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飞舞》 第一章 被逼沪漂 我们来到这世界,都是拿着剧本演绎自己人生的剧。有的是喜剧,有的是悲剧,有的是灾难大片。 在滇市这座连地铁都没有的南方小城里,往年只需一件薄秋衣加一件外套就可以暖和过冬,这一年却冷得连从遥远内蒙古过来的北方人都吐槽,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受过这样的冰冻。网上也说这一年的冬天是三十年一遇。 而颜明月的世界里,这一年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是她从未历经的极寒之冬。 一个女人在职场里,如果不按照别人设定好的路线走,就会立刻被打压迫害。那些事业成功且干净的,要么九死一生,要么有很厉害的人罩着。 而颜明月,如今还在死亡线上挣扎。 中午吃完饭,已经失业很久的颜明月坐在电脑前刷新闻,看到知名歌手树先生在上海外滩给路人献唱的小短片。 树先生露出他那总是很腼腆的笑容说,“这首歌我想唱给那些早出晚归的人,生活很艰苦的人,因为你们,这座城市才这么美好。” 说完便开始轻轻伴着乐队的演奏哼唱起来:你是否得到了期待的人生…… 树先生的一首歌唱完,颜明月早已泪流满面。有时候,戳中内心让人破防的,不是歌曲,而是在歌里看到了自己。 她拿起镜子照自己,挂满泪痕快三十岁的脸上,带着被岁月狠狠搓磨过的痕迹。她摸着镜子,心里对镜中人说:很抱歉,这么多年,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紧接着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来,她放下镜子,用两边的袖子擦拭那止不住的泪水。 颜明月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足够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就可以成功。蠢蠢的青春与不算大的野心,以为并不会太难。 渴望品饮人间的好时光,最终却一次次无奈地痛咽人生的心酸泪。 颜明月有一种超越相貌的气质,那一副软弱易欺又一身暴躁反骨的矛盾性格,令她格外引人注意。而所服务项目业绩几乎都不错的事实,又无形中为她镀起一层气场。面对权势时不卑不亢的从容,又常让人有一种征服的欲望。 作为地产策划,颜明月入行两个月后,屡被来自深圳的多家广告公司领导说她水平在云州省算好的,到现在已七年,经历过诸多职场狗血剧情。 各种各样的欲望盯在她身上,在她朝前走的路上布下一个个圈套,一步踩不中,那就两步、三步、四步…… 那些职业生涯里足以炫耀的每一次闪光,在跌跌撞撞的路上,被中和成静默的沧桑,如今收获越来越多认可的她,却在滇市混得连工作都找不到。 不是没有专业能力,而是没有应对坏人烂事的能力。 “不然,去上海吧。”颜明月狠狠抹干最后一滴眼泪,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觉得这是冥冥之中老天爷的安排,做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因为什么豪情壮志,仅仅是被一首歌感动。她并不追星,但因为树先生的那首歌,或者是因为那段开场白,就坚定地想要去上海。 决定之后便是行动,此时已临近春节。颜明月先在网上找上海的地产广告公司,为春节后去求职提前做准备。 云州省是倍受全国瞩目的旅游大省,四季如春的自然环境,令其成为无可替代的旅居胜地,也是全国开发商虎视眈眈的文旅地产重仓区域,文旅地产的行业特殊性,让云州省受到全国各地开发商与众多购房者的关注。 虽然相隔两千多公里,但上海有不少广告公司在云州都有服务的项目。因为平时会看全国各地的同行案例,颜明月对上海一些地产广告公司的情况有所了解。 在网上找上海公司时,颜明月也是有筛选标准的,那些所谓的大公司对她没有诱惑力。她首先考虑的是,去的公司绝不能跟云州有关系,只要在云州有客户的公司,都不在她的选择范围之内。 颜明月看到一家叫星期天广告的公司在招聘,通过公司简介的信息知道,这家公司的老板跟柯扁台曾经是同事,所以如果自己去上海,但凡看到星期天广告必须绕道走。 因为她害怕,被自入行就一直骚扰她的前老板柯扁台继续骚扰。 春节刚过,颜明月选了三家专做地产广告的公司投递简历。很快,三家公司都与她联系了。 通电广告公司是与创作总监加qq,简单聊,发作品过去后约定面试时间。 蓝天广告公司是一位女客户经理打来的电话,很热情地向颜明月介绍自家公司的情况,说她们在云州也有服务的项目,可能大家以后会共同服务一个项目。 颜明月觉得那个女孩说话得体、热情,对其印象不错,可一听到在云州有项目时,她就不舒服了。这可能会是一家工作氛围融洽的公司,但颜明月已经不想考虑,虽然若去面试,别人也未必瞧得上自己。 非凡广告公司则是颜明月直接添加老板的微信,也是简单聊,发作品,约面试时间。 在等待去上海面试的那几天里,颜明月心情有点不安,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未来会怎么样?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颜明月的qq邮箱收到新邮件,是九田地产广告公司的招聘信息,里边写着“收到你的简历,请于明天下午三点钟准时到公司面试。”这些文字下方是公司电话与地址,但颜明月不想理会,她知道这家公司是外省过来的,加班情况很严重。 她心想,我连你们公司的招聘广告都没看过,啥时候发简历给你们了?找别人还一副傲慢的高姿态,还三点钟准时去面试,谁给你们惯出的臭毛病? 什么九田广告,分明是专割韭菜的地儿,看这名字是不是资本家不知道,但肯定是剥削阶级。而且这些外地过来的公司加班都一个德性:只要加不死,就往死里加。 颜明月生气之余又觉得奇怪,我都很久没在网上发布求职信息了,怎么这公司像地洞里的土老鼠般突然冒出来,还是在我即将去上海面试的时候。 曾经,当各种莫名其妙事情发生,让颜明月感觉不对劲时,她试图认为是自己过于敏感,或者说是自作多情。 然而越来越多的巧合,在她的每个动态发生时随之出现,比如一些讨厌的人,或是反感的事,都会让她不由自主地强烈怀疑,背后有人在捣鬼。 本以为叫去面试这事不予理会就翻篇了,没想到第三天,那个九田广告大清早打来电话,愣是把还在睡梦中的颜明月扰醒。 “你好,是颜明月吗?” “你好,哪位?” “我们这边是九田广告,看到你的简历,你下午有时间过来面试吗?” 颜明月带着起床气冷漠拒绝,“没兴趣。” 对方却很执着,“我们公司在上海、深圳都有分公司,是一家很有实力……” “没——兴——趣!”颜明月提高声调并刻意拉长每一个字音,以表达强烈不满,对方这才语气中略带幽怨地说,“好吧。”然后挂掉电话。 上海之行,颜明月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不知道,在哪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又有什么样的深坑等着她。 可即便颜明月千防万防,也防不住蠢蠢涌动的欲望在她周围设下的一个又一个圈套。 在得知颜明月要去上海面试时,柯扁台如同当头棒喝,整个人都懵了。他坐立难安,心情更是烦躁到极点。下了班不想回家,就在公司里待着。 快七点钟时李木子发来信息,“我身体不舒服,你早点回家吧。” 柯扁台看到信息,越来越嫌弃这个每天睡在他身边的女人。 原本想找个老婆帮到自己的事业,所以跟这个当时做设计师的女人结婚,他觉得一个做策划一个做设计,两人就能办起一家公司,这样就能珠联璧合的开创事业大展鸿图。没想到这婆娘婚后就不愿意再工作,当起全职太太,岳父母也住到家里,好处没捞着,还多养了几口人。 每当想到这些,柯扁台就后悔跟李木子结婚,尤其在颜明月出现后。 “还想让我回去照顾,不把你赶出门就不错了。”柯扁台轻蔑地自言自语,发泄着心中怨气。 李木子见柯扁台没回信息,便直接视频通话,柯扁台一脸的不高兴,没好气地说,“我在加班,要很晚才能回去。” 李木子很生气,但又无可奈何。她担心柯扁台在外面接触的诱惑太多,老板的身份,会让一些狐狸精想勾引她男人,原本想让自己姐姐到公司上班,柯扁台却不答应。虽然当着老板娘,每天却忧心忡忡。 柯扁台平时以想挖颜明月回公司为由,让别人帮他搭线以及窥视,但明眼人看得出来,他目的绝不仅于此。有好事者将情况辗转告诉李木子,这个泼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有女人胆敢勾引她家男人,她定会把对方搞到身败名裂。 可问题是颜明月除了曾经在奥田工作不到一年时间,至此再也没跟柯扁台有过任何联系。说到底是柯扁台一厢情愿,李木子又不能打骂自家男人。她恨透了颜明月,觉得是这个骚货勾引她老公。但她也只能在心里恨,哪怕她想无理取闹,都没有可以对颜明月挑起事端的机会。 李木子曾质问过柯扁台,他说只是想挖颜明月进公司。虽然他对外是总经理,其实张铙才是大股东,他想当独立的老板。如果挖到颜明月,就有可能接到不少业务。这番解释让李木子不再闹事,她也想当在公司有话语权的老板娘。 李木子觉得柯扁台是爱她的,毕竟他常常会在朋友圈里秀家庭幸福,她坚信自己正室的地位谁也动摇不了。 柯扁台对颜明月很是生气,他想不明白上海有什么好的,房租贵得要死,加班多得活不下,在他的公司里安安稳稳工作,不比去那种破地方受苦好吗?他还怕颜明月这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如果这样,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不都白费了?柯扁台不甘心,于是又开始酝酿一系列的新计划…… 晚上柯扁台约九田广告的总经理吴蔡一起喝酒,“兄弟,你们公司在招人吗?”其实他知道九田广告一直在招人,并且在上海有分公司。 吴蔡说,“招呀,哥们,有人才快推荐给我,很缺人。” “还真是想给你推荐个高手。”柯扁台哈哈大笑起来,顺手给吴蔡的酒杯倒满,又给自己的酒杯也满上,心里琢磨着如何跟对方说更合适。 “颜明月你知道吧。” “靠,不是说她很有个性,不加班,不鸟人的吗,我想要的话她也未必来呀。” “她是不想加班,但在实际工作的时候加了很多班。再不找她可能就要去上海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去上海了?”吴蔡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 “听说她要去上海面试了,云州这边的开发商有不少认可她的,你把她招进公司还能多接些项目。她如果想去上海,你们公司也有平台提供给她,就凭这点,你都比现在云州的很多家公司更有优势。” 吴蔡听了柯扁台这番话,加上酒精的作用,也动了心思。 “要她不是不可以,但不好弄吧。听说这姐们脾气大得很,万一被她骂太没面子。”吴蔡大笑着连连摇头说道。 “很简单,你让你员工发封邮件给她,就说是看到她投简历到你们公司了。” 吴蔡想想,似乎可行,就说,“行,我明天让行政发信息给她。” 然后,颜明月就在去上海面试前收到了邮件。 第二天下午,柯扁台迫不及待地在网上问吴蔡,“怎么样,明月去你那边面试没有?” 吴蔡说,“不行呀,哥们,你教的那招不灵,明月没反应。” 柯扁台心急如焚,“让你们行政直接给她打电话,态度好一点应该可以的。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去上海会很苦的,我们应该帮一帮她。” 吴蔡可没兴趣当职场活雷锋,但他倒是希望能把颜明月招进公司。毕竟除了听说她有才华,更重要的是,有好几家大开发商领导都想让她服务项目,把她招进公司,就有可能接一些新项目,于是吴蔡说,“行,听兄弟的。” 接着就有了颜明月大清早躺在被窝里,被扰醒后与九田行政的那番对话。 如今想要沪漂,其实带着被动的无奈。颜明月常觉得有一股无形能量压在头顶,让她无法前行。又怀疑有人早已在滇市房地产行业内对她封杀,而这当中大抵有柯扁台的影子,可能还远不止他一个。 在这个行业里,别人随着经验的累积,职位与薪酬跟着水涨船高。而颜明月却是越被客户认可,灾难反倒越多,越没有出头之日。 桃子别墅与黑力广告那两帮人不就给她制造了灾难,孙道和韩碧铃不就狼狈为奸、毫无廉耻地想一直白嫖,柯扁台更是自她入行以来,用各种手段想将她控制于股掌。 颜明月常有一种恍惚,仿佛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给那些人当牛做马被压榨的。 人至中年,她在自己身边却只看到了人性之恶。 凌晨的航班落地上海,颜明月九点钟去通电广告公司面试,创作总监将她带到会议室。 “带简历来了吗?” “带了。” 颜明月拿出简历与学历证书钉在一起的两张纸递过去,对方简单看了看说,“现在上海内环线里已经没有新楼盘了,市场上卖的项目都是单价十万以上的,价格比你们云州省贵得多,我们做的都是很高端的楼盘,你刚来上海不熟悉这里的地域情况,不能立刻上手做事,我们这边给你一个月七千块。” 颜明月听完这番话心直接凉到了谷底,对方嘴角向右上方歪咧的笑意里,像藏着什么阴谋,显得极其猥琐。她暗道,七千还没我在滇市的工资高呢。我跨越山河湖海,千里迢迢跑到上海,又不是为了吃苦遭罪来的。 虽然心里极度反感,但颜明月还是微笑着平静地摇摇头,“那算了。”然后视线从总监身上移向那份简历,她想拿回来,花两块钱打印的呢,可不愿留在这种公司。 对方见此情景,便问,“你在云州工资多少?” “九千。” “这个工资在你们那是什么水平。” “小公司的总监级别。” “九千可以给。”颜明月依旧笑着摇头。 创作总监再道,“你先稍等,我去跟老板说一下。”然后拿着颜明月的简历离开。 看着对方的背影,颜明月感觉这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主儿,她知道跟这家公司没戏了。 来上海之前,颜明月在网上查过通电广告公司所服务的项目,能查到的都不是什么大项目。有几个项目还是低端刚需小盘,每平米也就卖一万多元而已,还不如我在云州服务的不少项目单价高。我入行第一年就服务过小县城里四、五万元一平米的楼盘了,你在我面前端什么架子。你顾虑因为我不熟悉地域情况,怕做不好工作也能理解,但别骗人。 你可以有你的决定,我也可以有我的选择,各自看不上便是了。 几分钟后创作总监过来,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脸容,“你见一下我们老板吧。”说着把颜明月带到总经理张史的办公室。 颜明月看对方的第一眼就感觉像个老狐狸,他始终带着满面笑容,客客气气地先让她自我介绍,然后说,“刚才跟你说话的创作总监在我这里做了很多年,前两年在上海跟江苏的交界处买了房,每天坐高铁来上班很方便。” 张史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就算今天这事没谈成,以后如果我们公司在云州接了项目,会优先考虑你的。” 颜明月感觉在这家公司里多待一分钟都是浪费时间,便笑了笑,“那行,就不打扰您了。”说完便起身离开,她还惦记着那份简历想拿走。 跨出这家公司的大门,颜明月满腔不屑,双向选择的面试,你以后优不优先考虑我不知道,我现在压根就不再考虑你了。 看着颜明月离开的背影,张史迅速在网上给远在云州的柯扁台发信息。“颜明月来面试了。” 柯扁台特意很早到了办公室,因为知道颜明月今天去面试。看到张史的消息,他立马起身关上门回复,“怎么样,她要进你公司吗?” “她没表态,我也没给她回复。” “兄弟你帮大忙了。”柯扁台紧接着又说,“欢迎兄弟到云州来玩,到时候我全程招待。” “哈哈哈,客气了。” 颜明月并不知道,当初她给这家公司投简历与作品时,张史就已经通过朋友打听她在滇市的情况。毕竟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找工作想沪漂,这事怎么看都显得八卦。而且远在云州的人投简历过来,说明自己公司不错,他想把这事炫耀出去。 很快朋友将柯扁台介绍给张史,俩人迅速就聊得称兄道弟了。 柯扁台冲着张史唉声叹气,“明月水平不错,但不适合去沪漂。自从她离开我公司到现在,我一直很后悔没能保护好她,让她在外面受苦,现在还要背井离乡。这姑娘从小就是孤儿,真不容易啊。” 五十来岁的张史早已练就成了人精,自然听得懂柯扁台的意思,“既然是柯兄要的人,那我就不掺和了。但毕竟答应了她过来面试,总要见一见的。” 张史已经想好策略,到时候给颜明月一份刚入行新手的工资,如果愿意来那就留下,如果不来也给了柯扁台人情,怎么做都不亏。 “她在滇市的工资多少?” “大概七、八千一个月吧。” “行,我知道该怎么答复她了。” 于是有了颜明月面试时的那一幕。 从通电广告回到酒店已临近中午,颜明月找了个小店吃完饭回酒店休息,准备下午打电话给另外两家公司。 给手机充电时却发现怎么也充不进去,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电量仅剩下百分之五十多,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没有手机寸步难行,颜明月只得赶紧到酒店附近找手机店维修。 颜明月心里不舒坦,手机怎么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感觉像是在预示着些什么。这不是个好兆头。 找了几家店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店家说要修的话也不能当场修好。看着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多的电量颜明月心急如焚,又委屈得想哭。一个维修师傅提醒她,可以到手机的品牌售后维修站点看看。 花九十多块钱打车到维修点,屋子里有十来人在等候,颜明月在电子叫号系统取了号,用维修店里免费提供的数据线充电,却发现电量标识变绿了,这一绿直接让她心花怒放开来。之前在几家手机店里试过别人的数据线都充不进电,怎么到这来一充就好了。知道不是手机问题后,颜明月开心地买了条数据线便离开。 走出售后维修点已是五点多钟,颜明月给非凡广告公司的老板打电话,跟对方约定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去面试。 早上起床洗漱好后,颜明月给蓝天广告公司的客户经理发信息,“您好,我恐怕不能去贵公司面试了,实在不好意思。” 对方发来信息,“为什么呢?” “其实对您印象挺好,但感觉与贵公司的缘分浅了些,谢谢啊。” 发完这条信息,颜明月心里其实有些惶恐不安,三家公司只剩一家了,如果非凡广告不要自己,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不知道,也不敢想。 来到浦东区的一幢大楼,颜明月与非凡广告公司的老板钱进见了面。在一个小会议室里,两人隔着一张会议桌面对面坐着。对方大约四十岁左右,留着一袭长发,再配上黝黑的皮肤,确实有那么点做创意的范儿,一看就像做广告的。 钱进打开手机里颜明月发给他的简历,看了一会说道,“你这上面的公司我都没听说过。” 那份简历里没有将公司全部列出来,是因为怕有背调,不想被那些前公司知道,颜明月其实任何一家公司都不想列。 “国内有名的博田广告打电话找过我很多次了,后来直接跟他们说别再找我了。服务过一个大开发商的项目,当时有两个外省的总监跟我做同样的工作,但客户喜欢的是我写的东西。” 颜明月说的这个例子是黑力广告,所服务项目是国内知名民企黄市集团做代建的桃子别墅。明明做得不错,却被公司跟客户勾搭起来算计。她不把黑力这家上市公司列入简历中,就是怕被他们知道自己来上海面试,不然指不定又会在背后捅刀。 毕竟之前已经被黑力那帮家伙快捅成筛子了,颜明月不得不防。 近几年来,颜明月每去一家公司面试,都怀疑对方跟她的前公司打听自己,尤其是柯扁台。这让她极度反感,以致于后来在简历上不再写所供职过的公司,然而这样做为时已晚。 随着她能力的提升,以及一些新潜能的发挥,在滇市地产圈里早被众多人熟知。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她不愿在滇市工作的原因之一,但凡她一有动态,就会有各种怪事随之发生。 而这些怪事当中,柯扁台常常若隐若现,仿佛是有意为之,这让她愈加厌恶。 “怎么会想来上海发展?”钱进面无表情地看着简历继续问道。 “就是不想在滇市待了,到外地发展,无非就是北京、上海两个地方,但北京太冷,我南方人怕受不了。” 到大城市,颜明月最终选择上海而不是北京,寒冷并非真正原因。在过往职场中,遇到过一些与北京有关联的人,令她感觉极不舒服,她认为与那座城市八字相克。 另外,孙道是北京人,这个贪婪的无耻之徒,若是知道她去北京,除了可能动用关系继续算计她,说不定会以为她还想跟他发生点什么。 因为一些人拒绝一座城,这种做法或许偏执,但这是颜明月能做到为数不多保护自己的微弱方式。 颜明月向钱进了解公司有几个项目,服务哪些开发商。聊完这些,钱进问颜明月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她低头皱眉看着桌面说,“我很讨厌勾心斗角,希望公司在这方面情况不多。另外,如果我做得不好,是我吃不起这碗饭,如果做得好,那就对我好点。” 说到这,颜明月的鼻子瞬间发酸,感觉眼泪马上要溢出眼眶了。她努力克制情绪,硬生生将眼泪给逼回去,不想让钱进看见她的脆弱。 钱进一脸认真且严肃地紧盯着颜明月,“我是公司老板,而且老板就我一个,你如果做得好我会看得到。”颜明月嘴角轻轻上扬保持微笑,心想但愿如此。 “定下来的话你什么时候能上班?” “现在是月中,我希望是下个月开始。” “我们现在有些项目在谈,如果定下来,一周内就要到岗。” “看情况吧,如果到上海,原来的家具家电要处理,相当于搬家了,需要些时间。” “你结婚没有?” “没结。” “那就没有家庭牵挂了。待遇方面你有什么要求?” “待遇我不好说,首先我不知道上海这边的消费情况怎么样,来之前我看了上海的房租,比我在滇市的高很多。另外也不知道这边项目的工作量怎么样,我不希望在辛苦工作的同时,还要为生活操碎心。”这是真实想法,颜明月将问题抛回给钱进,如果给得太低,那只能重新找机会。 见颜明月瞪大双眼直溜溜地看着自己,钱进垂下眼帘看桌面,语气较之前略多了些温和,“上海也就是房租高点,其它的生活消费哪里都差不多,我给你一万五一个月。” 钱进说到这,抬起头看向颜明月,“我们有个项目在做竞标,这两天提案,如果接得下来,就要一周内到岗。” “这个到时候再具体说吧,我尽量配合。”半个小时的面试结束,钱进送颜明月出门离开。 一场面试没有过多周旋就确定了,走进电梯里的颜明月如释重负,虽然她不知道一万五千元的月薪在上海是什么水平,但知道至少能让自己租得起带独立厨卫的开间与保证吃饭。 跟昨天的通电广告公司比起来,总归是好得多。相比自己在滇市找不到工作,以及各家公司恶劣压制的情况,上海之行简直太顺利了,钱进连她的学历证书都没看,以致于她有点不敢相信。 她用右手掐了一下左手,“唉哟!”用力过度疼得她呲牙咧嘴叫出声来。 嗯,没做梦,咱能沪漂了。 第二章 幕后操控 如果自私贪婪、品德败坏之流掌握了重要社会资源,那么被其所盯住的普通人就会很惨。 颜明月不知道之所以面试顺利,是因为钱进在与她见面之前,早已通过地产圈的关系网对她进行背调。 云州省的旅游地产放在全国来说,无论对于开发商还是相关联的供应商,都是一块大肥肉。有来自北京与上海的多家知名广告公司服务于各家开发商,钱进是国内最早的一批地产广告人,行业内朋友众多,打听一个圈内人并不难。 人至中年沪漂,颜明月的行为多少让钱进感到疑惑。 他在上海有个好朋友,跟锦绣代理公司的吴陆交情甚好,而去年夏天时,钱进还受邀参加过吴陆公司的周年庆。 吴陆在整个云州省的地产圈影响力不小,省内大小开发商和广告公司接触很多。他公司又曾在颜明月供职黑力期间给桃子别墅提供过咨询服务,因此钱进得到关于颜明月的消息都是好的评价。 颜明月获得好评,并不是因为那些给好评的人有善意,而是他们还想继续不怀好意。但不管什么意,这让钱进对颜明月很感兴趣,觉得她有可能帮到他拓展云州省的地产广告业务。 钱进通过吴陆认识了程耳,在网上向他打听颜明月更具体的事。 “颜明月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时工作挺负责任,水平也不错,做过不少高端项目,以前服务的两个别墅项目客户都很满意,有些开发商直接点名想让她负责项目。” 听到这番话,钱进很心动。再问,“颜明月为什么离开你们公司呢?” 程耳当然不能说是一群人把颜明月惹恼了,后来想让她回都不回,他也不知道她到上海面试,会不会痛斥黑力当初的所作所为。 “这中间有点误会,可能平时加班太多让她反感,公司里当时有个总监说明月水平不行,她受了委屈又不说,只会闷着头做事,所以吃亏了。另外当时公司的副总找她谈话时,可能表达方式欠妥,语气重了点,导致她当场生气离职。” 程耳略停顿后又说,“后来我们也深刻反省了自己,觉得对员工的关心和包容不够,就让公司好几个同事找过她,想让她再回来,其实就算到现在,我们也一直都很欢迎她回来的。她可能觉得公司加班太厉害,其实她加班的情况已经比别的同事少了。” 钱进听了这番话有点犹豫,如此看来,这个女人脾气火爆,以后估计不好管教。 程耳在向钱进介绍颜明月的情况时,虽然嘴里说的全是好话,但心情却糟糕透了,就像是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推到别人怀里般。 “明月的要求很高,对很多事情都很挑剔。”他想让钱进知难而退,不考虑录用她,这样她就不必去上海了。 钱进跟程耳本是同龄人,有共同语言,二人聊起来很快成为朋友,自然也信了程耳的话。此后有什么关于颜明月的事,钱进也时常找程耳聊。后来的他未曾想到,越聊越把颜明月给聊走了,一如当初她离开黑力那般决绝。 颜明月到上海之前跟钱进在网络上已浅谈过两次,主要是发简历看作品。钱进想将颜明月这个外地的老新人招进公司,有他的打算。 近些年云州省的文旅地产发展势头很猛,全国众多开发商纷纷奔进这片物产资源丰富的热土,养生谷、文化城、康养小镇等概念的项目如雨后春笋般在云州省涌现。 钱进打工时就曾做过云州省的文旅项目,创业后想拓展这区域的业务却苦于没机会,而他身边有些朋友给开发商做地产广告,早已在云州成立分公司了,这让他很羡慕。 钱进想将公司的业务从上海拓展到云州省,无论是颜明月在滇市地产圈的专业口碑,还是多年的丰富经验,都是他所需要的。 况且,钱进还听说颜明月在滇市被盛传能旺项目招财,服务的项目都能卖得很好。他向来相信玄学。 钱进觉得这冥冥之中就是一种缘分,此前自己难得去一趟滇市,没想到几个月后,一个滇市的女地产人就出现在他眼前。 除了程耳,吴陆也曾向钱进隐晦表达过,有人想让颜明月留在滇市。钱进可不管什么人对他明说暗示别要颜明月,自己公司去年年底只剩下一个服务的项目,他迫切需要改变现状。 面试时颜明月说,如果觉得她做得好就对她好点,听这话里好像有话。钱进觉得可能她离开黑力以及云州省有些故事,又觉得她有点小姑娘心态,职场里被领导批评不是很正常吗,一点小事都不能忍。但一想到以后靠颜明月接揽云州的地产业务,钱进还是决定录用。 在唐黄集团当总裁的表哥已经答应,春节后给钱进一些项目做。公司最近一直在做唐黄多个项目的提案,如果能接得下来,也是要招人的,招一个可能拓展外省业务的人,这笔账总归不亏。 面试结束后钱进跟程耳说了情况,并再次打听有关颜明月的事。颜明月的出现,让钱进觉得开拓云州市场成为极大可能,需要对她有更多了解。 程耳把颜明月去上海的事告诉鲁青,他依然不甘心,想通过鲁青与颜明月继续联系,以便让她回心转意,又或者等她在上海镀完金后再回黑力。 鲁青转身就将颜明月要去非凡广告的事告诉柯扁台,她愿意为柯老板提供一切关于颜明月的情况,并助他将那个老女人搞到手。 对柯扁台而言,这是个糟糕透顶的消息,当晚他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将睡在一旁的老婆李木子吵醒,还被骂了一句“有病。” 气得柯扁台起床跑到客厅抽闷烟,也不开灯,在暗夜里,香烟上的星火微弱闪动着,他脑子里则是飞速转动着。 春节前柯扁台对颜明月还是志在必得的自信,原以为滇市的地产广告公司像样点的就那么几家,几年时间下来,颜明月也跳的差不多了,把这些公司都跳一遍后,没地可去就只能吃回头草,他有的是耐心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柯扁台已想好春节后让颜明月回奥田的策略,甚至已经开始布局。沪漂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慌了阵脚。 她竟然想跑到上海去发展,并且已经有人要她了。 柯扁台心里意难平,这么多年对颜明月念念不忘,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怎么就这么铁石心肠呢。只要她跟了他,他可以给她很多,包括跟家里那个吃闲饭的黄脸婆离婚,让她上位。 柯扁台还想如张史那样,通过熟人让钱进别录用颜明月。可再一想,钱进已经跟程耳成为朋友,他一个比钱进年龄大得多的人,再去硬插一脚,估计会适得其反,只能重新想法子。 以前为了让颜明月回心转意,柯扁台除了收买她身边的同事与朋友,甚至找到她在孤儿院时共同生活过的熟人,企图通过那些人来影响、掌控她。但凡跟颜明月有半点关系的人,他都想利用。然而所有倾注在颜明月身上的希望,却是次次落空。 第二天早上九点刚过,柯扁台到公司加班给朋友打电话,“兄弟,给你推荐个人,让她到你们公司面试吧,她很优秀的。” 对方是云州日报旗下公关公司的总经理老汤,此刻还躺在床上睡懒觉。被柯扁台电话吵醒,除了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疑惑之外,多少还带着点美梦被扰醒的不悦。 当看到柯扁台发来所推荐人的简历时,老汤有点清醒了,“这妹子我听说过,有些能力但脾气很大。” 柯扁台回道,“她做公关很不错,以前一场花费上百万元的大活动,全靠她一个人完成,客户对她很满意,能写文案做设计,还会做影视,你们也是做公关的,要了她能为你们做很多活。而且很多开发商都想用她,你们以后也可以多接些楼盘的活动。” 柯扁台话音刚落,老汤蹭地立马从床上坐起来,语气中带着急促的兴奋,“可以呀,这样的人我们太喜欢了,周一我让行政给她打电话。” “不用等周一了,就今天周六吧,周末她应该有空,周一她要是没时间过去,你们岂不是错失一个人才,可以先联系约好时间,越早越好。” 柯扁台知道,颜明月还在上海,钱进已经口头应承录用她。如果颜明月多留几手准备,又趁着这时间找了别的公司,那她到上海发展的事就成定局,他必须扭转局面。 好在老汤听了他的意见,“行,我这就让行政加班找她。” 很快,远在上海南京路逛街的颜明月接到一个电话。 “你好,我是云州日报的,我们在招策划,你现在有时间过来面试一下吗?” “没时间。” “那明天呢,有时间吗?” “没有,我现在不在滇市。” “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我不需要,谢谢。” 颜明月不耐烦地挂掉电话,这才注意到,手机号归属地竟然是湖北的。 颜明月一边将号码从手机里删除掉,一边在心里嘀咕,搞什么鬼呀,这个全省级别最高的党报,竟然在周末来招人,还是外省手机号。我都很久没在网上更新过简历了,怎么还有公司主动来找我。 颜明月有些疑惑,总觉得这事情不大对劲。这背后究竟会不会是哪个变态搞的鬼?她极其反感,可对此却又无能为力。类似的反常,在她这些年来的地产生涯中没少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只让颜明月觉得恶心至极,嫌弃得很。 春节刚过的上海看起来人并不多。颜明月作为游客在上海多待了两天,近距离认识这座城市。 从一条条上空晾满衣服的旧弄堂穿过,时不时听到某户屋内传出的上海方言,有一种穿越小时候看老电影旧上海的时空感。她还到城隍庙里跪拜一位位神明,祈求未来沪漂的日子顺顺利利,又凑热闹似的在老字号排队买小吃,晚上到外滩在璀璨霓虹下,与著名的三件套挨个合了影,听轮渡在黄浦江上声声鸣笛,留下岁月印记…… 黄浦江两岸,一边是百年老建筑沧海桑田的历史见证,一边是摩登气派高楼与时代的共进起舞,让这座城市有着举国无双的魅力。 当江中巨轮的汽笛以恢宏之声缓缓响起时,颜明月的鼻子突然一阵发酸,说不清理由,就是心头有种莫名触动。 她希望,过往的苦难,如同这黄浦江水,奔流一去不复返;她更希望,未来如眼前的巨轮,稳健驶向更广阔的天地。 逛过上海的游客必打卡景点,颜明月订了晚上八点的航班回滇市。 飞机起飞时,以俯瞰视角领略上海的繁华夜景,颜明月的心潮随着飞机的轰鸣声澎湃起来。这样的激动,来自于对未来沪漂生活的期待,和即将摆脱滇市屡屡被窥视与压制的释然。 深夜十一点多,航班抵达滇市,颜明月一边匆匆往机场外走,一边找网约车。无奈赶上打车拥堵时段总抢不到,走到出口处,颜明月放慢脚步,低着头在手机上继续打车,想着要不要直接到出租车站点排队,忽然听到一声“明月。” 她以为是幻觉,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人叫她的名字。两眼迷茫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几米外的大柱子旁,竟然站着前同事石海。 石海与颜明月曾经是飞脑广告公司的同事,几乎在同一时间离职,但离开飞脑后彼此没再联系过。 “咦,你怎么在这?” “我来接我弟。” 颜明月心想,这未免太巧了吧。“你现在忙啥?” “我在奥田。” 怎么又是奥田,颜明月心里咯噔一下,这家公司以及柯扁台,总是一次次看似巧合地出现在她视线中,令她极其反感。 颜明月忽然想起来,当初离开飞脑广告前,石海曾跟她说过,“不然你回奥田呗,到时候带我进去。” “你们加班多吗?”实在找不到话题,颜明月便随口一问。 “不加班,奥田非常好,柯总人很好。”石海一脸心满意足地神情望向远方说着。 但这样的话激不起颜明月的任何羡慕,毕竟早已领教柯扁台的德行。 看着眼前这个对奥田称赞有加的前同事,颜明月心想,自己平时几乎不出远门,生活半径也仅在距家三公里之内。难得去一趟上海回来,竟然能在机场遇见前同事,而这前同事竟然还跑到了奥田上班。 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真晦气。”颜明月忍不住嘟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正不停讲述在奥田上班美好时光的石海问道,脸上浮现出一种捉摸不透的笑意。 “我说你真幸运。”这话一说出口颜明月就后悔了,这要是被柯扁台听了去,肯定会自作多情觉得她想回去,“但我对奥田没半点好印象。”她赶紧补充一句。 石海尴尬地笑了笑,“明月,你现在在哪家公司?” “没在哪。”颜明月不想多说,不然被柯扁台知道又该引来骚扰。 “要不然你回奥田呗,这边不加班,现在工资也高了。”石海竟然开始做说客。 颜明月视线从石海身上移向远处缓缓驶过的小车,“没兴趣,讨厌老柯。” 早春的夜里温度不高,一阵寒风打着卷儿刮过来,颜明月将脖子往高领打底衫里缩了一下淡淡回应,语气中透出深深的冷漠。 打车的间隙,两人东聊西扯了大约半小时,却不见石海的弟弟出现,也没见他用电话联系。 颜明月电话铃声响起,下单的网约车终于到来,她与石海告别,“我的车到了,拜拜。” 深夜的滇市越来越冷,疲惫不堪的颜明月没再细想机场这一幕的蹊跷。 将近凌晨两点钟时,网约车停在颜明月所住小区门口,小区就在马路边。 除了寒风在暗夜里如鬼哭狼嚎般咆哮着,仿佛要将眼前一切吞噬,这座城市早已进入深眠,只有刺骨的冰冷伴着夜幕中的城市高楼。 颜明月让司机将后备箱打开拿行李时,发现一辆白色越野车紧闭门窗,停在正对小区大门的另一侧。空荡荡的马路上,白车在黑夜昏暗路灯下显得极其惹眼,与她坐的车平行,相距仅两、三米。 马路两侧的停车场都空荡荡且已免费开放,却停在这不能停车的主路上,突兀极了。 虽然颜明月觉得奇怪,但既累又冷还困的她无暇顾及,付了车费取完行李便进入小区。 当顶楼颜明月家的灯盏亮起后,小区门口那辆白色越野车缓缓启动,消失在寒冷夜幕中…… 颜明月洗漱完已三点多钟,便上床睡觉,醒来时已是中午。她先将行李收拾出来,把该洗的衣服往洗衣机里丢,再煮了点面条,将早、中餐并做一顿吃,这才有时间打开电脑上网。 只见微信里鲁青昨晚九点多钟时发来三个视频和两个语音的通话请求,接着又发文字信息,“姐姐”,没过多久又发了条语音,一句“小心眼的姐姐”。 鲁青在微信上的一系列骚操作,令颜明月禁不住轻蔑地呸了一声。这女的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 网上说,不回信息的人不礼貌。然而,难道不是一直发信息的人不礼貌吗?一扇不愿为你敞开的门,你一直敲,那就是你没礼貌,懂了吗?如果你为了破门而入,不惜用上撞、撬、砸、烧等百般手段,那就不是人干的事了,分明是畜生。 职场里,有人靠努力工作获取回报,有人靠给老板当狗咬人获取回报。 这个在黑力工作时的同事,曾被颜明月视作闺蜜。然而随着一件又一件不用防火不用防盗,但必须防闺蜜的事情发生后,她就决定与鲁青断绝往来。 最开始在面对鲁青发来的信息时,颜明月只是简单地以“嗯”“没”“不”这样的字眼回应,再后来索性直接不理会发来的任何信息,很刻意,很明显。 鲁青人不傻,却装傻,她是真把颜明月当傻子了。 而她装傻充愣的背后,在颜明月看来,无非是那无耻欲望的泛滥,以及对她背后一个或多个主子的跪式迎舔。 以前鲁青从未给颜明月发过视频或是语音的通话请求,在多次发信息均未被理睬之后,竟然在昨晚以轰炸骚扰的方式找她,却又不说任何事,而时间偏又是她在飞机上的关机时刻,颜明月总觉得事情太奇怪。 难道我的行程被偷窥了?可我的上海之行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就算钱进找滇市地产圈的人打听我,他也不知道我具体哪天从上海回滇市。这两天各种怪事发生的时间节点,都显得过于巧合。 一种细思之下的极度恐惧倏地涌上颜明月心头,如果真被偷窥了,是通过什么途径,又是谁?她不由自主想到,这种毫无底线的事,看起来更像是柯扁台的风格。 看着微信里鲁青发的信息,颜明月心里骂开了,你算计我,充当柯扁台之流的狗腿子,在我面前的各式坑蒙拐骗,还想让我对你大心眼?我心眼大到像个傻子似的任你们耍弄欺负? 不拿针眼刺你都算大慈大悲了,没掀桌子干架就已经给你留足体面,怎么偏就不要体面更不要脸。这么长时间那么多次没理会,但凡有点自尊带点教养的人,都不会如此持续骚扰。 鲁青知道颜明月已经讨厌她,正如柯扁台也知道颜明月讨厌他,可这俩却又都装作不知道。 总会有那么一个群体,出现在你面前,除了给你下绊使坏,就是笑你惨,妒你好。还有的在这些之间自如切换的同时,还想拿你当韭菜,恨不得割上一茬又一茬。 鲁青你想在黑力上位我也没挡你道,如果认为你的领导想让我回去阻碍了你的发展,那你更应该思考的是,为什么他们想要我而不是你。再者,明知我讨厌柯扁台,还给他当狗腿子来算计我,吃人血馒头小心噎死。想把我推到柯扁台这种畜生那里,如此蛇蝎心肠小心被雷劈。 女人之间的嫉妒,除了不希望你过得比她好,还可能想把你往火坑里推。 有些人穿得再光鲜,也难掩身上的奴性本色。无论是思维抑或行为,无不奴相十足。因为那句“小心眼的姐姐”,令颜明月对鲁青的厌恶更是n倍数递增,索性直接将鲁青的微信删除,这是她对这个没脸可要的女人最后一次体面了。 有些关系,时间到了,那就彻底割断。 很快发现自己的微信被颜明月删除后,鲁青反倒轻松地长舒了一口气。 自从两人成为较熟络的同事后,先是柯扁台,后是黑力,还有其他好几家公司的老板与客户,都屡屡想通过鲁青跟颜明月搭上联络。鲁青一边需要这些人的权势为她向上攀高做靠山,一边又因颜明月的存在而恼恨,威胁到她想当黑力分公司总经理的计划。 最让鲁青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年轻漂亮又八面玲珑,能耐在颜明月之上,当总经理不是野心而是实力应得。然而柯扁台与黑力那几个领导,却总想通过她靠近颜明月,令她百般不是滋味。 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女人,凭什么被那么多人关注? 颜明月的冷漠与傲慢,让鲁青既恼怒又没尊严。可为了迎合领导们的意思,不得不违心厚着脸皮,一次又一次主动找颜明月,这让她感觉像是拿着热脸去贴冷屁股。这会儿被删除,她终于有充足理由不再去演戏了。 鲁青立刻拿起手机,用带着些撒娇发嗲的腔调发语音给柯扁台,“柯总,明月不知道为什么把我的微信删了。” “怎么会这样,你跟她说什么惹到她了吗?” “没有啊,就是昨天晚上听你的话,跟她打了招呼没回我,今天继续打招呼,就显示要验证朋友了,我好难过。唔唔唔……” 鲁青言语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柯扁台很不高兴,但还是憋着火安慰道,“没事,那就暂时不找她了。” 紧接着鲁青又给程耳发信息,重复刚才的话述,程耳也平淡地说那就先这样吧。 对于颜明月,鲁青一直是不服气的。 鲁青很享受被一群男人围着转的感觉,可不少男老总找她打听颜明月,每当那些人对颜明月的夸赞溢于言表时,她心里就像打翻了醋坛子般。 鲁青愤愤地想,颜明月既没她年轻,又没她漂亮,还前不凸后不翘的,像根干巴巴的蔫豆芽。平时做事一根筋,脾气还大得很,写的东西看起来也不怎么样,能力又不是多强,凭什么那些老总都想跟她来往,凭什么她在黑力时的工资比自己高。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以后再也不用厚着脸皮,去找那个老女人了。 噢耶!一想到这,鲁青就开心起来,赶紧打电话约人出去喝酒。 将鲁青的微信删除后,颜明月感觉清静多了,有些人如果给脸不要,那就直接踢开便是。 过了两天,颜明月在朋友圈看到杜芊芊发的信息:“好怀念那时努力奋斗的日子。”配图是桃子别墅开发布会结束时,黑力到场人员的集体照,照片里除了项目组的成员外,还有刘伟、程耳和汪笑杉。 颜明月并不自恋,但刚删除鲁青的微信账号,早已从黑力离职的杜芊芊就发这种信息,这令她不得不往阴谋论去想:难不成是故意发给我看的?还想让我给那些畜生卖命?颜明月很想把杜芊芊的朋友圈也删掉,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此时的她不知道,优柔寡断的下场,就是给别人再次恶心自己的机会。 颜明月在上海面试结束后,得知她找到工作的柯扁台急得心烦意乱。他盘算着,既然颜明月不想进滇市的广告公司了,那就帮她安排别的机会。 然而老汤告诉柯扁台,行政给颜明月打电话被一口拒绝,半点余地不留。他只能另想办法。 颜明月从决定沪漂到付诸行动,以及当天从上海回滇市的行程,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柯扁台却能快速精确掌握她的所有情况。 心思单纯的颜明月做梦都想不到,柯扁台有那么大能耐做出这些事。可对于有企图的人来说,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只要肯花钱,网络上有的是百千万种方法实现。只要有利益就会有阴暗的产业链,比如知道一个人的手机号码,就可以实时监控对方的所有动态。 类似诸多行径,其实从颜明月入职柯扁台的公司开始,到离开至今从未停止,只是这姑娘一直被蒙在鼓里。 柯扁台不断结交颜明月所认识的人,录用她的前同事,做这些都只为伺机让她回归。然而他不知道,颜明月早已将他踢入禽兽不如系列。其实哪怕是知道,柯扁台依然不会善罢甘休,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女人,而是这个女人能令他得到想要的。 柯扁台知道颜明月晚上回滇市的航班,让鲁青当晚数次微信联系颜明月,除了想让鲁青能跟颜明月再度联络往来,还想确认颜明月是否真的搭上了当晚回滇市的最后一班飞机。 而颜明月一直未回应鲁青,柯扁台则确定颜明月当时已在飞机上,才会有她与石海的机场偶遇,他才会掐着时间点等候在她所住小区的门口。若隐若现盯窥行为的背后,是柯扁台的刻意为之。 颜明月离开奥田后就以老死不相往来的决断,将柯扁台的联系方式全都删除,最后甚至与周围的同事朋友都不再往来,如今想跟她联系都无从下手。 柯扁台想通过出现在颜明月家门口的方式,让她看到他的念念不忘和用情至深,希望凭此将她留在滇市,打消去上海的念头。 颜明月面试回到滇市那晚深夜,看着她下车后推着行李箱走进小区,坐在对面车子里的柯扁台一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她,也许以后她就在上海扎根,嫁人,从此与他无关,就心痛得如刀割身上肉那般。 这么多年的付出,难道就此付诸东流了?柯扁台无法理解,他为她耗费了那么多心思,总是在别人面前说她的好话,她却从未看他一眼,简直寒透了他的心。 费尽心思,始终换不来颜明月的回心转意,柯扁台不死心,觉得好事多磨。他一次次用谎言麻痹自己,认为一切皆有可能。 柯扁台开始鼓动在滇市的几个开发商及媒体圈朋友,让他们安排人在不同时段打招聘电话给颜明月,同时又向上海的钱进放出消息,暗示颜明月正在滇市找工作。包括从上海回滇市的当天找人打电话给她,但凡她接受任何一个面试邀约,他就能把她去上海的机会灭掉。 然而也许是命运使然,任谁算盘敲得再精明,也抵不过老天爷那一算,事实一次又一次让柯扁台的希望变成失望。 颜明月仿佛铁了心要去上海。 那几天柯扁台整个人气色很差,脸上的胡子拉碴也懒得刮,成天像霜打的茄子般蔫头耷脑。 柯扁台在公司里无缘无故地冲一个策划发火,员工们不知内情,看他不修边幅还臭脾气的模样,以为他跟自家婆娘吵架了,那几天见了他都是能躲则躲。 张铙看到柯扁台这样,又听他说了颜明月的事,感觉他这样做不合适。毕竟这么多年了,人要愿意回来早回了,你现在这样算个什么事,但毕竟是多年合作伙伴与朋友,他也不好说什么。 张铙很清楚,颜明月离开八年了,老柯还这么执着想让她回来,不可能仅仅是看中她的能力,但他懒得管这闲事。若真能把颜明月弄回来,对公司业务发展似乎也不赖。 颜明月从上海面试结束回到滇市后,开始提前准备搬家的相关事情,主要是查物流寄件以及找上海的出租房。其实真要严格来说,非凡广告公司那份工作还不算是定数,如果当时竞标的项目接不下来,或是没有新项目进公司,钱进就算想要她恐怕也要不了。 早上一阵电话铃声响起,还在睡懒觉的颜明月被惊醒,她揉了揉眼睛看手机,一个陌生手机号,她躺在床上摁下接听键,却不愿吱声。 “你好,是颜明月吗?” “对,哪位?” “我是abc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我们在招策划,你下午能过来面试吗?”一个女声在电话那头说着。 “我没有在网上发信息求职吧,为什么要找我?”颜明月的语气中略带不满。 对方停顿了一下,“我们在网上看到您的信息,今天方便过来面试吗?” “不需要,谢谢。” “您是不想到我们公司吗?” “我已经有安排了,再见。”挂掉电话,颜明月看看时间,八点四十分,睡意被这通电话横扫全无,心里瞬间满腔怒火。 窗外天晴气朗,明媚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屋内,落在床上,把被子晒得暖融融。但颜明月的心情却阴郁地如在冰窖,她烦躁地想将手机关机。 自打从上海回到滇市的一周时间里,颜明月陆续接到七家招聘公司的电话。她已经很久没在招聘网站发布过求职信息,更没有告诉任何人要去上海工作的事,为什么突然有多家公司主动找她去面试?投简历去上海之前几乎没有公司找她,如今却像苍蝇般冒出一堆来。 这些年,仿佛形成了一种规律。每当颜明月有了新工作,原本沉寂得如同一潭死水的招聘电话,就会一个接一接的频频打来。而这一次,上海面试之行的前后,这样的规律再次上演。 若是在早期,颜明月会认为这是柯扁台搞的鬼,但如今,除了他,任何人都有可能。又或者,这背后本就是一群人的作恶。 她强烈怀疑,又不知哪路妖魔鬼怪在幕后操纵着一些事,分明是不想让她离开滇市。 然而被这些诡异事情一折腾,颜明月反倒更坚定去沪漂的决心。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她不知道,但过往任何一家前公司,那些掐着她脖子,想让她没命的同时,又想让她卖命的龌龊手段,都是她决绝离去的理由。再回头,无异于跳进茅坑里剥吃食。 且不说就算这些人拿钱砸过来,颜明月都不屑,更何况他们依然带着傲慢,在等待她回去跪求施舍。挨了无数现实毒打的颜明月很清楚,他们给一份工资,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份回报,而是磨刀霍霍想宰她。 颜明月很清楚自己那点能耐,她连鲁青这样一个出社会不久的小客服都玩不过,又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一群群的千年老狐狸?所以坚定远离畜生,是她唯一能做到保护自己的方式。 颜明月正在做午饭,忽然接到上海号段的电话,“你好,明月,我是钱进。” “你好,钱总。” “你下个月初确定能到上海吧?” “能。还有一周时间,我得把家里的家具家电处理掉,房子退租。” “那你就月初过来吧。” “好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很久没在滇市找工作了,最近有好多家公司找我去面试。” “我是很真诚的,但还是要谨慎。” “谢谢钱总给机会。”话毕两人便挂了电话。 钱进的最后一句话让颜明月心生怀疑,觉得他可能在云州打听过自己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有多家公司打电话让去面试,这很不正常。当然,还可能另外两家公司也对她做了背调。 这些年来,每换一家公司都感觉被关注,会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这让颜明月很反感,却又没能力应对。 至此,颜明月去上海的事就算板上钉钉了。即将开启新生活,这是好事,但她却五味杂陈。 颜明月回顾过往,那些水平仅是助理级别的,平时都能接到私单赚钱。而从入行两个月开始,就陆续被业内多家公司的老板或总监说在云州水平算不错的她,在服务了数十个不同类型项目,看着一个个经她手的曾经滞销盘,在一两个月内快速扭转局面,又或者服务不久的项目登上区域销冠。这样的她,不仅无私单可接,就连找工作都屡屡遭遇挫折。 要么被骗稿,要么开极低工资,抑或找了份待遇不算差的工作,在快速做出成绩后,反而被公司与客户勾结,以手段压制甚至炒鱿鱼。 最后被逼到不得不沪漂。甚至还未漂到沪,就又有莫名其妙的骚扰电话频频打来,一切的指向仿佛是要阻止她去上海。 她是如此卑微,以至于想挺直腰杆站着挣钱,都那般艰难;她又是如此重要,以至于总有各种人渣,在多年间费尽心思,企图将她掌控。 有时候颜明月会怀疑,自己莫非天生是招渣体质?不管怎么做,结局都是所遇皆渣。 颜明月走到窗前,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与人群,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是憋屈,愤怒,无奈,解脱,抑或是兼而有之?她也搞不清楚,只在心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从来都是一个慕强的世界。出现在颜明月视线里的一些人,他们乐于将女人物化至卑微,同时将自己的身份升华至高贵,并认为其身份足以让她追慕。 也许颜明月确实慕强,但在她眼里的强,与那些人认知里的强从来无关。孙道曾对颜明月说,“跟着我,我手里的资源足够让你………”后边的话孙道没直接说出来,他以为聪明的她会懂。柯扁台虽然只是一家小公司的老板,但他仅凭动动嘴皮子,就能利用身边的资源,将她的职场之路堵到寸步难行。 这样的“强”,总是在不同时期不同场景以不同角色出现,但也仅是他们认知里的强而已。 在颜明月眼里,他们所谓的“强”,说穿了不过是仗势欺人。此类自以为“强”,且想让她“慕”的男渣不少,让她遭遇的恶心很多。 有些道德败坏之流,总想着把别人的便宜占尽。不仅想在工作上白嫖,甚至想把身体也白嫖。若是不顺从,那就百般刁难,甚至行业封杀。 颜明月一直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知道什么钱能挣,什么钱不该挣。不是一路人,就不可能在一条道上走。然而可气的是,总有人想把她拖进泥泞歪道。 沪漂,就是为了远离摧残她的一切。 当得知颜明月沪漂的事确定后,柯扁台瞬间有种五雷轰顶的惊愕,继而生出肥水流入外人田的心痛,又有为他人做嫁衣的愤恨与不甘。 他心想,当初要不是我给机会把明月领进这个行业,她怎么可能有今天的成绩。我那么用心良苦地培养她,那么器重她,她却辜负我的真情。这个女人换了一家又一家的公司,甚至跑到上海也不愿意再回头,真绝情。 柯扁台从未如此焦虑过,在滇市甚至整个云州省,他尚且能凭着手中的权力与资源去堵颜明月的职场路。但在上海那样的大城市,可不是他的人脉所能左右的。 明月去上海,一旦见了更多世面,认识大城市里的人之后,恐怕就再也瞧不上滇市这种小地方了。 大城市诱惑太多,明月难免被乱七八糟的人与事迷惑,万一被某个渣男勾搭上,在那座城市里安家立业…… 柯扁台一想到这样的结局就懊恼地想爆粗口,心里如同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凭什么自己培养出来的人让别人抢了去,这是他绝不能接受的。 如果颜明月在上海发展得好,他就再也没机会了。可按以往她到一家新公司,大多数不超过三个月就离职的频率,去上海待不下去,镀一层金回来后,进他的公司那也挺好。用云州标准的工资雇到来自上海有着漂亮从业履历的人才。 一想到这,柯扁台立刻转悲愤为兴奋,他要紧盯着她,一有情况立马制定对策。他总是善于从颜明月的每一个动态中,挖掘出有利于自己的信息。 与柯扁台有着同样心思的还有程耳,当钱进告诉他,颜明月确定到自己公司时,程耳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这个女孩在黑力工作时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如今她却要去上海了。 即便用过很多办法,都没能让颜明月回头,程耳依然不愿放弃,他还想做些什么来引起她的关注,他希望她在上海镀完金后,再回黑力。 鲁青这条关联线已经断掉,幸好能认识钱进,这样自己就能第一时间得知颜明月的情况,这对程耳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柯扁台再次跟张史联络,想让他帮忙留意颜明月在非凡广告的情况。 张史和钱进本是同时期的地产人,一个圈子里熟识的人很多,上海虽然很大,做地产广告的圈子却很小,打听颜明月的情况不费吹灰之力,背地里对她做些事情也是轻而易举。 “非凡广告我知道,就是一家很小的公司。去年只有一个项目,都快倒闭了,而且这家公司老板经常拖欠工资,颜明月竟然去这样的公司。”张史的言语间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欢快。 “唉呀,怎么会这样呢?看到明月去这种公司,没能保护好她,我是真的很痛心啊。” 柯扁台是真难受,颜明月宁可去这样的烂公司,都不愿回头看他一眼。但他很快又高兴起来,这样的烂公司,估计颜明月三个月不到就会离开,在上海碰壁之后,她一定很快回到滇市。 颜明月去上海面试的第一天下午,去了哪家公司,柯扁台查不到。与其去一家他关注不到的公司,不如让她去钱进的公司,这样他还能掌控得了事态。 颜明月不会知道,那天手机的无故坏掉,反倒成为她到上海发展的助力。 后来颜明月因为服务顶级豪宅出尽风头,张史悔不该当初,如果不听柯扁台的话,给个一万多点的月薪,没准她就不去钱进那边面试,就能留下来给自己带来更多了。 阳春三月的滇市,到处都是万物生发,春意盎然的景象。 下午五点二十六分,在航站楼外,从网约车上急匆匆揪出行李的颜明月气到想爆粗口,但她知道不能。距登机时间仅剩十来分钟,她不敢想象,今天若去不成上海,自己该怎么办。 超过约定时间接车,路上又一边开车一边刷手机抢单,直到颜明月实在忍不住指责司机后,他才停下手开车。但即便这样,也没见提速多快,感觉就是故意的。我跟你无怨无仇,你这是成心让我赶不上飞机呢! 憋着一肚子火终于赶到机场,又遇上交通管制,车只能停在1号门附近,要去2号门办登机的颜明月,拖着行李带着几近崩溃的心情冲向大厅。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办理登机牌的柜台,却发现排着长队,颜明月急得想哭。 向来做事都是提前规划好时间的颜明月,从未如此狼狈不堪,她厚着脸皮请求最前边的一对夫妻让她先办登机,被很不客气地拒绝。无助的颜明月只得走到队伍最后排起队,但那长长的队伍这么排下去,肯定搭不上航班了。那对夫妻办理好登机牌离开后,急成热锅上蚂蚁的颜明月再次厚着脸皮,向下一位乘客请求插队,得到允许的她带着万分感激的心情,向对方道谢后迅速办理登机。 因为行李超重,需要到另一个柜台交费,又是一路急奔快跑过去。收费的工作人员慢悠悠地告诉颜明月,航班晚点了,要半小时后才到。她那一路上都在紧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来。 起飞时,感觉飞机是接近九十度突然直蹿上天的,颜明月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没见过啥世面的她暗自嘀咕,难道飞机起飞是这样的吗?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坐飞机,第一次是半个月前,到上海面试。 俯瞰高空下越来越远的滇市,颜明月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有惊无险地离开这片曾经给自己带来无尽伤害与痛苦回忆的土地。 但今天飞往上海前的这些不尽如意,仿佛也在预示着,她此后沪漂的种种不顺。 坐在临窗位置的颜明月看着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小,开始渐渐模糊,过往的很多事情却愈发清晰地浮现于脑海中。 第三章 厄运启动 没有背景与后台的普通女人,倘若有点才华,长得不丑,又不太听话,那么她在职场里就注定要承受一场又一场的灾难。 三十年前的一个冬天,颜明月还是几个月大的婴儿时,被丢弃在滇市一个小公园里的荒僻角落,早起的环卫工人发现时她的嗓子已经哭哑。 后来被送进当地孤儿院,瘦弱的颜明月在孤儿院里愈发显得胆小懦弱,总是最常被欺负的那一个。在冷漠又残酷的环境里长大,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靠不得任何人。 读初中时,因为在电视里看到一个洋酒广告,那么一小瓶酒,竟然能将中国的万里长城和法国的卢浮宫联系到一起,她被广告片里的大场面、强气势所震撼。 打那以后,做个广告人,从事影视行业的梦,就在她的心底扎下根。勉强读了个不入流大学的中文专业,毕业后凭着自学的影视动画技术,进入滇市的一家s影视公司,人生也算步入正常轨道。 那家不足十人的小影视公司,平时接的多是政府机关的业务,作息时间正常,偶有加班要么调休要么给加班费,工作不好不坏,状态不咸不淡,与曾经的广告人梦想有不小差距。 颜明月每天朝九晚六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两年,年轻的心沸腾的热血,开始不安分起来。 她一边想稳定,一边又想跳槽,也不知这是年轻人的病相,还是年轻人的梦想。 一次颜明月去书店时,无意间在一本营销案例的书中,看到一套房地产的平面广告:两棵大白菜,一盘饺子,几段简洁得几乎与卖房无关的文案,却将她深深打动。那套看似平淡无奇,甚至不知所以然的系列广告,令一个曾经滞销数年的京城楼盘,几天时间里排队抢购,人人手持一张印有项目广告的报纸到售楼处,现场人山人海颇为壮观。 有人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颜明月因为一个房地产广告喜欢上一个行业。于是乎,转型到房地产,成为她另一个付诸于行动的梦想。 而那时又恰逢房地产快速发展红利期的开启,颜明月紧随大潮涌入了这个行业。 当然,促使颜明月坚定转行的原因之一,还在于当时所在s影视公司的张老板。年底的一天,张老板忽然在办公室里大声呵斥,“现在的工作量不多,你们不趁闲着的时候学习,都在玩,全都不思进取。” 大家默不作声,颜明月扭头看了张老板一眼,继续看电脑。她心里纳闷,别人上班时间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至少没干跟工作无关的事。现在上网也是在看影视方面的资料,张老板这是闲着没事做难受了,找人撒气吗? 过了两天,张老板把颜明月叫进他办公室,“现在有个很好的机会,是我给你的福利,公司送你去培训机构学习,学费两千元,公司付一半你个人付一半,条件是你要在公司做满三年。” 颜明月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些焦急,说道,“我现在手头上有急活,回头再说吧。” 张老板愣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原来的表情,“行,你考虑一下。” 颜明月回到工位坐下,心里很不爽,你作为一家影视公司的老板,不能给员工提供好的成长环境,在你这都学不到技术,我还能指望你推荐的地方能学到东西?再说了,两千元学费你付一半,说不定真实的价格就是两千的一半吧。颜明月忽然明白,前两天张老板为什么骂大家不学习了。 颜明月虽然不敢说自己水平有多好,但从公司平时的工作安排来看,也算是技术骨干了。动画是完全自学,剪辑方面公司也只是简单教了一点皮毛,如今的她,感觉专业上难再提升,但总归不差。曾经有一个省电视台的前辈对她说,省台里很多人的水平不如她。 还有一次,做好一个动画效果后让张老板看,他说不行要改,颜明月就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询问,想了解他希望怎么修改以便调整,结果张老板立即冲着颜明月破口大骂了几分钟,声称我知道怎么改还要你干什么。 本来不想干的心思就不稳了,张老板这些骚操作更是将颜明月往公司外驱赶,让她愈发坚定离开的念头。当时春节将近,颜明月寻思着等过完年,就赶紧换工作。 春节一过,颜明月先是给一家专做地产整合推广的奥田广告投简历,应聘文案策划。发了几篇自己写的小文章到公司邮箱,作为入行的敲门砖,很快接到面试通知。 按约定的面试时间,颜明月循着地址到了奥田广告公司,进门就是套间里的一个客厅,沿着墙壁放着数台电脑,几个人在安静地面壁办公。 紧贴门口处放着一张小桌子,一个女孩坐在电脑前,颜明月对女孩说,“你好,过来面试的。” 女孩笑着说,“先填下表格吧。” 那女孩让她在旁边的茶几前填表。都是些常规的内容,颜明月认真地填写起来。 过了十分钟左右,门外来了两个男子,对那女孩说,“过来面试策划。” “预约过了吗?” “没有预约。” 颜明月抬起头,看了看两个男子,两手空空也没带包,难不成他们的简历是揣裤兜里的吗,感觉就像是从隔壁办公楼过来串门的。她心里嘀咕着,这家公司在招聘网上说不能直接来,要先投简历发作品预约时间,怎么还会有人直接来呢,而且一来就来俩,真怪。 颜明月快速环顾客厅的环境,所有办公用品都显得阵旧且廉价,除了那女孩,还有四个人散坐在不同的沿墙位置,整个办公空间看起来,远不如自己所在的影视公司。 她有些失落,怎么这公司环境看起来不咋样呀。她不知道,这还是奥田刚搬新地址之后的环境,原来的办公室比现在的还小,更寒酸。 女孩给那两男子每人一张表格,“先填一下表。” 两男子拿着表格,在颜明月的左右两边坐下来。过了一会,颜明月填完表格起身时,被堵得左右都出不去了。 女孩过来对靠近走道的男子说,“让她出来一下。”然后将颜明月带到最里边的一间屋子,门上写着总经理室。 “柯总,面试的过来了。”女孩微笑着说完便离开。 颜明月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坐在椅子上的五十岁左右男人,头顶已秃了三分之一。在他肥胖的圆脸上,架着的黑框眼镜背后是一双小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看向颜明月。嘴角从原来的紧闭到瞬间笑得合不拢嘴,脸颊上的肉随着压抑不住的笑声不停颤动着。 他所坐的那张大班椅顶部,靠头处的皮革有一些脱落,就像一个不修边幅,又无精打采的油腻老男人杵在那。 这个男人叫柯扁台,他一边笑着起身,接过颜明月填写的表格,一边说“坐,坐,坐。”紧接着将门关上,再回到大班椅前坐下。 柯扁台低头看简历,颜明月仔细观察起这个老板。他上身穿着一件红绿相间横条纹的长袖,身体轮廓被挤鼓得像一座起伏不断的山脉,那呼之欲出的条纹,勾勒出脂肪的块块肿胀,令他的身形更显肥胖,硕大的肚子像个巨大的气球,随时可能破裂。他那一层又一层的双下巴,和颈部脂肪相互交错,形成一个肉质的短颈脖。 这人胖的好离谱呀,颜明月心里莫名泛起一种视觉上的不适感。 “有作品吗?”柯扁台看了一会简历,抬起头看向颜明月问道。他戴着眼镜的双眼微微眯缝,眼神有些迷离。 “有的。”颜明月说着拿出挎包里的优盘递给柯扁台。 其实之前投简历的时候,已经将作品发到邮箱中,柯扁台却还再次找她要作品。 “你还在职吗?”柯扁台边看边问。 “是的。” “这些视频是你在影视公司的作品吗?” “对,都是我以前的作品。” 颜明月想起来,优盘里除了她为应聘文案策划准备的文章,还有以前做的影视动画、平面作品,以及大学时在装修公司实习期间做的室内设计效果图。 柯扁台打开几个作品看,感觉还可以。他老婆以前就是在本市一家影视公司做平面设计的,所以他对眼前这个在影视公司做设计,却来面试文案策划的女孩格外关注。 “你在影视方面有没有很成功的案例?” “有,以前央视的一档综艺节目里播过我做的一段小短片。” “哦?”柯扁台脸上浮现出一副不可置信又很高兴的表情。 “那是一个客户为全体员工举办的大型婚庆活动,我刚入行就被分派到这项工作,做完后短片在客户赞助的节目上播出。有个常年跟着央视拍企业宣传片的客户说看了短片很感动。” “你是在学校里学的影视技术吗?” “不是,在网上看教程学的。” 盯着颜明月那张略显稚嫩的脸,柯扁台心里一阵狂喜,脸上抑制不住笑得大嘴咧开来,感觉今天捡到宝了。 会平面设计、影视剪辑和动画,有成功案例,竟然想转行做文案策划。这样的多面手真不错,以后公司里的设计稿也可以让她来做,再接一些影视的业务,到时候公司还可以多元化发展。 这个姑娘长得不赖,就是太瘦了,要是丰满一点就好了,前有凸后有翘的女人才性感。柯扁台看着颜明月,心里盘算着怎么跟这个女孩谈入职。 “你们公司在哪里?” “在茂盛大厦。” “茂盛大厦的地产广告就是我们公司做的。” 颜明月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茂盛是你们做的呀,那边是我们老板买的两套房打通了当办公室。公司刚搬进去的时候,我看到桌子上有这个楼盘的广告小册子,当时翻看了一下,还觉得这广告做得不错,像广州那边的风格。” 柯扁台顿时开心地笑起来,两只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这让他愈加觉得,这是老天爷送上门的礼物,他跟眼前这个女孩的缘份,挡都挡不住。 颜明月并不知道,奥田给茂盛大厦做的广告小册子,其实就是抄袭广州一家公司的出街创意稿。准确地说,是直接拿别人的稿子,改了项目信息而已。数年之后颜明月看到那家公司的案例时,才发现这一真相。 柯扁台问颜明月,“你是想做设计还是做文案策划?” “做文案策划。” “为什么想转行?” “想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你去别的公司面试过吗?” “早些年去过。” 听到这,柯扁台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又快速抑制住内心兴奋的表现,继而面无表情地说道,“从设计转文案策划,你只能从零开始做起,我这边给你每月八百块钱工资,中午管工作餐能省不少钱,上班分大小周,大周上六天班,小周上五天,你什么时候能上班?” 颜明月听到这番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虽然做文案策划她只是新手,但跟在影视公司的工资差距太大。一份连基本生活都保证不了的工资,她没法接受。 她皱紧眉头看向地板,“我回去跟老板提了再答复您。” 柯扁台脸上瞬间浮现出尴尬表情,他一边在固定电话机上随意按了几个键,一边耷拉着头,眼睛在办公桌上胡乱扫视,伴随着电话机发出的嘟嘟声问道,“你说的答复是不愿意来了吗?” 颜明月不回答,只是抬起头看着柯扁台,同时嘴角往上扬了扬。 柯扁台继续问道,“你不是住家里吗?” 颜明月上扬的嘴角收起,眉头拧得更紧了,语气中略微透着不高兴,“我在外边租房,八百块钱的工资我别吃饭了。” 她对这场面试嗤之以鼻,难不成我如果是富二代,还要倒贴钱到你这上班? “我们公司员工过生日有蛋糕。” 颜明月不吭声,心想这都要拿来当福利说,看来是没其它福利了吧。 “你自己住吗?” “是的。” 柯扁台将他那肥胖的身体往后仰,像一座肉山似的陷在那张大班椅里,椅子因重力压迫,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他左手捏着下巴,沉思片刻后,一副痛下决心的样子,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那就给你加到一千五吧,这已经是公司有史以来最大的破例了,你尽快到岗。” 虽然对工资依旧不满意,但出于对新行业新未来的期待,颜明月最终选择了妥协。此时的她不知道,后来地产生涯中一场又一场的灾难,在这场面试中已见端倪。 看着颜明月离去的背影,柯扁台让那两名等候多时的男子进屋,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问,“你们李总最近忙不?” 他很庆幸朋友开的公司就在隔壁楼,今天帮他演了这么一出戏,让颜明月觉得这是家不错的公司,有很多人抢着来面试。 其实在柯扁台看到颜明月往公司邮箱投的简历那一刻起,他就对她动起了心思:会平面设计和影视动画的女人,敢于放弃原有的工作经验,从零开始做文案策划,这让柯扁台感觉颜明月跟别的女孩不一样,不仅有才华更有野心。 他喜欢这样的女人,也很需要这样的女人。 当颜明月拿着简历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内心抑制不住地狂喜,就像荷尔蒙瞬间溢满脑门般,兴奋中大脑空白了几秒钟。 在将近一小时的面试过程中,柯扁台已掌握了颜明月的基本信息:一个人住,自己养活自己,可能没男朋友。 柯扁台对这个求职者颇为满意,长相不错,在影视公司的设计师工作经验,作品上过央视,对于自己这个十人左右的小公司而言,绝对上得了台面。而且颜明月文笔不差,发来的文字里透着一股灵气。 用一个普通员工的工资,招一个各方面有所涉猎的多面手员工,怎么看都是柯扁台赚到了。 但柯扁台想要的却不仅于此,在看完颜明月发到公司邮箱里的简历及作品后,他想起打工时前老板的小三秘书,在多年间没名没份陪睡还为其卖命工作。 那个老板与省里一位大领导交情甚好,从做广告起家到成为开发商,运作诸多文化产业,业务领域涉及很广,早已实现了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财富自由,如今已经移民到美国。 柯扁台也很想拥有一个无怨无悔为他付出的女人,助他成就前老板那样的巅峰人生。颜明月的出现激发了他内心的欲望,他觉得这种欲望的成就,是男人征服世界的骄傲。 四月一号,网络上还热衷玩愚人节的梗,这是颜明月在奥田上班的第一天。此后她在这个行业漫长的时区里,这个节日仿佛成为一种寓示。 面试那天的女孩韩岚向她介绍每个同事,有脸盲症的她一边微笑着打招呼,一边转个身就把人名和长相都忘了。 只勉强记得几个人:韩岚平时负责公司的行政和出纳工作,老陶是客服经理,姚娜娜是文案策划。还有未见过面的张铙是设计总监,同时也是公司股东,柯扁台负责公司日常管理和策略方面的工作。 公司分设计部、策划部、客服部和行政部四个部门。在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里,设计师、客服和行政都在客厅办公,设计总监在一间独立小屋里,总经理柯扁台在最大的一间屋子里办公,策划部就夹在两个老板的办公室中间。还有另一套面积稍小些的办公室在隔壁,平时用来做食堂和会议室。 在策划部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颜明月被安排到一个工位,电脑显示器竟然是那种大屁股的老式显示器。她惊讶于如今一体机都已算过时的年代,竟然还能看到这样的古董级物件,并且全公司只有她用这样的显示器。 颜明月打开电脑,操作一些基础软件,word基本能用,可如果打开一个几十兆的ppt那就够呛了,只能哄着电脑“蜗牛快跑呀”。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恼的,那大屁股显示器不仅年岁老,还有重影,用上一个小时,颜明月就觉得二十二岁的自己要成老花眼了。 还未被安排工作的颜明月随意浏览电脑里保存的地产项目资料。 姚娜娜问她,“你是刚毕业的吗?” “不是,工作两年了。” “看你挺年轻的。” 颜明月低头看看自己,浑身上下穿的加起来不到一百块钱,便自嘲式地笑着问,“是不是我穿得太学生气了?” 姚娜娜也笑了笑,“我其实也刚进公司,只是比你早一周时间,策划部就我们俩,公司算上你也就十个人。” “你感觉这家公司怎么样呢?” “还行吧,基本不加班,这个行业很多公司加班超多的。” 颜明月耸耸肩,一副庆幸的表情,“我很怕加班,还好没去加班多的公司。” 上午十点多钟,柯扁台来到公司,走到策划部门口跟颜明月打招呼,“明月,过来了,欢迎。” 颜明月扭头一看,柯扁台上身穿着一件大红短袖,下身是白色西裤扎腰,中年男人的超标准啤酒肚向前挺立着,像个身怀八甲的孕妇,眼镜在早上阳光照耀下,反光看不见眼睛,堆起笑容的脸上泛着油光。 颜明月略欠了欠身子笑着说,“柯总好。” “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我把一些项目资料发给你,你先熟悉熟悉。” “好的。”过了一会,颜明月开始看柯扁台发过来的项目资料,并未被安排具体工作。 “你原来是做影视的呀?”姚娜娜从卫生间回来后,一脸惊讶的夸张表情看着颜明月问道。 颜明月有点懵逼地看着她,“对呀,你怎么知道?” “外面客厅通知栏里贴着你的简历,应该是韩岚打印出来的,说你会做设计,动画什么的。” “那我一会出去也看看。” “像你这样的可以自己开公司单干呀,什么都懂。”姚娜娜压低了声音说。 “哪里那么容易呀。”颜明月摇头苦笑道。像她这种没背景没靠山的人,能有一份待遇好点的工作都不容易,哪里还敢想什么单干。 新入公司有种强烈的不适应感,颜明月整个上午头部隐隐作疼。难道跟这家公司的气场不合?她情绪有点低落。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柯扁台给大家介绍颜明月的情况,“明月原来是做影视的,会做设计,剪辑,还会做动画。” 有些同事们听了配合地连连发出“哇,哇,哇”的惊叹声调。 柯扁台边嚼饭菜边看着颜明月,再问道,“明月,除了这些你还会什么?” “影视里边除了摄像之外的都能做。” “摄像不是很容易吗,拿个dv就可以拍了。” “一台摄像机至少二十斤重,我扛不动,这些活平时都是男孩子干的。” 老陶插了一句,“人家那是专业的摄像机。” 第一天上班,公司同事都知道颜明月的情况了,至少不会认为这是个啥都不懂的新人。 颜明月觉得柯扁台这样做,无形中让大家对她的印象加分。此前对于他说给八百块钱工资的抠门行为,如今有了些改观。 颜明月在做影视之前,曾拿着同样的作品去面试文案策划工作,但那时没有一家公司给她机会。如今对奥田这家公司,虽然并不算满意,但颜明月觉得柯扁台给了她机会,有知遇之恩。 进公司的最初几天,颜明月主要是给一些项目想广告语、定位语以及写一些海报创意稿。 地产广告是项目制的,每个人会被固定安排负责一些项目。但颜明月与姚娜娜常被安排做同一个项目的工作,却又不是师徒关系。 姚娜娜以前就是做文案策划工作的,有大开发商与知名地产广告公司的从业经历。 康城小镇是她固定服务的,这项目的营销总监贾华跟柯扁台的关系极好。 姚娜娜从客厅外回到策划部,脸上满是恼怒,“烦死了,一个折页贾总改来改去,这都改四、五遍了还不定稿。” 颜明月感到不解,“贾总好像天天都来公司,开发商的人都那么闲吗?” “他们公司就在我们对面,隔条马路而已。” “看他平时都笑眯眯地,还以为他好说话呢,没想到那么能折腾。” “人还行,就是改稿太磨人了,烦死这项目了。” 贾华心里对姚娜娜也略有不满,感觉折页写得不怎么样,他希望能出些有创意的内容。 私下里,贾华问起另一个策划的情况。 柯扁台出于炫耀心理告诉他,“明月以前是做影视的,会做动画和平面设计,作品还上过央视节目,有才华,文字也有灵气。” 贾华当即动了心思,便道,“你让明月来改我的康城小镇吧,做影视的人写文案,说不定会有新亮点。” “明月还有别的项目在做,时间上顾不过来。我这边再把把关,亲自给你改总可以了吧。”柯扁台不乐意让颜明月参与,一则知道贾华做事啰嗦,二则怕任何男人对她动心思,还怕她对别的男人动心思。 话说到这份上,贾华不好再勉强,但他开始留意这个从影视转行做策划的姑娘。 大清早上班时,柯扁台让颜明月与姚娜娜写清泉园的折页。“你们写一下清泉园的折页,算上封面封底总共做8个页面。” 下午临下班,姚娜娜说,“清泉园的折页我发给柯总了。” “你怎么写得这么快,我才写了一半。”颜明月心头一紧,焦虑的情绪像无数蚂蚁爬满全身,在工作上自己明显落后了。 颜明月晚上回家继续琢磨该怎么写好,还在网上找大量别人的案例来模仿。第二天下午,她将写好的折页发给柯扁台,接下来就是不安的等待结果。 过了大半小时后,柯扁台在隔壁屋喊,“你们两个策划过来一下。” 两人拿着记事本过去。颜明月尤其忐忑不安,老板会不会嫌她写的水平太烂,会不会挨骂,会不会要被炒鱿鱼…… “你们写的折页都提交了。小何你说说这个折页需要重点体现哪些方面的内容?” 姚娜娜思索片刻,说道,“要有项目的基础信息,环境,建筑风格,户型情况,度假的调性。” “你说的这些都没问题,你的折页里也都提到了,但你说的度假调性,感觉你的意境还没写到位。” 颜明月正低垂着头看地面,心里开始发慌,姚娜娜的都被否了,自己的就更别提了。 “我看明月写的更符合清泉园的调性,写得比较诗意,折页就定明月这一稿吧。” 颜明月心头一震,竟然没被骂,竟然还过稿了。她入职仅一周时间,写的折页竟然能一稿过,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这天下午四点多钟时,柯扁台听到颜明月在策划部接电话,不知跟什么人说“我也想你了。”并且约了晚上一块吃饭,这让他不太爽。 快下班时,柯扁台突然召集所有人开会讨论项目,会议开到了七点多钟,张铙说肚子饿了,柯扁台才说散会下班。 颜明月有点不高兴,感觉这个会议就是在闲扯,并没要求具体做什么,开会开了个寂寞,还非要在临下班时开,关键是晚上她约了朋友吃饭。 第二天下午过了五点半,柯扁台又要求开会,虽然这次有了具体的讨论内容,但这项目的客户并没有要求赶工做事,分明是柯扁台的个人行为。 颜明月自进公司以来,虽然工作态度挺好,但情绪看起来并不高,少言寡语的,跟来面试时差别很大。柯扁台打听到颜明月原来所在的影视公司在业内算是大公司,来奥田一比较,心理如果有落差可不好。 柯扁台担心颜明月跟原来公司的人联络,若是在他这里做得不高兴,没准哪天心情不好就辞职回原公司。他不能让她太闲了,多加班就没时间跟原来的同事或朋友联络感情,人一忙起来,也就没心思考虑其它事情。 紧接着,策划部就被安排加班。 “周末你到公司来加班,把山水家园的海报和软文写一下。” 赶上双休周,柯扁台周五临下班时给颜明月安排工作。在这之前,柯扁台就让她跟姚娜娜连着两个周末加班了,如今是让她一个人加班。 可这些工作客户并没有催稿,根本不是着急的活,公司里其他部门的同事也没见加班,怎么现在从策划部加班发展到了颜明月一个人加班,这令她想不明白,心里的怨气开始积攒。 自进公司以来,颜明月隐隐感觉到,柯扁台这个人不太对劲,有种让她难以言表的不舒服。 颜明月周六上午九点钟赶到公司,将文稿写完后已过了十二点钟,在qq上发文稿给柯扁台,没见回应,再打电话过去,隔了好久才接通。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喧闹,像是在饭馆里的声音,听得见柯扁台吧唧吧唧的在吃东西,隐约间好像他家小孩在叫他。 “柯总,海报和软文发给你了,尽快看下吧。” “我在吃饭,等吃完有时间再看。” 一听这话,颜明月原本累积的怨气顿时点上火,二话不说挂掉电话,并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办公室里骂道,“他妈的,我还在这饿着肚子写稿,你吃得肥头油脑,让我等你有时间再看。” 颜明月迅速关了电脑,下班吃饭去。快两点钟时,柯扁台在网上发信息,“稿子可以。”颜明月看了直接无视不回复。 周一上班时,柯扁台发现颜明月没拿正眼瞧他,知道她生气了。 本来以为她有野心,所以会很开心地加班。他这么做,除了想投其所好,更是想让她在忙碌中无暇顾及其它事。 在颜明月进公司的短暂时间里,柯扁台觉得她悟性好能力强,但心思很重,这种人一旦思考起来不好控制。 