来那叫卖的少年,正是军备学堂的生员徐虎。 那天在清华园,也正是他率先出手,打了吴伟业一棒子。 此时见到仇人,吴伟业顿时红了眼,撸起袖子朝摊位大步走去。 冒襄一把将他拉住,问道:“梅村兄,你要做什么?” 吴伟业愤然道:“自然是要找那军汉,好生理论一番!” 冒襄压低声音道:“你看看那摊子上,坐的是谁?” 摊位上,坐着四个食客,其中一人侧对着这边,吴伟业一时没能认出是谁。 仔细看了一眼侧脸,吴伟业顿时吓得一个哆嗦,脸色变得煞白。 那人不是国妖……不,国师云逍子是谁? 冒襄怕被云逍认出,顺势拉着吴伟业在边上的一个面摊上坐下,其他人也都就近找地方落座。 吴伟业惊魂稍定,不解地问道:“云逍子怎么会在这儿,吃这路边的野食?” 冒襄冷笑道:“你仔细看看,他身边都坐着谁?” 吴伟业困惑不解,仔细打量云逍同桌的三人。 这三人都是眉清目秀的俊俏少年,竟是比女人还要俊俏几分。 明眼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三个少年都是女子装扮。 吴伟业甚至能叫出她们的名字来。 柳如是、董小宛、景翩翩。 吴伟业冷哼一声,低声说道:“云逍子,还真是荒淫无……艳福不浅啊!” 冒襄心有余悸地说道:“不要多事,还是赶紧远离此处。” “我等又不曾做什么不法之事,怕甚?” 吴伟业倒是无所顾忌,反倒是在心里寻思起来。 此人极有才学,性情却是极为孤傲。 由于前些日子在清华园门口闹事,他担心被秋后算账,于是直接辞去了翰林编修一职。 可心里面一口气却不顺。 文人最厉害的莫过于一张嘴,一支笔。 吴伟业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笔头子自然是厉害之极。 于是他就是琢磨着,等回去,写个长篇新诗、杂剧之类的,编排一下云逍子。 今天凑巧遇上,说不定能抓到好素材。 吴伟业等人却是不知道,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早就被散布在四周的云逍护卫看在眼里。 要不是看在他们都是儒生打扮,早就把他们提溜到一边去盘问底细了。 “再来一碗!” 云逍喝完一大碗羊肉汤,浑身暖烘烘的,于是又要了一碗。 柳如是抿嘴一笑。 这些天,夫君身子有点虚。 是得多吃羊肉补一补。 徐虎母亲笑眯眯地应道:“您稍等,马上就到!” 云逍笑道:“以前可是说好了,要打八折的!” 徐母赶忙说道:“哪里敢问您要钱,不要钱,一个子儿都不收!” 云逍一阵笑。 那边的吴伟业听了,在心里暗道:“盘剥小民,无耻之尤!” 这时,一名老者来到摊位前。 不等他开口,徐母问道:“赵家老伯,今儿个发工钱,来一碗羊肉汤?” “来一碗,不要羊肉,只要汤。” 老者讪讪说道,听口音是江南人氏。 说完将五文钱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 云逍打量了老者一眼,心中叹了一声。 老者六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棉袄,不过看着倒还干净。 他的一双手长满了冻疮,流着脓水,显然是长期在外干活给冻的。 这么一大把年纪,大冷天还在外面干活,领工钱后,却连一碗羊肉汤也舍不得吃。 大明的百姓,如今远远算不上富裕啊! 徐母盛了一碗羊肉汤,准备给云逍端来,云逍朝她使了个眼色。 徐母会意,径直将羊肉汤端给那赵姓老者。 老者见满碗的羊肉,就要推辞,徐母说道:“今儿个羊肉汤打折,五文钱就是这么多。” “谢谢徐家婶子!” 老者顿首行礼后,这才双手接过汤碗,站到街边上,背对着人开始吃起来。 云逍一阵诧异。 这老者极懂礼数,显然不是寻常百姓。 老者喝完羊肉汤后,又揖手道谢,然后步履蹒跚而去。 云逍忍不住好奇,向徐母问起老者身份。 “这位赵老伯,以前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徐母一声长叹,讲起老者的身世。 老者名为赵德义,原本是浙江湖州南浔的一位丝绸商人。 家道鼎盛时,在湖州都是排得上号的,人称赵百万。 赵德义不光有钱,还是个义商,常捐资赈灾、修路。 大明开海之后,赵德义组建了一支船队,做起了海外贸易,生意越做越大。 (史上确有此人) 谁知前年的时候,家中走了背运。 船队在海上遇到风浪,十几条船连同人和货物,全都葬身大海。 货物是多家商人联合的。 货没了,赵德义要全部赔偿。 那么多人没了,照样要赔银子。 这么大的损失,让赵德义一下子伤筋动骨。 接着又被对头联手打压,不仅倾家荡产,还欠了一屁股帐。 赵德义膝下没有子女,只有一个捡来的义子。 这个义子倒也争气,今年的乡试考中了举人。 赵德义专程陪同义子早早到了京城,来备考明年的春闱。 最近两个多月,赵德义一直在朝阳门的工地上做工。 云逍眉头一皱,“既然义子中了举,生活应当不成问题,怎么他还外出做工?” 徐母又叹了一声,“赵家老伯的日子,倒也还能勉强凑合,他出来做工挣钱,是为了还以前的旧债呢!” 云逍顿时肃然起敬。 第1177章 云公子,你肾亏 吴伟业等人,一直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听了赵德义的遭遇,一名儒生道:“这位赵百万,我倒是听说过。当年在湖州也是一时风云人物,没想到竟沦落至此。” 一人跟着议论道:“商贾当中,少有这等重信者,可惜了。” “还不是开海给害的?” “朝廷开海,国库倒是充盈了,那些个贪官污吏的钱袋子也鼓囊了,却不知苦了多少百姓。” “这些从事海贸的商贾,看似一时风光,谁又知道汪洋大海之凶险,一个不慎,就是家破人亡。” 吴伟业愤愤地说道,只不过声音压得极低,既怒又怂。 众人也知道他这是在发泄心中愤懑,睁着眼睛说瞎话,因此无人附和。 这时就听到那边柳如是说道:“如赵德义这样的义商,就此败落,不免可惜了。” 她也是同情赵德义的遭遇,敬佩他的品行,这才有意提起。 自家男人的能力,柳如是自然是十分清楚。 随便一个点子,随意一句话,完全可以改变赵德义的命运。 “可不单是赵德义一家,所有海商都会面临这样的风险。” “海路之凶险超乎想象,听孙传庭说,商船出海,每十艘船中,总会有一艘发生事故。” “对出事的商船来说,那就是百分百的损失,遭遇一次,一辈子可能就白干了。” “得想个法子解决此事,否则大明海外贸易必受掣肘。” 云逍从赵德义的事情,联想到整个海外贸易,不由得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如今的航海技术有限,航海的风险极大,海难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十以上。 要想从航海技术层面想要有所改变,百年之内都不可能,也只能从其他途径想办法。 吴伟业在那边听了,发出一声嗤笑。 你云逍子,不是神仙下凡吗? 直接跟妈祖一样,庇护所有出海船只,那不就成了? “倒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云逍思索了一阵,忽然手掌轻击桌面,笑着说道。 柳如是好奇地问道:“什么法子?” 云逍笑道:“暂时还不成熟,还要仔细斟酌斟酌。” 柳如是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卖关子的,比断章狗还要可恨! 云逍想了想,忽然向柳如是和景翩翩问道:“你们家中,可有懂经营的?” 二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摇摇头。 柳如是由于家贫,从小就被掠卖到训练歌姬的归家院,早就跟家里断了联系。 景翩翩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家里更没有懂做生意的。 柳如是心中一动,问道:“夫君莫不是打算,给咱们找个赚银子的路子?” 景翩翩摇头笑道:“我们在夫君身边,什么都不缺,要银子做什么?” “你们不要,你们的儿子呢?” 云逍看了二人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如今后宫和谐,一团和气。 可将来有了子女,那就说不一定了。 张嫣是正房,掌管着主要产业。 云逍名下偌大的产业,将来肯定是要以她这一房为主。 董小宛现在经营着酒楼,将来也不会缺银子。 而柳如是和景翩翩,名下却是没有任何产业。 将来她们肯定是要生儿育女,总不能仰大房鼻息? 云逍没有什么嫡子、庶子的概念,更不愿看到儿孙为了争夺家产,发生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好在他多得是赚钱的路子,根本不用借助权势,也可以轻松获取常人梦寐以求的财富。 “现在还早着呢,说这个做什么。” 柳如是不在意地一笑,心中却是暖意融融。 云逍也是哑然失笑。 本以为自己够超脱的,没想到还是逃不脱这些。 莫非是老了? 云逍又喝了一碗羊肉汤。 然后吩咐徐母,给护卫们每人来一碗。 又安排乙邦才,派人去去查一查赵德义。 自古商人重利轻义,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帮自然是要帮一把,又不是什么难事。 并且云逍还另有深意。 刘宗周这几年闭门著书,编撰了一个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有些类似于八啥八啥,不过要详细的多。 其中就有商德,从道德层面来约束商人,规范商业行为。 云逍看了一下,非常不错,刘宗周这样的腐儒,难得有这么接地气的时候 云逍准备提议朝廷予以推广。 赵德义的事情如果不虚,正好可以树成一个标杆。 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锣声,很多人朝着那边汇聚而去。 那片区域,是临时搭建的工棚,住户都是运河和官道工程的工人。 云逍听了一会儿,原来是皇家科学院和太医院的医师,到这里来搞义诊活动。 “走,过去看看!” 云逍来了兴致,起身朝那边走去。 来到义诊现场,就见十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师,摆了几张桌案在那里坐诊。 白大褂,也是云真人的伟大发明。 他本来打算设计护士服的……才不是为了满足什么恶趣味。 这次的义诊规格极高,太医院的毕荩臣,皇家科学院的吴有性,以及程雪迎,当世最有名望的医师都在。 云逍笑了笑,朝程雪迎坐诊的桌案走去。 百姓信赖的是年龄大的医师,加上程雪迎又是女的,因此到她这里义诊的人不多。 很快就轮到云逍,他来到桌案前,伸出手。 程雪迎把了一下脉,抬头看到是云逍,瞪了他一眼。 云逍问道:“请问大夫,我这是什么毛病?” 程雪迎冷冰冰地说道:“脉象快疾,并伴有舌红、少津,及腰膝酸软、五心烦热、盗汗、耳鸣等不适症状……云公子,你肾亏!” 这番话,顿时引来一道道诧异的目光。 “年纪轻轻的,居然肾亏?” “这年轻人,咋就不知道节制?” “他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空虚公子?”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亏死他!” …… 后面的柳如是等人,赶紧离云逍远点。 云逍额头冒汗,就把了一下脉,怎么连腰膝酸软之类的都出来了? 看来需要尽快给这个弟子打针了……她病了,病的不轻。 云逍干咳一声,“大夫,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才是十几个老婆而已,怎么会肾亏?” 周围众人顿时刮目相看。 不论是哪个男人,有十几个老婆,都会亏啊! 程雪迎脸一红,正要开口奚落上几句。 “让让!” “救人啊!” 就一群人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朝这边飞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