况且,常看到她神神秘秘地到办公室外接电话,也不知是不是在找别的机会,还是在跟前东家的人联系,这让柯扁台很担心,怕她在公司待不久。所以要找些事分散她的精力,可如今看来,加班这一招在她身上适得其反,不能再用了。 柯扁台将颜明月叫到办公室,在给新写的宣传海报提完修改意见后,他咧开嘴笑着看颜明月,露出因抽烟而被熏上黄黑斑渍的牙齿,“你原来不是做设计的吗,这个海报的设计你来做吧,自己写的文案做设计更清楚怎么做。” 颜明月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现出着急的表情,“没时间做呀。” 柯扁台作思考状停顿片刻,用鼻音哼出一声闷气,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同时流露出不满的神态,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你去改海报吧。” 颜明月回到自己工位坐下,思绪开了小差,这老板想干什么? 公司里又不缺做设计的,虽然只是小公司,可总共有三个主力设计师,只管工作餐没工资的实习设计师还有两个,足够应付日常工作。 若是说我的文案水平没让他满意,想让我转做设计也就罢了,可现在是想让我既写稿又做设计。我入职一周后写出来的不少稿件都能一稿通过,在专业上总归是没出问题的,这老板究竟想干什么? 颜明月在电脑前发呆了十来分钟,想不出原因,便带着郁闷心情修改海报文案。 “不能让员工有钱,他们一旦口袋鼓起来,要么不思进取不愿奋斗,要么想单飞或是跳槽,所以要约束他们,兜里没钱不敢辞职只能努力工作……”颜明月离开后,柯扁台便将门关上,此时在看网上一个培训讲师的企业管理视频。 “如何更合理合规的罚扣员工工资,在我这本《企业家管理之道》里有非常详细的方法,能让员工任劳任怨,为各位老板们努力奋斗……”视频里的讲师拿着一本书正在推销。 柯扁台找到链接迅速下单,然后仿佛完成一件大事般,带着心满意足又无比期待的心情,往那张有着岁月斑驳痕迹的大班椅背部一靠,由腿至全身开始抖动起来。他心想,做企业家还是要多读书的,不仅要有商业头脑,还要有文化内涵。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柯扁台确定颜明月是个文艺青年,有情怀重感情,平时看起来有点傲气。可越是冷傲,越是把他撩得心痒痒。这种女人靠花钱不易得手,让她没钱比给她钱更好控制。日子一旦过得紧巴巴,看她还能清高到什么时候。 下午颜明月忙完手头工作,看地产广告案例时,老陶走到门口喊,“娜娜、明月,我们去西班牙庄园一趟。” 半小时后,张铙开车带大家到了一处马路边的工地。地面坑坑洼洼,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一排二层板房前,柯扁台正站在门外,见大家来了,就招手示意进一间屋子。 跟着走进去一看,有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女孩坐在屋里,显然这是开发商的临时办公室。 柯扁台对中年男子说,“杜总,你让置业顾问跟大家讲一下项目情况吧。” 置业顾问走到贴着项目规划图的墙前,磕磕碰碰地讲解起来,明显对项目还不熟悉。营销总监杜来似乎看不下去,索性走到规划图前,略带着怒气道,“我来说。” 接着便是一番流畅地项目介绍,“项目有洋房与围合四合院别墅,这是西班牙风情建筑……”杜来快速讲解着,眼睛在规划图与颜明月之间不停切换,有时还会紧盯着她的脸一言不发片刻。 坐在一旁的柯扁台很恼火,他分明看到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饥渴,杜来的眼珠子就像要钉在颜明月身上般。姚娜娜长得也不错,干吧非得盯着颜明月。 “你们有什么问题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可以随时问我。”杜来讲完项目情况后看着颜明月说。 “让她们先回去消化一下再开展工作。”柯扁台急匆匆地将几个人打发走,继续留在工地板房里跟杜来谈事情。 在回公司的路上老陶问张铙,“张总,这项目是确定接下来了吗?” “多半能接下来,他们现在着急回笼资金,准备半年内开盘。” 颜明月在板房那里时看到不远处的工地,几栋三层别墅的框架已经盖到二层,就问,“开盘时他们应该也能交房了吧,看别墅都盖到二层了。” 老陶说,“管他什么时候交房,我们给他们做推广,能拿到钱就行。” 张铙边笑边摇头叹道,“这项目跟了大半年,不容易啊。” 老陶问,“这项目服务费多少钱?” 张铙说,“我们要四万,不知道他们同不同意。” 老陶笑道,“可以呀,能接下来的话,那就是我们现在项目里价格最高的了吧。”张铙哈哈哈地大笑,大家也附和着笑起来。 回到公司后,老陶把西班牙庄园的竞标稿发给两个文案策划看,“文案和策划是柯总写的,设计是张总做的,你们先看看项目调性。” 看完方案,颜明月对姚娜娜说,“感觉那套海报做得挺好,很有意境。‘习惯了红地毯,有时也会怀念青石板。这里没有董事长,没有ceo,只有家人和朋友。’看这种文案就像看故事一样。” 姚娜娜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肯定是柯总跟张总抄的。” “嗯?”颜明月诧异,瞪大了双眼等待进一步的八卦。 “这是深圳一家公司给别的项目做的,今年的作品,我在网上看到了,文案和设计全抄别人的,只是改了项目名。” “啊……”颜明月张大的嘴半天闭不上。 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在颜明月的内心升起,如此看来,这家公司也不怎么样。如果模仿也还说得过去,但抄袭,真是不光彩。 几天后,西班牙庄园的工作逐步开展,但这个项目的文案内容有时是姚娜娜写,有时又让颜明月写。 倒是平时出去见客户的事,柯扁台都是带姚娜娜去,俩文案策划更像是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下午策划部里只有颜明月一个人,贾华从外边进来,笑眯眯地问,“娜娜呢?” “柯总不知道带她去哪了。” 过了一会,贾华从外边将自己的茶壶与茶杯拿进策划部,又打开姚娜娜的电脑,自得其乐喝起茶的同时,有模有样的工作起来。 他这如行云流水般的操作,让颜明月恍惚坐在旁边的是公司同事,而不是开发商的营销总监。难道甲方都这么清闲? “你说这个要怎么改好?”贾华朝颜明月招手,又指向电脑里的文档。 颜明月起身过去细看,是康城小镇的折页文案。第一个页面的文案是:“道可道,非常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是你写的吗?” “是我写的。”贾华自豪地说。 颜明月忽然理解姚娜娜此前对贾华的抱怨了,康城小镇的建筑风格与环境营造的氛围都是现代度假社区,宣传文案却用道德经里的内容,不结合自身项目情况做广告,这显然是强摁牛头对马嘴。 看着江华右手戴的木质手串,她猜想大概他是想卖弄才华与品味,便敷衍了一句不了解项目情况不知道怎么改。哪知这句话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她真想给自己两耳光。 “我把这个文案和项目资料发给你,你按你的理解来改一下吧。” 晕死,折磨姚娜娜还不够,难不成还要来折磨我。颜明月心头一紧,但贾华话说到这份上,她不好拒绝,只得先接收文件。 第二天颜明月发信息给柯扁台,“贾总发康城小镇的资料给我,说让改。” 柯扁台说,“先不改。” 贾华再次到奥田时,柯扁台特意将他叫进自己办公室,“那个折页还要改吗?” “不改了,定稿了。”贾华急忙回应,语气中略带尴尬。 颜明月在策划部听得一清二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前两天才听姚娜娜说折页终于定稿,结果贾华来这一出。 公司最近接了个超级大单,是姚娜娜跟柯扁台去见客户回来后说的。 “柯总接了亿投集团的文旅项目,只是做一个ppt方案,就能赚到西班牙庄园的三倍服务费。” “哇,这么多?感觉他做那个方案没花多少时间吧?” “大概做了一个礼拜,就能赚得其它项目几个月的服务费。”姚娜娜脸上浮现出夹杂羡慕与不甘的表情,语气中带着点忿忿然,“但是我们的工资却少得可怜,老板赚得笑哈哈,我们这些牛马累得死扒扒,妈的。” 看着姚娜娜朝隔壁总经理室翻起的白眼,颜明月仅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相比于姚娜娜,她更有资格吐这个槽,毕竟工资更低。 早上姚娜娜气喘吁吁地走进办公室,颜明月看了看电脑右下角,八点三十一分,“迟到了吗?” 姚娜娜面带愠怒的说,“韩岚那边已经显示三十三分了,妈的,又要被扣十块钱。” 颜明月对公司的扣钱制度也极其反感,压低了声吐槽,“加班一整天没见半分钱的加班费,迟到一分钟却要被扣钱,半小时扣三十块,一小时后扣五十块,这一天就全白干了。这老板可真好,这公司嘎嘎牛。” 上午活不多,颜明月跟姚娜娜在屋里闲聊行业内的八卦,柯扁台带着他的玻璃大茶杯走进来,“娜娜,你那个茶挺好喝,再拿一点。” 姚娜娜朝茶叶位置瞄了一眼,“拿吧”。 “这是你家自己的茶吗?”柯扁台一边问话,一边打开装茶叶的袋子,抓了一把茶叶放进杯子里。 “不是,我在老家买的。” 柯扁台将茶叶袋子胡乱卷了一下,丢在桌子上,转身回到他的办公室。 姚娜娜看看茶袋子,又朝门口看了一眼,甩出快黑成碳的嫌弃脸,并附带一个白眼,只不过柯扁台看不到。 姚娜娜将茶叶袋拿起来,重新弄整齐打好结,然后转身跟颜明月继续聊,两人的声音较之前压低不少。 过了一会儿,柯扁台喝茶的声响从隔壁屋传来,就像猪拱汤食所发出的声音,姚娜娜和颜明月听到后,相视无声一笑。 中午吃完饭,姚娜娜关起门,一脸恼怒的表情小声对颜明月说,“好讨厌柯总,今天吃饭拿了我的筷子,感觉很恶心,刚才我给丢掉了,明天拿新的来。” “他搞笑吧,为什么不拿自己的。” “鬼知道,可能我的跟他的比较像吧。” 姚娜娜说到这时,脸上的那种嫌弃,简直就像是狗屎溅进她嘴里般。 第二天姚娜娜拿来新筷子,直接放在自己办公桌上,吃饭时才拿出去。 周五下午韩岚在工作群里说发电影票,每人两张,是周六下午五点钟的电影。第二天是大周要上班,下午四点钟,大家就提前下班到电影院。 同事们有家属的带家属,没家属的也找相熟的朋友一块去看,张铙提前回家接他老婆去电影院,颜明月当天找了前同事一起去。 柯扁台早早送他岳父母到电影院放映厅后,一个人坐在入口处的休息椅上,紧盯着进来的人群。 当他看到颜明月身边的影伴是个女人时,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歪斜着上扬,又因为太过兴奋,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 看来她就是单身,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就更好办了,没有男人保护的女人,更好掌控。 颜明月与前同事走进放映厅后,柯扁台乐滋滋地离开电影院,步伐比平时轻快得多。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他甚至哼起了歌儿,虽然五音不全总跑调。 第四章 拙劣驭术 在这家公司里,干活最多的是她,拿钱最少的是她,挨骂是她,吃亏是她,每天无休无止的负面情绪在心里越堆越高,终有一天,“崩”的一声,炸开来。 转眼间颜明月入职快满一个月了,中午大家一块吃饭的时候,柯扁台对颜明月说,“明月,看你都不买什么衣服,平时又不花钱,工资减半吧。” 颜明月斜翻起白眼,狠狠地瞄甩过去,只见柯扁台咧开笑的嘴角上方挂着一粒米饭,随着他咀嚼食物的节奏,一颤一颤地,偏就是掉不下去,她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她压着火气,沉着声调,面无表情地说,“你减减看?” “先帮你存着。”柯扁台开心地说。 有些同事呵呵呵地笑起来,柯扁台则笑得更欢,嘴咧得更大了。他的眼镜片后,那双看向颜明月的灰浊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原来嘴角上的那粒米饭随着笑声的震动,喷落在离他最近的青菜上,绿中一点白,刺眼极了。 颜明月不再说话,嘴里吃的水煮鱼片咬到了鱼刺,若是平时,她会将鱼刺轻轻放到饭桌边缘,但此时干脆脑袋一侧,“噗”的一声,连肉渣带刺直接往地板上啐,然后再瞪一眼柯扁台。 同事们大概看出情况不妙,都静下来不说话,柯扁台脸上也随即收起笑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夹菜吃饭。 张铙夹起一筷子大家都没怎么吃的苦瓜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哇,今天这苦瓜好甜啊。” 老陶一脸坏笑地看着张铙,“张总从来都是说反话的,都留给你吃吧。”其他人也跟着继续愉快地聊起来。 过了几天发工资,颜明月的工资倒是没减半,但她发现姚娜娜的试用期是一个月,而自己却是两个月,并且姚娜娜的工资一千八。颜明月心里有点不舒服,可想想毕竟自己是从零开始的新手刚入行,还是脚踏实地一点先充实脑袋再富口袋吧。 “明月,把你写的西班牙庄园海报发给我看一下。”姚娜娜忽然对颜明月说。 “我写了两版,你要哪一版。” “都发给我吧。”发过去姚娜娜看了一会后,对颜明月说,“写得不错。” 颜明月微笑着摇摇头,“别取笑我啊。” 姚娜娜一本正经地说,“柯总让我借鉴你的文案,他这么说应该有他的道理。” 颜明月微笑着不再说话,却在心里暗道,姚娜娜在我这个新手面前,总归算是谦虚的。但柯扁台一边认为我写的比姚娜娜好,一边又只给我低工资,甚至还想工资减半,这算个啥事嘛。 这件事之后,西班牙庄园的文案工作基本都由颜明月负责了。 颜明月将写好的西班牙庄园楼书发给柯扁台,过了一会他发来信息,“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以为是要讲楼书修改,颜明月拿了记事本到柯扁台办公室。“把门关上,坐吧。”她在他对面的木沙发椅坐下。 柯扁台看着颜明月,忽然眉开眼笑起来,目光中露出邪狎之态。 “你进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说说你的体会。” 这有点出乎颜明月的意料,原来不是要说楼书呀。 她脑子快速运转起来,“哦,同事还算好相处,工作还在磨合中。对于环境,要么适应,如果适应不了就离开。” 最后一句话,颜明月语气中带着略微不满的坚定,她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适,但不想让柯扁台觉得她讨厌或喜欢公司,感觉他像是在试探些什么。 听了颜明月的这番话,柯遍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怪笑,他用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注视着她,“你工作态度还行,就是太内敛了,你要改变,而且要大改才能适应这个社会。要放开来接纳各种各样的可能,要大声说我爱你……” 颜明月正低垂着头,漫不经心地看向地板,听到这番话,瞬间惊讶得脸色陡变,后脊背一阵发凉。 她迅速抬起头,只见柯扁台原本盯向她的目光快速移开,低头垂眼看着自己的办公桌,继续说道,“跟所有爱的人说,你要改变性格,才能在职场中更好发展,要懂职场规则,在情这方面,你还需要好好加强。” 说到这,柯扁台扬起头,看到颜明月正目光尖锐地直视他时,眼神立刻飘忽不定地躲闪开,神态有些怪异,言语也显得支吾其词起来。 这像是做了亏心事,被人发现或戳穿后的样子。 柯扁台说的这番话,在颜明月听起来像是在借机表白或是玩暧昧。就算退一步说,是她自作多情了,可作为一个已婚男老板,在女员工面前说这种话合适吗? 一番在颜明月看来莫名其妙的废话之后,柯扁台才提到工作,“楼书我看了,大致可以,等我有时间了再细看,你可以先让老陶发给设计做稿,要修改的话也不会多。” 颜明月说了一句“行。”就快速走出柯扁台的办公室。她心里嘀咕着,这老板是吃饱撑到闲着没事干了吗? 颜明月入职一个多月后,工作越做越顺手的同时,感觉一些奇怪的事开始陆续发生。 柯扁台将颜明月叫到他办公室,拿出几张光盘和一个优盘,“你不是会做影视剪辑吗,帮我把这几张光盘弄成一个视频拷到优盘里吧。下班回家再做,别占用工作时间。” 颜明月没多想,虽然要加班,而且是做工作以外的事,偶尔一次也不想计较。 晚上回到家里,颜明月拿出一张光盘放入电脑加倍速浏览时,发现光盘里的内容不对劲,竟然有男女赤裸紧搂在一起交欢的画面。她简直不敢相信,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查看另外几张光盘,发现都有类似内容。 虽然颜明月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可这样的内容以及来源,让她心里极度不安,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缠绕全身。 颜明月硬着头皮处理好视频并保存到优盘里,第二天交给柯扁台时,她看了他一眼。那油光可鉴的地中海头顶下,满脸横肉堆起的笑意里,以及夹杂着猥琐的目光背后,似乎燃烧着炽热的欲火,这让颜明月心里瞬间打了个寒颤,对这个老板越来越害怕。 她连话也不愿跟柯扁台多说,赶紧转身离开他办公室。 柯扁台拿起优盘,看着颜明月的背影消失在策划部门口,他得意地咧开嘴,无声笑起来,肥厚肩膀随之颤动个不停。 柯扁台一次次试探颜明月的底线,她的沉默,让他觉得可以把她调教成前老板秘书那样的人,只不过还需要再费点心思和时间。 “娜娜,明月,有个十万火急的活,山水家园要做一套企业文化的宣传册,你俩商量一下分工做快点,今晚要交稿。”快下班时,老陶急匆匆地跑到策划部下工作单,并将具体要求发到工作群里。 这项目平时以姚娜娜为主,颜明月只是偶尔做一点。 “怎么分工呢?”颜明月没接触过这类内容,不知道怎么开展工作。 姚娜娜干脆利落地说,“一人一半吧,你做前一半,我做后一半,如何?” “行,按你说的来。” 姚娜娜的词汇量丰富,写东西很快。颜明月还在头疼地想着该如何写,姚娜娜已经在一阵键盘敲击声中,将一篇稿子写了有小半篇。 加班到九点多钟时,只听见“砰”的一声,客厅外紧闭的大门被推开。颜明月吓了一大跳,绷直身体,一脸惊恐地扭头看向姚娜娜,话都说不出来了。 姚娜娜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迅速走到门口探出半个头,紧接着听到一声,“你们还在加班吗?”早已下班离开公司的柯扁台回到办公室,从外边走进来问道。 姚娜娜小声回了句“嗯”,重新坐到电脑前,俩人继续加速写稿子。 柯扁台走进策划部,站在俩人身后继续说,“我刚才跟朋友在新开的一家夜总会里喝酒,那地方真高档,以后有机会带你们去。” 姚娜娜敷衍式地呵呵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在键盘上敲字。 柯扁台在策划部几平米的小屋里转来转去,忽然抛出一句,“认真工作的女人最美丽,努力加班,你们会收获更多快乐,幸福就是靠奋斗打拼出来的。” 见姚娜娜与颜明月都没有回应,柯扁台又走到俩人的中间位置,低头弯腰,探身左看看右瞄瞄,然后将一只手搭在颜明月的座椅靠背上,接着慢悠悠地说,“女人平时做淑女,在床上要做荡妇。” 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污言秽语,让颜明月瞬间头皮发麻,立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手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胃里有一股恶心在翻腾涌动。 她迅速将身子往电脑桌前靠移,又想起了几天前,柯扁台让她处理的那几张男女翻云覆雨的光盘。一个已婚油腻老男人,这大半夜的,在俩小姑娘面前说这种话,他想干啥? 姚娜娜不再理会柯扁台,颜明月也不说话,柯扁台讨了个没趣,转悠一会便离开公司。临走时还说,“你们两个美女这周末要出去踩踩盘,到绿园这个项目,在他们游泳池游泳,穿比基尼拍照发给我,证明你们去了。” 绿园是本地开发商的项目,在滇市算是高档楼盘。但俩人无暇顾及柯扁台说的话,只想着赶紧将工作完成,结束加班。 人的潜能有时候是被现实逼出来的,刚开始在颜明月看来,一个晚上写一本画册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知赶死赶活的忙到十一点多钟时,每人五篇稿子竟然都能写完。 两人将稿子发给老陶后便下班回家,在路上颜明月问姚娜娜,“你周末要去踩盘吗?” “我不想去。” “我也不想去。”颜明月略停顿后,再道,“你觉不觉得刚才柯总说话很下流呀,什么做荡妇。” “其实柯总这方面还算好了,我以前的老板跟我说话的时候故意摸我的手,那种人很好色,柯总没做过这种事。” 见姚娜娜这么说,颜明月也不好再说什么,可心里依旧感觉不舒服。那些话难道不是性骚扰吗,她有些分辨不清了。 因为加班到半夜,第二天晚半小时到公司。颜明月刚走进策划部,电脑还没打开,老陶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明月,总经理致辞那篇稿子是你写的吗?” 颜明月以为被客户批评了,紧张地问,“是呀,咋了?” “再写一篇总裁致辞,马上要。” 下午老陶走到策划部,倚靠在门口,他右手里夹着一只圆珠笔,不停地在空中翻甩,同时笑着对颜明月说,“再来一篇董事长致辞。” “他们怎么跟下饺子似的,一个又一个的来,后边还要写哪个领导的一起说完。” “没了,到顶了,客户很满意,这些是拿到外面装牛逼的。” 原本被客户一会一个工作单弄到烦躁的颜明月,听到这番话火气瞬间消了大半,人的本性到底还是喜欢听好话。 宣传册定稿后,山水家园的文案工作基本都由颜明月负责了。 每天中午的吃饭时间是颜明月讨厌的。所有人围在大饭桌前,她从最里边的办公室到饭堂时,往往只剩下柯扁台旁边的位置,一边是韩岚固定坐着,另一边就是没有选择的颜明月坐,偶尔是姚娜娜坐。大家不知是默认了那个位置是她的,还是都不愿意跟柯扁台坐一块,颜明月想换位置的心思常常落空。 这天颜明月坐在柯扁台旁边,忽然感觉桌子底下一阵颤动,她低头看了一眼,柯扁台两条肥腿在宽大裤子里不停抖动着。他一边吧唧吧唧地吃饭,一边跟大家聊天,同时又在桌子底下抖腿。 不知是不是太兴奋,抖动的力度越来越大,碰到了颜明月的腿,碰了一次还没收敛,又碰第二次。颜明月一阵恶心,瞬间觉得空气里弥漫起猥琐肮脏的气息,她赶紧将腿偏至另一侧,整个身体的姿势也明显随着偏移,然后三两下大口扒拉完碗里的饭,赶紧离桌。 从那以后,一到吃饭时间,颜明月就以最快速度冲到食堂占位子,占不到也必须跟柯扁台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好在不久之后,公司多招进几个人,原有的饭桌坐不下,于是再添一张桌子,颜明月往另一桌坐,每天中午的吃饭才不再成为操心的事。 “贾总刚才在设计师那里看到山水家园的画册,问是我做的吗,我说是我做的,他说做得挺好,看起来不像我做的。”姚娜娜一走进策划部就咬牙切齿地说。 “感觉贾总就是个笑面虎,看着和和气气的,但说话很伤人。”颜明月是真觉得贾华这话说得过份了,可以质疑别人的水平,但需要有基本尊重。 贾华其实是看到了山水家园画册的前半部分,感觉风格不像是姚娜娜写的,便悄悄跑去问柯扁台,“看山水家园的画册做得不错,文案是谁写的?” 柯扁台说,“前半部分是明月写的,后半部分是娜娜写的。” “我看前面写得挺好,看来明月很有才嘛。” “山水家园的何总在画册刚出来的时候就夸文案写得挺好了,问是谁写的,我说是那两个小姑娘写的。” 贾华觉得颜明月很有才华,愈加想让她服务自家的康城小镇,心想以后要多跟她接触,处好关系。 奥田接下了郊县体量最大的项目水岸度假小镇,服务费按打包算一年二十万元,这样的价格都快低到尘土里了,但好在工作量不多,文案策划平时由姚娜娜负责。 水岸度假小镇最近要到北方做推介会,需要一批活动现场的宣传物料,项目的营销总监何剑连着几天到公司跟进度,与姚娜娜相处挺愉快。 临近中午,何剑在公司跟张铙、姚娜娜讨论完物料内容后匆匆离开。没过多久,韩岚发现何剑落下一个文件夹,里边有几张照片:全是在夜总会里跟几个女人左拥右抱的热情似火场景。 “哇,何总的这些照片好精彩。”韩岚一边翻看照片,一边笑着说。 旁边的同事凑上前一看,“哎哟喂,辣眼睛呀。” 这一吆喝起来,引得大家都围上去,在逐一观摩之后,同事们纷纷露出或诡异、或调侃、或暧昧的笑容。有人拍下一张照片发到工作群里,照片里嘴跟嘴都直接粘上了,果然很辣眼睛。 “柯总,这是何总落在公司的文件夹。” “放桌上吧。” 韩岚走后,柯扁台笑眯眯地拿出照片一张张的翻看,时不时的咽几下口水,心里不由嫉妒,这老家伙真是艳福不浅。 几天后,临下班时姚娜娜约颜明月去吃饭,“水岸度假小镇的何总请我吃饭,你跟我一块去吧。” 颜明月笑着连连摇头,“我有社交恐惧症,再说也不能去当电灯泡呀,你自己去吧。” 颜明月想起那天落在公司里的照片,怎么那位何总不掉钱包,不掉银行卡,偏就掉了几张激情四射的照片呢? 她有点不怀善意地想:怕不是故意掉出来,想让妹子看到,他有多受女人欢迎,而他又多欢迎女人的吧。再细思,柯扁台看到那些照片,会不会极其羡慕? 姚娜娜约颜明月赴何剑饭局时,在隔壁的柯扁台听得一清二楚,这令他很恼火。这个姚娜娜,能力不如颜明月,但勾搭男人的能耐倒是不赖。照这么下去,颜明月迟早要被姚娜娜教坏,带出去跟不三不四的人浪荡。 柯扁台知道姚娜娜瞧不上他,亦觉得她很物质,泡这种女人,花很多钱还不一定睡得到。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颜明月,显然更好调教,并且这姑娘平时俭朴不贪钱,只要得到她的心,她一定能无怨无悔,不求回报地为他付出。 更重要的是,颜明月在各方面都比姚娜娜强得多、悟性也很好。工资低的人水平比工资高的人还好,这让柯扁台觉得捡了个大便宜。 况且,颜明月掌握的技能,还不仅是刚入行就快速得心应手的文稿撰写。在设计和动画这些技术上,柯扁台觉得迟早有一天还会用得上她。 柯扁台心中生起一个计划,必须让姚娜娜这种祸害离开公司,让她远离颜明月。 颜明月初进奥田时,公司所服务的项目只有三个。而此后的日子里,陆续通过竞标或直接凭关系谈下来的项目有四个,并且还有项目在洽谈中。业务一个接一个进来,公司人员也从原来的十人增加到十七人。 隔壁原本只做食堂和会议室的另一套房,也开始安排人进去办公。如此看来,这一年奥田服务十个项目不是问题,这是公司成立以来效益最好的一年,柯扁台与张铙心里自然是乐得直冒泡泡。 平时颜明月写稿件,若是重要内容会先发给柯扁台审稿,这天他将修改过的海报文案发给颜明月。 “我修改了一点,发给设计师做稿吧。” “好的。” “我明天要去广州。” 颜明月心里嘀咕,他出差做什么,难不成要拓展省外业务?可奥田在滇市还只是一家争不过别人的小公司,靠打低价牌接项目,如果去广州拉业务,谁会理他。 颜明月虽然好奇,但并没有问他去广州做什么。她的默不作声,让柯扁台很失望,本想通过这事让她跟自己互动,却内敛得像个闷葫芦。 第二天下午,柯扁台在工作群里说,“我到广州了。”但公司里所有人仿佛没看到这句话似的,都没有回应。 两天后柯扁台回到公司,带回一套房地产广告创意设计案例图库,都是近几年全国知名地产广告公司的获奖作品。 老陶私下里说,这些图库是留着做提案时用的。不久之后,公司一个竞标项目的提案里,设计稿的创意表现明显比平时好很多,这都是直接拿案例库里的作品,改改项目基础信息就用了的。 公司又接下一个市郊新项目,吃过午饭后,柯扁台带着老陶、设计师阿军与颜明月去客户那边开会。这是颜明月进公司以来第一次出去跟客户开会。 一路上,柯扁台在车里放着重金属摇滚乐,音响震得车子发颤。坐在副驾驶位的老陶笑着看柯扁台,“感觉像在酒吧。” 柯扁台笑道,“难道不像别的震动吗?”两人心领神会地同时笑起来,阿军也跟着邪笑。 四个人在车里,他们仿佛无视颜明月的存在。 车开上高速,路上没有什么车,柯扁台不知是有鼻炎,还是开冷气着凉了,开始不停的擤鼻涕。每用完一张纸就往车外丢,大概丢了七、八张。 看着那一张张抛向车外的纸巾落在整洁车道上,颜明月很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到了客户那边,把工作谈完后,热情的开发商李老板带大家去吃晚饭。酸辣鱼让人有种浑身开启味觉狂欢的奇妙感觉,令开会时昏昏欲睡的颜明月瞬间清醒,胃口大开。 虽是夏季,但黑山羊菌子火锅里,那认识的与不认识的各种菌子,挤在沸滚的汤水中噗噗作响,蒸腾的烟火气与鲜浓香气弥漫四周,撩得颜明月只顾埋头喝汤嚼菌吃肉,无暇顾及大家聊天的内容。 刚将一块饱蘸菌子鲜甜的嫩羊肉放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沉浸在美味享受里的颜明月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柯扁台对李老板说,“明月很有才华,除了文案写得好,还会做设计和影视,以前在影视公司工作过。” 李老板听罢,捧场般地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颜明月此时羊肉含在嘴里,吞不下又吐不得,尴尬极了,只得紧闭起嘴,微笑着双手合十,朝李老板点头打招呼。待到老板们的话题转移,颜明月迅速嚼动几下嘴里的肉块,赶紧将肉咽下去。 柯扁台希望通过人前夸赞的方式,让颜明月感受到他的好,然后感恩。他的行为倒是令颜明月在这个行业里被更多人知道,为她后来辗转不同公司创造便利。然而柯扁台此时倘若意识到这样的结果,是断然不愿将她的才华向别人展示的。 “现在有个北京开发商中绿集团在滇市的项目,我先把资料发给相关人员。设计部分由张总带吴波做,策划由柯总出方案,明月出文案。创作时间给两天,再留一天时间修改。”老陶将工作安排发到群里,颜明月把手头工作处理完开始做提案。 听老陶说这项目不管接不接得下来,都能拿到三万元的竞标辛苦费,前提是所做方案的创意稿归开发商所有。 其实对于奥田这样的公司来说,这笔买卖横竖都是赚。水岸度假小镇的服务费一个月没到两万,现在只需三天做一个提案就能拿三万。钱虽然不算多,但得来挺轻松,大概能把公司一个月除老板外的全员工资赚到了。 周日下午三点钟,柯扁台在工作群里通知,参与中绿项目提案的成员开视频会。 一阵拖拖拉拉后,大家都已连线,唯独没见颜明月的视频,柯扁台在群里发话,“怎么没看到明月的视频?” 颜明月打字发出去,“我家电脑摄像头坏了。” 老陶带着嫌弃的语气说道,“你那是什么破电脑,赶紧丢了买新的。” 颜明月先发了个吃土的表情包,略带怨气地敲击键盘,“工资能吃饱饭都快成问题了,买个屁呀?这电脑跟了我多年,它都没嫌弃我,我有啥资格无情无义。”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中却没听到柯扁台的。 其实哪里是连不了视频,只不过是颜明月故意将摄像头挡住。那番话本来就是吐槽给柯扁台听的,看效果他已经听懂,但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中绿项目通知下午三点钟去比稿,大家都做好准备。”老陶周一上午在工作群里通知,颜明月兴致冲冲地做好去提案的准备。 自进公司以来,她从未参加过提案,跟开发商团队开会也仅有一次,她觉得这样的工作形式很不利于个人成长。 到了下午,一阵匆忙脚步声归于平静后,三点钟过了颜明月还没见有人叫她去参加提案。 姚娜娜从外边上卫生间回到策划部,好奇地问,“他们都去提案了,你怎么没去?” 颜明月也满脑子大大小小的一堆问号,“我哪知道,又没叫我去,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去了。”这语气中有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气与委屈。 柯扁台开车去提案的路上,吴波出于好奇问道,“柯总,明月不是负责这个项目的文案吗,怎么没有文案去提案?” 柯扁台面色一沉,带着愠怒语气说,“明月平时不说话。” 吴波见此气氛,也就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一副自讨没趣地样子闭了嘴。 提案回来几天后,吴波下班时在路上遇到颜明月,两人边走边聊起来。 “你们那天去提案情况怎么样?” 吴波说,“那个方案一讲完,客户就说策略做得太简单了,内容太少。” 颜明月说,“那多半就是没戏了吧。” “也可能这个项目已经内定给一家深圳的公司服务了。” “唉,那大家白辛苦了。” “也不算白辛苦,这个提案有辛苦费,不像别的项目累死累活屁都没有。” 吴波再道,“那天去提案的路上,我问柯总为什么你没去,你猜他说什么?” 颜明月一脸的期待与疑问,“说了什么?” “他说你平时不说话。” 颜明月顿时恼怒,“那个神经病,去提案是他讲稿吧,别人都不用说话,我去说不说话又有什么影响。” “更奇怪的是那天他让大黄也去。” 颜明月更觉得不可思议了,“他是脑子里塞狗屎了吗?老陶已经是客服经理了,又多让一个客服经理去,这是明摆着做给我看的吗?”她气得脸瞬间涨得通红。 大黄平时比她还内向,普通话还没她说得好,柯扁台宁愿让全程未参与提案的客服经理去,也不愿意让她这个主创去。这玩的啥阴谋? “别生气,别生气。张总倒是说这次的文案写得挺不错。”吴波赶紧安慰道。 颜明月感觉真是可笑。去提案需要一个设计总监,一个美术指导,两个客服经理,外加一个总经理,主创文案却没有。 她没有去质问柯扁台为什么不让她去参加提案,而是选择了沉默。她以为隐忍能换来平静顺遂的日子。 不是没想过辞职,只是听说外省进入滇市的公司把行业风气带坏了,不加班的员工不是好员工成为基本标准。 在很多地产广告公司里,都是每天加班到半夜,仿佛谁家最能加班,谁就是最牛逼的公司,颜明月不喜欢这样的状态。她常在网上看有没有好的地产广告公司招聘,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 不让颜明月参加提案的真实原因,只有柯扁台自己心知肚明。现场会有各家提案的广告公司在一起,他不想让颜明月过多了解这个圈子,知道滇市还有哪些公司。就像当初拿着一本楼书让她学习时,不愿告诉她那是国内头部广告公司做的,在给姚娜娜看那本楼书时,却直接说出那家公司的名字。 柯扁台怕颜明月见多识广后,心开始不安份,因此瞧不上他的小公司而离开。 平时颜明月在柯扁台面前,常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有时批评她一两句,就高冷成冰雕。这让他很生气,觉得这个姑娘不懂职场规则,盘算着要好好调教她。 他还想通过降维打击来拿捏颜明月,想让她觉得是不是做错事了,或是老板对她不满意。因此惶恐不安之后,想着要怎么讨好老板,才能在公司生存下去。 颜明月虽然并未如柯扁台所愿,因为被冷落而自卑或是惶恐,可心情却很晦暗阴郁。 对她而言,从感觉到柯扁台耍心机那一刻起,两人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那种带着猥琐手段的控制欲,就像一团瘴气,笼罩在她的周围,令她从入行开始,到此后多年间的职场生涯中,都倍感压抑且阻力重重。 大多数人通往成功的路,不是沧桑就是肮脏,有些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成功,只因总有肮脏在身边。如果不拼了命去抗击,周围的坏人就越来越多。所以老实人必须更有力量,才能应对坏人不请自来的毁灭式摧残。 颜明月骨子里虽有倔强,但在面对外界时常显得无能,以致于后来被很多坏人摧残。 闲着没事的柯扁台在网上看美女写真集,电脑提示有新消息,打开一看,是同样开地产广告公司的朋友。 “兄弟,这是你公司的人吗?”紧接着发来的一张简历截图,上面“颜明月”三个字让柯扁台很恼怒,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自颜明月入职不久开始,就常有朋友找他打听她的情况,要么是朋友公司浏览到她刚刷新的简历,要么是她投广告公司的招聘。 “她去你那边面试了吗?” “还没,她投简历到我这里,看着还行,不知道水平是不是真好。” “兄弟,这是我的人,你别要啊。” “行,既然这样,我就不找她了。” 每当有招聘公司找柯扁台打听颜明月时,他会根据具体情况变换话术,“这个人我还想留着。”“她不喜欢加班且不好管教。”“她性格太内向情商很低。”……各种各样的说辞,最终导致颜明月找工作数月都没有公司让她去面试。 柯扁台觉得颜明月太不懂感恩了,给她工作机会,没让她多加班,竟然还总想跳槽,看来得敲打敲打。 男权唯我独尊的惯性思维里怎么都接受不了女人不围着他转,不对他投怀送抱,这会让他觉得权威、面子都受到了挑衅,你不让他爽,他就让你不爽,甚至是毁灭你。 第五章 抑扬之道 颜明月不需要向谁去证明自己,这种证明本身是一种取悦,而需要她这样做的,本就不值得她去证明,又或者,对方不配。 下午刚上班,柯扁台冲隔壁屋喊,“明月你过来一下。” 午休刚睡醒的颜明月走进屋子,脑子依然处于半醒迷糊状态。 “关上门。”柯扁台的手朝门指着说。 颜明月关门后,在斜对着柯扁台座位的沙发椅坐下,一声不吭地望向窗外。听老陶说中绿集团的项目没中标,她对此不关心,但去提案被顶替的怨气还没消。 “最近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吗?”柯扁台露出难以琢磨的笑意,颜明月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带着极大不满情绪冷漠地说,“没有。” 柯扁台呵呵地干笑两声,这不是他第一次试探,但眼前这姑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他有种无从下手的困扰。 “你要跟我多沟通,不然我总是猜不透你。” 颜明月黑着脸将头朝向柯扁台,看着他那双因咧嘴笑起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觉得那阴森森的眼神中,透出一种兼带着猥琐的狡诈。 她心里骂道,猜不透都被你欺负成这样了,让你猜透后往死里算计我吗?想到这,她又将头转向窗外看远处的大楼,依旧不说话。 柯扁台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很快又露出和蔼笑容,他继续说,“有些话如果我说得不对,你再指正哦。”说到这,他紧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情绪的变化,却只见她始终阴沉着脸看向窗外。 “你到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感觉你性格太内向,比较自卑。” 颜明月满脸怒容不加掩饰,用低沉而冷漠的声调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自卑?” “不自卑吗?但肯定不自信。” 她扭头看向对面这个屡屡让她生气的老板,只见原本直视她的柯扁台迅速低下头,眼睛朝桌面四处乱扫,那堆满横肉的面庞上,有一种心虚的神态。 颜明月忽然怀疑,柯扁台这是想引导她走向自卑吧?对自己不自信,才会加倍在乎这份他给予的工作,才会卑躬屈膝地留在奥田为他卖命。 然而,真的仅仅是卖命吗? 从进公司不久就感觉到,这个已婚油腻男老板的各种言行中,明显透露出下流色欲。哪个正经老板会给女员工带黄色的视频让剪辑,会在工作时间对女员工说‘女人要在床上做荡妇’,诸如此类的事时有发生,常让颜明月感到心里发慌又害怕。 颜明月越想越感到恶心,情绪有点失控,不客气的怼了一句,“我看你在说我自卑这事上挺自负。” 柯扁台听了这话却不恼怒,只是呵呵呵地笑起来,“所以刚才说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就指正嘛。” 其实颜明月还怀疑柯扁台这是不是在边界试探,‘说得不对你再指正’这种话,若是惹恼了就知道边界在此,这老狐狸真狡猾。 怼了老板的颜明月,心里憋着的一口气仿佛顺了不少,面色上有所缓和。 柯扁台观察到这个细节,心头一乐,脸上又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他将身子朝后一靠,头朝向天花板,在大班椅上前后晃荡起来,双脚抖动后,鞋子在地板上摩擦起的声音沙沙作响。 “其实我是不在乎钱的,只希望你们能在我这里得到成长,过上好的生活。” 颜明月直瞪柯扁台,她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冷笑,却不愿说话。 看到柯扁台在说出那番话时一直眨巴眼,颜明月想起网上的一种说法,说话时眨巴眼的人,大抵在说谎或是心虚。 那么,眼前这个肥胖的秃顶老男人,心里在打着啥算盘? 是觉得只要说两句忽悠的话,我就会开心地卖命为他工作,不求回报任劳任怨,甚至,甚至……是真的把我当傻子,还是他觉得,只要脸皮够厚,就可以感动天,感动地,感动我?真是长得越丑想得越美。 颜明月越想越气,禁不住在心里恨恨地“呸!”了一声。 虽然心里骂了柯扁台无数遍,但整个谈话过程,颜明月却多是紧闭嘴巴不愿沟通。柯扁台没办法,最终只好说,“你先去工作吧。” 颜明月轻舒一口气,迅速走出去,她一刻也不想停留在这间屋子里。 颜明月始终认为,做人有点自知之明,总归是比自信过度要好。但柯扁台那一番谈话,不知是将她的这个特质视作自卑,还是故意在试探她的容忍边界,又或者二者兼有? 在这个早已淘汰裹小脚的时代,柯扁台难道还想给女人裹起小脑? 坐在工位前的颜明月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极其烦躁不安。 奥田广告的优点在于加班不多,并且中午管一顿饭,上班时间不用为吃饭操心。颜明月平时六点钟基本能下班回家,这是她迟迟未痛下离职决心的原因之一。 然而上班时间因为客户不折腾而舒心,休息时间却因为老板的折腾而闹心。 晚上十点多钟,柯扁台在网上发信息给颜明月。 “西班牙庄园那个软文你还要再完善一下。”收到这条信息时颜明月故意不回复,到了第二天上班后才假装刚看到再回复。 本以为一次就没事了,没想到此后的几天里,都是将近深夜十一点钟时,柯扁台又发来信息,“你可以多看些建筑方面的书籍,这样对你写文案有帮助。”“我觉得你今天给西班牙庄园写的那篇海报文案挺不错的。”“刚被老婆气得半死,差点吵架,真想跟那个母老虎分居。”…… 颜明月很反感。你们俩口子的私生活关我屁事。你平时不是总喜欢在公司里晒幸福,说老婆如何好,如何照顾你吗?还把老婆说成是家里领导,怎么一张面孔两副模样? 奥田并没有加班文化,而且工作在上班时间完全可以直接说,柯扁台为什么总是半夜三更地发信息给她? 收到这些信息的颜明月如第一次般,都是等到第二天上班时才假装刚看到。 面对颜明月的数次冷漠应对后,柯扁台大概是自觉没趣,晚上才不再发信息给她。 只是经历了这些事情,颜明月心里又添了些疙瘩,原本就有所不安的心绪更加紧张,总担心将来会发生什么坏事。 感觉柯扁台不对劲之后的日子里,在工作时间颜明月开始加倍小心,警惕每一个细节。 颜明月还发现一个现象,每逢她当天下班的晚上跟别人有约时,那一天柯扁台定然会有突发安排导致她下班时间延迟。 比如东扯西说却总不出结果的临时会议,根本不着急出稿的方案下班时忽然要讨论,抑或是距下班前十分钟柯扁台发来的客户工作单…… 上了一周的班总算熬到周五,下午刚过五点半,柯扁台在工作群里发信息,“老陶你去把会议室的投影仪打开,我们讨论一个方案。” 半小时前颜明月接了一个电话,朋友约她晚上吃饭,接电话时怕柯扁台听到,她特意到屋外跟朋友通话。 看来今晚又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下班了,颜明月赶紧给朋友发信息,“今天可能会晚下班,我看时间联系你。” 大家陆续到了会议室,老陶还没把投影仪跟电脑联接好,柯扁台扫了一眼确认人员基本到齐,忽然一脸猥琐地笑着对颜明月说,“月姐。” 颜明月满肚子疑惑,却不言语,只是将目光从记事本上挪开,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有大姐范。” 颜明月依旧不说话,只是冷漠地瞪着他,看这家伙又想弄什么幺蛾子。 柯扁台继续笑着说,“你现在才华算是有一些了,但你的情商太低。” 颜明月再心无波澜,也不想继续平静下去了,她又狠狠地瞪了柯扁台一眼,再翻个白眼,目光转向窗外。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暗骂,你当众说别人情商低,你的情商可真高。什么狗屁的低情商,去他妈的人情世故,怕不是为了摆布我而专门定制的话术和伎俩吧。 再退一步说,就你这德性,配得上我的高情商吗?混身上下、里里外外,都一副颗粒无收的模样。配个屁呀! 颜明月心里越骂越气,眼睛朝窗外又连翻了几个大白眼。 看到颜明月在众人面前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儿,柯扁台很不痛快。他心想,对你笑,教你做人,还摆这副臭脸。但凡你还在我的公司,总有搞你的法子。 一个女人能掀得起多大风浪,你只要在这个行业里,哪怕到别的行业,都别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 投影幕布上显示出电脑内容,柯扁台让老陶将一个项目竞标稿播放给大家看,那是一家名叫飞脑广告的公司做的。接着又放了他和张铙两人给这项目做的竞标稿,这项目的提案除了老陶负责工作上的少量沟通,其他同事都没有参与。 老陶问柯扁台,“飞脑拿下这个项目了吗?” 柯扁台说,“前几天甲方通知,被他们拿下了。”他紧接着看向颜明月,“明月,你觉得飞脑的这个方案怎么样?” 无论是视觉表现,还是创意的文案切入点,颜明月感觉飞脑做的方案比奥田好得多,就直言,“他们做的不错。” 坐在旁边的老陶拍拍她的座椅靠背,“明月,你要对我们公司的出品自信点。” 颜明月不愿再多说话,只是低下头,漫不经心地翻看记事本上的工作纪要。 姚娜娜大声说,“不好,看了没有感觉,创意很平庸。” 柯扁台再道,“从最前面座位开始,你们每个人都发表意见。” 刚毕业的设计小助理刘申怕说错话,给了个中立的说法,“他们的创意有些想法,但还有提升的空间,我们的很好。” 老陶则是说,“我们的比他们的好多了。” 一番七嘴八舌后,颜明月感觉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开启了对飞脑广告的批判大会模式。一时之间,落榜公司的各位成了指点江山的大神,而中标公司的创意表现却被贬得狗屎不如。 倒是张铙最后说了句,“人家做得确实还不错,要承认,毕竟一个项目十万以上的服务费不是白拿的。” 老陶立刻笑着反驳,“张总这么说,是因为他们老板跟你是朋友吧。” 张铙不再说话,只是哈哈大笑起来。 颜明月心想,如果飞脑的客户都是十万元以上服务费的,又怎么会在意你一个最高月费只有四万元的公司的评价。 一个人无知不是错,看清自己有多少能耐,赶紧往前跑,没准能将差距缩短。可无知还无畏,来自一群人自嗨式的狂妄,没得救了。 朋友发来信息,“大概几点能下班?” 颜明月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她把手机放在会议桌下回复,“不知道,一群人在屋里吹牛呢,郁闷。”她发了个大哭的表情过去,“不然咱们改天吧,烦死了,我真不知道会议啥时候结束。” “没事,你先忙,下班了给我电话。” 一直拖到快七点半,老陶接到西班牙庄园的电话谈工作,柯扁台才宣布散会,颜明月黑着脸第一个冲出会议室。 经历类似的几次事件后,但凡晚上有约会时,颜明月就担心又要被加班,而现实总是如她所担忧的一样,百忧百中。 是真的次次碰巧,还是柯扁台有意为之? 颜明月不敢往深处想,但那个身挺啤酒肚,虎背熊腰,还头顶光亮地中海的老板,在一次次的言行中,所透露出来的下流与猥琐,早已让她感到极度不舒服,想跳槽的念头愈加强烈。 可颜明月做地产才两个月,这时候跳槽似乎过早,而且未必有好机会。但不跳又要面对柯扁台,这让她很纠结。 最沮丧的是,她在网上刷新简历,压根没公司找她去面试。她甚至怀疑,自己的水平是不是太烂了,才没人愿意给机会。 “我要辞职不干了,下周就走。”中午吃完饭休息时,姚娜娜关起门悄悄告诉颜明月。 颜明月张大嘴巴,瞪圆双眼,一脸惊讶的看着姚娜娜,“啊,为什么,这么突然?” “水岸度假小镇的何总介绍我到另一个项目当策划。” “哦,这算是高升吧,虽然不舍得你走,但这样的情况还是为你高兴。” “嗯,工资比现在高,重点是不用自己写稿了。” 颜明月心头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跟姚娜娜平时相处得还可以,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同事。她离开后,再招进来的人未必能愉快相处。 “柯总对我不好,他找我谈过几次话,每次都流露出对我的不满。” “所以这是你选择离开的原因吗?” “这是原因之一。” “其实我在公司里也很不舒服,总感觉柯总这人挺阴险的。” 颜明月没敢把觉得柯扁台下流好色的事说出来,她有点羡慕姚娜娜。“唉,我也想走,但又怕换家公司更糟糕。”她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失落与不甘。 因为姚娜娜的离开,促使颜明月跳槽的心情愈加迫切。她更频繁地到招聘网站更新简历,每天晚上在家时,会留意哪些地产广告公司在招人,她希望尽快离开奥田,但还想继续留在地产广告这个行业。 姚娜娜离职的第二天,柯扁台找颜明月谈话,“其实我觉得你水平不错,比娜娜好得多,她当初来面试的时候,说她自学能力强,但我没发现。以前你投简历过来,看作品是没问题了,让你来面试主要是看沟通能力,在这方面你也比娜娜好,我看人很准的。” 颜明月在心中嘀咕,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番话,是想让我多跟你说话,还是怕姚娜娜的离开对我有影响?中绿集团的提案,让大黄去客串而不让我去时,你不是嫌弃我不说话吗? 颜明月不知道柯扁台到底想干什么,但从进公司以来的短暂日子里,从很多或奇怪或不合常理的事情来看,这个老板让她感觉很不舒服,那是一种夹杂着害怕、厌恶与鄙视等多种情绪叠加的感受。 人在不顺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在与之作对。 上午老陶脚底生风般,怒气冲冲地闯进策划部,“明月,你那段文案怎么写的,牛头不对马嘴。” 颜明月有点懵,“哪个文案?” “你去设计师那里看。” 她到设计部去,发现设计助理小李为了好排版,将她的海报文案标题后半部分直接删掉几个字,没跟她说就直接将设计稿发给老陶,而老陶看都没看就发给客户,最终被客户一顿臭骂。 “删了我的文案不说一声还来怪我,就算不懂文案,一句话读起来通不通顺,九年义务教育没学过吗?”颜明月看着电脑里的画面和被乱删的文字,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真想打爆设计师的头。 小李竟然还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我做设计从来不看文案的。” 一句不过脑的话把颜明月气得够呛,做错事还这般理直气壮,跟蠢人简直没法沟通。 颜明月直接朝老陶翻了个白眼,转身回策划部,跟这些人多说一句话都浪费口水。只听见老陶将小李的后背拍得啪啪响,笑着骂道,“你小子欠揍……” 颜明月发现越是没能耐的人,越是极度自信。 张铙作为老板与设计总监,与她搭档服务西班牙庄园,不管她写什么文字,张铙都能一字不改快速做出设计稿。反倒是能力极普通,甚至菜到没法入眼的设计,要么挑剔她写的文字多,要么直接把她的文字改得不伦不类。 广告公司对团队协作的要求极高,一个高效尽责且专业的团队,能让工作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可如果团队中有一个人掉链子严重,会拖累整个团队。 可以修改别人写的文案,如果有足够的底气能改得好,也可以不告知当事人。但将一段通顺的文字,不过脑地直接删掉一半,竟然还觉得理所当然,颜明月对这种人最是讨厌。 柯扁台将这种人招进公司,莫非是关系户?不然就是眼瞎看人水平不行,他不是自夸看人很准吗?就这水平? 姚娜娜离职后,招了两个新策划李依依和胡兰进来,她们都性格外向,尤其李依依,进公司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跟同事们处得一片火热,柯扁台对她挺满意。 李依依告诉颜明月,“我原来在两家公司做过策划,加班太严重受不了,柯总说这边不加班我才来的,不然这两千块钱的工资都不想来。” 颜明月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才一千五一个月,岂不是更低?但再转念一想,说不定别人的水平比我的高吧,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倘若她知道,李依依的工资首月就全额发,恐怕她会更加心理不平衡,毕竟她前两个月只能拿八成。 吃午饭时,柯扁台看见胡兰用左手拿筷子,便问道,“小胡,你平时都用左手吃饭的吗?” 胡兰说,“对,我是左撇子。” 柯扁台说,“左手吃饭的人都是右脑思维,看来你很聪明。” 紧接着他又转身问李依依,“依依,看你也挺聪明的,怎么用右手吃饭?” 李依依带着点不屑的神情,夹了块皮蛋往嘴里送,边嚼边说,“左手我也能用,两边都没问题。”说着又用左手拿筷子,夹起鱼头边上的一块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柯扁台再问,“你喜欢吃鱼头吗?” “喜欢呀。” “吃鱼头的人也很聪明。” 柯扁台说完这番话,拿眼角斜瞄了一下颜明月,只见她低着头吃饭,没有任何反应,他有点失望。 刚才那番话是故意刺激她的,这女孩平时对他太冷漠,这让他恼火的同时又觉得她很幼稚。你不舔老子,那就宠别人,让你尝尝打入冷宫的滋味。 策划部现在三个人,两个都关心到了,颜明月没反应,难不成是木头?柯扁台在试探她的底线。 张铙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线,笑着对颜明月说,“明月你是不是聪明人?” “蠢得很。”颜明月闷着声回了一句,大家哈哈大笑起来。不同人对这句话的理解不同,大概只有颜明月知道,那句话是在骂人,而不是说自己。 看到颜明月不太高兴的样子,柯扁台有点开心。 他觉得制衡术的运用起效果了,要继续通过对别人的重视关心来刺激她,要让她知道,李依依拿的工资比她高。女人都会争风吃醋,如此调教一番,很快就能让她围着老子转了。 柯扁台确实刺激到了颜明月,只不过是朝着他所期望的反方向。他常常对颜明月说他看人很准,却始终看不到最重要的一点:颜明月压根看不上他。 柯扁台对新员工加入后的首顿午饭氛围很满意,他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肉块将他的脸撑得鼓鼓的,随着他的咀嚼一凸一凸地,同时发出嘎吱嘎吱声。他把啃剩的骨头甩到桌上,然后嘴嗦了一下筷子,发出滋滋声响。紧接着又夹一块皮蛋,囫囵吞枣般咽下,喉咙处立马鼓起一个大包,又迅速消失。 柯扁台换了个话题,“找老婆就得找个聪明的,这样才能帮到自己。我以前一个老板简直就是人生赢家,事业很成功。一开始也是做房地产广告的,后来还做了开发商,做很多行业赚了好多钱。老婆在家给他照顾家庭、孩子,公司秘书没名没份给他当了很多年小三。” 听到这番话,一群男人不禁哄笑起来,柯扁台更加得意了,一脸羡慕的神情,带着掩饰不住的淫荡笑声,更兴奋地说,“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是成功老板的标志之一。”说完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有几个男的也随之附和着大笑。 柯扁台边笑边往嘴里扒拉几口饭,又夹了块五花肉,肥肉将他那厚厚的嘴唇弄得像被猪油涂沫过般油光可鉴。 颜明月觉得这顿工作餐吃得恶心极了,一个人的三观从日常的言行可以一目了然,看来他也想成为那样的老板,拥有小三秘书那样的员工。 在他的眼里,老婆、小三的功能除了用来睡,用来伺候他,还要助他闯事业的。 那个在家不上班的老婆帮不了他的事业,难道也想在外猎获能帮到他事业,还顺带陪睡的,又或者他以为能靠干女人,而让女人帮他干事业? 颜明月在心里嫌弃地骂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要常拿镜子照照自己,正经女人哪个会瞧得上他,长得丑也就罢了,心比外表还丑。 人家姑娘到公司上班,是为了靠工作能力挣钱,不是为了让你白嫖。 “我儿子平时说话就像个小大人一样……”柯扁台又提到他的儿子,他常在公司里夸儿子如何如何聪明。 柯扁台的儿子小名叫多米,他曾经说过,给儿子取这个名的涵义是多多的钱。这个老王八的每一个言行举止间,无不透露出对金钱的欲望。可能他觉得,把秘书睡了,也是为了让女人给他挣多多的钱。 在柯扁台手下工作,让颜明月倍受煎熬与极度厌恶,而祼辞背后的风险又让她焦虑不已。 对于没有任何人可依靠,又没有多少积蓄的颜明月而言,失业就意味着手停口停,这是巨大的风险。 奥田没有让颜明月留恋的人与事,同事之间的相处仅是泛泛之交。她迫切想要换工作,却始终没找到合适机会。在奥田待的时间越久,柯扁台显露出来的劣质本性越多,令颜明月常有强烈的不安。 是因为那看起来不怀好意的眼神,是因为每当她跟别人有约必被加班,是因为那些带着黄颜色内容的视频,还是因为那脱口而出的“女人要做荡妇”的污言秽语…… 颜明月不知道该如何抗击,但她知道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尽可能远离这个让她恶心的蠢货。 下午颜明月准点下班,跟老陶和李依依一起走进电梯,老陶对李依依说,“在你之前的那个策划不待见我。” 李依依笑着调侃,“那你是不是也怕我不待见你。” 老陶听了哈哈大笑。 颜明月在一旁暗自嘀咕,就你那迷之自信的样儿,被待见才怪哩。 姚娜娜跟颜明月说过,她写的文案在柯扁台那里已经过稿,她让老陶发给客户,结果这小子自作主张,让她重新修改。 入职及入行仅两个多月的老陶,曾把入职一个多月的颜明月单独叫到会议室,给她上课。她觉得老陶那源于霸道的控制欲,与柯扁台如出一辙,这也就难怪柯扁台平时器重他了,毕竟物以类聚。 老陶全名叫陶鑫,其实并不老,是大学刚毕业的新人,虽然经验不多,却极其自信。刚入职时,在公司经常说老子怎样怎样的,大家索性叫他老陶。 颜明月晚上在家上网,qq传来新消息提示音,是姚娜娜发来的。“你们公司来了新策划吗?” “对,两个女的。” “那个李依依以前跟我是黑力的同事。” 颜明月发了个大吃一惊的表情过去,“这么巧?” “她今天看到我在公司的群里,给我发信息聊天,她以前是客服。” “这样啊,听她说在前公司是给各项目做工作总结和报表之类的,文案和策划做的不多,看她性格挺外向的。”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唉,感觉在公司里越做越不开心了。” “柯总还没把你开了呀?” 颜明月瞬间不高兴了。实在想不明白,姚娜娜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自问没有对她说过嘲讽的话,更没有对她落井下石,或是有过半点勾心斗角。 难道你就这么想我被开除? 当初你的离开,是柯扁台的频繁否定让你不痛快,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怎么就不能是我把柯扁台给炒了,而是他开除我?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颜明月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毫无理由的冒犯,姚娜娜开始说她到新公司后的情况,颜明月没兴致再回应,两人不冷不热地聊了几句就不再作声。 “同志们,我们开个会。”柯扁台大清早在客厅高声喊起来,像过节般兴奋。会议过程像是全员表彰大会,“小李现在进步挺快。”“老陶简直就是地产奇才。”“依依挺活跃的,给大家带来很多快乐。”“韩岚为大家的后勤保驾护航。”…… 所有人都雨露均沾的被夸赞,唯独最后提到颜明月时,柯扁台毫不掩饰地拉长大黑脸,带着咄咄逼人的语气,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问,“明月你觉得你现在的工作水平怎么样,专业能力跟服务的项目匹配没有?为什么总是闷闷地干活?这份工资你领得心安吗?……” 会议室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在这场众目睽睽的pua之下,颜明月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愤怒如同汹涌的潮水在心中奔腾翻滚。她的右手用力握笔,左手紧紧握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以此克制自己想要挥打出去的冲动。 她想冲柯扁台破口大骂,可千言万语冲到嘴边,又似有一股无形阻力将怒语硬生生压回喉咙,咽进肚里。 她满腔委屈,这些无端指责如同尖锐的刺刀,深深扎进她的心里。 一边是企图抗争的愤怒在内心深处横冲直撞,一边却又看似软弱闷郁任人宰割的纹丝不动。情绪在内心的动荡撕裂,转化成外在的最终表现,就是板起一张臭脸,一言不发地在记事本上重重划下如刀刻的线条,仅将满腔怒火发泄到纸面上,这是颜明月性格当中扭曲的一面。 明明很生气,也没怕柯扁台,可心头的怒火就是爆发不出来。 在孤儿院里一路被欺负长大的颜明月,早已在那样的环境中丧失了表达愤怒的能力,以及为自己争取利益的能力。那种长期被压迫至无能的性格缺陷不是短时间能改变的。以致于步入社会几年了,如今在职场里承受不少打压伤害,依然无法应对诸多恶意。 柯扁台看出来颜明月很愤怒了,这不是他最想看到的效果,但此时的情况,仅凭他一个巴掌拍不下去,他接着不咸不淡地说了各项目的近况,便怏怏地宣布散会。 回到办公室,平时大大咧咧的老陶给颜明月下工作单,说话明显比往常小心翼翼,也温柔多了,别的同事也是如此。大家都看出来,柯扁台在为难颜明月,而颜明月因此对柯扁台的厌恶更是成倍数增加。 这一连串的责难,本是柯扁台的刻意为之,他能感受到颜明月对他有意疏远,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清高的她明白利害关系,放低姿态。 如今柯扁台给李依依高于颜明月的工资,他希望颜明月很快知道,继而为这事争风吃醋。只要有情绪就好办了,该怎么做心知肚明,不把老板伺候舒服,就别想拿高工资。老子招你进来是花了钱的,不懂怎么让老板开心,那就调教到懂。 然而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让柯扁台没想到颜明月竟然软硬不吃。可即便这样,他依然不担心,只要颜明月还在这个行业,哪怕换行业,他都有办法掌控她。 “你过来一下。” 下午颜明月看到柯扁台发来的信息,心里一沉,眉头一皱,也不知这次叫过去又想骂什么。磨蹭了一会,她拿着记事本和笔到他办公室,如木头般硬梆梆地站在门口处,黑着脸,眼睛朝窗外看。 柯扁台见颜明月进了屋,便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似笑非笑,嘴里不阴不阳地说,“坐吧。” 颜明月刚坐下来,柯扁台竟然在她旁边的另一张沙发椅坐下。 “最近工作状态感觉怎么样?” 颜明月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他到底想干什么?现在但凡跟柯扁台沟通,她脑子里总要对他说的话迅速过一遍,猜测这话背后目的是什么。跟这种人打交道,真是费脑又累心。 以颜明月那点智商,此时想不通柯扁台的意图,而且上午开会被他臭骂的气性还没消,不想给他好脸色,于是继续板着臭脸,又带着点不屑的语气说,“就那样。” 柯扁台听了这敷衍的回应,自顾自地哈哈笑起来,“其实做策划挺有成就感的吧,你进公司后也做了不少项目,成长还挺快。” 他边说边将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明显过界伸到颜明月所坐沙发的扶手上,这又激起她的一阵恶心,身子往另一侧移了移。做得很明显。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旁边这个老渣男的嫌恶。 这时柯扁台那抖腿的老毛病又犯了,双腿像年月已久的劣质弹簧般抖动起来,继续说道,“房地产广告要智商很高才能做得好,而且有些创意策略,靠平面设计是表达不出来的,只能靠文案。有些内容,在公司里只有我和你才能写,别人都写不了。” 说到这,柯扁台停顿了一下紧盯着颜明月,企图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些变化,却只见到她依旧臭哄哄的脸。 “其实我是不在乎钱的,以后会给你们每人每年一千元的奖励,可以拿这笔钱来买书,或者出去旅游开眼界,我希望你们在我这里都能得到成长,快乐生活。” 然而颜明月却一点也快乐不起来,心里开始对柯扁台的这番话拆解。 这饼画得不够大呀,每年一千块钱,合着一个月不到一百块钱。既然有些内容别人写不了,为什么给我的工资还没别人的高?你什么时候把我的工资提高哪怕几百块钱,缩短我跟别人的距离,再来跟我说不在乎钱吧。 上午辱骂下午夸赞,而且此刻还是开着办公室的大门,当着大家的面来说这事,也不知这葫芦里究竟装着啥毒药? 在颜明月眼里,柯扁台对她的态度就像川剧变脸,有时像个诸事包容的善人,说她能力强态度好,有时又像个刻薄阴险的千年老狐狸。然而管他是百变千变还是万变,她对这个老板的印象却是愈加厌恶。 此时她心里有千万只草泥马在奔腾,但外表只能极力克制保持平静,她知道以自己的那点浅薄见识,论玩心机耍手段,跟柯扁台比差得不是一丁半点。不是他有多高明,只因太无耻。 对于柯扁台时常莫名其妙的苛责行为,颜明月在最开始时更多是以忍耐为主,她以为这样就能平息事态。可现实却是,她越逆来顺受,不公平的事情就越多,越过份。 总被欺负,骨子里的倔强性格压抑久了,总有爆发的那一天。 柯扁台在颜明月身上用的这招,阅历尚浅的她虽然看不懂,但她知道他不怀好意。他常对她说“看人很准”,这让她觉得,他大抵是将她看成傻蠢妞了。既便宜又好欺负,打两巴掌再给颗糖吃。 每当看到柯扁台那张胖到要腻出油的脸,颜明月心里常会生起一种夹带着恶心的恐惧。不是因为他长得丑,而是来自女人第六感的直接反应。就像恐怖片里的变态,即便不说话,也会让人不寒而栗。 第六章 机会背后 他编构出一套利己的规训,用严肃、权威、傲慢、鄙视等等所有能助他达到目的的行为,企图将她驯化在笼子里。 自从把李依依招进公司后,柯扁台对颜明月愈加反复无常的态度,加剧了两人的矛盾。 颜明月每天晚上在招聘网站刷新简历找工作,周五早上接到一个女孩的电话,“你好,我这里是深圳大道广告在滇市的分公司,看到你浏览过我们的招聘信息。我们在招地产文案策划,能来面试吗?” “可以呀。” “我们周一到周六上班,你看什么时候能过来。” “那就周六吧,这样我就不用请假了。” 那家公司在距马路约五十米的一栋三层别墅里,虽然身处闹市,但大白天顺着一排排成荫绿树,越往里走越有一种荒凉感觉。就这一小段路,还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这让颜明月的心情有点受影响。 当初打电话的女孩很热情地接待了颜明月,简单填好求职登记表,被带到总经理办公室。对方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戴着眼镜,一脸的斯文相。 他看着颜明月的简历,温和问道,“你以前做的是设计和影视,怎么会转行到地产做文案策划呢?这样的跨度很大。” 颜明月平静地回答,“因为喜欢。” 她没说谎,显然总经理也相信并认可,“你的水平在整个云州省算好的了,不过如果按深圳的水平来说还有差距。” 颜明月嘴角微微上扬,这领导话说的有水平,褒贬结合,或许这当中有些套路,但应该有几分真吧。她入行才两个多月,确实不敢跟深圳高水平的人比,如果水平在全省来说真算好,那她也很满足了。 面试结束后总经理说回去等通知,颜明月很庆幸经历这一场面试,让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水平处在什么位置。 周日在家上网,依然是更新简历与找招聘公司。她看到奥田广告大清早更新了招聘信息,文案策划岗的薪资待遇这一项竟然是五千到一万元。 这让颜明月感到奇怪,别说一万元,就是五千元在奥田的招聘史上都是破天荒头一回,公司以前的招聘薪资是一千到三千元。 这次竟然还是周末不上班时发布信息,公司最近又不缺人手,这事怎么看都不对劲。难道自己去深圳公司面试被发现了? 深圳大道服务的项目是绿园,而柯扁台以前就让她与姚娜娜去绿园踩盘,还下流地要求到游泳池拍比基尼照给他看。 颜明月的想像力在飞速运转,如果深圳大道找客户打听自己,而绿园的人告诉柯扁台…… 她心里隐隐不安,其实柯扁台早就知道她在找工作,刚开始刷新简历时,韩岚就问为什么在找工作。她并不怕他知道,怕的是他暗中使坏。 周一上班时,柯扁台比往常来得早,他在工作群里发信息,“开个早会。” 平时公司并没有开早会的习惯,大家都以为有重要事情,结果柯扁台只是向客服了解各项目的工作日常。会议开了十来分钟后,柯扁台说,“没事了,都去工作吧。”大家纷纷起身离开。 “明月,你留下来。”柯扁台看着颜明月,笑得眼睛又眯成一条缝。 已走到门口的颜明月满脸疑惑地看向他,那股笑意里除了猥琐,还有种让她琢磨不透的意味深长。 她重新回到座位上,表面漫不经心地翻看记事本,实际内心波涛汹涌。 “最近工作有没有压力?”待其他人都离开会议室后,柯扁台问。 颜明月忍着不满的情绪,黑着脸看都不看柯扁台一眼,仅是垂着眼帘摇摇头,算是回应他的问题。 自从上次柯扁台当众在会议上找茬骂她,很快又其名其妙夸赞后,两人就没再沟通过。如今这话问得,让颜明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没病吧,怎么突然找自己谈话,莫非周末去面试的事真被他知道了? 柯扁台将右脚从会议桌底抬起来,鞋子直接踩在桌子边缘,然后开启抖腿运动。他身上的赘肉以及脸上的横肉跟着颤动,整张会议桌也随之震晃起来,空气里隐约弥漫出一股酸菜缸子的味道。 姚娜娜曾说过,她到柯扁台办公室里时,他脚气熏得她头晕。 颜明月压抑着内心的烦躁,把放在会议桌上的手移开,身体往后靠着椅背,并用手半掩鼻子。她很讨厌别人抖腿,尤其那些影响到别人,还不亦乐乎继续抖的人,觉得这是天生贱相。 柯扁台看颜明月不说话,继续问,“你是不是对公司有什么不满?” 情绪的尽头是沉默,颜明月依旧以无声应万变,仅是耸拉着脑袋,自顾自地翻了个白眼。 颜明月油盐不进的态度让柯扁台很恼火,但又无可奈何,觉得应该更强势些,再道,“不要太玻璃心,平时如果批评你,那也一定是为你好,只有这样你才能快速成长。” 这话立刻把颜明月心里的火苗蹭地点燃成火山,气得脸瞬间感觉发烫。她猛得抬头,面带杀气地怒瞪柯扁台,再翻起个白眼,然后将视线转向窗外,依旧不说话。她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惹怒柯扁台,反正也不想在这公司继续做下去了,还受个啥委屈,直接把不高兴甩脸上。 “你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想要什么自己心知肚明。”柯扁台继续说道。 我心知肚明什么?颜明月很想抓起旁边的椅子朝那猪头砸过去。 明明很讨厌柯扁台不过脑就喷出来的话,亦不怕怼他的后果,可偏偏都快气爆炸了,那带着满腔怒火的话,到了嘴边绕个圈圈,却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然后黑着个脸继续一声不吭。 她只能在心里痛骂,我所有的不满不都是你给的,臭不要脸的畜生。 颜明月的拒绝沟通,让柯扁台的独角戏唱不下去,只得作罢,“没事了,去工作吧,你如果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谈。” 颜明月迅速站起来,故意用腿使劲将椅子往身后蛮力一推,然后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走出会议室。 其实深圳大道广告的总经理见过颜明月后,当天就向绿园的营销总打听她的情况,而那个营销总恰巧跟柯扁台是好朋友,转身就将颜明月去面试的事说了。 看着颜明月离开的背影,柯扁台把身体往后一仰,那踩在桌子边缘的脚直接放到桌面。这个周末让他很没面子,绿园的朋友周六下午告诉他,颜明月到一家深圳地产广告公司面试,对方很满意,然后向自己打听奥田及颜明月的情况。 听到这个消息,震惊、气愤、焦虑、丢脸等诸多情绪同时充斥在柯扁台的心里,之前千捂万藏,不让颜明月跟业内的人接触,没想到还是有公司找上她了。 她进公司几天就能独立负责项目,不到一个月写的楼书被客户夸水平好,若论专业上的能力,比有经验的姚娜娜与李依依都好。 柯扁台很担心颜明月会被挖走,于是跟绿园的朋友说,这个员工他希望留下来,最近是因为受了点小批评在闹情绪,并不是真想跳槽。而且她很讨厌加班,如果去那家深圳公司,一定会受不了做不长久。 柯扁台的权势延伸不到外省来的公司,左右不了深圳大道广告录用颜明月的决定,所以周日才迫不及待更新招聘信息,就是为了让颜明月看到,奥田给得起高工资,这个早会后的谈话,也是基于此原因。 下午颜明月接到深圳公司的电话,工资给两千元月薪。这让她感到失望,只是比奥田多五百元而已。那天下午两点钟去面试,他们一群人刚准备去吃午饭,这显然是加班很严重的公司,如此一看,两千元月薪实在少得可怜。 颜明月没有当场拒绝,而是说考虑一下再答复,事后给对方发信息。虽然没接受这个机会,但她依然感谢总经理的认可。因为这种认可,她才不至于后来被别有用心的老板们否定时感到自卑,没有成为任人摆布的木偶。 婉拒深圳公司后,颜明月上班常常走神。她发信息给姚娜娜,“你们项目工作忙吗?” “有时很忙,有时很闲。” “周末去一家深圳过来的公司面试,对方要了,但怕加班太厉害没敢去。” “那就继续找新的机会嘛,现在很多公司都在招人。” “是有不少公司招人,但投了几家不见回信。好烦,越来越讨厌奥田了。” “做得不开心就走,不必太顾虑,路本来就是靠走出来的。” 姚娜娜发了个吐大舌头搞怪的表情,让颜明月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心情也好了些,两人继续闲聊一会就各自开始工作。 “刚才柯总进来干什么呀?”从卫生间回到策划部的李依依低声问颜明月。 颜明月漫不经心的回道,“他什么时候进来过?” “不就是刚才吗,我看到他从这屋里走出去。” 颜明月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后脊梁骨阵阵发凉。她两眼瞪圆了,压低声音紧张地问,“就你进来之前吗,我怎么不知道?” “对呀,就刚才。” 颜明月不再言语,只是紧盯着电脑屏幕,心里暗道,柯扁台不声不响地进这屋,是不是就在我身后偷窥? 刚才正跟姚娜娜吐槽工作的事,如果柯扁台看到了,鬼知道他怎么想。偷窥别人聊天这种事,柯扁台不是第一次干了。 有一次颜明月跟前同事在网上谈事情时,柯扁台不知啥时候站在她身后,直到他故意发出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这大抵是他故意让她知道的,而她所不知道的,究竟还有多少?一想到这,刚被姚娜娜逗乐的心情又沮丧起来。 中午阿军着急赶工出海报稿,匆匆吃完饭就回办公室,却发现大门紧闭。平时大家吃饭没有人会把门关上,也从不担心出现偷窃行为。 阿军低声抱怨一句,“谁把门关上了。”他轻轻推门没反应,用力推还是没开,再使出吃奶的劲儿时,声响惊动了在隔壁吃饭的人,还是推不开。 老陶端着饭碗,满嘴油乎乎地伸长脖子看向门口,笑着调侃道,“阿军,你没吃饱就继续来吃,连门都打不开,像个娘们似的。” 阿军被说得涨红了脸,转身看了看老陶,嘟哝一句“妈的”,停了片刻继续推门,“嘭”的一声,总算推开了,所有人一阵哄笑。 阿军进屋时,看到柯扁台刚走进自己办公室的半个背影。过了一会,柯扁台到食堂吃饭,老陶笑着说,“我还以为柯总今天中午又要减肥,不吃饭了呢。” 张铙则调侃起来,“柯总家的早餐很高档的,吃了能管到晚上,中午不吃也不饿。”大家笑起来,柯扁台也跟着哈哈大笑。 饭桌上的人陆续吃完离座,柯扁台兴致看起来很高。他刚拿到颜明月的人际圈信息,心里正琢磨着,以后该怎么实施具体计划。 饭后颜明月上网看新闻,这是多年来的习惯。吃饭前她打开几则新闻还没来得及看,此时却发现好像少了一篇新闻的页面。她感到疑惑,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吗,还是无意中关掉了?她从历史记录里查找,发现那则新闻,没再多想便重新打开浏览。 颜明月不知道,自己的很多信息在这个中午已被窃取。 这是一个平常的中午,但她此后经历的很多事情,却因为这个中午而不再平常。 或许,从她到奥田面试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以后的坎坷不断。 打工人总是喜欢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当老板的总是喜欢要钱少干活多还任劳任怨的员工。然而柯扁台对于颜明月,想要的却远不止于此。 柯扁台很清楚,无论是在颜明月之前的姚娜娜还是之后的李依依,这俩人虽然平时对他热情迎合,可她们是断不会看上他这个老男人的。 她们会花一个月工资买一套衣服,这样的物质欲望,相比之下,显然颜明月这个不追名逐利的文艺青年更好,说点好听话就足以让她感动。更何况论专业上的能力,颜明月也比那俩人出色。 在行业内,一些乙方为了接下开发商的业务,吃喝玩乐只是标配,送礼送钱甚至送女人,这些都不是什么新鲜事。而女人为了上位,长得漂亮又愿意跪着舔的也有。 这样的风气,让一些男人认为金钱和权力是最好的春药,将性视作标榜成功与征服世界的证明,认为这是对胜利者的奖赏,全然不顾女人是否愿意成为他们所谓成功标签的附属。 柯扁台跟开发商那帮朋友吃饭和到夜场玩乐时,常听到他们洋洋得意地炫耀。“玩了妹子还有钱收,真他妈的爽。”“又睡了个下属。”“有几个妹子上赶子围着转,时间都管理不过来,烦死了。”“大胸的玩起来就是爽,跟太瘦的睡,一身骨头真没劲”“刚毕业的最好勾搭上,也更好甩掉。”…… 还有的老总用猥亵的字眼形容交欢场景,夸赞自己的功夫多么勇猛。柯扁台每每听到这些黄腔,就羡慕地浑身发痒,他也想运用手中的权力,变现这样的美事。 然而柯扁台又顾忌现在的女人太现实,精得跟狐狸似的,人还没睡到,可能大把钞票就花出去了。他觉得自己是很能守得住诱惑的,是有定力、有追求的男人。他想要在床上如荡妇般浪骚,但对外又洁身自好的专情女人。 柯扁台还对身边那些花钱找小姐的朋友很不屑,嫖娼这种事,只有蠢货才会干,花钱的同时,可能还会染上脏病。比起花钱买来的快乐,俘获良家女子的心才更有成就感。找个正经女人跟她谈情说爱,只要抓住她的心,就能让她为自己付出一切,这才是有智慧的成功男人该做的事。 直到颜明月出现在柯扁台面前,这个看起来悟性极好,工作态度又积极的新人,平时安静得像个小绵羊,长得不赖,穿着朴素,一看就是穷苦出身,没见过世面。 在公司活干得挺多,饭却吃得很少,性价比极高,把她弄到手怎么看都是一件很划算的事,哪天不想要了,也比别的女人好甩。如果不花钱把妞泡了,还让妞为自己工作,这才更能证明雄性魅力,也有足够的骄傲在那帮兄弟面前炫耀。 柯扁台看过颜明月入职登记表上的信息,稍加打听后,得知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没依没靠不会有多少钱,想必也很缺爱。 虽然颜明月现在看起来高冷,可这样的女人一旦投入感情,给点小恩小惠就能感动得一塌糊涂,定会无怨无悔地为所爱男人付出,柯扁台一直自信看人很准。虽然知道颜明月进公司不久就偷偷找工作,但他有的是办法应对她这些小心思。 颜明月进公司一个月多时,奥田广告接了个大单子,给亿投集团做一个文旅项目的营销方案。 这单业务虽然以公司名义接下,但整个方案内容由策划出身的柯扁台一个人做。用一周时间轻松完成一个ppt方案,收费是西班牙庄园月费的数倍。钱是直接进柯扁台腰包的,和公司做设计出身的股东张铙没关系。 这样轻松赚钱的单子,自公司成立以来从未有过,这让柯扁台觉得颜明月可能是个福将,刚进公司就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财运。 张铙不满柯扁台将亿投那笔钱独吞,私下跟几个同事抱怨,说他做设计的就算不懂文案策划,靠抄抄改改也能出稿,他可以不要柯扁台,但柯扁台离开他,不懂设计做不下去。 张铙的这番话让颜明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柯扁台当初录用她,是不是看她设计、影视、策划都能做,所以觉得这样的劳动力,一个顶三很划算。 做完亿投的方案不久,柯扁台换了一辆新车,是拿那笔服务费买的。车才开不到一周时间就在高速路上被追尾,老陶跟张铙调侃柯总没福气开新车。 天天在网上找工作的颜明月到底还是经历得太少,不懂江湖险恶,以为不动声色的骑驴找马不会被发现。可随着她的简历在各网站更新,以及投递简历到招聘公司,一直也在对外招聘的柯扁台早就知道。 然而柯扁台并不担心,颜明月只是在地产广告公司找机会,这些本土公司的老板之间,平时都是互通有无的。柯扁台已跟认识的各家公司打好招呼:别给颜明月机会,非要给,就以极低的工资劝退她。 这一招确实管用,即便当初深圳大道广告公司对颜明月评价不错,她却根本得不到本土公司的面试机会。 颜明月以为是别人嫌弃她水平差,但随着后来很多事情的发生,她发现真相远非所想所见那般简单。 奥田广告的工作对颜明月来说,体力上并不算累,即便独立负责四个项目也能准点下班,但她内心却时常疲惫不堪。那种对一切伤害都无力反抗的压迫感,如同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近乎窒息。 转眼间颜明月在奥田广告已有半年,工作是越做越顺手,骑驴找马的跳槽计划依然在继续,可机会却总如石沉大海般没影儿,这让她时常郁郁寡欢。 西班牙庄园马上要开盘了,老陶每天都到项目售楼处,配合开盘前的相关工作。 当前整个云州房地产市场并不乐观,经过数月前短暂暴涨的行情之后,如今的购房者多数处于观望状态。这项目隔壁的一个竞品已经连续几个月业绩惨淡,西班牙庄园的领导们担心自家项目也卖得不好。心里有气,自然要找地方撒出去。 这个项目是由张铙与颜明月一起服务的,老陶负责对接。颜明月服务这项目有半年了,却从未去开过会,几乎所有项目都是这情况,但凡外出的事,总轮不到她。 “你们的楼书写得太诗意了,软趴趴的,我要的是卖房,卖房,卖房,不是让你们写诗歌,懂吗?要体现项目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要低调、奢华、有内涵……”老陶从项目回到公司时,拿着一本楼书,学着客户的语气表演给颜明月听。 颜明月无言以对,文案这东西,好与不好有时候也是因人而异。但既然客户不满意,那就只能重新写。 这项目平时写的软文基本能一稿通过,也不知是因为他们嫌字多懒得看,还是不懂所以不好改。但其它物料的内容修改也不算多,这次写的楼书估计他们觉得重要,加之心里有火气,所以就重点批评了。 老陶把楼书递给颜明月,“这是北京的一个纯别墅项目,他们说直接拿这个抄。” 颜明月翻看着楼书,不再说什么。西班牙庄园领导们的态度,令她内心烦躁又惶恐,就像在盛夏烈日下被炙烤,到处都滚烫地令她畏首畏脚。她顶着压力,专心准备开盘前的现场物料,以及网络上需要的宣传稿件。 一周后西班牙庄园开盘,项目领导怀着忐忑的心情早早来到售楼处,没想到九点钟的开盘时间还未到,就有不少客户来到现场,现场到处是人头攒动。 开盘后仅两小时就将推出的一百六十八套洋房售罄,别墅也卖了十三套。 原本因为隔壁竞品项目销售低迷,市场大环境不好,西班牙庄园的领导们还担心自家房子卖不出去没法跟老板交差,结果当天出乎意料取得火爆业绩,领导们开心地嘴都快笑咧到耳朵根了。 无论对甲方还是乙方,这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但颜明月的心情不太好。 开盘当天,柯扁台让胡兰参加活动,由她写新闻稿。这种但凡外出与人打交道的事,总是没颜明月的份。她服务西班牙庄园数月,从未去开过会,更不知道开盘的形式是怎么样的。 颜明月不知道柯扁台这些安排背后的别有用心。她跟姚娜娜去西班牙庄园了解项目那次,柯扁台看到杜来的目光多次落在她身上挪不开。 杜来单身,三十来岁正是如饥似渴的年纪。柯扁台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心里醋意大发,当时就决定以后决不能让颜明月出去见客户。 开盘当天有多家媒体参加,还有杜来以及其他领导,万一颜明月动了心思想换别的工作,又或者有人看上她然后挖走,以及碰上想打她主意的男人,柯扁台要把一切的可能性都杜绝。 开盘第二天上午,杜来兴冲冲跑到奥田报喜,还特意进策划部屋里,连声对颜明月说,“两小时就卖完了,两小时就卖完了。” 看着杜来那张兴奋到有点扭曲的脸,颜明月面带微笑说“恭喜,恭喜”,心里却忿忿中带着些委屈,你们还记得不久前,骂我文案写得软趴趴这事吗? 西班牙庄园开盘后工作量明显减少,其它项目平时的活也不算多,颜明月闲着没事便翻看房地产年鉴上的案例。 老陶从西班牙庄园开完复盘会回到公司,站在策划部门口乐滋滋地对颜明月说,“明月,那个楼书要重新写,要做很有创意的。” 颜明月一脸不高兴地合上年鉴,扭头看向老陶,“他们不是说直接抄北京别墅的楼书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老陶依旧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挺好,“估计是项目卖得好,他们底气足了,觉得自家项目很牛逼。” 中秋节将至,奥田在放假的第一天团建,白天到郊区农家乐玩,晚上回市区ktv唱歌喝酒。 早上九点钟,大家从公司集合出发,到郊区的农家乐。那里有垂钓区、户外烧烤和生态果园,一天时间的玩乐倒不会无聊。 午饭以烧烤配炒菜为主,天气已转凉,大家围坐在被拼到一起的两张桌子前,张铙一直围在火炉前负责烧烤,此时将烤好的肉都摆上桌。柯扁台从大家钓的鱼中挑了两条大的,让农家乐都做了红烧。 菜刚上齐没吃几口,柯扁台就当着所有女员工的面,直接将上衣脱了,一身赘肉随着脱衣动作晃荡着甩露出来,有几个男同事见状,也将上衣脱掉。 颜明月坐在柯扁台的正对面,虽然隔着大桌子,但那一身的体壮膘肥,让她感到非常不自在。她的目光不知该往哪放,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只能低头看桌上的菜,甚至连靠近柯扁台面前的菜都不愿看。 除了坐在柯扁台旁边的韩岚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别的女同事要么低下头,要么看向别处,而柯扁台则是自顾自地舒展着他那一身厚实的脂肪,毫无羞愧之色,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材有多糟糕。 颜明月心里暗发牢骚:难不成这些脱衣男以为自己是“酒池肉林”中的肉,香艳无比? 颜明月原本挺喜欢吃烧烤和鱼,却被几个男人赤裸裸的行为恶心到没胃口,索性匆匆扒拉几口饭后,就跑去果园区摘果子吃。 晚上回市区时,坐张铙车子的颜明月想半道下车回家,但张铙愣是一脚油门踩到底,直接开到预定好的ktv。 昏暗包厢里,颜明月这种不懂喝酒与玩游戏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她倦缩在角落的沙发上玩手机,李依依和几个设计师在玩抓手指游戏。柯扁台、张铙和老陶等几人在不远处大声划拳行酒令,时不时兴奋得手舞足蹈,发出阵阵劝酒的吆喝声。 “明月,过来喝酒。”柯扁台显然喝高了,酒精作用下涨成酱紫色的脸笑起来,横肉一颤一颤的,他冲颜明月招手。 颜明月正准备回家,被这么一叫反倒不好走了。 老陶麻利地拿着一杯啤酒过来给颜明月,她连忙摇头摆手说,“我不懂喝酒,一沾就醉。” 老陶带着一身酒气,满脸痞笑,“多喝几口就会了。”说着将她推到柯扁台旁边的凳子前摁坐下。 颜明月看实在躲不掉,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真喝不了,我要醉了。”说完皱着眉头,放下酒杯要离座,柯扁台突然把手伸过来,瞬间把颜明月吓得魂飞魄散,蹭地一下站起来跳开。 她不知道柯扁台想做什么,但肯定不会有好事,索性赶紧回到角落的沙发坐下,打算趁没人注意时回家。 柯扁台的手伸出来把颜明月吓到失态,令他很尴尬,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犹如被雷劈过一般,昏暗灯光下更显焦黑得吓人。老陶赶紧往他的杯中倒满酒,“柯总,再敬您。”大家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劲,继续喝酒。 十来分钟后,颜明月悄悄离开ktv。 当柯扁台再次朝她坐的位置看去没见人时,连着猛喝几杯酒,沉默片刻后,左摇右晃着身子,连连拍打老陶的肩膀,大着舌头说道,“老陶,你记,记住,一个男人,只有霸占了一个女人的身体,才,才能霸占她的心,最终放心把工作交给她做。” 老陶附和着连连点头,哈哈大笑起来,继续把柯扁台的酒杯斟满。 那句“霸占”的话是多年前一个京城大地产商说的话,此人将公司里稍有姿色的女人都变成后宫。这件事在地产圈不是秘密,柯扁台听说此事时羡慕不已,并且牢牢记住了。 已在回家路上的颜明月,浑然不知柯扁台对她如此虎视眈眈。 当了几年老板的柯扁台认为,自己不仅能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更能在床上翻雨覆云。 单身且有点小才华又无依靠的颜明月,让柯扁台心中的欲望蠢蠢欲动。 颜明月服务的西班牙庄园上市就热销,开盘就成为当地销冠的山水家园也是她负责的。但凡她经手的项目业绩都不错,这让柯扁台对颜明月非常满意,觉得她是自己的福星。这种女人一定很旺夫,这让柯扁台更坚定要把颜明月搞到手的决心。 他甚至觉得,以自己展示的人格魅力,终有一天,颜明月会对他投怀送抱。 假期结束上班后,颜明感觉柯扁台对她的态度比以前更反常了。有时对她极热情,夸她工作表现好;有时又忽然冷若冰霜,没事找事的给她工作挑刺。 柯扁台想通过这种方式,让颜明月觉得自己有问题,或自卑、或不安、或惶恐……以此摧毁她的自信心,令负罪感徒升。 而屡被压制的颜明月想跳槽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可偏就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没有公司主动找她。裸辞背后的不确定性,以及奥田远低于业内同行的加班情况,是她犹豫不决的主要因素。 其实对于柯扁台的诸多行为,忍耐从来都不是美好品德,以狠硬心肠抗击或是迅速离开才能减少伤害。颜明月的优柔寡断,让她继续着这份令她郁郁寡欢的工作。 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在这中间所发生的种种,不过是给施害者为所欲为提供更多时间与机会。 西班牙庄园持续热销,柯扁台主动把项目的视频宣传片包揽下来。售楼处的软装要做调整,将以前中规中矩的装修风格换成热情洋溢的西班牙度假氛围,执行前需要做三维包装来体现效果,柯扁台又包揽下这项工作。 颜明月在影视公司就是做动画包装与剪辑的,这些工作自然就都落到她头上。 视频需要配音,老陶让颜明月找配音员,她通过购物网站找了一个发给老陶。 柯扁台知道后,一脸邪笑地跑到策划部门口问,“配音还能在网上买吗,这么方便,网上有老婆买不?” 看着柯扁台那猥琐的笑脸,颜明月带着冷酷的笑意回道,“有老婆买,买一送一半年后当爹。” “哈哈哈哈……” 柯扁台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乐呵呵的离开,颜明月感到纳闷,难道他真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 辛苦几天后,颜明月将宣传片与三维效果图发给柯扁台。“柯总,都做好了,你先看下效果。” 过了几分钟柯扁台回复,“总感觉不够热情洋溢,不过先这样吧,到时候看客户意见。” 颜明月心想,这些东西他未必懂,没随意乱评价可能是怕露短。 柯扁台又发来信息,“其实你应该在生活中多做些尝试,这样才能提高你的创作水平,比如抽抽烟、喝喝酒。” 颜明月觉得这是中秋团建劝酒未遂之后,对她的再次洗脑,索性不回应他的话。 但她心里的火苗子开始熊熊燃烧了,这蠢货到底安的什么心?作为一个老板,要么说“女人要在床上做荡妇。”要么让烟酒不沾的人学抽烟喝酒,话里话外总流露出贱至无敌的算计。 就连香烟盒都在醒目位置写“吸烟有害健康”,你却还让我学抽烟。喝酒伤肝损胃的例子不在少数,因酒乱性的事多的很。但凡人心有半点渣坏,往酒里放点什么都有可能。 虽然颜明月并不觉得抽烟、喝酒的人就不好,但风月卖场的女人,有多少是不沾烟酒的? 在昏暗灯光的夜场里,烟雾缭绕之中,酒精催化之下,男人可以把他们的毛手或毛脚伸向不该伸的地方归咎于酒,他们可以既搂又抱甚至在提起裤子后,说喝酒断了片,此前行为与他们无关。 倘若酒会说话,大抵会说:“你自己渣烂就行了,干嘛扯上老子!” 那些把杯中酒推到女人面前的,未必是男人,也可能是禽兽。清醒女人不醉难浪骚染风尘,渣男就难有机会。 颜明月忽然想起鲁迅先生说过的一句话,“男人有两大爱好:拉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她觉得这句话至少前半句太适用于柯扁台了。 第七章 撕破脸皮 把本应属于你的拿走,然后告诉你,想要,就必须付出额外的东西。颜明月的性格是吃软不吃硬,但在一些事情上则软硬不吃。那些越是想以势压她的,越是会激起她的怒火。 西班牙庄园开盘一周之后是国庆节,项目参加了为期三天的房展会活动,头两天只有少数客户去展位看房却不买。第三天是国庆节,到了快中午时还没卖出一套房。 那个当初跑到奥田报喜的杜来开始翻脸,气呼呼地打电话冲老陶骂骂咧咧,“一点效果都没有,你们广告公司没做好工作,要快点想办法。” 已经开启国庆假期的颜明月接到老陶的电话,“快点写一篇热销软文,我被杜来在电话里骂了快半小时。” 中午饭都顾不得吃的颜明月只得赶紧写稿子,写好发给老陶后,早已饿到前胸贴后背的颜明月发了个大哭表情,“别再让客户扰我啊,不气死也得饿死了。”说完关掉电脑赶紧出门找饭吃。 交完稿的国庆假期果真如颜明月所愿没被骚扰,她以为开发商发善心了。 假期结束上班第一天,中午吃饭时,老陶眉开眼笑的表情中带着点洋洋得意,他吐槽,“妈的,房展会三天,到西班牙庄园展位鞍前马后地小心伺候,国庆节第一天被杜来骂得好惨。假期后半段开始刮台风下大暴雨,项目周围很多地方都被水淹了,结果那几天竟然有好多个客户来买房,杜来那张黑脸马上又万里无云,阳光灿烂了。他说开始还以为黄金周的业绩泡汤了,没想到那么恶劣的天气,竟然还有客户风雨无阻来买房。” 颜明月这才知道,自己的国庆假期能安稳度过,并不是客户心善,而是钱多多后才益善。 柯扁台猛地扒拉两口饭,再夹了块皮蛋往嘴里塞,吧唧吧唧地咀嚼,鼓着嘴说,“西班牙庄园卖那么好,也不请我们去夜总会喝酒。” 老陶笑道,“柯总是想念夜总会的小姐姐了吗?” 柯扁台张开那含着饭菜的嘴,哈哈哈地大声笑起来,接着将那几天上了网络热搜的骚扰事件,蒙蒙家具公司董事长性骚扰女员工的例子搬出来。 “老陶你想造反吗?以后男的不听话就送到蒙蒙公司做苦力搬家具,女的不听话就送给他们董事长调教。” 一些男同事发出此起彼伏“耶”的声音。颜明月不知这声音是在附和,还是喝倒彩,只觉得柯扁台能当着所有员工的面,毫无羞耻的说出这番话,这德行的卑劣已不用多证了。 颜明月忽然想到他老婆,跟这种男人生活在一起,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可悲?如果他老婆还担心这男人会被别的女人勾搭,那只能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正好绝配。 大家继续东拉西扯地聊着,老陶说,“上周买了个五星级酒店的周末双人套餐,住一天包早晚餐,只花了五百多,还不错,你们也可以去玩玩。” 经常跟老陶一起玩的阿军说,“你女朋友挺能吃的,哇,饭量不比男人小。” 柯扁台道,“这样要把老陶吃穷了。” 老陶边笑着夹菜边摇头,“那倒不会,吃饭还是养得起。” 柯扁台话题突然一转,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脱口而出,“像明月这种吃得少,干活又多的,娶到这样的老婆不错。”大家起哄般笑起来,这当中数柯扁台的笑声最大。 这一天因为吃饭晚另一桌已坐满,颜明月被迫跟柯扁台坐同一桌,她面带愠怒地瞪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眼睛正眯成一条逢,嘴巴大张着,露出嚼了半碎的饭菜,令她吃进肚里的东西猛然间翻江倒海,仿佛要迫不及待地往上涌。 “明月,要不要考虑下办公室恋情。”不知哪个不识相的提了一句,颜明月抬起头朝说话的方向凶巴巴地甩了个白眼,努力压着内心的小火苗,冷漠的以一声“滚”结束这场调侃。 她觉得年轻人开开玩笑倒不是啥大事,她也不是开不起玩笑。但她恼的是柯扁台这番话里的意思,怎么听都像是在说:颜明月真便宜。 极致利己主义者总是想着把别人的好,变成自己利益的来源,却不拿镜子照照,他们凭什么占别人的便宜?颜明月在心里愤愤然,凭啥能娶到吃得少干活多的女人,但凡有这种想法的,在她眼里都是想白嫖的渣男。 一顿饭的时间不长,但柯扁台似乎不把颜明月气个半死决不罢休,又抛出一句话,“明月是不想要钱的。”鉴于他平时的贪婪表现,颜明月头也不抬地回怼,“不想要钱我那么辛苦工作干嘛,脑子进水吗?” 柯扁台赶紧解释,“是说你不想要男人的钱。” 颜明月没再说话,只朝他一个白眼甩过去,便低头继续吃饭。在她看来,这更像是柯扁台的边界试探,若没反应就可以再接再厉压榨。 “不想要钱”这个特质不是她的好,而是对于柯扁台来说很好,毕竟这样他就能花更少的钱,让她做更多的工作。刚进公司那会儿,还对她说工资只发一半,这种臭不要脸的话,不对别人说,偏就只对她说,欺负老实人呢。 颜明月在心里嘀咕起来,总有些人以为别人都笨,以为别人是小狗,丢块带点边角肉的骨头,就会誓死效忠追随。他以为别人不知道他那无耻厚颜的背后,藏着既贪又坏还愚蠢的心。 柯扁台往嘴里塞了块红烧肉,边嚼边说,“我老婆是石城人,以前去她在大山里的家,那里是用牛粪来烧火的,很多风俗跟云州这边不一样,石城女人对男人的要求很高。” 李依依听到这番话时,右嘴角微翘了一下,流露出不屑的表情,又很快恢复原样。 老陶带着调侃的笑意看着柯扁台,说道,“您直接说您很优秀不就行了。” 柯扁台听了不禁开心地仰起头张开嘴哈哈大笑起来。 吓得颜明月紧盯着他前边的菜,生怕又有带着他唾沫的调味料喷到菜里。她赶紧夹了离他较远的菜放进碗里,快速吃完离开。 “明月,给西班牙庄园写篇软文,这个月没给他们干什么活,怪不好意思的,马上月底了,我拿软文找他们领导要钱去。”大清早,老陶就急匆匆地给颜明月下工作单。 自从国庆节台风天有客户风雨无阻去买房后,西班牙庄园就没怎么给安排工作了,原来说要做的创意楼书也没再要求,这让颜明月清闲不少。 “拿一篇软文去收四万块钱的服务费,不怕他们追着揍你吗?”颜明月笑着调侃。 “怕啥,主要是最近项目卖得很好,他们开盘当天卖出去的货值,就已经把买地盖房的成本收回来了。旁边那个竞品项目都卖不动,他们现在是开始躺着赚了,不然我也不敢找他们要钱。”老陶得意地说。 隔壁的柯扁台听到颜明月跟老陶在屋里有说有笑,过来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默默地出去。 颜明月中午前将写好的软文发给老陶,她庆幸西班牙庄园卖得好,倘若卖得差,按开盘前的情况来看,她大概率会被项目各种折腾以及责骂。 下午柯扁台突然在工作群里冲她发威,“西班牙庄园的软文怎么写得那么差?”这语气分明是在挑刺,颜明月很不高兴。不过是一篇软文,而且平时也没见柯扁台对谁的具体工作当众责难。 颜明月觉得可能是上午看她跟老陶说笑,而平时对他很冷漠,所以现在故意为难。可这样的发威显得可笑,且不说我跟老陶啥事也没有,就算有,关你这个已婚猥琐老渣男屁事?再说了,我干一大堆活领那点工资,你还想要好脸色? 颜明月不理会柯扁台的责难,只是私信问老陶,“客户骂我写得差了吗?” “还没给客户,刚才柯总找我要软文就给他了。” “要改吗?” “你问问柯总要怎么改。” “问个屁。” 此后柯扁台和老陶都没再找她改软文。 柯扁台对颜明月软文挑刺的反常,李依依也看出来了,她压低声音问,“感觉柯总有点故意针对你,怎么回事啊?” “鬼不知道,又没惹他,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颜明月总不能说,感觉是柯扁台看她跟老陶聊天不高兴。 “不过无所谓,反正我准备离职了,正在找工作。” “我也觉得这家公司不好,平时工作累死了,老板也抠门。”李依依说出这番话,让颜明月感到无语,这是得了大便宜还卖乖呢。相比于自己,柯扁台给李依依安排的活少工资高,她竟然还怨声载道,只能说柯扁台活该犯贱。 略停顿后,李依依压低了声音,有些忿忿然地说,“我朋友来公司面试,人家要三千一个月,柯总只想给两千。他还跟老陶说,‘一个只有两千块钱价值的人,还想要三千。’结果我朋友到开发商那边,人家给三千五。” “大概是给不起,就踩人家吧。感觉这家公司什么都低,工资低、业务价格低,老板做人的格局也低。”颜明月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早晨上班时,颜明月在公司楼下遇到李依依,她穿了一件嫩绿色的裙子,以前没见她穿过。 颜明月看着那一袭长裙,笑着问,“咦,新买的吗,挺漂亮的。” “谢谢,花了快一千买的。” “这么贵,你好舍得。” 颜明月是真惊叹,自己一个月一千五的工资领了有半年,前两个月只能领80%。平时只舍得买几十块钱一件的衣服,最贵也不敢超过三百,还得是外套。 “红河水城这个月提成拿了两千多,就奖励一下自己。”李依依得意地甩了甩刚烫染过的大波浪长发。 颜明月瞬间懵了,这公司里有人竟然是有提成拿的,并且这提成比自己的工资还高得多。 “加上工资,你也得有五千了吧。”颜明月面带微笑试探着,心里却像被尖刺扎了般难受。 “没到,我工资很低,才两千,不过这个月到手也有四千多了。” 颜明月胸口堵得差点顺不过气来,脸上的笑容猛然僵硬,紧接着消失,一种沮丧的表情迅速浮现在脸上。 柯扁台曾对她说,有些文字在公司里只有他与她能写,其他人写不出来,这算是间接肯定她的专业能力。然而自己一个月拿到手的工资,却远不及李依依的一半。 在影视公司时,两千元左右月薪几乎没有加班,就算有也是补加班费或是调休。如今在广告公司,哪怕做得好,拿的工资还不如别人。颜明月原本对工资待遇就患寡,这会儿让她知道,原来还如此不均,整个人瞬间就像一个瘦子被如牛壮实的拳击手狂揍成肉饼。 颜明月不再作声,只是垂头丧气地跟李依依一起上楼。电梯一路上升,颜明月的心情却跌落到了谷底,此刻感觉上班比上坟还让人丧气。 她曾经坚定的以为,专业,是行走职场的底气,也是让她走得更稳更久的基石。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别人有肉吃,可她连汤的影儿都看不到。不对,应该说连有汤这回事都不知道。 红河水城是公司里唯一有提成可拿的项目,平时的工作内容与其它项目没有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负责这项目的人有更多钱拿。 这项目被柯扁台安排给在颜明月之前入职的姚娜娜,以及之后入职的李依依做。哪怕在柯扁台眼里,她们的水平都不如颜明月,哪怕行业内早有人说,颜明月的水平在云州不错,他却始终不让她碰这个项目。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轻松挣钱的事总是轮不到她。 此前所受的各种委屈,加之如今因为工资导致的心理不平衡,让颜明月对奥田愈加反感,对柯扁台的厌恶愈加强烈,她感觉内心的愤怒已经到了爆发临界点。 其实钱是老板自己的,想给谁多点,想怎么花,那是他的自由,但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他的所谓自由而无怨无悔付出。 想让别人有独挡一面的能力创造经济价值,又想让别人充当提线木偶任其摆布,以此满足各种欲望,但就是不舍得给钱。真的是有鸟的地方屎多,有渣的地方事多。 颜明月想不明白,自己做事踏实,能力不差,为什么柯扁台要如此不公平。连着几天,她都将情绪挂在脸上,看见柯扁台时,整个人的脸色可以迅速从晴空万里切换成狂风暴雨,都不屑于看他一眼,顶多翻上一个白眼。 柯扁台不傻,自然看得出来。他很生气,颜明月整天冲他黑着脸,对其他人却一如既往态度友好。 自颜明月进公司以来,柯扁台没有在她身上体会到手握大权的快感,这一身反骨的女人越来越不听话,需要使劲敲打了。 早上十点多钟,柯扁台慢悠悠地来到公司,走到策划部门口停下来,往里边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明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颜明月没吭声,头也不回,只是眼睛看着屏幕敲击键盘写稿子。柯扁台说完话,盯着她的背影数秒钟后,带着不满走进他的办公室。 李依依看了看颜明月,小声问,“你不过去吗?” “在写东西。”颜明月紧盯着电脑屏幕,大声冷漠地回答。 过了十分钟,颜明月才慢吞吞地站起来,用小腿将座椅往后一撞,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依旧是黑着脸,走进柯扁台的办公室,然后顶着一身倔强,站在门口不说话,双拳紧握着,眼睛看向窗外。 颜明月已经做好拍桌子走人的准备,自然也不想再装什么礼貌。 在柯扁台那张堆满了横肉与褶子的大糙脸上,短时间内,轮番甚至同时呈现出贪婪、淫荡、嚣张、阴险、恼火几种表情,在那副不知是近视还是老花的眼镜背后,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在颜明月身上快速扫来扫去。 “坐吧,先把门关上。”他边说边在心里盘算着,要怎样跟这个女人沟通,才能把她永远拴在自己身边。 柯扁台觉得,要掌控颜明月,就要打击她的自信心,改变她的认知,如果能够因为这一番教育,令她战战兢兢的害怕失去这份工作,那目的就达到一半了。她找工作已有很长时间,一直没离开奥田,说明自己公司还是有优点的,柯扁台觉得这是拿捏颜明月的软肋。 不咸不淡的问了各项目的工作进度后,柯扁台扶了扶眼镜,努力瞪大那双小眼看着颜明月,他的神情中透着狡诈,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欲望。 “一个人的能力就好像一个水桶,是由最短板决定的,你其它方面的水平再高,你的情商太低就是不行。”柯扁台说完这话,目不转睛地看着颜明月,却依旧只看到黑着的臭脸。 颜明月不说话,只是双手插兜,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一会看着地板,一会又看向窗外。 她在心里嘀咕起来,你眼里所谓的情商高,就是要热情回应你的言行与需求吧。我自问平时在同事面前也算礼貌友善,更没有直肠子地去说什么伤人的话。什么狗屁情商,你不就是想要别人跪着舔吗? 平时根本不让我出去见客户,捂着行业里各家公司的信息不让我知道,几乎每次下班跟人有约,都能让你以各种理由被加班。不让我跟别人往来,还情商,合着我的高情商就是要专为你服务?不瞧瞧自个啥德性,给那点工资,本来就超量做工作了,还想要高情商。 我各方面都做到无可挑剔了,还会在你这既小又破的烂公司,没照过镜子吗?少拿情商说事,真正的高情商,应该是不委屈自己的同时善待别人。你只想让别人受委屈,让人对你爱心大泛滥,对你有好处的全都想要,对你没好处的全都踢给别人,想得可真美。 想到这些,颜明月给气得连翻了几个白眼。她阴沉着脸,却依然不愿说话。 柯扁台见颜明月气鼓鼓地翻白眼,觉得很幼稚。他轻蔑地扬了扬嘴角,继续说,“其实工作和生活是一体的,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 颜明月心里很冒火,她怒目直瞪柯扁台,只见他也在看自己,两人目光相碰后,他的眼神开始飘闪避开。 感觉柯扁台有些心虚,这像是做了啥亏心事的表情。她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想达到什么目的,只知道在公司其他同事都不加班的时候,他让她加班;并且还多次在她面前说过或暧昧或下流的话。 颜明月跟柯扁台谈话时总是很头疼,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禁不住要在脑子里快速过一遍,拆解他话里话外的意图,是试探、迷惑,还是洗脑……这样强烈的警惕感与不安,在面对别人时是没有的。 柯扁台很恼怒,颜明月总摆张臭脸给他看且不说话,这让他的计划无法很好实施,必须刺激她。于是又一番威胁脱口而出,“我这里给工资不只看能力,还看能不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利益是靠自己争取的。你想要什么心知肚明,要怎么做难道还要让人教吗?这么大个人了。” 柯扁边说边用那猥琐目光在颜明月身上扫来扫去,玩味地打量着她,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欲望,像打量一只即将到手的猎物。 柯扁台眼里的颜明月,此时正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学生。这让他很开心,觉得目的应该很快能达到。 原本朝窗外看的颜明月收回视线,再次狠狠瞪了柯扁台一眼,目光相撞,他眼神又飘忽躲避,迅速将脑袋低垂下来看桌面。 柯扁台这番话让颜明月想起以前,他拿着色情光碟让她剪辑这事,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她带着满脸怨气与满腔怒火,瞪着柯扁台那张夹杂着狰狞与猥琐笑意的脸,他那冰冷眼镜片背后,如饥似渴的眼神里,除了欲望,就是邪恶。 颜明月不愿说话,心里却是千万只愤怒嚎叫的野兽在奔腾。 分明是柯扁台将本属于她的利益夺了去,如今却一副等着她求他,求爽了就开恩给点甜头的无耻丑态。 一个破公司的小老板,没有钞能力只有渣能力,却自负地等着别人跪舔,浑身上下都透出没有被知识和智慧污染过的原生态。在奥田,既要能力出众,又要识趣做小伏低,还要懂得如何跪着舔老板。 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颜明月在心里骂道,雇佣关系本就是各取所需。你那1500一个月的工资,支付的不过是我做文案策划的劳动力价值。况且我平时还额外做了设计与动画的工作,这份劳动是你白嫖。你还想要什么狗屁快乐,提供个狗屎情绪价值。 利益如何争取?如果想要情绪价值,先看看自己出不出得起价格,配不配拥有。你嫌弃我性格内向,没有高情商,不懂迎合领导。 狗屁的情商,不就是想要舔。喜欢要舔,就找能舔的去。给一份牛马的工资,却想把权、钱、色的价值都变现。 我来上班,是靠专业能力挣报酬的,不是来卖笑的。 我认真工作且做得不差,你眼睛是瞎了吗?是想让我跪着求你给加工资,然后享受施恩的快感,以及等我报恩吗?言下之意是说想要钱就得舔?不舔就不让我好过?有的人当了个小老板,就拿自己当土皇帝了。 我都没跟你提加工资呢,你倒犯贱想让我求你,就你给那点破工资和臭德性,还想玩潜规则?嘴上不说人话,脑中不想人事,胯下发情似公兽。别说1500那点工资,就是再加个十倍百倍,你也配不上。 我努力让自己在工作上做得比别人好,就是为了不必跪下来舔。如果问为什么不愿抱大腿,答案是你的腿不够粗,且脏,瞧不上。 颜明月正在心里万兽奔腾,柯扁台看她没反应,便继续趁热打铁说道,“其实在公司里刘申的工资比你低多了,只有八百,以前在公司实习的小吴都没有工资。” 雷人之语的背后,不过是铜臭气息的弥漫。 颜明月就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胖到稍微动一下,身上的肥肉都要打颤的老板继续演戏,心里又开始新一轮暗骂。 你拿最低工资的人跟我比,拿不能独立负责项目的人跟我比,刘申不过是个刚毕业,啥都要人教的菜鸟。你怎么不拿在我之前与之后进公司但工资都比我高,能力却在你眼里不如我的人比?还有小吴,不要钱被你白嫖,竟然还说得理直气壮,你这一身肥膘,不会都是靠这种方式养出来的吧? 颜明月有识别人渣的眼力,却没有对抗人渣的能力,毕竟人渣可以毫无下限,以卑劣手段对她行各种无耻之事。 柯扁台看颜明月还是不说话,以为她正在做激烈思想斗争。他企图从她脸上解读出或战战兢兢,或惶恐不安,又或是已在要不要顺从他的边缘动摇,但这个女人此刻的表情让他依然琢磨不透。 柯扁台原来的笑容突然消失,切换成带着不屑与威严交杂一起的表情,“你进公司这么久,现在也成老油条了,年轻人要有大局观,不要总想着拿多少工资,要看自己有多少能耐,要先充实好脑袋再看口袋,要端正心态,不能给多少钱只干多少钱的活。” 柯扁台的话音刚落,颜明月的满腔怒火顿时直蹿脑门。这番在她看来带着侮辱性质的话,瞬间成为导火线,一个炸雷在头顶天崩地裂般炸开。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偏偏这货又煽风点火地继续恶心人,她被彻底激怒了。 过往所有的委屈与怨气在这一刻爆发,颜明月蹭地从沙发椅上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柯扁台的正前方。“啪”的一声,右手掌重重落在大班台桌面上,把柯扁台惊得顿了一下。 柯扁台很懂得如何激怒颜明月,但他的愚蠢行为只会把刻意激怒背后的目的越搞越糟。 “你给,给我多少钱了,我干了多少,少活,真他妈瞎了眼,我吃不起你这碗烂,烂饭,辞职!” 已经被气到结巴的颜明月骂完直接冲到门口,用力拉开门。柯扁台眼神里迅速闪过一丝惊慌,强装出的镇定语气中明显有些焦急,“别走啊,既然说开了,回来继续说,我看人很准的。” 呸,你看人准,怎么看不出我看你是蠢猪!颜明月已经气到呼吸不畅了,她带着满脸嫌恶,扭头狠狠地瞪眼过去,只见柯扁台堆出既尴尬又无耻还猥琐的笑意,脸上的横肉聚到一起,将他的眼睛又挤成了一条缝,那个圆乎乎的脑袋,此刻就像个丑陋无比的肥猪头,正在污染她的眼睛。 气到脑子发热脸发烫的颜明月,一个白眼朝上一翻,冷漠地说,“我很寒心。”说完把门用力甩开,“呯”的一声巨响,墙体在几秒间微微震动,她一步跨进策划部。 看着颜明月消失的背影,柯扁台知道事情有些棘手了。其实他并不怕颜明月发火,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敢拍桌子,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平时看起来像个病猫,今天简直就是暴躁老虎。本以为逼一逼,她就会开始识相。春节前这个节点,是他掐着时间计划的,他料想马上过年了,她就算想走,也会等过完年,结果事情竟然出乎意料。 柯扁台有点焦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心想就算走也不怕,年底找不到工作了,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服软。 颜明月怒气冲冲地回到工位坐下,心情却无法平静。我的专业能力比别的策划好,这不是我自己说的,是你柯扁台以前说的,我做的活跟同事比只多不少。别说设计、剪辑、动画三样一起,就是单提一样,别的策划都不会,然而你柯扁台却宁愿给活做得少,能力在你嘴里不如我的人超一倍的工资和提成,同时还一次又一次地打压我。 说瞎话的未必是眼睛有问题,可能是脑子长了恶臭烂疮。既要让我在工作上活干得又快又多又好,又要让我在工作之余能舔会跪的给足快乐,还要让我时不时忍受“女人要在床上做荡妇”这类恶心到吐的下流骚话,还要还要还要…… 开这一千五百块钱的月薪,要求还真他妈多,癞蛤蟆先生看见你都得捶胸顿足自叹不如。 高估自己低瞧别人,是既蠢又坏还不要脸老板们的通病。想白嫖,却不瞧瞧自个是啥鸟样。颜明月心里忿忿地骂道,以为自己是姜太公呢?丢根鱼杆就会有蠢鱼自动上钩。 你连饭都不想让我吃饱,就想让我卖命还要这要那,凭啥?凭你渣,凭你丑,凭你贱,凭你臭不要脸? 颜明月在网上发信息给旁边的李依依,手都气到颤抖了,“妈的,今天气炸了,什么狗屁公司。” “你什么意思?”柯扁台发来的信息。 还在将事情经过打字,准备跟李依依吐槽的颜明月定睛一看,哎哟喂,真是气晕了头,竟然把本应发给李依依的话,发到柯扁台那了。 事已发生,颜明月不愿理会,仔细看清李依依的头像,把刚才的话重发一遍。 李依依先是惊讶地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快速在键盘上敲击,“发生什么事了,看你从他屋里回来就很生气的样子。” “那人渣欺负老实人,说了很多话气我,说给工资不只看能力,还看能不能给别人带来快乐,还说我是给多少钱只干多少活,臭不要脸的畜生。” “给人带来快乐的,也没见他给多少工资呀。” 看到李依依说这样的话,颜明月不想再多说了。自从自己进公司以来,除了每天写文案以及有时做策划案,还要帮忙做非本职的影视动画和三维设计,拿到手的工资,却不如只写文案的李依依工资的一半,柯扁台竟然还有脸说给多少钱只干多少活。颜明月越想越气,手抖得更厉害了。 柯扁台见颜明月没回应,又发话过来,“这个世界少了谁地球都照转,别太高估自己。要懂感恩,你有今天全是靠公司的栽培。” 看到这话,颜明月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她真是太高估人性了,老实会成为人渣试探以及刺伤你的软肋。 这时的颜明月反倒没有太动怒,认为这句话说得极对,我从未高估自己,但也不会因为别人的侮辱而低看自己。还感恩,呸! 她原本还想着骑驴找马换工作,现在彻底不想了。祼辞没什么大不了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颜明月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她是故意这么做让柯扁台听到的。 “柯老板,若这么说,平时被你骂得狗屎不如的员工,不也是你栽培的结果?反正以后都不用你栽培了,赶紧办交接,谁也别浪费时间。” 一个回车键摁下后,颜明月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前迟迟未下定的决心,今天终于坚定下来。 工作群里韩岚发信息,“吃饭了。” 李依依对颜明月说,“走,吃饭去。”两人便一块走出去。 柯扁台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才到食堂,这期间他到策划部偷窥了颜明月的聊天记录。没想到这一次她的火气这般大,他心里有些发慌,但越是这样越要装得不在意。 柯扁台端起饭碗吧唧吧唧吃得喷香,还大声地跟其他人聊天说笑,颜明月感觉这噪音无比刺耳。 草草吃完饭的颜明月回到办公室上网,看到柯扁台在大家吃饭时往工作群里转发了一篇文章,标题是“天底下没有不辛苦的工作”。 她粗略扫了一眼,内容大致是,加班到深夜十二点的女孩很苦,凌晨两点才关店门的烧烤店老板很苦,清晨五点已卸货一小时的搬运工很苦……柯扁台在转发链接后加了一段文字:没有不辛苦的工作,只有不愿吃苦、不懂坚持的弱者。 颜明月嗤之以鼻,这个时候发这种文章,分明是内涵我呀。洗脑洗上瘾了,跟既蠢又坏的人讲道理,只会让自己变蠢。有能耐就该拿那些老板舍得给高工资,让员工心甘情愿快乐工作的例子来洗脑,不舍得给钱还想从员工身上要快乐。 总有一类蠢货,那高高在上的“道貌岸然”,很擅长把给别人造出的苦难,包装成必须坚持的“励志”,把对别人的冷酷描述为“温情”,把别人承受的痛苦称之为“磨炼”。然后要求别人将这一切化为前进动力,为他们的财富人生努力奋斗。他们为别人编织的这个称之为“奋斗”的梦,若不为之而战,还要遭受攻击和污辱。 颜明月对柯扁台的厌恶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了。经常利用贩卖焦虑、毒鸡汤来pua,这种零成本的驭人术,段位虽然很低,无耻的境界却很高。 把你狠揍一顿又一顿,他不但不准你还手,还要求你感谢他促进你血液循环。被蠢头蠢脑的畜生教你做人,本身就是灾难的开始。 回首在奥田的日子,那些令颜明月身心俱疲的吃苦,没有让她的生活因此变甜,反倒招致柯扁台丢来的更多苦难。那些能力不如她,努力不如她,担当不如她的,都尚且能平安无事地在公司里混日子,她比别人辛苦工作,难道就为了让柯扁台迫害压榨? 下午两点多钟时柯扁台发来信息,“明月,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如果我有说了什么让你感觉不舒服的话,那肯定是我的无心之举,没有任何恶意。我所做的一切,本意都是为你好。我希望你能在公司得到快速成长,也希望你能开心地工作,如果需要我道歉的话,我就跟你道歉,但你不要带着情绪处理问题。” 颜明月感觉柯扁台虚伪极了,好一句“都是为你好”,有一种杀伤力巨大的恶,就叫为你好! 中午才发文章嘲讽我是不能吃苦的弱者,这么快就180度旋转了?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做了坏事还想当好人,一句道歉就想把做的坏事一笔勾销。这全天下的便宜都想占为己有,咋不去当天皇他老子呢? 上午说的话,睁眼瞎的往我身上捅刀,现在又说无心之举,举你个臭猪头。一老糙爷们,有能耐做渣事,却没能耐担当,就连道歉,也带着满满推脱责任的腔调,竟然还怪我有情绪。 脸皮真是很神奇的一部分,在有些人那里可薄可厚可大可小甚至可有可无。 柯扁台总是能根据自己的利益随时调整话术,哪怕前后相悖。仿佛只要他不要脸,没脸的就是别人。 颜明月虽然怒气未消,但很理智,“不用浪费时间,安排交接吧。” “今年公司效益不错,你不要在生气时做决定。你的工作大家有目共睹,马上过春节了,你现在走很吃亏,等找到工作再走吧。” 颜明月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这番话,心里一阵冷笑,他怎么这么无耻呢? 她知道,但凡还在这家公司,自己的生杀大权就始终被轻易掌控,远离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然而她不知道,哪怕离开,她都难以摆脱这样的掌控。 她在键盘上用力敲击,“共睹什么?给少钱干少活吗?就你给的那点工资,可真有脸说这种话。在吃亏这事上,从我进公司以来,拜你所赐我吃撑了。”连带这些话将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一同发过去。 柯扁台在网络那头看到时脸色瞬间铁青,沉默了一会还是说,“不要在愤怒时做决定,做人要温和一点。” 颜明月在心里骂道,往我身上捅刀,都把我捅成筛子了,还要让我温和,呸! 她再次将“交接!”二字摁回车键发过去。她不想再与他多说半句话,厌恶一个人时,说一个字都嫌累。而网络那头的柯扁台也不再回应。 这个世界上的蠢货很多,如果你不给对方一点态度、手段、暴力,对方就不停地折腾你。你以为温和是强大的表现,蠢货眼里的温和是懦弱、胆小的服从。 颜明月几乎在与柯扁台的每一次对话中,都要将内容在脑子里高速运转,思考其背后的动机,要提防随时可能抛之而来的不怀好意。这种滋味并不好受,甚至很痛苦。 一个多小时间后也没见柯扁台有任何动静,颜明月手头该做的工作都已完成,便光明正大地浏览网络新闻。看着时间快四点钟了,她发信息给韩岚,“离职要怎么办手续?” 韩岚发了个惊讶的表情,“谁要辞职吗?” 其实柯扁台已经跟她打过招呼,让她别理会颜明月说的话。 “我!” “我没听到柯总说呀,我这边得接到领导通知,才能安排办离职手续。” “我跟他说了。” “他没跟我说,在这里做不是挺好的吗?” 颜明月看她这样说,不想再多说废话,心里气得简直要原地爆炸。不对人好又不让人走,真够贱的。 第八章 绝境求生 做温顺听话的小白兔,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欺负;做浑身带刺的刺猬,不好惹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铠甲。 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春节了,熬过秋天萧瑟,又迎来冬日严寒的颜明月,心情一如这季节的更迭相映。她感觉爆发的那一刻,可能在明天、今天、甚至下一秒。 跟柯扁台闹崩之后的颜明月,在公司里若看见他迎面走来,要么直接扭头,要么立即调转方向,反正是坚决不看他一眼。 早上到公司,颜明月拿着杯子到盥洗池,发现前一晚加班的人吃饭后碗筷都丢在里边,一池子脏兮兮的油污,有些碗盘中还残留着饭粒和剩菜,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弥漫出怪味。 平时都是用水壶烧水喝的颜明月皱着眉头,将水杯洗干净,到饮水机接了热水便回策划部。 过了一会,李依依从客厅外进屋,对颜明月说,“老陶看到他们昨天加班吃饭的碗没洗还抱怨了,想等你洗耶。” 颜明月扭头朝门外一个白眼甩出去,故意将嗓门提高,“他妈的有病吧,整个公司从上到下,都想当大爷被伺候吗?我来上班是为了挣钱过好日子的,不是来给你们当家奴的。”她带着满腔愤怒骂出口时,只恨柯扁台还没到公司,这话一半是骂给老陶听,一半是骂给老柯听。 中午,韩岚在工作群里发通知,要求以后中午吃完饭轮流洗碗,先从行政部开始,策划部最后。看到这信息,颜明月知道多少跟自己早上的发火有关。 与其说有些人天生犯贱,不如说只是将其隐藏的人性之贪之恶激发出来。别人平时勤快点,多做些份外的事,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别人的义务。 你的老实厚道,在劣人面前,只会成为被欺负的理由,他们会一次次刺探你的底线,看你有多好欺负,然后狠狠欺负。 自从入职奥田后,颜明月常常暴躁易怒,这跟在影视公司时差别很大。以前的她,说过最粗鲁的话就是“神经病”,可如今…… 一个人的心境与所处的环境有极大关系,她无比期盼着快速离开这个让她总是负能量爆棚的地方。 两天后的下午,柯扁台在群里通知,“给大家准备了一些奖金,一会韩岚会发放,感谢你们为公司做出的贡献。” 没过多久,韩岚依次叫大家去财务室领奖金,马上要过年了,有奖金不是等过年的时候发吗。柯扁台这个时候发钱,大家私底下议论纷纷,对公司的行为感到不解。 颜明月是最后一个被叫去的,拿了五百块钱。回到策划部,李依依看着她,开心地问,“你拿了多少?” 颜明月反问,“你觉得我能拿多少?” 李依依已经打听到好几个同事拿二百五十元,于是把头扭转面向电脑屏幕,同时朝颜明月伸出两个手指,坚定地说,“二百五。” 颜明月再问,“你拿多少?” 李依依将手缩回去,头向上昂了昂,“一千五。” 颜明月感觉一阵心绞痛,她在这句一千五的语调里,听出了得意、狂妄与不屑。她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觉得自己真就是个二百五,不然怎么会被屡屡欺负。 这个奖金衡量的标准是什么?不过无所谓了,谁让别人能给柯扁台带来快乐呢,给谁多少钱是老板的自由。 一场奖金分配下来,老板吃肉吃得满嘴流油,在他们周围打转的也分得一杯羹。而那些平日里不招待见的,连有汤这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自始至终还被傻乎乎利用。 有一类群体很低调,在吃肉时绝对不会吧唧嘴,并且决不打扰别人喝西北风。然而柯扁台带着李依依一块吃肉时,不仅故意在颜明月面前吧唧嘴,还在她喝西北风时,不忘随风赠送狗屎香,以此羞辱她不配吃。 颜明月感觉心里的冲天怨气简直能将公司一把火烧掉,你们想要岁月静好的吃肉,别骑老娘头上吃啊。发奖金这事,更加深了颜明月对柯扁台的憎恨,也更强烈地想换工作。 单纯的颜明月此时看不懂柯扁台的制衡术,但她感受得到来自掌权者的恶意,并对此极度厌恶。但因为不懂如何反抗的懦弱,让她在这场被权势霸凌的游戏中屡屡吃亏。 年前给大家发钱,给颜明月的数额远少于李依依的差距,这是柯扁台经过深思熟虑的安排。 颜明月这段时间总不拿正眼看他,这让他很生气,要将这种矛盾转移到李依依身上,刺激颜明月,因为拿的钱少而生气,进而争风吃醋。 胆敢在他面前玩冷暴力,那就将她打入冷宫。唯有给她个下马威,她才会为了钱而听话。 自觉给自己扣上二百五帽子的颜明月,在工作上索性摆烂起来,不是说我给多少钱只干多少活吗,那以后非本职工作坚决不干。 这天午休后,颜明月洗漱完从卫生间往策划部走,在客厅被老陶叫住,“明月,你把活动展位效果图做一下,阿军出差了没空做。” “自己解决。” “这是柯总让你做的。” “谁说都没用,我是策划不是设计。”颜明月加重语气,瞪圆眼睛,气鼓鼓地冲着老陶喊,她要让所有人都听到,尤其柯扁台。 “那我跟柯总说。”老陶黑着脸威胁道。 说得好像颜明月多怕柯扁台似的,她一个白眼翻甩过去,不再言语,径直往策划部走。 老陶转身发信息跟柯扁台说了这事,“柯总,明月她不做展位效果图。” 柯扁台回复,“知道了,你让阿军忙完回酒店尽快做吧。” 过了两天,下午三点多钟时,老陶从西班牙庄园回到公司,还带回一袋桃子,。他拿几个桃子到策划部给每人分一个,“吃水果。”然后又从兜里掏出半袋炒板栗,放在李依依与颜明月的中间。 李依依用牙直接将板栗壳咬开,边吃边笑着说,“老陶今天请我们吃小桃。” 老陶笑道,“过份了啊,给你们吃还这样对我。” 颜明月掰了一个板栗往嘴里送,也笑道,“那就说谢谢陶哥哥。” 老陶嘴笑得大咧开来,“哈哈哈,好肉麻。” 大家开心的聊着,颜明月也暂时因为这些吃食,将不开心抛到脑后,但坐在隔壁办公室的柯扁台却恼火得很。 五点钟刚过,韩岚发信息给颜明月,“明月,我们到会议室谈一下吧。” 颜明月知道韩岚肯定是得了柯扁台授意,便说,“有事网上直接说。” 对方过了一分钟后说,“你现在是不想在公司做了吗?” “是。” 再过一会儿,对方发来信息,“那好吧,我给你办离职,你过来取一下登记表,领完工资就可以走了。” 颜明月还在填离职登记表时,柯扁台将李依依叫到他办公室,“明月从进公司以来,一直都干得不开心,她今天就离职了,你不要被影响。” 李依依看柯扁台还要继续说下去,赶紧说,“知道了,知道了。” 柯扁台这才作罢,继而问她手头还有哪些工作在忙,让她跟颜明月做好交接。 柯扁台的办公室门没关,仅一墙之隔的策划部里,颜明月听得一清二楚。都说人走茶凉,自己还没走呢,柯扁台就开始往茶里加冰了,说出来的这番话,比寒冬腊月里的北风还刺骨。 颜明月到韩岚那边领完工资已快五点半钟,她没等到六点钟便直接离开。虽然她早就心生去意,但忽然这样迅速结束,反倒让她在松了一口气之余,有种莫名的伤感。 马上要过春节了,这个时候更不好找工作。 紧闭房门里,柯扁台站在办公室的窗旁,看着颜明月走出大楼穿过马路的身影,他拿起电话,“你现在打电话吧。” 紧接着柯扁台回到电脑前,将颜明月踢出工作群,然后在群里发信息,“今天你们的一个同事离职了,我们祝她前程似锦。” 发出这句话后,并没有人回应,很多人还一脸懵逼,谁离职了? 柯扁台的下一句画风突转,用一副义愤填膺的语气斥责,“明月现在心态变了,当初如果不是我招她进公司,她能有机会入行吗?如果不是在我的指导下,她能在这个行业成长吗?总想着从公司要什么,却不想想能为公司做什么。长翅膀了就想飞,一点都不懂感恩,就她这样的心态,到哪都不受欢迎。那些不能对公司永远忠诚的,应该将这种人列入行业失信名单……” 一顿歇斯底里的狂骂,所有人都默默听着,各怀心思。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的人仿佛看到自己未来可能的遭遇…… 与此同时,走出奥田所在大楼一百多米远的颜明月电话铃响起。 “您好。” “你是颜明月吗?” “是的。” “我们在招文案,你明天过来面试一下。” “你们待遇多少?” “一千二。” “不好意思,不合适,再见。” 走出奥田不过几分钟就接到这样的电话,虽然颜明月隐约奇怪怎么这么巧,但没有再往深处想,她也没时间顾得上想。 因为此刻,天空开始滴答滴答落下雨,一小会的功夫,地面上已由无数雨点变成了倾盆大雨。 颜明月赶紧从挎包里拿出伞打开,但那把平时用来遮阳的小伞,被大雨击打得不堪重负,歪歪斜斜地支撑着。距家不过两三个站点的路程,此时又不靠近站点,她别无选择,只能朝前走。 时不时的一阵大风混着雨水,扑打到脸上身上,她感觉这一天真是倒霉透顶了。她略抬起伞,仰头张嘴,一句粗口还没骂出,又是一阵狂风夹着暴雨袭来,小伞被刮歪,嘴里立马灌了一口天上来水。她一憋劲,想把满口的晦气水吐出,哪知竟然被呛得直接咽下去,还连咳了几声。 被暴雨淋得狼狈不堪,远处不知哪家店铺播放着歌曲“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一瞬间,颜明月感觉自己就像是自带背景音乐的悲惨剧女主角,狼狈应景着,泪水迅速随着雨水从脸上流下。 那寒到刺骨的风吹与雨打,淋透了心,她委屈极了,却又无可奈何。就算老天爷现在给她下冰刀子,她也得挨着。 冬天竟然还有这样的雨,快走到家时,这场过路雨仅是零星落些小雨点了。回到家里,看着自己湿淋淋的一身,颜明月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就连老天爷都要欺负我。”然后鼻子瞬间发酸,眼里又有热泪在眶中将溢未溢。 颜明月洗完澡换了身干衣服,拿起手机看了看,柯扁台已经把她踢出工作群。李依依给她发来信息,“你一走,柯总就在群里骂你心态变了,不懂感恩,不留。” “一点都不奇怪他会这么做,以前还怼过我,说少了谁地球都照转,说我高估自己。我才看到他把我踢出群了,本来想到家后再删掉群的,结果人家更迫不及待。” “公司里私下对你走的事都有情绪,不少人早就对柯总不满了,小林还说你是被委屈走的。” 小林是进公司才两个月的司机,今年刚毕业。颜明月跟他仅是因工作外出过一次。她被柯扁台频频欺压只有愤怒没有泪水,可听到一个跟自己没啥交情的人说出这样一句话,带着如此善意,鼻子瞬间发酸。 同样性别为男,有的是男人,有的顶多算男渣。受害的一方啥话都还没说,施害的一方反倒露出獠牙,倒打一耙地“恶人先告状”起来。 颜明月想起从影视公司离职时,那个在工作上曾对她破口大骂过的老板,在她离开当天还说,“以后公司发展好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再请你回来。” 虽然有过不愉快,但至少在走时老板还算有气度。反观柯扁台,不仅格局没有,道德还极其败坏。 那些说你变了的人,不过是因为你没按他的意思去做,比如想让你给他做牛、当马。 颜明月愈发觉得离开奥田无比正确,也恼极恨透了柯扁台。 柯扁台想要她专业一流、巧言善辩、喝酒交际、能跪会舔、风情万种……一句话总结,就是集万般优点于一身,且全服务于他。 正所谓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成年人,只筛选,不改变。在颜明月的世界里,没有谁值得她改变,倘若谁想改变她,一律视作神经病。这种认知或许略有偏颇,但很管用。 改变不了环境又不愿适应环境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漫长岁月的起伏变化里,自己开心胜过一切。 颜明月本以为一段恶缘工作的结束,至此老死不相往来倒也不算坏事。可之后的事情证明,她终究是太单纯了。 她的离开,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灾难的开始、结束,再开始,再结束的恶性循环,这一切源于柯扁台那龌龊不堪的欲望。 那场急雨让六点多钟的天色比平时更黑,颜明月住处紧邻喧嚣马路。她站在窗前,看着街道华灯初上,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下班车流与人群随着红绿灯变化而移动、暂停,在这座城市以生生不息的姿态,构筑起奋斗的生活底色。 然而这一切都与颜明月无关了,一扇窗户仿佛将外面的精彩世界彻底隔离。未来在哪里,她不知道,但她觉得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几天前总部在深圳的博田广告公司找颜明月去面试,创作总监也像当初深圳大道广告的总经理一样,说她水平在云州算好的,但面试过后就没有下文了,也不知是没看上她,还是别的原因。 她入职奥田不久就开始找工作,大半年时间仅有两家公司找她去面试。当然,刚才在路上接到电话的那家不算。 肚子有点饿了,准备做晚饭时才发现家里没啥菜。回家路上只顾着想离职前的事,以及以后找工作的事,加之狂风暴雨,忘了去菜市场买菜,颜明月准备出门买菜。 刚起身电话铃响起,一个陌生号码,她接了电话。 “喂,您好。” “你好,是颜明月吗?” “对。” “我是大河马广告的熊忠,做地产的,在网上看到你在找工作,现在找到了吗?” “还没找到合适的。” “那你明天过来面试吧。”熊忠将地址发给颜明月,约定第二天十一点钟去面试。 颜明月坐公交车到熊忠所说地址附近下车,一栋栋因年月久远而略显破败的别墅区,建在一条排水河沟旁边。 她仔细看着门牌号往前走,在最后一幢三层别墅前停下来。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紧闭着,粗糙水泥地的院子里,有两棵已枯死的树,在寒冷的冬天里愈显萧瑟。别墅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墙体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招牌,上面印着“大河马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颜明月打电话给熊忠,“您好熊总,我到了,但门关着。” “稍等,我下去开门。” 很快一个三十来岁较胖的男子笑眯眯地开了门,将颜明月带进屋。一楼没有人办公,屋子看起来有十多年房龄,墙体明显泛黄,有些地方的墙皮已脱落。 进门是客厅,靠墙摆着一套陈旧大沙发,右转往里走,迎面就看到一个卫生间大门敞开。颜明月皱了皱眉头,心想这户型风水不行呀。 到了二楼,两间屋子的大门又都朝着楼梯口,其中一间是熊忠的办公室。颜明月依稀记得网上说这种格局风水也不好。 熊忠三七分的发型显然是抹过发胶的,刚才跟在他身后上楼时,颜明月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熏得她有点头晕。 他将颜明月带进他的办公室里,关上门后开始面试。 熊忠问,“你是云州人吗?” “是的。” “我来滇市这段时间,去吃饭感觉这边的服务员挺懒,都不喜欢加班。” 熊忠仰靠在他的大班椅上,面带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一桌之隔的颜明月,见她面无表情地直视自己,再继续说,“我这个人是最不喜欢别人一开口就跟我谈要多少多少钱的。” 颜明月心里已经凉了半截,还没开口谈,就被狠狠攻击一番,她感觉这种人以后多半不好相处,于是低下头看向地板,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直接起身走人吧。 “给你倒杯水吧?”熊忠说着,并没有起身。 “不用。”颜明月依然面无表情地说,只是目光开始锐利。 “你现在有工作吗?” “刚离职。” “以前做过什么项目?” “在简历上有写,其实公司所有项目我几乎都参与过,大概八、九个吧。” 自颜明月进奥田开始,从最初的三个项目到大半年后的九个项目,公司业绩增幅很大,对于柯扁台和张铙而言,这是一个大肥年。 熊忠听到八、九个项目时突然两眼放光,嘴角上扬,抑制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但又迅速恢复原来一本正经的神态。 他用一副官腔式的语调闷哼一声,接着说道,“那还是有些经验的了,我们要求很高,就是需要做过的,不想招人进来还要慢慢教。” “您这边做几个项目呢?” “现在四个,我们的项目很高端,你来的话这些项目都由你负责。” “这边加班的频率高吗?” 熊忠迟疑了一下,略显尴尬地说,“加班情况看个人能力,能力强的话加班不多,差的话那就得把活做完才行。”他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再问,“你带作品了吗?” “带了。”颜明月将存作品的优盘递给熊忠,他放到电脑里看。 过了几分钟,熊忠若有所思地将优盘还给颜明月,“你在原来的公司工资多少?” “那边工资不高,只有两千,但基本不加班,管工作餐。” 熊忠伸出右手扶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做思考状,数秒钟之后说,“我这边工资比你以前高,能给到两千五,包工作餐,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刚离职想休息几天,一周后吧。” “我们这边最近比较忙,需要人尽快加入,你不然明天就上班吧,还有一个创作总监飞哥跟你一起做,不会辛苦。” 颜明月低头沉思片刻,这个工资并不高,如果每天加班严重的话,按时薪算比奥田还差劲,但她还是委婉地说,“具体时间我下午回复您吧,现在不好定。”她只是不想当面拒绝而已。 虽然春节前失业的颜明月很需要一份工作,但从进门就看到卫生间,再到熊忠嫌弃云州人懒不喜欢加班,以及面试时所显露出的种种细节,这家公司的环境与这个老板,都让她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下一步怎么办她不知道,但钱少活多人还不好,这样的工作她没兴趣。 下午三点多钟时,颜明月在家发了个短信给熊忠,“您好熊总,我考虑了一下,感觉无法胜任贵公司的工作,还是不去了,抱歉。” 发完信息的颜明月上网继续找工作,虽然她知道哪怕一天刷十遍简历也难有机会。 过了十来分钟,熊忠打来电话,语气明显比上午面试时客气得多,“明月,你能跟我说一下,为什么不愿意来我这边上班吗?” 颜明月心想,什么原因你自己不清楚吗?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客套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合适。” “是钱的原因吗?” “钱确实不多。” “那这样,我再给你加到三千,平时你只要写文案就行了,策划这块我来做,这样工作量不会多大,你明天就过来上班吧。” 虽然颜明月依然不觉得满意,但总归是比在奥田里多了一倍。如果拒绝这份工作,至少要一个多月后才有可能找到工作,而此前找了那么长时间的工作都没有机会,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行,但明天周五了,还是下周一再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可以,那你周一过来上班,我们的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到下午六点,中间休息一个半小时,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 “感谢熊总给我机会。” 颜明月到大河马上班后才发现,这家来滇市不到半年的公司,算上熊忠总共才五个人,设计总监猴哥是从深圳过来的,一个是比她早两天进公司的设计师伍宇,还有一个刚大学毕业的男客服吴乾,熊忠平时兼做客服与策略方面的工作。另外是面试时熊忠说的飞哥,在深圳远程办公。 在这栋两百多平米的三层别墅里,四个人挤在二楼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办公,熊忠在隔壁二十来平米的屋里。 一楼一房一厅一卫空着,三楼则是熊忠与猴哥的住处。两人以前同在深圳一家大公司做地产广告。熊忠的老婆原来在公司做客户总监,来到滇市后因为跟谁都合不来。被客户频频投诉,导致工作无法开展,在公司里又总跟员工闹矛盾吵架,熊忠索性让她回深圳了。 第一天上班,颜明月整个上午都在熟悉几个项目的资料。中午吃过饭后,熊忠直接给她派活,做观物地产在滇市郊区的一个刚需盘。 “明月,观物这个水晶宫你写两篇软文。这个项目每周要去开一次例会,他们的要求不算高,但就是反复无常,经常变来变去的。” 快六点钟时,颜明月将两篇软文写完发给吴乾,“你尽快让他们看了确认要不要修改。”她怕要加班,便急忙催促。 “我先发给飞哥看,他确认了再发给水晶宫。”过了一会吴乾说,“明月,飞哥说两篇软文都要改一改,我把修改意见发给你。” 颜明月看了修改意见,调整内容不多,无非是增加些项目卖点,她赶紧修改完发给吴乾,再看时间快六点半了。 “快点再让飞哥看看,没问题我就下班了。”十来分钟后吴乾笑着说,“可以了,你下班吧。” 颜明月在网上跟隔壁屋的熊忠说,“熊总,两篇软文都给飞哥看过稿了,没事的话我先下班了。” 那头过了几分钟后发来信息,“行,你回去吧,我主要是怕万一客户晚上让你改稿。” “到时候你再给我发信息或是打电话吧。” 颜明月感觉熊忠不太高兴她早下班,可她不想顺着他的意,不然以后大概率有事没事都要加班。她知道深圳过来的公司,风气普遍如此。 每周二上午是水晶宫与大河马的工作例会时间,上班第二天,颜明月就赶上了水晶宫的例会。 熊忠带着公司所有人去开会,在车上他说,“他们安总被调回总部了,听说是撤职,因为连续三个月卖得不好。” 猴哥说,“这个开发商也是很现实,在安总之前那个李总,卖得不好也是立马换人,我们做他们项目,半年就换了两个营销总监。” 颜明月好奇地问道,“现在年底已经进入销售旺季了,怎么还卖不好呢?” 熊忠有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那就不知道了,听说他们的代理公司总监都被逼着到大街上发传单了。” 猴哥叹了口气,“再换个新领导过来,又得一顿折腾,搞死人了。” 熊忠哈哈大笑起来,便不再说话,车子也到了开发商办公地点楼下。 到了二十一层,整层楼都是观物地产的,在前台处站着等了十来分钟后,水晶宫的策划苗苗急匆匆赶来对熊忠说,“到三号会议室。”说着转身回办公区,才走几步又折回来,小声地跟熊忠说了什么后迅速离开。 到会议室等了约十分钟,水晶宫的人陆续进来。总经理周宣也参加会议,先是说了些官腔的话,时不时骂骂这个人,说说那个人,大家都安静地听着。 过了二十来分钟,周宣问项目经理刘火,“广告公司的工作你都安排妥当了吗,每个营销节点的工作都要提前至少一周完成。” 刘火把头点得像捣蒜般,“都安排了,周总,今天他们来就是汇报工作进度的。”接着又朝熊忠望去,“航空杂志的广告要的急,下工作单也有一周时间了,这个我们一会要定稿。” 吴乾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什么航空杂志,我们没接到过这个工作要求啊。” 熊忠赶紧说,“这个我们争取今天完稿发给你们。”周宣看看熊忠,又看看刘火,没有说话,但脸色明显阴沉起来。 刘火则是眼睛直瞪着坐在旁边的苗苗,只见她头低得快埋进笔记本电脑里了,他只好转身对熊忠说,“你们把做好的内容都展示一遍吧。” 熊忠赶紧把周工作提案打开做汇报。整个会议室明显感觉气氛很压抑,但好在周宣没发火,大家也都察言观色地小心应对,一场工作例会总算有惊无险地结束。 在回去的路上,熊忠说,“其实刚才开会前苗苗跟我说,航空杂志的工作单别在会上说,让我中午给她。她今年才大学毕业,没经验出点错也正常。” 吴乾笑着说,“她丢三落四,害得我们挨骂,就算中午要也给不了呀,现在都十二点多了。” 伍宇也骂道,“他们老是改设计稿,苗苗按自己喜好定稿的东西到刘火那不行,然后改。在这两人那里过的稿,再往上一级可能又改,指点江山的人太多了,我们这些设计师太惨了。对不,猴哥。” 猴哥无可奈何地边笑边摇头,“水晶宫这样的客户难得一遇,太差劲了。” 回到公司吃完饭后,熊忠急吼吼地说要去放生,让猴哥跟他一块去。两人走后,颜明月好奇地问,“熊总是信佛吗?” 吴乾说,“不知道,我也刚进公司不久,不过看他们最近天天去放生。” 颜明月想到面试时熊忠的种种行为,却感觉他并不像是真信佛的人。不仅不像信佛的,还像是周扒皮。不对,应该是熊扒皮。她不懂佛,但如果靠放只龟放条鱼,就能消灾解难发大财,那谁还要去奋斗。直接蹲河边,从早到晚放生就行了。 入职最开始的一周时间里,颜明月的加班强度并不太高,晚上八点钟之前多数时候能下班,但后来远在深圳的飞哥参与项目工作的频率快速减少。 这个飞哥在工作上倒也算好相处,听吴乾说,飞哥第一次看她写的稿子时,说明月写得不行,第二次说明月进步挺快,第三次就高兴地说明月写得挺好。 飞哥原来在深圳多家大公司做过总监,被这样的人认可,颜明月心里总归是开心。 入行将近一年,她已经被三家来自深圳大公司的领导认可,这让她后来屡屡被一些老板否定时,才不至于自卑以及受摆布。 后来飞哥很少做大河马的项目了,四个项目全由颜明月负责,而水晶宫一个项目的工作量,比另外三个项目的总和还多,且极能折腾。 其它项目的文案,颜明月大多数能一稿过。水晶宫在文案方面,虽然修改的频率比设计少,但常会将已定稿的稿件推翻换方向重做。倘若是网络广告也就罢了,就连花了不少钱做出来的户外,领导一句“不喜欢”就要撤下重做。这种甲方对乙方来说,简直就是魔鬼。 第九章 虎口狼窝 这个行业有时就像是一面镜子,是人是妖都能照出原形。妖可以披一身皮囊装人,或是往人身上泼脏水来证明自己是人,然而妖就是妖,怎么变都成不了人。 颜明月离开奥田一周后,柯扁台带着李依依和老陶去西班牙庄园。三人先在售楼处的接待区坐着,过了十几分钟杜来匆匆赶到,看到新面孔后笑着说,“哟,今天有新妹子。” 柯扁台介绍道,“以后西班牙庄园就由依依负责文案。” 李依依靠在沙发上热情地跟杜来打招呼,“杜总好。” 杜来笑眯眯地回应,“好,好。” 杜来看着柯扁台,略显焦急地说,“西班牙庄园春节要准备些活动,具体策略你们来考虑,配合的相关物料这几天也快点做出来。” 李依依说,“我们刚才进来时发现外面太空荡了,其实可以弄些东西放在门外吸引别人过来玩。” 杜来若有所思地点头,“嗯,这想法不错,具体放些什么好?” 李依依道,“比如欧式风情的马车,买房的人来了可以转一圈,还有弄个小孩玩的充气城堡,这些东西很显眼,在附近的人一来都能看到。到项目的每个人送一份礼品,钥匙扣、马克水杯这类花钱不多又实用的小东西……” 李依依准备继续说下去时,杜来打断道,“你的这些想法都挺好,但不太适用我们项目。门外边场地太小,马车没走几步就到别人家楼盘门口了,而且养马太费事。充气城堡这种东西不敢放在外面,一阵大风刮过来,安全性没保障,万一出事项目可赔不起。小礼品可以有,但换些高档点的,我们有别墅,送钥匙扣这样的太低档。”说完神情严肃地面向柯扁台,“你们回去后好好琢磨个周全方案出来,确保效果、安全、有创意,最重要的是能推动销售。” 柯扁台半个身子斜陷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抖动起跷着的二郎腿,问道,“最近卖得怎么样?” 杜来不易察觉得皱了皱眉头,目光投向茶几,“前段时间可以,最近都没什么人来看房,很冷清。”说着抬起头,略提高声调,“所以要快想些好创意,现在是销售旺季,卖得不好说不过去。” 事后杜来在网上跟柯扁台抱怨,原来的文案不错,怎么换人了,话里话外透着不满。 柯扁台心里也暗自拿颜明月跟李依依作比较,心里也觉得不甘,于是从他办公室走到策划部,“依依,你找明月以前写的西班牙庄园文案看一下,客户那边对她写的东西挺满意,你学习一下。” “知道了。”李依依没好气地回应。 去开会回来就感觉到柯扁台不高兴,现在他竟然让自己学习颜明月写的东西,这让李依依很不服气。 毕竟自己的工资可比颜明月高得多,这不就是能力的证明吗?柯扁台让高工资的自己去向低工资的人学习,太没面子了。 李依依口头应承着柯扁台,心里却充满怨气,但她还是打开颜明月原来用的电脑,看她以前写的东西。 颜明月每天赶早坐公交车去上班,在路上被奥田的前同事看见了,立马告诉柯扁台,这让他很恼火,原本的计划被变化打乱了。 距春节一个多月时把颜明月踢出公司,走出公司大门不过数分钟的那一通面试电话,其实是柯扁台安排的。她若去,一切都在他视线之下,可轻易掌控。 再不然,春节前没有哪家公司会招人了,这期间让她四处碰壁,焦虑煎熬,挨点社会毒打,才知道工作不易。到时自己再加钱让她回来,她就知道奥田的好并且懂珍惜了。 然而柯扁台机关算尽,却没算到会有公司主动找颜明月,并且给翻倍工资。 早上颜明月在公司忙着赶稿子,水晶宫大清早又安排了一堆工作,她心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保佑别的项目今天千万别来急活,不然根本做不完。 电脑右下角显示有新消息,打开一看是李依依发来的,“看了你以前写的西班牙庄园文案,我发现你模仿力好强啊。” 颜明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感觉这话里有一股子嘲讽味,又带着点酸溜溜的不服气。相比于李依依时不时拿别人的创意稿原封不动的照抄,自己就算有模仿也总归是二次创作,难道还比不得她了? 老陶昨天在向颜明月打探去向时说,“你离职后,西班牙庄园的销售情况不好,柯总让依依看你写的文案,客户又总是改稿,依依快被逼疯了。” 她猜想,这可能才是李依依对自己阴阳怪气的真实原因,大抵是不爽了。 颜明月把修改过的水晶宫软文发给吴乾,趁着他发给客户还没回应的空隙,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颜明月问道,“怎么最近都没见飞哥了?” 吴乾扭头对她笑着说,“飞哥要动手术,这段时间你要辛苦撑住了。” 忽然猴哥电脑的自动播放音乐库传来刺耳的滋拉尖刺声,大家都看向猴哥,紧接着又一阵敲锣打鼓的热闹。猴哥连忙解释,“这是一首重金属摇滚。”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颜明月一脸好奇地问,“你们做设计的,天天这么开歌听能做得下去吗?” 伍宇说,“听歌才有灵感,不然做不下去。” 颜明月说,“我以前也是做设计的,有时还能边工作边听歌,做策划之后就觉得听歌跟写东西不能同时进行了。” 吴乾笑着大声调侃,“哦哟,原来明月还做过设计呀。” 猴哥也笑着问道,“你做哪方面的设计。” “平面设计还有室内设计都做过,还学过风水呢。” 猴哥一脸惊讶地瞪大眼睛看颜明月,“真的啊?那你帮我看看我睡的那间屋风水怎么样。” 吴乾也帮腔道,“对呀,你帮猴哥看看那屋有什么毛病。他最近身体突然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医生还让他装个支架。” 颜明月定睛看了看猴哥,气色确实不好,有点病蔫蔫的样子,便说,“那去看看。”四个人一起到三楼。 猴哥的卧室与另一间房被一个小卫生间隔开,放一米五的床进去后就没剩多少空间了,床头靠着与卫生间相连的那堵墙。见此场景颜明月立马忍不住了,“你这风水肯定不好呀,厕所是污秽之地,你还把头朝着脏地方。” 猴哥听了一脸认真的样子说,“那把床头移到对面。” 颜明月环顾整个房间几秒钟,摇着头叹气,“本身这间房就不好,不管把床头移到哪,门一开都会形成门冲,到时候风会吹到你的头,对身体不好。” 猴哥问,“有解决的办法吗?” “没有,我也不是专业的,没别的房了吗?” “有,但别的房朝马路太吵了,你再帮我看看这里边怎么调?” 颜明月皱着眉头沉思片刻,“非住这屋的话,那就把床头调到对面的墙吧。” 猴哥点点头,“行,那我晚上重新挪床头。” 吴乾打趣道,“不错嘛,明月,说得像那么回事。”大家说笑着回到二楼办公室继续工作。 过了一会儿,熊忠走进办公室里给吴乾交待工作,然后语气中带着些愠怒,“刚才是谁在调什么风水说什么的。” 颜明月说,“床头对着厕所就是不好呀。” 熊忠厉声再道,“我睡的那间房床头也是对着厕所,也没见有什么事。” 颜明月不再言语,只在心里嘀咕,爱信不信,又没让你调,猴哥这当事人都没说啥呢,你说屁呀。再说了,没事你每天去放生干嘛。 还有不到一周就要放假过年了,虽然工作量不少,但大家都挺负责任,公司各项目的工作都能正常运作。 元旦期间福来湾开盘当天卖了一个多亿,目前看来稳坐区域内当月销冠,开发商因为卖得好,对大河马的工作要求也宽松不少。水晶宫平时的活,依旧很多很能折腾,但几个人忙死累活地加班也能完成。 熊忠近来心情甚好,晚上闲着没事就出去跟朋友喝茶聊天。如今颜明月一个人包揽了公司所有项目的文案策划工作,工资却还没有同时招进来的设计师的一半。 觉得捡了个大便宜的熊忠很得意,于是在与圈中人喝茶聊天时,把颜明月给猴哥调卧室风水的事说了出去,还说给她的工资不低。 本是想显摆一下这样的人在给他打工,结果话传来传去,不少人都听说了:滇市地产广告圈有一个会设计懂风水的策划才女。 这个传闻很快传到柯扁台耳中,这让他感到意外、惊喜又懊恼,没想到颜明月竟然还懂风水。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柯扁台怎么也没料到,临近春节丢了工作的颜明月,竟然有工作主动找上门。而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迅速因才华出众在地产圈子里出了名。 仿佛一切都是天意,他当初用各种方法捂压着,但这个女孩终究还是离开了。 柯扁台原本计划好了一切,业内的众多公司他也打好招呼,不会有人要她,让她碰壁走投无路,挫挫她的锐气。出去比较一番,吃过苦头就知道不加班的公司有多爽,一定要让她知道,奥田才是最好的公司。 然而柯扁台能量再大,也掌控不了整个滇市地产圈。从省外来的公司,可不见得会吃他那套。 最终事情没有按柯扁台的剧本发生,颜明月不仅在离职后很快得到工资翻倍的工作,还忽然在业内被更多人知道。 柯扁台开始后悔让颜明月离开,如果当初给她加一点钱,她就会乖乖地一直在奥田做下去。他越想越气,这种气愤开始转移成对李依依的不满。 高出颜明月一倍多工资的李依依,仅会写文案,水平还不如她。并且自颜明月离开后,李依依觉得自己是骨干,稍加批评就闹情绪要罢工。 不久前因为西班牙庄园业绩不好,杜来向柯扁台投诉,说文案不行,要换回原来的文案。 柯扁台委婉对李依依说客户觉得原来的文案风格好,没想到她立马甩起脸色,怒骂客户是蠢猪只懂折腾人。这让柯扁台更加觉得,无论是能力还是态度,李依依都没法跟颜明月比。 柯扁台打听到大河马服务的福来湾开盘卖了一亿多,这项目在网上的软文风格一看就是颜明月写的。综合当初自己公司里由她负责的各个项目,和如今在大河马的项目,发现她服务的项目卖得都不错。 西班牙庄园的推广服务还有两个月就到期了,如果还是卖得不好,基本就不可能再续约,这些情况让柯扁台很烦躁,所有事情都没按他预设的计划发生。 颜明月在大河马的每一个动态,柯扁台都通过各种手段紧盯着,让他时而欢喜时而恼怒。喜的是他果然没看错,这个女人到哪哪就旺财,恼的是这个女人怎么能去为别人工作,他觉得这一切本是属于他的。 他在网上给一个同样开公司的朋友发信息,“帮个忙,哥们,我有个员工刚离职,她现在去了一家公司过得很苦,想让她回来过得舒服些,你帮我打个电话,去试探一下她现在的工资多少,我想挖她回来。” “行呀,你对员工真他妈的好,我要不是也开公司,一定去给你打工,遇见你这样的老板,真是她的福气。把她电话发来,帮你问。” 数分钟后,颜明月接到一个电话,“我这里是一家文化公司,要找优秀的文案,你能不能过来面试一下。” 颜明月说,“不好意思,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那你现在一个月多少钱工资。” “不好意思,就这样吧,再见。” 挂掉电话的颜明月心想,这人怎么感觉怪怪的,都说找到工作了还打听工资,而且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还招人。 春节后各项目的工作量并不多,这天是水晶宫年后的第一个工作例会,大家提前十来分钟到项目案场开会。 只见开发商的人已经在会议室坐齐,主位上一张陌生面孔,是新来的营销总监厉宁。刚入职两天,看起来就像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却故作深沉地一脸严肃。 甲方的人似乎心情都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过完年,精气神很足。 先是刘火汇报工作情况,“春节期间我们的销售业绩在滇市排名第二,总体成绩不错。接下来夏天快到了,马上进入淡季,我们要抓紧时间增推房源,加大活动力度。” 厉宁看着熊忠,一脸威严地说,“这段时间你们要多花心思在项目上,该加班的加班,一定要全力配合好我们的工作。” 熊忠把头点得像捣蒜,回应道,“好的好的好的。” 天气越来越热,候鸟群体们陆续回到故乡,很多项目为了推动业绩,在营销层面更是加大力度。 福来湾虽然销售业绩不错,但回款并不顺利,这让项目领导压力陡增,对推广方面的要求渐多。厉宁上任后新官火烧得很旺,加班情况越来越严重,工作依然延续水晶宫过往朝定夕改的风格。另外两个项目虽然不太折腾,过稿容易,但要求出活快,上午要求的工作单,下午必须出来,容不得半点拖延。 平面创作两个设计师都是有经验的老手,在时间上总不至于加了班还完不成,而飞哥春节后到深圳一家公司出任总经理,在熊忠这边已经很少顾及。 奥田春节后的工作量并不多,上午李依依发信息给颜明月,“你忙不?” “很忙,天天加班。” “妈的,不想干了。” “怎么了,奥田加班又不多。” “这里的环境不适合我,我不是水平不行,是对自己的要求很高。老柯现在经常挑我的刺,刚才我跟他还有老陶三个人开会,把我气得直接回办公室了,就剩他俩继续开会。公司的设计师水平很烂,我写的文案总被挑剔,说让他不好做设计稿。妈的,自己笨还怪别人,烦死了。” “唉,各有各的苦恼,我这边的老板也好不到哪去,跟周扒皮一个样。” 颜明月在心里嘀咕,看来西班牙庄园的工作没让柯扁台满意,他给李依依高工资,如今却还要被甩脸色,真活该。 柯扁台如果知道自己高薪雇来的员工在背后骂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气急败坏、面目狰狞? 当初他说给工资要看能不能给别人带来快乐,也不知李依依如今还能给他带来快乐吗?反正现在这局面,颜明月觉得挺快乐。 李依依如今确实是很想离开奥田。刚过完春节,柯扁台招了个新文案,对新人的态度明显比对她好。更重要的是,公司规定入职满半年才给员工买社保,李依依已符合条件,但韩岚告诉她买不了,问什么原因也不说。而原来每月都有的红河水城的提成也不再发放。这样的情况下,李依依不得不重新为自己找出路。 春节后上班第一天,柯扁台就开始在招聘网上发布信息。他看到颜明月的简历里只有奥田,没有写大河马,这让他很高兴,觉得这一定是她还想回公司,那就成全她。 从春节前得知颜明月还会调理风水这事开始,柯扁台就三天两头跟老陶提起颜明月,说走了好可惜。他希望这个平时挺有眼力见,以前跟颜明月关系还不错的的员工,能充当说客让她吃回头草。 然而老陶觉得,当初临近春节让人走这事做得不厚道,怕被颜明月骂,多数时候只是装聋作哑,再不然就说,“要不您约明月出来吃个饭,好好跟她谈谈。” 但柯扁台对此却屡屡含糊,他只想通过别人把颜明月找回来。自己去找颜明月,他不想被拒绝,怕丢脸。更重要的一点,他想让颜明月主动找他,这样他才能掌控主导权。 周六上午颜明月在公司加班到中午,吃过饭后坐公交车回家,在路上收到姚娜娜发的信息。 “你现在在哪家公司?” “外地来的一家公司。” “好吗?” “不好,天天加班。” “今天柯总在网上跟我聊天,提起你了。” 颜明月有点不高兴,这货想干嘛? “柯总说你走了很可惜。” “可惜个啥,当初他可是很鄙夷地对我说,‘地球少了谁都照转,别高估自己’。”颜明月没把后一句说出来:“如今在老娘周围转悠个屁呀?有多远滚多远!” “看他挺关心你的。” “不说这事了,换个话题吧,和奥田彻底翻篇了。”像柯扁台这样的关心,只会让她恶心! 姚娜娜看此情景也就不再吱声。 当初颜明月走出奥田大门才几分钟,就被柯扁台踢出工作群,还对大家说她心态变了,不留这种人。这才离开一个多月,柯扁台就一副痛失人才的虚伪作派,念叨走得可惜。 这让颜明月无比惊叹,一个人的态度变换如此之快之不要脸。嗯,也许真的不能拿他当人看。 颜明月深知,人性的复杂不是她这种人能应付的。柯扁台说她变了,只是她没按他想要的方式去做人做事,没有满足他而已。 既然觉得变了,那就老死不相往来呀,干嘛现在又跳进她的视线,她变没变不知道,但他变来变去让人恶心。 看着窗外快速被抛向车后的景物,颜明月心中仿佛有股气憋着出不来,最后她沉沉地叹息一声,右眼角滑落一滴眼泪。 一个人最恶劣时候的样子,才是最接近本质的。在奥田的那段不堪日子里,颜明月早已看清柯扁台的嘴脸。不要听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即便如此,所看到的还未必是真相。 她很庆幸离开奥田。虽然大河马也不好,但现在每周都能跟客户开会,在与客户的互动中她的眼界开阔不少,对营销与推广也有了新的认知。而在奥田时,平时外出的机会几乎没有,这让她常觉得被困束在信息茧房中。 以前觉得柯扁台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如今回顾过往,颜明月只觉得愚蠢,都被欺负成啥样了,竟然还感恩。 颜明月觉得自己还是太软弱,离开得太迟。人生就是一场打怪升级的修炼,要学会冷血,懂得拒绝,对于一切阻碍你变好的种种,坚决断舍离,让其彻底滚蛋。那些伤害过你的任何一个,哪怕只有一次,都应该永远出局。 然而已被踢出局的柯扁台简直就是贱到极致。你想让我回去,然后通过别人来暗示我,这是还想等着我主动迎上去求你呢,算盘珠子拨拉得都快崩到我脸上了。这货长得颗粒无收,渣得倒是五谷丰登。 颜明月越想越气,感觉就像有只刚从茅坑出来的苍蝇,在眼前嗡嗡嗡飞窜般恶心。她低沉地“呸!”出一声,看向车窗外远处的建筑物,不愿再想那些恼人事情。 回到家一沾床就睡着,醒来时只见落日余辉洒满窗台。颜明月看看时间,已是五点多钟,寻思着该做饭了。 她起床去打开冰箱看有什么菜,发现上周末买的一把青菜已枯黄蔫趴,这一周都是在加班,根本没时间在家做饭吃。她心酸地关上冰箱,又回到床上躺下,眼泪不争气地吧嗒吧嗒落到枕头上,心想这样的苦日子还要熬多久? 在床上继续赖了十来分钟,颜明月才不情不愿地起床,家里没菜了,至少要把晚饭的菜解决。 到菜市场,只见人们手提着或多或少的食材,各种摊位上摆放着生肉,鲜鱼,烤鸭,冒着热气的卤肉,新鲜蔬菜……商贩们逢人经过摊位,便大声吆喝着招揽生意,生活的烟火弥漫在空气里,热腾腾的。 颜明月的阴郁心情瞬间被菜市场的热闹熙攘感染,眼里添了些欣喜。她想起汪曾祺先生说过的一句话,“看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 她买了一把青菜,路过一家羊肉摊时,她问,“羊肉怎么卖?” “五十。” 她被这五十元一斤的价格贵得倒吸一口凉气。 有些日子没买羊肉了,如今这价格让她心肝打颤,迟疑片刻她咽了咽口水然后离开。走出几步后,越想越委屈,每天起早贪黑的上班加班,生活这么苦,却不舍得给自己吃顿好的。于是再返回去,买了半斤羊肉。 自从到熊忠的公司后,颜明月周末提前买好菜,放在冰箱里准备下班后做饭吃。但往往是从上周末留到下周末,蔬菜类要么变枯黄要么烂掉,根本没时间在家做饭。 入职一段时间后,颜明月才从吴乾那里得知,当初熊忠那么急招她跟伍宇进公司,是因为猴哥跟飞哥都突然生病。 猴哥是胸口难受,却检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医生建议他安装个心脏支架。熊忠担心猴哥在工作期间出问题,万一猝死他要担责赔偿,便让猴哥跟他签一个免责协议,保证自己身体出问题与公司无关。 看到熊忠如此无情,猴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这样做让我很寒心。” 此后熊忠还是不甘心,动员刚入职的吴乾,想让他搞到猴哥亲姐姐的电话,怂恿吴乾叫他姐姐给猴哥做动员工作。 而飞哥虽然查明病因,但因为马上要动手术,至少有一段时间不能负责项目。 四个项目的文案工作量,一时之间如排山倒海般朝颜明月压下来。每天早出晚归,到公司坐在工位上就是不停的写稿、改稿。 以前不管在哪家公司,颜明月都有午饭后上网看新闻的习惯,但在大河马根本没有半点时间,看新闻的习惯只能靠边站。 一入地产深似海,从此生活是陌路。没有思考,没有学习,少有休息,除了上班就是加班,这种没有半点成长的变态工作模式,让颜明月倍感焦虑。 每天鸡飞狗跳式的加班写稿,最后常成为被推翻重来的无用功,不到关电脑下班那一刻,她的时间都不可控。 颜明月觉得自己就像老电影《摩登时代》里,被压榨到时刻想着拧螺丝的卓别林,是不配休息的永动机器。以前看不懂觉得很搞笑,如今已是剧中人的她却很想哭。 她存在于这个世界,但世界似乎与她无关,好像她的生命被按下停止键,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常在她心底波涛汹涌。 设计师也被折腾得挺惨,某天伍宇深夜十一点多忙完下班回家,没过多久水晶宫的苗苗打电话给吴乾,说要改稿,告诉她设计师下班了,这妹子竟然抱怨,“才十一点多钟你们设计师就下班了。” 第二天吴乾把这事说出来,伍宇气得咬牙切齿,怒骂道,“他妈的,老子要24小时卖身给他们了,比出来卖的鸡还惨。” 大家都觉得苗苗作为开发商代表,已然是个变态。 从入职大河马不久,颜明月就因为高强度工作而累到生病。咳嗽反反复复已有一个月,就是好不了,她觉得继续在这公司待下去,哪天猝死都有可能。她相信如果自己死了,熊忠这种人是不会掉半滴眼泪的,只会觉得晦气,以及想着怎么摆脱赔偿。 勤劳未必能致富,却会致病甚至致命。颜明月每天累死累活加班,挣那点工资还不够体面生活,而熊忠大概还嫌弃她没拿出命都不要的拼劲对待工作。 与其为了别人能养成肥头油脑而拼命工作,还不如为自己积攒点健康的资本,不然真有倒下去的時候,谁都不会看你一眼。颜明月不愿再为这种现代版周扒皮卖命,刚过完春节就开始在网上刷新简历找工作。 因为不想让熊忠知道,颜明月在简历上写的地产从业经历仅有奥田。她每天晚上加班回到家,即便很困也要在临睡前更新简历。可过了一周时间都没有公司找她。 迫于无奈,她把在职大河马广告公司添加到简历中,结果大反转发生了。忽然有九家公司在一周内陆续找她去面试,这当中除了广告公司,还有代理公司与开发商。 颜明月感到奇怪,大河马不是什么好公司,刚把这家公司更新到简历上,怎么有那么多公司找她,以前却一家都没有,这反差太大了。 每天工作量非常多,丢下没做完的活去面试总归不合适,颜明月没法定具体面试时间,只能对一些不甚满意的招聘方说,有空后再联系。 这当中有一个总监和一个老板打来电话时,明显是在外边走路,这让颜明月感到不解,招聘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看了简历后通知吗,怎么在外边跟人联系呢,有那么忙吗? 在大河马加班到几乎与世隔绝的颜明月不知道,她才女的名声早已在业界传开。此时全省房地产大环境是购房者处于观望态势,地产圈不大,哪个项目若卖得好,都会成为地产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河马虽然只是小公司,但所服务的福来湾是豪宅,而水晶宫则是营销动作频出的刚需大盘。偏偏这两个项目,一个开盘就热卖成为区域销冠,一个从滞销转热销业绩排名全市第二。 所服务楼盘被置于聚光灯下,颜明月这个会设计懂风水的文案策划自然也受到关注。那两个边走路边给她打电话的,是在跟朋友聚会时得知情况,散场后直接跟她联系的。 原本以为她还在奥田,且柯扁台早已放话出来,那是他的人不能动,但已经在大河马工作就不一样了。 颜明月趁着中午时间到一家香港背景的公司去面试。进了公司大门,她对前台女孩说,“您好,过来面试的。” 对方拿着一张纸站起来,先是以居高临下的神态紧盯着颜明月,然后从头打量到脚,又从下打量到上,如此三轮之后,用冰冷中带着不屑的语气说,“往里走,第一个门。”接着又拔了分机电话,“李总,面试的来了。” 颜明月往里走到第一个门前,由玻璃门隔出来的办公区,一个大办公室里多个工位,可能因为是中午,并未见有几个人,颜明月只得站在门口,“您好,过来面试的。” 门口正对面一张大班台后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冷冰冰地说,“进来吧。”颜明月走进去,在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 “简历和作品带了吗?” “带了。” 颜明月从包里拿出简历与优盘,并看了他一眼,他头也不抬地接过,脸上带着一种刻薄又傲慢的冷漠。这种冷漠仿佛将周边几米内的气温瞬间拉低,让她觉得本就还料峭的春意,更是寒上加寒。 颜明月心想,这香港来的公司都这么目中无人吗?刚才的前台看自己就像扫视叫花子一般,这个不知是什么职位的人,也一脸别人欠他一百万的样儿。 “你觉得做高端项目在推广方面需要考虑什么?”看完简历与作品,对方依旧带着傲慢问道。 “除了项目高品质方面体验感的宣传,项目精神层面的意境也要表现,匹配精英阶层身份的附加值要提炼出来。”颜明月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只能凭感觉来说。但她又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想套方案或思路。 “你现在有工作吗?” “有。” “在大河马吗?” “对。” “那家公司怎么样?” “几个人的小公司。” “你原来在奥田?” “是的。” “我在网上看到你的文案。”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男人的语气较之前缓和很多,他将电脑屏幕调了方向,特意给颜明月看。 可能是柯扁台的社交账号,上边发布了红河水城的设计稿,文案部分是颜明月写的。在姚娜娜走后,李依依进奥田前,颜明月仅服务过这项目几天,这个在公司里最有油水的项目,其任何利益都跟她无关。 看着那几张设计稿,颜明月感到很讽刺,柯扁台不发姚娜娜的作品,不发李依依的作品,偏发仅负责过几天的人的作品。 她瞄了一眼发布时间,这套创意稿竟然是在自己刚离开奥田那几天发布出来的,而那套文案,是她离职前几个月就做了的,这怎么看都不对劲。 自从到奥田面试开始,就有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这种状况持续至今,感觉怪现象愈发明显。这让颜明月有时想起来,会有一种莫名的心慌、恐惧与厌恶。 不到半小时的面试结束后,颜明月与这家公司之间就再也没有下文,她也没兴趣有下文,因为从进门到出门的全程,都让她感觉极度不舒服。 人的身体是一个天然磁场,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人与事,理应尽早离开。 当初去奥田面试时就感觉不舒服,但颜明月将这种不舒服延续了数月才愤然离去。这是她的错,而如今在大河马,她不想继续错下去了。 第十章 皆为利来 甲方的管理层可以贪公司的钱财,乙方老板总不能贪自己,如何最大化利己,自然就从员工下手:可着劲儿压榨,手段极致的白嫖。一句话:臭不要脸就对了。 又是一个被水晶宫折腾改稿的上午,前一晚加班到十一点多下班,今天准点上班到办公室,电脑还没开机,吴乾就说昨晚定稿的要重改,颜明月感觉浑身毛孔都在怒窜着小火苗。 偏偏大清早的老陶在网上发来信息,“你们公司是不是在那条臭水沟边上。” 颜明月气呼呼地怼道,“你们公司才在臭水沟呢,你全家都在臭水沟。” 老陶发了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再道,“好好好,是不是在香香的水沟旁?” “这你都知道?” 大河马广告从深圳过来仅有多半年,老陶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我还知道你在服务哪些项目,怎么样,消息灵通吧。” 老陶那带着炫耀的语气让颜明月有点不爽,她向来反感被人关注,尤其这个人还跟柯扁台关系密切。她不说话,仅是发了个抽烟的表情,算是表达她的不高兴。 老陶继续说,“你的情商太低了,应该找个男朋友来管一管。” 看着老陶几乎要溢出电脑屏幕的嚣张与自信,颜明月直接骂道,“我不需要男人,更不需要你来指手划脚当人生导师。” 如今的老陶,似乎越来越自恋了,竟然还想左右别人的生活。颜明月忿忿地暗骂,真是物以类聚,柯扁台器重的人,跟他一个臭德性。 在奥田时,某天老陶穿了一身新衣服,颜明月随口说了句,“这身衣服好看”,这货竟然说,“我有女朋友了”。 简直是脑子有病,哪来的自信以为别人会看上你。 被骂的老陶倒不气恼,发了两个呵呵过来,再道,“你们那边加班是不是很严重。” “深圳过来的公司都一个样,好累。” “怎么样,还是奥田好吧?”紧随着这句话,老陶发了个小屁孩狂欢乱舞的表情包。 颜明月气得用力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好个屁。”末了附赠一个地雷爆炸表情包发过去。 “一个姑娘家不能这么粗鲁,要温柔才嫁得出去。” “我一直很温柔,自从去奥田后才变的,tmd。”颜明月这句话算是把聊天聊死了。 老陶知道她心情不爽,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包便不再说话。 “柯总,明月心情不太好,估计在那边加班加得火气太大,我就没跟她说回来的事。”老陶到柯扁台的办公室里说明情况,没敢把颜明月骂奥田的话说出来。 柯扁台极力克制住失望与尴尬,轻飘飘地说了句,“行,知道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柯扁台在心里闷哼了一句,他为当初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本以为春节前离开的颜明月找不到工作,春节后走投无路的焦虑之下,加工资让她回来的雪中送炭,定会让她感激不尽。 可计划不如变化快,颜明月很快找到工资翻倍的工作。服务的项目销售情况又都不错,一个元旦开盘的别墅豪宅揽金过亿,一个改善型刚需盘春节热销2亿,都是各自区域内排名前三的业绩。 而奥田的项目,颜明月一走,不仅西班牙庄园开始业绩惨淡,就连原本热销的红河水城也不好卖了。 如果时间能倒流,柯扁台一定不会放颜明月走。他常在老陶面前提到颜明月走得可惜,是为了让她回来做铺垫。每当听到什么人提起颜明月,夸她有才华时,柯扁台肠子都快悔青了,怎么当初就让她走了呢? 几天前那家香港开发商的面试,朋友说感觉颜明月不够圆滑世故,看来换了公司的她在性情方面还是没有改变。 快中午时,颜明月的qq提示有新消息,打开一看,有人申请加她为好友,“你好,飞脑广告招聘。” 颜明月心里不知该喜该悲,飞脑一直在网上招人,听说这家公司服务的项目都挺高端,感觉还不错。但也知道这公司的老板跟张铙是好朋友,因为担心那两人会互通了解自己的情况,所以一直没投过简历,没想到如今这公司竟然主动找上门。 颜明月通过了好友申请,对方发来信息,“你好,我是飞脑的罗浩,看到你在找工作,找到了吗?” “您好,还没找到合适的。” “我们现在招文案策划,什么时候能过来面试?” “您公司在做什么项目呢?” “不少,都挺高端,以后还会陆续进新项目。” 两人正聊着,吴乾忽然冲颜明月喊,“明月,这个海报快点写。” 她一看发来的工作单,是随叫随要的温泉岛项目,知道这活拖不得,只得跟罗浩说,“有个急活来了,我先做完再谈。” 写完海报文案提交后,水晶宫的活又是一件接一件,中午急匆匆吃完饭已是一点多钟。忙碌让颜明月忘了时间,没考虑到中午别人会不会休息,就给罗浩发去信息,“刚忙完,不好意思。” 那头迅速回道,“没事,你什么时候能过来面试。” “现在不到下班那一刻,我都不能确定时间,晚上可以吗?” “可以。” “那我下班早的话提前跟您联系。” 整个下午,颜明月全力以赴加速度赶稿,只为晚上能早点下班。九点半钟时,提交的工作内容基本确定不再调整,她赶紧给罗浩发信息,“我现在过去,半小时左右到。” 颜明月按罗浩给的地址到了飞脑广告,在一幢写字楼里,走进两百多平米的办公室,发现还有不少人在加班。办公桌分三排,每排由数组桌椅对立紧挨拼起来,看着像个大网吧。 罗浩的工位在一排办公桌的首位,这片区只有他,另外两排还有五个人,灯火通明的空间里,丝毫感受不到这是晚上十点钟的办公室。 看完颜明月存在优盘里的作品,罗浩问,“你这边什么时候能到岗?” 颜明月沉思片刻,“不知道,现在公司就我一个人写稿,要找到人交接才能走。” “大概多久?” “最迟一个月。” 罗浩反应很平淡,笑眯眯地说,“问题不大,我们本来也一直在做人才储备,可以等。”略停顿,再问,“你那边工资多少?” “四千。”颜明月留了个心眼,不想说实话,她觉得去面试的公司,都是能压工资就死命压。 罗浩低头看着桌子想了想,“现在还不知道你的水平实际做怎么样,还要观察观察,进来的话试用期三个月给三千五,过后具体看能力给。” 颜明月情绪瞬间低落,“你们这加班的情况多吗?” “我们的策划有几个,以后项目增加的话还会继续招人,不会像你现在的公司那么狠。” “我回去考虑考虑。” 罗浩听这话有些急了,“我们这边做的项目都很高端,在这里你可以得到很好的成长,以后跳槽能拿到高工资。” 颜明月盯着罗浩那张略显孩子气的脸,疑惑他工作多少年了,看起来像个小男孩。 结束面试,颜明月步行回家,飞脑距她的住处仅十来分钟步行路程,如果工资高点就好了。她心里暗叹,人生不如意总是十之八九。 其实颜明月前一天还去过一家叫筹美广告的公司面试,这家在待遇方面会给得多点,但项目普通,感觉对个人成长没多大帮助。而飞脑广告钱给得不多,且加班可能会辛苦,但有几个高端项目,对个人历练及履历镀金有好处。 一番斟酌之后,颜明月想选择钱少事多的后者,她以为先富脑袋才能富口袋,觉得自己的奋斗很励志。后来被现实一次次拳打脚踢,直至鼻青脸肿、伤痕累累之后,才看清当初错把愚蠢当智慧。 对底层而言,被摁在案板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其实怎么选都是错。 下午六点钟一到,李依依便拎起背包下班离开,以致于柯扁台几分钟后找她没见人影,还抱怨了一句,“今天她怎么走这么早。” 半小时后,李依依到了一家火锅店。前公司的设计总监海子离职请吃散伙饭,大家边吃着火锅,边闲聊业内的情况。 海子问李依依,“听说你们奥田有个策划很有才,是你吗?” 李依依反问,“你听谁说的?” 海子道,“现在业界盛传,说是会做设计,影视、装修,还会风水什么的,说是给公司里生病的同事调风水,然后身体就好了。” 听了这番话,李依依想到颜明月,她曾看到颜明月给西班牙庄园做影视宣传片。但她只是对海子说,“不知道是谁,我们做同事的时候,你见过我做设计吗?” 海子没问出情况,便讪讪地笑起来,不再说什么。 其实海子知道那个被盛传有才的策划是颜明月,也知道她现在在大河马,只不过想从李依依口中得到证实,并让她引荐。 海子即将入职的新公司刚成立不久,非常缺可以做很多事的能手。老板让他负责招兵买马,一专多能的颜明月成为他眼里的极佳人选。但李依依似乎并不愿意提到颜明月,一顿饭吃到八点多钟,大家便散伙各自回家。 第二天早上颜明月在公司赶稿子时,李依依发来信息,“昨天跟以前的同事出去吃饭,他说奥田有个策划很有才,问是不是我,他们说的是不是你啊?” 颜明月道,“我都离开奥田那么久了,怎么可能是我。” “他们说业界盛传。” “我又不认识这行业里的人,是说你吧。” 听了颜明月这番话,李依依心满意足地开始工作。 单纯的颜明月做梦都想不到,她如今在行业内有多出名。不仅是地产广告圈,就连开发商、代理商,都有不少人知道她。甚至有几个熊忠的朋友也借故到公司来,只为看一眼盛传的才女究竟长啥样。 一整个上午,颜明月工作都提不起劲来,偏偏各项目的活还挺多,且都要得很急。 跳槽的事时不时在她脑海里浮现,又因为不太满意而犹豫。如果走,该怎么跟熊忠谈,如果不能快速招到人,会不会影响公司各项目的服务,颜明月心里举棋不定。 “我一会要出差去谈项目,都来开个会吧。”中午一点钟时,熊忠站在隔壁客厅的会议桌旁大声喊着,语调激昂而兴奋。 大家放下手头工作,到会议桌前坐下。 熊忠问吴乾,“小吴,客户那边有新工作安排过来没有?” 吴乾说,“有不少,还都要得挺急。” 熊忠语调抑扬顿挫地嘱咐,“要全力配合客户,我们要做到24小时全天候待命,满足客户一切合理、不合理的要求,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专业和敬业,我绝不允许有人给公司丢脸。” 他又扭头朝猴哥说,“你那边活忙不过来的,就安排给伍宇做。” “知道了。” “我准备做个网站,把你们的照片都放上去,介绍你们做过的项目,帮你们打造个人品牌。” 熊忠看了看记事本,像是在看工作记录,接着说,“现在有些人进公司也有几个月了,水平有几斤几两我都很清楚了。”言语间充斥着不屑。 说到这熊忠停下来,拿起他的保温杯喝了口水,继续说,“明月,你的文字虽然看起来比较优雅,但这样的东西中规中矩,你要加油突破自己,多变换变换风格。” 如果说前一句是指桑骂槐,那后一句就是指着鼻梁骂,颜明月气不打一处来,她虽然没说话,却立马拉下脸,努力强压着那股要爆发的怒火。 熊忠见颜明月不说话,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迅速收起。他看了看手机,“时间不早了,我要赶着去跟人谈业务,今天的会就开到这,你们在公司里好好干活。”说完拿起手机,又将桌子上的棕色手包夹在腋下,昂头挺胸大跨步走出办公室。 傻子都能听出来那句“水平有几斤几两”的话是对谁说的,颜明月很生气,不是听不得批评,但这分明是pua。她黑着脸回到工位,内心却无法平静。 原本还顾虑离职的事,现在熊老板给她吃了个定心丸,等他回公司就立马提离职。在这破公司里,天天累死累活地卖命,还要被这臭狗熊嘲讽羞辱。 公司就颜明月一个策划,现有四个项目的文案都是她在写,而观物地产的水晶宫仅这一个项目,就能顶正常项目三四个的工作量。原来说是只写文案,实际上有些策划案也是她来写。 熊忠是不想给马儿吃草,又想让马儿快跑。以前加班时跟伍宇闲聊,才知道他的工资是七千元,在广告公司里,正常情况下,同资历的设计和策划工资是差不多的。 跟颜明月同时进公司的伍宇只做两个项目,工资却比她的高一倍不止,这让她心里本就不平衡。此前因为天天加班累积了很多怨气,今天熊忠还骂她,原本压抑着的火苗蹭地就熊熊燃烧了。 熊忠这种行为,就像是对马儿说,敢不快跑就要你命。 哼,偏偏狗熊眼神不好使,看不出这马儿是个烈性子,惹火了,管你是什么熊,都一脚踹开。 颜明月刚到飞脑面试,熊忠就玩pua这一出,也许就是天意,当你犹豫不决时,总会有些事情让你毅然决定。就如当初离开奥田,若不是柯扁台那最后几次的刺激与压制,她可能还在犹豫中拖延离开的时间,也就不可能得到大河马这份工作。 虽然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但总归是工资翻了倍。不然,以柯扁台的贪婪,哪怕加几百块钱,还幻想从她这要什么狗屁快乐。 颜明月有才华这事在业内早已盛传,后来传到熊忠耳里,他洋洋得意这样的人在给他打工,同时又有些顾虑,怕她骄傲后跟他提加薪。 而且现在朋友介绍业务过来,如果今天的新项目能谈成,五个项目让颜明月一个人做,怕她不乐意,可再招人又要多花一大笔钱。 三个月试用期将到,让她意识到自己水平很差,自卑得唯恐保不住工作,这样就能省一笔钱了。思量一番后,熊忠索性来个先下手为强,先压压她的气焰,于是在去谈业务前,开了那个批评会。 做网站放团队照片这事,主要原因是颜明月的名声在地产圈传开了,熊忠想让更多人知道,没准会有公司主动来找他谈业务。 坐在出差的车上,看着窗外急闪而过的车流,熊忠为自己在公司运营管理方面的精明感到自豪。马上去谈的业务,让他看到公司蒸蒸日上的发展势头,他开心地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无故挨骂的颜明月带着情绪工作,写稿的速度也慢多了。罗浩给她发来信息,“你这边能确定离职时间了吗,尽快确定我好做进一步工作安排。” “老板出差了,我晚上跟他提再告诉你吧。”罗浩发了个“ok”的表情。 颜明月心想,真是讽刺,我就算不想干了,还在为那狗熊着想,可他却想往死里压榨我。越想越气忍不住“呸!”了一声,吴乾似乎听到了,表情严肃地回头望她一眼。 晚上快七点钟时,颜明月听到大门推开的声音,这一定是熊忠见完客户回公司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远之后,确定他已回到自己办公室,就直接在网上发信息,“熊总,我不在你这做了,你快安排交接。” 她连场面上的客套话都不想再跟他多说半个字。 信息发过去一会儿,熊忠发来信息,“怎么了?” 颜明月未理会,对方再发来信息,“过来谈谈吧。” “没啥可谈的。” “总要谈工作交接吧。” 话说到这份上,颜明月只得到他办公室,每个脚步都重重落地,气呼呼地跺进去,板着个臭脸,双手握拳,鼓起腮帮子,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 “坐吧。”熊忠轻声说着,从那张厚厚的大班椅上站起来。颜明月一声不吭地坐到沙发上,将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皮都不抬地看着茶几台面。 熊忠给颜明月倒了一杯茶,然后将门关上,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轻声细语说,“其实当老板的都是喜欢会说话的员工。” 颜明月立马扬起凌厉目光刺向熊忠,语气强硬地说,“那正好,你赶紧找个会说话的人来给你做策划,我伺候不起。”说完又将目光转移到茶几上,依旧板着臭脸。 熊忠的脸上瞬间现出尴尬表情,嘴角抽搐了两下,似乎想生气又强摁着怒火。他用克制过的语调轻声说,“我今天去跟客户谈合作,一回来你就跟我说不干了。我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惹你生气了,那我跟你道歉。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可以提出来,你走后我也好改正自己。” 颜明月还是不说话,她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屑。 熊忠将过往所做可能令颜明月反感的事一件件摊开来说。他提到的每一件事都是导致她离职的原因之一,但他却在说完每件事后,给出一个所谓的合理解释。 “其实我平时也常常批评猴哥,只是没当着你们的面而已。现在你一个人负责四个项目,工作量确实大了一点,其实我早就从深圳招人了,只是他还要一个月后才能过来,所以没跟你说。水晶宫这样的客户确实很磨人,但我也没办法……” 熊忠那一番言论以及语气,在颜明月听来无比刺耳,这哪是道歉呀,分明是推脱责任,有本事做却没能耐承认与担当,分明就是熊种一个。 颜明月不想说话,只是低着头看自己的皮鞋。鞋头有点脱皮了,她想去商场买双新鞋都没有时间。 熊忠停顿片刻,看颜明月依旧黑着脸没回应,就继续说,“等新同事过来了,你负责两个项目,水晶宫就交给深圳来的同事做,以后就不用加班了,你看这样总行了吧。” 颜明月心里恨恨地又骂了一句,呸!好你个臭狗熊,中午不是骂我几斤几两吗,现在又来说这话。自打我进公司后,飞哥就逐渐退出项目的执行工作了,所有项目都是我一个人在做,就这样还迫不及待地想压工资。我做的好坏,全凭你这戏精一张嘴,随时根据剧情需要转换,贱狗熊。说得真他妈好听,如果不是我今天说不干,后边再进项目,恐怕还得是我做吧。这嘴脸变得可真快,下午不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儿吗? “你快点安排交接。” 听到颜明月夹带着满腔怒火与怨气的这句话,熊忠很生气,但还是压着心头的不满,温和地说,“其实从去年年底开始,我就一直不顺,飞哥跟猴哥同时生病,当时工作没人做,急得我睡不着觉,还好把你招进来,你很听话,做事效率也高,帮我解决了不少问题。以前我以为云州这边没有人才,但你和伍宇来了之后,让我的看法有了改观。大家能在一块工作,是一种很深的缘分,你很有潜力,我是把你当成总监来培养的。” 颜明月嘴角轻蔑地扬了扬,依然不出声。心里却暗骂,无非是把我当成老实又好用的牛马了,可不得拼命使唤。好意思说什么培养总监,这饼画得真够硬,真怕一口咬下去,崩坏了我的大门牙。 颜明月不傻,熊忠如今所说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留住能为他挣钱和省钱的人而已,若是有个能无差别替代她的人,他肯定会一脚踢开她。 上一家公司的柯扁台,在她提离职时也曾说过可以跟她道歉。他们所谓的道歉,不过是利益权衡之下的虚伪作派,不是认为自己错了,而是怕以后捞不到好处。毕竟这么便宜又好用的穷打工鬼,失去就没那么容易找到了。然而穷打工的也有自尊心,更有底线,不是人渣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安-排-交-接。”颜明月平静地说着,语气冷漠丝毫不松口。 熊忠的面部表情抽搐几下,费尽口舌说了老半天,颜明月就像块臭石头般冥顽不化,愣是说不通。他恼羞成怒,用带着命令的腔调说,“公司有规定,离职的人要找到跟自己水平差不多的人接替才能走。” 这话瞬间把颜明月原本努力压着的火苗给点燃,可真是滑稽,臭狗熊是要把我的智商摁在地上,踩到泥里吗。 颜明月脖子一梗,身板挺直,愤怒地大声吼起来,“狗屁规定,你少跟我来这套,我没见过哪家正经公司有这种规定。不是嫌我水平差吗,怎么又让我找水平差不多的人,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最迟一个月肯定走。” 颜明月只差开口问候熊忠的十八代祖宗了,通红眼睛里冒着怒火,直瞪他的眼睛。熊忠看情形不对,赶紧低下头,轻声急促地说,“你再考虑考虑,先这样,回去工作吧,今天尽量早点下班,能不加班就不加班。” 颜明月怒气冲冲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走出办公室,步伐砰砰砰地响,硬是踏出了震天动地的气势。她心想,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才跳出柯扁台那火坑,又进了另一个黑窝,真他妈的烦人。 熊忠的脸已经尴尬到憋得紫涨起来,他看着颜明月走出办公室的背影,有点后悔中午对她说的那番话。 他本以为颜明月被批评后,会谨小慎微地检讨自己,然后忍辱负重地为了保住这份工作更加努力,但事情的发展已超乎预料。 现在看来,她的抗压能力还是太差劲了,一点点批评都承受不了。实在不行就给她加工资吧,但不能让她感觉钱来得太容易,不然尾巴翘上天,以后就不好调教了。熊忠在心里琢磨着,什么时机跟她说加工资合适。 他知道很难再找到像颜明月这样的了,拿新人的工资却能替代创作总监的工作。而且骂她顶多是甩个臭脸,活照干,骂别人,可能直接跟他干架不干活。 熊忠觉得云州这地方根本没有人才,虽然来这里赚钱,但他极瞧不上这个地方。 第二天上午,熊忠又将颜明月叫到办公室,“明月,给你换个办公室吧,现在的办公室太吵了,猴哥经常大声放歌听,小吴跟客户对接经常打电话,你喜欢安静,就把楼下大点的房间给你单独用,一会就让小吴帮你把电脑搬过去。” “不需要。”颜明月的语气里带着冰碴子。 熊忠沉默片刻,流露出一副做了很艰难决定的样子,“这样吧,再给你每月加五百元工资,但是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颜明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阴沉的脸上毫不掩饰现出不屑与嘲讽的表情,瞥了熊忠一眼,“你找到交接的人没?” 看着颜明月惜话如金,又一脸冰雕的神态,熊忠没办法,只好说,“你先去工作吧。” 颜明月愈加鄙视熊忠,这老板真是大方,给一点小恩惠还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说得好像还想让她当作大恩大德拿命回报呢。原来的工资是他给少了,如今加那一点,无非是裹了点糖衣的炮弹策略。 太假意的虚情,不会让人感动,反倒会徒增厌恶。既然只有小老板的格局,就别将大野心的任务压到别人身上。小算盘敲得啪啦响,自以为聪明绝顶,哪知是自绝前路。 其实颜明月清楚得很,熊忠就想找个听话又省钱的人可劲儿使唤,这五百块钱的加薪,还是刮他肉般心疼的样儿才抠出来的。在面对自己时,他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在面对别人时,他是敲骨吸髓的周扒皮。 水晶宫每月的服务费仅四万元,是所有项目里收费最低的,但即便如此,也足够支付公司当月的所有开销,那三个项目的钱都进熊忠腰包了,就这样他还不满足。 总想占小便宜的人,终究不能一直占,更占不得大便宜。熊忠无非是不甘心,难得找到个拿低工资能做四个项目的人,怎能轻易放走。 在这个信息喷涌,个人认知愈加有主见的时代,还企图延用很久以前的套路,想靠对别人指手划脚、压制迫害来达到利己私欲目的。 时代在不断进步,骗子都在与时俱进,而有些人似乎还活在旧社会,周扒皮依然活跃于各处。他们以为精明过人,可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贪婪的跳梁小丑。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畜生的差别还大。 颜明月回顾自己在大河马这几个月的工作状况,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加班,她甚至连看一点新闻,了解外界信息的时间都没有。每当电话铃响起,她就条件反射般惊恐万分,觉得八成是吴乾或是熊忠打来的电话,结果百分百就是这两人给她打的工作电话。 这让她感到极其恐惧。没有成长没有思考,完全没有个人的半点时间,这样的工作,给多少钱都干不了长久,更何况并没有给多少钱,却只想压榨。 这里的工资虽然比柯扁台给的多一倍,但并不是熊忠给的多,而是柯扁台给的太少。离开大河马,在她看来是无比正确的事。 中午吃饭时,熊忠在所有人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都给你加工资了,怎么还要走。”言语间一股子刻薄的嘲讽味。 颜明月面无表情地低头吃饭,不说话,只在心里骂道,就你这德性,加多少钱我都瞧不上。扯了半天才像割你身上一大块肉般,从嘴里抠出来五百块钱的心疼样儿,真以为自己是金山银矿不成,别人想来贴,神经病。 后来,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晚熟的颜明月才明白社会上的残酷真相。一些富人的财富来自于穷人,他们不会告诉你的情况是,他们的财富正是靠你受的一次次委屈,各种吃苦遭罪累积起来的,你不努力他们就少挣到钱,你想多要钱他们就少得钱。所以,他们不想让穷人脱离他们的束缚。 很多老板深谙这样的规则,他们的财富来自于员工。让你每天工作累到喘不过气,作为用起来顺手的工具,只为挣那点够温饱的生活费。因为没有钱而不敢离职,没有时间思考对与错,唯有这样,才能一直受控制而被他们所用。所有的“没有”,才能让他们“拥有”当下的成就,以及未来的财富。 人心之恶,有些是骨子里自带的。 跟熊忠彻底撕破脸后,颜明月在网上跟罗浩说已提离职,等公司找人交接,最迟一个月,对方表示可以。 这一天的工作量依然很多,但好在水晶宫的折腾劲缓和了一些。晚上八点多钟,客户发来的工作内容都已完成提交,中午没休息加上压力大,颜明月偏头痛的毛病又犯了。 她问吴乾,“今天没什么活了吧?” “暂时没有。” “别暂时,我今天头疼得很,要回家休息了。” 吴乾赶紧笑着说,“行行行,你回去吧,好好休息。” 颜明月走到百米之外的公交车站等车,刚上车吴乾就打来电话,“明月,你做的东西我发给客户了,需要改的话再找你。” 她一边摁揉着太阳穴,一边有气无力地说,“行。” 吴乾再道,“你回到家有时间就把温泉岛的楼书写一下吧,明天做好就行。” 颜明月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提高声调怒声开骂起来,“刚才已经说我头疼不舒服了,八九点钟刚下班还让我写楼书,还要明天完成,我是机器吗?还是奴隶?24小时卖命的吗?而且温泉岛什么时候要求做楼书的,我怎么不知道,是想趁我走人之前,榨干我最后一滴血吗?” 颜明月越骂越激动,最后一句几乎是在咆哮,她握手机的手,甚至气到微微颤抖。 公交车司机从后视镜看她,然后轻微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感慨这妹子的不容易,还是惊叹她太泼妇。 吴乾在电话那头尴尬地笑着说,“你不要激动,我不是要求你马上做,就是有时间的话尽快做,而且这是熊总要求的,你别冲我发火嘛。” 颜明月火气蹿上脑门,头愈加痛起来。她一句话也不想说,直接挂了电话。 看着车窗外快速抛向身后的景物,颜明月心里憋屈极了,早已溢到眼眶的泪水不争气地吧嗒吧嗒落下来。所幸车上空荡荡的,除了司机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车后排的颜明月边抹眼泪边想,这真是个狗熊啊,一边鄙视我水平差,一边又在我提离职后假惺惺的加点钱留人,这会儿又想趁着我没走之前,把所有物料的稿子都写完,果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有些人喜欢用别人的泪水止住自己的泪水,还有些人喜欢用别人的血泪养肥自己的皮囊,颜明月觉得熊忠属后者。 早上十点多钟,吴乾发过来的工作量不算多,颜明月有点心不在焉的写温泉岛楼书,好久没联系的飞哥发来信息,“最近忙吗?” 虽然颜明月有点奇怪怎么忽然这么问,但还是回复,“唉,几个项目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呀,单是水晶宫就能折腾掉半条命。” 飞哥发了个捂脸笑的表情,“也是,我做地产这么多年,觉得最变态的就是观物和航达这两个开发商。” “飞哥,我要离开大河马了。” “哦,怎么了?”其实熊忠已将颜明月的事告诉飞哥,此番联系就是想让他帮忙劝她留下来。 “找到新工作了,也跟熊总说了。” “你什么时候走,时间上别人能等吗?” “最迟一个月,对方说能等。” “其实你可以不用说得那么坚决,万一熊忠给你加工资呢?” “钱很重要,但不是万能,有些人的心凉后,就再也捂不热了。” 网络那头停顿片刻,再道,“现在我在深圳一家公司做总经理,月薪一万二,可惜刚招满人了,不然就让你到我们公司来。”这句话发给颜明月后,紧接着又发来一句,“如果你来深圳,我可以介绍你到别的公司,以你现在的水平,拿八千没问题。” 颜明月心里有点感动,自己言语间并没有让飞哥帮忙的意思,他却主动推荐机会,工资还是现在的翻倍有余。可从在云州的各家深圳公司加班至上的情况来看,她对深圳这座城市没兴趣。 但她还是说,“谢谢飞哥,其实离开大河马的原因之一就是加班太厉害了,深圳机会很好,但加班的情况我适应不了,还是留在本地吧。我唯一顾虑的,就是下一家公司会不会好。” “听从自己内心。” 颜明月不再说话,只是给飞哥发了个请喝咖啡的表情包。 她在网上查了一下,上一年深圳官方发布的人均工资是四千元,滇市则是三千元。而现实中,官方的数据总是会比市场行情高得多,此时滇市的工资普遍是一千多元。 显然,飞哥的这份推荐诚意十足,她感谢他。 入行一年的颜明月感到庆幸,在屡被老板否定的时候,还有人让她知道,自己的水平在那座大城市里,能拿到不低的工资,配得上更多更好。 其实在大河马的这段日子里,加班的恶劣程度难道就低于深圳吗?这家从深圳过来的公司,将深圳的加班文化全盘照搬到滇市,却唯独没将工资照搬,不仅不搬,还想白嫖。 一想到这,颜明月心里又禁不住恨恨地“呸!”了一声。一年前的她,还敢悄悄自恋是个淑女,如今却像个怨气冲天的泼妇。 “唉。”她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颜明月自从提出离职,且在熊忠挽留依然坚定要走之后,去各项目开会时,熊忠开始刻意回避她。有时趁她上卫生间时,赶紧带上其他人出门,有时直接对她说,不用去开会了。 本就是要走的人,不去开会反倒觉得更好,但她对熊忠这种行为感到可笑,他像是怕别人抢客户似的,这得是多大的不自信呀。她心里很是不屑,真小家子气,瞧这样就是做不大的公司。熊忠他爹给他起名时,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真是熊种。 半个月后,熊忠通过朋友推荐招了个男孩进来,颜明月跟他共同服务项目几天,周五办好离职交接,跟罗浩定好下周一上班。 周六颜明月出门逛街,在外边接到熊忠的电话,“明月,你现在已经离开公司了,客户的联系方式你都要删除掉,这些是公司的资料,你不能保留。” 熊忠这一番话,惊得颜明月手机差点掉地上了,从没见过哪家公司的老板在员工离职后叫删客户联系方式的。我又不是做销售的,难不成还怕我撬单,这狗熊真是可怜、可悲又可笑。 当初熊忠打工的时候,就是把自己所在公司的一个项目撬走单飞的,自己能抢公司客户,又怕前员工抢自己客户。他不想为劳动力付钱,又想劳动力为他挣钱,这货真是又狗又熊。 颜明月满脸不屑地冷笑道,“你是自卑到啥程度,才那么怕别人抢你客户,又自信到啥鸟样,才会觉得别人想抢你客户呀,真牛啊你。”说完挂掉电话。 过一会儿,熊忠发来信息,“素质真低,你必须删掉客户所有联系方式。” 颜明月气得把熊忠电话号码拉黑,本想直接删除的,但害怕因为工资没结清,这家伙搞鬼,硬生生地忍着。 颜明月平时从不主动跟客户联系,除了以前福来湾一个主管因为工作加过自己qq之外,其他人都没有留联系方式,仅是在开会时沟通,或是平时通过客服对接。她行事坦荡,问心无愧。再细想提出离职还未走的那段时间,需要去项目开例会时,熊忠刻意避开自己,只带上设计师和客服去开会,仿佛生怕自己离职这段时间搞什么小动作抢客户似的。 这么几个人的小公司,小的不仅仅是规模,更是心胸。狗熊要能把公司发展壮大,那不是踩了狗屎运,简直就是头顶一大坨狗屎运。 第十一章 千锤百砸 利益掠夺者,是制定规则并且利用规则的人,他们用道德约束别人唯独不约束自己。所以,要用流氓手段对付流氓,以野蛮行为保护自己。 周日上午,颜明月宅在家里看电影,这是几个月里极其难得的休息日,办完交接的当晚,她睡得特别香甜,感觉是自做地产以来最轻松的一个睡眠。 快中午时,李依依发来信息,“我从奥田离职了。” “怎么这么突然,奥田又不常加班。” “干得不爽,跟柯总说你放我走吧。” 这事让颜明月有点奇怪,柯扁台当初给李依依的工资比自己超一倍,临近春节提前发的一笔没由头奖金,比自己多两倍,两人咋就这么快闹翻了。 “你去飞脑广告上班了吗?”李依依问。 颜明月曾跟李依依吐槽,自己从大河马离职时,熊忠的种种骚操作,也说了将去飞脑公司上班。 “还没,明天正式上班。” “我也想去飞脑了,不然你推荐一下。” “也行,我去上班后再跟创作总监说。”颜明月觉得自己也不过刚去新公司,推荐这种事,还是面对面说合适些。 颜明月周一八点五十分到飞脑公司上班,在门口站着等到九点钟,才见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慢悠悠地来开门。 女孩是公司行政小付,她让颜明月自己找个位置坐,“罗总监出差了,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因为不知道哪个位置是有人的,颜明月只得在一个没电脑的空位坐下,一直到了快十一点钟,小付才将她带到设计部的一台电脑前,“你先用这台电脑吧。” 颜明月有些烦躁,从九点钟到现在,公司里稀稀拉拉来了四个人,两百多平米的办公室里,算上自己总共才五个人上班,整个公司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氛围。 但总算有电脑可以用,她克制着糟糕情绪上网。没过多久,只听见一阵嘈杂声,转身一看,是李依依跟着一个男人进了公司,走到最里边的一间办公室。那应该是男老板吧,颜明月猜想。 两人进屋里十来分钟后,李依依出来喊了一声,“明月。” 颜明月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李依依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满脸笑容又似乎有点尴尬的表情。 颜明月开心地扬起笑脸,起身跟李依依走出办公室,在过道里聊起来。 “咦,你怎么在这?” “我今天跟张总说想来飞脑,他就介绍我过来了。” “哦,那不错呀,张总跟这边的老板是好朋友,他给老板介绍,肯定比我跟总监说的效果好得多。” “刚才老板说我太浮躁了,先给两千一个月的工资,试用期看表现再说。” 李依依低头看向地面,仍然笑容满面的说着,但那张看似开心的脸上,掩不住一股失落的凄凉。 颜明月实在想不通,放着柯扁台那边钱多事少的工作不做,偏要来做这个低工资加班多的,如今两人的工资是反过来,颜明月的比李依依多了一千五。 送走李依依,颜明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李依依等着自己找罗浩推荐,工资会不会给得高一点?而李依依如此行为,算不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李依依的加入,让颜明月多少有些开心。进公司半天,这里的环境让她感觉不舒服,有个熟人一块工作,或许会好些。这是颜明月此时的想法,只不过后来,她这个想法随着很多事情的发生彻底反转。 下午三点多钟时,飞哥发来信息,“到新公司上班了吗?” “嗯,今天刚入职。” “感觉怎么样?” “还没安排工作,不过这边项目好像比大河马的高端,以前就听说这家公司不少项目都是十来万元月费的。” 颜明月知道,这样的收费在整个云州省都算是高的了,北京、上海这些一线城市过来的公司,服务费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有不到十万元每月的。水晶宫没日没夜地加班,也只是四万元的服务费,奥田有的项目按年打包,收费才二十万元。 颜明月继续说,“这家公司的老板是夫妻档,听说原来都是深圳博田广告的总经理。” 飞哥似乎挺感兴趣,“哦?老板叫什么名?” “女的叫曾倩,男的不清楚。” “曾倩我认识,原来我在博田当小组总监时跟她是同事。” 颜明月发了个惊讶的表情,“这世界真小啊,新公司竟然有你认识的人。” 飞哥发了个得意大笑的表情包,“不少深圳公司都在做云州的旅游地产,不奇怪。曾倩能当上总经理,是靠跟老板上床换来的,公司里的人都知道。” “这样呀,我刚进公司还没见过她,听说出差去了。” 颜明月上班第一天,竟然吃了这样一个大瓜。入行一年来,除了以前柯扁台常让她感到下流恶心,在大河马时熊忠说过,黑力有人做公关做到观物地产领导的床上去。这种黄荤故事,都是做地产后才听说的,以前做影视时,从没听说过此类事情。 第二天上班,罗浩十点多钟才到公司。他召集创作部开会,颜明月这时才知道,公司总共三个文案策划,另一个女孩叫陈琳,进公司才一周时间。 接下来就是安排工作,颜明月负责两个项目:森林岛和半城湖。李依依和陈琳由罗浩带领,分别负责龙行湾与太阳殿。 入职第二天,颜明月感觉这是一家管理极其混乱,或者说根本没有管理的公司。而罗浩对她的态度,也跟面试时有了明显不同。 罗浩要求各项目的文稿完成后,都要发给他审稿,确认过稿才能让客服发给客户。 颜明月在大河马时,基本是写完稿子就直接让吴乾发给客户,大部分都能一稿通过,这种情况在飞脑有了极大反差,她常被要求频繁改稿。罗浩还要求字数少如海报之类的文案,一个工作单必须出一套三个不同方向的文案。 “你以为这是农村大卖场促销吗?这套稿子太土,重做。”罗浩发来信息。 一个新项目的竞标提案,这已经是颜明月本轮提案提交的第三次稿件,一次次被否定,再一次次重做。罗浩的严厉中带着刻薄,这和挖她进公司时的友善态度截然相反,言语的斥责中,仿佛她就是个一无是处,啥都做不成的废物。 罗浩对李依依与陈琳反倒是很热情,跟她们有说有笑,中午还常一块出去吃饭,时不时发她俩写的方案给颜明月,让她向她俩学习。 飞脑加班的情况不比在大河马时少,在大河马至少到了饭点能吃上饭,在飞脑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不给。 创作部三个女孩前一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多钟,早上正常九点钟上班。罗浩下午四点多钟带着一份盒饭到公司,边吃边给三人安排工作。到了六点多钟又安排新工作单,一个项目的竞标方案创意稿。 “案名、定位语、广告语各想十个,现在立刻做。”罗浩的语气里不容反抗。 大家各自赶时间完成,被否定两稿后再提交时,已经过了八点半,此时除了罗浩,谁都没吃晚饭。他看完方案依旧不满意,“不行,还得继续想,另外还要出三套创意海报。” 颜明月心里窝着一团火,一到饭点就要吃饭的她,胃已经痛得不行,偏头痛的毛病又犯了,整个人像被抽了脊梁骨般,没了精气神。 但罗浩显然不觉得大家不吃饭有什么问题,李依依和陈琳对此也没有抱怨,反倒是很开心地跟罗浩讨论创意。 颜明月压着在心头蹿动的火苗继续工作,各种杂事、混乱管理以及罗浩的施压,让她感觉已在爆发的边缘,此时黑着脸继续改稿。 她心想,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就辞职走人,不伺候。感觉换的几家公司,都没一家是正常的,没有最渣,只有各家相互比谁更渣。 进公司还不到半个月,却又有了跳槽的念头,颜明月很无奈,很心酸。 到了十点半钟,终于将新一轮海报稿提交,罗浩才让大家下班。颜明月已经饿到话都没力气说了,李依依与陈琳倒是一脸的兴高采烈。 三人到公司旁边24小时营业的豆浆店吃饭,偏偏这家店平时除了价格贵,出餐还慢得很,半小时后点的汤面才上桌,大家边吃边闲聊。 颜明月身心俱疲,头痛欲裂。但李依依和陈琳似乎精力充沛,也许是因为跟罗浩相处得不错,俩人的心情显得格外好。吃完饭已将近十二点钟,三人各自回家,颜明月走在路上,心里憋着一股强烈的委屈与懊恼无处发泄。 罗浩总是晚上在办公室里待到十二点钟后,第二天下午才上班,却要求大家晚上十一点钟前走的,第二天要准时上班,十二点钟前走的,上午十点半上班。这倒不是他的自作主张,而是公司的规定。 只不过他作为总监,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他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将大家熬成只干活不反抗的麻木工具人。 在曾倩的办公室里,罗浩规矩地坐在老板桌的另一面。 曾倩问,“你们创作部那三个姑娘的水平怎么样?” 罗浩说,“依依和陈琳的思维比较跳跃,适合写刚需和度假类型的。明月文字功底比她们两个好点,但不爱说话,对加班比较排斥。” 曾倩听完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她心想,颜明月平时那一身小家子气的廉价打扮,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平时畏畏缩缩地,一副穷酸样。听说她是孤儿,就这种出身,还不勤快工作,不想加班。一个奴才命,还想当大小姐? 曾倩开始指导罗浩管理技巧,“明月的水平还没达到公司要求,比我原来的预期差很多,你要好好磨一磨她,多拿依依和陈琳跟她比较,挫挫她的气势。平时你可以跟依依和陈琳走得近些,多在明月面前表扬她们两个人。” “我平时跟依依和陈琳的关系比跟明月好,明月看起来弱弱的,但有时候脾气比那两个人大得多。” 罗浩停顿片刻,皱起眉头说,“明月平时不够活跃,我听你的话有时候对她凶一点,结果她反倒黑起脸对我。又不敢跟她吵架,怕她生气了不干活。”说到这,他脸上现出一副苦哈哈的无奈。 曾倩立刻提高声调,一脸鄙夷地说,“你是总监怕什么?你这下属就是欠收拾,说明你还不够严厉。” 罗浩旋即呵呵傻笑,“那我以后再凶一点。” “你给她多安排些工作,依依和陈琳服务的项目,分一些活出来给她做,平时提案的内容让她多做几套,把规矩立起来,以后你工作就轻松了。” 罗浩讪讪地笑着,用手挠了挠乱蓬蓬如鸡窝般的头发。 曾倩薄薄的嘴唇上,涂抹着如烈焰般的口红,在她古铜色皮肤映衬下,显得既红又黑。 她身子后倾,往椅子上靠着,脸上浮起笑意盈盈的暧昧表情,“你要充分利用你是帅哥的优势,来调动你部门姑娘们的积极性,对明月可以热情和冷漠灵活切换。” 罗浩心领神会的笑着点头。 创作部总共三个文案策划,还都是单身女孩,曾倩觉得这是让她们卖力干活的策略。罗浩虽然已婚,但老婆在深圳,让他玩暖昧,既能解了男人的寂寞之苦,又能让几个姑娘心里甜滋滋地加班。 走出曾倩办公室回到工位时,罗浩忽然大声冒出一句,“命中注定我爱你。”三个女孩都看了他一眼,但没人吭声。 这句无厘头的话,是得了曾倩真传的现学现用,罗浩在这方面的悟性比管理工作好得多。 曾倩透过玻璃门看不远处工位上的颜明月,越看越不顺眼。她不想加班,不听话,那就好好调教一番。 公司接下诚信地产两个项目的竞标,这是大开发商的好项目,名气大服务费高。全公司设计部、创作部又开启了没日夜连轴转的加班模式。 竞标公司从第一轮的七家到第三轮筛选,仅剩下包括飞脑在内的三家公司,罗浩说这是最后一次提案,能不能接下项目就看这一局,要求大家必须拼尽全力想创意。 每一次提案都被要求做多套创作稿,颜明月依然是一次又一次被否定,提交的方案比李依依和陈琳多得多。 在第一次提案时,罗浩说三个人的方案都没用上;第二次提案时,说颜明月与陈琳的各用了一套;最后这一次,说三人各一套方案交给设计师做平面稿了。 提案结束三天后,罗浩说诚信地产的江河湖项目中标,由他带着李依依和陈琳一块服务。 “把这个项目的提案发给我们看看吧。”陈琳在创作部的工作群里说。 李依依也搭腔,“对呀,辛苦那么久,努力没白费,我们想看。” 没日没夜地辛苦两周,总算换来好结果,陈琳和李依依开心地提出要看项目提案。 毕竟这个开发商在云州多个项目的全程推广服务,以前都由上海一家影响力在国内排名前十的广告公司包揽,如今能接下项目,也是实力的证明。 “这是公司机密,不能看。”罗浩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谨慎说道。 坐在罗浩隔壁工位的陈琳扭头瞪了他一眼,生气地问,“都中标了为什么不能看,我们做的东西都不让看,这公司怎么这样啊?” 李依依也吐槽,“公司好搞笑,只知道拿我们当牲口使唤,天天加班累成狗,可是提案的内容一点也不给我们看,公司是想防什么?妈的,不想干了。” 陈琳也怨气十足地说,“就是,感觉一点也不信任别人,如果说提案还没给客户看,怕泄密还说得过去,现在项目都中标了,还不给我们看,就知道让我们干活。” 罗浩见此情景不好敷衍,便尴尬地笑着说,“好吧,我跟曾总说一下。” 对于公司这种行为,三个文案策划都颇为不满。颜明月选择对这些事情保持沉默,只是私下里刷新简历,寻找新机会。李依依和陈琳则是将不满发泄出来。 第二天下午,罗浩在创作部的工作群里发信息,“三点钟所有人开会看提案。” 陈琳发了个烟花表情包,“我们胜利了。” 李依依和颜明月看着陈琳的高兴样儿,也都笑出了声。 三点钟全公司人员在会议室就位,曾倩一边打开诚信地产的终稿提案,一边看了看李依依与陈琳,“依依,陈琳,给你们看你们做的方案。” 设计部总监大卫看了颜明月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同情。 颜明月此时心里不爽,三个人共同做的提案,曾倩这样说话,是何用意? ppt方案从首页开始,以闪电般的速度翻页至后半部分,虽然速度很快,但颜明月还是看到了,这套提案里文案部分有大半内容都是自己写的。 当初自己写的那些被罗浩毙掉的文稿,说没有用的方案,几乎都在ppt里边,颜明月似乎明白了,曾倩为什么要将那些页面快闪而过,也更加相信自己入职当天,飞哥说曾倩跟前老板在床上的那档子事。 以前在影视公司虽然也有勾心斗角,但多是同事之间,还有老板耍耍小聪明。可自从做地产广告后,无论是作为旁观者看到与听说的,还是作为当事人经历的,除了心狠手辣的算计之外,男女之间的那些烂事与骚扰可不少。 曾倩当初跟公司老板睡,尚且想着要当公司总经理,最后还将老板踢开,抢走多个客户。在拥有自己的公司后,如今一边像防贼般捂住各种公司资源,一边又将员工当牲口使唤。 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的曾倩,在会议的后边都说了些什么,颜明月早已没心思听,只觉得从这个女人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冷漠、刻薄、阴狠与奸诈。 会议快结束时,曾倩说,“我们公司不提倡加班,而且平时我们做项目也会挑的,一般的项目不接。” 听到这话,颜明月嘴角快速泛起一丝不屑,她垂眼看着记事本,心里却是愤愤不平,她眼睛瞎了吗?每天办公室到凌晨依旧灯火通明。你嘴上说不加班,却给员工布置超负荷的工作量,让人当天必须完成,再不然就是一个方案改来改去。我写的方案说没用上,实际全都拿来放到提案里了,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跟逼人加班的能耐都是一流的。 一张纸卷得不行了,换到背面反过来再卷一次,颜明月觉得自己已经被来来回回卷得不成人样了。 她抬起头,看曾倩那两片薄嘴唇一张一合间蹦出话来,觉得“相由心生”不能说绝对,但在曾倩那张脸上,却是极生动的体现。那是一种让人有不寒而栗感觉的面相,眼神中带着一股杀气。 开完会后,陈琳让罗浩把三个提案发出来给大家学习,罗浩犹豫片刻,还是发到了创作部的工作群里,“你们悄悄看,老板本来不让发的。” 颜明月打开提案稿,发现三套提案里都有自己做的方案,并且每个提案里由她创作的文案内容都占了大半。当初说她的方案没用上,一直让她做大量工作,可实际却将她所做的方案几乎都用上,而她还要随之承受各种嘲讽与打压。 以平时的相处来看,罗浩的德行还不至于这样无故恶毒对她,无非是老板的授意他执行。靠跟男人一路睡上位的女老板,果然不简单,耍起手段阴险奸诈。颜明月心里憋着一股气,感觉随时可能爆发。 入行一年,颜明月换了三家公司,柯扁台、熊忠以及曾倩夫妻档,她发现这类小老板们最擅长的,就是直接摆起臭脸对待她。仿佛他们一生气,她就会被吓得胆战心惊,然后为了保住饭碗,累死累活哪怕命都不要,也要为他们住大别墅开豪车吃香喝辣而奋斗。 资本家的恶在这些小老板面前,已然算是厚道的大善人,至少别人的福利待遇,可比这些小老板好得多。 对于有点追求的职场人来说,钱与成长总得占一样。虽然颜明月骨子里心高气傲,但从来都不是只谈付出不要回报的傻子。努力工作且做的不差,可不是为了得到更多的辛苦工作与更多欺压。 可悲催的是,颜明月总是遇到把她视作傻子来欺压的老板。 诚信地产的项目推广正式启动,然而服务了几天却进展不顺利。 周一快中午时,曾倩的老公章如圭来到公司,他站在创作部那排桌子前,拉长了脸,严肃地说,“下午诚信地产的领导要来开会,那边对策略很不满意,创作部要好好反省问题,提高创意品质。” 下午诚信地产有六个人来到公司,不到一小时的会议,倒是没听到拍桌子大声谩骂之类的,但整个过程都很沉闷压抑。 会议结束客户走后,陈琳回到工位,将记事本往桌子上一甩,恨恨地吐槽,“妈的,这哪是开工作会嘛,简直就是批斗会。” 六点钟时,颜明月出乎意料地没有被拖着加班,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她怀着无比轻松的心情,拎着挎包走到前台打卡。 “你们都别动,让我第一个打卡,我要记录下这个难得的时刻。”看到小付站在考勤机前像是要打卡的样子时,颜明月抑制不住情绪,开心地吼起来。 小付像看神经病一样盯着她,转瞬又带着心疼的表情退开两步,“快来快来。” 颜明月快步小跑到打卡机前,神情庄重地挺直身板,屏住呼吸,举起右食指摁下去,打卡机提示成功。 她如释重负地说,“第一次准点下班,太不容易了。”说完像只快乐的花蝴蝶般,轻快地冲出办公室。 到公司楼下,刚走出大堂,颜明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十几米开外,老陶背着个包,低着头从颜明月眼前走过。没错,就是他。咋这么巧,这小子怎么在这儿? 颜明月进飞脑公司以来,仅有的一次正常下班,竟然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在走出办公大楼时,就看见老陶从眼前经过。 只见老陶慢悠悠地朝她回家的方向走着,在最近的一个公交站停下来,像是在那等车。奥田离这里有三、四个公交站呢,刚下班的时间,老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颜明月奇怪地看了看老陶的身影,并不想跟他打招呼,只是继续往回家的路走。她向来不喜欢与别人有过近的往来,更何况是奥田里的人,跟柯扁台还关系密切。 柯扁台那句“给多少钱干多少钱的活。”,颜明月到现在还如雷贯耳。她甚至庆幸,若不是柯扁台的愚蠢言行,她又怎么可能离开。虽然此后进的公司也都不好,但至少工资涨了。服务高端项目所带来的眼界开阔,这是以低价接低端项目的奥田所不能给予的成长。 第二天早上,罗浩难得十点多钟到公司,他让颜明月参加江河湖项目的工作会议。 罗浩一脸贱兮兮的表情,笑着问颜明月,“想不想光宗耀祖?” 一听这话就指定没啥好事,颜明月不吱声,只是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做江河湖能让你光宗耀祖,现在给你这个难得的机会。” 早有抵触情绪的颜明月瞬间既惊讶又气恼,她眼珠子瞬间睁大瞪向罗浩。 自己负责的两个项目,忙时没人帮,做诚信的提案还被各种pua,现在你创作总监带着两个文案策划都搞不定一个项目,又想来压榨我。 越想越火大的颜明月沉着脸道,“你觉得我有时间做吗?我就一小屁民,既光不起宗,更耀不了祖,别找我。” 罗浩看出颜明月有情绪,他的毛病是总能时时搞事,惹得她想开骂。可也有优点,就是每当她即将火山爆发时,他总能适时急刹车。 “呵呵呵,明月最近也挺辛苦的。算了,就不让你被客户折磨了。”罗浩笑嘻嘻地说道。 一场即将掀起的战火被快速掐灭,但火苗依然在颜明月的心头蹿动,指不定哪天爆发。 最终,颜明月还是被罗浩要求帮那两人写其它项目的软文,给她俩留时间做江河湖的汇报提案。 晚上还要加班,三人出去吃饭。 在路上陈琳问,“明月,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中文。” “这就难怪了,学中文的写东西就是比我们这些非科班出身的占优势。” 李依依在一旁接话,“我学工商管理的,也吃亏。”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颜明月心想,我晚上的加班,是为你们负责的项目善后,怎么又联合起来攻击我? 被老板、总监pua已经够恼火了,这些平级的同事还要玩这招。罢罢罢,赶紧走人吧,不跟她们继续纠缠,颜明月在心里暗下决定。 飞脑的文化是加班连轴转,比颜明月晚一天入职的李依依,虽然因为急迫想进公司,最终被章如圭将工资压得很低。但她坚信靠自己能扭转局面,觉得罗浩对她的满意度比对颜明月高很多。 天天加班的日子,让李依依颇怀念基本不加班,中午还管饭的奥田。而柯扁台想让颜明月回去,这事她也知道,心里始终耿耿于怀。 这天罗浩又对颜明月甩起脸色,要求重新改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李依依立即找柯扁台聊天。 “柯总,我现在在飞脑广告。” 柯扁台当然知道这事,就连颜明月去飞脑面试,他在她还没去之前就知道了。 “张总跟我说了,那家公司不错。” “做的项目月费都挺高,总监对我还可以,写的东西也容易过稿,就是加班太厉害了,好怀念在奥田的日子。” “哈哈,各有长处。” 柯扁台在网络那头得意地笑起来,但他更希望这句话出自颜明月之口。然而她自从离开奥田后,就将他的联系方式删除了,这让他既生气又伤心。 李依依继续说,“明月也在飞脑,她现在被折磨得很惨,我们总监对她的水平不满意,她写的东西常常被推翻重写。” “被折磨也是成长的一种方式,我先开会去了。” 柯扁台在键盘上打出这句话,不想再跟李依依聊了,他觉得这个女人很有心机。但值得开心的是,颜明月在飞脑不好过,以她的脾气,不会在这种公司长久做下去,他密切关注她在飞脑的每一个动态,等待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时间节点。 不久前,柯扁台让老陶到飞脑楼下出现,想制造一段跟颜明月的偶遇,然后让老陶顺理成章地邀她回奥田。只可惜计划未能实施,柯扁台觉得颜明月太死板了,不懂抓住送到眼前的机会。 中午李依依提议去吃羊肉粉,在小饭馆里,李依依笑着对颜明月说,“我今天跟柯总聊天,跟他说明月现在被折磨得好惨。” 颜明月正嗦着一口粉,差点被呛到。她低垂的头略抬起来,看了李依依一眼,却不想说话。只是将嗦进嘴的粉粗嚼两口就快速咽进肚里,接着用勺子舀碗里的汤喝,热腾腾的羊肉汤比这个话题让她更感兴趣。 只不过颜明月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你跟前老板说我混得差是想干什么?是想证明你比我优秀?还是幸灾乐祸?要不要表露得这么直接? 陈琳在一旁说,“我进公司之前去过奥田面试,后来还加了他们行政的qq聊过。” 李依依问,“是韩岚吗?” “对,就是她。” 李依依继续说道,“我有一次跟韩岚说‘好怀念奥田的午饭呀,这边每天吃饭都要操心。’然后韩岚说‘那就回来吧。’” 颜明月夹了块炖得很软烂的羊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平静地说,“这圈子好小,走来走去就那么几家公司,到哪都有认识的人。” 李依依笑道,“飞脑和奥田的老板还是好朋友。” 颜明月说,“所以我们在飞脑不管干什么,奥田的人都会知道吗?” 陈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管那么多干嘛,又没做坏事。” 颜明月的羊肉粉吃得已快见碗底,她放下筷子轻舒一口气,那热乎乎的红油辣汤下肚后,仿佛将萎靡不振的全身熨烫了个遍,舒舒坦坦,这大概是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刻了。 她望向隔壁桌,老板娘在收拾客人吃完留下的碗筷,因为东西太多,显得有点手忙脚乱,脸上现出不满情绪。她忽然觉得在飞脑的自己就像那些碗里的残羹,被人嫌弃。 “我现在只想换一家公司,罗浩太能折腾人了。”颜明月有点沮丧地说。 正在低头喝汤的李依依快速抬起头,一脸的阳光灿烂,“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正在找。” 陈琳看着颜明月,“我觉得你不适合做这行,不喜欢加班。”语气里带着傲慢与批判。 李依依附和道,“对。” 颜明月看看陈琳又看看李依依,一言不发地拿起汤勺,低头喝碗里所剩不多的汤水。心里极其不满,觉得这俩真的是好搭档,我适合干什么用得着你们来指手划脚?你们先在写稿方面把自己手头的活做好,别总让我善后,再来说谁适合不适合吧。 李依依夹了一根粉,半仰着头慢慢放到嘴里,边咀嚼边对颜明月说,“你别把太多作品发给别人看,要适当表现自己弱一点。” 颜明月直接把不高兴挂在脸上,言语间带着一丝抱怨,“不发多些作品过去,别人怎么知道我的水平?” “发两三个就够了。” 颜明月不想再跟李依依说话,我发不发关你屁事,用得着你来要求,莫不是怕别人更了解我的水平? 自入行两三个月起,颜明月去面试时,就陆续被几家外省过来的公司领导夸赞,说自己的水平在云州算好的。虽然不至于骄傲,但总归有个参照,起码是不差。 为什么李依依总想和自己比较,颜明月想不明白。她愈发觉得李依依是个喜欢耍小聪明,藏着心眼的小人。我玩不过小人,难道还看不出那点拙劣伎俩? 这年头,没有谁比谁更聪明。总喜欢耍小聪明的,终究会被抖的那点机灵坑了自己。 颜明月心想,下一份工作绝对不要跟她做同事了。 第十二章 阴谋诡计 人与畜牲最大的区别,是有良知与道德。个人权力欲望的膨胀是作恶的根源。这样的人即便坐上了高位,在作派上却像无利不贪、无缝不钻的小商小贩。 下午罗浩一到办公室,就在工作群里要求修改森林岛的海报系列稿,“颜明月你写的这是什么玩意,重写。”恶劣的语气中夹带着满满的嫌弃。 “哪些地方有问题,说具体点我才好改。” “整体不行,换方向重写,自己考虑。” 颜明月胸腔里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她强压着火气闷声改稿。 李依依嘴角泛起一丝开心笑意,她立刻在网上找柯扁台聊天,“明月又被总监折磨了。” 信息发过去,到了第二天柯扁台都没有回应。气得李依依牙根发痒,心里暗骂起来,“竟然不回我信息,有什么了不起,妈的。”然后将柯扁台的联系方式全都删除。 李依依还忿忿地将这事告诉颜明月,“我给柯总发信息没回,已经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 颜明月看看李依依,却不想说话,只是觉得奇怪。当初她跟柯扁台也算是闹矛盾离开的,竟然事后还联系,看来在不计前嫌这事上,李依依的表现比自己大度。 一家开发商w公司招策划,打电话给颜明月。中午她趁着休息时间去面试,走十来分钟路到那家在别墅里办公的公司。 营销总监是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在一个十平米左右的促狭小办公室里,与另外两人一起办公。 营销总从公道杯里倒了半杯茶给颜明月,然后问她工作上的事。虽然颜明月没少遇到渣透了的男领导,见过为数不多的女领导几乎都很强势,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在这个营销总身上倒是没感觉到。 “为什么离开奥田呢?” “没什么,缘分尽了就是离开的时候。” 颜明月平静地说,对方面带和气地轻声笑了笑。 “愿意到外地驻场吗?” “适应不了,我在滇市住习惯了。” “其实现在交通很方便,平时工作日在项目上班,周末可以回来的。” 颜明月不回应,只是对营销总笑了笑。 对方继续说,“我对下属不苛刻,平时忙完工作就是喝喝茶,这边工作还算轻松。”说着又往颜明月还未喝过的一次性水杯里添了些茶。 听到这,颜明月开始怀疑,这个营销总跟柯扁台可能有过互通,不然不会提到喝茶。以前柯扁台曾问过她喝不喝茶,她说经常喝。 面试到半途,营销总将颜明月带到大门处的小客厅继续聊,赶上有人从外边回来,而门又关着,营销总让颜明月去开门。起身那一刻,她有点怀疑这是不是服从性测试,看听不听话。 半小时后面试结束,营销总让颜明月好好考虑一下。 回公司的路上,颜明月回顾过往的面试情况,自从离开奥田后,去很多公司面试时,常会有人提起奥田与柯扁台,她开始怀疑,柯扁台有没有在背后捣鬼。 对面试官说缘分尽了就离开,仅是给彼些留些体面,并不代表她不恼不恨。她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被算计欺负还要高唱感恩的心。 颜明月把面试情况告诉李依依。 “w公司的推广是奥田在做,一个月两万五的服务费,我离开奥田前刚签合作的项目。”李依依漫不经心地说道。 “难怪她问我为什么离开奥田。”因为要驻场这事,本就让颜明月不喜欢了,若去还会跟奥田打交道,就更不想去了。 罗浩看颜明月最近都黑着脸,虽然安排的工作都认真完成,但明显夹带情绪。他觉得该好好教训一下她,便发信息过去,“你现在的工作态度有问题,很大的问题。要干就好好干,现在哪家公司不加班,想要高工资不想加班,可能吗?” “我的工资高吗?!高吗?!高吗?!”颜明月的愤怒隔着屏幕都能嗅得到。 “想要高工资得先做出成绩。” “成绩还不是你们一张嘴的事,好差全由你们说了算。既然我很差,干嘛让我帮别的项目写稿子?” “其实工作你要懂变通,可以玩到十二点再走,这样你就可以下午才上班。” 看到罗浩口不择言地转移话题,颜明月很无语,已经没法沟通了。 她在心里抱怨,你怕一个人孤单寂寞不想回家,自己待在公司没问题,但别让我给你陪班。活干完了不让下班,还要故意折腾人,给老板当狗腿子也就罢了,还要在我这当导师。 “我辞职!”颜明月怒气冲冲地发给罗浩,他没立即回复,而是拿起火机啪地一声,点了支香烟,带上手机离开座位走出办公室。 过一会罗浩回到工位,一顿噼里啪啦地猛敲键盘,“你现在的态度有问题,工作的时候要有眼力见,就算你手头的活已经做完,老板没走你绝对不能走。” 罗浩的行为把颜明月气得直翻白眼,我都说不干了,你却还要来洗脑,让我当个不得反抗的狗奴隶。此前所有怨气累积起来的矛盾,令颜明月不想再跟罗浩多说一句话。 看到颜明月不理会,罗浩契而不舍、一本正经地写了一页文档发给她。文档罗列出十余条公司对员工的行为准则要求,最显眼的一条提到,“要高度认同公司文化,服从老板所有安排。” 她并不知道,这篇文档是罗浩在她提辞职后,出去打电话告诉曾倩,由曾倩亲自写出来的。 颜明月从通篇文字里看到了核心表达:“要深刻领悟、认同公司文化,遵照老板意思高效完成工作,不得有半点反抗。”她嗤之以鼻,对着屏幕盯了好久,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整篇文档都写满“压榨”二字。 她在心里暗骂,这脑洗得,公司文化就是工作宁可不要钱也要往死里服从老板,命都不要也要为公司加班干活。 你的工资是我的四、五倍,跟着老板吃肉,让我吃草为公司卖命,甚至连草都不舍得给。 “我伺候不起,安排交接吧。”颜明月向来吃软不吃硬,但在人渣面前,则是软硬不吃。她发了火,罗浩还火上添油,此刻心头正烈火烹油呢。 然而罗浩却对颜明月的话视而不见,开始布置新工作,只是在语气上缓和了一点。而颜明月虽然很想离开,却还是担心祼辞之后的各种不确定性,最终没有硬气地甩手走人。 她始终想不明白,明明活都做完了,为什么总想让人待在办公室,工作比的是能力,而不是比谁在公司里坐着的时间长。 直到多年后,傻乎乎的颜明月才看懂真相:给不高的工资,没积蓄就不敢辞职;工作量多到连饭都不能正常吃,就根本没时间思考,也就不会想反抗;频繁打击自信心,以致于认为自己能力很差,就生怕丢了赖以生存的饭碗。 这一切行为,只是为了更好控制住员工。而这么拙劣的职场规则,却是颜明月在多年间,挨了无数次现实毒打后才醒悟的。 曾倩能靠爬上老板的床换得总经理的位置,此后又抢了老板的客户自己当老板,这种女人手段可不比那些老奸巨滑的男人差。跟曾倩在博田广告工作过的同事曾说,这女的狠起来,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又是一个加班夜,凌晨一点多钟,屋外狂风大作如万马奔腾,暴雨扑棱棱地击打在窗户玻璃上。办公室里灯火通明,除了设计部的几个设计师之外,创作部仅剩下颜明月与罗浩,客户部还有肥仔。 颜明月负责的两个项目明天同时提案,下午过了五点钟才通知她要做阶段营销方案,到现在还没做完。 李依依和陈琳十点多钟已下班回家,平时这俩人有工作搞不定时,罗浩常让颜明月帮忙,但今晚她的急活,却没有一个人帮忙。 此时只有一只早已入睡的狗趴在颜明月脚边,偶尔在睡梦中发出几声唔唔的低吟,也不知是不是梦里在吃鸡腿的开心叫唤。 颜明月用脚安抚着说梦话的狗儿,这是飞脑养的拉布拉多,叫蒂尼,是一个客户送给曾倩的。一直养在公司里,从未走出过公司大门。 因为没有人教,又有些小调皮,常会挨同事们暴揍。有时候颜明月会想,那些打狗的同事中,有没有是因为被客户折腾,对公司不满,继而将愤怒发泄到狗身上。 有人曾将一双新皮鞋放在办公室里,晚上被蒂尼当玩具啃了个面目全非,第二天被打得惨叫连连,四处乱逃。 在进飞脑之前,颜明月对狗很恐惧,十米之外看到都会四肢僵硬,杵在原地不敢动。后来看到蒂尼只有挨打的份,从未咬过人,也就不再害怕。除了狗毛满屋飘,以及随意大小便这些毛病之外,她觉得这算是只可爱的狗狗。 颜明月有一次点了酸菜鱼外卖,把蒂尼叫到身边,给它吃了点鱼,结果连着两天在下午上班时,它提前五分钟到颜明月的身边,轻舔叫醒她,极通人性。 仅是给它吃了一点点东西,就懂得为别人做事。每当颜明月看见蒂尼又挨打时,常会有一种小狗投靠错人家的感慨。可再一想,它有得选择吗? 它没有。那二百多平米的办公室,就是它出生送人后唯一的天地。 此时偌大的办公室里,因为几个男人在抽烟而烟雾缭绕。除了屋外暴风雨带来的噪音,设计师快速操作键盘做稿的声音,还有罗浩与肥仔打网络游戏时,音箱传出的声响,以及因为玩游戏兴奋发出的狂笑声。 已是凌晨两点钟,空调风口直接对着颜明月,她身体冷得发抖,心里却是火冒三丈。 她阴沉着脸,起身去将空调温度调高并转了风向。这个细节被远处的大卫看到,冲着身旁用设计部电脑玩游戏正嗨的罗浩说,“你怎么让明月一个人做事,你在这里玩呢?” 罗浩正沉浸在游戏激战中,嘴里斜叼着香烟,眼睛紧盯屏幕,手指猛力且快速地把键盘敲击得噼里啪啦响,一副与他无关的理直气壮,“这是曾总要求的。” “那你也不能这样玩游戏让人干活呀。”罗浩这才将游戏音响关了,另一边的肥仔也不再肆无忌惮地狂笑。 都说是加班,可有人加班赶工作,有人加班玩游戏。 颜明月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自己部门的总监,还远不如设计部门的总监好。可说到底,最坏的还是老板。 快四点钟完成两个项目的方案提交后,颜明月冷漠地在网上给隔着两个座位的罗浩发信息,“明天我要休息一天。”说完立即关掉电脑回家。 快中午时,电话铃声响起,颜明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手机,是在银行上班的大学同学伍娇打来的。两人以前是同桌,毕业后一直保持联系。虽然同在一座城市,甚至上班的地方相距很近,却并不常见面,平时电话联系也不多。 “喂。”颜明月小声打招呼。 “喂,怎么声音这么有气无力啊?”电话那头笑嘻嘻地问。 “今天五、六点钟才睡的。”加了通宵班的颜明月累到不想说话。 “到现在也睡六个小时了,快起来吧。”伍娇依旧笑着说。 “你怎么能拿正常睡眠跟熬通宵的时间比呢,不一样的。”颜明月虽然休息了小半天,但整个人就像被掏得只剩半条命般。 “那到时间也要吃饭啊,快点起来吃午饭吧,我也吃饭去了,拜拜。” 颜明月心想,这个伍娇,打个电话来难道就是为了吵醒别人?挂掉电话在床上又赖了半小时,她才起床洗漱,给自己煮了碗面条简单对付一餐。 吃过午饭的颜明月上网闲逛,下午三点多钟时,老陶给她发来信息。“妞,回来,需要你。” 她感到奇怪,自己难得休息,老陶就来联系,怎么这么巧? 你需要,我就回去?颜明月本想爆句粗口,但迟疑片刻,还是在电脑前打下一句,“你觉得还有这个可能吗?” “有。我们都想你了。其实柯总挺器重你的,你走后他一直念念不忘,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明月走了好可惜。好几次问我,明月还能回来不,今天又跟我提起这事,他想让你回来,又拉不下脸找你。” 颜明月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这番话,没有任何感动,嘴角扬起一丝鄙夷的冷笑,这小子真能睁眼说瞎话,不过这狗腿子当得倒真是尽职尽责。 柯扁台当初不是对李依依挺满意的吗?而且不久前,李依依不是说怀念你们奥田的中午饭吗,怎么不找她,偏要来骚扰我?可真讽刺!不是要快乐吗,找李依依要去呀,我哪有给快乐的能耐呀。 老板只可能在有钱把他养得肥头油脑时才会觉得情绪价值很重要,一旦少了经济价值的供养,情绪价值就一文不值。 曾经给柯扁台带来快乐的人,如今他竟然不觉得快乐了,无非是原本能揣兜里的钱跑了,没钱如何快乐得起来? 其实当初算是柯扁台把颜明月给炒掉的。从入职到离开,一路的刀光剑影,她被那个衣冠禽兽的前老板用手中的权力之刀,都快捅成筛子了,她脑子又没病,还回去让他继续捅刀。 老陶看颜明月没回应,以为她心动了,便继续说,“回来吧,公司现在钱不是问题了,能给到三千五。” 颜明月气得咬牙切齿,瞧瞧,就算想让人回去,还不忘内涵地踩别人一脚。 老陶的“钱不是问题”,大抵是柯扁台的意思,是说当初我离开是因为钱?以为凭着一句话就能推卸责任。这种为自身所犯过错推脱的伎俩,既拙劣又无耻。 信用二字,在柯扁台身上早已是负资产,他却还以为自己有身价。 而且,飞脑的工资是三千五,你现在说给三千五,难道奥田的三千五比飞脑的香,贴了金? 颜明月再一想,看来他们对自己现在的工资是了如指掌,这又让她添了几分厌恶。 她想起以前柯扁台找她谈话时,说他不在乎钱,这种话从他嘴里吐出来,就像夜场女谈贞洁。 很多时候,越是说不在乎钱的,越是能从这种人的行为中,看到其对金钱的贪婪欲望。中年油腻男心里拨弄的小算盘,可比那些想靠姿色赚取利益的女人,要现实且更狠得多。 颜明月不否认自己的离开与钱有很大关系,若不是因为钱,她也看不清柯扁台的真面目。 当然也必须因为钱,不然难道为了让自己因为没钱而过苦日子,为了让柯扁台有钱吃得更脑满肠肥?为了被他压制,为了被他玩弄,而选择留在那破地方?然后盼他哪天心情好,施舍一点小恩惠,她还要感动到眼泪鼻涕满脸横流地跪着谢恩? 有人凶神恶煞地打你几大巴掌,然后又装得慈眉善目画出一个大饼,强迫你吞下。 有些过去,本不该忘记。记住不是为了伤害自己,而是为了不再被伤害,伤害你的人只会反复伤害你。不要浪费时间原谅他们,也不要浪费时间怨恨他们,但要时刻记得并保持清醒。 颜明月越想越气,憋着一股子怒火猛敲键盘,以致于小电脑桌都跟着颤动起来。 “奥田缺不缺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柯变态缺德。狗屁器重,当初你和李依依负责红河水城,你们的工资都比我的高一倍多。非得说器重,那就是在欺负我这个拿少钱干多活的老实人方面,确实挺器重。然后还时不时对我责骂挑刺,还侮辱我是给多少钱干多少活。干最多的活,拿最少的钱,挨最多的骂,这就是柯变态的器重,职场pua被柯变态运用得炉火纯青。别既当坏人,又立牌坊,还想让我对他感恩戴德。既然当初干得出让人仇恨的烂事,就得有遭人嫌恶的担当,我没文化别来跟我说话。柯变态大概是忘了他当初说过的一句话,‘地球少了谁都照转,别太高估自己。’我谢天谢地谢他妈的,但请他妈的别在我面前转。还有脸说可惜,柯变态哪里是可惜我的离开,无非是可惜一个给少钱,干多活,还好欺负的傻子离开。我上班努力工作,并且做到让客户满意,无非就是图金钱、图前程、图开心。柯变态那鸟地方,一样都没有也就罢了,还要往死里算计、折腾。还想让我给他卖命,我是图他毒如蛇蝎、贱至无敌,还是图他表里如一的丑陋不堪、烂似流氓?” 都快气到原地爆炸、七窍生烟的颜明月,在键盘上敲完这段话后,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停留在回车键片刻,最终还是将满腔的愤怒与怨气删掉,换成一句话,“回个狗屎!” “哈哈哈哈,还是这么有个性,我喜欢,快回来吧,我们需要你。”老陶发了个骚气十足的勾手表情包,颜明月心里又升腾起一腔怒火,这小子依然自信得很无耻。 “老柯他说给工资不只看能力,还看能不能给别人带来快乐,我可没能耐给他快乐。老柯还骂过我,说‘地球少了谁都照转,别太高估自己’,他不记得,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在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吃回头草’这四个字。以后别再提这家公司,我恶心。” 老陶发了个尴尬表情包过来,又说了一句,“你的包容度缺乏弹性。” 她不想再理会,真是可笑,对你们这类人需要包容?呸! 她的世界很简单,用专业能力体现价值,以此获得匹配的回报。如果有人想玩花招,那就从她的世界出局。 颜明月心里怨气很大,柯扁台以前给李依依高工资,想必她让他很快乐。后来李依依带着不满离开奥田,这两个吃肉时在颜明月面前吧唧嘴的人,究竟是谁让谁不快乐了? 颜明月不知道那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李依依在离开奥田后,数次找柯扁台聊天,都表达过还是觉得奥田好,这个老板竟然没让给他快乐的人回去,而屡屡想找没有快乐给他的人吃回头草。 职场中能别人快乐固然也是一种能力,老板认为情绪价值高于经济价值也无可厚非。可当初能创造经济价值的人被欺负走了,此后还要百般纠缠,那是臭不要脸。 一想到这些,那个肥头油脑,大腹便便形象又浮现在颜明月脑海里,让她愈加恶心,她努力逼自己掐掉这些记忆。 当初柯扁台嫌弃颜明月的性格内向说话少,对那些专业能力不如她的外向同事很是满意。他却不去想,为什么是性格内向者工作做得好,以及为什么不去要求性格外向者在专业上赶超内向者的水平。 内向者需要通过独处来恢复能量,是向内的累积。在外向者掌权的价值体系里,内向者不会如鱼得水,甚至会如深陷泥潭。 柯扁台并不是多外向的人,但内向的颜明月显然不能讨他的欢心。他无非是想要有着火热妖娆风情,又能力超强的女人去舔他,而内向到冷若冰霜的颜明月不能让他满意。 然而她努力在工作中做得比别人出色,就是为了不必靠卑躬屈膝的跪舔,去挣那仅够温饱的二两碎银。 颜明月骨子里终究是骄傲的,对于柯扁台,以前未瞧入眼,如今亦瞧不上,以后更不可能。 柯扁台这种唯独对颜明月既要又要还要的贪婪,在她后来入职的众多公司里重复上演。像柯扁台这类人不会去反省,当你看到一个人内向,不善交际时,可能是你不配让别人对你展示侃侃而谈的一面。 老陶转身告诉柯扁台,颜明月不愿回来。 柯扁台很失落,当初春节前让颜明月离开,本意不是真的想让她走,而是看她状态不好,特意让她休息调整心情。等过完年加钱让她回来,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多给她工资,也免落人口实说他偏心,恰恰是因为太想对她好,才这样用心良苦。自己这是为她的前程着想铺路,可如今她却将自己当成仇人,把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叫老陶找她回来也不回。 柯扁台又恼火,要不是那天明月跟老陶在办公室里说笑太开心,他也不至于失去理智,在临近春节一个月时同意她离开,还有那个李依依,也是影响他做这个决定的祸根。 柯扁台觉得颜明月是个难以琢磨的姑娘,说她想要钱吧,让老陶说能给跟飞脑一样的工资了,她还是没回头。说她不想要钱吧,让她知道李依依的工资比她高,告诉她想要高工资要给别人快乐,她却整天朝自己黑着个脸。 刺激她要么像个闷葫芦般不吭声,要么暴跳如雷在办公室开骂,却不懂如何让老板开心。长这么大个人了,要让别人教她行走社会的规则,还不肯学。 其实说给三千五工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柯扁台原本计划着,这样可以堵住大家的嘴,不能说他对她有所偏爱,到时颜明月跟他讨价还价一番,他再加一点,那就皆大欢喜了。至于加多少钱,那就看颜明月的本事了,利益要靠自己争取。可这个女人如今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他想帮她都没法帮。 没等来颜明月重回公司,柯扁台依旧不死心。此后除了时不时通过颜明月周围的人告诉她,自己常夸她,让她知道自己的念念不忘之外,他还让身边朋友找她去面试,然后旁敲侧击试探颜明月对他的印象。 “为什么离开奥田?”“觉得你现在的公司跟奥田比怎么样?”“你以前在奥田工作过吗,我跟柯扁台是朋友。”诸如此类的面试谈话,颜明月经常听到。 在面试官面前说前公司的坏话是大忌,所以颜明月在每次问话中,会隐藏自己对奥田与柯扁台的怨气。而这样的行为,却让柯扁台觉得颜明月对他及公司还有念想。 加班后休息一天的颜明月再上班时,罗浩对她的态度略有缓和,但他与李依依、陈琳显然走得更近。创作部四个人,那三人常在一块吃饭说笑,而颜明月则像个局外人。 在工作上,罗浩依旧常发李依依与陈琳写的文稿给颜明月,说她们写的好,同时又继续让颜明月帮她们写稿。 颜明月觉得自己就像个大冤种,一边要承受别人在工作上的冷嘲热讽,一边要帮别人写稿擦屁股,一边还要苦大仇深地看着别人开心玩乐。 她与那三人只同悲不同喜,只共苦不共甘。 自服务森林岛以来,这个在深山老林里的项目即便在淡季,一个月也卖出了三百多套房源,稳居当地销冠。 开发商很高兴,曾倩和章如圭很得意,但这对夫妻并不认为这些成绩跟颜明月有关系,对她一如既往瞧不上眼,嫌弃水平差。曾倩甚至在偶尔瞪颜明月时,眼神里丝毫不掩饰对她的蔑视。 这种只想让加班却不想给加薪,同时还要傲慢侮辱的行为,让颜明月心中的不满愈加强烈。 早上正常上班,不知是不是因为总加班,熬夜压力又大,颜明月头疼得厉害。她将头埋在办公桌上,趴着休息不到两分钟,再抬起头时,发现原来在自个办公室里的章如圭正站在她座位斜对面看着她,待她抬起头时才转身离开。 李依依发来信息,“章总刚才看到你在睡觉,用手指着你,让我叫醒你。” 颜明月一股怒火蹿至脑门,冲着键盘一顿狠敲,“真是周扒皮他祖宗!我头疼受不了,趴下去一小会,都要被立马抓起来。卖命工作的时候,永远不会被老板发现,休息的时候,却总能被老板第一时间逮到。” 李依依说,“感觉他好像不喜欢你。” “我更讨厌他,还有他老婆。” 颜明月对那俩人的厌恶,不是一两件事就形成的。几天前罗浩让颜明月参加龙行湾的创意会,虽然这项目不是她负责的,但她还是根据项目的环境优势说了句广告语。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章如圭直接板起脸,当众训斥颜明月抄袭。思路确实是自己原创,然而环境是共有资源,如果与别家项目有创意相撞,也只是无意的巧合。 但颜明月知道解释是没用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想pua就直接说嘛。看我不顺眼怎么做都是错,想压榨有千万个理由。当初做诚信地产的三次提案,大量用了我的方案不也说没有用。很多时候,不是你不好,而是你遇到的人与环境很坏。 颜明月实在想不明白,其他人上班时间聊天看电影,也没见那两口子不依不饶,可偏就专盯着自己。 为什么每换一家公司,总能遇到这样恨不得敲骨吸髓的老板?曾倩与章如圭能成为夫妻也是绝配了,果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章如圭跟张铙是好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颜明月觉得自己又跳进一个新火坑了。 她有时候会恍惚,是因为天下乌鸦都是一般黑,还是自己被渣魔附了身?渣中极品,渣中变态,都扎堆出现在她视线中。她寻思着找工作的速度得抓紧了,再继续待下去,哪天猝死在公司,那对夫妻还会嫌自己弄脏飞脑的地盘。 这天李依依上班时看起来心情不错,她泡了杯速溶咖啡,香气弥漫整个办公室。 她紧盯着咖啡,慢悠悠吹散杯中的热气,抿了两口,然后扭头笑着对旁边的颜明月说,“昨晚我跟以前一个同事吃饭,她到大河马了,听她说熊忠在公司里天天说你水平不行,能力很差。” “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就说呗,嫌我差,当初还加工资让我别走,自己打脸呢?”颜明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反正听我同事说的。”李依依继续抿了一口热咖啡,脸上现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虽然颜明月不会因为熊忠的否定而认为自己差,但这大清早的,心情还是被影响了。她在李依依的言语间,感受到一种似有若无的幸灾乐祸。 罗浩破天荒在上午十点钟就来到公司,他在工作群里发了条通知,“一会开会做那座山的提案,你们做好准备。” 那座山是山居文旅项目,北京开发商到云州一个县城开发的,定位是献给总裁的中式高端别墅。曾经大手笔与影视剧合作,虽然请了当红明星出演,但反响平平,就像把钱丢进水里,却连水花都没看见冒一个。 项目开盘至今两年多,销售业绩一直惨不忍睹。如今曾倩想把这单业务接下来,虽然还没签合同,但公司已经免费为那座山服务了将近一个月。文案由罗浩负责,策略曾倩自己写,设计则是大卫和两个小组总监一起做。 罗浩把那座山的资料发到群里,“这个提案非常重要,你们先熟悉资料。” 颜明月知道,接下来的几天肯定又是没日没夜地加班了。 果不其然,罗浩又给颜明月加了很多工作量,一个海报提交了七套不同方向的内容,就连一个组团的案名,都要给出五、六个并写出创意诠释。而李依依与陈琳仅是被要求提交一套方案三个方向的内容就轻松过稿,相比于颜明月的工作量,她俩就跟度假享受似的。 颜明月将那座山别墅的海报文案发给罗浩,没过几秒钟罗浩发来信息,“不行,重做。” 颜明月问,“哪里不行总得有个说法吧,不然我不好调整。” “我最讨厌对仗的诗句,不要这种风格。” “这是中式别墅,用对仗是为了体现中式别墅的意境。” “按我说的要求修改,哪那么多废话。” 颜明月心中的火气再次升腾而起,沉默片刻,不想再忍,“我哪里得罪你了,总要这么为难我?另外,作为总监,你把自己的主观喜好强加到别人身上,最后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风格,合适吗?你要求我用多种风格,又不准我用这种风格,这不是自相矛盾?” 网络那头再发来信息,话语间缓和了些,“再调整一下吧,意境可以体现,但不要太呆板。” 罗浩心里也郁闷,曾倩让他唱黑脸调教颜明月。她平时工作上虽然还算听话,但这节奏如果把握不好,惹发火起来,怕要闹罢工了。 李依依和陈琳手头的活做不好,颜明月发脾气不愿做,诚信地产的项目服务半个月后解约就是例子。为这事,曾倩还把罗浩臭骂了一顿。 有些高端项目需要的文字风格,目前情况还真就只有颜明月能写。若把她逼急了辞职走人,到时候只会更麻烦。想到这些,罗浩就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曾倩当初给高工资把他从深圳挖过来,可这笔钱不好赚。 竞标日的大清早,曾倩带着大卫和对接项目的小组总监姚婧去提案。 姚婧深得曾倩的青睐,平时衣着打扮就像刚从化妆舞会里走出来般。腮红总是很红,配上白到发腻的粉底,加之奇异的服饰装扮,此人一出场,绝对是最夺人眼球的那一个。 曾经有个在公司待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人的策划提及姚婧,私下里将她称之为“那个火烈鸟。” 然而她的张扬,恰恰是曾倩所喜欢的,但真正令曾倩将姚婧迅速从客户经理提拔为总监的原因,在于强悍的执行力。 在罗浩没进公司之前,姚婧平时会要求策划即便写好文稿,也必须等设计师做出设计稿,并提交到客户那边确认通过后才能回家,不然哪怕是熬到半夜,都要留在公司坐等结果。 因为这样的行为,本就流动性频繁的策划走得更勤了。但曾倩不以为然,觉得这才是优秀管理者该有的魄力。只是后来走得人太多,人越来越不好招,强留策划在公司等定稿这种要求才不再执行。 提案结束下午回到公司,姚婧对罗浩说,“他们负责营销的张总在我们回来的路上就打电话了,说这次的提案品质看起来不错,跟原来的水平差距挺大,博田广告的方案跑题了。” 罗浩有点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陈琳在网上对罗浩说,“把那座山的提案发出来让我们看吧。” 罗浩很快发到创作部的工作群里,“悄悄看,别吱声。” 文案是由包括罗浩在内四个人写的,颜明月发现整个方案中,文案部分有八成左右是自己写的内容。 方案里几乎每翻一页,都能看到自己写的文案,颜明月心里的怨气愈加强烈。一边嫌我水平差,一边又把我写的东西全用到方案里,而且每一次提案都这样,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气得颜明月一边翻白眼,一边登录招聘网站,阴沉着脸,光明正大地刷新简历,查看最新招聘信息。 飞脑广告公司是一年前成立的,刚创立时也算是高起点。所服务的项目多都是每月十万元以上的服务费,这样的的收费在全国都不差,在云州省业内更是属于排前地位,在滇市地产圈子里颇有些名气。 但飞脑的薪酬在业内仅是中下等水平,加班情况却很严重。人员流动性极大,在这家来来去去也就二十人左右的公司里,曾倩在公司的职务是总裁,章如圭是总经理,这足见曾倩的野心。 曾倩觉得自己公司的项目都很高端,好项目自然能吸引到人才,哪怕给的工资少,也肯定会有人来干。毕竟服务高端项目能为个人履历镀金,凭着这一点的拿捏,她觉得能占人便宜,甚至还觉得被人占了便宜。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精致利己的傲慢,与不择手段的狠劲。 曾倩以前在深圳博田广告做文案,这家公司在国内是极具影响力的头部公司。她入职不到一年时间,火速升职为深圳公司总经理,这背后的付出,就是在床上将公司邓老板哄开心。想要在床下上流,就得在床上下流,她将职场潜规则玩得游刃有余。 这个极有野心的女人能力倒是不差,但若仅凭能力,还轮不到她坐上总经理的位置。毕竟深圳是这家公司的大本营,凭着公司在国内的影响力就能吸引不少人才。 后来曾倩在博田认识了做设计的章如圭,两人如干柴碰烈火般好上了,只不过碍于邓老板眼皮底下,只能秘密往来。 随着云州省旅游地产的迅速火热,博田广告在滇市设立分公司。曾倩向邓老板推荐章如圭到滇市担任总经理,她在深圳远程协助章如圭服务项目,其实这个时候已是曾倩自立门户计划的开始。 凭着深圳公司在国内的影响力,博田广告在云州省的发展势头迅猛,巅峰期同时服务四十多个项目,这让邓老板非常满意。曾倩不仅在床上让他销魂,更让他的云州业务版图快速扩张,他一度有些飘飘然。 然而好景不长,博田在滇市分公司成立的当年年底,章如圭因为公司仅给他发五百元年终奖,痛斥邓老板没良心太抠门,没日没夜地为公司卖命就拿这点奖金。 春节过后章如圭火速离职,带走博田广告的三个项目,以及三个骨干设计师。整个事件在三天内干净利落做完,这倒是和曾倩的风格很像,凡事快、狠,绝不脱泥带水。 因为这事,被业内一些人称这对夫妻为三儿。曾倩也迅速从深圳辞职来到滇市,两人正式公开情侣关系然后结婚,一家有着浓厚深圳背景的夫妻档地产营销推广公司——飞脑广告在滇市成立。 曾倩当年靠跟邓老板睡上位的事,有不少人知道,但她并不在意。在一次开会时就说,“有的人靠专业做出成绩,有的人靠上床做出成绩。不管怎么样,做出成绩,才有资格成为人上人。” 所谓人上人,每个人的定义不一样。不过是一家二十人左右的小公司,年营业额最高时也没到千万元。就算靠钱来衡量人上人,在她之上,还有很多人。 当然,相对于公司里那些穷打工鬼们,这对夫妻确实很人上人了。 邓老板面对公司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丝毫不惊慌。他立刻从深圳调派一批人到滇市,公司引发一阵小骚动后归于平静,工作有序进行。只是邓老板内心有些感慨,到底还是低估了曾倩,当初以为她跟自己睡,仅是为了要一个总经理的职位,没想到如此快就露出野心,还找了个男人一块对付他。 博田广告在滇市的新总经理是由原来的设计师升任的,能力中等,没多少野心。有员工私下调侃,“邓老板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三个元老设计师在飞脑的地位不一般,除了待遇给的比别人高得多,平时公司团建也只有他们仨才能带家属,其他人是没这个资格的。但在加班这事上,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元老之一的阿金曾在工作群里发一张图,是上了网络热搜的打工人黑眼圈如僵尸的照片,他半调侃半吐槽道,“每天加班都不用画烟熏装了,苦命哟。” 曾倩很快回怼,“阿金你早上起床先看看你的银行卡,然后快点到公司上班。” 在办公室里的同事看了对话,有几个人笑起来,公司里有人心酸,有人无奈,还有人已麻木…… 第十三章 驯化失败 自私的人总有着一套歪理,所有的事情,都必须符合他的利益点,但凡有半点相异,那就是别人的问题。此时他就会对别人指手划脚,站在所谓的道德至高点加以审判。 夏天越来越闷热,每到下午,颜明月就觉得脑袋瓜子昏沉沉的。公司最近不停地接新项目竞标,除了正常的项目服务,还要做竞标提案,天天加班累成狗。 罗浩也不知昨天几点下班,已是下午三点过半了,还不见他那蜗牛般磨蹭的身影。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正在打盹的颜明月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吓了个哆嗦,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现在天天晚上回家更新简历,颜明月猜测是招聘公司打来的,于是按下静音,快速走到公司外边接听。 “你好,我是福来湾的策划林海,现在需要写一个系列文案,要把项目的区位、产品形态以及度假的体验感……”一个男声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话,对要写的文案内容提要求,一时之间把颜明月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个叫林海的估计是在她离开后才入职的,她从未给福来湾的人留过电话号码,是谁把她的号码给了一个新入职员工的? 福来湾一个策划主管跟颜明月曾在qq上联系过,从大河马离职的第二天,熊忠就特意打电话,要求她把福来湾里的人联系方式删了,如今客户方竟然不知从哪弄到的号码,而且认为她还是熊忠公司里的员工。 这项目每周都要去开发商那边开例会,却不知道她早已离开,这事究竟讽刺了谁?是项目卖得不好了,还是熊忠招进公司的新人水平让客户瞧不上,又或是别的原因? 颜明月顾不上多想,也不想让这个策划如此浪费表情,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不好意思,我早就不在那边上班了。” 对方停顿了一下,轻声说了句,“哦,打扰了。” 回到办公室的颜明月清醒了不少,她在网上问吴乾,“你把我电话给福来湾了吗?” 吴乾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没有啊,怎么了。” “刚才他们的人打电话让我写东西,我都没留过电话给他们。” “哦,不清楚。” 过了一会,吴乾透露,“你走后公司又多招了个策划,两个人做四个项目,天天加班弄得策划情绪很大。” 听到这番话,颜明月有点幸灾乐祸,当初自己那点工资,都让熊忠觉得给多了,心疼得要命。提辞职的时候,加五百块钱还像割他肉似的,如今两个人怎么也得每月多支出几千块钱,也不知这铁公鸡晚上还睡不睡得着觉。 颜明月离开大河马后,福来湾不仅原来的一些客户未付清房款,就连新的销售业绩也明显下滑。水晶宫原来每周推出十来套房源做促销,活动效果不错,但如今也卖不动了。 新招的两个策划此前并没有太多地产从业经验,给福来湾写的文案被频频否定,这让熊忠急得如火烧眉毛般焦虑。想冲策划发脾气,又怕对方再像颜明月那样撂挑子不干,再重新招人没准越招越差。 温泉岛的项目经理也直接到公司开会,给所有人施压,扬言最近项目卖得不好,都是因为广告做得不好。 虽然各项目如今卖得不好未必是推广的问题,现在已是销售淡季,业绩不如以前也算正常,但各项目都或多或少把业绩的责任归咎于大河马。 颜明月刚离开大河马时,福来湾的领导很快不满意新人的工作,要求换回原来的策划。熊忠害怕颜明月跟客户私下勾搭上进而撬走项目,所以才会有那一通让她删掉客户联系方式的电话。 最近福来湾又要求换回原来的策划,施压说再服务不好就中止合作。熊忠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他将颜明月的手机号给了福来湾,让他们安排试探,结果是意料之中。 熊忠很嫌弃新招进来的策划,给的是跟颜明月一样的工资,却做得不如她。看着两个策划手忙脚乱地加班都做不好,还总冲他抱怨项目烂,而客户又频频投诉工作效率低,出品差。 两头受气的熊忠肺都要气炸了,却只能把苦果硬生生往肚里咽。这些工作原来都是颜明月一个人在做,如今每个月多掏一倍的工资,招两个人却还没有原来一个人做得好。他很后悔放颜明月走,当初如果不让她走,硬留她可能就没有现在这些事了。 熊忠又怨恨起颜明月,这个女的太斤斤计较了,不就是那天给她提了点意见吗,再说又没点你名,多大点事,说两句就闹辞职。他在心里愤愤骂道,这种人到哪都干不长久。 李依依给颜明月发来她与罗浩在前一天晚上的聊天截图,李依依说,“只能说当初明月太迫切需要这份工作了,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罗浩说,“悲催呀。” 就着这张截图,李依依对颜明月说,“感觉罗浩说话很过分,我看不惯他对你的态度。” 对于李依依的这番言行,颜明月颇有些鄙夷和可笑。且不说这段话的前后,他们还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单凭这两句话,怎么看都像是你李依依在挑拨离间。 颜明月心想,当初是罗浩主动找我才过来的。反倒是你原本想通过我推荐进公司,最后等不及,让前老板牵线找了章如圭进来。因此被压制,工资比我少得多还愿意入职。自己主动送上门,还睁眼说瞎话,到底是谁更需要这工作呢? 而且罗浩那句“悲催”,也算不上是说坏话吧,你明知道是罗浩主动找我的,当时还有一家给更高工资的公司要我了,这事你也知道,竟然还说是我迫切需要这份工作,难道以前急匆匆跟着我后脚进飞脑,不惜被老板刻意压低工资的不是你李依依吗?自己心里那点小聪明,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竟然还想给自己立牌坊。 虽然对李依依的满腹心机与拙劣手段不满,但颜明月不想多说什么。只在心里嘀咕,既然你那么喜欢这公司,好机会留给你便是。我离职后,你想升职加薪也没人跟你争了。 见颜明月没吭声,李依依继续说,“你应该跟罗浩理论一番,别总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很快就会离开这家公司,这里的人不值得我浪费表情。” 李依依听到这话,顿时开心起来,也就不再多说。 颜明月将在飞脑广告的工作经历添加到简历里刷新,很快有一家广告公司和两家开发商打电话让她去面试。 以前在奥田时认识,但没服务过的康城小镇营销总贾华也发信息给她,说他朋友公司在招人,推荐她去。 贾华的项目以前是姚娜娜服务,之后又转给李依依负责。只因他常到奥田,公司里的人都认识他。 颜明月顺嘴告诉李依依,“康城小镇的贾总给我介绍了份工作,让我明天去面试。” 李依依听了一言不发,神情有些黯然。 第二天,李依依对颜明月说,“我问贾总有没有工作推荐,他说他公司要招个策划,让我帮他介绍。我给他介绍了一个,结果人家要当策划经理,他那边只是要个打杂的策划而已。” 颜明月顿时觉得自己昨天嘴真贱,李依依竟然主动去找贾华,但显然贾华既没推荐她到朋友公司,也没想让她到自己公司,怎么感觉她这是自讨没趣呢? 其实贾华原本是想将颜明月招到自己公司,他对柯扁台说,“看明月在网上找工作,我想招她到我这里。” 柯扁台听了马上阻止,“你别找她,我还想让她回来呢。” 见柯扁台这么说,贾华只好作罢。 但柯扁台又说,“你帮帮我吧,推荐她到老林那边去面试,到时候让老林提起我,我要找机会让她回来。”他觉得这样还能让颜明月继续碰壁后,想到回奥田。 老林是一家开发商的营销总,虽然公司也在招人,但并不需要策划岗。 很快颜明月去了老林那边面试,老林提及他跟奥田的柯扁台是朋友。颜明月没有把心里的不高兴挂在脸上,她不知道这是一场不可能录用的面试,更不知道这背后的阴谋。 面试结束两天后,贾华忍不住发信息问颜明月情况,“去那家公司面试怎么样了?” 他还想争取一下,等颜明月主动向他求推荐。柯扁台不愿意让他招颜明月,但如果是颜明月主动求他,那他就成人所愿。 颜明月说,“去面试过了,但没见有回复,可能是我的情况不符合别人的要求吧。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贾总的推荐。” 这番话让贾华大失所望,觉得颜明月不懂向上管理,摆在眼前的大好机会不懂利用。 “明月,快点把森林岛的软文写了,下班前要。” 肥仔给颜明月下工作单,语气略显嚣张。因为知道他平时对谁都这样,说话本就很冲,颜明月不想计较。 肥仔的话音刚落,李依依就发信息给颜明月,“那死胖子说话这么冲,忍他干什么?” 看着这满是煽风点火的言辞,颜明月不想理会。 李依依再发来信息,“妈的,跟他干一架呗。” 颜明月不想再被坏情绪影响,回了句,“何必计较。” 本以为这事就此结束,没想到晚上下班时,颜明月和李依依、陈琳一起走到公司楼下,这俩女人竟然联合起来怼她。 陈琳道,“你如果不爽,就应该跟肥仔对抗,骂他,不然你现在这样不吭声,又不高兴,那就是自作自受。” 颜明月不想说话,看着这两个平时搞不定项目,还要靠她帮擦屁股的女人,她心想,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两个女人就可以将一出戏演得精彩无比。我既没有表现出不高兴,也没有向你们抱怨或吐槽过什么,怎么非得来煽风又点火? 李依依说,“你这种人适合去考公务员,因为不想加班。” 颜明月已经没法跟她们沟通下去了,“我要去买点东西,你们先走吧。”说完朝相反方向紧走两步甩开她们。 周五这天,罗浩又让颜明月帮忙做龙行湾的工作。加班到半夜还未能下班,趁着喝水喘口气的空隙,颜明月上网放松,看到一个美食群里有妹子说,“上班第一天没带水杯,老板把他的茶壶给了我,又给我订了杯奶茶。五点钟的时候,在外跑业务的老板发信息给我,说没事早点下班,我怕太早走了,让公司发现我是可有可无的,不敢走。”还在这条信息后加了个瑟瑟发抖的表情包。 群里的吃货们被这憨妹子逗笑了,纷纷说,“问下你老板,还招人不,我特听话。”“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老板,难道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老板怕你走人,你怕老板不要你,你们是双向奔赴,肯定能长长久久。”…… 聊天记录看到这,颜明月瞬间感觉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子醋酸味,心想自己怎么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老板,她的各种前老板和现老板,全都是千年白嫖老妖,以后大抵也遇不到好老板。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自己没给财神爷烧香,还是给佛祖烧的香不对? 深夜十二点多还在办公室加班,给李依依和陈琳负责的项目写她们没过稿的软文,真她娘的苦逼。 颜明月气呼呼地瞪圆了眼睛看电脑屏幕,故意将键盘敲得噼啪响。在一旁的罗浩、李依依和陈琳,不约而同地扭头朝她看,又都默不作声地继续自己的事情。 加班到快一点钟才下班,难得周末,颜明月睡懒觉,九点多时被罗浩一通电话吵醒。 “明月,有急活,龙行湾这个项目需要你帮忙。” “这不是你带着依依和陈琳做的吗,找她们呀,而且我昨天都帮你们写软文了。”颜明月很恼火,凭啥你们开心过周末,让我干活,这又不是我负责的项目。 罗浩在电话那头说,“昨天她们写的东西客户那边没通过,曾总大清早就给我打电话了,要求你来做。” “你少拿老板来压我。”颜明月的语气里全是怒火。 罗浩讪讪地笑道,“快点做吧,我现在把资料发给你。” 颜明月纵使千般万般不乐意,也只得起床加班。 罗浩发来一堆资料,又提了很多要求,最后给颜明月下死命令,“今天必须完成,速度速度。” 颜明月带着一股怨气加班到下午五点多钟,将所有稿件都提交给罗浩。网络那头发来信息,“你先在网上等着,客户如果要求修改再找你。” 已经憋了一天火的颜明月顿时暴跳如雷,她怒气冲冲地发语音过去,“从大清早忙到现在,中午只吃了两包饼干,就算生产队的驴都要休息吃饭,我是人!” 那语气几乎能把网络那头的罗浩一把火给烧了。他迅速发了个捂脸的表情,打了一段话过来,“那你先去吃饭,有事再联系。”他已经不敢直接跟颜明月说话了。 颜明月不想再理会,直接关掉电脑。 前几天晚上才被李依依和陈琳怼她不跟肥仔干架,昨晚和今天竟然还得帮这俩人善后工作上的事。飞脑公司这碗饭,又硬又馊,难吃死了。 带着满腔怨气的颜明月出门取快递,走到楼下,看到有个男子蹲在一只猫前倒水,旁边还有一小碗猫粮。 心情不爽的颜明月直接从旁边走过,取完快递回来,原先的男子不见了。一个女孩将那只小猫和猫粮移到草丛旁,颜明月这才反应过来,那是只生病的流浪猫。 可能是原主人不想负责养下去,又或者是某个有心无力的人希望有好心人收养它,所以故意放在路中央。 女孩打电话找人救助小猫,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好听极了,颜明月看不清她的脸,但想来定然是个极美的女孩吧。回到家里,原本暴躁的情绪因为楼下那一幕平和多了。 生活似乎总在被身边的熟人摧残,然后又被陌生的风景治愈。 在飞脑有一道独特的风景,就是早上的上班时间,看着永远比晚上荒凉。 这天早上十点钟时,十九人的公司里只有六个人,这还算是较好的情况。设计部没有一个人,创作部是只有罗浩没到。 李依依在仅有三个文案策划的交流群里说,“我有个朋友在代理公司,就在我们楼上,他们在招人,你们想去不?” 陈琳一脸不屑的神情,“待遇给得好就去,在这里钱少活多苦死了。” “他们那边算提成,底薪能给得比这边高。” “去,干嘛不去?”陈琳开心地说。 李依依将朋友的联系方式给陈琳。不到一天工夫,陈琳就定了下来,接着跟罗浩提离职。 对于这突然的变动,罗浩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平静地告诉她,做好交接就行。 陈琳晚上跟李依依、颜明月出去吃饭时说,“罗浩没有挽留,只说让我跟依依做好交接就行,工作做完这周就可以走。”言语间有股淡淡的失落。 颜明月紧皱着眉头说,“我现在对罗浩越来越反感了,干什么都被他嫌弃,都快得抑郁症了。你们还好,做的东西在他那能轻松过稿。” 李依依听了颜明月对罗浩的吐槽,脸上迅速洋溢起一种因对比而生出的幸福感。 李依依笑着看颜明月,“不然你也去我朋友他们代理公司吧。” “我上午说过的呀,还是想做广告,代理公司要去开发商那边驻场,不喜欢。” 李依依说,“也有不驻场的。” 陈琳补充道,“对,我听说驻场也只是一段时间,比如开盘的时候,平时可以在代理公司上班。” 其实颜明月还是不想去,但听到两人这样说,便不再作声。 第二天,李依依对颜明月说,“我把你的微信给我朋友了,他要加你。” 颜明月对李依依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满,但还是忍着了。 很快有人添加了颜明月的微信,“你好,我是花夏代理的石昊。” 颜明月说,“你好。” “能发份简历过来吗?” “好的,稍等。” 颜明月找到简历发过去,之后就没下文了。 隔天李依依问颜明月,“你跟我朋友谈得怎么样了?” “给他发简历之后就没消息了。” 李依依给石昊发信息,“我们公司的颜明月给你发简历了吗?” “没呀,她没发。” 一个说发了,一个说没发,这当中肯定有个说了谎,但事出必然有因,李依依也不好再说什么,没准是石昊他们公司没看上颜明月,她猜想。 其实石昊收到陈琳简历后,罗浩就已经第一时间知道。 花夏代理在云州分公司的总经理是罗浩的朋友,要飞脑公司里的人,自然要先跟朋友打声招呼。所以陈琳提辞职前,罗浩早已心里有数,他得知消息后就立刻告诉曾倩,不过都是按老板的意思行事。 然而颜明月投简历给花夏代理的事他知道后,直接让朋友找借口推掉,这才有了石昊说的没收到简历。 其实就算颜明月去面试,最终的结果肯定是应聘不上,或是给个比飞脑还低的工资。这一切,三个文案策划都被蒙在鼓里。 又是一个在公司加班的深夜,颜明月查资料时看到一则加班猝死的热搜。这样的热搜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看着一个个或激愤或无奈或冷漠的评论,她仿佛看到自己的终点。 颜明月向来讨厌加班,虽然现实中她加了很多班。但在她身边的众多例子中,大部分都是伪加班。 有的人上班,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是在做工作以外的事。颜明月曾看到过一些同事,上班时间逛购物网,还有一脸认真用纸抄网上菜谱的,甚至光明正大开着音响玩游戏,而这些人又都喜欢在下班后工作。 报酬的多寡不是看坐在办公室多长时间,但很多老板把加班作为员工合格与否的基本标准。能否真的为公司创造价值,在老板心里有时候是件很主观的事。 颜明月所写稿子常被客户夸赞,可即便这样,老板也未必认为她就真有价值,毕竟有些客户不专业不懂辨别好差。但如果服务项目期间业绩好,客户又认可,这两样加起来还是不能让老板满意,那就一拍两散,事情到此为止也就划上句点。 可公司一边嫌弃颜明月,一边又要求她卖命工作,这吃相属实难看。 飞脑每个月都有人来来去去。陈琳离职一周后,约李依依与颜明月一块吃饭。在烤肉店里,她头戴一顶英伦风小礼帽,红色紧身t恤配蓝色超短裙,透着一股青春飞扬的气息,人也变得分外开朗,仿佛浑身毛孔都散发着开心。再对比她原来在飞脑时的状态,愈发显得公司死气沉沉。 陈琳说,“现在在代理公司很自由,不像以前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里。妈的,感觉飞脑就是旧社会,我们像是给两口草吃就要干一整天活的牛马。”言语间能感受到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颜明月皱着眉头说,“你有点高估我们了,旧社会里,农民虽然靠驱使牛马赚钱,但人家很心疼牛马;像飞脑的周扒皮老板,靠驱使我们这样的牛马,只想让我们不要命地为他们赚钱。” 李依依面带着无奈的笑容叹气,“我以前的老东家黑力让我回去,但是给的工资太低了。”顿了顿再补充道,“也是周扒皮。” 颜明月感到奇怪,“你怎么不去花夏呢?你朋友在里边当主管,应该更容易进吧?” 李依依摇摇头,“我不喜欢代理公司。” 颜明月的跳槽行动愈发频繁,中午去面试,下了班后去面试,上班前面试,上班到一半开溜去面试,总之就是想尽快逃离火坑。 前一晚又加班到深夜十二点多,颜明月趁着早上可以晚到公司的时间去面试。这是刚从外地到滇市开拓业务的风飞扬营销策划公司,从总部派来负责运营的总经理张川是个年轻人,他给颜明月开了六千元月薪。 张川说,“我把你的作品发给总部的股东看,他说没想到在云州还有这样好水平的人,还以为这个地方没人才呢。” 颜明月听了暗自小开心,工资高了两千五,还被认可能力好。相比于飞脑那份累到随时可能猝死的工作,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三个月的试用期将满,听罗浩说因为她能力未达到公司预期,转正后不会加工资,颜明月如果不接受这份六千元的工作,还继续留在飞脑那种破地方,就是脑子有病。 别人的工资在公司里至少能跟通货膨胀一起上涨,而颜明月的工资却只能靠一边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打工人……”进行曲,一边给自己换新公司来涨,否则就得在老板斥责能力差的忍气吞声中,与随时可能被炒掉的胆战心惊里,加更多班做更多活来保住饭碗。 她甚至觉得一些老板的潜台词是:能让你有饭吃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还想加工资,做梦去吧。 面试结束回到公司后,颜明月立刻跟罗浩提离职。罗浩将此事告诉曾倩,得到的答复是,“要走就走,做好交接。” 罗浩对颜明月说,“一周后再走,这段时间你跟新来的吴玉交接。” 得知颜明月要走了,李依依笑着说,“当初是我最先说不想干了的,结果我还没走,你们倒先走了。” 颜明月冷笑道,“祝你在飞脑前程似锦。” “噗哧。”李依依忍不住笑出声,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映在脸上。 看着李依依开心的样子,颜明月心想,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再跟这个女人往来了。 进公司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李依依就常抱怨飞脑这不好那不行,一被罗浩要求改稿,就在三个人的小群里说不想干了,要跳槽,这种话三人里数她说得最多。也难怪章如圭在面试她时,说她太浮躁。 李依依的行为,真应了网上所说的职场现象:要走的人,一声不吭就走了;不想走的人,总说辞职,却一直不走。 颜明月在飞脑上班的最后一天,李依依因为前一晚加班到三点多钟,休息一天。 罗浩快中午时来到公司,在网上给颜明月发信息,“你是不是找到新去处了。” 颜明月不说话,只是发了个微笑表情包过去。 罗浩开始劝说,“其实我的工资跟你差不了多少,也就六千。” 她心里一阵冷笑,果然曾倩的傀儡真是尽心尽责,尤其在压榨人这事上。 颜明月愤愤地敲击键盘,“你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是我的四、五倍吧,大家都是打工的,你觉得这么说有意思吗?” 她毫不客气的将信息发过去,心里那个气呀,再继续待在这公司,肺早晚被气炸。我只求有基本的公平,可你却帮着老板想白嫖,这样的人又何必给面子。 罗浩看了信息尴尬地笑了一声,“那我跟老板谈谈,看能不能帮你争取加工资。” “不必,没兴趣,我也交接得差不多了。” 早在刚进公司时,就听小付私下里说总监的工资都有一万多。颜明月虽然不敢说自己优秀,但这家公司的上一任总监曾说她跟罗浩的水平相当,并且罗浩自己也说过,一些高端项目的文字他写不出来,只有她能写。 在飞脑里,颜明月不指望拿总监级别的工资,但公司也别太黑心。要求高配的水平,只给低配的工资,这算盘珠子都蹦出火花了。 颜明月气得咬牙切齿,没有大格局驾驭不了有才气又有脾气的人,既想要活干得多且好,又想要只给微薄工资,还想要别人听话懂跪舔,只想要要要,却不看自个是个啥玩意,要个呸呸呸!整个一臭不要脸。 过了小半天,罗浩再次发来信息,“老板说你要想加钱,就先做龙行湾这个项目的提案,做好了可以考虑。” “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颜明月压根就不想在这家公司做了,而他们竟然还想忽悠。 不过是一份工资并不诱人的工作,受了欺负还要委曲求全,忍辱负重,苟延残喘?不可能! 听说龙行湾领导对工作越来越不满意,已经面临解约的危险,这个项目原来由罗浩带着李依依和陈琳共同做,自己做得不好,还想把烂事往别人身上推,颜明月已经被恶心到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他们不想让颜明月在个人利益上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却想让她具备命都不要地为他们赚钱,同时还不能多要钱的绝对服从力。能力在线但又被占满时间的贫穷牛马,最好用也最稳定。 颜明月自打入职飞脑广告,公司各种愚蠢又无耻的洗脑,在她看来都是刻意为之,甚至专属定制。从头到尾都是被否定否定再否定,可一边嫌弃这不好那不行,又一边安排她做各种重要以及难搞项目。 公司里别的文案策划,要么只负责一个项目,要么由总监带着服务两个项目,唯独颜明月要一个人独立负责两个项目,而她不负责的项目,还常被要求帮忙。同时还要隔三差五地做竞标提案,且每次自己在这方面的工作输出,都要比别人多。颜明月愈发觉得公司敲骨吸髓式的作派太无耻。 倘若用一句话总结飞脑招人标准,就是:活好钱少还听话。 挑剔毛病、否定成绩,通过贬低颜明月的价值,施以工作上的负罪感。不但要踩她在脚底,还要碾她入泥泞。好让他们一直保持高高在上的“权威”,以此让颜明月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远不如别人,甚至不配拥有当下的工资。 有些老板很希望员工们被生活压得抬不起腰,这样即使跪着,也不得不做一个稳定又廉价的螺丝钉。他们希望你拥有孙悟空的无所不能,沙僧的任劳任怨,猪八戒的溜须拍马,以及唐僧看妖怪全是好人的固执憨气。他们要求你将所有优点集于一身,全心全意服务于他们,并且不敢要回报,甚至还得对他们感恩不尽。 长时间在pua环境下总有被驯化的一天,就算没有也多少会被影响。颜明月的智商没能力反pua,但远离这样的环境总归可以。她强烈觉得,再不离开这家公司,可能会成为一个优质奴隶,直到猝死。 马上要下班了,颜明月在网上跟几个平时觉得还算友善的同事道别,这家公司里没有几个人能让她留下美好回忆。但她依然记得大卫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因为创作部只有她加班而斥责罗浩,她对他心存感激。 有些道别是客套,有些道别是无比真诚的感谢。 在颜明月跌跌撞撞朝前奔跑的路上,偶尔会有人给她没有任何功利的善意。就像黑夜中行走时某处亮起的灯盏,或许不是很亮,也不会一路护送,但会照亮在他所及范围之内的路,让颜明月在冷漠世界里,尚能感受到一点明媚的暖意。 颜明月设置的手机铃声是“我终于看见所有梦想都开花”。然而这也仅是在铃声里,从入行至今,现实中没有花,更看不到绽放。 她的梦想不过是靠努力做喜欢的工作,过上体面的生活,却总有人渣的梦想是,靠掐住她命运的咽喉攫取荣华富贵。 她想抬头仰望璀璨星空,却只看到密布乌云,如黑夜里张牙舞爪的恶魔,随时要将她吞噬。 一直处于弱势的个体没有能力整顿职场,但至少可以将不健康的职场整顿出自己的世界。 网上曾报道过一个案件,一家创始团队来自于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与中山大学这些名校的高新技术企业,在公司运营出现资金困难时,迫于生存接下诈骗团伙的单子,做了一款日后被警方形容为“天衣无缝”的app。在这个涉案金额高达上亿元的案件中,app的开发方非法获利仅24.4万元,而这笔钱全用来支付员工工资、奖金等开销,后来创始人被判刑三年。 颜明月看完那篇报道心情很沉重。这一群别人眼里真正天之骄子的名校高材生,拥有过硬的专业技术,虽然他们明知故犯了违法的事,却是为了挣钱给员工们开工资,竟然还有奖金。一些老板恨不得把员工工资都扣成负数,那家公司的老板,在工资都快开不出的情况下,还舍得给奖金。 相比于那些衣着光鲜,整天恨不得白嫖员工,榨干最后一滴血的剥削者,那几个人是非常好的老板,宁愿自己坐牢,也不做半点亏欠员工的事。 颜明月不求人生路上能遇到什么贵人,只求少遇到几个踩压她的渣人就不错了。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遇渣人,是她职场与生活的常态。 在飞脑里,有太多人让颜明月郁郁寡欢。要远离让你感到不开心的人,此类人会随时吞噬你的能量,消耗你的元气。那些时常否定你,苛责你的,更要及时远离。 颜明月觉得为了那五斗掺砂粒的米折腰至今,走得还是太迟了。 还差十分钟到六点下班时间,小付给颜明月发信息,“我问曾总为什么不给你加工资留人,她说你的水平就值现在的数。” 颜明月嘴角挂起一丝冷笑,“以前公司做一个项目竞标,三次提案,让我做了很多方案,说水平不够没有用上。但后来看到第一次的提案,文案部分几乎全用我的,第二、三次也是大半部分用了我的。拿下这个项目后交给别人做,没过多久客户不满意了,又想丢给我做,说到底还是欺负老实人。” 小付叹了口气,“公司的名声在外面很难招到人,我每天给公司找人都头疼。” “别太拼命,身体是自己的,累出毛病了,公司可不会心疼我们。” 电脑右下角显示六点整,颜明月在这家公司给小付发出最后一条信息,“亲爱的,再见,我脱离苦海了。”小付发来一个抱头哭的表情。 走出公司大门到楼下,颜明月抬头看夕阳西下的天空,湛蓝无比,她的心情非常轻松。 她望着天空在心里说了一句,“真好,再也不见了。”然后迈着欢快步伐到菜市场买菜,今天要加餐,买点羊肉炖汤吧。她忽然间想到,曾倩好像是属羊的。嗯,今天必须吃烂炖羊肉。 此时的颜明月没想到,这家她再也不想见的公司,不久之后,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第十四章 屡遇不顺 我们虽然没有能力拒绝所有的不幸和痛苦,但我们同样没有任何义务去承受任何忧伤和悲哀。 入行一年多时间换四家公司,颜明月并没有怀才不遇的不甘,也不认为价值被低估,只觉得被那群总想白嫖之流屡屡压榨,不屑亦不服。 到新公司入职前,她用一周时间到外省游玩了一圈,旅游团里的人说,她比刚来时的气色好多了。这让她不禁感慨,看来飞脑真的是地狱训练营。 颜明月到风飞扬公司上班,一切尚在熟悉与适应中。当初面试时,张川说公司股东看过她的作品认为水平好。虽然颜明月多次听到外省公司的领导说过类似的话,心里还是开心。 可在这家公司也有让她不太开心的事。上班第一天,她发现原来奥田里的一个设计助理谢丁也进了这家公司。她不想被关注,就对谢丁说别跟奥田的人说大家现在是同事。但后来这惹人嫌的小子,转身就把事情说给奥田的同事了。 在这家新成立的公司里,业务还没有正式开始,颜明月的工作并不多。在网上看资料时,李依依发来信息,“好烦啊,那傻逼设计师,做的稿子差劲得要命,客户也是奇葩,动不动就改这改那,还说项目的配套能否再增加些亮点,真能折腾。服务这种烂项目,就算是多亮的金子都发不了光。” 颜明月不想接茬,和李依依曾经在两家公司做同事,她的负能量已经领教不少,也就不想多劝,仅是淡淡地说,“哪里都一样。” “你那边忙吗?” “还行。” “我都想去你们公司了。” 颜明月听到这,心里一阵鄙夷冷笑。当初我前脚刚进飞脑,你就后脚紧随入职,如今又想玩这招,然后再把我挤走?想得真美! 李依依见颜明月没回应,继续说,“我这边现在天天加班,妈的,万恶的资本家。” “资本家虽然可恶,但飞脑还远远不如资本家。国内那些大公司虽然加班多,但至少钱也给得多,而且有加班费和餐食补助。在飞脑啥都没有,甚至有时候连正常吃顿饭的时间都不给。曾倩是既要人卖命,又要人专业能力在行业第一,却只想给菜鸟水平的工资。说资本家太抬举那两口子了,飞脑老板给资本家当狗腿子都不够格。被资本家剥削的员工,晚上九点后下班可以打车报销,我们到十一点半后打车才能报销。而且十一点前下班,第二天还要九点准时上班。” 李依依赞同道,“也是,资本家的员工加班还不一定比我们多,烦死了。给那点工资像打发要饭的。” 颜明月看这信息不想回复,只在心里嘀咕,当初是你主动想进飞脑的,又没人把刀架你脖子上让你进。 李依依又问,“你在那边待遇比飞脑高吗?” “嗯,不然跳槽有啥意义呢?” “感觉你运气很好,每次都能找到高工资的工作。” 颜明月不想辩解,她发现从奥田到飞脑,李依依一直都在跟自己比较。倘若找的工作工资比她的高,或是有人主动给自己推荐工作,她定然说是运气好,或是科班出身占优势。 文笔好跟广告做得好没有直接关系,颜明月在做策划之前,并没看过多少书,无非是在工作时足够认真努力,把别人花在勾心斗角上的精力用在了工作上,承认别人的成绩怎么就那么难呢? 再说了,飞脑的曾倩比赖皮猴还精,比铁公鸡还抠,给我的工资比你李依依的高,可不是因为我运气好。柯扁台当初给你的工资比我高得多,你怎么就不说你运气好呢? 因为这样的同事与职场经历,已让颜明月暗下决心,以后绝不跟同岗位的人做朋友,因为有利益冲突。 虽然她不会去跟人勾心斗角,但总会有人见不得她好。况且,她在飞脑的工资比李依依高,并不代表她的工资高。 以前去筹美广告面试时,那家公司的总监黄江跟罗浩是朋友,当时可是说她的水平跟罗浩不相上下。这话若真,拿着普通文案策划的工资做总监水平的活,工资高低自知。你李依依只看到我的工资比你高,却对我一次次帮你们的项目善后视而不见。 李依依似乎还不想结束聊天,“如果让你回来,你想要多少工资?” 颜明月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心想,你是又在想跟我比吗?还是飞脑想让我回去卖贱命? “没有如果,从我走出公司大门那一刻,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李依依看到这句话终于放下悬着的心,“也是,这种烂公司,早走早解脱。” 自从颜明月离开飞脑后,李依依负责的项目不过稿时没人帮忙了,客户常常投诉出品质量。曾倩当然知道李依依跟颜明月之间的差距,但她不可能主动找颜明月回来,觉得这样只会助长她的气势,所以才让李依依婉转试探。 对于颜明月而言,从离职当天踏出飞脑那一刻,就永远不可能再踏入那扇门了。而曾倩却还想着,怎么在工资上抠一点,给少一点这事上算计。 如今的飞脑,除了罗浩、李依依,还有两个新招进来的毕业生。 李依依觉得自己在公司也算元老了,开始满腹牢骚地跟罗浩抱怨,“现在公司就我一个熟手,那两个新人屁都不懂,每天的工作累死了,公司给这点工资就是打发要饭的。” 其实李依依的工资试用期过后已经加了五百元,但章如圭当初给开的确实很低,加五百依然达不到李依依的预期,她希望工资比颜明月原来的高。 原本跟李依依关系甚好的罗浩,在两个文案策划相继离职后,态度上对李依依也没以前热情了。尤其工作方面,随着颜明月的离开,平时只负责审稿的他,如今也得自己动手写稿,还要指导新人。以前加班是玩游戏,现在加班是真写稿,日子不好过了。 龙行湾马上要解约,别的项目也时不时投诉出品质量不行,罗浩整天忙得焦头烂额,还常被曾倩骂。这种情况下,李依依还在他面前怨气重重,没几天时间,两人的矛盾开始急剧加深。 罗浩第一时间把李依依想加工资,以及对工作不满的情况告诉曾倩,得来的仅是轻飘飘一句,“不必理会”。 在公司创立之初,曾倩找朋友在电脑上都偷装了网络监控系统,所有人的聊天记录,网络操作情况都被实时监控,这件事除了装网络的朋友与她和章如圭,没有任何人知道。 李依依平时跟颜明月玩心机,在罗浩、柯扁台面前搬弄是非,这些事曾倩都知道,也乐得看热闹。就像鹬蚌相争那般,她只需做那个得利的渔翁即可。 但通过聊天记录也知道,李依依的野心与能力有差距,她太浮躁难担重任。曾倩需要李依依牵制颜明月,但不是让她把颜明月挤走,事情办得不利索还想加工资,也不瞧瞧自个有什么能耐。两个文案策划走后,曾倩心里对李依依颇为不满。 李依依给龙行湾写的杂志软文没过稿,罗浩让她重写,已经修改过两遍的李依依又开始闹情绪,“整天就知道改改改,这神经病客户要求还真多。” “快改吧,客户急要。”罗浩压着心头的不满,面无表情地说。 “写不出来,妈的,这点破工资,天天加班卖命。”李依依肆无忌惮的推开电脑键盘,身体往椅子后一仰靠,自顾自生起闷气来。 罗浩终于被惹恼了,“你拿公司的工资就得干活。” “那我就不干了。” “随便。” 李依依对罗浩的回应非常生气,便直接给曾倩发信息,“曾总,我辞职。” 曾倩看到这条信息先问罗浩,在得知情况后心里自然有了答案。 她故作不明地问,“怎么就不干了呢?” “不开心,做不下去了。” “那你跟罗浩说一下,听他安排便是。” 李依依猛然一怔,曾倩的这个反应让她出乎意料,但事已至此,只能离开了。 她迅速跟黑力的总经理郑禾联系,原来嫌那边给的工资低,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过去。 跟郑禾谈妥入职的事之后,李依依在网上找颜明月聊天。 “妈的,不干了。” 颜明月对李依依这样的开场白并不觉得奇怪,大抵又是浮躁了,这也是以前不少人对她的评价。 “怎么了?” “今天跟曾总提辞职了。” “哦,找到新去处了呀?” “还没,你那还招人吗?” “这边是新公司,业务刚开展,不忙。” 网络那头停顿片刻,再道,“我准备出去旅游一段时间。” “去放松一下也好,我离职后跟团出去玩了一个礼拜,被团友说气色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李依依心情很不好,俩人聊到这,便不再说话。 李依依带着对罗浩与飞脑的种种不满,怨气冲天地去了黑力广告,然而这一次跳槽,并没有带来薪资的多少上涨。各换公司后,李依依跟颜明月的工资差距更大了。 黑力的总经理郑禾,业内传言的情况跟曾倩是同一类型,都是靠床上功夫在地产圈睡出一片天地的。 在风飞扬,九个人的新公司虽然工作轻松不加班,但颜明月短暂的自在之后,又变得不开心了。新公司广告部与营销部的业务拓展并不顺利,松散的环境让大家在工作上有所懒怠。颜明月感觉团队也不给力,除个别同事的专业度还不错,大部分人都像在混日子,又自我感觉良好。 广告部只有颜明月与谢丁两人,这个谢丁原来是柯扁台的朋友介绍进奥田的。那时刚从一所职业技校毕业,一些做人的规矩与基本教养都不懂,常将抽剩的烟头随意乱丢,曾因此被李依依在办公室里大声开骂,在能力上只能算是个设计助理。 跟这样的人搭档做事其实很消耗能量,刚进风飞扬开项目工作会时,谢丁当着全公司人的面,说颜明月写的文案不好做设计,说了一遍颜明月不想理他,又重复第二遍。结果被张川看不下去,说了一句自己水平不行,就怪别人写的不好,这才令他闭了嘴,但此后依然不止一次又重复这样的话。 在颜明月眼里,他真就是个嘴欠人贱的毛头小孩。 颜明月在奥田时,大家都知道她会做设计与动画,这个谢丁跟颜明月再次成为同事后,一边嫌弃她写的文案不好做设计,一边又想让她帮他做三维设计。 颜明月看谢丁平时的设计稿水平,还是助理级别,却又极度自信。此时距颜明月离开奥田已经一年多了,这么长时间,当初那个刚毕业的小助理,显然在心智与能力上都没有成长。 还有营销部一个刚入行的策划叫李美丽,平时特喜欢对广告创作指手划脚,还主动添加了颜明月的qq,要对文案和策划内容提意见。颜明月觉得李美丽跟谢丁简直就是绝配。 入职不到一个月,颜明月已心生去意。 筹美广告的hr让她去面试,那家公司的创作总监黄江原本是飞脑的总监,他去了筹美后,罗浩就从深圳到了飞脑。这两人跟曾倩是深圳博田时的同事。 入职飞脑之前,筹美也录用了颜明月,最终的选择让她经历了三个月的痛苦。 找颜明月的hr是新来的,并不知道她曾经到筹美面试过。她去面试后,黄江说等通知。 第二天罗浩在网上找颜明月,“你现在在哪家公司做,要不然回来吧,工资加八百。” 颜明月觉得罗浩还是过度自信了,不愿与他多说,只是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 罗浩再道,“其实加八百不少了,依依过了试用期才加五百。” “谢谢,不需要。” “加一千,这是我能为你争取的最高价了。” 颜明月心想,罗浩真的是很好的狗腿子。 罗浩与黄江本是好朋友,颜明月的动向被罗浩知道一点也不奇怪。黄江在面试时说她的水平跟罗浩差不多,既然有这样的认可,录用这件事至少在能力上不会是问题。而罗浩想让她回去的背后,定然是曾倩的意思。 对于黄江而言,前老板想要的人,他自然不好录用。在罗浩说明意图那一刻,颜明月知道筹美那份工作可以不用考虑了。 在颜明月的职场字典里,没有回头草这一说。我在的时候不珍惜,走了又想让回去,我又不是你们的玩物,屁颠屁颠地任由你们,招之则来,挥之即去,还无怨无悔。大白天做什么梦呢? 颜明月想到当初陈琳离职时,公司没挽留,李依依亦是如此。而自己在离开时不但没挽留,还被羞辱水平差能力不行。 当初一直在我面前夸赞的陈李二人,走后没找她们吃回头草,反倒是让水平比那俩还差的人回去,还是加钱让回。对此颜明月的脑子里不禁冒出无数个问号,究竟是谁脑子有病? 莫非他们觉得我是只坏马,就爱吃回头草?还是觉得我喜欢吃那又肥又腻还满是腥气的回锅肉?不对,是把我当回锅肉了吧,能让他们吃到满嘴流油,脑满肠肥。 婉拒了罗浩之后,颜明月继续找新工作。这天去了家奇葩公司面试,老板没聊几句就问,“你结婚没有?” 颜明月有些不高兴,她低垂着眼帘看桌面,克制住情绪,拧紧眉头冷漠反问,“这和工作有关系吗?” 对方笑了笑,“就随便问问。”然后转移话题。 这样的面试问题,颜明月不止一次经历过,也知道绝不会是最后一次。面试中所谓的随便问问,大抵是披上闲聊外衣的满腹心机。至于为什么这么问,只有问的人心里最清楚。 没结婚,意味着家庭牵制不多,可以多加班,更不用担心孕期产假,这条至少她过往遇到的老板百分百都有此想法。还有的老板,不知是不是想为公司找不到老婆的男性谋福利,尽喜欢乱想与胡搞,动不动就拿到公司面试的女性调侃,给公司老光棍意淫配对。 有一种最是恶心,以为自个名字后带着个总字,就想通过招聘便利泡妞。哦不对,应该说白嫖更准确些,嫖工作嫖身体。哪怕对方是正经女人,根本瞧不上他们。 曾有老板在面试颜明月时主动说自己离婚了,这让她感到可笑。你已婚、离婚还是母胎单身关我屁事,难道以为这样说,女人就会为了未来老板娘这个身份,哪怕拿低工资,甚至不要钱,都想为你工作?这是来招聘,还是来招嫖的,畜生还想白嫖正经女人。 你如果任劳任怨,他们就使劲压榨;你如果斤斤计较,他们就挤一点点油水给你;如果认为能通过玩暧昧将利益最大化,他们会不遗余力的搔首弄姿,没准还能顺带白嫖到手。 所有的小心机大龌龊,让颜明月看到人性的贪婪与丑恶。 “能带电脑上班吗?”那个奇葩公司老板的问话,将颜明月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瞬间瞪大眼睛,一脸惊讶表情,看着那个浑身油腻腻的男人,她简直要惊掉下巴了。 虽然她知道有些公司里员工会自带电脑上班,这当中有人可能图方便,就是喜欢用自己的电脑。但她还没经历过广告公司要自带电脑的,还是老板要求。 她立刻阴沉起脸,闷着声音说,“不行,电脑太重,我不想天天背。” 那老板显然看出她的情绪,连忙说,“我们这边有配电脑,我们专配苹果电脑。” 颜明月不回应,只是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那老板。又是问结婚没又是要求带电脑,这不仅仅是想白嫖,简直是想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 一个连办公电脑都想让员工出的人,还说什么配苹果电脑?她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有些公司将员工上班自带电脑视作理所当然,有的公司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用配置极低的电脑,以致于工作无法正常进行,员工不得不自带电脑。还有的公司在招聘时,把给员工配办公电脑视作福利。这类公司如果你跟他开口要月薪十万块,他一定觉得你神经病,但你若说只要月薪一千块,那他可能会开心到流口水。 颜明月觉得这一天真应该去买张彩票,天底下竟然有这么无耻的白嫖怪。 最后要离开的时刻,奇葩公司老板又说,“我们的要求很高,要先看你做方案的水平才决定要不要,我一会发个项目资料到你邮箱里,你先做好发给我,再根据你的水平谈待遇。”语气中极尽傲慢与理直气壮,一副我给你做方案的机会,都是天大恩赐的德性。 也不知这老板在做什么美梦,连电脑都不舍得配,却还一副自己公司牛逼到一塌糊涂的蠢样。 早知是这种货色,就不该来面试。 过往的经历中,有些公司在面试谈到工资时,不知是不是因为能给的钱远低于颜明月的期望值,会直接说“看你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呀。” 别人不认可她的能力,她尊重,或许自己的水平真达不到别人的要求。但有些否定更像是傲慢的pua式羞辱,还有的是过于高估自己而低估别人。这样的公司,颜明月只会后悔浪费时间去面试,不会因此自卑。 最瞧不入眼的,是那些一边嫌弃她一边又想要她的,不就是想白嫖吗? 被奇葩老板恶心到的颜明月情绪低落,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路上。只听到一通吼叫式的歌声,伴随着三轮车子疾驶而过,是一个快递小哥在唱歌。车子停在不远处的小区门口,那小哥拎着装快递的麻袋进了小区,依旧欢欣雀跃的吼着歌儿。 她听不清他唱的是啥歌,也听不出歌喉究竟好不好,但在那没心没肺式的街头狂轰滥炸里,让她有一种感觉:其实生活,似乎也没有太糟糕吧。人总要在支离破碎的世界里,为自己找一点希望,用来支撑那鸡飞狗跳的每一天。 已将近中秋节,颜明月理想的预期是国庆后能换工作。傍晚下班回家路上,她的短信铃声响起,打开一看,“值此中秋佳节之际,熊忠敬祝明月阖家欢乐,万事顺意。” 颜明月以为眼花了,揉揉眼睛再细看,没错,就是熊忠。 看着手机屏幕,颜明月心生疑惑。嘿,这狗熊哪根筋不对,一个老板给曾经被他嫌弃的前差员工发祝福短信。 他难道忘了当初嘲讽她水平差,忘了离职后在公司说她的各种坏话?想到这些,一丝不屑的冷笑挂在颜明月的嘴角,她迅速将这信息删掉,嫌脏了自己的手机。 不久之后,颜明月在逛商场时,偶遇已经到开发商那边当策划的吴乾。他说熊忠公司那几个项目,要么服务到期不再续约,要么中途客户解约,大河马已经倒闭了。 颜明月离开公司不到半年,熊忠原本四个项目变成零个项目。 水晶宫合同到期后不再与大河马续约,而是将项目转给黑力广告服务。福来湾在颜明月离开不久就常投诉出品质量不行,导致销售业绩越来越差,两个月后提前解约。另外两个项目也相继不再服务。 得知这些情况,颜明月对这家前公司的倒闭没有半点同情。她服务期间,这些项目的工作都在正常推进,熊忠那会儿还害怕她抢他的客户,最后却变成了自己把公司作死。 颜明月走后熊忠招了两个策划,以他当初对她离职前后的态度与行为,也不知他会不会责怪,是那两个人把他公司干倒的。 以前熊忠说算命先生告诉他,适合去南方发展,能发大财。他在云州省也算挣了些钱,水晶宫每月四万元的服务费,是几个项目里收费最低的。他只需拿出这个项目挣的钱,就足够支付公司的所有开销还有剩余。剩下的都进他腰包了,就这样还想往死里压榨颜明月,人走了还要骂骂咧咧。 颜明月有点幸灾乐祸,到底是德行配不上那些钱财呀。又或者,因为太欺负人,现世报就踩着风火轮来了。 曾倩把小付叫进办公室,“明月的工资发到她卡上了,你跟她说一下。” “行,我一会说。” 曾倩又问,“你最近跟她联系过没?” “没有,她离开后就没联系过。” “你待会婉转问问她,看她有没有意向回公司。”曾倩在网上看到颜明月更新简历了。 “那我跟她说,如果愿意回来,我可以帮她跟你说,这样行吗?” “再婉转点,先试探试探,跟她说现在创作部没有总监。”曾倩略停顿,再道,“她好像喜欢蒂尼,我发些蒂尼小时候的照片给你,你发给她。” 小付笑起来,“曾总你好聪明,让明月想念蒂尼的可爱,然后想回公司。” 曾倩得意地笑笑,“我现在发照片给你。” 转身小付在网上给颜明月发信息,“上个月的工资打到你卡上了。” “行,我回头看看,谢谢了。” 小付再问,“你那有做文案策划的不?” “怎么了,飞脑让你招人呀?” “也不敢找熟人呀,明知公司这情况,招进来怕以后被人怨。” “也是,老板的名声在业内都臭了。” “罗浩也走了,现在创作部没有总监。” “罗浩去哪了,这事以前没听他说过。” “回家陪老婆生孩子去了。” “前段时间吴玉莫名其妙地发了几个项目的文件给我,一副命令的语气让我给她写文案。难不成公司要让她当总监?” “一个刚毕业的新人,怎么可能。吴玉进公司没几天就跟罗浩暧昧不清了,晚上加班到半夜的时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也就你一心工作,啥都不清楚。” “给你看看蒂尼小时候的照片。”小付连发了十来张蒂尼刚出生送到公司时的照片。小小的身子,眼神里既有对新世界的好奇,又有对陌生环境的害怕。 “哇,蒂尼小时候好可爱。”颜明月被在公司总挨揍的蒂尼小时候的呆萌治愈到了,但也仅是把这份欢喜放在心里。 看颜明月对创作部没总监这事反应平淡,对蒂尼也没过多讨论,小付也不好再多说,就换了个话题。 “你准备一直这样单身吗?” 颜明月说,“倒不是,对于男人,我虽然不要求对方非得有房有车,但必须对得上眼。” “这方面倒是挺重要,我和我老公当初就是对上眼了才结婚的。” 本是平常的一段聊天,后来被小付并无恶意地传出去,传成了颜明月不要房不要车,只要对得上眼的男人。 有些不怀好意的男人觉得这种女人一定很好搞到手,那玩玩也无妨,反正不需要花钱。还有一些自我感觉极良好的男人,认为自己就是那个能跟颜明月对上眼的。甚至有男的在室内戴着头盔,将电动车钥匙甩来甩去,在她面前言辞淫荡。 而有些男老板则是觉得,这样的女人很便宜,把她招进公司看起来不错,他们对于自己“老板”的光环也极度自信。 活干得好,钱要得少,还很听话的员工,这是他们最需要的。于是时不时会有一些明骚暗撩的人出现在颜明月面前。 一些男的屡屡碰壁或是连壁都没得碰后,抱怨道,不是不图钱吗? 在风飞扬做了一个多月,找到下家后,颜明月匆匆离开。 新东家传奇广告是深圳地产人到滇市开的公司。虽然颜明月很不想去有深圳背景的公司工作,但在求职屡屡不顺的现实面前,她不得不妥协。 很多时候,底层的打工人,根本没有多少选择的权利,更多的情况是,一边痛斥生活的苦难,一边又忍辱埋头苦干。 这家公司让颜明月有诸多不适,老板江北让与她水平差不多的李招姐指导她工作。李招姐将自己的工作风格强加给颜明月,甚至还单独找颜明月谈话,声称到哪去找像她这么好的领导。 颜明月在心里冷笑,我来之前,你也只是个文案策划,来了后,你就升职当文案指导来指挥我了。 有些人一旦掌控了点芝麻粒大的权利,就自我感觉良好,开始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颐指气使。颜明月觉得这样的风气之所以能成气候,根源在于老板,这不过是他的制衡术。 李招姐知道颜明月在飞脑待过,便问,“听说飞脑的老板是个高富帅,真的吗?” 颜明月露出一脸不屑的嫌弃,说道,“目测一米八左右算是高的,平时没少压榨员工,想必是富得流油,至于帅这个事嘛,眼拙的我看不出来。” 李招姐跟其他同事听了哈哈大笑。 还没男朋友的李招姐,平时下了班不愿意马上回家,颜明月作为她的下属,自然被留下。 李招姐说,“反正你也单身,就留在公司加班呗。” 颜明月不说话,却在心里骂开了,你没男人,怕孤单寂寞,不想回家不要拖着别人陪你呀。 有时候到了晚上八点多钟还不能回家,又没说加班到多久,弄得不好点外卖,就这么拖着,硬生生把颜明月拖到胃疼。 颜明月进传奇广告不久,公司竞标一个新项目幸福湾,做提案时,全公司所有文案策划与设计师都加班到半夜。 凌晨两点钟的办公室里依然喧闹,重金属摇滚乐让屋子有种震晃的感觉,设计师和客服在闲聊八卦。 颜明月忽然感觉心脏突突突地往上蹿跳,有点顺不过气来。她使劲捶了捶胸口,再摁着喉咙揉了好一会才舒服些。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心里嘀咕着,再这么下去,怕是哪天要猝死哟。江老板现在大概在家里打着呼噜睡大觉吧? 颜明月暗下决心,明天就提辞职。不对,两点多钟,应该是今天了。 然而加到后半夜快三点回家休息,下午两点再到公司上班时,颜明月又不得不收起脾气与个性,继续工作、加班。 一周后江北在工作群里发消息,“幸福湾的竞标我们赢了,接下来马上开始服务,大家继续努力。博田广告作为原来的服务方也参与竞标,但输给我们了,哈哈哈。” 阿庆原来就是博田广告的设计师,很快他在公司群里发出一张博田广告同事交流群里的截图:“那个破项目给我都不想做。” 阿庆说,“博田原来幸福湾的小组总监说的,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哈哈。” 江北也笑了,直接开心地在他办公室里大声吼起来,“既然嫌弃幸福湾不好,怎么还继续竞标,而且他们的服务费报价六万没中,我们八万反而中标。” 阿庆也提高了声调说,“收费比我们低还是没中标。” 老板娘白云心情不错,在群里发信息,“我们欢迎博田广告的朋友们加入。” 颜明月想起不久前博田广告叫她去面试,就是幸福湾的那个小组总监。瘦廋小小的身板,穿着邋里邋遢,长得一副猥琐模样,见面就让她写二十条广告语。 她随便应付着写了一些后,那家伙又拿出幸福湾的宣传单,让她给项目写折页文案。那一刻她才明白,这货是借招聘之名骗方案的,便直接说不写。都这么直接了,他竟然还不死心,非让她说幸福湾的宣传单做得怎么样,点评哪里好哪里不好。 颜明月克制住自己的火暴脾气,冷漠地说做得不错,对方才作罢。那是她第二次被博田叫去面试,当时真想把简历拿回来,不想将两块钱的打印费浪费在这种德行卑劣的公司里。 如今看来,当时就是博田那帮人服务不好项目,要被解约了,索性以招聘之名骗稿。 作为行业内为数不多的地产广告上市公司,博田这种企图通过面试骗取求职者方案的做法既骚又贱,实在不是一家大公司该有的行为。这也让颜明月对一些所谓的大公司没啥好感,就像一位大作家所说的那般,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虽然传奇广告在比稿中胜出,但颜明月并不认为这家公司有多好。 当初飞脑竞标诚信地产的项目时,传奇广告也参与竞标,李招姐做了创意稿,最终是飞脑拿下项目,虽然后来中止合同,但也没有传奇广告的份,而是转给以前一直合作的上海公司服务。 颜明月并不是自负的人,可这家公司无论是哪方面,都令她有所不满。感觉江北身上有一种强行撑起的自信,隐约间透着些不愿承认的自卑。 江北的日常表现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在面试颜明月时,就曾说他喜欢在ktv,以及吃饭喝酒时跟员工谈话。这样的气氛不至于尴尬与严肃,言语间是对自己高情商与管理能力的极度自信。 公司常会有团建,地点自然是ktv或是饭桌上。入职仅一个月的颜明月皆领教过,感觉更像是以团建之名的洗脑。 幸福湾竞标成功后,公司周末团建,在ktv包厢里,江北给颜明月倒满酒,让她举杯,她象征性地沾了沾唇,然后放下杯子。 江北现出一脸的鄙视模样,长长地“耶”了一声。然后像个弹簧般抖动起全身,并开始赋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念罢指了指酒杯,“快点喝完。” 颜明月面带微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真喝不了酒。” 江北继续抖动着身子,指着酒杯又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颜明月心想,这是在教我做人? 可不爽归不爽,她还是拿起酒杯小抿一口,但江北偏就不依不饶了。别的同事也跟着起哄非让喝完,“明月,这样不行的。”“这是公司文化,必须喝。”“快喝,快喝。”……就这么一人一句,硬生生逼着颜明月喝完。 这让江北很得意,不是不喝吗?什么样的人到我这不都得顺着我的意,服服帖帖的。 过了一会酒劲上头,颜明月只觉得胃里有股东西直涌上喉咙口,头又晕乎乎的,她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起身上卫生间。走到门口时,胃里的东西顿时翻山倒海般往喉咙口外冲,她紧憋住嘴,跑进去关上门蹲到马桶前,哗啦一声就吐了出来,接着又连呕了几次。 口里涌出脏物,眼里流出眼泪,心里则如死灰般阴沉。颜明月抹了抹眼泪,心中暗骂,妈的,什么狗屁工作,每天加班也就罢了,还要陪酒,不干了。 酒精让她头昏,但脑没昏,不满情绪被暂时摁压,辞职的决心已下,哪怕还没找到下家。非要靠酒精测试别人的服从性,那不叫本事,江北直接把本就心生不满的颜明月测试到不想干了。 颜明月觉得江北有很强的控制欲,逼迫她喝酒,就是企图改造她的一种表现。 相比以前柯扁台让她抽烟喝酒背后肮脏不堪的心思,江北的意图显得善良那么一点点,他只不过是很享受改造顽固份子的成就感,以及此后因服从所能带来的价值。 在颜明月看来,无论是柯扁台还是江北,对她这样、那样要求的指手划脚,说白了都是不怀好意的利益操控。 多数时候,人并不是抗拒改变,而是抗拒被改变。 没有人能改变得了颜明月,除非她自己想改变。但有一些事情,她始终坚决不改。正因如此,致使她一次次陷入同样的困境。 她在专业上的广泛涉猎,工作中尽心尽责,任劳任怨的态度,是很多老板所喜欢的。而她身上如老实巴交、不善言辞、软弱好欺等特质,则是招致来自老板与客户围猎的理由。 这令她不堪重负,无论如何奔跑,都看不到前途,只有围猎者布下的一个又一个圈套。 周一上班,上午江北没到公司,颜明月提前跟李招姐说了辞职的事。 李招姐脸上现出可惜的表情,心中却是狂喜不已。自颜明月进公司以来,一些男同事对她显得很热情,这让李招姐很不开心。 下午江北抱着一个小木桶装的啤酒来上班了。他开心地对大家说,“手上的活都停一下,来喝酒。这酒很贵的,我精心挑选了很久。” 颜明月面无表情地看江北在那鼓捣酒桶,感到很无语,看来这老板玩酒文化还玩上瘾了。 大家都离开座位,用各自的水杯盛满酒后,只剩下颜明月坐在工位上。 “明月。”江北手扶着酒桶看向她,眼神笑里略带责备。 颜明月强挤出僵硬笑意,摇摇头说,“真喝不了,那天喝完酒,回家头疼得要爆炸了。” 江北面子上过不去,立马拉起脸来,半佯装半发火地说,“明天别来上班了。” 颜明月只是笑笑,不再说话。她当然知道江北只是开玩笑,但这玩笑里多少带着些威胁,她向来反感被威胁,并且确实是不想干了。 待大家喝完酒,江北往自己办公室走时,李招姐问颜明月,“辞职的事,是我帮你跟老板说,还是你自己去跟他说?” 为了避免尴尬,颜明月让李招姐去跟江北说。 与传奇广告的缘分到此为止,颜明月没有半点可惜或后悔。 祼辞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但颜明月宁愿承受因失业带来的焦虑,也不愿去一些让她倍感折磨的公司。 第十五章 生活所迫 努力就是一个奴隶出两份力,小小份是给你糊口的,大大份是给替你岁月静好的,并且你获得小小份还得看尽别人的脸色。 每天上上网,找工作,看书,听歌,看电影。她努力调整自己,希望短暂的休息之后,重启未来。 其实在颜明月从传奇广告离职的当天,李招姐问她想不想去奥田,她可以推荐过去。颜明月连回应都没有,仅是快速转移话题。 刚进传奇广告的某天,老陶曾发信息给颜明月,让她回奥田,并且得意洋洋地说,“我们现在的策划有五千一个月了。” 颜明月当时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一行字,全身毛孔都抑制不住散发出对奥田人的鄙视。这货说话一直很自负,他是以为我的工资还是几年前在奥田时的一千五吧,真可笑。 虽然我在传奇广告挣得不算多,但也比你奥田高得多,是梁静茹还是光良给你的勇气,把五千月薪说得像五万那么骄傲? 但颜明月又转念一想,没准这是老陶跟他主子之间玩的手段呢。以为她想吃回头草,先说个不满意的预期,过后再加到跟她如今的工资差不多,再勉强答应。这招柯扁台在她当初去面试时不就玩过吗?在飞脑时想让她回去,给的也仅是跟飞脑一样的工资。 颜明月愈发反感老陶,她想起以前在奥田时,跟他出去看一个要做推广的新项目。当时老陶蹲在马路边,指着一栋已建好的大楼对颜明月说,“就是这个项目,之前找了一家公司做推广,卖不出去。你要好好想想怎么做,能吹使劲吹,说他们的物业管理是从香港请来的顶级团队。” 颜明月看着总共只有两栋楼,外观极普通的项目,好奇的问,“真从香港请来的吗?” 老陶满脸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吹呀。就你这样还做广告。” “你以后千万别去……”颜明月还没把后半段“卖房,不然你肯定会坑蒙拐骗。”说出来,老陶就打断了她的话,“我以后买房才不会像那些傻逼。” 这话直接把颜明月呛得哑口无言。原本只觉得老陶太狂,没想到这货还挺渣。 老陶的迷之自信,不止在工作方面。颜明月在奥田时,老陶常到策划部闲聊,有时候会语出惊人般恶心。 有一次老陶说,“明月,看你也不打扮,你的钱都是拿去养小白脸了吧。” 颜明月当时斜歪着脑袋,一脸地瞧不起,看着咧嘴露出黄黑歪牙的老陶,冷冷地说,“关你屁事,我养不养小白脸都不会考虑你这种货色。”说完再附赠一个翻起的大白眼。 话音刚落,老陶便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声里尽是得意与狂妄。 因为老陶对策划五千元月薪高的自恋,更因为柯扁台的始终骚扰,一股深深的嫌恶萦绕在颜明月心间,离开后最好的状态就是再也不见。然而柯扁台却总盯着她,硬闯进她的视线,通过不同人想把她搞回去。 对于柯扁台与奥田,颜明月只想说,有多远滚多远。 老娘不缺去处,缺的是一个好去处。 职场空窗期的某一天,李依依在网上给颜明月发信息,“你不在那公司了吗?” 颜明月感到奇怪,印象中没告诉过她呀,“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你要不要到黑力?” 颜明月想起以前在奥田与飞脑时的经历,不想再跟她做同事,便说,“你们公司加班情况挺多,我适应不了。” “这边有提成,还管饭。” “现在不想考虑。”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可没过一会儿,李依依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们总经理了。” 颜明月不高兴,但还是出于礼貌说了声谢谢。 很快郑禾在网上添加颜明月为好友。 颜明月将简历发过去十来分钟后,郑禾发来信息,“看你的简历经验挺丰富嘛,还会做设计,也算文理双全了。” “谢谢。” “你什么时候能过来面试。” “明天下午吧。” 其实颜明月并不想去,但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第二天去面试见到郑禾,李依依曾说她是个挺精明的女人,颜明月倒是有同感。虽然郑禾说话时轻声细语,但言语间透出一股寒气与精明,气场跟曾倩有几分相似。 郑禾问,“你的工作效率怎么样?” “这话不好说,只能说客户要求做的东西,基本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如果安排你负责日能地产的项目,感兴趣吗?” 颜明月知道,日能地产是业内出了名的折腾人。李依依曾说过,黑力的一个策划约了朋友出去吃饭,菜都点好开始上桌了,日能地产的人要稿子,黑力客服一个电话过来,立马就得回公司写稿。 颜明月向来不喜欢这类客户,跟在大河马时的观物地产一个德性。服务这样的开发商,并不见得对个人成长有多大帮助,便说,“我适应不了这个开发商的工作节奏。” 郑禾不高兴,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一下,依旧轻声细语地说,“没事,我们平时挺民主,也会尊重员工的意见。总部有的员工水平不错,平时不爱跟人打交道,对于这样的员工,我们是保护起来的。” 之后就是谈薪资,给的工资比李依依高,但颜明月并没有多少兴趣。 因为当时李依依外出,面试结束后颜明月便直接回家,到了晚上李依依发来信息询问,颜明月把情况大致告诉她。 第二天李依依再次发来信息,“我跟郑禾说你给明月的工资好高啊,然后郑禾说她觉得我比你好。” 颜明月看到这番话,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不想回应。 李依依再说,“真的,不信的话,我把跟她的聊天记录发给你看。” “没必要,反正我也没想去。” 颜明月心想,是你不顾我的拒绝,把联系方式给你领导的,结果又跑去跟领导抱怨,难不成给我介绍工作,就是为了看我笑话,以此证明你很优秀? 再回顾过往,在奥田和飞脑时,她不是一直在企图证明吗?想证明找别人去呀,总缠着我干嘛? 又过了一阵子,晚上颜明月正在做饭,听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急忙跑去接电话。 “明月,我是依依,你以前煮黑米粥是用绿豆搭配吗?” 颜明月觉得奇怪,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但还是回复道,“对,绿豆太寒了,跟温性的黑米一起煮,可以中和寒性,而且我以前煮觉得口感还行。” 李依依忽然转移话题,“你现在在哪工作呀?” 颜明月一愣,不及细想就回了一句,“没在哪呀。” “哈哈——”李依依的笑声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开心。大概她也觉得失态,又赶紧若无其事地掩饰道,“我找你就是想问一下养生的事,拜拜。” 心满意足挂掉电话的李依依暗自念叨,老柯不是觉得颜明月好吗,如果不是以前把他的联系方式都删了,真想告诉他,颜明月现在混得有多差劲。 颜明月对这通突如其来的嘲笑电话感到无奈,觉得刚才那笑声里,透着愚蠢的心机。 人这种动物,越是和你关系亲近的,越是见不得你过得好。对方不会认为你过得好是凭努力得来的,反倒认为凭什么你能过得好,而他(她)不能。基于这样的心理不平衡,导致因妒生恨,最终背后使诈,捅刀…… 有些教养的缺失,源于带着欲望的嫉妒。颜明月心想,这是跟李依依的最后一次联系了。有些人与事,应该彻底踢出自己的朋友圈列表。 后来又过了一阵子,某天颜明月的手机响起,屏幕显示是李依依的号码。没删除联系方式,是为了对方打来时知道是谁,然后不接。铃声响了多遍后终于消停,过一会,听到短信铃声。 李依依还真是执着,“没什么事,就是很久没见面了,想找你一块吃饭。” 颜明月看着短信,想起这个女人当初打电话时,对自己不好境况的幸灾乐祸。这一次,她将李依依的联系方式全删掉,不再理会。 而李依依在电话那头,左等右等不见颜明月回复,感觉受到了极大侮辱,气咧咧地骂道,“妈的,竟然不接我电话,有什么了不起。”然后将颜明月的联系方式都删掉。 博田广告的人又打电话让颜明月去面试。 第一次去面试,是在即将从奥田离职的前几天。博田的创作总监见了颜明月,说她在云州的水平算是好的了,还说他们要人很急。然而这样的情况下并没有要她,颜明月当时寻思着,也许别人有基于公司的安排,也就没在意。 以前听姚娜娜吐槽这家公司,虽然规模大,但水平很烂。老陶曾调侃博田在滇市的分公司,就像个不长进的富二代。深圳总部是实力雄厚的老爹,儿子搞不定项目时,老爹帮他擦屁股。 博田第二次再叫颜明月去面试,就让她领教了幸福湾小组总监的无耻嘴脸。明摆着的骗方案行为,就不仅仅是水平问题了,而是道德败坏。 可笑的是博田竟然在此后的日子里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来面试电话,这让颜明月感觉像是在故意耍她。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柯扁台在背后搞了什么鬼,不然自己与博田无怨无仇,为何要这般纠缠? 离开飞脑之后,颜明月在三个月内换了两家公司,而她原来在飞脑负责的项目在她离开后,客户频频吐槽文案水平下降。其实这背后是因为销售业绩不理想,此时曾倩想让颜明月回公司。但以她的骄傲,不可能主动找颜明月,毕竟这样做,在利益方面自己就被动了。 章如圭给张铙发信息,“听说颜明月去传奇广告又不干了,如果她想回来,我和曾倩还是愿意给她机会的。” 张铙回信息,“老柯也想让她回奥田,但是她不愿意回。” 张铙把这事发信息告诉在隔壁屋的柯扁台。柯扁台迅速心生一计,兴奋地跑到张铙办公室,关上门低声说,“我有个法子,让飞脑的人给明月发信息,说qq收到她发的借钱信息,问是不是中病毒了,这样就可以跟她搭上话。她现在不是没工作吗,聊聊就有工作了。” 柯扁台这招想得倒是挺周全,qq中病毒收到借钱的信息,网上不是没有,自然不会引起颜明月的怀疑,顺带着还能让她因为钱而焦虑一番,到时候再安排其他人跟她搭讪。 柯扁台继续说,“明月没工作,没准会吐槽抱怨或是求介绍工作,只要她开口,一切就都好办。” 张铙听了柯扁台的主意,虽然感觉不太光彩,但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于是跟章如圭说了这事,对方觉得倒是个好办法。 章如圭让肥仔中午给她发信息,因为休息时间不在网上,账号被盗更真实,这也是精心考虑过的。 “你是不是qq被盗了?”肥仔发来信息。 并未午休的颜明月感到纳闷,自己的qq正开着,一切正常。 “没呀,正在线上。” “我收到你要借钱的信息。” 颜明月听后吓得一哆嗦,自己从来没跟任何人借过钱,虽然大家都应该知道这是骗局,但还是怕被这病毒坏了名声。 她赶紧说,“我没给你发过信息,别信啊。” 本以为事情就到此了,没想到整个下午,又有奥田和传奇广告的好几个人发来信息,都是关于借钱的事。 江北也给颜明月发来信息,“在的。” “你是收到我借钱的信息了吗?” “是的。” “不好意思,中病毒了,别理啊。” “好的。” 颜明月迫于无奈,怕万一真有人被骗不好办,平时从不在qq上展示个人信息的她,不得不在签名上标注,“qq被盗,本人从未发过借钱信息,给大家造成困扰不好意思,勿信。” 整件事只有颜明月蠢蠢地信以为真,其实三家公司里的人,都在等着听她抱怨,哭诉。他们等待一场脆弱时刻的趁虚而入,进而掌控她。可偏偏这个憨呆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一番折腾后又归于平静。 江北的出现,让颜明月想起离职一周后的事。 当时李招姐在网上问她,“你还愿不愿意回来,我可以跟江老板说。” 颜明月觉得李招姐并不希望自己回去,所以这话大抵是江北的意思,但自负的江北怎么可能主动找她。 这让颜明月感觉很讽刺,在刚进传奇广告时,李招姐说江老板觉得她水平不行。哪个老板会想让一个已离职差员工再回公司?柯扁台如此,曾倩与章如圭如此,江北也是如此。 这,究竟是在打谁的脸? 因为盗号事件,颜明月仔细看了一下自己的qq号,却发现柯扁台的号码竟然在qq列表里。这让她感到奇怪,印象中离职当天,就带着满腔愤怒将柯扁台的号码删除了。她记得qq但凡把别人从列表中删除,就是彻底双向删除的,如今怎么又出现在自己的号码列表里? 然而这事颜明月没继续往深处想,只是再次将他的号码删掉。 qq被盗几天后,谢丁给颜明月发信息,“我的清吧开业了,需要一个广告语,帮我想一个。” 颜明月在风飞扬公司待没多久就离职了,原因之一就是对谢丁这样的同事不满,离职后大家也没再联系,仅是被盗号当天他也回了个“在”字,如今竟然主动来找她。 颜明月不想直接拒绝让他难堪,便说,“没时间。” “那等你有时间再弄。” 这货一副老板语气的理所当然,且不说颜明月一看他就不是当老板的料,大抵是装逼,想让她免费帮干活。可就算清吧是他开的,她也不会多瞧一眼。这就是个没教养、只长年纪不长心智的毛头小子,到底是没挨过社会的教训。 其实谢丁找颜明月,背后是柯扁台的授意,甚至对话都是柯扁台给出的台词。 过了几天,谢丁再次发来信息,“在吗?” 颜明月不想理会,直接将他号码删掉。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qq被盗号在别处登录时,正在线的不是会被迫下线吗,自己当时的号一直在线,怎么能同时在别处登录? 至此,离开奥田后的颜明月一共换了四家公司,每一家的时间都极短,这让一直在暗处窥视她的柯扁台很开心,觉得她在奥田待的时间最久,一定是最喜欢他的公司。 从颜明月后来所负责的各项目来看,几乎都是在她接手项目后,销售情况明显比接手前好,这更让柯扁台对她旺项目能招财的看法深信不疑,也更坚定要得到她的决心。 颜明月长得虽算不上美艳,但也不丑。在影视公司时,曾被同事们说长得像央视某知名主持人。 又因为有些才华,在专业方面涉猎广泛,加之所服务项目频传好消息,所以即便颜明月平时为人处事极为低调,从不在社交平台发布个人信息,却丝毫不影响她在行业内迅速出名被关注。 按说这是好事,可真应了那句老话,“人各有命”。 颜明月的命运总是坎坷不断。明明做得不错,在公司本应得到重用,可偏偏各家公司的老板不仅不善待她,甚至连最起码的公平都不舍得给。 后来她在不同的地产广告公司频繁跳槽,可不管怎么跳都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有时候明知那是火坑,却还是要跳。对于无依无靠的孤儿来说,首先要活着。 在跌跌撞撞的数年间,颜明月遇到形形色色的老板。 有常说要对外组织募捐做善事,让员工加班时一毛钱加班费都没有,迟到一分钟却要扣三十块钱,迟到越久扣钱越多的伪善老板;有三天两头调侃女员工或到公司面试的女性,给自己和公司里没老婆的猥琐男意淫配对,还常炫耀有众多情人的已婚下流老板;有一边对她各种打压嫌弃,一边又将公司最重要项目,以及更多工作都推给她做的双面老板;有不舍得给钱就想让她卖命,甚至还想睡她的禽畜老板…… 颜明月唯独没遇到过一个真正好的老板。 长期以来生活的磨难,并没有将她的个性磨平,反倒变得愈加嫉恶如仇。 一直工作不顺的颜明月接到筹美广告的电话,她以前去过这家公司面试,感觉并不好。并且这些年听到的,这家公司老板韩碧玲在业界的口碑都是差评。但耐不住对方hr几次打来电话,最终还是决定去面试。 因为还在h公司上班,颜明月约了中午的时间到筹美广告。hr张兰是新来的,她将颜明月带到韩碧玲的办公室。 只见韩碧玲高高的颧骨,脸上因痤疮而留下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的印子,那浓厚脂粉因皮肤过干显得卡粉严重,整张脸唯有那薄薄的嘴唇,看着尚有些女人味。 按说韩碧玲这种人,用的化妆品不会便宜,但那过浓的腮红,在腻白的粉底衬映下,更显皮肤的粗糙与干燥。 一个从事房地产这种资金密集型行业的女人,妆容却有种电视剧里粗犷乡村风的即视感。看着眼前这个在业内久负差名的老板,颜明月心里有一丝小别扭。 “我们现在是求贤若渴。”韩碧玲在茶桌上吃着快餐,说话间给颜明月倒了杯茶水。 颜明月嘴角上扬笑了笑,说谢谢,但在心头却是一紧。 颜明月之前因为推说没时间,张兰说韩总想请她吃饭或喝茶面谈,她以跟人吃饭或喝茶时谈事不在状态婉拒。如今这个老板在她面前又是饭又是茶的,难不成是想故意制造这样的氛围,让她在谈判中处下风? 她再转念一想,倘若真是这样,那不还得怪是自己说出来的,不然别人怎么有机会针对性地做这些事。 “你还会做设计?”韩碧玲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问道。 “以前做影视的时候做过。” “你过来后可以指导设计师做稿。” 颜明月不吱声,只是笑着摇摇头。她不想去指导别人,尤其作为文案策划去指导设计师,这种事往往不会有好结果。 真正有水平的设计师,不需要指导就能独立把工作做好,而且她也没资格指导。而越是水平差的设计师,越不愿意接受意见,反倒会指责文案水平烂,让自己做不出好设计稿。 类似的情况颜明月遇到过不少,所以从未在进入新公司后,对同事说自己做过设计。 就像网上说的“成年人只有筛选,没有教育”,如果环境不好那就远离。颜明月不敢说自己优秀,但不愿跟太差劲的人一直共事,那对自己是一种极严重的消耗。 颜明月所在职的h公司,刚招了个前公司是筹美的文案,说在筹美服务航达的项目,经常加班到夜里一两点钟。这个开发商在业界是出了名的折腾人,平时做的广告创意都土得掉渣。 跟韩碧玲谈了大约半小时,为了避免入职后服务航达的项目,颜明月很严肃地说,“我是不做航达项目的,这一点先说清楚。如果觉得我不合适可以不要,但别到时候让我做航达。” 韩碧玲立即接话,“我们还有别的项目,央企国企的,纯别墅的,市中心的都有,工作上如果有冲突,我们会根据需要调整。” 颜明月觉得在韩碧玲面前真是太嫩了。别人一句话就将自己的要求不置可否的挡回,以后做不做航达,其实全看老板的心情与需要拿捏。 面试快结束时,韩碧玲说,“我们是年底双薪,这里不是菜市场,待遇方面我也不想跟你讨价还价,我先跟张经理谈一下,到时候给你确定工资待遇。” 离开筹美后,颜明月去超市买东西。张兰很快打来电话,说工资给九千,让她尽快来上班。其实颜明月对筹美谈不上有好印象,只是业内也没听说过有哪家公司是好的,怎么换都是为几两碎银的温饱吃苦遭罪。 而h公司让她已经感觉极不舒服,而且工资才七千元。一个月多两千能租一套市中心不错的房子,最终颜明月还是选择向生活低了头。 在h公司交接完,颜明月到筹美上班,一开始没有给她安排任何工作,只是让她看项目资料。设计总监海子说先休息,等韩总出差回公司后再安排。 两天后让颜明月负责左银集团的半岛墅,这项目一接手就让她有坐过山车般的惊吓。 半岛墅是央企在云州省淀县布局的旅游地产项目,千亩环湖大盘的气势,让这项目从一开始就被定位成高端度假盘。 半岛墅每周二开例会,周一下午韩碧玲将颜明月叫进她办公室,“这个项目是央企的独栋别墅,他们孙总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那边的风景很美,你如果在那边住几天会爱上那里的。” 颜明月一听这话感觉不对劲,便一脸严肃地说,“我先说明,我是不可能去那边住的哦。” 韩碧玲听罢低头看着茶几,神色略显尴尬,“没有让你去那里住,只是打个比方。” 颜明月看着韩碧玲那张当天未化妆而更显粗糙的脸,感觉她像是有些心虚。可作为一个老板,在一个新员工面前,她心虚什么? 周二韩碧玲带着团队成员去半岛墅,此行颜明月要跟原来的策划小伟交接工作。 听小伟说他进公司也仅一个多月,原来是一个女孩负责这项目,到公司只做了一周,被客户说水平不行就走了。 小伟私下里曾愤愤吐槽,这项目的策划经理就是个神经病,不专业还总喜欢玩勾心斗角。营销总监孙道脾气很臭,有时候晚上九点多钟还打电话骂他。 听了小伟的话,颜明月心里暗暗叫苦,担心以后的日子。 到了半岛墅的会议室,只见一个大约三十来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坐在会议桌主位,在他旁边还有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孩,颜明月猜测主位那个大概就是孙道了。 在小伟简单汇报完上周工作后,孙道双眼怒瞪着小伟开始发飙。 “小伟,你做的这个我不满意,什么垃圾东西,你们筹美就没有真正用心服务我们项目。” 以近乎吼叫般骂出这番话的同时,孙道屡屡将右手抬起,四指紧握拳,用食指频频指向小伟,又时不时松拳,手掌在会议桌上重重拍打好几下。 颜明月以为这就骂得够难听了,结果孙道忽然将声调提得更高,一脸同归于尽的气势,冲着韩碧玲吼道,“韩总,我刚到这个项目两个月,一套房都没卖出去,我现在还有一个月的考核期。你们如果不让我好过,我肯定会在走之前干掉你们筹美,反正跟你们公司的推广合同也到期了。” 会议室的门敞开着,外边沿走廊两侧排开共六间办公室,孙道的怒吼响彻了整层空间。 韩碧玲面对孙道的发飙,用略带慌张的语气迅速轻柔回应道,“所以现在不是赶紧给您换人吗,我们也在积极调整工作安排。” 听完这话的孙道脸色缓和了些,再次看向小伟,音量调小了些,语气却依旧不客气,“小伟,不是我说你,让你做个营销方案给我,几天都做不出来,我能不骂你吗?我让你来驻场,就是让你更深入了解项目,你有什么可抱怨的。” “没抱怨没抱怨。”小伟倒是不急不恼,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任由孙道批评。 颜明月看着这场景,感觉小伟挺不容易,一个一米七几的壮小伙,被当众骂成这样还不能生气。一想到这,她开始担心以后该怎么跟孙道相处。 孙道骂完小伟,再扭头看向韩碧玲,声调又较之前调高不少,“我警告你们,现在必须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你们不驻场是不行的,你们新来的人也必须驻场。” 韩碧玲紧接着说,“没问题,到时候让新来的明月驻场。”说着转身对坐在旁边的颜明月说,“你这几天跟小伟一起过来,好好熟悉项目。” 颜明月看着韩碧玲,心里一沉。她这些年吃尽各种苦头,却只在地产广告圈找工作,就是因为不喜欢开发商的工作模式与环境,如今却被要求驻场。 她想起前一天,韩碧玲找她谈这个项目时的情形。现在看来,自己可能是入了别人设下的圈套。 孙道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状态,他微笑着对韩碧玲说,“我过两天要出差,最好是周末也过来驻场,这样工作上能快点熟悉。” 韩碧玲再对颜明月说,“那你这两天也跟小伟过来。”颜明月无语,只是皱眉点了点头。 开完会回公司的路上,韩碧玲看出来颜明月不高兴了,便说,“你先在项目驻场一两周,缓一缓孙总的气性,到时间就可以回来了。半岛墅管三餐,驻场连饭钱都省了。” 颜明月目光发散地望向车窗外,心情沮丧不想说话。 清晨五点半钟,天还黑压压一片时,颜明月赶紧起床。洗漱完匆忙坐公交车去赶项目通勤班车,八点半左右到项目吃早餐时,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只能无奈决定,以后吃过早餐再出门,可时间那么赶,在家也不可能吃得好。 第一天大清早,她就强烈感受到了驻场的坏处。 营销部每天都要开早会,在售楼处的大门口前,营销部人员按男女分排成两列,颜明月站在前排最边上的角落,所有人看着前面的孙道。 只见孙道像只斗志昂扬的大公鸡,挺直胸膛,双手交叉置于身后,面对着大家开始抑扬顿挫地喊起来,“今天我很快乐。”紧随着营销部的人也喊,“今天我很快乐。”就这样孙道喊一句,大家跟一句的继续,“我爱上班,上班使我快乐,上班使我优秀”喊到这,大家都要一起按节奏鼓掌,鼓鼓掌,鼓鼓鼓掌。继续喊口号,“清晨到夜半,埋头努力干。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不干不舒服。月亮不睡我不睡,勤劳勇敢不怕黑。朋友圈、娱乐圈不如我的黑眼圈。要么交业绩,要么交尸体。”又继续一连三鼓掌,最后孙道右手紧握拳头高举过头顶,声调再次提高吼起来,“想发财,先发奋,不顾一切把房卖,拼命才能不失败。好,很好,非常好,越来越好,明天会更好!”所有人跟着喊完后跳起来,一声激昂欢呼声,“耶——” 看着大家像打了鸡血般手舞足蹈地喊叫,颜明月只得硬着头皮动着嘴巴轻声附和。她从孙道张嘴大吼的那一刻起,就有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强烈尴尬。 那些不知从哪抄来的口号喊完后,开始进入工作汇报时间,颜明月才终于有种逃离地狱般的如释重负。 一个早会开完,颜明月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难道驻场的这些日子里,要做好猝死的准备? 她到项目驻场第三天了,虽然不适应早晨五点半钟就起床,晚上星星月亮爬上坡后才回到家的状态,但想着最多忍上半个月就回公司,便安慰自己熬一熬。 孙道明天要出差,他将营销部的工作安排好后,和颜悦色地问坐在颜明月对面的策划董晓剑,就是第一次开例会时,在场的那个小年轻。 “筹美的合同oa走到哪了,要尽快走完流程。” 董晓剑说,“已经走到集团了。” 颜明月听了倒是挺开心,看来合同续签的事算是定下来了,这是个好消息。 半岛墅的策划经理在她来之前刚离职,现在工作上的事都是直接跟孙道对接,想想这倒不是坏事。 听小伟说过那个策划经理做事方式有问题,尽为难人。小伟驻场那会儿,被策划经理要求每天填写日常工作表格,把一天干的工作都逐项列出来提交,每周、月也要写。 颜明月听说这事情时,只觉得这人官瘾挺大,乙方的人到你们项目驻场,竟然管理起别人来,她还是头一次见甲方要求乙方写日、周、月工作总结的。 现在直接跟营销总对接,工作效率反倒提高不少。过不过稿只是一两句话的事,少了拖延自然工作顺畅得多,并且孙道在工作上不算挑剔。 颜明月暗自庆幸那个策划经理走了,不然自己可能会落得跟小伟一样的下场。小伟说因为孙道与原策划经理投诉他,导致韩碧玲打电话冲他怒吼“你他妈的给我滚蛋!” 颜明月正想着这些事,孙道走到她跟前,“明月,你让你们公司把六、七月的服务费发票开过来,给你们结账。” “好的,我跟公司说。” 此时已是十月底,但半岛墅的服务费却只付到七月份,可见这家开发商付款也不及时。但不管怎么样,这算是孙道出差前给筹美办好的两件事,看起来事情进展顺利,颜明月觉得这样很快就能回市区了,心里不禁开心起来。 与孙道第一次见面时,他不仅把小伟骂得狗血淋头,还威胁韩碧玲不顺他意就干掉筹美。第一天驻场的早会,更是把颜明月吓得快丢了半条命。 本以为这个营销总不好打交道,如今看来好像还算不错。此时的颜明月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数月后这个她以为是好领导的孙道,对她职场发展做了多么恶劣的坏事。 颜明月进筹美时被分派负责一个小组,组里还有一个经验尚浅但做事踏实,能力过得去的文案张丽。 每个小组负责两到三个项目,颜明月驻场只能负责半岛墅。而公司管理又混乱得如同一盘散沙,时不时会让张丽做另一个由朱铙负责的小组项目。 朱铙组里原来的文案小齐进公司不到一个月,因为客户方对筹美的工作不满意,朱铙常抱怨小齐水平不行,让张丽给他们组帮忙也被说不好。 颜明月每周一会回公司汇报工作,这天两个项目组的负责人与设计部、客户部的负责人都在韩碧玲的办公室里开会。 朱铙又开始抱怨文案的水平不行,韩碧玲问颜明月,“你们组的文案怎么样?” 颜明月说,“张丽挺好呀。” 这下韩碧玲不知该怎么判断了,便说,“如果文案不好我给你们换,但不能换了还服务不好项目。” 客服经理张明说,“我一直觉得我们的文案挺好。” 韩碧玲半微笑半嗔怒地看向朱铙,“你说我都给你换多少个文案了?” 朱铙手扶了扶那不知多少度数的眼镜,现出轻蔑的眼神,摆起臭脸看向窗外不吭声。 韩碧玲对朱铙的反应并不生气。颜明月看此情景,心想异性相吸,果然女老板对男员工会偏爱。 从对朱铙这事来看,外界对韩碧玲为人刻薄的评价有些出入。如果自己负责的小组文案换来换去,估计韩碧玲早就跳脚咆哮了。可朱铙这长相,看来还是高估了韩碧玲的审美。 再一想,我是女员工,怎么遇到男老板不被对好也就罢了,还尽想白嫖,难不成我是丑八怪,不堪入目? 第十六章 苦逼驻场 人性的恶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被隐藏或被伪装。金钱能治病,也能让邪恶无可救药。 随着秋季的凉爽清风吹来,云州旅游地产进入销售火热旺季。半岛墅开始频繁做暖场活动吸引购房者,希望趁着这期间能卖出好成绩。 孙道推行一项营销策略,但凡来项目看房的,赶上饭点都管饭。外省的过来,还给三天两晚免费吃住与周边景点游,那段时间确实为项目案场带来不少人气。 这天中介带来一批夕阳红看房团,一个老太太吃过午饭后,坐在售楼处休息时,开心地给家里人打电话,“我今天到了一个地方看房,管饭,吃得可好了。” 这样的情景时不时会在半岛墅案场出现,公司领导为了业绩,在全力支持孙道的工作。但私下里,有些人唾弃他这种让人白吃白住白玩的做法。 早上孙道坐在颜明月的工位旁,对近期安排下来的工作内容审稿,忽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音量很大。 “喂。” “在干嘛” “在做方案。” “想你了。” 两人的语气都略显沉闷,但又听得出来,这关系非比寻常。 孙道显然想到手机声音太大会被颜明月听到,于是脚底用力往地上一蹬,将滑轮椅滑到一米开外,继续跟那女声简单聊了几句就挂掉电话,再把椅子滑回颜明月旁边继续审稿。 颜明月感觉这不像是夫妻的对话,但她对这种八卦没兴趣,也就不再多想。 审完稿后,孙道低头划动手机屏幕,“明月,我给你个电话,你跟青龙观的人联系,让他们为我们带的客户办场祈福法会,价格你跟他们谈,越低越好。” “行,我跟他联系。” “孙总,这些客户从哪里来的,有多少人?”这是颜明月多年来形成的职业习惯,购房者的来处,认可项目的因素,这些是服务项目要了解的基本信息。 “你不要管,肯定有客户。”孙道脸上扬起一副无所谓的自信。 青龙观是国家4a级道观景区,距半岛墅有四、五公里远,在云州省是热门景点。与半岛墅早已达成战略合作,景区以极优惠的团购价格给项目,平时半岛墅的意向客户都会被带去道观免费游玩一次。 颜明月驻场一周了,看情况无论是韩碧玲还是孙道,都没有让她撤场回公司的意思,甚至还让她做这种本应是甲方策划执行的工作。 孙道还让颜明月以后每周每月根据来访客户信息,做总结并制定营销策略。虽然这样的工作并不算无理要求,可在她以前服务的项目中都是甲方策划做的事,现在一句话就变成乙方的工作了。 平时与供应商的对接、工作统筹也推给颜明月,这令她不高兴。 好歹一个千亩大盘,连个正常负责营销工作的项目策划都没有,还让乙方的人来做?我不过是乙方的文案兼策划,又不是你们甲方的执行人员,可她心里再不满,也只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颜明月以一千元的价格谈妥办一场祈福法会,流程是上午先带客户去青龙观游玩,在大殿内做法会祈福。下午再回到项目的湖畔码头,由道长主持放生。 孙道原本想让颜明月带队统筹活动,临出发时又对她说,“今天我带队去,以后就由你独立负责。” 然后由项目司机开车,孙道、置业顾问小荟与颜明月坐一辆车去。两个渠道经理带一个住在项目的客户坐另一辆车去。还有客户从别处赶来,在道观汇合。 在道观门前等了约有半小时,客户陆续到场,总共四组家庭九个人,大家跟着景区导游一路往里逛。 走到半山腰需要坐电瓶车去大殿时,座位已满载,还剩颜明月没地方坐。又不好等下一趟车,坐在孙道旁边的小荟说,“快上来吧,不然坐孙总大腿上。” 颜明月上了车,小心越过孙道位置,半坐在小荟的大腿上,“重不重,压疼了就跟我说啊。” 小荟捏了捏颜明月的手臂,笑着说,“这小胳膊小腿的,一个我就顶两个你了。” 颜明月尴尬地笑笑,她眼睛的余光感觉孙道在看她,神情有些不对劲,也不知他心里想什么。 车子往山上开,快到顶峰时仍需步行一段路,大家一边听着导游的解说,一边慢慢朝山顶大殿走。 孙道走到颜明月旁边说,“刚到项目的时候,找这里的道长算了一卦,说我今年有桃花运。” 颜明月笑着说,“那不挺好吗?” “好什么呀,到现在还没有。” “这不还有段时间才到新年吗,没准过几天就有了。”孙道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一整天的法会结束后,颜明月感慨这道观真是不容易,上午十来人一起吹拉弹唱地忙活近两小时,下午一个道长又赶到项目为放生祈福。 感觉半岛墅的销售团队不够给力,颜明月此前问孙道,客户是从哪来的,他说肯定有客户。结果当天只来了四组家庭,而且看样子就是纯粹过来玩的,根本就没有买房的意思。 但钱花去了该做宣传还要做,董晓剑在下午的放生法会时拍了不少照片。颜明月急匆匆地写活动软文,要当天发文到项目公众号上。 将写好的软文发布出去那一刻,颜明月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环顾四周,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电脑右下角显示时间六点二十六分,马上要到通勤车回市区的时间,晚饭她是赶不上吃了。 刚才心急火燎写稿时,就感觉头在隐隐犯疼,现在更是如被针扎了般锥心地疼。坐在回市区的通勤车上,窗外已漆黑一片,又累又饿还冷的颜明月感觉头疼得快爆炸了。大概是因为一整天都在奔波,在湖边做法会时又吹风着凉。 妈的,这苦逼的驻场!颜明月一边摁压着太阳穴,一边在心里暗骂。 第二天下午,颜明月看到销售经理吕妹的朋友圈里发了条消息,“我们的团队太棒了,今天卖出两套别墅。” 第三天又再次看到吕妹发朋友圈,“喜报频传,今天又卖了三套别墅。” 颜明月一开始有点怀疑,会不会是故意发假消息炒作。但别的置业顾问并没有发,炒作的话应该是大张旗鼓的,想必真的是两天卖了五套别墅。听说这项目开盘至今两年,总共才卖出九套别墅,如今两天这个业绩,已经很不错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场法会起了作用,倘若是真的,一千元换来五套别墅的销售业绩,少说也有上千万元。这不是四两拨千斤,是妥妥地一千拔千万,项目的几个领导怕是嘴都要笑咧到后槽牙了。 这是孙道在半岛墅三个月以来的开张超大吉,也是颜明月服务项目近一个月听到的最好消息。和以往服务过的客户一样,卖得好领导就一切都好说话。 孙道平时对颜明月态度倒是挺友好,全然不像第一次开例会痛骂小伟时的蛮横霸道。 虽然早会依然很狗血很传销,但只要孙道出差,就不需要喊口号,而且那套不交业绩就交尸体的野蛮论调,至少目前还没用到颜明月身上,她心里对孙道也就没有了抵触与戒备。 颜明月依然没能从项目撤场回公司,她跟韩碧玲提了几次撤场,却总被敷衍而过。 孙道常把他们甲方的工作交给颜明月做,看情形似乎要让她一直待在案场。不仅如此,公司里原本由朱铙负责的项目,也时不时让她帮忙做。 有一次韩碧玲给出的理由是,朱铙家里死人了,要回去奔丧。而私下里颜明月听说,是客户对朱铙负责的项目出品不满意,向韩碧玲投诉。朱铙闹情绪说不干了,善后的事因此转到颜明月这边。 后来听设计师大兵说,朱铙好几次跟韩碧玲抱怨,说让颜明月去驻场,只负责一个项目太清闲。说得多了,被韩碧玲怼一句,“让你去负责你都搞不定”,这才让朱铙闭了嘴。颜明月听了这事,更不愿意再帮那蠢货做擦屁股的事了。 颜明月每周一回公司上班,汇报在半岛墅的工作情况,也只有那一天,才是入职筹美广告以来最轻松的工作日。 以前上班都是回家弄午饭吃的颜明月,自从服务半岛墅后,周一在市区上班也没精力回家了,都是点外卖在公司吃。 大兵就坐在颜明月对面,他点了份麻辣烫,那香味弥漫了整个办公室。 颜明月吸溜一下鼻子,问道,“你这是点哪家的,好香呀。” “就楼下那家。” “下次我也点来尝尝。” “你在半岛墅吃得怎么样?” “那边食堂做的还可以,每天固定食谱,我去那边唯一的盼头,就是等着吃周三的油炸鸡翅。那鬼地方荒郊野岭的,很不自由,工作量又多,累得只剩半条命了。” 说着颜明月习惯性地干咳几声,不知是不是劳累过度,驻场没多久,她感冒后一直咳嗽不见好。 “看你好像瘦了很多。” “早出晚归,早上没有热乎饭吃,晚上为了赶通勤车,吃饭时间又赶,唉——”颜明月长叹了一口气。 大兵看看周围,其他人或是出去吃饭没回来,或是吃完到会议室休息了,便压低了声音问,“半岛墅的孙总怎么样?” “还行吧,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好凶,拍桌子瞪眼的,破口大骂只差没挥拳打人了。后来倒是还和气,平时过稿也算顺利。” 大兵忽然半立起身子,两手扶在桌子上,把头探向颜明月,神秘兮兮地说,“原来那个客服笑笑,你知道吧?” “我刚来时戴眼镜那女孩吗,她是走了吗?看不见人了。” “刚走没多久,被韩总炒掉了,她跟孙总有一腿。孙总刚到项目的时候,跟我们公司团建,笑笑也去了,两个人只认识几个小时,团建散场后就直接去开房了。” 颜明月一脸惊讶地看着大兵,“啊?这么快,真的吗?你的消息咋这么灵通?” 大兵嚼完嘴里的菜,一副八卦后心满意足的神态,慢悠悠坐下,夹了一块百叶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起来,然后洋洋得意地补了一句,“我有通天眼。” 颜明月忽然像发现新大陆般,瞪大眼睛看着大兵,说道,“哦,想起来了,有一次孙总坐在我旁边接电话,一个女的说想他了,难道……”颜明月说到这,咧开嘴压着声音笑起来,大兵也笑着继续扒拉碗里的烫菜。 颜明月心想,孙道当初还好意思说自己没桃花,那女的跟你刚认识一晚上,就到酒店里颠鸾倒凤了,如果这都不算桃花,难不成还想要桃花朵朵扎成堆? 大兵负责劲晓地产的设计,颜明月想起不久前在网上看到劲晓开盘热销的软文,便对大兵说,“你们劲晓卖得不错呀,看网上说开盘卖了两百多套。” 大兵一脸嫌弃的表情,瞥了颜明月一眼,“这你都信?亏你还是做地产的。开盘当天,看房的人还没置业顾问多,到现在总共才卖出两套。” 颜明月张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大兵,片刻后才讪讪地说,“那怎么敢吹卖这么多。” “做广告就是骗人,这不很正常吗?” 即便颜明月做地产广告多年,但对行业里的很多内幕知之甚少。那些见不得光,套路购房者的招数,公司老板不会告诉她,客户更不会自揭家丑。那些人需要的,是你为其卖房挣钱,而不是知道坏的真相。 距千元法会结束半个月后,青龙观由政府与宗教协会牵头,面向社会举办大型祈福活动,半岛墅再次邀请道观为项目祈福。 因为刚卖出五套别墅,总经理魏迟和别的高管都乐意花钱。活动当天,在售楼处大堂里,营销部的蒙蒙拿着一摞厚厚的红包,等待青龙观的道长们过来。 道观景区的总经理吴总与相关负责人已经提前来到,正在大堂与魏迟谈法会具体事宜。 颜明月看着蒙蒙手里的大红包,笑着问,“这怎么也得好几万吧?” 蒙蒙带着腼腆笑意点点头,轻声道,“五万。” 颜明月禁不住大笑,然后小声说,“看来这次是下血本了。” 一阵悠扬法乐由远及近传来,颜明月知道青龙观的祈福队伍来了。走出售楼处一看,好家伙,那气势与排场,让没见过啥世面的她惊叹不已。 距售楼处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大概有上百名道观成员身着道袍列队齐整,最前方的道长手奉香炉引路,由四个道长为神像抬轿,还有奏乐的,以及手持经幡的一众道士,法相庄严而有序地由远及近,朝售楼处缓缓走来。 颜明月顿时觉得,道观这般隆重的出场祈福,五万元的红包还真不算多,毕竟半个月前的那一场活动,十来人辛苦忙活只给了一千元,这事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五万元,也算给这声势浩大的祈福场面一个交待了。 劳累多日的颜明月精神恍惚,坐在电脑前有点走神。但她心里却无比开心,把法会的工作收尾后,终于有理由撤场回去了。 孙道走到营销部门口,低着头边看手机边发话,“明月,我们要办一场钓鱼大赛,你跟他们程秘书长联系,以后会有很多工作上的对接。” 颜明月被吓得瞬间精神抖擞,连着咳嗽几声,“钓鱼大赛?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 “这是多大的活动?” “很大,全国各地的人都来。” 颜明月头皮阵阵发紧,忽然万般委屈。每天的早出晚归,加之高强度的工作,驻场大半个月后体质越来越差。 从最初的没精打采到后来轻微咳嗽,如今每说几句话都要咳上几声。她知道这是劳累过度造成的,不调整作息时间这病怕是好不了。 可看现在这情形,哪里能让她休息呀。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就是鸡飞狗跳的每一天。这场规模更大、耗时更长的活动,让颜明月后来被更多人关注认可,也随之被更多灾难缠身。 钓鱼大赛是上海一家钓鱼协会牵头举办的,一年到头在全国各地与企业合作,组委会提供媒体资源与宣传,企业给赞助。 颜明月添加程秘书长的微信后,看他的朋友圈里,海钓、湖钓都有,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挺正规。 在与程秘书长对接的过程中,颜明月得知,这是个全国各地钓鱼爱好者参赛的活动,这让她心头一紧。自己以前只是写写文案做做方案,这种与人全程对接,参与执行的工作从没干过,她怕应付不来。 让颜明月感到庆幸的是,程秘书长在工作中还算好沟通。而孙道也对她说了,遇到什么困难和问题就找他,他会全力支持她的工作。 苦逼的日子,就在钓鱼大赛活动的开展中,一路狂奔而来。 颜明月几乎天天都要跟程秘书长沟通工作上的事。大赛需要的物料,稿件的撰写以及设计稿的出品,还有各路媒体的联络………一堆工作如排山倒海般扑来,令颜明月忙得焦头烂额。 还要跑到项目各处看现场,考虑场地布置,加之冬季的湖边风大天更冷,颜明月的咳嗽更加严重了。每天跟各方人员联系时,营销部总能传出她说一两句话就附带的几声咳嗽声。 半岛墅的伙食不错,但颜明月驻场一周后,本就不圆的脸蛋就肉眼可见越来越瘦。钓鱼大赛工作的开展,更是让颜明月瘦成了皮包骨。 调整活动需要的物料清单也成了颜明月的工作,对数字反应迟钝的她改这玩意好多次了。要把所需物料确定好,让活动公司报价,她被这些东西折腾得够呛,心情烦躁得很。这本应该是半岛墅的策划工作,或是活动公司的工作,孙道却让她来做。 这个千亩体量的文旅大盘,只有一个刚毕业的董晓剑做策划。平时他仅是走营销部的oa流程都忙不过来,更别提什么策划执行的工作。 像这样的大项目配两、三个策划都不为过,可原来的策划经理走后一直未招人,也不知这家开发商到底是怎么想的。 颜明月现在是既做筹美的文案策划,又做开发商的执行策划,然而在半岛墅超范围超负荷的工作还远不止这些。 有一天孙道出差由吕妹主持早会,在给置业顾问与渠道安排完工作后,吕妹向颜明月提要求,“你们广告公司给客服部写一篇优秀客服的表扬稿。” 颜明月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吕妹,不答话。 吕妹继续说,“这是孙总要求的。” 颜明月依然没回应,只在心里嘀咕,我管你是谁要求的,这种跟推广完全不沾边的事,做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不伺候。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颜明月开始处理手头各项工作。没过多久,坐在她对面的董晓剑说,“你们广告公司尽快把客服部的表扬稿写一下。” 颜明月暗道,嘿,个个都当领导,指手划脚发号施令上瘾了,就连这个刚毕业的小策划都要来使唤人。 她语气强硬地说道,“你们客服部的情况,我们广告公司不了解不好写,况且这也不是营销推广的工作内容。” 看到董晓剑神情不满的瞪过来,颜明月语气严肃地再补一句,“少拿孙总来压我。”说完低头继续忙工作。 董晓剑倏得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倚着办公桌掂翻手里的圆珠笔,满脸骄傲又怨气十足地对颜明月说,“这个一千亩的大盘只有我一个策划,人家一个项目都是好几个策划的,我容易吗?” 颜明月淡淡地微笑着看他,并未言语,心里却极其不满,你小子还真有脸说。 平时你跟蒙蒙每天只是走营销部的oa流程都要加班,听说以前的策划经理为了帮你走oa,本职的策划工作反倒撂下不做。如今策划经理走了,我不过是乙方写文稿的,不仅要做客服工作对接两边公司,还要兼做你们策划经理的工作,包括你这小策划应该做的事情。你都知道一个大盘至少要几个策划,怎么你们就好意思,让我一个乙方的弱女子,干你们几个人的活呢? 想到这,颜明月有点生气了,直接冲着董晓剑翻了两个白眼。 “你为什么冲我翻白眼?” “老娘乐意,咋的,要打架吗?” “我好男不跟女斗。” 董晓剑满脸不高兴地嘟哝着,坐回椅子上低头看向电脑屏幕,颜明月心里再骂一句,你是好男咋总让女的帮你干活。 颜明月猛的站起来,凶巴巴地看着董晓剑,同时抓起保温杯。 “你要干嘛?”董晓剑全身绷直,紧张地问。 颜明月诡异一笑,慢悠悠拧开杯盖,小呡了一口水,轻声细语地说,“喝水呀。”然后阴沉着脸,再将盖子拧紧,“砰”的一声重重放在桌面,坐回椅子上。 董晓剑挺直的身板瞬间松垮下来,脸有些泛红。 颜明月看着这臭小子的窘样儿,偷偷憋住笑,差点被嘴里的水给呛到。 她心里对董晓剑多少也有些不满,工作上的事有时需要找他,打电话经常不接,找不到人。客服黄丽也吐槽过,急着开发票给他就是联系不上,工作方面能拖就拖。 需要你们甲方时不配合,凭什么乙方要免费为你们做份外的事,若是老总要求,还考虑态度好一点婉拒,你一刚毕业的小策划,也要来凑热闹狐假虎威,颜明月可不想惯他们的臭毛病。 要不是平时需要吕妹配合推进工作,以及不想当众让她没面子,早会时颜明月就想直接怼过去了。 客服部的员工表扬稿都想白嫖广告公司,好歹也是个央企,家大业大的,难道连写篇表扬稿的人才都没有,这做事格局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有一次早会时,吕妹要求大家玩游戏时唱歌跳舞,颜明月向来不擅长也不喜欢这种事情,所以选择回避。还被吕妹指责“既然来到项目,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说得好像颜明月多想到他们项目驻场似的,要不是孙道强烈要求策划驻场,谁愿意天天早出晚归、累死累活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还要大清早体验一把传销组织般的变态例会。 每天披星戴月的在半岛墅这种荒郊野岭驻场,不仅路途奔波,超负荷的工作量,已经让颜明月累到病得饭都吃不下了。 晚上八点多钟回到市区,没时间看病,只能到药店买点处方药吃,之前吃了好几种药都不见效。 为了更好达到效果,颜明月将两种不同的药加量同时吃下去,吃完药后身体反而愈加难受,呼吸困难,全身没力,像丢了半条命似的。后来她才知道,不同药同时吃是很危险的,没死算是她命大了。 去买药时,颜明月在药店门口的体重秤上秤了一下,发现比没去驻场前瘦了将近二十斤,心中不禁泛起难以言表的酸楚与委屈。 清早五点半的闹钟响起,天色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加班到一点多钟才睡的颜明月不想起床,但她知道这不行。 团队里设计师来福是能省事绝不多做,黄丽是既菜又傲还懒,张丽做事倒是用心,可策划执行这些活她从未接触过。所以就算颜明月请病假,也没人能真的帮自己解决问题。 短暂郁闷与情绪调整后,她拖着病怏怏的身子起床洗漱,匆匆喝了盒酸奶去赶通勤车。中午实在吃不下饭,又怕身体会垮掉,她硬逼自己到食堂舀了半碗带点菜叶子的清汤喝。 毕竟每天十来个小时的工作量,加上生病咳嗽,在这四面除了湖坡树木不见人烟的地方,万一肚子饿了没东西吃,颜明月总得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她早上出门前还带了个苹果放包里,预备饿时吃,但一整天都没胃口。 工作上各种阻力重重,身体又病得只剩半条命,就连每天回家坐车,都一路痛苦不堪。 “妈的,怎么又修路,以后班车往国道走,单程就要两个小时了。”半岛墅的工作群里发了一则政府封路的通告,渠道经理老黎看到后气呼呼地骂起来。 负责营销部杂事的罗四不以为然地说,“也就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老黎怼道,“你们住淀县的又不受影响,我们住市区的,每天要花四小时在路上呀,苦呀。” 从市区到项目的高速路要封路维修,而国道的路况很坑洼。早上大家还是从高速路到项目,今晚开始却只能走国道。住在淀县的一批人下车后,回市区的仅有三个人,空位很多。 快瘦成豆芽菜的颜明月走到车尾,准备在后边躺着休息。怎奈车子颠得太厉害,根本躺不了。 她被颠簸的力量抛至半空中,又猛地跌回座位上,随后又被抛起,再跌回,反反复复,就像玩上了低配版不花钱的蹦极。一种无比狼狈又极度憋屈的情绪,也随着颠簸上抛又跌落。 原本因为劳累过度想在后排躺一会,哪知连坐都坐不下去。颜明月只好扶着坐椅,慢慢挪到靠前的座位,这才总算没被那破车烂路再颠到空中。 回到家已是十点多钟,洗漱完还得继续加班至后半夜,第二天依然要准时五点半钟起床,迎着寒风赶通勤车。这苦不堪言的驻场,颜明月却无从抱怨,也根本没有时间抱怨。 平时像个闷葫芦的董晓剑,因为上班没打考勤卡,导致被扣工资心情不爽,这两天不仅总摆着个臭脸,工作上也常常不愿配合。 去看钓鱼大赛场地时,董晓剑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颜明月气得咬牙切齿。 她边咳嗽边指着他,怒骂道,“为了你们项目,咳咳咳,我都累到病成这样了,咳咳,你还尽偷懒耍心眼,咳咳咳,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吧?” 董晓剑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心虚,总算把那苦哈哈的苦瓜黑脸调频成嬉皮笑脸,“你看你病了我都没嫌弃你,还骂我。” 这话让颜明月更是气恼,直接冲董晓剑挥起拳头,照着他身上一顿狠捶,“你有资格嫌弃我吗,咳咳咳,你个贱人,就该揍你,咳咳咳咳,董小贱……” 其实颜明月并不讨厌董晓剑,相比于那些阴险狡诈的老油条,他算是单纯多了,至少没背地里算计她。只不过是有点懒散,少些担当,毕竟刚步入社会,没挨过毒打。 也正因此,颜明月才觉得需要偶尔凶他一凶,省得哪天这臭小子嚣张蛮横起来欺负乙方。 钓鱼大赛一天天临近,颜明月的工作量越来越大,不仅身体不舒服,工作上的各种不顺畅要把她逼疯了。 她在校对活动物料表时,发现一些报价与数量有疑问,董晓剑是一问三不知。再问此前合作的活动公司,对方却说,“我们是属于陪标的还是真竞标的,就算陪标我们也愿意用心做,但这些情况你是不是先问一下孙总。” 听到这番不情不愿的话,颜明月只得给远在上海出差的孙道打电话,“孙总,那个从项目入口到湖边的道旗是要做五百套……” 颜明月憋着咳嗽,话还没说完,那头就吼起来了,“明月,你怎么什么都来问我?” 这个孙道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开口就一股子炸药。我不问你问谁?你们营销部有能干活的人吗?除了你谁能答复物料的问题? 这一吼不仅把颜明月的咳嗽吼得咳不出来了,更是把她带病劳累,各种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点起了熊熊火焰,她二话不说挂掉电话。 我累死累活饭都吃不下,还要做这些本应是你们甲方的工作,现在工作推动不下去,问你还来骂我。他妈的,不干了。颜明月气得脑子发热,脸发烫,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她不再处理手中的工作,而是打开招聘网站,更新简历看信息。 过了几分钟电话铃响起,屏幕显示是孙道。她压着火气摁了接听键,却不说话。 电话那头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明月,刚才你说的那个就按五百套的数量做。” “知道了。”颜明月闷着声回应后,不由那头再说便挂了电话。 她心里愤愤地想,累个半死还要受这般委屈,真拿我当牲口了?反正决定不干了,还怕你个狗屎营销总。 过了一会,孙道又打来电话,语气较之前更好了些,像是啥都没发生过般,和平时一样交待了些新工作,末了还说,“你做好物料报价表,再辛苦发给我看一下。” 还在气头上的颜明月依旧低气压地回了句“行”,再次迅速挂掉电话。 连着两次挂掉孙道电话,颜明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知道意气用事不对,工作上的事她会担当,但孙道太过分,有些事她不想忍。你越忍让可能被骂的越多,跟孙道三次通电话的反应,不就是鲜明例子吗? 其实颜明月不知道,这次钓鱼大赛活动执行这块的业务,虽然说是几家活动公司竞标,但实际上是由孙道内定给了一家公司。这次上报到集团的几家公司,背后是同一个老板杨兵。 不知内情的颜明月打电话,问此前与半岛墅合作的另一家公司,别人心里估计也很不爽。 颜明月一边咳嗽一边继续完善物料清单,忽然电脑右下角提示微信有新消息。 张兰发信息过来,“明月,张丽要辞职了,这段时间还没找到文案交接,你先把她的文案工作接下来,我找到人后再给你替回来。” 颜明月正不停地咳嗽着,看到这话差点咳岔了气。她一边咳嗽一边捶胸,已经被气到肝部隐隐犯疼。 虽然只负责写文案的张丽是新人,很多工作客户要的急时,她做得并不算好,但软文方面她写得不错,而且责任心挺强。 颜明月仅是应付钓鱼大赛的执行工作就已经超负荷,根本没时间写文案,公司这样安排,简直就是不让人活。 她强压着满腔怒火打字过去,键盘被敲得噼啪作响。 “我这边工作非常忙,现在都累出病了,接不了。” “只要替她一周时间就行,找到文案就给新文案做。” “都说了没时间,我已经连着两天没吃一口饭了,还在带病坚持没请假。” “辛苦了,又不是让你一直做,只是让你替张丽一周时间,这都不行吗?” 颜明月觉得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喷涌着怒气,马上就要火山爆发,脸也愈加发烫。 今天真是倒血霉了!不仅被孙道大呼小叫,还被公司hr质疑工作。我饭都吃不下还带病工作,你一句带冰碴子的‘辛苦了’,就想继续让我多做工作,我要是累到猝死,你们都不会可怜看一眼吧,呸! 本来刚被孙道骂得怒火冲天,如今张兰又来个烈火烹油,这会儿已经不是肝疼了,简直是肺都要气炸了。 颜明月用气到颤抖的手愤怒地敲击键盘,“我都说我累到病倒了,这两天一口饭都吃不下,你还让我接张丽的活,真要让我躺到医院里,你们才满意吗?不然我跟张丽一块辞职,你立刻找人来交接我的工作。” 对方停了片刻,发来信息,“那我再跟张丽谈一下,让她坚持一段时间。” 颜明月像被一块巨石压着,难受地几乎透不过气来,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这是什么要人命的烂工作。已经快到五点半下班时间,她依然吃不下饭。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必须去食堂喝点汤撑着,不然没有任何人会管她死活。 第二天筹美广告的各部门领导开会,韩碧玲问张兰,“让明月顶替张丽写文案这事说了吗?” 张兰气呼呼地回道,“她不同意,说什么‘真要让我躺到医院里,你们才满意吗?不然我跟张丽一块辞职’。” 张兰话音刚落,韩碧玲的脸色立马铁青下来,“她为什么这么说话?” “她说没时间,还说病到两天没吃饭了。”这番话让韩碧玲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对颜明月极为不满,又觉得张兰在各部门的人面前这么说,让她很难堪。 但她知道此刻不是发火的时候,半岛墅的工作需要颜明月来做。 “那就尽快招人。” 韩碧玲高昂起头,向所有人扫视一番,“你们谁有人就介绍过来。” 营销部的总监贾鑫想到他的大学同学孙志,不久前跟这哥们喝酒时,说有赚钱的事想着点兄弟,于是他便在散会后找韩碧玲。 “韩总,跟你推荐个人去半岛墅。” “什么人?” “我朋友孙志,公关能力挺强。”贾鑫深知,没有地产广告从业经验,这对孙志是个劣势。 “等明月周一回来开例会,先跟她谈谈再说。” 韩碧玲希望到时候跟颜明月面对面沟通,对她晓之情,动之理,没准就能将文案工作接替下来,实在不行再招人。 跟孙道闹矛盾的第二天下午,颜明月看到平时除了工作收发文件,基本用不上的qq提示有新信息。打开一看,竟然是以前待过一个多月的传奇广告,把她拉进了一个名为传奇广告业主的群里。 这让她感到莫名其妙,这是想干嘛? 这家公司是夫妻俩开的,男老板江北极其自负,老板娘白云倒是还算踏实。颜明月当初离开这家公司,并没有太大矛盾,就是不喜欢江北与一些同事耍的心机。 大约一小时内,陆续有十来人加入qq群里,早已离开传奇广告的设计师阿庆发了个捂脸笑的表情,紧接着说,“业主群。” 江北发了个哈哈笑的表情,却不多说什么。过了一会,群名称改成了“传奇广告那伙人”。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事而建的这个群,背后是江北的满腹心机。筹美与半岛墅的半年期合同刚签下不久,还在上海出差的孙道已经开始物色下一期推广合作的新公司了。 传奇广告就是别人推荐给孙道的公司之一,孙道告诉江北,现在的乙方策划颜明月做事不错。精明的江北秒懂孙道的意思,而颜明月恰巧又是他的前员工。 江北曾经在颜明月离职后,两次通过不同的人表达让她吃回头草的意思。如今为了能接下半岛墅的业务,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这种既想用颜明月,又想要面子的心理,容不得江北主动找她。最终他想了这个法子:就算颜明月不主动找他,至少可以在孙道面前制造两人尚有联系的样子。 在被拉入的qq群里,颜明月看到江北的头像是他与白云的合照,江北在左上方,白云在右下方。给颜明月的直观感受就是男尊女卑。 江北的脸上依然洋溢着自信,但在颜明月的眼里却是自负,不然怎么让自己生活的伴侣兼事业的得力搭档拍这种照片? 颜明月离开传奇广告有三、四年了,印象中白云在公开场合会给江北留足面子,同时又是有主见的理性女人。但两人的合照,却让颜明月感觉这是个依附于男人的女人。又或者,这是江北的主张,也不知他是不是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王者视角? 江北很喜欢在员工面前充当人生导师,颜明月刚进公司,他好为人师的热情就开始在她面前展示。 他曾对颜明月说“你没有野心,要对一切充满欲望,才能快速成功。” 她当时只是笑了笑,不去解释什么。你想放屁就放,但我可以选择左耳进右耳出。 对被拉入传奇广告qq群这事,颜明月没有半点好感,只是碍于面子,不想多说什么。 当初在传奇广告里时,你江北安排跟我水平相当的李招姐来指导我,弄得我越被指导越写不出东西,还故意放话出来,对我的水平不满意,甚至逼我喝酒。 走的时候出于礼貌与基本教养,说了些感谢关照之类的客套话,莫非当了真?但那跟拉我进这群里有什么关系? 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想着头疼,颜明月也没有时间去想,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钓鱼大赛的工作顺利完成。 第十七章 团队协作 有时候,情绪的宣泄是争取利益方式。你越是委曲求全,就越会受尽委屈。 还在外出差的孙道提前跟黄丽说明天开会,让团队所有人当天下午到项目。也不知孙道是什么时候回到项目的,上午影儿都没见着,开会时间突然就出现,但明显摆起官腔。 孙道先让颜明月把本周工作内容作汇报,提了点小意见,又布置了些简单工作。颜明月始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她的气性还没消,管你啥老总,就不想总惯你们的臭毛病。 在甲乙双方的工作对接中,在毫无专业尊重和边界的职场环境里,如果你不把自己当回事,客户的毛病就会惯出来,愈加不把你当回事。 孙道不傻,看得出颜明月的情绪。交待完工作后,他低沉着声音,一脸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这个项目的服务费,足够养活你们筹美整个公司。” 他停顿几秒钟,看着颜明月继续说,“明月,你什么都好,就是在跟人打交道方面还有点瑕疵。” 紧接着他又转脸朝向黄丽,“黄丽,你回去跟你们韩总说,我对明月的工作非常满意,让你们韩总好好奖励明月。” 颜明月知道,前两天挂了孙道的电话让他不爽。现在是打一巴掌再给俩枣吃,然后警告,别不识抬举。 这种职场老江湖,平时大抵是这样的招数用惯了,再次重复而已。无非是因为尚且需要自己为他做事,因为他身边的人无论担当还是专业度,恐怕难以让他不操心。说到底,还是因为利益。 开完会大家回到营销部,孙道像往常一样说笑聊天。颜明月深知不可能一直给孙道甩脸色,况且他平时在工作上对自己也算大力支持了,她原本板着的脸也就松驰下来。 孙道坐在一张滑轮椅上,一边用脚给椅子来来回回转半圈,一边看着颜明月,说道,“明月,你要开始写明年的推广计划了。” 颜明月一脸地无奈,“现在钓鱼大赛那么忙,哪有时间写啊。” “我就是提前跟你说,等活动结束后你就写。” 颜明月再问,“你们有什么销售计划吗?我要根据你们的一些具体节点来定策略。” “你先写了再说。” 孙道停顿片刻,又说,“明月,你工作倒是做得不错,就是性格还有点……”他故意停下来不再说下去。 颜明月很清楚,孙道一定还在为挂他电话的事耿耿于怀。她故意卖惨,“我好辛苦的呀,前些天病到连着两天吃不下饭,都没请假。” 孙道自顾自地转移话题,“明月,我在这个行业认识很多人,你跟着我,我手里的资源足够让你……”说到这,他两眼直溜溜盯着颜明月,见她只是笑着一言不发。 孙道所说的跟着他,后边没说的话,颜明月当然听得懂。然而即便是孙道,那些公司总经理或是老板捧他甚至舔他,无非是因为他坐在营销总监的位置,没有这个职位背后的利益加持,可能别人都不会看他一眼,更别说他周围的人。 其实孙道不也一样吗?如果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能为他创造价值,他又怎么可能忍受被挂电话甩脸色的行为。颜明月虽然心思单纯,不会玩心机,但在这方面总归看得懂。 颜明月累到生病依然带病工作,这种卖命的劲头让孙道很满意,更重要的是,自她到项目以来,每个月的业绩都很好。可能有点才气的人难免有些脾气,他感觉这姑娘身上,有一种很听话又有点反骨的矛盾个性。 虽然对颜明月很满意,但孙道还是觉得这姑娘有点欠教训。三次挂掉电话,这让平时被捧惯了的他感觉权威受到挑衅。她现在是个炮仗,要将她调教成面团,以后用起来才顺手。 而筹美广告这个推广业务原本是魏迟的关系促成的,孙道没拿到什么好处,便想通过更换新的广告公司来给韩碧玲施压。 最近别墅卖得好,孙道的腰杆子也跟着硬气起来。 在与多家广告公司接触的过程中,孙道得知颜明月是孤儿,认为她对工作这么负责,一定是很害怕失去这份赖以生存的饭碗。这让他坚信这样的女人很好掌控,因此对如何把她调教成他的人更加胸有成竹。 孙道每晚都会到市区,有不少供应商都排队等着公关他。这次出差回来,他要见几家广告公司的老板,跟乙方的人吃完饭喝好酒后,对方会给孙道开好酒店房间,已离开筹美的笑笑就会过去找他。 左银集团在行业内有个名声,就是盛产肤白貌美水灵灵女员工,常常要贴身伺候领导。这种传统虽然在半岛墅没有明显迹象,但在左银集团工作仅两三年的孙道,却深得集团文化精髓的浸淫。 颜明月的周末过得并不清静,虽然不用起早又晚归去驻场,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跟进钓鱼大赛的相关工作。 周日下午,颜明月看到韩碧玲的朋友圈,转发了一篇标题为“没有哪份工作不委屈”的文章。她没兴趣点进去看内容,只是疑惑,她刚跟孙道发火挂电话,老板就发这个,难不成是给她的专属定制? 在半岛墅驻场累得半死,还要受各种委屈,老板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可到发钱的时候,却没见理所当然给员工多发钱。 类似的朋友圈,韩碧玲平时可没少发。几天前还转发了一条“离开平台,你什么都不是”的文章,还发过“想要高工资,先看你能做什么”诸如此类的内容,却从来不说自己为员工做了什么,更不看员工为工作苦累成啥样。反正不管发什么鸡汤,都是对她这个老板有利的。 你个穷打工鬼不吃苦不受委屈,老板们怎么岁月静好地开豪车住大别墅,吃香喝辣?这真是韩扒皮式朋友圈。韩碧玲的行为让颜明月想起熊忠,偏偏这俩还都是来自石城的人,这让她不禁怀疑,难道这地方盛产人渣? 周末加班之余,颜明月上招聘网找工作,发现传奇广告在她的简历上留下浏览记录。而那个网站平时从未看到过传奇广告有招聘,这家公司以前都是在不收费的招聘网招人。 最近把我拉进莫名其妙的qq群,然后又跑到我简历里留痕迹,怎么看都是别有用心。颜明月暗自嘀咕,这个江北到底想干嘛? 他没有更具体的行动,颜明月当然不能确定,但用脚趾头都能猜出个大概。 以前在不同时期,有两个前同事说要推荐颜明月回传奇广告,她都拒绝了,江北难道还想让她吃回头草?为什么拒绝你,心里没点数? 周一上午,颜明月身体太难受,便请假半天在家休息。这让韩碧玲着急起来,她知道颜明月最近情绪很差,可能所谓的请假是去别家公司面试,这时候绝不能让她离开。于是她让贾鑫马上叫孙志到公司面试。 半小时后,孙志来到韩碧玲的办公室,这位女老板对孙志这种张嘴就能说的人很满意,决定让他去驻场,负责把孙道哄好。 “你来当项目经理,负责半岛墅的工作。明月现在做这份工作有些吃力,你过来多帮帮。她请病假了,下午来公司,到时你再过来一趟,我安排你们交接工作。” 半小时后,韩碧玲已跟孙志谈好工作的相关事宜,他乐滋滋地告辞离去。 韩碧玲又将黄丽叫进办公室,“这段时间钓鱼大赛的工作量比较多,我给你们团队加人手,你打电话给明月,就说‘韩总给你找了个助理配合你的工作,下午过来上班的时候再具体谈’。” 黄丽如是照做,颜明月躺在家里的床上接到电话,边咳嗽边冷漠的说,“知道了。” 朱铙组的项目最近一个接着一个被客户投诉,韩碧玲迫切需要颜明月解决这些问题,让孙志到半岛墅驻场后就能把她替回来。 劲晓项目的总经理已经放话出来要解约,她对负责劲晓的朱铙开始不满。她认为对朱铙已经够包容了,说文案不行就给他换,连换几个还是老样子,这可是月费八万元的项目,足够给广告部所有人开工资了。 此时已近年底,颜明月想换工作,但也知道没那么容易换。总在跳槽又不愿吃回头草的她,如今没有几家公司可跳了。 况且钓鱼大赛这情况,据说是半岛墅花了上百万元做的活动,甲乙双方现有团队里,换谁来替代她做后续的工作,都恐怕难以做好,责任心让她无法撂挑子。 下午去上班,颜明月打完考勤卡走向工位,韩碧玲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轻轻柔柔的喊道,“明月,你来一下。” 颜明月冷漠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闷闷不乐地走进办公室。 韩碧玲坐在茶几前,颜明月一声不吭地坐到旁边另一张椅子上。 张丽一周后走人,那时文案的工作也不多了。韩碧玲准备等钓鱼大赛结束后,把颜明月调回公司以文案策划为主,毕竟这本是她的强项。 “半岛墅这段时间工作量比较多,你确实忙不过来,我新招个人来给你当助理。”说到这她停顿片刻,紧盯着颜明月的脸,又继续说,“开部门会议的时候,张兰说你说张丽要走你也跟着走,她说话不过脑子,都不考虑后果的。你也是,都快当总监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颜明月很不爽,心里暗道,你这是边指责我,又边给我画饼呢,真以为我会因为你说“总监”两字,就乖乖卖命了? 原本低头阴沉着脸的颜明月抬起头,面带愠怒地瞪着韩碧玲,“我都跟她说我病到两天一口饭没吃了,还让我接文案的活,是想让我累到直接抬进医院才满意吗?” 韩碧玲知道不能把颜明月惹毛了,半岛墅的团队里,现在没有人能替代她的工作。 “那么消极干嘛,所以现在给你招人呀。” 颜明月不想再言语,韩碧铃接着说,“给你找的助理晚一点过来,到时候你们一起对接工作。” 听完这番话,颜明月沉着声说了“行”,便往办公室外走。她边走边在心里愤愤骂道,这大饼硬得牙都要硌掉了,差点没把我噎死。 走到门口时,身后的韩碧玲突然冒出一句话,“性格决定命运。” 颜明月扭头看了一眼这个平日里尖酸刻薄,在业界常被吐槽冷面无情的女老板,她正若无其事地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茶。 颜明月在心里嘀咕,韩碧玲没头没脑地忽然说这一句话,是想表达什么? 是嘲笑我混成这样是性格决定?还是夸你性格了得才当起老板?又或是二者兼之的pua?难不成我努力工作老实做人,就活该被像你这样的人欺负和嘲笑? 人性的恶,在于将别人围困于他们所造出的苦难中,还嘲讽别人当下的命运是性格使然。 颜明月觉得自己无论是因为生存还是责任,在工作上尽心尽职的态度,也许让韩碧玲认为她好欺负,继而加倍欺负。活给你多点,能者就得多劳,但工资别多想。 有些人天生犯贱,你需要摆出一副傲慢的轻视,凶狠的嘴脸,愤怒起来,她才会觉得你不好惹。否则只会一次次践踏你的底线,抢夺你的利益。 颜明月知道自己的跳槽,一直都不得不在路上。 下午四点多钟时,韩碧玲让颜明月到她办公室。开门进去,只见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的肥胖男人坐在茶桌前。对方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感觉苍蝇若是站上去都可能会闪了腿。脸上的油脂在西晒阳光的照映下,更加油光可鉴。 眼前这个男人,第一印象就让颜明月感觉不太舒服,但不过是同事,她也未多想。 “这是孙志,项目经理,以后让他帮你分担工作,明天你们还有黄丽都去项目,等忙完这段时间你就可以回来了。” 韩碧玲说完紧盯着颜明月,想从她脸上捕捉到内心想法。颜明月看了看孙志,对方不苟言笑地也看着她,闷出一句,“你好。” “你好。”颜明月视线移向韩碧玲,“你跟孙总说了吧?” “还没有,我晚点跟他说。” 颜明月对孙志说,“半岛墅的班车是七点半从市区出发,你要提前到发车点。” 孙志一脸虎头虎脑地样儿看着茶桌,语气中带着点炫耀,“不然我开自己的车去也行,明天我们到公司集合再一起过去。” 颜明月说,“也行,晚点我发项目资料给你。”然后再对朝碧铃说,“没事的话我先去忙工作了。” “行,你去忙吧。” 颜明月回到工位专心工作,过了一会孙志走到她旁边,“颜经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从公司一起过去。” “行,明天见。” 这时她才发现,孙志穿的衬衫,紧鼓得令一身肉都像要溢出来般,她担心下一秒,那衣服会不会被撑破绽出肉来。 看着孙志离开的背影,颜明月总感觉他走路怪怪的。像什么呢?对了,螃蟹也是这么横着走的。 第二天因为黄丽有其它事情耽搁,颜明月提前给孙道发信息说晚点才能过去。三人十点多钟从市区出发。 孙志的车子那叫一个脏乱差,车里有不少尘土,几张名片随意丢在座位上,还有一个废弃的小塑料袋,在座位下随着车子的行驶时不时甩来晃去。 “你这袋子有用的吗?”颜明月实在忍不住了,拿起袋子问道。 孙志说,“没用了,丢掉吧。” “我先放边上吧,你回头再丢到垃圾桶里。”颜明月把袋子固定在角落,心里不免嫌弃连连。 坐在副驾驶位的黄丽问孙志,“你以前也是做这行的吗?” 孙志在座位上挪了挪屁股,调整到更舒服的状态,然后用抑制不住的骄傲语气说,“我以前是做广告销售的,主要是卖户外那些大的广告牌。” 他清清嗓子,继续说,“我还在一家公司做过股东,就是前段时间,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很出名的一个老板自杀的那家。” 黄丽好奇地问,“哪一家?” “那就不说了。” 颜明月在后边看孙志,很想怼他一句。她挺讨厌那种话说到一半,又故意神秘兮兮的,但她最终还是没说话。 快中午才到半岛墅。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孙道进屋时情绪明显不好,张嘴就不客气地来一句,“你们是专门过来吃饭的吧。” 颜明月干笑了几声,赶紧给他介绍,“孙总,这是公司新过来的同事孙志。” 原本跷着二郎腿,仰坐着的孙志见了孙道,立马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前紧走一步,与孙道握手打招呼,“您好,孙总,我现在临危受命来负责项目,以后请多多关照。” 孙道斜低着头,眼睛看向地板,“行,工作上的事,你们内部自己安排。” 颜明月看着眼前这胖子,心里不太高兴,这话说的好牛逼,还临危受命。你临啥危来受命了,说得像是来拯救项目似的。一个刚入行活还没开始干的人,就开始牛哄哄了。 这才第一天刚上班,颜明月对这个新同事就有些反感了。 孙道转身看向颜明月,“明月,活动的物料弄好没?” “都好了,一会发设计稿给你。” 孙道笑眯眯地敲击她面前的桌子,“其他人我不管,但是你以后一定要准时到项目。” 颜明月也笑了笑,“行,今天是因为临时有事耽搁了,不好意思。” 孙道心里不痛快,刚出差回来就有这样的变动,他觉得这事大概和之前他骂颜明月有关,可她当时也挂自己电话又甩脸色了,难道她还计较这事? 不少供应商老板都要对自己点头哈腰,她一小姑娘竟敢这么放肆。走出营销部办公室,孙道开始琢磨,该怎么应对如今的局面,他隐隐觉得以后可能会发生他不想看到的事情。 晚上颜明月与黄丽坐孙志的车回市区。黄丽与孙志的住处很近,颜明月在刚进市区时对孙志说,“你在公交站停一下,我在那转车。” 孙志说,“我正好有事到市中心,顺便送到你家附近吧。” 黄丽下了车后,颜明月与孙志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孙志说,“不然我请你去喝咖啡吧。” “你不是有事去市中心吗,先忙你的事吧。” 车子开到颜明月家附近时,孙志说,“我很善良的,以前看电视都会哭。” “那你平时看到老奶奶过马路会扶的吧?”颜明月笑着调侃起来。 “会呀。” 与孙志初打交道,颜明月并不了解他。然而此后的几天里,她很快发现,这不过是个不学无术又满腹心机的痞子。即便看电视真会哭的人,并不代表他对别人捅刀子时,不会心狠手辣。 韩碧玲为了半岛墅又招一个人进来,这让原本就对颜明月不满的朱铙更是愤怒,觉得韩碧玲太偏心。 他要负责几个项目,还被责怪做得不好。那些项目总被客户投诉,朱铙不服气,反驳是文案做得不好。 韩碧玲说,“文案做得不好,那你自己来写,再写不好就是你的问题。” 这彻底激怒了朱铙,再次冲韩碧玲说不干了。结果韩碧玲也不甘示弱,怒怼,“你都快把项目跟丢了,还有脸发火,趁早滚蛋。” 于是朱铙很快离开公司。 周末晚上,在市郊的一家户外烧烤园里,柯扁台与刘申就着啤洒吃烧烤。 刘申说,“柯总,你朋友公司有没有招人的,在原来的公司干得太憋屈了,要跳槽。”他刚跟公司设计总监闹矛盾,“跟那鸟总监吵了一架,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老子不干了’,真他妈爽。” 此时距春节也就一个多月时间了,刘申知道再找工作不易。 下午柯扁台约刘申出来喝酒时,他暗想,正好可以找这个前老板帮忙,如果能重回奥田也行。 “你可以去筹美广告看看,那边业务不少,好像挺忙的,我跟他们副总推荐一下。” 柯扁台知道朱铙刚走人,他给刘申酒杯里倒满酒,又往自己杯里添了些,二人举杯碰了碰一口闷完。柯扁台身体向后仰靠在塑料椅子上,一只脚搭在另一张空椅子上,刘申继续将两人的酒杯斟满。 柯扁台用手不停抚摸自己鼓起的肚皮,笑着问刘申,“你还记得明月不?” 刘申跟颜明月虽然早已不做同事多年,但时不时会听到同行提起她。即便记不得长啥样了,倒是知道有这么个前同事,于是说,“记得呀。” 他不知道柯扁台的意图,不敢多说。 “明月现在就在筹美,你去那边可以跟她继续做同事。” “以前明月在公司做得不错吧。” “是做得挺好,现在好后悔当初放她离开。” 柯扁台说着再次举起酒杯,刘申赶紧迎上碰杯,二人又一仰而尽。 “不过你去筹美后,先别让明月知道你还记得她,就当作你跟她不认识。” “行,这种事我最拿手了。”自己工作上的事看来有着落,刘申心里踏实了一大半。 刘申通过柯扁台的推荐很快进入筹美,拿着设计总监的工资,仅负责劲晓这个项目,服务两周时间,这项目依然没能让客户满意。以前劲晓本就不好伺候,韩碧玲把刘申招进公司后,情况不但得不到改善,客户反倒更不满意了。 负责劲晓的团队被要求驻场,客户还常威胁,再做不出成绩就解除合同。韩碧玲私下里给项目几个领导都送了礼,但领导们东西收了,骂声照样不断。 在韩碧玲的办公室里,刘申做出一副深沉稳重的模样,“韩总,我做地产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垃圾客户,太挑剔了。我们必须调集全公司的设计力量,要集思广益去推动劲晓的工作,多给他们几种风格的创意稿,让他们挑选,最终肯定会有一款让他们满意。”韩碧玲平时那么傲慢刻薄的一个人,却对刘申的要求言听计从,并且对这个男员工体现出极大的包容性。“行,公司的所有设计师由你调配,怎么做你直接跟他们说。”“那你要先跟大家说,不然我怕叫不动他们。” 刘申进公司不久就强烈感受到别的设计师对他极不屑,还有人向韩碧玲投诉过他。 韩碧玲立即把所有设计师都叫到她办公室,“你们这段时间都全力配合刘总监的工作,把劲晓这个项目服务好。”待设计师都离开办公室后,刘申又说,“不然明天让设计师全都到劲晓驻场吧,让客户看到我们的努力和诚意,还有我们的专业。”“行,一会你直接跟设计师说。”第二天.除了半岛墅小组的驻场人员之外,公司所有设计师和文案策划都被派去劲晓驻场。整个公司空荡荡的,仅有文员与hr在办公室里打苍蝇。 筹美对面公司的人站在门口看到这场景,私下跟同事说,“那家公司是要倒闭了吗?都没人了。” 刘申与海子这两个设计总监,还有四个设计师,共同做劲晓的设计工作。以致于有时候半岛墅有急活,来福都腾不出时间做稿。这事把颜明月气个半死,好不容易让孙道对筹美的工作满意,公司反倒来砸场子。在去半岛墅开例会的路上,来福气得一边开车,一边拍自己大腿,嘴里愤愤地把公司最近的糟糕情况说出来,从他那满脸的怨气就能看出来,对刘申有多不满。 “他妈的,刘申那个蠢货,屁都不懂,就是舔功厉害,把韩老板舔得什么都听他的。六个设计师做一个项目,我的一些朋友听说了都笑话公司,说这样如果都不能让客户满意就去撞墙吧。就这种水平还当设计总监,韩老板是眼瞎了吗?” “客户那边满意了吗?”颜明月好奇地问,毕竟阵势弄得这么大,没点成绩说不过去。 “满意个屁!马上要解约了。”来福盯着前方,气呼呼地说。 “韩总究竟为什么那么听刘申的话呀?” “鬼知道。”来福气性未消。 “难不成是小白脸?”颜明月好奇的问,她严重怀疑,这男的不会是长了副小白脸的模样,把平时看起来精明又刻薄的女老板迷晕了吧。 “屁,又黑又丑,当鸭都卖不出去。” 来福的话音刚落,大家全都笑起来,他也禁不住跟着笑。 钓鱼大赛马上要开赛了,颜明月周一不再回公司开会,也没见过刘申这个人。但他把来福调去做劲晓,导致半岛墅的工作被拖延,单凭这事,就让颜明月对他没好感。 客户如果继续不满意,刘申担心刚进公司,又要面临失业。 半岛墅钓鱼大赛的活动过几天就要开幕,孙道对颜明月的工作表现称赞有加。地产圈子本来就不大,劲晓的领导私下打听筹美服务的其它项目情况,得知半岛墅卖得不错,虽然两个项目不是竞争对手,却也把劲晓的领导给羡慕得心里极不是滋味。 客户在质疑筹美的劲晓团队时,常提及半岛墅,这让刘申焦虑万分。多次向韩碧玲提要求,让颜明月来负责劲晓。韩碧玲也决定等钓鱼大赛一结束,立刻让颜明月回公司。 钓鱼大赛倒计时中,孙道在营销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筹美帮我找一些活动赞助过来。” 孙志听了立马说,“我这有滇市所有4s店负责人的电话,还有其它行业的,拉个赞助没问题。” 孙道听了很高兴,“我给你放一天假,你去跟这些人联系,拉到赞助给你奖励。”孙志洋洋得意地应承下来。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时,孙道问颜明月,“孙志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一整天没见人影,也没消息,你问一下他。” 颜明月只得打电话给孙志,“孙总问你那边联系赞助怎么样了?” 只听电话那头懒洋洋、爱搭不理的语气,“行,我知道了。” 见他不想说,颜明月大概知道结果了,也不想插手这事,便说,“你给孙总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 那头没吱声便挂掉电话。颜明月给孙道发信息告知情况,这事就此不了了之。 隔天上班,孙道看孙志有车,就安排他到酒店谈参赛人员入住的事,又是大半天不见人影。 颜明月有事打电话给孙志时,电话一拨通,那头一句“我晚点再打给你”,然后立马挂掉,再也没打过来。 颜明月很反感,去谈个住宿而已,却像个霸道总裁般牛哄哄的装个啥逼? 快下班时,总算看到孙志回来了,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下班后三人去食堂吃饭,坐在颜明月对面的孙志像个功臣般大声说,“明月,所有的活都是我干的,你什么都不干。”嗓门大到整个食堂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有些人歪着脑袋看向筹美这三人。 “你一定属牛的吧?”颜明月带着鄙夷发话。 孙志一脸的惊讶样子,旋即开心笑起来,语气中带着点得意,“你是怎么知道我属牛的,你一定暗恋我吧?” 颜明月冷冷地继续说,“你上辈子一定是颗牛皮糖吧,不然怎么那么能吹。” 孙志恼羞成怒,再怼,“你情商真低。” 颜明月看着这个进公司没几天,就厚颜无耻地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的死胖子,不想再说话,直接甩了个白眼过去,她觉得筹美三人到半岛墅就是让别人看笑话的。 你以为靠吹牛打嘴炮就能抢得到功劳了?蠢也就罢了,还不要脸。孙道虽然不是啥好人,可你当他是个傻子,还是当他瞎了? 颜明月自认为在工作上的付出深得孙道认可,凭你孙志一张嘴到处喷,就能上位? 倘若你是个长得骚气十足、有着前凸后翘身材的女人,没准能凭着往床上一躺,腿一张赢得上位。可偏是个丑得不堪入目、还满肚子心机,喜欢制造办公室不和谐的男混混,究竟哪儿来的自信? 还是以为在食堂里那么一吼,大家就认为你是功臣了? 一个低层次的人,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无耻言行感到羞耻,他们甚至认为,那是值得四处炫耀的骄傲。 颜明月边吃饭边回顾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心情愈加烦躁。 孙志很快吃完饭,却没有离开,而是到颜明月的座位旁边坐下,像个大老板似的跷起二郎腿,身子朝后仰靠在另一边的饭桌前。坐在靠墙位置的颜明月吃完饭起身去洗碗,孙志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颜明月一脸正色地说,“让开。” 孙志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抖起一只腿,“就不。” “让不让?!” 孙志嘴角漾起一丝猥琐又得意的笑容,继续抖腿,依旧不理。 颜明月将饭碗半倾斜状举在他面前,里边还带点汤汁饭粒,“信不信我直接倒下去。” 孙志这才收起翘着的肥腿,起身离开。 晚上坐孙志的车回市区,黄丽平时都坐在孙志车的副驾驶位,这回却抢先坐到后座。 颜明月在车外看到后座另一个位上,堆放了几摞印刷品,又脏又乱,无奈只能坐到副驾驶位。 其实颜明月压根就不想坐孙志的车,但因为现在的事情多,吃完饭后还要继续工作,通勤车已经按时开走。而且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筹美团队不合,所以虽然对孙志有诸多不满,还是硬生生忍了。 更重要的是,钓鱼大赛开幕在即,一堆活摊在眼前,忙都忙不过来,颜明月根本没有精力去应付各种勾心斗角。 孙志一路上像磕了兴奋药般,嘴就没停过瞎扯淡。总在夸自己,说过往在的各家公司多么好,却没见说做出了什么成绩,有什么一技之长。颜明月觉得他就是靠嘴吃饭的,尽忽悠别人。 孙志说,“我家是满族正黄旗的,要在过去,怎么也是个皇族,跟我在一起的女人,起码也得是妃子。” 颜明月听了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冷笑,然而孙志是看不到的。她心想,你那正啥黄的什么旗现在不管用,少在五星红旗的年代装牛逼。 黄丽在后座说,“孙志人挺好的呀,很专一。” 颜明月扭头看了看她,“你认识他才几天,怎么知道他专一?” 孙志接话,“我本来就很专一。” 颜明月意味深长地笑着说,“看你这样子,一定有过很多女朋友吧?” 孙志一听这话,愈发来劲,在驾驶位上挪了挪屁股,上身挺得更直了。他狂笑几声后说,“我交过的女朋友,没有两百个也有一百一二十个,不是吹牛的。” 颜明月与黄丽同时笑起来,孙志再说,“我以前读大学时,在酒吧做过兼职,别人都叫我夜店小王子。” 颜明月不再说话,只在心里嘀咕,怕不是约炮王吧。这鸟人,给他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了。分明是两条腿的癞蛤蟆,却自以为是青蛙王子。 此时的孙志很得意,完全察觉不出颜明月对他的反感。他用手有节奏地拍打起方向盘,斜瞄了一眼颜明月,一副大领导斥责下属的语气,对颜明月说,“你工作是要人哄的。” “我让你哄了吗,你以为你谁呀?”颜明月顿时火冒三丈,他妈的,我让你哄什么了,屁能耐没有,满嘴喷粪的话倒挺能说。她愈发觉得这就是个二货。 孙志很不屑地昂起头望向前方,骄傲地说,“你等着,不出半年,我一定坐上客户总监的位置,当你领导,教训你。” 颜明月斜眼瞥了瞥孙志,这个入职与入行仅几天的中年男同事,这种嚣张狂妄又极没教养的鸟人形象,在她视线中已经出现多次。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将不满的情绪硬憋回去。 自以为聪明的人,在和他以为蠢的人说话时,总是傲慢无比。一个刚入行啥都不懂的人,活没见干几样,口气比脚气还重,拿他当人看,却非要学狗叫。 一个给我当助理都不想要的人,不知凭啥底气,冒出比总监还大的官威。 颜明月愈发觉得,韩碧玲招来的这货,简直就是来给她添堵的。 她不想再跟孙志说话,一方面她确实不善于怼人,另一方面她素来不屑跟泼皮无赖争辩。 这就像一个神经病指着你说“你是神经病”时,难道你要向他证明自己不是神经病?被这种泼皮缠上是一种灾难,把精力耗费在此类人身上,除了徒增自己的烦恼,没有任何价值。 项目上大部分工作都是颜明月在做,她回顾了这二货入职几天以来所做的事,除了玩心机算计人,就是羞辱以及抢她功劳。这个原本说招进来做她助理的人,如今竟然趾高气昂,一副领导作派对她指手划脚,冷嘲热讽。 人蠢就该多读书,不然张嘴的时候越多,越容易暴露肚里是几分货色。把夜店小王子的妖膻气质放到地产行业里,他是不是以为能迷倒一大片女人?殊不知,吹牛不会越吹越牛逼,可能会越吹越让人觉得傻逼。 新招进公司的孙志还没有进入工作状态,黄丽也是没见干什么活,却总说自己很忙。活动的工作量多得让颜明月与董晓剑忙不过来,但孙志却常像个大老板似的瘫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着啥。 韩碧玲安排黄丽与孙志来协助颜明月,可这两人在工作上的存在感微乎其微,甚至还拖后腿。即便能力欠缺也不至于如此,更多是责任心的缺失,以为事不关己,自然就高高挂起。 第十八章 举办活动 经历过命运漫长岁月摧残的人,对生活里一颗糖果的甜味都不会再抱有期待 钓鱼大赛再有几天就开幕了,在营销部的屋里,董晓剑被参赛人员机票订购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颜明月也在跟各家供应商对接的同时,还要协调所有物料的执行工作。 然而更多人却是在闲聊着。吕妹则是戴着耳机在看韩剧,时不时因剧情的精彩而发出笑声,有时还会跟着共情落泪。 看到贫穷女主角跟帅气多金富二代结婚的片段时,吕妹情不自禁感叹,“哇,白马王子爱上灰姑娘的完美结局,我都感动哭了。” 说着把耳机摘下,拿了两张抽纸擤鼻涕,然后看着孙志,问道,“孙志,你多大了,结婚没?” 孙志兴奋地右嘴角向上歪咧起来,“我三十岁,单身,想找云州女人做老婆,你有的话就给我介绍,成了请你吃饭。” “怎么不找你们老家的姑娘呢,这样才有共同语言嘛。” 孙志一脸傲慢地连连摇头,“我们老家那地方的女人太彪悍,不好调教,云州女人勤快。” 说到这,孙志扫视了一眼颜明月,然后整个身体往椅子里陷得更深,以最舒服的姿势瘫在椅子里,继续说,“以前在酒吧喝酒,跟一个女老乡说,‘我们男人很专一’那女的竟敢跟我吵,说‘你们男人很花心。’我说‘我们男人二十岁喜欢十八岁的女孩,三十岁喜欢十八岁的女孩,四十岁喜欢十八岁的女孩,五十岁还是喜欢十八岁的女孩。这还不够专一吗?’那女的听了后说,‘也对哦。’” 颜明月坐在孙志斜对面,虽然很忙,但实在听不下去了。韩碧玲一会说是助理,一会又说是项目经理的这货色,素质不是一般低。 她忍不住怼道,“你以后就找那种女人当老婆吧,不要祸害云州姑娘。”说完朝他翻了个白眼。 孙志迅速露出得意的神态,哈哈大笑起来,语气甚是嚣张,“我以后肯定找个云州姑娘当老婆,让她给我洗衣做饭,而且孩子必须全都随我的姓,必须孝顺我父母。” 看着那渣男自恋的模样,颜明月直接无语了,后悔怎么跟这种人争论呢? 她做了个恶心呕吐的样子,再翻个白眼甩给他,不想再说话,只觉得这货长了一副欠揍样儿。 有些男的除非照片挂到了墙上,不然哪怕老到牙都掉光了,都会花得很专一,永远只喜欢十八岁嫩姑娘。 到项目不过几天时间,孙志爱吹牛,耍小聪明,嘴上绝不认输的臭德性,就在颜明月心里贴上标签。 孙志开自己的车去驻场,韩碧玲不会给他报销油费,所以大部分时候,他也不得不坐半岛墅的通勤车,但常常是在临发车的最后一刻才赶到。 这天大清早,颜明月坐在通勤车的靠窗位置,还差两分钟就到发车时间了,孙志和黄丽都没到。半岛墅同在市区生活的几个人都提前到了,其他人则是住在淀县不同区域,要按线路到好几处接人,时间其实很紧张。 颜明月的电话铃响起,是孙志打来的。“明月,你让司机晚一点开车,我马上就到。” “你怎么每一次都这么晚,快点。” “少废话,快跟司机说。” 颜明月就这么拿着电话跟司机说,“师傅,有个人马上就到了,麻烦等一下好吧。” 司机说,“我是按规定准时发车的,不然这个叫等那个叫等,上班迟到我要被投诉的。” 老黎说,“孙志就不能提前几分钟过来吗?” 置业顾问小曾说,“就是,我们都能提前到,他怎么就到不了。” 颜明月不再说话,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毕竟别人说的都没错,发车时间定下来就是要遵守的,凭什么别人要为你网开一面。 当司机将车子启动准备出发时,黄丽在车外连喊,“等一下,等一下。”紧接着气喘吁吁地跳上车子,司机关上门直接开走。 开早会前几分钟,孙志也出现在了办公室。黄丽满脸疑惑地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开车过来。” 下午黄丽把半岛墅的宣传单页发给孙道定稿后,颜明月校稿时拨打单页上的销售热线,听到的提示音却是已停机。她立马对坐在一旁的老黎说,“黎经理,你们的销售热线停机了呀?” 对方只是漫不经心地回道,“嗯,停机了。” 颜明月又打电话到售楼处的另一部座机上,是小曾接的电话,“小曾,你们的销售热线已经停机了。” “对,已经停机了。”对方也很平静地回应,跟老黎一个态度。 从滇市市区到项目的高速路上,一共有三个户外广告牌挂着这条销售热线。一个户外一年几十万元的广告费,就因为这个电话打不通而打水漂。也不知停机多久了,整个项目的人竟然都没发现,这会儿发现了也置之不理,颜明月已经被这家开发商里的人弄得无语。 过了一会,孙道走进营销部,颜明月赶紧说,“孙总,你们的销售热线停机了。” “行,我这就处理。” 颜明月这才放下心来,这个项目以前卖得不好,看来不是没原因的。所有人都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工作,一条直接影响销售的重要电话,竟然还要靠乙方的人告诉营销总监才能解决。下班前颜明月又拔了一次销售热线,终于恢复正常。 吃过晚饭,颜明月和黄丽坐孙志的车回去。在车上孙志带着嚣张与傲慢的怨气讽刺颜明月,“今天害我浪费油钱,韩总又不会给我报销。” 颜明月怼道,“你自己迟到关我屁事呀。” 坐在副驾驶位的黄丽问,“来回一趟要多少钱油费?” “差不多一百二。” 孙志扭头朝后,看了颜明月一眼,又抱怨,“明月,今天都是你害我搭不上班车的,如果是我跟司机讲,他肯定会等我。” 颜明月看向车外不说话,只是后悔,干嘛要坐这渣男的车回去,以后除非万不得已,都不要再坐他的车了。就算半岛墅的人看见她一个人坐通勤车,要笑话筹美内部不合,也好过被这神经病恶心。 孙志看颜明月不说话,一副生怕她没听懂他的意思般,继续说道,“你的情商太低了,黄丽比你好多了。” 颜明月实在是被恶心得忍不下去,厉声怼道,“你的情商真他妈的高。” 孙志洋洋得意地把头高昂起来,看向前方,“我的情商肯定比你高得多。” 颜明月在心中暗骂,一个直接嘲讽别人情商低的人,情商有多高不知道,但教养的高低不言自明。靠踩压别人,把自己所谓的情商拉到高处,这样的为人,很低贱。 “明月你工作是要让人哄的。”孙志仿佛不把颜明月狠狠踩在脚下誓不罢休的模样,非得继续羞辱她。 颜明月顿时火冒三丈,他妈的我让你哄什么了,屁能耐没有满嘴喷粪的话倒挺能说。然而她心里愤愤骂着,却只是阴沉起脸一声不吭。这是她性格当中无能的一面,明明话到嘴边了,却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她到底在怕什么?其实并没有怕,只是曾经的成长环境压抑成的性格缺陷,不是一朝一夕能转变的,这让她在职场中吃了不少亏。 她恼极了孙志这个二货,整天叽叽呱呱嚷个不停,不吭气时定是憋一肚子坏水,想着坑人的事。总以为用言语将别人踩压到脚下,就能做高高在上的人了。 当那轻瞧别人的心思蠢动起来,卑劣言行并用之时,就不是能站得高的人了。嘴上抢得了风光,在别人眼里却成了龌龊之流,这标签一旦贴上,就再也揭不掉。 她不想和杠精杠,在他们狭小的世界里,自己就是绝对真理,你赢不了。杠精不讲道理,人渣不谈良心,当杠与渣并存时,要么干掉杠渣,要么快跑。用自己的精力回应杠渣的否定,除了在他们制造出来的污浊里,因愤怒和狂躁而沦陷,不会收获任何益处。 此后一路上颜明月不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到哪都能遇到奇葩。半岛墅的工作本来就累得要死,如今又多添这么个货色来恶心。 颜明月望着窗外急闪而过的景物,沉沉地叹了口气,愈发觉得眼前黑乎乎的路景,透着一种颓废的疲劳感。 第二天颜明月像往常一样去坐通勤车,黄丽跟孙志像是约好似的,都提前了几分钟赶到。孙志上车找个位置刚坐下,又立马起身,走到司机旁边的副驾驶位坐下。 “早啊。”孙志给司机递了一支烟,司机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早。” “这种中巴开到半岛墅快的话得多长时间。” “最快的话要四十来分钟,但不能那么开。” “我也有一辆车前两年买的,速度还行,不过是小车。” “你的车买多少钱。” “包上牌照二十万。” “那还行。”话说到这,两人有点冷场了,孙志要了司机的电话,便回到原来的座位。 第二天黄丽又是临最后发车时急匆匆赶到,司机的电话铃响起,“喂。”“……”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司机回复,“我是按照规定时间发车的哦,以前因为等人就被投诉过了。”说完司机挂掉电话启动车子。 老黎说,“是孙志又迟到了吧,天天晚上泡妞去了吗,总要让别人等。” 司机说,“谁都这样肯定乱套了。” 颜明月觉得筹美的人在半岛墅就是让人看笑话的,尤其孙志到项目之后。 但她心里有点幸灾乐祸,昨天不是说你跟司机说他肯定等你吗?这脸打得没法要了吧? 有些人真是把与其提升自己,不如作贱别人的无耻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明明很普通甚至一无是处的人,却迷之自信,总想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 毕竟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拿得出手跟别人竞争的优势,唯有靠刷存在感来恶心别人。本来想秀情商,没想到暴露了智商。 钓鱼大赛开幕在即,颜明月没心思跟孙志这种二货勾心斗角。 程秘书长打来电话,“你们那个活动付款到银行办理没有,我查了没到账。” “哦,我现在跟孙总说一下。” 颜明月挂掉电话赶紧问孙道,他说财务去银行办了。 她给程秘书长发信息,“孙总说财务已经去银行办理了。” 过了半小时,程秘书长发来一条语音,怒气冲冲地咆哮,“你是干什么吃的,工作效率那么低,都这么久了还没看到钱到账。” 早已忙到焦头烂额的颜明月沉沉叹了口气,心里倍感委屈,这件事此前她根本就不知道。程秘书长冷不丁来说,她也只能是帮忙跟进,可对方却莫名其妙地冲她一顿臭骂。 她知道程秘书长催的这笔款是组委会的活动经费。开赛前如果拿不到,以后恐怕更难拿到,他着急也能理解。但这事根本轮不到她处理,他无非是想通过对她施压来催款。不敢冲孙道发脾气,就冲孙道下边打杂的兵怒吼。 在半岛墅这个项目上,颜明月受了太多嘲讽与无端辱骂,真他妈的想撂挑子不干了。 她将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身心都已筋疲力尽,脑子短暂空白后,收拾好情绪,还是发了个信息,“程秘书长,我跟孙总说催款的事,他告诉我已经在处理,具体哪个环节有问题我也不清楚,给你们工作上带来不便实在不好意思。” 过了一会,对方发来信息,“这事本来跟你无关,也不能怪你。” 颜明月鼻子有点发酸,既然不关我的事,怎么冲我破口大骂时那么恶劣? 以前跟大赛组委会的人都是网络与电话联系,收到活动款的程秘书长恢复了平日的和气,带着团队十来号人来到半岛墅提前部署。 工作强度比以前更高了,依然在生病咳嗽的颜明月,全靠对工作的责任与担当在硬撑。 小曾到营销部找孙道签文件,孙道满脸笑容地说,“小曾你太爽了,刚来项目就开单五套。” 小曾脸上浮现出委屈的表情,语气里尽是无奈,“孙总,魏总说人是他带来的,是他的单子。” 孙道一脸的无所谓,“魏总他不懂卖房的情况,就是你的单子。” 小曾来项目不到一个月,原来在免税店卖奢侈品。新手一来就卖出五套别墅,惹得大家眼里全是羡慕嫉妒恨。 颜明月也忍不住说,“小曾你好厉害,五套呀,快点去买彩票,准中。” 小曾笑着说,“这五套是一群熟人组团买的。” “那也很厉害了。” 颜明月猜测,可能这群人本就有了意向,加之置业顾问工作到位,所以顺利开单。但一开就是五套,这好运简直爆棚了。以前听说新手买股票或是赌博都会赚钱,原来卖房也有新手大礼包的玄学,看来人要想成功,有时候还真需要些运气加持。 半岛墅随着活动的即将开启,别墅一套接一套地卖。附近半岛一号的领导见此情景,心里挺不是滋味。两个项目是竞争对手,这天又听说半岛墅来了一组客户,一下子卖出五套别墅。 半岛一号的营销总监黄翔在开会时说,“要想办法堵住半岛墅的客户,不然把我们的客源都抢去了。” 策划经理很快心生一计,会后悄悄对黄翔说,“最近外边不是修路吗?如果水管不小心被挖断,半岛墅三天两头停水,客户住得不舒服自然就跑了。” 于是第二天开始,半岛墅不到一周时间管道被挖断三次。 上午程秘书长让颜明月准备记事本与透明胶,她到行政部,办公室里只有行政总监郑总与负责后勤的兰主管在屋里。 颜明月说,“兰主管,组委会那边需要四本笔记本、两个透明胶,麻烦准备给他们好吧?” “行,我下午给你。”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领导在场的缘故,话音刚落的兰主管有些不高兴了。脸色瞬间晴转阴,语气从正常向极度不爽过渡,嗓门则由说话音量转至骂架声调,“天天要这要那,什么东西都来要,干嘛不早说。” 颜明月只得耐着性子解释,“活动的人手不够,很多事情也难做到事事周全,组委会那边也是刚跟我说的。” 兰主管开始愤怒地咆哮,“烦死了,哪有这样做事情的,东西给你们用完必须还回来。” “行。”颜明月早已被这活动的各种烂事折腾到没力气发火了,只是平淡地回应,然后回营销部。 一个多小时后,颜明月再到行政部打印文档时,办公室里只有兰主管。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势,满面笑容地对颜明月说,“您这个文档要打多少份。” “打两份就可以了,谢谢。” 打印的时候,兰主管继续有话没话地跟她闲聊,态度好极了。 打印好离开行政部时,颜明月对这个女人短时间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感到奇怪,但又马上明白。 大抵是刚才郑总在一旁听到兰主管骂得太难听,事后教育了一番,不然自己得不到后来的假意客气。 在这个央企项目里,郑总也是高管,是少数几个跟总经理一块吃小食堂的领导。平日见了颜明月都是带着善意笑眯眯的,反倒是她下边的人,可比主子耀武扬威多了。 在半岛墅驻场的这段日子里,颜明月可是没少受这些主子身边哈巴狗的气。一想到这,她又沉沉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心里的委屈,比项目旁那个二十来平方公里天然湖里的水还多得多。 不止行政部的兰主管,就连销售部的吕妹,都凶巴巴地指责颜明月。 起因是孙道很早就安排了要做活动宣传单页,筹美提交设计稿确定后,就是甲方内部的事了,但到了大赛前两天,印刷稿才被送到案场。而且这个宣传单,孙道安排了一家滇市的印刷厂,还有另一家则是在山东的印刷厂。这明摆着山东那边的钱,至少一部分是进孙道腰包了,反正颜明月是没看到山东那边寄来印刷品。 吕妹在看到滇市印刷厂送来的两小摞宣传单时,大声冲着颜明月斥责,“活动快开始了,宣传单才送过来,你做策划的水平不行呀。” 天寒地冻的,颜明月在湖边被大风刮得快成冻干了。从大清早忙到中午,水都没时间喝一口,被坐在办公室里追韩剧的销售经理怼得气不打一处来。 “请你搞清楚状况,别张嘴就来。首先,这宣传单从定稿之后的所有工作都属于你们甲方负责的,况且我在一周前就友情提醒你们策划了。其次,我是乙方策划,会尽力配合你们完成相关工作,但不是你们生产队的驴。” 颜明月在办公室里一口气连珠炮似的把吕妹怼回去,对方听了这一番火药味十足的话,拉长了脸,不再吭声。 颜明月本是个暴脾气,在负责这个项目后,脾气更是因为甲方团队工作上的各种不作为而暴上加暴。这项目里的不少人,自己不干活,挑别人错处倒是具足了神通。 孙道很清楚自己手下那些人是啥水平,索性将大部分工作推到颜明月身上。可功劳没得,苦劳没有,还要给这些屁事不干的人背黑锅,真要把颜明月气到原地爆炸。 甲方的不尊重,有的源于乙方的无能,还有的源于乙方的容忍与沉默,适当给甲方点恶劣态度瞧瞧,才不至于让他们太嚣张。 孙道在这场全国性的钓鱼大赛中没少在各环节捞钱。 杨兵接下这场活动的业务,活动费还没收到,就已在跟孙道打麻将的时候输了不少钱,还有孙道跟笑笑开房的房费,请孙道几个心腹吃喝玩乐之类的,公关费花得可不少。 活动物料在紧锣密鼓地布置到现场各处,杨兵亲自上阵,干起爬楼梯量尺寸这些杂事。听他说公司现在办公室里都没人了,他也不得不出来做苦力。 杨兵的公关公司这几年发展得不错,据说实力在省内也是排名前三的公司。这样的老板,如今也得像农民工一样干苦力活。 颜明月偶尔觉得,自己在半岛墅所受的种种委屈好像也不太大了。她暗暗自嘲,有时候真的需要阿q精神来安抚自己,才能把这苦难稀释地淡一点,再淡一点。 颜明月到项目各处看场地与验收物料,孙道打来电话,“明月,你让吕妹给个银行卡账号,然后让公关公司的杨总转账给她,有一笔款让杨总帮我们走账。” 颜明月问,“这事你跟杨总和吕妹都说过了吧?” “都说过了。” 颜明月分别给吕妹和杨兵打电话,说明情况后让俩人直接联系。 事情处理完,颜明月感到奇怪。这事孙道说一声让杨兵直接跟吕妹联系不就行了,为什么还绕一圈让她协调,简直就是多此一举。但再一想,孙道这是拿她当秘书来差遣或是调教吗? 前几天孙道跟青龙观不知要签什么合同时,也是让她提醒时间,可她不过是广告公司的一个文案策划,如今还兼着半岛墅的执行策划,做一堆超负荷的工作,难不成孙道想把她变成甲方的人? 想到这,颜明月不禁无奈苦笑,仅仅是一场活动的工作推进过程,这个千亩大盘里的各色人等就让她见识了种种脸色。 大央企并没有相匹配的千亩大盘格局,真要在这项目上工作,她可伺候不起各路虾兵蟹将大爷们。 孙道故意将项目的一些对接统筹工作交给颜明月做,是想看她的处事能力。事实证明,她与各家供应商之间的协调完全没问题,与项目内部之间的工作沟通也过得去,至少比他带过来的吕妹、董晓剑还有以前的策划经理,用起来省心得多。 有一次杨兵打电话给颜明月沟通活动物料情况,最后补充了一句,“过两天给你送个小礼物啊。” 颜明月知道这在甲乙方之间是常态,但她也知道有句话叫“拿人手短”。于是婉拒,“不用,你们把活动顺利办好,我就很感谢了。” 她的回应让杨兵有点意外,事后他跟孙道喝酒时提起这事。孙道听了很开心,觉得这姑娘不仅工作做得好,看起来还挺便宜,而且长得也不赖。他觉得这种不要钱干活又卖力的女人,简直就是专为他准备的。 他想起几个月前刚到半岛墅时,去青龙观算命,道长说他今年桃花运很旺。如今他对颜明月又多了些心思,认为这也是他的桃花之一。 中午杨兵到半岛墅给钓鱼大赛送晚宴食材,兰主管看到食单上所说的海鲜大虾,直接发飙了,怒气冲冲地打电话给颜明月,说没法接收。 颜明月到食堂一看,原本以为的大虾至少是冻虾,但眼前的根本看不出来是虾,就像是火锅食材里的冻品丸子,物价清单上是十斤一千八百元。 这个情况颜明月也看不下去,对行政部来说确实为难,但直接拒收对活动公司也是损失。她只能折中处理,“一千八这个价格确实不好收,但毕竟也辛苦送来了,杨总价格上你优惠一点吧。” 杨兵看兰主管阴沉着脸,知道事情僵持下去不好办,便爽快地说,“那就九百吧。” 颜明月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兰主管,对方皱着眉头说,“我不敢做决定,要去问领导。”说着转身离开请示领导去了。 颜明月与杨兵及他的助理就在那箱大虾面前等着,这场活动结束后,两人大概就没什么交集了。 杨兵趁着等结果的时间跟颜明月闲聊,“明月,你在筹美工资多少?不然你到我公司做活动执行吧,你的情商挺高,适合做公关。” 颜明月无奈地摇头笑着说,“其实我的情商一点也不高。” 杨兵继续说,“筹美才八千,在我这边算上提成,一个月能拿到一万多。” “我还是比较喜欢做文案策划。”颜明月尴尬地笑着回应。 她猜想,杨兵大概是打听过筹美的工资了。资深文案策划在筹美的工资标准是八千,她的工资是九千,但在筹美还要扣税,到手也只有七千多。而所扣的税,颜明月怀疑不过是韩碧玲以扣税之名吞了的,毕竟以她的人品,这么做一点也不奇怪,这也是唯一一家颜明月原本谈的工资到手要扣税的。 其实也怪自己当初没问清楚,九千是到手的还是税前。杨兵所说的工资,对颜明月不是没有诱惑力,并且他承诺只要把工作做好就行,跟客户喝酒这样的事由他来做。 后来活动结束后,杨兵在网上又找过颜明月一次,想让她进自己公司,短暂的犹豫后,颜明月还是婉拒了杨兵。 杨兵在动员颜明月去他那边时,说公司计划三年内上市,他大抵是觉得,这样可以显得公司更有实力。因为此前的打交道相对愉快,颜明月对杨兵这一行为并不反感,但她对这类话语没有半点动心。 在地产行业摸爬滚打的这些年,颜明月换工作时根本不在乎公司有多大,所谓的实力,除了有好的待遇,友善的工作环境之外,还要有好品质、好素质的项目,可以在工作中不卑不亢跟客户对接,这是她眼里有实力的公司。 她还是更喜欢做文案策划,虽然钓鱼大赛期间的工作,让她发现自己在执行层面也能做得不差,跟别人在工作上的沟通没啥困难,但她终究不想跟太多人打交道,这是性格使然。 颜明月怀疑在和杨兵打交道之前,对方早已知道自己。以前在网上找工作时,看见他公司的招聘账号多次浏览过她的求职信息,那时她在业内已被不少人知道并认可能力。 杨兵说她的情商高,这样的话出自专与人打交道的公关公司老板,多少有点让她惊讶。在这之前,很多人甚至当众嘲讽她情商低,不久前的孙志就傲慢地以此彰显他的高情商。 颜明月不认为自己情商高,但也不觉得自己情商低。 她自认为平时对别人友善但不亲密,保持边界感是对自我的保护,也是不打扰别人的教养。于她而言,自己情商高低取决于对方德行。 如孙志那一类,从一开始就出言不逊的,就别想看到她的高情商;而对于那些懂得尊重别人的人,会看到她善意的笑容与真诚。她以为,所谓的情商,理应是存善意,知分寸懂体谅,眼里有别人,不亏待自己,而不是满嘴油滑与虚情假意。 无论是职场里还是生活中,颜明月看到太多当面嘴甜得跟喝了蜜似的,转个身却是坏话说尽的人。这不是情商高,顶多算是世故圆滑,还可能是老奸巨猾。不是酒桌上能喝会暖场,能左右逢迎就叫情商高。别觉得会说几句虚伪浮夸的话就是高情商,有时反倒是自降身价的显现。 说别人情商低,可能是想从别人那里得到,却又得不到的洗脑与羞辱。 孙志的出现让孙道有不好预感,有人告诉他,孙志在食堂对颜明月大言不惭,说所有的活都是他在做。孙志到项目才几天时间,孙道就觉得这小子是个特喜欢耍小聪明,爱吹牛与甩锅的人。 如果孙志来替代颜明月,他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下午颜明月跟董晓剑到湖边验收物料,忙得差不多后,俩人坐在停靠岸边的游湖船上闲聊。 董晓剑平时活干得不好,给人挑刺倒是挺有能耐,他一脸吊儿郎当的痞相,“就你这暴脾气,跟小鞭炮似的,只适合在甲方工作。” “咋的,老娘炸你了,还是你想被炸?不然我现在给你一拳头,炸你个狗血淋头怎么样?”颜明月一边咬牙切齿地摩拳擦掌,一边又眼含笑意瞪着董晓剑。 董晓剑像个傻子似的嘿嘿笑起来,继续问,“你的工资有多少?” “你觉得我应该有多少?” “比之前那个小伟的高不?” “你觉得我的工资应该比他低还是比他高?” “应该比他高。” 两人就这样打太极般玩文字游戏叨叨着。董晓剑平时在工作方面恨不得躲她十丈远,又怎么会关心她的私事。颜明月猜测,他多半是领了孙道的任务在套路她。 这背后的意图,可能是想到时候给个差不多的工资,让她到项目来上班。 那时的颜明月不知道,这是此后孙道为了把她揽到身边,所耍手段中最温和的一种。遇到这样的人渣,只能自叹倒大霉,关键这样的人渣还无处不在。如那烧不尽的野草般,妖风吹又生。 这些年来的职场经历,对于颜明月来说,有人愿意用她是好事,别人看得起,即便不喜欢,她也心存感谢。可如果明知她不愿意还要玩阴招耍手段,那就没得聊了,唯有送他们一句,“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呸!” 颜明月常想不明白,我不靠跪舔,凭能力为那些老板或客户创造经济价值后,怎么都只想给点糊口工资就要我卖命?难道我脸上写着“便宜”俩字,又或者我身上刻着“好欺负”仨字? 一个月累死累活的努力,钓鱼大赛终于开幕。全国各地的钓手和十来家媒体都已提前一天来到项目。 孙道要求筹美公司在活动三天里,安排十个人到项目帮忙。因为劲晓项目,公司设计师快忙到四脚朝天了,韩碧玲不可能让其他同事过来帮忙打杂,直接拒绝了孙道。但孙道依然强势要求,最终由筹美出钱找七个在校大学生兼职帮忙。 钓鱼大赛早上八点半钟开幕,通勤车要六点钟出发,颜明月每天加班到半夜,实在没精力四点多钟起床,加之当天不知道要在半岛墅忙到多晚,孙志说开车去。于是三人便约定七点钟集合,顺利的话八点钟到项目,还有半个小时做赛前准备。 毕竟整个项目所有人,当天都会全力配合大赛相关工作,颜明月的工作重点在于赛前统筹,而孙道才是这次活动的总指挥。 颜明月六点四十五分来到集合点,六点五十五分还没见人来。她打电话给黄丽,没接。再打给孙志,第一次没接,第二次再拨好久才接,电话那头说,“黄丽还要晚点才能到,我现在过去。” 到了七点十五分,黄丽坐着一辆摩的来到集合点,然后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睡过头了。” 过了一会,孙志开的车缓缓停在两人旁边。 颜明月已经气到不想说话,她无力吐槽比猪还蠢的队友。平时坐通勤班车,这俩人都是赶在临发车的最后时刻到,甚至超时,别人都能提前怎么这俩就那么娇贵? 今天是大赛开幕的重要日子,竟然专挑关键时刻掉链子,迟到的时间超出一刻钟,这俩人到项目是旅游度假的吧? 也难怪俩人到项目一周时间就肉眼可见脸圆嘟起来,而颜明月却是瘦了一大圈,外带咳嗽一直未好。 颜明月强压怒火,铁青着脸色跟黄丽上了孙志的车。车子开出不到两分钟,孙志突然停车,下车绕着车子走了半圈,然后说,“车胎被钉子扎了,要去修车,你们先打车去。” 颜明月气得咬牙切齿,心里瞬间有千万只草泥马在奔腾,她暗骂一句,“这车子真他妈坏得准时准点。” 让出租车司机以最快速度赶往项目,颜明月给孙道打电话,“孙总,不好意思,今天我们要晚点到,车子坏在半路,重新打车耽误时间了。” 所幸孙道没拿这事做文章。赶到项目时,活动已经开始,颜明月匆忙跑到开幕式现场跟进工作,她心中有满腔愤怒与委屈,但无暇顾及,也没法子发泄出来。 工作中没有不犯错的人,但在如此重要的活动当天,竟然能睡过头,甚至没有半点愧疚,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责任与担当的缺失,也是猪队友给团队带来的事故。 颜明月宁愿遇到神一样的敌人,也不愿意要猪一样的队友。强悍的敌人能让自己在作战过程中不断强大,就算终有一败,亦能从中收获一二。可猪一样的队友,除了不能成事,还可能直接将事情搞砸。 你需要团队携手共进,最后却发现你得帮他们完成本属于他们的工作,甚至为他们制造出来的麻烦善后。 对真正做事的人而言,这是一种极大的能量消耗。久而久之,最终只会是做事的人带着不屑与失望离去。 筹美团队在这场大活动运作下来,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孙志与黄丽到项目一周就迅速长胖了,而颜明月不到一个月就瘦成皮包骨头。 在你不够强大时,你不能选择同行的队友,却可以选择要不要这样的队友。工作中出了问题,除了自省,也要看看环境是否有问题,以及掌控这种环境的人是否有问题。 第二天上班,黄丽趁孙志不在旁边时对颜明月说,“孙志说他好伤心啊,他车子坏了你都不关心他一下。” 颜明月嘴角露出不屑的冷笑,并不言语,却在心里骂道,车子坏得真他妈准时。有一种人,炒菜不咋滴,甩锅第一名。这货如果上战场,一定是最先当逃兵的那一个,甚至还会当汉奸。竟然还有脸要关心。我呸!你想拿自己当葱没问题,可关键是谁想拿你蘸酱啊。 一个人能不能扛得住事,有事情来的时候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像孙志这种败类,事情还没来,就迫不及待将黑锅甩给别人,不仅扛不了事,还能砸事,卑劣无比。 第三天钓鱼大赛结束后,晚宴要安排颁奖仪式。 原本孙道说是在客户餐厅里吃饭、颁奖,但颜明月想多给项目做宣传,建议把晚宴安排在售楼处,这样现场媒体都能拍到项目沙盘和售楼处。 四点钟时,颜明月到售楼处去看场地,本以为一切已准备就绪,却发现整个案场摆设和平时一样。她急忙给孙道打电话,“孙总,售楼处还没有开始摆桌子吗,大赛四点半钟马上结束了呀。” 电话那头大风呼呼呼地刮着,估计他还在湖边,“一会就摆上了。” “行,要让他们快点,不然怕来不及。” 颜明月担心事情推动不下去,就直接在售楼处等着。她脸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急得都快火烧眉毛了。但她知道发火没用,很多人都被这次活动折腾得心情烦躁。 大冬天的湖边会比陆地区冷得多,不少人连着三天因为比赛需要在湖边待着,被冻到上下牙齿打架说不出话来。大赛前负责物料的供应商忙到半夜十二点钟才收工,就连孙道在大赛前一天也吐槽,给橡皮艇充气踩到脚都觉得不是自己的了。 过了十来分钟,售楼处外边开始热闹起来,搬东西的声音由远及近,颜明月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物业部的一个主管带着几名保安,将客户餐厅的桌子轱辘轱辘慢慢转着圈子推进售楼处,还有些女客服抬着轻一点的椅子跟着进来。 看着大家人来人往地安置桌椅,那个主管对一个同事说,“是哪个神经病安排在这里吃饭的。” 站在两米外的颜明月心里顿时生起一阵酸楚,她的这个安排,在他们眼里是添麻烦增加工作量的事儿,类似的委屈她在半岛墅里可没少受。 组委会邀请了全国十多家媒体过来,半岛墅的售楼处虽然场地只有四、五百平米,但好在层高有六、七米,前台接待区的台面是价值三百多万元的黄花梨,在这办颁奖晚宴,远比在客户餐厅有排场。 活动舞台介于前台与沙盘中间,前台后的墙上半岛墅的大标识很气派,媒体不管怎么拍照、录视频,都能把项目拍进画面,而客户餐厅顶多一百来平米的空间里,还是各个包厢分隔开来,相比之下明显小家子气。 颁奖晚宴开始,先是组委会秘书长请相关嘉宾致辞,接着由活动公司安排的魔术师和歌手陆续表演。 魔术师按颜明月提前说的,跟魏迟互动了一会儿,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总经理,难得看到一直露出笑脸。 颜明月不知他真是开心的笑,还是在镜头与众人面前的强颜装笑,但好歹是笑脸。最近又卖出两套别墅,是有史以来的最高价。她猜想,魏迟的笑容里,多少应该有些真心吧。 颁奖活动到八点钟左右落下帷幕,嘉宾与钓手们开始吃饭。颜明月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 终于结束,她可以回市区上班了。 第十九章 全是心机 他们高高在上的制造着一场又一场的灾难,想以此衍生出他们绵绵不绝的福报。 为期三天的钓鱼大赛算是顺利结束,其实在这过程中还是出了些问题。项目外围路口处的欢迎门拱,刚立起没多久,就被路过的车子撞倒。开幕式启动时,组委会秘书长把上台的政府嘉宾名字念错。 这些情况让魏迟很生气,当晚在高管的小食堂吃饭时,把孙道骂了个狗血淋头。 事后孙道带着董晓剑到办公室,给颜明月送水果吃的时候,一边摇头一边神情无奈的说,“今天被魏总骂得抬不起头来。” 颜明月听到这话心里挺不是滋味,“不好意思,我没把事情协调好。” “不关你的事,有问题也是先压到我这里。” 孙道当然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颜明月所能掌控的,根本怪不到她。况且这姑娘为项目做得够多了,这样的大项目大活动,两三个经验丰富的策划一起做都未必做得好,在工作上,他对她很满意。 最重要的是,这段时间又卖出好几套别墅。 活动那三天,颜明月每天手机步行数都是两万多步。几乎一整天大脑与身体都处于高速运转中,全凭着对项目的责任与担当在死撑。活动结束后,她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般,身体几近虚脱,没有半点力气。 这场全国性大活动,对半岛墅而言是第一次,对颜明月更是头一回。她很怕活动在自己手上搞砸,不是不敢负责任,而是根本承担不起,所以她拼了老命,靠意志力硬扛着。所幸,一切都算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大赛结束第二天,孙道走到营销部,对筹美三人说,“最近辛苦了,明天周五给你们放一天假。” 孙志听了,立马现出一副谄媚表情,“孙总,爱死你了。” 孙道笑了笑,扭头看向颜明月,“明月,我再给你多放一天,周一也休息。” 颜明月开心地笑起来,“谢谢孙总。”隔了几秒钟,又忽然想起来,“哦,周一我要回公司开会呀。” “那好办,我给你们韩总打电话。”说着拿起手机,“喂,韩总,我周一有事要留明月在项目,她不回公司了。” “孙总真好。”颜明月笑着对往办公室外走的孙道说。 自从到半岛墅驻场后,她终于有了一次真正不再操心工作的假期。 颜明月家里没干粮了,虽然平时都在半岛墅吃饭,可早上饿着肚子一两个小时,坐车到半岛墅才吃早餐她实在抗不住。但煮早餐更不可能,所以即便累得不想动,还是不得不出门去买早餐干粮,所幸超市离家不远。 她走到超市所在商场的街区时,听到一声“明月”,转身一看,是以前的一个房东,便笑着打招呼,“咦,姐姐,是你呀。” 前房东看着她,眼里含着一丝怜悯,“你瘦了。” 她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叹息道,“唉,最近太辛苦了。” 自从去驻场,接下活动方方面面的工作,前一阵子去药店买咳嗽药时称过体重,她瘦了将近二十斤。原本就是个瘦子,如今更是成了发育不良的细豆芽。 前几天下班回家路上,遇到上一家h公司的客服杜芊芊时,见面的第一句话也是“你瘦了。” 整个人肉眼可见瘦了一大圈,而项目业绩一套接一套地热卖,功劳苦劳都没有也就罢了,还要被一群不干正事的闲杂人等侮辱、谩骂、嘲讽。 所以,努力的意义是什么呢?颜明月曾反问自己,却也知道,这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无奈现实。 休完假上班的第一天上午,孙道让筹美团队跟营销部的几个人一起开会,平时负责客服工作,从不参加会议的罗四也被孙道叫进会议室。 “这次活动算是圆满结束,大家都辛苦了。” 孙道说完漂亮话停顿片刻,又接着说,“我们和筹美的半年合同还有三个月到期,到时候还要重新找几家公司来比稿,再决定用哪家。” “孙总,我推荐一家公司,奥田广告,这家公司很好。”孙道话音刚落,罗四就连忙说道。 “行,你先联系。”孙道对罗四说。 颜明月心里犯嘀咕,这难道是对我们团队不满意了吗?可最近这两个月项目卖得比以前好很多,而且明显看出来,孙道对自己是满意的,怎么还想找别家。她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焦虑起来。 而奥田再次出现在视线中,这让颜明月更是感到不安,事情显然不会那么简单。这说明罗四跟柯扁台肯定认识,换句话说,自己在半岛墅这段时间的任何事情,柯扁台可能都了如指掌。 一想到这,颜明月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明月,这屋里开着暖气,你还冷吗?”孙道满脸笑意对颜明月说,她只好尴尬地笑笑以示回应。 孙道在说重新找广告公司时,就开始观察颜明月的表情。看到她有反应,他认为自己以这种方式给她施压起效果了,心里不由地高兴起来。 其实罗四早就私下跟孙道推荐了奥田广告,柯扁台曾一副很心痛的样子,说颜明月是他的前员工,她走得很可惜。 让罗四参加这次会议,是孙道的刻意安排,他想看颜明月听到自己待过的前公司时有什么反应,但她听到这家公司后不动声色,至少说明她不想提奥田。 虽然罗四多次向孙道提及奥田广告,但他对这家公司与柯扁台并不满意,只是不想表现出来。 孙道觉得柯扁台每每谈到颜明月时,神情极不对劲,有种男人对女人无法掩藏的欲望。颜明月是自己看中的,怎么可能让别人捡便宜。因此从跟柯扁台吃过一顿饭后,孙道在心里就将奥田这家公司从推广合作中排除掉了。 罗四跟柯扁台认识,是因为她在淀县政府工作的老公认识柯扁台,不久前罗四家通过柯扁台的关系,以极优惠的价格买了滇市的一处房产。能成为朋友的,大抵有着利益关系。 因为有罗四这条内线,柯扁台掌握了颜明月在半岛墅驻场时的所有动态。他没想到那么内向的一个人,竟然能将一场大活动顺利办下来。而且这期间,半岛墅又与她所服务的过往项目一样,都卖得很好。 颜明月每换一家公司,柯扁台就会多发现她未曾所知的优点,让他看到她专业能力外的更多潜能。这个女孩现在衣着上越来越有品味,人也越变越漂亮了。 柯扁台一次次为自己看人很准喜不自禁,这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女孩,他又屡屡因此懊悔万分,当初就不该放她离开奥田。 罗四中午在项目宿舍休息时给柯扁台发信息,“今天开会我又跟孙总推荐你们公司了。” “孙总怎么说?” “他让我跟你联系。” “开会的都有谁?” “我们营销部的几个,还有筹美的几个。” “明月也在吗?” “在。” “她听到我们公司什么反应?” “没注意。” 柯扁台听了有点失望,但很快又开心起来。如今有罗四在营销部做内应,与孙道的合作又在洽谈中,他觉得半岛墅这笔业务离他越来越近,颜明月也即将回到他身边。 柯扁台对孙道的为人早有耳闻,孙道跟筹美客服上床的事也略知一二。他怕单纯的颜明月会被孙道迷惑,同时又想通过孙道接下半岛墅的推广业务,他曾建议孙道把颜明月挖到项目。 只要接下这个项目,不仅钱能挣到,颜明月还会因工作和自己有交集,以后一切都可能尽在掌握中。 可一想到颜明月在为别的老板干活,柯扁台就很是懊恼。 罗四曾经拍了一个颜明月边咳嗽边对接工作的小视频发给他,当时他就想,如果她在自己身边,定然不会吃这么多苦。 如果颜明月当初向他稍微低那么一下头,多跟他说两句话,他就会给她高一点的工资。一直待在他的公司里不加班,不比在各种烂公司之间跳来跳去吃苦好吗? 现在奥田能给的工资也不低,柯扁台觉得颜明月在工作方面很聪明,但在找工作方面却很愚蠢。 孙道要重新招标新广告公司,柯扁台觉得这是他拿下项目,以及得到颜明月的绝佳机会。如今有罗四这个老朋友跟颜明月同屋办公,他坚信这是老天爷在助他,一定能成功。 这些年来柯扁台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跟颜明月再续前缘。但越是这样,越让他觉得,征服这样的女人更有成就感,他始终坚信她会重回自己身边。 然而任柯扁台的手再长,也有伸不到的地方,又不是所有公司老板都跟他交情好,又凭什么会听他的话? 柯扁台太过贪婪,以致于颜明月进公司不久就想将她控制。倘若当初他给她哪怕最基本的公平,她都不至于绝决离开。这是她的不幸,又似乎是幸运。不然,以颜明月的单纯心思,谁知道会不会被畜生糟蹋呢。 颜明月早在入行之初,就已经被业界盛传是才女,更重要的是,她所负责的很多项目,在服务期间业绩都不错。有不少开发商甚至仅仅因为传闻,就想让颜明月服务自家项目。对于那些削尖脑袋想抢开发商业务的老板们,如果一个人能为公司带来项目,自是想收入麾下。 然而想要颜明月,与想通过什么方式要到,这是各怀心思的事。 对于浑然不知内情的颜明月而言,打怪升级的人生游戏里,还未挣脱掉过去的困缚,一个又一个更高难度的关卡又接蹱而来,而且不会友情提示。只是现实偶尔会风轻云淡地让她知道,别急,打着打着,这又苦又难的游戏就习惯了。 这天开例会是来福开车到项目,晚上回去进到市区,在每晚必堵的大转盘路口等待时,孙志说,“我都被交警罚两万了。” 黄丽一脸惊讶地问,“两万块钱吗?你做什么事了被罚那么多?” “就是闯红灯,压线,这两年总共罚的钱,等有钱了再去交。” 来福笑道,“我一年也就被罚个两三次,你这是破纪录了。” 颜明月看着车窗外如蜗牛般缓缓移动的车流,以及闪烁着或明或暗的各种灯光,心里对孙志又生起更多嫌弃。 孙志到项目驻场第一天,下班在食堂吃饭时,笑眯眯地看着颜明月,说他有个卖水果的店铺,每月赚一万多元,自己妈妈也有一万多元的退休金。颜明月从他的表情里看到自豪与炫耀。 在这座小城市里,一万元月薪已经算高收入人群了,一边自夸月收入过万元,一边又说等有钱了再去交违章罚单,难不成还想等着找个大冤种女朋友,给他当倒贴钱保姆为他交罚单? 不久前孙志在朋友圈里发了张吃泡面的卖惨图,配文:“老太太说她照顾不了我一辈子,要赶快找个女朋友,儿子不孝让老太太失望了。” 还有一次的朋友圈是,“哥们说男人要先成家后立业,要有女人才会有压力,才会努力奋斗,想找个云州女孩当老婆。”配图是他长成超级版多肉的赤裸上身,躺在床上睡觉的照片,在他耳朵边还有一串女人的吊坠耳环。 颜明月当时看到这段话以及照片,觉得这孙子不是一般的贱,合着女人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当他走上幸福生活的垫脚石,为照顾他而吃苦遭罪? 这个超级大男子主义孙子哟,以为找老婆就是找个能伺候他一辈子,并且自带取款机功能的倒贴型保姆。 她甚至认为,这种男人倘若跟女人结婚,再离婚时,可能会无中生有地弄出一笔债务让女人偿还。 一个园林绿化的供应商来到项目送结款发票,这些事平时都是董晓剑负责的,但他请假了,孙道把事情安排给颜明月。 她将收下的发票放到董晓剑说的抽屉位置,却无意中发现一张四万元的物料制作发票,是一家地产广告公司给钓鱼大赛开的。那是专做推广与代理的公司,根本没有制作的业务。 颜明月能肯定,这家公司没有参与到活动中的实质工作,这笔钱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她不得而知,但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另外从这件事看来,可能孙道私下里已经见了不少广告公司,为后续新的推广服务作准备,颜明月一想到这些,心里又禁不住焦虑起来。 苦逼的忙碌日子终于告一段落,这天是周一,半岛墅小组都回公司上班,孙道说晚上要跟筹美一起团建,韩碧玲让孙志去张罗。 颜明月下午接到孙道的电话,“明月,团建的事怎么样了?” “孙总,韩总已经让孙志去选地方了。” “好,我们下了班就过去,在你们筹美我只认你一个人啊。” “行,我们这边尽快安排好再跟你说。”通完电话,颜明月隐约感觉,孙道是在刻意表达他很重视自己。 晚上孙道带着营销部的人到定好的饭店吃饭,韩碧玲因为在劲晓开会暂时不能到。 孙志在饭桌上当家作主起来,“孙总,我代表筹美代表韩总敬您,干了这一杯。”“各位兄弟姐妹们,一起举杯,吃完饭后再去唱k,今晚一定要玩个尽兴。”…… 整个饭局上,孙志一副意气风发的领导作派,出尽风头。 两边公司十来人分两桌坐,颜明月庆幸没跟孙志同桌。孙道则是两桌都走动,跟下属谈战友感情,对营销部的人逐一点评夸赞,个别不满意的略有批评,但又带着技巧,不让挨批的人反感。 颜明月觉得孙道对人的观察倒是入微,那些人平时的表现大抵如此。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平时看起来规矩正常的孙道,跟坐在他旁边的置业顾问勾肩搭背、强拉硬扯,女方明显看出来很尴尬,但孙道依然我行我素。 饭后去唱歌,在ktv里烟雾缭绕,酒气熏脑。颜明月受不了那环境,便独自在包厢外的大厅刷手机,没过多久孙道走过来,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明月,最近你辛苦了,我都看在眼里。” “感谢领导关心。”颜明月应付这种场面向来笨拙,说完便两眼看着地板,呵呵呵地傻笑起来。 孙道面朝着颜明月,双眼也看向地板,“你们这个团队,我最认你。来福可以,黄丽还需要进步,孙志喜欢耍小聪明。” 颜明月抬起头看了看孙道,原来他啥都看得很明白,对团队里那几个人的点评,与自己的看法基本一致,只不过孙道说的算是客气委婉了。 虽说如此,颜明月却依然不知该怎么回应孙道,便像个听话的小学生般,满脸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笑一笑,点点头。 孙志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对面,脸上带着难以琢磨的笑意,一眼不眨地看着两人聊天。 因为隔得远,孙道本就刻意压低了声音,孙志就算竖起耳朵也听不到。孙道跟颜明月聊了有十来分钟,小荟从包厢走到大厅透气。孙道便起身走到小荟跟前,摁着她的双肩,将她逼到紧靠墙壁,又握住她的双手,接着用自己的头顶着小荟的头,晃摇起来,“辛苦了,辛苦了,好好干。” 小荟面无表情,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脸上有些不高兴,但领导这样做,她也没办法。过了片刻,孙道松开小荟的手,朝包厢走去,小荟隔了一会也回到包厢。 此时的孙道跟平时看起来就像换了个人,以前听说他的酒量极好,怎么看都不像是几杯啤酒就醉了。而且刚才他说的那一番话,逻辑清晰、言语严谨。 平时极少在外应酬的颜明月,感觉自己难得出来一趟,这一晚上真是长见识了。有些事,可能不是酒的原因,而是人的问题。 韩碧玲十点多钟开完会赶到ktv,孙道又在她面前一顿猛夸颜明月。一整晚,从饭馆到ktv,整个筹美团队里,孙道唯独对颜明月连连称赞。 因为预感到颜明月会撤场回公司上班,孙道对韩碧玲说,”项目必须安排两个人驻场。”他估摸着,这样颜明月就能留在项目。 可韩碧玲还想多安排几个项目给颜明月负责,驻场只能做半岛墅一个项目。因此安排孙志和黄丽驻场,颜明月将钓鱼大赛的收尾工作处理完就回公司上班,每周开例会时去一趟。 颜明月下周开始终于能回市区上班了。此前每天五点半起床赶去驻场,晚上有时要十点多钟才能回到家,驻场不久就瘦了近二十斤,不仅感冒持续咳了两个月,还要面对半岛墅各部门,以及公司内部同事的种种勾心斗角,个中心酸与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本以为可以稍喘口气,拥有一个轻松周末。颜明月难得睡了个懒觉,快九点钟时,才坐到桌子前打开电脑。 仿佛是被摄像头监控了,她忽然接到海子的电话。 “明月,朱铙不干了,岚岚又发烧,她这边劲晓有个方案要得很急,你帮忙弄一下。”这个二组朱铙负责的项目,一直以来服务都磕磕碰碰不顺畅。 颜明月不爽,但还是应承下来。她看到朱铙的微信还在公司的工作群里,离职的人还不舍得退群? 刚进公司不久,也是一天周末,韩碧玲打电话说朱铙回家奔丧,让颜明月救急给项目做推广方案,当时她从上午加班到凌晨三点多钟。据说项目总对方案挺满意,公司就想让在半岛墅驻场的颜明月接着做,可那时负责半岛墅活并不少,她就以太忙为由推掉了。 颜明月不知道朱铙是什么时候走的,只听说刘申进公司负责这项目后,让几个设计师都很不满。岚岚是颜明月进公司后这项目的第三个文案,前两个都被折磨走了。 颜明月总感觉刘申这名字听着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不是认识。她觉得韩碧玲把所有设计师放到劲晓上,这样的工作安排实在荒唐离谱。 听来福说劲晓可能要中止服务合同,倘若这是真的,颜明月猜测海子说的岚岚发烧,大抵是韩碧玲想出来的借口。当初她在半岛墅驻场,累到病得饭都吃不下,公司不是还想把别人的文案工作强压到她身上? 可就算真是韩碧玲玩心机,让做提案也不是想推就能推掉的。颜明月很烦躁,怎么到哪家公司都遇到同样情况? 颜明月忙到下午五点多钟,带着方案到公司。这是韩碧玲要求的,说是要到劲晓提案。 在韩碧玲的办公室里,海子问,“一会谁提案?” 韩碧玲看着颜明月,“方案你来讲。” 颜明月急了,“我对这项目不熟悉呀,今天是匆忙看了点资料硬着头皮做的,如果讲提案,只能是生硬地照方案念,这样反而效果不好。” 海子显得很懊恼,“那一会还怎么能过去?都没人讲提案。” 颜明月再道,“我是真讲不了,根本不熟悉项目,到时候别人一问我,估计都答不上来。” 韩碧玲沉思片刻,“你没做过这项目,让你讲确实不好讲,算了,我来讲吧。” 其实韩碧玲与海子的那番对话是演给颜明月看的。平时去劲晓讲提案本就都是韩碧玲在做,她不过是把挽回劲晓的希望寄托到颜明月身上而已,毕竟这个女人能搞定半岛墅,也可能搞定劲晓。而且劲晓的营销总多次提到半岛墅推广做得好。 六点多钟去劲晓案场,此时天色已黑,气温愈加寒冷。 去劲晓提案时,一直没看到刘申,也不知这个项目负责人在关键时刻跑哪去了,难不成他有周末不加班的福利。这事让颜明月对此人又添了些怨气。 在劲晓会议室里,韩碧玲用半小时讲完提案,劲晓营销总监沉默片刻,脸上舒展出笑意,轻松地说,“这次的方案比以前好多了。” 回到家已是九点多钟,不知是不是挨了冻,颜明月的偏头痛毛病又犯了。忍着头痛点了份快餐凑合着吃,洗漱完毕,再坐到电脑前已快十一点钟。 头疼睡不着,颜明月上网看电影。电话铃忽然响起,屏幕显示孙志的名字,这么晚了会有什么急事? 她带着疑惑摁了接听键,“喂。” 只听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一声咆哮,“颜明月,我爱你。” 两秒钟的懵逼之后,颜明月一声不吭地挂掉电话。看了看电脑右下角,零点零分。此时她没有半点感动或是开心,只是泛起阵阵恶心,这货简直幼稚到不可思议。 就连幼儿园里的小男孩喜欢小女孩时,都知道为喜欢的人送吃的,为她做事情。孙志认识颜明月没几天,就开始对她各种嘲讽算计,嘲笑她情商低,干了一点点活就说所有工作都是他在做。 这个既无德又无才,长相还不堪入目的油腻渣男,特意选在零点整打来电话,这是把无耻骚扰当作浪漫示爱吗?难道他以为脱口而出的“我爱你”,能让别人感动到眼泪鼻涕满面横流? 颜明月不是小姑娘,那些男追女的俗套招数对她根本没用,更何况是她眼里的渣男用这种招数。 嘴上说爱你,可能是爱让你满足他自私自利的欲望;哪怕真想跟你结婚,可能要的不过是一个除洗衣、做饭、陪睡、挣钱养他之外,还要随时接受他的羞辱,以彰显他高高在上的大冤种保姆。 颜明月气呼呼地在心里唾弃着,觉得被这种渣男盯上以及骚扰,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 你寂寞难耐就去夜店找呀,现在都午夜了,做什么白日梦! 老娘是女人,又不是贱人;是单身,又不是饥不择食。 这一整天加班本就累得够呛,结果到凌晨还被渣男恶心,颜明月头更加疼痛,感觉都要爆炸了。她怀疑今年是不是命犯太岁,怎么这般倒霉。又觉得自己好像年年都在犯太岁,从没顺利过。 周一上班时,岚岚一到公司就告诉颜明月,“刘申强烈要求让你来做劲晓,跟韩总说了好几次‘一定要让明月来做这个项目’,说我不行。” 颜明月皱紧眉头,一脸无奈地笑着说,“这项目换谁做都没用。” 她在心里暗自叹气,以前二组的朱铙一遇到问题就怪团队成员,如今这个新来的设计总监,也是先怪岚岚的水平不够,看到我服务半岛墅得到领导认可,就非得拉我参与项目。 韩碧玲也乐得心疼别的员工感冒,而让感冒一直没好的我卖命干活,工资不舍得多给,工作倒是往死里超负荷给。 颜明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自己服务劲晓,客户依然不满意,是不是也要把问题往她身上推。出问题都是别人的原因,做得好就是自己的功劳,感觉这公司从上至下大多都是如此,韩碧玲就是领头那一个。 九点多钟时,颜明月终于看到那个早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刘申。五官就像要拧在一起那般,脸上一种刻意佯装出来的威严老成,让人有一种说不清的怪异。 颜明月总觉得似曾相识,后来忽然想起来,这不是当初在奥田时刚毕业的小助理吗。虽然认出了刘申,但她并不想跟他说话,只当是陌生同事不想理会,而刘申看起来好像也不认识她。 在满心期待中,看到只有黄丽与孙志出现在案场时,孙道心里快气炸了。他对此安排恼怒万分,却又不好直接发作,暗自抱怨当时没说必须策划驻场。 平时在半岛墅驻场的黄丽,这天也回到公司上班,孙志不知因为什么事被孙道留在项目。张丽在钓鱼大赛开赛的前两天已离职,据说到了筹美附近的另一家地产广告公司。 孙志让黄丽帮忙当说客,于是中午下班时,黄丽约颜明月与在附近上班的张丽一块吃饭。 大家边吃边聊着行业内以及公司里的事。颜明月对张丽说,“你当初如果晚走几天,做做钓鱼大赛,其实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黄丽说,“对呀,那几天有很多东西可以学,孙志现在就做得不错。” 跟孙志仅见过一次面的张丽说,“感觉孙志对明月很热情。” 黄丽说,“就是,明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她一脸诡异地笑着,继续说,“昨晚孙志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 颜明月吃的是酸菜鱼套餐,她面无表情地把鱼刺挑放到桌子上,冷冷地说,“他神经病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黄丽讪讪地笑着说,“孙志不错呀。” 颜明月没顺着黄丽搭话,只是嘴角上扬,轻蔑地笑了笑,本来挺好吃的一餐饭,非得有人来添堵,看来不说不行了。 她将嘴里的饭全部咽下,放下筷子,很严肃地紧盯着黄丽,“想不想知道我对他的印象是什么样的?” 黄丽与张丽都满脸的期待,异口同声问,“什么样的?” 颜明月略停顿,努力克制住情绪,带着极度厌恶的语气说,“这种男的,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果跟他在一起,不仅要给他洗衣做饭陪睡,还要忍受他的各种嘲讽羞辱,甚至还要挣钱供他当祖宗。如果眼瞎跟这种人结婚,他出去找小三小四小五六什么的,还要怪是因为老婆没伺候好他。以后离婚了,他还能造出一堆负债让老婆还。” 越说越气的颜明月提高声调再道,“哪个女的脑子有病,才会想跟这种男的在一起啊。”说完低头愤愤地夹起一筷子酸菜,放进嘴里用劲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黄丽被颜明月怼得很尴尬,不高兴,却又无言以对,也气呼呼地鼓着嘴吃饭。 张丽连忙转移话题,问颜明月,“你点的酸菜鱼好吃吗?” “还可以。”颜明月很不爽,好好的一顿饭,偏被那孙子恶心得没胃口。 下午开工作例会时,韩碧玲提到半岛墅的活动,“我朋友是钓鱼爱好者,跟我说开始还以为半岛墅的活动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做得还挺好。” 其实颜明月知道,虽然活动顺利举办,但也有不少问题出现。然而整个活动几乎都是她在协调各方供应商,统筹诸多事务,对于从未做过这类工作的她而言,能将一场全国性的大活动办成这样,很不容易了。 最重要的是,这期间项目卖得不错,都是颜明月参与到项目工作后的情况。且不说有没有她的功劳,她的苦劳但凡没眼瞎、心瞎的人,都不会视而不见。 孙道看到了她的苦劳,却在后来她没有对其唯命是从的日子里,想让她苦上加苦。 深夜在滇市的一家露天烧烤店里,孙道与吴理在喝酒吃烧烤,此人是深圳异路广告滇市分公司的总经理,最近通过别人推荐刚认识孙道。 异路广告服务航达地产在滇市的一个项目,公司目前也仅服务一个项目。团队成员除了他,还有两个设计师,一个文案策划兼客服。公司没有办公场所,平时都在航达的售楼处驻场。 孙道看中异路广告能驻场,以及未来能给他的好处。而吴理急需开拓新市场,自然舍得给孙道更多利益。 “筹美这边做的一般,但他们的策划明月工作态度不错,到时候我希望她能继续服务这个项目。” 吴理听了忙说,“筹美的海子跟我是哥们,我现在叫他过来喝酒。” 过了十来分钟,海子来到烧烤店,“嗨,孙总,您也在这呢?” 孙道笑眯眯地招手示意海子坐下,“来,喝酒,喝酒。” 吴理赶紧拿了酒杯给海子斟满酒,一脸关切地问道,“你们最近的业务忙吗?” 海子抿了一口酒,连连摇头叹起气来,“别提了,前段时间去驻场累得够呛,天天加班吃泡面。” “是劲晓吗?” “对,就是那项目,公司所有设计都围着它转,客户还不满意。” 海子说到这,冲着孙道笑起来,“还是孙总对我们好。”孙道听了得意地哈哈大笑。 吴理再问,“半岛墅是明月在做吗?” “对,你也认识她?” “这妹子在业内名气不小。” 三人不约而同默契地哈哈大笑起来。吴理又问,“你们韩总对她怎么样,我想挖她到我们公司。” “最近看她瘦了很多,好像感冒很久了,回公司上班时整个办公室都是她的咳嗽声不断。” 吴理给孙道倒了酒,又给海子的杯子满上。 海子继续说,“你们现在服务航达的项目,明月当初进筹美之前就说了不做航达,因为当时我们公司也有个航达项目。” 吴理听到这话暗叫不好,他早听说颜明月很有个性,自家公司偏又服务她讨厌的开发商,看来这个墙脚难挖了。 他还听说颜明月不喜欢加班,可地产广告公司哪有不加班的。到时要求她干活不听话,这样的人不好控制,怎么看都不符合好员工标准。要不是孙道的要求,他是绝对不想把这种人招进公司的。 吴理心里盘算着,先把孙道搞定,项目合作的合同签下来再说。 筹美最近又接了个叫爱情岛的项目,这天刘申走到颜明月跟前,“下午我们一起去爱情岛,跟他们周总谈一下工作上的事。” 劲晓项目现在基本没啥活了,估计解约的事已经十之八九定下来,韩碧玲让刘申负责爱情岛的对接与统筹。颜明月听大兵说,这个客户总喜欢不停改稿,有时候定稿了又推翻重换风格。 到了爱情岛的售楼处,刘申给项目的营销总老周打电话,对方让先在接待室等一下,两人便坐里边等着。 颜明月对刘申没好感,以前在奥田做同事时没啥印象,就一小透明。韩岚曾说他水平不行,这大概是老板私下的看法,感觉现在他喜欢端着架子。 在闲聊中刘申反问了她一句,“难道你准备一直做个文案策划吗?” 颜明月觉得他这话里有话,但不想回应,只在心里说,关你屁事! 难道我不想升职加薪吗?可对于不懂耍手段玩心机的人来说,除非遇到好公司有良心的老板,不然就只会被无情压榨,这样的苦难从奥田开始就未曾断过。自己换了那么多家公司,没看到哪家公司老板真舍得给钱与善待的。 颜明月不知道,柯扁台曾跟刘申说,如果明月回奥田,他会给她当总监。刘申这是在有意诱导她,然而她对这背后的一切浑然不知。可即便知道,那又怎么样,柯扁台早就被她踢到禽兽不如系列里了。 等了有半小时左右,老周终于从隔壁办公室过来,先是聊一些项目上的具体工作安排。 老周跷起二郎腿,仰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说,“我们的位置不显眼,要立一块牌子在路口引导客户,你们广告公司做一个牌子,立到那个粽子旁边。” 刘申与颜明月听了这话都有些懵,大冬天的又没到端午节,哪来的粽子? 刘申问道,“什么粽子?” 老周有点不耐烦地说,“就是路口那个三角形粽子呀。” 这时两人才明白,老周说的是项目旁边的景观模型。刘申笑起来,“哦,那个是卢浮宫的金字塔。” 爱情岛的建筑风格是法式,所以售楼处旁边做了个法国标志性的建筑小样,项目法国风情的建筑氛围营造,竟然变成了他口中的粽子,就算是吃货也不至于这般丢人吧。 对于自家项目的精神内涵都没有基本认知的营销总,平时将乙方折腾得够呛,此时说这番话算是露了底。 老周大概也觉得法国粽子这事有点尴尬,便转移话题问起颜明月的情况。颜明月简单敷衍着,她并不想服务这个项目。 之前她看过海子和大兵俩人共同做这项目的设计稿,觉得大兵的就是乡村爱情故事版,海子的从创作表现来看,调性与创意远比大兵的好,但最终老周定稿的方案是大兵的。 这在颜明月看来,老周是个表现欲与控制欲都很强,但审美却很土、水平很一般的营销总监。 老周不知是不是感受到颜明月的冷漠了,就问道,“你认识李慧不?” “不认识。” “她以前是黑力的文案,做得挺好。”停顿片刻又说,“我以前在美好家园做过,你回去把你的简历和作品发给我一份。” 接着老周跟刘申确定好工作内容的提交日期,便让两人回去。事后颜明月没给老周发简历与作品,她不喜欢这项目,也不喜欢老周这个人。 而他说的美好家园这个项目,大概一年前就有个hr几次让她去面试,还主动告诉她是奥田在服务他们项目。她不知道老周是不是当时的营销总监,可能性很大,不然他为什么哪个项目不提,偏提美好家园? 过了两天,刘申刚上班就走到颜明月面前,“原来我们曾经是奥田的同事呀,昨天跟老柯喝酒,他提到你才知道。他说当时你走好可惜,说你是他见过极少数悟性很好的文案策划。” 看着刘申努力瞪大的那双小眼睛,以及张大的嘴巴,那惊讶到夸张的表情,还有随后露出的诡异笑容,颜明月嘴角轻轻上扬,心里却泛起一阵嫌恶。 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而是他提到的那个人。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当初他是怎么欺负我的。”颜明月面带微笑,平静地看着刘申,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刘申听了这番话,瞬间收回夸张表情,只是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到自己工位。 自从离开奥田后,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向颜明月转述过,柯扁台对她诸如此类的评价了。 “她是我见过最有悟性的文案策划。”“她离开好可惜。”轱辘般来来去去都是这两句话,通过不同的嘴说进她的耳朵。这种看似的不经意,在颜明月眼里显得很刻意,她只在话里看到了涌动的欲望、贪婪与虚伪。 这神经病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他以为打几句嘴炮,我就会感动得泪流满面,让他白嫖吗?哎哟喂,他的嘴炮喷出来的是金子还是钻石? 离开奥田后的日子里,柯扁台总会以各种方式出现在颜明月的视线中。离职后不再往来的前同事或没见过面的人会在网上找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她回奥田。 她知道这肯定是柯扁台的授意,也不知那些说客们得了什么好处,言辞间要么说他们可以推荐她去,要么说让她去找柯总。这很讽刺,分明是他需要她,却说得好像她应该去取悦以及求他。 颜明月但凡讨厌一个人,对方以后再以任何形式出现在她视线中,除了令她更加厌恶之外,不会有任何改善。她既不是受虐狂,更不是脑子有病,为什么要给人渣再伤害自己的机会? 颜明月不认为一些对别人说她好的就是好人,对方这样做的目的,可能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像坏人,或是隐藏他(她)们干过的那些龌龊事,还可能觉得这样做会得到她的感激与报恩。 柯扁台屡屡在别人面前说她好,大抵是以上目的兼有,这是个会随时根据自己利益需要,调整话术的货色。 时代在进步,只是流氓还没消除,偏偏流氓掌握了一点点小权力,然后就想将这权力运用到极致。 职场里总有那么一些管理者,将其职位视作权力,进而衍生出“统治性”职场文化。下属成为他(她)们眼中的附属品,想通过各种pua手段最大化压榨,包括对女下属身体的邪恶欲望。 他(她)们忘了,别人是靠工作能力挣的薪酬,而非来自权势的施舍。 半个月后,劲晓正式中止与筹美的推广合作,几天后刘申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公司。 柯扁台想通过刘申与颜明月搭上联系的企图落空,而半岛墅的罗四也无法再向他提供颜明月的动态,这些事让他懊恼。所幸筹美刚接下爱情岛,老周与他相熟,他再度有了新计划。 第二十章 撤场之后 有一种人始终秉承“与其反省自己,不如指责别人”的精神思想,并将此化为行动力百折不挠地贯彻于别人。就像自视甚高却又脏兮兮的抹布,到哪都想擦擦抹抹,然后留下处处脏痕。 临近春节,半岛墅要装点售楼处,颜明月跟孙道提过建议,在项目上装一些中式灯笼营造氛围。 孙志打来电话,“明月,那些春节用的灯笼是不通电的吗?” “这些物料一直都是你在联系的,通不通电不是你确认的?” “我以为是你这边确定的。” 大清早把颜明月气个半死,还真是头一回见过如此事事想算计的二货。这事都是他在跟供应商联系,工作上不认真,可甩责任让人背祸的活儿,他倒是一件不拉下。韩碧玲真是能耐,招这种人进公司。 孙道在要求颜明月继续驻场这事上吃了哑巴亏后,他独自到青龙观,让里边算命最准的道长给他卜一卦。刚接手半岛墅时,他就请这位道长算过。道长说他今年桃花运很旺,事业也很好。 情况似乎都被道长说中,在与筹美初打交道时,韩碧玲带着员工陪孙道喝酒,当晚筹美里二十一岁的客服笑笑跟孙道认识不到两小时,就带着他到酒店翻云覆雨了,那晚这个主动送上门的桃花,在屋里浪声狂叫,把他弄得飘飘欲仙。 虽然刚到半岛墅的头两个月没卖出一套房子,可颜明月到项目后,每个月都卖出多套。原来两年才卖出九套别墅,最近两个月就卖超出了以前业绩的总和,这事业当然也很旺。 然而这一次,孙道问及颜明月这事时,道长掐指一算,对孙道说今年确实有女人很旺他,但两人只有半年到一年的缘分,让他顺其自然。并且说这女人命格特别,如果谁得罪她,就会倒霉遭反噬。 孙道不甘心,不愿相信道长那番话,觉得以前算得准,这次算的不行。 马上要到半岛墅付服务费的日期了,上午韩碧玲带队参加例会。而半岛墅只有孙道一个人参加会议。孙道看起来心情不错,会议开始先是说了些官腔客套话,表扬筹美团队的人辛苦了,韩碧玲也乐呵呵的回应着。 领导们聊完闲话,颜明月将近期工作总结,以及春节期间的活动规划投屏到大屏幕,开始讲方案。 隔了两个座位,在颜明月前方的孙志将右手放到桌子上,手腕比平时多了一条缠绕数圈的木质手串。 孙志将手串露出来,是刻意给颜明月看的,因为她平时的穿衣风格多为中式。他觉得只要戴个传统韵味的物件,就能吸引到喜欢中国风的她。最近他还时不时在朋友圈里发一些网上抄来的心灵鸡汤,以为她会喜欢。 自上一次孙志告白之后,颜明月一直公事公办的嘴脸,这让他很不爽。他身边的朋友给支了招:对女人要投其所好。 颜明月做完方案汇报,孙志迫不及待地发表意见,“这次活动我听有人说组织得太乱了,钱花了上百万,做出这个效果不行。一个活动要明确到必须卖出多少套房,这次卖出了多少,钱丢到水里难道只为听个响声吗?” 颜明月立马拉下脸朝孙志翻了个大白眼,心里暗骂道,好一个开会挥师百万气势,战场逃兵干劲的主儿。活动举办当天迟到,还不早不晚让车子被钉子扎破轮胎。这会儿当着甲乙双方领导的面,说活动组织得不好,是想嘲讽我工作做得不好,还是批评甲方,又或者自夸你很有能耐? 有的人总是喜欢用一种自带优越感的俯视对别人进行教育,丝毫不觉得真正需要教育的是他自己。 无才无德无耻的能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对别人动刀动枪。干活的被指点的体无完肤,不干活的指点到唇干舌燥。有些人自己屁都不是,却总喜欢挑别人的不是。自己没能耐成功,又总喜欢把别人踩压失败。颜明月恼死了这孙子。 孙道听了孙志的话,低头看着会议桌,沉默了数秒钟,右手掌无声地轻拍到桌子上,嘴角挂起琢磨不透的笑意,慢悠悠地说,“这次活动,所有的事情都是明月一个人在做,我在一些工作上扶着她走,总的来说算是顺利完成。” 孙道停顿几秒,再看向韩碧玲,继续说道,“孙志来了后表现不错,我都想把他挖到我这来,不过男孩子还是不如女孩子细心。” 话说到这,孙道瞬间切换成威严面孔,眼睛里透出一丝寒光,瞪向颜明月,语气也随之阴沉起来,“明月,你最近工作懈怠了知不知道。明年的年度方案什么时候做好,别到时候弄出个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 颜明月嘴上未说话,脸上没表情,心里却很不高兴。孙道给自己下马威,大抵是因为不驻场这事。 自从撤场回公司后,孙道如今跟她说话的语气不再如从前般亲切,俨然一个高高在上的老师,对卑微小学生的训话,言语间常透露出一种凌人之盛气。 韩碧玲迅速接过话题,“孙总说说下一步你们销售上有什么安排,我们好做计划。” 孙道说,“过几天要出差到上海,给这次钓鱼大赛的组委会提供年会场地,到时候要做一场项目推介晚宴。” 韩碧玲说,“那我们准备物料。” “行。” 韩碧玲继续问,“项目现在卖得怎么样?” 孙道立马满脸得意地笑起来,他将身体往后仰靠在宽厚大班椅上,“还不错,二期在只有图纸的情况下就卖出了两套别墅,单价五万。” 韩碧玲用惊叹地语气说道,“那很好呀,孙总,周围的项目还没到一万一平,你们竟然能卖五万一平。” “我们是央企,他们没得比。”孙道高兴地有点摇头晃脑起来。 “卖得那么好,你也体谅一下我们那么辛苦给你们做事,帮我们催一催服务费吧,中午我请客一块出去吃饭。” “行,我催一下领导。你们先去看一下样板间,一会下班了我们到常去的那家农家乐吃。” 在坐电瓶车去样板间的路上,孙志问颜明月,“年会物料的准备,是你跟进还是我跟进?” 开会时被孙志当众踩压,颜明月本就很不爽了,便提高声调质问,“你在项目驻场是干什么的?” “好好好,我来跟进。” 韩碧玲扭头看了颜明月一眼,说道,“女孩子喜欢男孩子才会对他大声说话的。” 这话呛得颜明月直想翻白眼,心里骂道,就他这德性,还有女人喜欢?呸! 午饭在一家距项目三、四公里处的农家乐里吃,这是半岛墅的美食根据地,有些意向客户或是朋友来时,常会安排到这里吃饭。 食材有陆地上跑的农家鸡,天然湖里野生的鲜虾与大鱼,还有店家自种的蔬菜。店家把整只鸡剁成小块,先在厨房里煸炒过后,再加半瓶啤酒炖煮,端上桌做成打边炉吃。久炖之后酒精已挥发得差不多,平时闻着酒味都烦躁的颜明月,对这道菜丝毫没有抵抗力。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菜式真的很农家,吃得也很快乐,这是她到半岛墅工作以来,为数不多的开心时刻。 韩碧玲问孙道,“孙总,你平时用香水不?” “有时候会用。” “我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一款香水,过几天送给你。” “可以。”两个老总显然在吃的方面见过世面,这顿饭的重点是聊天。 孙志在旁边搭腔,“孙总就算不用香水,也能迷倒一大群美女。”说罢便哈哈哈地大笑,大家也跟着笑起来。 韩碧玲脸上现出告诫的神情,看着孙道说,“我们公司那个女的,对你绝对是虎视眈眈。” 孙道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笑笑那天晚上直接把我带到酒店门口。” 韩碧玲说,“你要小心那个女的。” “我不喜欢这样的。” 颜明月听这对话,心里一个乐,“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话不适用于所有男人,但放在孙道身上绝对不冤。他以为别人不知道后半段的故事,他与笑笑不仅进了酒店,并且至今都保持着不一般关系。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孙道初到项目的那次团建,韩碧玲离开之后,原本还故作矜持的笑笑立刻像换了个人。将原本束起的头发松散开,跟孙道一起猜拳行酒令,最后场面越玩越劲爆。 笑笑干脆直接坐在孙道的大腿上行酒令,而且游戏规则升级了:每输一次从喝一杯酒变成亲赢的人一口。平时在酒局上玩酒令贼溜的笑笑,竟然连连输局,孙道则是屡战屡胜,越战越勇。 笑笑的烈焰红唇一口接一口亲到孙道脸上,这位营销总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两人偶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口口对亲。 有人将这场面拍成小视频发到公司群里,韩碧玲顿时火冒三丈,盘算着如何让笑笑滚蛋。 孙道本是中年油腻猥琐欲旺男,又何必装纯情圣人? 颜明月还听公司前台张露说过,孙道曾带笑笑到项目上玩,完全不避人耳目。从这事来看,孙道也不是什么正经男人,当面一套,背后又是另一套。 颜明月八卦之余也好奇,怎么公司里的人不在项目上却知道这么多内幕。 中午吃完饭,颜明月被孙道留下来,要沟通上海年会物料的事,韩碧玲则是自己驱车回市区。 也不知是不是中午颜明月的吃相让孙志心有所想,临下班时,他对她说,“今晚请你吃饭吧。” 不久前孙志就说过要请她吃饭,被她一句“不管你请什么客,工作该干的还得干”给怼了回去,如今看来还是不死心。 颜明月心想,看来有必要弄他一下,于是说,“行呀,我要吃新鲜的松茸、松露。黄丽,你想吃什么?” 黄丽头也不抬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大火腿。” 颜明月继续大声冲着营销部里的人喊,“见者有份呀,大家快点菜。” 客服部经理张国恰好也在,便一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客户食堂这边什么好食材贵食材都能给准备,锅碗瓢盆都是现成的,我乐意为大家服务。 这番话令孙志瞬间变得低气压,怏怏不乐道,“那我还是不请了。” 颜明月心里一阵得意,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暗骂道,给脸不要脸,活该。 不久前还在项目驻场时,孙志将董晓剑拉出去闲聊一番,之后董晓剑便时不时调侃颜明月,话里话外要把她跟孙志扯到一起。因为那阵子颜明月跟董晓剑经常聊天,她怀疑孙志把泡自己的事跟董晓剑说了。 被男的追未必是好事,颜明月烦死了孙志这种既贪婪又阴险还愚蠢的家伙。她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上辈子不是撞了火星,就是炸了银河系,不然怎么尽能遇到臭不要脸的奇葩。 不久之后,一位做教育培训的业主带着十来人,在半岛墅举办冬令营亲子活动。 在几个老师的组织下,白天的寻宝活动倒还顺畅,可到了晚上的烧烤晚会却乱了套。一会烧烤调料没有,一会将鸡翅烤糊了,再不然就是分配给队员们的食物根本不够,这个在叫唤,那个在怒吼,个个手忙脚乱,闹腾得像个小型灾难现场。 活动进入尾声时,孙志在半岛墅与筹美团队共同的工作群里说,“活动的领队杨老师说大家表现都很好,置业顾问小李、小刘、小曾都非常棒。” 几分钟后,客服部的主管陈寺在群里发了条信息,“置业顾问表现都很好,杨老师在现场说的是,置业顾问和客户部的伙伴们表现都很好。”紧接着陈寺又补发了一条附带狗头表情的信息,“某人说话真有水平。” 此后工作群里一片寂静。再过半小时,吕妹发了条信息,“工作谁做谁没做都看得到,以后请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很快孙道也发了条信息,“吕妹,我果然没看错你,太棒了。” 自打孙志到项目驻场后,孙道就猜测颜明月可能会撤场,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但又不能明显表现出来,更不好直接表达对孙志的不满。 这小子能力不行还玩阴招,你在筹美对明月耍心机也就罢了,竟然还来我的地盘在各部门挑拨离间。臭小子,挑错地方了。孙道盘算着如何将孙志踢走,而吕妹那番话直指孙志,孙道犹如出了口恶气般开心。 私下里孙道把这事告诉韩碧玲,这让她很生气,觉得孙志让她在客户面前丢脸。 韩碧玲立刻在公司的工作大群里发一条要求,“所有人从明天开始每天写工作日志发到群里。”她又单独@了孙志,“你每天把驻场的工作以表格形式提交给我。” 孙志过了几分钟回信息,“收到。” 大家都默不作声,颜明月向来讨厌做这种事。每天忙工作已经够累了,现在还要费时间配合老板的监督,可她又能说什么?受尽各种委屈端的这碗饭,真难吃,硌牙又扎嘴。 第二天,大家陆续将工作日志发到群里,孙志发了一堆在项目驻场的工作内容,作为项目负责人的颜明月,却不知道他所说的一些工作。不用说,按那孙子平时的作派,瞎编都不带脸红的。 韩碧玲要求发工作日志这事,无非是给认真做事的人找麻烦,给孙志这类人做假使诈多一个表现的机会。 孙志一个刚入行的三十岁新人,工作能力不行,玩勾心斗角那点事倒是老道得很。进公司两三天就开始对颜明月耍手段玩心机。只听说过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孙志这新兵蛋子入职也要搞三把火,既奸又贱还骚惹人火。 周末孙志在家里睡到下午两点多钟才起床,昨晚跟几个哥们出去喝酒了,因为还没把颜明月泡到手,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心情郁闷喝了不少。他用清水随便漱了漱口,脸都没洗,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尽,迷迷糊糊地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 “嘭”的一声将易拉罐拉环扯开,拉环往角落的垃圾桶一丢,丢偏了落在地上。他也不再理会,只是咕咚咕咚地狂饮了半罐后,一脸满足地将冰碑放到桌子上,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不少烟灰落在桌面,电脑键盘上亦是。 随着第一口烟雾从嘴鼻呼出,他觉得这一天算是开始了。 孙志打开电脑,翻看前几天花了1998元买的追女必杀技教程,他心想这回可是下血本了,一定要快速将颜明月搞定。 培训导师说这套书百分百能搞定女人,让她对自己言听计从。孙志读书时都没像现在这么认真学习,他只想快点把里边的精华学到,把颜明月泡到手。要让她以后在公司为自己干活,他要尽快当上客户总监,这样就能当她领导了。 孙志初进筹美广告时,就和几个地产圈的朋友打赌,扬言一个月内泡到颜明月。如今半个月过去了,他可不想在那帮朋友面前丢脸,赌打输了还要请兄弟们吃喝玩一条龙,自己以前好歹也是夜店小王子,没有搞不定的女人。 在如何泡颜明月这事上,兄弟们没少给孙志献计献策,“女孩子就算不喜欢某个男孩,也喜欢被追的感觉,所以一定要死缠烂打。”“跟别的女孩子一块吃饭,玩乐,看电影,让她吃醋。”“她喜欢什么,你就投其所好做什么事,这样准能搞定。”“再正经的女人,看到金龟婿都会风骚,你要表现得很有钱。”各种泡妞攻略,孙志都想试一试,他甚至觉得自己能看上颜明月,是她的幸运。 孙志还将微信头像换成了赤祼上身的照片,他想让颜明月看到并被迷住。然而他却不知道,颜明月看到那赤裸上身的头像,那身要腻出屏幕的肉,就像一块松垮的猪板油,只觉得阵阵反胃。有时候男人的引以为傲,可能在女人眼里恶心至极。 颜明月自做地产以来,一直都是单身,因为有才华得了些名气的女人,难免会吸引一些男人关注。但这些年没听说哪个男的把她泡上了,也没见她跟什么男的相过亲。一下班就回家,男的想泡她也没机会。 孙志觉得,把别人泡不到的妞泡到手,这更能证明自己魅力无与伦比。况且家里还缺个给他洗衣做饭的婆娘,去夜店找的女人太费钱又不能伺候自己,找颜明月这样的,以后在工作上还可以让她帮自己做。 中午吃过饭后,孙志把黄丽叫到办公室外一处安静地方,“明天就是元旦了,今晚你帮我约明月出来一起跨年吧。” 黄丽一脸媚笑地说,“你直接约不就行了。”她想起之前吃午饭时,颜明月怒骂孙志种种恶形的事。 “我请她吃饭都不出来,你帮我约,你也一起去,这样我也好当场跟她表白。”这是孙志几个朋友替他想出来的浪漫招数。 黄丽脸上现出一丝不耐烦,“我没时间,也要跟男朋友跨年。” 孙志知道单独约不出颜明月跟他跨年,又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浪漫时机,于是下午发了个仅颜明月可见的朋友圈,“有谁要一起跨年的,送新年礼物和豪华美味大餐。” 颜明月看到孙志朋友圈时,已经是元旦上午十一点多钟。她只觉得这货渣也就罢了,泡妞还用这么老土的招式,傻白甜电视剧看多了吧。 真能用这招让女孩开心的,只是因为女孩本来就喜欢男孩,她猜不会有哪个正经姑娘想跟他跨年。如果有,那女孩真惨。 孙志在公司就是一个花瓶的摆设功能,然而又起不到装饰作用。颜明月让他写篇新闻稿,大半天后发来一篇五六百字勉强能用的。提了些修改意见让他调整,结果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发来的内容修改不到五十个字。她甚至怀疑,先前的稿子是他找枪手写的。 钓鱼大赛结束后,半岛墅新的策划经理老齐来上班。他其实在钓鱼大赛举办前就到项目面试了,但不知为什么,孙道让他活动结束后才入职。听董晓剑说,这人以前做的都是些小项目,没高端项目的操盘经验。 颜明月与老齐一开始是通过网络或电话对接工作,过了几天去项目开例会时,可算见着真容了。 瘦瘦小小的,小缝儿眯眯眼,理了个平头,身材跟五官一样显得营养不良,说话仿佛没吃饱饭般有气无力,虽然颜明月不想以貌取人,但看老齐笑起来的样子,总感觉很猥琐。 开完例会没几天,老齐在网上跟颜明月说,“明月,你写一下策划经理的工作总结。” 颜明月瞬间无语,之前在任何一家公司做推广,都没有甲方要求乙方写这个。她克制住脾气,“我不是策划经理啊。” “不是写你的,是写我的,我不懂写。” 颜明月既好气又好笑,她之前确实给半岛墅写过工作总结,但那是在没有策划经理,而她兼做相关工作的前提下写的。 如今我都撤场回公司了,你策划经理的工作还想让我帮你做,你的工资会分给我吗?你以为你谁呀,大领导?你不懂写关我什么事,脑子有病吧。 颜明月冲着电脑屏幕忿忿地骂了一句,啊——呸!坐在她旁边的岚岚满脸疑惑又不安地看着她。 “我在骂客户,神经病让我帮他写他的工作总结。” 岚岚忍不住笑出声,“冲过去打他。”颜明月也忍不住笑了。 不爽归不爽,但颜明月在网络这头还是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不在项目不了解情况,没法写。” 老齐自知这事干得理亏又心虚,便没再要求。他原来写了一稿工作总结,发到公司的内网平台后被魏迟狠批一通,说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让他看以前写的。他一打听,以前是颜明月写的,才有了那番对话。 老齐刚入职对接的那几天,颜明月感觉这人怪怪的。去开发商那边工作的前同事老刘不久前跟她吐槽,说公司来了个傻逼文案,原来在山风广告公司做文案指导的,水平差人又懒。 颜明月忽然想起这事,就在网上问老刘,当初他说的那傻逼叫啥名,结果这一问,就验明是同一个人。 像老齐这样的人,还真就适合在甲方的环境工作,因为很多事情可以推给广告公司做,他只需指点江山,给广告公司百般挑剔即可,只要项目卖得不差,至少可以轻松混日子。 颜明月认为孙志也挺适合这样的工作,但对于乙方的人来说,这类对接人简直就是制造灾难的炸弹,而她还屡屡被炸得生不如死。 当然也有真正专业的甲方,颜明月曾遇到极少数开发商,平时的营销策略从来不需要乙方先考虑,他们所制定的方案,在策略与执行力等方面都不错。跟这类甲方共事,能让自己在专业上有所成长。 钓鱼大赛结束后,一周只能见颜明月一次的孙道怀揣小心思,发了条仅颜明月可见的朋友圈:今晚又要学坏了。配图是在夜总会里一张“一夜七次郎”的小标牌。 既然这个女人靠吓唬打压搞不定,各种表扬不识相,那就亮出他最能代表雄性魅力的东西。他觉得单身的颜明月会有性趣。 然而颜明月看到这条朋友圈时,却觉得很可笑。孙道有了笑笑还不够,这是想广撒网多找几个女人玩吗? 看来春天要到了,万物生发,有些人想将勃勃生机发到床上,竟然把“一夜七次郎”发到朋友圈炫耀。大概营销总的身份地位,也不足以吸引一些姑娘上床,只得拿出“活儿好”这样的“技能”来勾搭。 春节前半岛墅举办新春联欢晚会,颜明月已经回公司上班,孙道让老齐负责晚会的相关工作。 孙志自告备勇说可以当主持,这是一个能在开发商全体人员面前露脸的机会,重点是所有领导都能看到他,他觉得凭着当年夜场小王子的能力,一定能在领导面前独领风骚。 终于到了晚会当天,老齐、董晓剑、孙志与黄丽四人负责这场活动,各种手忙脚乱的突发状况,是不久前亲子活动的升级版。 原定七点半开始的晚会延迟半小时,领导不满意大屏幕要播放的背景画面,改来改去跑上跑下,还有节目安排的诸多不妥当,魏迟那一桌的高管们个个脸都拉得老长,仿佛一下秒就要破口大骂了。 晚会结束后,孙道对老齐与孙志愈加不满,想让颜明月回项目驻场的心思更加强烈。 距春节还有一周时间,半岛墅第一批新房即将交付,各部门都在积极配合业主入住的相关事宜,还有过年的准备工作。 钓鱼大赛的结束,项目的热销,让大家都觉得这个即将到来的春节分外轻松。 这天下午,一辆面包车缓缓停在售楼处旁的停车场,陆续下来九个衣衫污旧,或壮实或瘦弱的男人,在一个气势冲冲、身材高大的胖男人带领下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因为集团审计年底马上要到项目清查账目,为了避免张扬,魏迟将会所处的办公室关闭,跟几个高管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工作,这群陌生男人像是经人指点般,来了个一锅端。 胖男人像是这群人的头儿,他一踏进办公室,双手立即插在腰间,目光如刀子般扫视几个领导,忽然脸色骤变,声如炸雷般吼道,“你们谁是老板?” 几个在隔壁的男员工听到动静,快步走到门口,看到一群人后,迟疑片刻,再小心翼翼往里走,挡在魏迟和另外几个领导前面。 常务副总陈武问,“你们是哪里的,有什么事?” “我们给你们盖房子,到现在还没给工钱,今天来要钱,拿不到钱我们不走。” 陈武说,“你们的工程款我们已经在走付款流程了,要等集团领导批准通过才能付,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胖领头的脸涨得通红,情绪激动地说,“等,等,等,我们都等几个月了,老总呀,我们是真没办法了,再不发工资我们要喝西北风过年了。”说到这他带着些哽噎,指着后边的一群人,“他们一个个拖家带口的,都在等着吃饭呢,要生活呀,老总。” 后边的农民工情绪被带动起来,纷纷气愤指责,“还钱。”“我们要吃饭,孩子要上学。”“家里有病人等钱治病。”……一时之间,场面开始混乱。 屋外围着各部门的男人,但没有领导发话,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时不时的劝两句,私底下也怕伤着自己,为了公家的事弄到头破血流不值得。孙道也闻讯赶来,站在一旁时不时跟农民工争辩两句。 行政部的人在农民工刚进来时,已经通知保卫处并报了警,五、六个保安已经赶到门口。 保安队长大声呵斥,“你们干什么,来闹事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本就情绪开始波动的农民工瞬间火气升腾,靠近门口的冲向保安并推搡起来,双方彼此都手不停歇嘴不干净的较量开。 “他妈的,找死吗。”“你算什么东西。”“狗杂种。”…… 一个农民工的拖鞋在打闹中被踢到墙角,索性光脚往保安身上踹,被踹的也抬脚往前踢,手也没闲着,要揪农民工的头发。靠近老总们的几个农民工也急了,胖领头的忽然往前冲,一掌重重拍在陈武的办公桌上。紧接着被挡在领导前的几个男人拉住朝后推,胖领头一边抵死不退地挣扎,一边双目怒瞪得跟牛眼般,大吼道,“欠钱不给还这么嚣张,你们有良心没有?他妈的,欺负我们农民工啊!” 陈武也急得心焦火燎,“你们不要着急,肯定会付款,但我们央企做事都讲规矩,要各部门走流程签完字才能打款,我们加快进度,你们再等等。” 说完这番话的陈武其实心里很清楚,年前按期应该付出去的款项有五百多万元,虽然最近项目卖得不错,但每笔账都各有去处,而且卖出去的别墅都不是全款。 半岛墅平时对供应商的要求是先垫资,但钓鱼大赛的组委会当时很硬气,要求必须现款现付,所以此前为这次活动已经花费了一百多万元现款。如今确实拿不出太多钱,这么说只是缓兵之计。 在一旁的孙道看见保卫处的人到场,心里踏实起来,便提高嗓门,“又不是不给你们,敢再乱闹事都给抓起来。” 一个留寸头,身高马大的农民工冲上前,用手指戳向孙道,“你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孙道挥掌朝大个子农民工的手扫过去,只见对方那只大长手一躲再来个回甩,一股平日里持惯了钢筋水泥的力量,不偏不倚,重重落在孙道的鼻梁上,眼镜也顺带打歪了,半掉不掉地挂在脸上。 “哎哟。”孙道立马捂住鼻子,一缕鲜血顺着手缝流了下来。外围的农民工见闹开了,随势又开始跟保安扭打起来,双方拳脚不长眼地胡捶乱砸一通。 书记杨敢一看这阵势,气得两眼冒火,他抓起桌上的木雕笔筒,敲得嘭嘭作响,“别打了,别打了。给你们钱,给,给,给。” 农民工一听这话,立刻停了下来,全都围到杨敢身边。 一个男同事把孙道扶进隔壁办公室稍做简单处理。杨敢与陈武则安排农民工到会议室,关起门慢慢协调付款事宜,拖时间直到警察来。警察一番软硬兼施地劝说,约定好春节前必须付款,农民工这才离开。 事情初步解决后,孙道跟项目上的其他受伤人员一起去医院处理伤情。 老齐打电话给颜明月,“今天的工作暂时不定稿,孙总被打去医院了。” 颜明月大吃一惊,“孙总怎么了?” “不跟你说了,先这样。”老齐急匆匆挂了电话。 颜明月想打电话给孙道,但又一想,不管什么原因,对于领导来说,被打总是很丢脸的吧,如果她贸然去关心询问,会不会让孙道觉得很没面子,顾虑到这一点就没打电话。 第二天来福告诉颜明月事情经过,说是他朋友告诉他的,颜明月还是没再打电话给孙道。后来黄丽回公司又提起这件事,“幸亏当时孙志不在,不然的话他去拦架也要挨打。” 颜明月嘴角扬起不屑的冷笑,“你太高看他了,遇到这种事,他只会立马闪开,说不定他当时就是故意躲起来了。” “孙志是靠那张嘴吃饭的,做事一点也不靠谱。那天说要开车去项目,早上约好的时间看不到人,打电话也不接。” 黄丽刚开始时跟孙志关系倒是挺好,一段时间共处下来,似乎也有了些不满,开始抱怨起来。 虽然颜明月平时跟孙志接触并不多,但钓鱼大赛期间的短暂打交道,就已看清他的痞子本质。那些愚蠢到不可理喻的言行,让颜明月感到厌恶,然而孙志却丝毫不觉得。 后来半岛墅在年前给农民工付了一部分款,并承诺春节后正月内一定补齐所欠尾款。这事虽然不够圆满,但总归算是积极解决。 其实开发商拖欠供应商款项的事并不少见,颜明月在这个行业的几年里,每到春节前,就会在网上看到关于农民工讨薪的新闻。 一家给开发商做围挡广告的小供应商,工程款拖了一年还没拿到,去找开发商要钱,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理直气壮地说,付款时间没列入计划,想要钱随便去告,反正就是没钱。 这一年间,供应商老板跪在办公室求过,到法院起诉过,带着工人一起骂闹过,各种途径都尝试了,就是拿不到钱。拖欠供应商钱款这类事在行业内屡见不鲜,可即便这样,依然有供应商会挤破脑袋抢着去接业务,做完后又是一番追讨款项的折腾。 这当中难免有些无理取闹的,但大多数只是想要回应得报酬而已。一些性子烈点的,就爬上塔吊或楼顶以跳楼相逼;老实巴交的,则是怀揣着干冷馒头到开发商办公地安静等着。无论哪种方式,都可能引来开发商工作人员的侮骂与殴打。 当然,也有例外的。 颜明月记得地产圈子里传过一件真事:年关将至,一个项目因公司内部原因未能及时付款,负责人努力协调,最终在春节前给供应商付清款项时,还特意附上一封致歉信。 她还听一个设计师说过,他在前公司服务一个项目,当时的项目老总要调动离开了,走之前自掏腰包,将项目到期未付给广告公司的三十万元服务费先行垫付。听说那位领导是升迁调任,真是活该人家能高升。 有不少甲方领导将权力寻租运用到极致,只为最大化享受职务所带来的一切哪怕不合法的利益。自掏腰包为乙方垫钱这种事,颜明月没见过,听说的也仅一例。 为延迟付款而愧疚道歉,为乙方自掏腰包垫付,这都不是负责人的义务,但这些人却当成自己的责任去承担。倘若这个行业多一些这样的地产人,行业正气风向之下所筑造的房屋品质,也不致于频频出现交付即维权、甚至烂尾等各种情况。 从半岛墅撤场到春节的这段时间,颜明月难得有了能在六点钟下班的日子,偶尔约朋友吃饭,趁着天没黑去菜市场买菜,看生活里带着温度的烟火,原本一直没好的咳嗽,也在这难得轻松的日子里自愈了。 然而生活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暴躁怪兽,颜明月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被塞一颗甜滋滋的糖果,还是挨一顿鼻青脸肿的暴揍。 第二十一章 薄情寡义 有些谎言杀人不见血,有些伤害足以诛心。你的善良如果不带上智慧与锋芒,无异于任人摆布的傻子。 春节前发年终奖,韩碧玲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会议室,站着把一个个标上姓名的信封发给大家,“今年经济很不好,你们看看对面那家公司,年会就是拿个电磁炉,到市场买几斤大白菜来吃火锅。” 韩碧玲还拿淘宝来说,“你们看当年马云创业时,跟他干的那帮人每天工作超过16小时,每天的工资都不到20块钱,没钱时只吃3块钱的盒饭还干劲十足。你们新的一年要好好努力了,不能像今年这么懒散。” 大家听了一言不发,两分钟的时间发完红包韩碧玲便说散会。回到工位大家看了各自的年终奖。 颜明月拆开信封,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出来是两百块。没错,就是两张百元大钞,真大到她以为自己眼瞎了。 黄丽跟孙志在项目上,韩碧玲让颜明月代领,她看了两人的,跟她一样两百。然而那两人无论是能力还是工作量上,跟自己都没法相提并论,颜明月气到无语。 此时对面的大兵被另一个设计师问,“你多少?” 大兵回答,“三千。” 大兵只比颜明月早进公司一个月,拿到的年终奖却是自己的十来倍,这韩碧玲看来也不是完全抠门嘛。大兵的水平一般,平时还喜欢抄袭,但奈何人家长得不丑,女老板给的这份年终奖,不知里边有没有色相钱。 韩碧玲以前对朱铙跟刘申也不差,但那两个长得实在不咋的,只能说韩碧玲只要是男的就不挑。 颜明月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闷气:谁让自己不是个男的呢? 颜明月问岚岚,“你多少?” 岚岚一脸的苦涩,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然后无言地伸出两个手指头,用一种不甘、怨恨却又无可奈何纠集在一起的表情看着颜明月。而后两人都无奈地苦笑起来,颜明月又长长地叹息一声。 颜明月不服,给韩碧玲发信息,“两百块钱就是年底双薪的年终奖?!” 过了半小时后,韩碧玲才发来信息,“你们几个人都是一样的,黄丽比你进公司还早。” “他们干的活有我多吗?” “半岛墅几个月的服务费还没回来。” “我去的当月,他们连付了两个月的服务费,你怎么不说?” 韩碧玲不再回应。 颜明月知道这个女老板就是不要脸,再吵也吵不过她。而且现在女老板根本就不吵,而是选择装瞎装聋。 以前就曾听说,韩碧玲从深圳挖了一个高手过来,辛苦一整年,到年底发年终奖时,只发了五百块,直接把人气走。这个女老板此类事情在业界口碑向来很差,颜明月觉得千怪万怪还是要先怪自己。明知这老板渣,却还来这公司卖命,累死累活最终赚这两百块的年终奖。 很多老板对于开公司经营的理解,是将如何克扣员工利益来减少公司成本,作为招聘员工的首要条件,并以此作为员工管理的核心准则。他们总想着员工应该为自己做什么,却从不思考自己应该为员工做什么。 这类老板只想着让员工学明星企业的员工如何卖命,却从不学习明星企业的老板如何发钱。总是拿圣人的标准要求别人,却拿贱人的标准要求自己,真真一个贱字了得。这种老板,比起缺钱,更缺德。 在颜明月眼里,韩碧玲就是大缺德。 以前有句话说的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现在放到韩碧玲的身上应该是,“心有多黑恶,钱就赚越多。”又或者,“良心没了,钱就赚得更多了。” 让人干活时总嫌活干得太少,付劳动报酬时总嫌钱给得太多。饼画得挺大,鸡血打得挺足,就是钱一分不舍得给。 颜明月既愤怒又委屈,累死累活地辛苦,钱没挣着几个,倒是挣了个遍体鳞伤。天天加班累病倒都不能请假,年底发工资一看,当初承诺的年底双薪变成了双100块。嗯,这来自周扒皮式的慷慨还得感恩,别不识抬举。 对面公司年会是大白菜聚餐。可您老人家咋不说今年一堆项目挣了不少钱?合着钱只能是大家拼了命为您赚,您老人家揣兜里捂紧,别人的命不值钱,任您可劲儿折磨,咋不说别人好歹还有年会聚餐?咋不和那些发数月工资做年终奖的公司比?您这双100可真多,多得还不够付因工作生病买药的钱。 颜明月发了个仅韩碧玲可见的朋友圈,“两个月瘦二十斤,得二百块钱年终奖,真,感谢。”再附上二百元红包的照片。她知道这种做法很幼稚,但她如今也只懂得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过完年就换工作,她愤愤地想着,却又很快沮丧。这些年来,即便她的工作常被客户认可,但始终得不到好的回报,甚至连找工作都不好找到。 唉,在电脑屏幕前发呆的颜明月,根本没心思工作了。 她想起钓鱼大赛结束的第一次例会,孙道因为她不再驻场,在会上斥责她这事。第二天韩碧玲跟她说话时,语气中就带着强烈的不满。这个刻薄又绝情的女老板,在孙道夸她时不见善待,在孙道斥责她时,就立马像孙道般甩脸色。 她觉得自己给两个畜生卖命付出,真不值! 春节假期筹美放假八天,终于超过了国家法定假期数,这是筹美唯一拿得出手的福利了。 大年三十白天,韩碧玲发朋友圈喜提豪车,照片有她戴着墨镜手握方向盘的炫酷,有站在车前摆造型的洋洋得意,还有豪车的细节展示。 晚上在工作群里发了总数为188元的十来个红包,同时发出新年贺词:新年新气象,所有努力的人都有一个美好未来。过了一会,她又发出一句话:不努力的人,配得上所拥有的苦难。 颜明月感觉这场景很讽刺,在韩碧玲的眼里,努力应该是一个奴才出两份力吧?在她的世界里,只想别人为她而努力奋斗。这样做可千万别自以为是好员工,只有好老板,打工的干到死都是理所当然。 让人卖命加班的时候大刀阔斧,给人发工资的时候抠抠搜搜。这样的情况,马克思要知道了都得跳出棺材来臭骂一通,黄世仁听说了都得从地里爬出来夸赞一句:你他娘的真是极品! “真不要脸!”颜明月坐在电脑屏幕前,冲着工作群里那段贺词愤愤地脱口而出。 看着韩碧玲这一整天的言与行,颜明月愈发觉得自己的付出不值得。吃肥肉吃到满嘴流油的人,连油都不会给别人碰一下,更不可能让别人有肉吃。你努力剥削我们,过得锦衣玉食、开豪车住大别墅,我们努力透支健康卖命,只为一口温饱。这,就是我们各自努力的未来。对韩碧玲而言,非常美好。 颜明月刷短视频时,看到一个更离谱的新闻。某公司董事长提前说过年要给大家发970元,结果当月发工资被扣了一项预发奖金1000元。她刷到这魔幻视频时以为是段子,结果评论区说是真事。 她心中不禁暗暗自嘲,相比之下,那个原本说年底双薪结果发200元年终奖的韩老板,还得向那位董事长看齐呀,做的还不够狠。 颜明月将那则新闻发给岚岚看,“瞧瞧,这公司发年终奖还倒赚30元手续费,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看来我们应该珍惜现在所拥有的幸福,韩老板至少还给我们发了两百块钱,没收手续费都是恩赐了。哦,不对,韩老板没让我们给她发30元红包,已经很有良心了。” 岚岚看到这番话和视频后,发来一个狂笑疯癫的表情包,“正在吃零食,被你弄得差点把吃的笑喷出来。” 紧接着岚岚又发来一条信息,“你看她朋友圈没有,买了辆新车,那车好像两百来万。” “看到了。可真讽刺,我们只配拿两百块钱年终奖,韩老板买个车都两百多万。” “哈哈,看来那个视频没教育到你。” “我错了,跟那家公司的员工比,我们都很幸福,我们都有很美好的未来。”颜明月又发了个笑脸过去,然而苦中作乐的滋味并不好受。 春节后又该是跳槽换工作的时候了。这些年,她不过是将同样的苦难,在不同地方重复经历。她想改变现状,却发现很难很难。因为苦难总是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 跟一些在烈日下暴晒、在风雨中奔跑的社会底层相比,颜明月当然并不算苦,至少她还能坐在空调房里工作。然而为什么一定要拿更苦的难来比较,而不是跟比自己过得好的比较? 和自己身边的人相比,颜明月显然受到极大的不公平,她在地产行业的工作从没顺利过。 一些老板很乐意看到你拿比自己更惨的人来做对比,甚至主动营造这样的氛围以此驯化你,觉得这样你就能以庆幸、珍惜的心态更卖命工作,同时还对老板千恩万谢。 韩碧玲当初在面试颜明月时,说她求贤若渴。然而自颜明月进公司后,在韩老板刻薄、傲慢、贪婪的种种行径之下,她只看到了求财若渴的无耻无德与无下限。 韩碧玲的颧骨很高,在相学中有女命颧骨高杀夫不用刀的说法。她本就是靠着她老公的关系网做起的生意,在家杀不杀夫不知道,但她平时对员工倒是常常杀气腾腾。 她眼珠子一瞪,就够很多员工哆嗦一会子。像这样的老板,生意好时,员工得为了她的财源滚滚通宵达旦加班卖命;生意差时,她为了保钱裁员滚滚管你死活。 曾有前员工吐槽,韩碧玲是那种谁让她一阵子不开心,她就要让别人一辈子不快活的狠角色。 她的微信头像是双手作合十状的石佛照片,看起来有些禅意。公司里也都知道她信佛,每到年底会请所供养的西藏上师到家里施法祈福,还很积极地向身边朋友推荐这位上师。然而她的日常行为跟真正信佛的修行没有半点关系,甚至截然相反。 她不仅嘴不是吃素的,心肠更是塞满毒药。 私下里很多人对这个信佛女老板的为人极其不屑,入职时谈好的工资实发却少给,加班没工资迟到就扣钱。为她卖命工作的人,一旦让她感觉不爽就一脚踢开,诸如此类的事情在业界盛传,怎么看都不是个真正信佛之人该有的行为。 有曾经在筹美工作过的人讽刺韩碧玲,说她信的哪是佛,她只是把信佛当成一本万利的生意,她信的不过是花很少钱能让佛给她赚很多钱,信佛祖能保佑她荣华富贵以及作恶不遭报应。她跪在佛祖面前时,拜的不是信仰,而是无耻的贪婪欲望,她信的是只要脸皮够厚,就可以天下无敌。 有些人念一辈子佛,将贪、嗔、痴修炼得炉火纯青。 虽然韩碧玲每年请上师祈福求财求利,却也有过几次公司几近关门的惨境,也不知是因为上师本是个骗钱的神棍,还是佛祖都看不下这个女人的日常作恶,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筹美这家公司在滇市地产广告人的圈子中口碑极差,以前公司hr打电话找人面试时,常常是对方一听到筹美二字就直接挂掉电话,半点脸面都不给,弄得hr很无奈。 地产圈里曾流传一个段子:韩碧玲在朋友圈发了条招聘信息,“求贤若渴,欢迎有才华的你来赚大钱,只要你敢开我就敢给。” 评论区一片赞叹声不断,偏有个不上道的在下边评论一句,“您是不是打错字了,难道不是求钱若渴,欢迎有才华的傻子来为您赚大钱吗?” 韩碧玲在评论区怼到,“你这种蠢货不是人才,倒贴钱我都不要。”怼完立刻将对方的评论删掉,又将那个人从她的朋友圈列表删掉。 不少人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趣坐等继续吃瓜的,没想到刚开火就熄灭了,感觉不带劲,但这件事在业界却一直传得很起劲。 后来筹美对外招聘时换了个公司名,但除非是新人,业内做过一段时间地产的广告人一看简介就知道是韩碧玲的公司。但凡有点骨气的,不仅自己不去,还告诉身边的朋友同事别去。 春节假期后,孙志与黄丽依然到半岛墅驻场。这天早上孙志发了条朋友圈,“大王叫我来巡山,抓个省长当早餐。”配图是一只单反相机挂在他隆起的肥胖肚皮前的照片。 颜明月看到这条朋友圈不知所以然,快中午时,黄丽给她发了几十张照片,“今天一个副省长带人来视察项目,孙总让写一篇软文。”说完又发了一些照片,“前面是我拍的,后面是孙志拍的,你看哪些能用。” 颜明月这才明白,原来是大领导视察工作。她心想,这种很正式的新闻稿要写得严肃点,不能有半点俏皮轻浮。 看了所有照片,黄丽拍的效果比孙志的好很多,那孙子拍的就是手贱欠人揍。 颜明月想起孙志上午发的那个朋友圈,也不知孙道若看见会是啥反应。活干得不行,倒是牛逼得快蹿上天了,还拿省长来调侃。 无知的炫耀,只会放大不堪躯壳背后的肤浅,颜明月愈加反感这孙子。装逼指南没学会,傻逼教程倒是凭实力弄出来了。 春节后首次例会的前一天,孙道在双方的工作群里提要求,“韩总,从明天起,筹美的半岛墅团队都要驻场到合同期结束,设计总监海子也要过来。” “孙总,海子平时不负责这个项目,去驻场多此一举。” “你们劲晓这个项目就派了五、六个设计师,我这边凭什么只有一个,当初的推广合同里,海子也在名单内。” “情况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们项目一个月九万的服务费,够给你们全公司开工资了。” “这钱又不是你的。” “你这话就是不配合我们的工作是吧?” “随你怎么想。” “那我告诉魏总,说你们筹美不配合我们甲方的工作。” “去告吧,我倒要看看魏总听谁的。” 当初韩碧玲调动公司所有设计师去服务劲晓,却依然未能让客户认可。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事自然会有人主动告诉孙道。如今赶在推广服务即将到期,要换广告公司的敏感阶段,孙道向韩碧玲提要求。 平时海子并不参与半岛墅的工作,孙道也不是真的需要,无非就是找茬挑事端,偏偏韩碧玲压根不将孙道放在眼里。 当初韩碧玲是因为魏迟与她老公的关系接到这个项目,向来高傲的她仗着跟魏迟的交情,根本瞧不上孙道。她的强硬态度,让孙道在双方下属面前丢尽脸。 而孙道凭着热销的业绩,平时都不怕跟魏迟吵架,在权威被挑衅后,哪能容忍韩碧玲。 对外被称之为老总的两个人在群里公开掐架,在大家眼里,像极了三岁小孩的闹剧,这为后来更恶劣的撕逼埋下炸雷。双方的下属在工作群里围观整场骂战,私下里纷纷议论,“这两人像是小孩吵架,好幼稚。”“有好戏看。”“领导撕逼,下属遭殃。”…… 作为甲方不被乙方当回事,这让孙道气得咬牙切齿,心头憋着的那股怨气,总要找机会喷出来。最终,颜明月作为项目负责人,两边的好处都没捞着,背锅挨枪子的事倒是全摊上了。 第二天筹美团队去驻场,孙道见只比以前多了明月与来福,设计总监与另一个文案都没出现,立刻借机大发雷霆。 早会上,孙道黑着脸问,“你们的设计总监呢,文案呢?” 他俨然一只好斗的公鸡,一副趾高气扬、咄咄逼人的样子,那高昂的声调,恨不得半岛墅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颜明月不动声色地回道,“设计总监不负责这项目,今天也没时间,文案这块平时我也在做。” “别拿我当傻子,你们韩总既然不按我的要求办事,那就回去,不需要你们驻场。”说完头昂得更高,不再看颜明月,跟营销部的其他成员简短交待工作后便散会。 颜明月在售楼处打电话给韩碧玲告知情况,“孙总让我们回去,不需要驻场了。” “那就回来吧。” 韩碧玲在电话里淡定回复,心里却是气急败坏又惶惶不安。 孙道上一次在合同续签之初,就曾扬言要干掉筹美,如今因为业绩好,无论在项目上还是集团里都有话语权,那就是个心贪手狠的玩意,这次搞不好真要干掉筹美。 韩碧玲立刻给魏迟打电话投诉孙道,但对方并没有什么表态,只是敷衍着说不是啥大事。 回到市区后,半岛墅也没给团队安排新工作,中午快下班时,韩碧玲以完善半岛墅提案为由,把颜明月叫到她办公室,简单的提了些修改意见,接着对颜明月说,“你看你来公司后都变漂亮了。” 颜明月盯着韩碧玲,她那张脸上,有一种极力掩饰却又藏不住的尴尬。 颜明月不想说话,心里却嘀咕,你以为你这是风水宝地还是美容院?我进公司不久就累到生病,狂瘦二十斤丑成皮包骨你咋不说,如今这番话,怕不是别有用意吧?动动嘴皮子就想白嫖,让人卖命工作,年底双薪变成累死累活年底二百,资本家都不如你会压榨。 韩碧玲继续说,“你晚点跟孙总解释一下,为什么海子跟文案没去,态度好点别惹着他。” 颜明月闷着声说“知道了。” 走出韩碧玲的办公室,颜明月心里很不爽,你自己不分场合,说话没轻没重,把孙道惹恼了,现在让我为你弄砸的烂摊子善后,难不成还想把这黑乎乎的大脏锅甩来让我背? 中午下班回到家,颜明月发信息给孙道解释,“孙总,设计这边总监平时只是对设计品质把控,不会参与具体的执行工作。文案这块,重要内容一直都是我在写。” 信息发过去没多久,孙道打电话过来,语气中明显带着急切的疑问,全然不像开早会时那般凶神恶煞:“明月,我说不让你们驻场,韩总说什么没有?” “没说什么,但是我们真的一直很用心在为半岛墅服务,也希望孙总你能理解。” 孙道瞬间切换成早会时的傲慢态度,“我不听。”说完便挂了电话。 颜明月看着手机屏幕,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狗男女真狗,我不仅是他们的传话筒,还要充当他们的撒气筒。 下午下班后,颜明月去菜市场买菜,忽然电话铃响起,黄丽打来电话,“明月,我们明天还是去驻场吧。” 颜明月心头一股子无名火蹭地升腾而起,“孙总不是说不要去了吗,还去个屁呀。就没在哪个甲方面前这么没尊严过,被人骂了还要厚脸皮去找骂。” “孙总虽然这么说,但我们还是要去的。而且孙志也跟韩总说了,还是去好点,明天来福开车带我们全部都去。” “行吧。” 颜明月带着怨气闷声应承下来。她很清楚,这肯定是韩碧玲让黄丽来说的这一番话,让大家厚脸皮过去。 而孙道虽然嘴上说不让去驻场,但他就是嘴上一套,心里又是另一套,虚伪极了。 至于孙志,如果不去驻场,他在筹美广告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想到他当初扬言要半年当上总监这话时,颜明月脸上不禁露出鄙夷的神态。 第二天在约定地点集合后出发,黄丽说孙志有事不能去。颜明月知道,这货肯定又是遇事化身不粘锅故意躲,一个男的这么没担当,以后哪个女人摊上这货色,怕是要过上比黄莲还苦的日子。 到了半岛墅,时间赶上开早会的时候,来福说,“我们别去开会了,等他们开完会,再跟齐经理联系一下看情况,不行我们再撤回去。” 颜明月听这话反倒高兴起来,心里特希望孙道再次说,别来驻场。 等了十来分钟,黄丽打电话给老齐,“齐经理,我们现在在停车场,你看我们是不是继续来驻场。” 老齐在电话那头,带笑的语气依旧显得有气无力,“你们在停车场啊,那就到办公室来吧。” 于是筹美三个人像做贼般,心虚地朝营销部走去。从那天起,筹美团队到项目不再参加早会。 进营销部后大家像以前一样正常办公,快中午时孙道进来给罗四交待工作,对筹美三人组像空气般视而不见,颜明月没事也不想跟他主动说话。 第二天上班刚走到办公区时,就远远听到孙道跟小曾在营销部里边吵架。 “那五个客户就是我的,五套别墅的提成也是我的,你凭什么转给别人?” “我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在这里我说了算。” “你算个屁,别以为当领导就可以欺负人,之前你自己都说这是我的客户,我辛苦谈下来的业绩,你没权利转给别人。” “我没闲工夫跟你胡扯,我要去开会。”话音刚落,孙道从营销部出来,往售楼处方向走去。 此前小曾跟孙道就闹了大矛盾,导致她辞职。起因是春节期间小曾想请假,跟家人出去旅游,孙道不同意。 因为机票已提前买好,小曾便不予理会,直接说那就不干了。这事惹得孙道勃然大怒,当即说赶紧滚蛋。两人因此结下梁子。 孙道将小曾那五套别墅的业绩转给小荟,这让小曾怒气冲天,大清早来项目做交接时,跟孙道争辩,结果又是双方大动肝火。 黄丽、来福和孙志一起去吃早餐,半岛墅的人又都在开会,营销部里只有颜明月和小曾,都对孙道心存不满。 颜明月走到小曾跟前小声说,“我也被他骂得好难听,他的素质和人品真不是一般差。而且刚来驻场的第一天,就被早会给吓呆了,喊的那些口号,还以为进地狱训练营了。” 小曾满脸不屑地朝颜明月瞥一眼,也压低了声音,“嗨,你就当孙道是放屁。以前他在山东别的项目时,有个男置业顾问请假结婚,只批了一天婚假,第二天就上班忙项目开盘的一堆工作。最后晕倒在案场,都成这样了,孙道也只批一天假休息,还说这是自己心善大发慈悲。他还要求营销部的人开早会单脚站立,骂大家‘书读得越多越蠢,全被猪食塞满了’!说卖房就是要丢掉面子捡钱,要如狼似虎,要变得铜臭……那个时候他手底下的人,如果没到第二天凌晨下班,都觉得要感恩戴德。” 颜明月一脸不可思议的感叹,“这样看来,他在半岛墅的早会还算是收敛很多了。你的消息好灵通,不然我都不知道他这么渣。” “这些情况是半岛墅以前的策划经理告诉我的,当时他的顶头上司走后,孙道来了,还带了自己的策划经理和销售经理过来。原来的策划经理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日子不会好过了,看孙道也特不顺眼。有一次去看样板间,谈到一些东西时,直接怼了孙道一句,‘你懂不懂啊。’把孙道气得立马给他穿小鞋赶走。这行业很小,同个圈子的人认识成为朋友,也就是一顿饭的工夫。就算不在同一个城市,打听一个人的八卦也不是难事,孙道在外地还睡过不少置业顾问,这都不是秘密。他还很喜欢把睡了很多女人当作骄傲来炫耀,管自己叫‘千人斩’。”小曾说完这些,脸上现出一副踩到狗屎般的恶心表情。 “对对对,他以前发过朋友圈,说他是一夜七次郎,他来到半岛墅之后肯定也睡女人了。”颜明月正准备将他跟笑笑的事说出来,忽然听到屋外人声吵杂,知道营销部开完会了,便回到自己工位不再说话。 孙道是个离异男,以前婚内频频出轨,还大言不惭地对老婆说,他就这样,爱离不离。并且以同样的方式对情人说,他已婚,愿意就跟,但不包养,不能管他泡别的妞。后来他老婆不堪忍受最终离婚,儿子判给孙道。完成传宗接代任务的孙道,离婚后更是如同脱了缰的公兽,无所顾忌。 孙道开完早会,林敢将他和小曾叫到办公室里,协调离职的事,又是一番声嘶力竭的争吵。两人的矛盾就在于那五套别墅的提成归属,最终还是林敢拍板,将提成归到小曾名下,这事才算了结。 这天是周五,孙道进营销部给罗四交待工作后,颜明月对他说,“孙总,明后天我们就不过来了哦,周二再过来。” 孙道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你们来不来我不管。”说完便走出去,可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明月,你们的水平还得好好提高,就你们做的那种方案,跟别的公司做的比起来差远了。”孙道边说边走到颜明月的工位旁,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孙道转身对董晓剑说,“小董,把我以前发给你的那个方案发给明月,让她看看别人是怎么做项目的。”接着继续对颜明月说,“你看看发给你的方案,好好学习学习。人家的才叫策划,才叫专业。你跟人家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在地,一个在天。也就我够包容,让你在这里做事。”又是一阵拨浪鼓式的摇头,仿佛颜明月的水平差到他都说不下去了。 颜明月打开发来的方案,是销售代理公司以数据分析为主的市场调研方案。 “怎么样,人家做得比你好吧。”孙道洋洋得意地说。 颜明月努力克制住火暴脾气,保持微笑却不说话。她心想,我们做的是推广,侧重创意表现,代理公司侧重的是依据数据调研后的市场结论与案场内外执行。 代理公司与广告公司的工作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本就没有可比性,你竟然好意思拿来比较。你仅是付了推广费用,就想让广告公司从卖房的最前端到付房款,一条龙服务给你搞定,平时还让我一个乙方策划做一大堆本属于你们甲方的打杂工作,一个月几万元的服务费,在你这可真耐花。 她很清楚孙道甩出这个方案的意图,不是真为了说别人做的好,而是降维打击的手段。她没有因为孙道打压式的洗脑而自卑,反倒觉得他既奸诈又不专业。 颜明月努力在专业上做得更好,无非是想挺直腰杆,为自己挣得一份体面。而这份体面除了不错的收入,还包括工作中的受尊重,人格上的有尊严。然而总有人不想让她体面。 很多时候,领导嘴一张一闭跟放屁似的。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驻场时的颜明月,在孙道的嘴里啥都行,不再驻场后的颜明月,就开始被指责这不行那也不行。说到底就是不跪不舔不行呗,可真要跪了舔了又如何?这种贪婪的人,你以为能靠跪舔得到好处,却不知对方想榨干你的最后一滴血。 孙道被很多供应商舔惯了,难免会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然而地球又不是围着他转的。这种人但凡有哪怕一点点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动用手中的权力与资源为难别人。 颜明月的暴脾气可不想惯鸟人。她知道自己的不迎合触碰了孙道的逆鳞,别人对他都是低头哈腰、百般讨好,她区区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竟敢无视他。所以现在被孙道丢来各式各样的小鞋,可能以后还会有,她只能在心里提防。 没有背景,空凭才华想站着把钱挣了,总有不让她如愿的。而且她就算跪着,得到的也可能仅是站着时应得的,甚至还不如本就应是她所得的。 中午吃饭时,筹美几个人围在常坐的一个地方。颜明月打好饭准备去时,却发现仅剩的一个座位在孙志旁边,且必须经过他的位置才能进去。这货平时都跟半岛墅的人一块吃饭,今天竟然换地了。 颜明月朝那空位看了几秒钟,直接找别处有空位的餐桌孤零零吃饭。 过了一会,老齐拿着吃完未洗的饭盒坐到颜明月对面,他的相貌让脸上的笑意显得猥琐十足,“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颜明月朝老齐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人吗?” 呛得老齐只是哈哈笑,倒不发火。 “你们周六还是要来驻场哦。” “有什么工作吗?” “来了再说。” 颜明月猜测这背后多半是孙道的授意,老齐虽然能力不行,但脾气倒还行,有时候她朝他大嗓门也不生气,他犯不着刻意为难筹美团队。 吃过饭后,半岛墅营销部的人大多到二楼的宿舍休息,只剩老黎和筹美的几个人在办公室里。 颜明月有饭后看新闻的习惯,孙志直接在她旁边的走道支起折叠床躺着,他故意将上衣扣子打开两个,那一身黝黑的肥肉露出更多。她心里泛起一丝嫌恶,这二货怎么对那身皮囊如此自信,丝毫不觉得污染到别人。 孙志躺在折叠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想搭讪,颜明月为了彻底划清界限,直接对他说,“从你进公司以来,做的很多事都让我很生气,只不过我一直都在忍着。” 孙志却大言不惭的说道,“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而且女孩子只要有人追都会很开心。” 颜明月被恶心地差点把中午饭都给吐出来了,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既然是你自己的事,那你来骚扰我算什么事,给你机会了吗?就想蹬鼻子上脸地顺杆往上蹿。 如果你是个德行、才华兼备的,我就算不喜欢或许还可能开心,毕竟被优秀的人喜欢,至少说明自己不差。可就你这二货,干啥啥不行,捅刀坑人第一名。除了人品和能力不行,其它坑蒙拐骗样样都行。被这样的人渣喜欢,恶心都来不及还开心,这货哪儿捡来的自信。 颜明月看完新闻便趴在桌子上休息,一点五十五分她的手机闹钟响起,便醒来开始工作。两点钟时大家陆续回到工位,唯独孙志在各种噪音中依旧睡觉,呼噜打得如雷鸣般声声不绝。 隔壁不足五米远处是魏迟和几个副总的办公室,所有人都切身感受着来自乙方代表的工作态度。 颜明月实在听不下去,便跟坐在对面的董晓剑说,“你把他叫醒。” 董晓剑一副看热闹事不关己的神态,笑着说,“我才不叫。” 大家被这刺耳的音效折磨了五、六分钟,孙道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问吕妹,“今天中介带过来的客户什么时候到?” “快了,在路上。” 此时孙志立马止住如雷贯耳的呼噜声,站起来利索地叠好简易床,迅速坐到工位上。 如行云流水般的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让颜明月几乎惊讶掉下巴。 孙志是如何将如雷般的呼噜声,控制在吕妹的话音一落就戛然而止,旋即醒来收床的?难不成在所有人都已回到工位上班时,他的呼噜声是故意装出来的?是觉得这贯耳睡雷很有雄性魅力,还是想让半岛墅的全体人员笑话来自于筹美的人? 第二十二章 各怀心思 她就像一块流油的肥肉,被群狼张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扑上去狠咬。他们相信她能旺项目,能招财,却不认为对她的每一次算计,每一个背后捅刀,会为自己的恶行带来反噬。 距半岛墅与筹美的推广合同到期仅有十来天时间了,孙道在跟各家广告公司谈合作时,打听到颜明月的一些情况:是孤儿,有才华,单身,不少开发商的领导对她都认可。 孙道暗自高兴,果真没看错人,也更坚定了要让颜明月为他所用的心思,但用她的方式需要些技巧。他觉得这个女人是夸不得捧不了的,之前对她夸了那么多,反而夸到不驻场了。 早春的天气阴晴不定,这天大清早开始一直细雨朦朦,不停的下,不停的下,把人都下得湿淋淋,寒沥沥了。颜明月的心情就跟这天气一样闷着,提不起劲儿。 早上并没有多少新工作,老齐闲得像个二溜子般,在办公室里晃来晃去。他拿了包小鱼干给颜明月,“来,吃零食。” 颜明月故作一脸的警惕,“你为什么要给我东西吃,是不是炸弹?”老齐笑嘻嘻地走开。 过一会儿,老齐又半玩笑半严肃地走到颜明月面前,“你看看你现在的工作,害得我整天加班。” 颜明月瞥了老齐一眼,心里暗骂,少来推脱责任,咋不说是你能力不足导致加班呢? 本就心情不好的颜明月想发火,嘴角抽动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阴沉着脸,连翻两个白眼甩过去。老齐虽不再言语,却依旧嬉皮笑脸地看着她,眼神中有些怪异。 下午两点半钟时,孙道满脸兴奋地走进营销部,“齐经理,谈合作的广告公司过来了,你先去跟他们谈。” “那我现在过去。”老齐开心地迅速起身往屋外走。 颜明月暗道,原来是有广告公司过来呀,难怪老齐今天心情这么好。 孙道又走到董晓剑面前,“小董,你也过去看看。” 董晓剑紧盯着电脑说,“行,我弄完这个oa就过去。” 孙道乐滋滋地昂着头挺起胸,从颜明月面前走出去。 颜明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感觉孙道这是在故意挑衅她,或者做给筹美看呢。 从钓鱼大赛结束至今,孙道的种种行为让颜明月越来越不舒服。狡猾、阴险、无耻、卑劣这些词汇,放在他身上都像专属定制。这种人一旦触到他的逆鳞,就会暴跳如雷,不择手段。 四点多钟时,老齐和董晓剑还没见人影,孙道回到营销部。他走到跟颜明月仅一桌之隔的吕妹工位前,“工服你们试过了吧?” “这两天让置业顾问试穿看效果。” “要保管好,到时候要还回去的。” “知道了。” 给吕妹交待完工作,孙道斜眼偷瞥了一下颜明月,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然后将情绪酝酿片刻,瞬间沉下脸色,提高声调破口大骂,“明月,我今天谈了七家广告公司,每一家都比你们筹美好,就你们那个烂水平。啧、啧、啧。看人家做的东西,那是大学生水平,你们做的东西,跟做劲晓的那家公司比就是小学生。” 孙道边说边将手伸到颜明月面前,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子。她淡定地将身体往后退了退,既不说话,也不看他。 孙道的目光如尖刀般紧刺向颜明月,企图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他期望的神态,然而她仅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 颜明月虽然没有看孙道,但觉得他此刻的样子,那张牙舞爪的动作之下,声嘶力竭的骂声就像是野兽的癫狂与嚎叫。 有时候,领导看你顺眼,你的屁都是香的;若看你不顺眼,做得再好也屁都不是。 降维攻击是孙道这类人最乐于与擅长使用的手段,是最不需要成本就极可能致别人伤残,而令自己达成所愿的招数。这个当初对她屡屡夸赞的领导,如今翻脸不过一瞬间。 pua这骚操作,各种人渣让颜明月领教过不少,也不缺孙道一个。被几番谩骂看清一个人渣,倒不算太亏。 对于这个曾经在工作上给自己充分支持的人,颜明月幡然醒悟:以前觉得这是个好领导,不过是自己瞎了眼。以她的暴脾气,其实可以冲着孙道破口大骂,但她知道不能。 若骂,孙道可能拿这事为借口,去向韩碧玲告状,自己会在“水平差”的基础上再多一条罪名:冒犯甲方领导。而以韩碧玲的为人,到时还会把半岛墅换掉筹美这事的过错全推到她身上。原本只是孙道与韩碧玲之间利益博弈的交战,最终自己反倒成了背黑锅的。 颜明月被孙道当众羞辱,心情很不爽,但知道他上次跟韩碧玲掐架败下阵来,这次无非是想在众人面前找回尊严与威望。自己作为筹美在半岛墅的负责人,就得背这口又黑又脏的烂锅。 而且孙道现在就是要故意找茬挑刺,为以后有把柄拿捏,自己现在的所有言行,都可能被孙道作为以后攻击的理由。 “你们韩总在行业里的口碑都烂透了,回去告诉你们韩总,说我要干掉你们筹美。”孙道像一头暴怒公兽,对颜明月的咆哮声几乎响彻整个办公区。 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在隔壁屋的杨敢实在听不下去,便大喊,“孙道,过来。” 孙道听了忙转身过去找杨敢,脸上挂着喜滋滋的笑容,“书记,你找我。” 杨敢一脸威严地压低声音,指责孙道,“你跟筹美老板的恩怨是你们的事,一佬爷们冲小姑娘大呼小叫算什么能耐?人家前段时间为了项目上的工作,都瘦成什么样了,你不对人客气点,还骂得那么难听,你好意思吗?传出去都要被人笑话我们央企的人没格局,欺负小姑娘。” 孙道自知理亏,看着书记讪讪地笑了笑。他本意就不是真骂颜明月,今天这一通臭骂,不仅找回此前丢掉的面子,也震慑了颜明月。接下来再补几刀,这个姑娘基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颜明月是个香饽饽,但要把她搞到手得先弄臭她。 孙道之所以找多家广告公司,除了想得到更多回扣之外,还想在以后的日子里,凭此拿捏颜明月。 如果她去那几家公司面试,他定会知道。他以为接下来的计划可以顺利实施,却没想到很多事都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受侮辱的颜明月憋着满腔怒火与无尽委屈给海子发信息,“快气炸了,孙总今天找了七家竞标的广告公司到案场,他把我臭骂一顿,还说要干掉筹美。” “他都找了哪些公司?” “不知道。孙总现在好无情,啥事都能挑刺。” “孙总就是个顺毛摸,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你不顺着他就会各种刁难,给穿小鞋。” “你这形容好贴切,我不驻场后,他就开始打压我了。” 海子发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转身把情况告诉韩碧玲,这让韩碧玲觉得很没面子。她开始不安,对孙道是又气又恨。这项目一个月九万元的服务费,是公司里目前收费最高的项目。这是笔大钱,她不想失去。 虽然颜明月被孙道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还得硬着头皮天天驻场,她每天都在掰手指头,数着合同到期的日子,只想赶紧离开这妖孽丛生的地方。 颜明月对孙道近来的所作所为愈加厌恶,他大概是觉得在她面前,态度再凶一点,嗓门再高一点,嫌弃再多一点,就可以压倒一切。以此站在胜利的舞台上,成为王者。然而,孙道不知道,在颜明月的世界里,他的行为,最终只会成为,亡者。 在与董晓剑的聊天中,以及听老齐跟别人打电话时,颜明月得知竞标的公司里有奥田和传奇。 她这时才恍然大悟,江北在钓鱼大赛前为什么突然建qq群,并将她拉进去。原来在她冲孙道发火挂电话时,他们已经在谈合作的事了。 再后来,又听海子说有黑力、博田等几家公司也受邀竞标。只不过韩碧玲为了减少对手,到处散播半岛墅拖欠服务费,以及孙道是为了陪标才找多家公司的传言。有两家跟韩碧玲同为石城老乡的公司老板,不愿浪费精力还被耍得团团转,便找借口回绝孙道,最终五家公司确定参与竞标。 周六又被老齐要求加班驻场,他自己却溜得不见人影儿。除了筹美团队外,营销部里只有董晓剑。 颜明月有些恼火,明明没啥工作,来到项目就是闲聊,这分明是故意折腾人嘛。 下午四点多钟时,孙道边跟人通电话,边走进办公室里。他脸上堆着笑,在吕妹的位置坐下,对电话那头说,“我从不要下属的东西。”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孙道起身走出营销部,继续跟对方聊。 看着孙道远去的背影,颜明月心中一阵冷笑,不要下属的东西?这种贪婪之徒可真有脸说得出口。恐怕他除了胡话、谎话、鬼话,就没几句真话吧? 那虚伪的道德,在热烘烘、纸醉金迷的欲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过了一会,孙道再次回到营销部,他将一张滑轮椅推到颜明月旁边坐下,“你们筹美的几个人过来,跟你们开个会。”大家都把椅子拉到周围坐下。 颜明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便嘴角上扬地看着孙道,心里嘀咕着,这老狐狸又要出啥招? 孙道板着脸严肃地说开会,实际是给颜明月开的批斗专场,“你们提案做得怎么样了?” “正在做。”颜明月笑着回应,其实方案已经基本做好,但韩碧玲说怕孙道使诈,不能提前给他看。 孙道脸上现出一丝鄙夷表情,眼神里带着傲慢,语气中透出一股强势的威胁,“明月,你要不是靠那点执行力在我这里做,离开筹美到外面都没人要你。” 他说完这番话,眼睛紧盯着颜明月,却只见她缓缓收起嘴角的笑意,转至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颜明月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满腔怒火。她对眼前这个阴险狡诈、狗仗官势的家伙恨恨地暗骂了一句“呸!”。 想想不久前的那两个月,每天早出晚归,累死累活瘦了一大圈,我作为乙方策划除了本职工作之外,还要做大量甲方的策划工作。把你们策划经理和助理的活都做了,几场活动下来,别墅一套接一套地卖,一个月时间卖得比以前两年的总量还多。 就这样还要被不干活的闲杂人等鄙视、嘲讽、侮辱。如今你个死孙道,分明是想让我给你当牛做马,却还要将我损得一无是处,真当我听不懂?人话不会说,混账话倒是一筐筐地往外倒,也不怕污了地,脏了项目旁边那个大湖。 颜明月忽然想起鲁迅先生说过的一句话,“打断你的腿,再给一副拐杖,然后告诉你,没有我,你连路都走不了,所以你要懂得感恩。”这不就说的是孙道这类货色吗?他就像个既愚蠢又强势还无耻的心理操纵者。 成熟的麦穗懂得低头,但在坏人面前低头后,就永远没有抬头的机会。 孙道弄不清此时的颜明月是惊是恼是怕,又继续说,“当然你们平时倒是很听话,骂你们的时候,点头就像小鸡啄米一样。”说到这他又停顿下来,只见颜明月嘴角微微上扬,他却看不出这扬起来的笑意是个啥意思,挑衅,不屑,还是战战兢兢后的讨好? 颜明月忍不住想笑,还小鸡啄米呢,难道不是你这个铁公鸡四处喔喔喔乱叫吗? 孙道冲颜明月训了大约二十分钟,间或穿插几句骂韩碧玲的,骂筹美的。忽然他的电话响起,“喂?”“……”“你们到售楼处门口了?”“……”“好的,我现在过去。”说着便迅速走出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罗四一身时尚休闲打扮来到营销部,“小董,现在走吧。” “我晚点再坐班车过去。”罗四听罢便转身离去。 颜明月感觉这很反常,周末休息时间罗四来项目做什么?看这情况像是孙道要带着罗四和董晓剑去吃喝玩乐。 推广服务竞标的敏感期,罗四,休息日,快到饭点的时候,这一系列事情让颜明月忽然联想到奥田。她猜测刚才孙道那通电话是奥田的人打来的,接孙道几个人去公关了。 颜明月给坐在对面的董晓剑发信息,“你们是不是要跟别家广告公司吃喝玩乐去了。” 这臭小子看了信息不在网上回复,而是直接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用戏弄的语气说道,“就不告诉你。” 气得颜明月一个白眼翻过去,不再说话。 入行多年,奥田这家公司屡屡闯进颜明月的视线,这让她再次想起过往发生的一些事。 以前颜明月在网上看地产广告案例,无意中看到奥田的一个竞标稿,里边有团队成员介绍,对于文案的介绍是哲思深邃,文笔流畅之类的,工作简历还有曾在上海的公司工作过。 颜明月在奥田时就看到柯扁台给李依依的简介,也是哲思深遂这段话,套用几年的模板都懒得改一改。那个上海工作的经历也是骗人的,因为她知道那个文案根本没去过上海。 那文案叫哲子,一个素未谋面,仅因为不同时期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过,而后加了颜明月qq号,简单聊过几句的陌生女人,聊完不久去了奥田做文案。 有一次刚过完春节,哲子找颜明月聊天,“柯总曾经对我说,他在这个行业里,只见过两个文案策划的悟性很好,其中一个就是你。” 当时的颜明月失业有一段时间了,柯扁台这番话她多次听到不同人说过,根本不当回事。 在谎言脱口而出的环境里,说你好的,可能是想得到你的好;说你不好的,可能是想通过说你不好而获取好处。管他说你好坏,别听别信。 哲子又说,“听公司里的人说,有个以前的同事要回来,是你吗?” “不是。” 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结果没过几天,哲子又来问同样的话,颜明月有点不高兴,“都说不是了。” 偏偏哲子还不善罢甘休,“你要不要找柯总谈谈。” “你特么的有病吧。” 颜明月烦死了,索性直接删掉哲子的qq号,她觉得这背后更像是柯扁台的诡计。 她从奥田离职后的数年间,类似的情况已记不清有多少次。柯扁台在颜明月的联系人列表里早就被判了死刑,此后越折腾越是加深她对他的厌恶。 当初柯扁台只要给公平的待遇,给真诚的善意,就能让颜明月踏踏实实地努力工作。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偏要复杂化。用各种下三滥招数把她逼走之后,又继续用各种下三滥招数想把她搞回去。他想靠她的聪明才智为他赚取财富,又觉得她蠢笨地能任他摆布。 说到底,就是柯扁台太贪婪,总想白嫖,却不瞧瞧是个啥货色,配不配! 奥田平时接项目就是靠抄袭、撒谎、吹牛和低价,在这样的公司里谈何发展?颜明月很庆幸当初离开。如果孙道最后定奥田做推广,那真让她瞧不起。 颜明月每天把手指头掰呀掰,再过几天筹美与半岛墅的合同到期,终于可以回市区上班了。这段时间都在驻场,找工作也没法安心找,毕竟根本不能去面试,而她每天刷新简历,依然没有新公司主动找她。 如今的颜明月不会像当初在奥田时那么单纯,认为是自己能力差而没人愿意找她去面试。有些公司就算找她也不可能去,比如博田这种耍了她好几次的。 半岛墅的竞标方案已经完成,颜明月检查好几遍了,等到周六全公司要一块开会讨论方案。 这天去半岛墅驻场,孙志又不见人影。九点多钟时,来福接了个电话后对老齐说,“孙志说他被人打了,现在在医院,今天不能过来了。” 老齐听了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孙志不会是泡别人老婆被打了吧。” 来福也跟着哈哈笑,却不回应。 过了一个多小时,来福发信息给颜明月,“孙志被打了,我们要不要问问他伤势,下班后去看他。” 其实听到那孙子被打的消息时,颜明月压根不想理会,但同事这么说了,也不想显得太冷漠,便说,“那你先打电话问候一下他吧。” 单纯的颜明月不知道,哪里有什么打架,不过是孙志又迟到了。赶不上通勤车不想上班,顺便演的一出苦情戏而已。 他以为这样能触发颜明月的女性关怀特质,打电话关心,甚至去探望照顾他,从而有进一步发展。他想出这招,跟几个兄弟说起来时,还被夸聪明有谋略。 然而颜明月的心却像块石头般,又冷又硬。孙志只得私下里让来福提醒她一下,结果还是没等来这娘们的电话,这让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同性恋。 下午孙志把记录的半岛墅近期销售表发给黄丽,又被转发给颜明月。 韩碧玲此前要求孙志把销售数据统计出来,周六开会讨论方案时做参考,然而颜明月一看这销售表就气不打一处来。 有的人遇事情只想到一点:怎样把事情做好;有的人遇事情会想到两点:怎样抢功劳和怎样推责任。 孙志记录了十二月和新年一月的销售业绩,十二月小曾一次卖出五套的团购别墅他没写出来,只写了十套散客的,而一月写了十九套。这十九套里还有他自己添造出的三套,他是十二月中旬进公司到项目驻场的,而一月颜明月就回市区办公了,他该不会认为一月的业绩是他的功劳吧?这货不仅抢功,还造假。看来今天的请假是故意为之,怕被当场拆穿。 颜明月克制住怒火,对黄丽说,“他什么意思,十二月那五套怎么没加上去?还有一月份的数据,我怎么不知道卖出十九套。昨天罗四说卖了十六套,他可真能编。你就直接跟他说,我是不会让他用这种假数据放到公司会议上说的。” 颜明月可以容忍一个人笨,却无法容忍一个人蠢。笨可通过以勤补拙来提升,而蠢的人明明啥也不懂,却自以为啥都很懂。孙志不仅蠢,还满肚子坏水,活脱脱一个欠揍的孙子。 周六开半岛墅的内部讨论会时,韩碧玲让孙志先给大家讲近期的销售情况。他坐到提案电脑前,打开他弄的ppt,就两个页面,列着十二月份十套,一月份十六套。 照着文字念完后,孙志说了一句,“十二月份还有些数据我不知道所以没写。” 颜明月立即说,“我知道,十二月份总共卖了十五套。” 贾鑫立刻一脸不高兴地看着颜明月,“你跟他们销售经理很熟吗?” 颜明月瞥了一眼贾鑫,冷冷地说“不熟。” 这些数据是在孙志做假之后,颜明月找董晓剑确认的。但她觉得贾鑫在意的不是这个,毕竟他跟孙志是穿一条连裆裤的,不给孙志面子,无异于打贾鑫的脸。 孙志念完半岛墅的销售数据后,接着是海子、来福、大兵与欢子四个设计师的四套设计方案展示。 海子与欢子的设计稿有创意,来福的看起来很符合他平时的普通水平,以至于韩碧玲一看开头,就说这肯定是来福做的。 到了大兵做的那套设计图时,颜明月立马认出来,那是自己入行第二年时,国内一家知名公司所做的出街设计稿。大兵直接搬来用,只是把文案的内容替换掉,甚至有些文案都没换。 颜明月感觉大兵的真实水平跟来福不相上下,这个美术指导的抄功实在太嚣张,也不知其他几个设计师看没看出来。 设计师的稿子展示完后,颜明月开始讲解做好的营销方案。韩碧玲看了颜明月写的几套海报文案,对其中一套说,“这是抄的。” “这可是我自己写的。”颜明月当即语气不爽地回怼,心里一阵恼火。 我做人做事坦坦荡荡,所有稿子都是我自己写的,你说“抄的”就能诋毁?大兵那套方案十来张设计稿全是抄的,你屁话都不说一句,他只比我早进公司一个月,年终奖是我的十五倍。你这女老板好色偏心男员工也就罢了,还非得来诋毁我? 颜明月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酸楚。女老板对男员工好色,她捞不着好处;男老板对女员工好色,她还是捞不着好处。可当她离开后,这些好色的男女老板却又都缠着她,想从她身上捞好处。 颜明月看到过不少设计师或是文案策划从网上买案例直接抄袭,把设计稿里的文字换一换,或把方案稿里的项目信息调一调,别人可能要花几天时间完成的一套创意,这些抄袭者只需动动手指头改一改就可以轻松捞钱了。 这样做出来的工作,当客户业绩不好时,这些抄袭者难逃责任。可最该担责任的,显然是给这些人提供环境的老板。真正做事的人压制着,让无能无德之人过得滋润,可真正能做事的人又不是傻子,凭啥为这类老板卖命? 下午孙道站在营销部门口,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筹美几个到会议室开个会。” 颜明月以为是要安排工作,便拿着记事本和笔过去。大家坐在孙道对面,颜明月刻意选择离孙道最远的位置坐下。 “我跟你们说一下,筹美以后如果还想做半岛墅,就必须要两个项目经理驻场。” 坐在孙道正对面的孙志立即眉飞色舞地笑起来,“我们听从孙总的安排,回去马上跟韩总说。” 颜明月很清楚孙道这话的意思,但她并不想多说什么,只在心里祈祷,尽快找到新工作。 孙道扭头看向颜明月,“明月,你不要老是闷在家里,要晚上多出去跟人喝酒。” 颜明月脸上挂着微笑,却在心里骂道,“神经病,我喝不喝酒关你屁事。” “黄丽,你把你们筹美以前做过的文件都打包发给我们。” “好的。” “行,散会。”孙道说完便起身离开。 下班时大家都准备到食堂吃饭了,老齐一脸捉摸不透的神情对颜明月说,“明月,跟我到会议室一下。”依旧有气无力的腔调中,比平时多了几分严肃,似乎还带点不高兴。 老齐将会议室的门关上,“明月,你工作做得很差,这种水平不行的……”坐在长条会议桌主位上的老齐,明明一副软扒扒的模样,却要摆出领导架势,佯装威严的训斥起来。他那瘦小的身板,缩靠在宽厚的大班椅上,显得很滑稽。 颜明月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年龄比自己小,却像个老头儿似的策划经理,脑子里立刻想到之前孙道的pua。多么相似的配方,如此熟悉的味道。降维攻击是劣人最擅长运用的武器,也是他们在面对弱者时获利的手段。 原本在孙道面前一直强压着的怒火,此刻立马爆发,“他妈的,你们甲方算个屁呀。你有能耐,怎么写工作总结还想让我帮你写,你们有能耐,以前怎么把你们甲方的大量工作都推到我这?” 颜明月的两眼冒着怒火,啪地一声,双手拍在桌子上,呼地一下子站起来,愤怒地朝仅一个座位之隔的老齐向前跨一步。 老齐以为要打他,吓得一个激灵,整个人半起身状态,想从椅子上跳开。 颜明月看在眼里,心中是又好气又想笑,但气势上依旧怒气冲天,“告诉你家主子,少拿水平怎么样来威胁我,不懂尊重乙方的甲方,在我眼里就是狗屎。大不了我不干这份工作。” 说完不容老齐有任何反应,颜明月直接黑着脸昂起头朝外走,到门口时,颜明月转身似笑非笑地问道,“齐经理,你是属黄瓜的吧?” 老齐听了这句话,面部从原来的惊吓,转变成疑惑与尴尬交集的表情。颜明月一副不屑地笑意浮现在脸上,再补充一句,“欠拍。” 老齐脸涨得通红,气得嘴巴抽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颜明月对老齐并没啥个人恩怨,知道这些事他肯定是受了孙道的指使。也清楚孙道想把她留在身边做事,可用这样的下三滥手段,着实让她瞧不起。 你算计我欺负我,还想让我跪着舔着为你卖命?果然渣就是渣,作起恶来不沾半点人味儿。 终于到了提案这天,筹美作为第一家提案公司先到会议室,贾鑫也来参加提案。孙道与韩碧玲撕逼之后的首次见面,两人像啥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孙道走进屋里时,韩碧玲笑着打招呼,“孙总,早。” 孙道也笑着说,“早。” 颜明月看着笑眯眯地这俩,心里骂道,你们吵得不爽拿我出气,如今跟个没事人似的。 职场中那些所谓的老总吵起架来也像小孩般,今天吵了明天和,无非是利益上的撕扯。一旦有利可图,狼和狈都能为奸,吵架的老总们当然也能和好如初。 本就都是不要脸的人,骂起架来自然也没想着要脸。只要有钱,脸算个什么东西。 孙道想在利益上要更多,而韩碧玲不愿给,自己就成了二人之间受气的皮球,想踢就踢,颜明月越想越来气。 她暗自嘀咕,要赶紧换新工作。虽然看起来多半接不下半岛墅的推广服务了,但如果接得下来,孙道也不会让她好过。不听话,他有的是百千种方法对付她,还有韩碧玲的刻薄无情,她是玩不过老狐狸的。 提案由韩碧玲讲稿,项目高管都来参加。因为时间拖的太久,到了后半段被半岛墅的一个副总经理不客气催促。 讲完提案后,孙道摆起官腔说,“看了你们的方案,文案部分是用了心的。”说到这略停顿后话锋一转,“但我不喜欢你们后半段时间的策划工作。” 在半岛墅几个高管面前,孙道表达的意思够直接了,这番话让贾鑫的脸面瞬间挂不住,后半段的工作是孙志和黄丽驻场,而孙志是他介绍进公司的人。 一周之后,颜明月中午下班回家吃饭时,收到黄丽发来的信息,“半岛墅的中标公司定下来了,是一家叫异路的深圳公司。” 颜明月回复,“他们公司在滇市好几年了,但一直没什么发展,都没有自己的办公室,现在好像是在航达的案场办公。” 颜明月在奥田时与异路广告共同竞标过中绿的项目,她还记得去提案的当天,柯扁台让客服大黄取代她去参加。 当时是异路广告中标,本以为这是一家挺厉害的公司。但不久后在房展会上看到他们为中绿做的宣传单,感觉很一般。事隔五、六年了,这家公司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公司人数也只有几个人,平时搞不定的项目,会让深圳总部的人来做。 颜明月在网上找工作时,曾看到异路广告的招聘信息,招文案要求兼做客服工作,而薪资标准是行业内中等偏下。 让她对异路广告印象深刻的是他们的招聘要求:“不能加班的别来,这里不是让你享福的地方,也别一上来就说要多少钱,先问自己能给别人挣多少钱。” 活多钱少还凶巴巴的周扒皮形象,是颜明月对异路广告的印象。此类带着义正言辞腔调说”先问自己能给别人挣多少钱“的人,大抵是你做得再好都不舍得给钱的人。 这样的公司中标半岛墅,孙道嘴里的大学生水平也不过如此,颜明月不禁在心里冷笑一番。 颜明月向来很反感将pua信手拈来的人与公司,那些带着义正言辞腔调,说什么首先要活着才配谈尊严,先看脑袋再谈钱袋之类的人,往往是看到你做得好也不舍得给钱的人。 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没有多少人能在一家公司干到老,但有人可能会在一家公司干到猝死。 自从筹美与半岛墅的合同到期后,以前那个工作时打十次电话,能有五次找不到人的董晓剑,时不时会主动找颜明月帮他做点小事情。 异路广告接下半岛墅的营销推广后,董晓剑找颜明月的频率更高了。今天找她要个学习资料,明天让她帮忙p个图,又或者聊个天,套近乎。 颜明月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是孙道的安排,无非是想要她为他卖命,又要摆起架子等着她去求他。 晚上颜明月正在家里吃饭,董晓剑又发来信息,“我给自己放假旅游了。” 颜明月感到好奇,“你跟吕妹一块去吗?” 董晓剑跟吕妹是孙道从外地带到项目的,他在云州没朋友,颜明月以为只能是他们几个人一块去。 “不是,跟两个男性朋友。” “哟,原来你还有朋友啊。”颜明月忍不住调侃他。 “跟乙方的人一块去的。”董晓剑仿佛生怕颜明月不相信,还给她发了个车站的定位。 颜明月想起来钓鱼大赛那会儿,董晓剑跟她闲聊时,有说过公关公司的人带他到外地玩。 如此看来,大概又是哪家乙方公司在公关,把孙道和他带来的人都伺候好了,后边才有利可图。 颜明月有些困惑,以前工作上打电话常玩失踪的董晓剑,如今怎么总喜欢主动跟她分享这些事,难道是想让她羡慕甲方的生活? 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吧里,孙志、贾鑫与张露在喝酒,三人是大学同学,如今又在筹美成为同事,只不过毕业几年后,三人的境况差别不小,这是三人毕业多年后首次聚在一起,给孙志饯行。 半岛墅的推广业务没能接下来,孙志在公司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韩碧玲让贾鑫跟孙志说。 孙志是贾鑫介绍进的公司,这个人做得好不好直接影响到他的面子,如今韩碧玲不给他面子,他也无可奈何。 孙志豪饮一杯之后,抹了一下嘴,从盘子里抓了几根鱿鱼丝塞进嘴里,边吧唧吧唧的咀嚼,边摇头晃脑地说,“明月在半岛墅那边做得吃力不讨好,大家对她都不满意,嫌她能力差。” 贾鑫点头笑着说,“孙道应该很依赖你吧,我觉得你的公关能力一定能让他满意。” 孙志给自己倒了杯酒,又是一口饮尽,现出一副即将上战场般的豪气,“还行,孙道在我面前从不发火,明月被他骂过好几次了。” 张露平时都在公司不外出,自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此刻就像听八卦一样,瞪大了眼睛,一会儿看看孙志,一会儿又看看贾鑫,觉得颜明月挺倒霉,一进公司就去客户那边受气。 半岛墅更换新合作的广告公司两周后,一套别墅也没卖出去,这期间老齐还三天两头找黄丽要以前做的设计稿。这倒也没什么,毕竟这些东西按合同来说都是付费了的,虽然服务费还没有结清。 但有一天老齐竟然给黄丽下新的工作单,让做设计稿,说异路广告他们太辛苦了。 黄丽把这情况说出来时,颜明月就直接怼道,“他们对新的广告公司可真是体贴入微、善解人意,我们那会儿往死里压榨都没见他们心疼。” 黄丽和来福都笑起来。这新的工作单自然不会帮他们做,不把他们臭骂一顿就够仁慈了。以前已经吃了不少白食,如今还要,想得真美。 孙道之所以选择异路这家在航达案场办公的公司,除了因为吴理能给他更多回扣之外,恰恰就是因为异路连属于自己的办公场所都没有,这样的公司才能无条件接受驻场。 颜明月不听话,孙道自信有办法让她做小伏低。 只要略施小计让她丢了现在的饭碗,没工作看她慌不慌,到那时驻不驻场就由不得她了。 此前找了多家广告公司竞标,原因之一也是为了扩大掌控她的范围。一个女人,任你在职场怎么翻腾,没有男人助力都是白搭。孙道心里盘算着,计划开始实施。 第二十三章 扫地出门 那些努力却依旧贫穷的人的命运,没有谁应该一辈子陷在烂泥里,但总有人会被恶意始终困束在泥潭里。靠专业能力获取生存之道的老实人,在险恶的职场江湖中往往会成为牺牲品。 也不知韩碧玲跟朱铙之间是怎么回事,春节前愤怒离职的朱铙,竟然又回公司上班了。颜明月不知这俩人之间达成了什么默契,只觉得都是一路货色。果然韩碧玲对男员工总是偏爱有加,只不过若论男色,她的标准和品味显然太低。 颜明月依然每天晚上到招聘网站找工作,但现实总是不如意,根本没有地产广告公司找她去面试。 有个真相颜明月一直不知道:业内对她早有才女的传言。随着服务半岛墅的热销,以及钓鱼大赛的顺利举办,关于她的传闻愈演愈烈。地产圈子里开始说她是福将,是个旺财的才女。 不管是旺财也好,懂营销也罢,颜明月服务各项目时的业绩,确实是比服务前与离开后都要好得多。 她做地产广告这些年,在本就不大的圈子里,以一年换几份工作的频率来算,各家公司都跳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是业内口碑很差,这类公司是直接过滤掉,连面试都不愿意去的。 开发商的工作模式颜明月难以接受,不然也不会有不愿去半岛墅驻场的情况发生。这样一番筛选下来,颜明月已没有多少能投简历的机会了。 公司在春节前刚签合同的爱情岛项目,平时文案由岚岚写。朱铙回来后由他担任这项目的负责人。可让颜明月感到奇葩的是,这项目竟然时不时让她来做方案。 爱情岛的客服是珍珍,这天她让颜明月去爱情岛,朱铙跟大兵也一起去。 到了售楼处,珍珍直接带着大家到策划的办公室。过了一会老周走进来,说道,“一会我们把那个省外宣讲ppt的方案改一改。” 珍珍拿出优盘插到电脑上,朱铙主动坐在电脑前打开ppt。 老周站在一旁问,“这ppt做得挺好看,谁做的?” 在一旁的珍珍指着颜明月,“她做的。” 几乎与此同时,朱铙盯着ppt面不改色地说,“我和她做的。” 颜明月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嘴角向上撇了撇,脸上现出极其鄙视的表情。她在心里骂道,他妈的你一老糙爷们,有脸说这个话吗?整个ppt的内容都是我在做,当着我的面都敢抢功劳。平时带新人做项目,客户一不满意就怪新人不好。 颜明月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不能当着客户的面发飙。这渣货堂而皇之不要脸,她还要体面呢。 老周说,“你们一会去看看旁边的那个项目,了解一下竞品。” 珍珍说,“行,我们现在就去。” 颜明月便跟珍珍、大兵一起去看项目。 走出营销中心,珍珍笑着说,“还好出来了,不然要被周总磨死。” 大兵也说,“出来玩总比在里面受罪好,等一会我们就直接下班回家,明天周末要去农家乐玩。” 颜明月开心地哈哈大笑。 大家都知道老周平时很喜欢表现,特能折腾人,留朱铙跟老周调整ppt,就让他们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朱铙是二组负责人,一大男人心胸却比针眼还小。平时二组服务的项目一旦有问题,就指责团队成员水平不行,要不然就是项目太差,反正横竖跟他无关。 而颜明月作为一组负责人,进公司不久,原本说不再续约的半岛墅推广服务续签合同后,客户还积极将拖欠的服务费一次付了两个月。这些工作上的成绩,反而被朱铙三天两头碎碎念,说就一个项目还要一个人专门负责。 朱铙自己没能耐做好项目,却频频奚落别人,甚至当众抢功。傲慢、自私、抱怨、贪婪,各种负能量与劣品质在这个男人身上纠集,却唯独没有处在那个职位上应该有的担当。 溜出来的三个人边轻松聊着,边往竞品项目的售楼处走去。 颜明月的手机铃声响起,董晓剑打来电话,“喂,颜总,你现在还在筹美吗?” 她没好气地怼道,“你是不是特想我被炒鱿鱼呀?” 董晓剑哈哈哈地干笑起来,继续说,“你有没有营销方面的方案,发给我呗。” “嘿,你这懒人怎么突然这么上进了,还要看营销方案。” “要学习要进步呀。” “我在外边,回公司后发给你。” “行,那我工作去了,不然没饭吃。” 挂掉电话,颜明月看着手机屏幕,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接下来可能会有什么事发生。 周六上午九点多钟,颜明月还在吃早餐,珍珍打来电话,“明月,大兵做设计需要素材,我们要给他找一些图。” “这是设计师的工作,怎么让我们找,难不成他去农家乐爽歪歪,我给他当助理干活?” 珍珍听出这话里的火药味,便解释,“大兵也忙,而且那个ppt周总说做的好看,那些图都是你找的,先做这一次吧,以后没时间就不做了。” 颜明月听罢不再说话,再有下一次就直接开骂。珍珍平时倒是工作积极也踏实,能力比同职位的黄丽好得多,但工资却比黄丽少得多,在筹美不公平的事可真没少见。 “珍珍,你跟我出去见客户。”韩碧玲在她办公室门口对珍珍说。 还没到半小时,珍珍“咚咚咚”的脚步声从门外由远及近传来。过了一会,韩碧玲在群里发信息,让海子和两个小组的负责人到她办公室开会,珍珍也一块进去。 大家进到办公室,发现韩碧玲的茶桌前坐着一个陌生男人。待大家坐好,她开始介绍,“这位是西班牙庄园代理公司的陈总,以前在我们公司做设计师。” 韩碧玲说到这停顿片刻,继续说,“刚才我们去了西班牙庄园,他们现在要把产权式酒店做成公寓卖掉,我和珍珍去,他们嫌人太少,被老板三两句话就打发了,说让我们带专业的人再来。他们老板很年轻,明天你们都一起过去,一律白衣黑裤,让那富二代老板看到我们的正规。” 颜明月一听,竟然是以前自己做的项目,便道,“这项目我太熟悉了,入行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西班牙庄园,服务半年后开盘两个小时就卖完了。当时旁边一个竞品项目卖得很差,他们怕卖不出去,还挑我的刺,骂写的东西不好。结果开盘大卖,营销总开心地跑到我当时的公司报喜,还立马到4s店定了辆新车。开盘半个月后加推,赶上国庆节,参加房展会头两天没卖出房,营销总又骂骂咧咧,害得我国庆节当天加班赶软文。假期后半段全省刮大台风,到处都被水淹了。就这样狂风暴雨的情况下,还有不少客户去买房。然后那一整个月,几乎都没找我们干活了,但是月费准时付。” 韩碧玲听了开心地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明天去开会的时候,你负责讲你服务的半岛墅,陈总推荐我们的时候举了半岛墅的案例,到时候你在会上多说。”颜明月笑着点点头。 此时朱铙脸上现出一种极其不屑的表情,幽幽地插了一句,“西班牙庄园卖得是最差的。” 颜明月继续保持微笑,“是不是你服务的时候卖得最差,我服务的时候可是卖得很好。” 韩碧玲迅速转移话题,“这个项目是陈总介绍的,你们有什么项目上的问题,现在直接问陈总。” 颜明月问了关于项目的基本情况,销售以及购房客户的相关信息后,大家约定好去的时间便散会。 随后韩碧玲给颜明月发了个有几家广告公司简介的ppt,这是代理公司给西班牙庄园推荐的,里边有黑力广告。 这家公司多次出现在颜明月视线中,之前李依依介绍她去面试时,对总经理郑禾没啥好印象。后来听说郑禾离开黑力,自己开了新公司,但颜明月对黑力的印象依然不好。 第二天去班牙庄园开会,大家八点五十分前在售楼处集合。韩碧玲八点五十四分到时,只见她整个人变了样儿,昨天的直发已烫成大波浪,比两颊上的腮红更浓艳的是口红。 听张露说前段时间韩碧玲去打水光针,面容滑嫩了不少。如今不过一两周时间,脸反倒比没打针前更粗糙了,看起来像是美颜一时,后患无穷。 韩碧玲先是给代理公司的项目经理发信息,一会儿对方从楼上下来,对她说,“上二楼吧。” 大家往楼上走,那项目经理将韩碧玲拉到一边,小声问道,“你们公司有没有好看一点的客服。” 韩碧玲说,“珍珍服务这个项目不错。” 颜明月看了看那个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的男人,感觉这货像个拉皮条的,给领导找良家妇女当三陪。 昨天在公司散会后,珍珍私下里说客户嫌她长得丑,要求换客服。但显然韩碧玲没顺着这个经理的意思换人,公司就珍珍与黄丽两个客服,她知道黄丽的水平明显不如珍珍,她也不允许哪个女人借她公司当跳板上位。 走到二楼,正对楼梯口的会议室里,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坐在主位,在他旁边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那个项目经理跟在筹美团队后边进来。 筹美七个人加上对方团队,原本空荡的小会议室立刻热闹起来。 “杨总,这都是我们公司的精英。”韩碧玲向坐在主位的人做介绍。 那富二代一看这么多人,脸上露出温和又略带欣喜的表情,“看来你们的团队挺强大。” 接着韩碧玲开始讲筹美的一些成功案例,公司过往所服务的一些大开发商项目。还提到了劲晓楼盘,因为这是央企开发商,她觉得能体现公司实力。 提到半岛墅热销时,韩碧玲介绍了坐在她旁边的颜明月,“明月就是负责半岛墅的,她以前也服务过西班牙庄园一期,当时开盘两个小时就卖完了。” 富二代听到这,脸上迅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看了颜明月一眼,低下头说,“当时确实卖得挺好。” 颜明月怀疑这富二代老板并不了解以前的情况,如今的产权式酒店是二期项目,而他刚收购不久。 富二代皱着眉头说,“现在服务的这家广告公司,我实在是不满意,有时候我在他们的设计和文案旁边,说我想要的效果是怎么样的,就差自己动手做了,他们还是搞不懂我要什么。” 颜明月听到这,赶紧趁热打铁给项目公众号提了些意见,“我昨天看过咱们项目的公众号,好不好先不去评论,但有点技术性问题。我用手机打开公众号里的文章时,里边的图片是放大了,不知为什么不能全屏显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按印刷稿的标准来做了,网络上的图跟印刷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富二代听了对旁边的男人说,“陈工,你到时候跟广告公司提一下这事。” 韩碧玲又让贾鑫介绍公司代理的项目,谈一些销售的操盘手法与思路。 那富二代一脸认真的样子听完后点了点头,“还不错,做了不少大项目。”接着他目光看向陈工,“我们以后给他们付服务费,可不可以一次性付一年的?” 陈工略微迟疑后平静地说,“基本没有这种情况。” 富二代说,“那以后一定要每个月提前给他们付服务费,不然他们以后来开会都没钱打车过来。” 颜明月听到这番话,感动地都想掉眼泪了。 原本觉得这个开发商老板不过是个富二代,然而此时对方的形象在她眼里瞬间高大起来。 她在半岛墅累到只剩半条命,最后还被孙道羞辱谩骂。这帅老板,还没为他工作,竟然就想着要提前付费了。长得这么帅,人还这么好,颜明月心里暗自念叨着。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势利眼。 开完会往停车场走时,韩碧玲显然很开心,对颜明月夸了一句,“还挺能说的嘛。” 颜明月只是笑了笑,大概韩碧玲见过那么多开发商,未必听过哪个老总会说提前付服务费的,更别提什么一次付全年这种说法。哪怕富二代只是说的场面话,但好歹也是给足了面子。 对颜明月来说,韩碧玲这种嘴一张一闭的夸赞,远不如实实在在的发钱。可悲的是,她入行以来遇到的每一个老板都不实在。 回到公司,韩碧玲单独给颜明月交待西班牙庄园的提案工作,谈完后颜明月转身离开办公室,走到门口时,韩碧玲说了句,“别把项目跟丢了。” 颜明月回头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便直接走出去,但心里却不爽起来。 说得好像我跟丢了哪个项目似的。当初负责半岛墅去交接时,孙道威胁说你们让我不好过,我就在走之前干掉你们。我到项目没几天,孙道主动催促董晓剑把合同续签的oa流程快点走完,并且当月给筹美连付两个月的服务费。后来你跟孙道因为利益撕破脸导致项目丢了,现在来一句“别把项目跟丢了”,说得好像以前的项目是我跟丢似的。如果以后西班牙庄园合作不成,难不成又要怪我咯。 颜明月忽然觉得,韩碧玲能把孙志这二货招进公司也算是同道中人,而自己才是被错招进公司的人。 她瞬间又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若不是为了生存,都被欺负压榨成这样了,她又怎么还继续待在这破公司呢?如果有哪家好公司舍得给钱善待她,那她一定立马辞职飞奔过去。 韩碧玲曾经在朋友圈里发过一篇名为“离开平台,你什么都不是”的文章,也不知是想内涵谁。类似的行为时常发生,仿佛在她的眼里,员工做得好都是因为她的平台好,是平台成就了员工。平时大家高强度的加班,她视为理所当然,而一旦工作上稍微轻松时,她又觉得大家过得太舒服,心里便极不痛快。 西班牙庄园的提案设计稿由海子跟来福各提供一套方案,颜明月则是负责文案和整体营销策略。 去提案时,韩碧玲自己去跟富二代谈,回来后说他对方案挺满意。但提案后的半个月时间里,双方又谈了几次,却没见这项目开始合作。 一天中午,黄丽发了条信息给颜明月,“韩总转发了半岛墅的文章,孙总还给她点赞。” “看到了,韩总转发异路广告写的文章,这种事不像她的风格。” 其实在颜明月看来,在这俩人身上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韩碧玲是何其自负的一个人,会去转发别家广告公司给自家前客户写的文章,无非是为了讨好孙道。而孙道如果再嘲讽筹美水平差的话,韩碧玲又怎么可能讨好? 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俩货色能成为朋友或是敌人,不过是随利益的变化而瞬间切换。 原来每个月都能卖出十来套别墅的半岛墅,自从更换广告公司后,快一个月都没有开单了。眼见当月的销售业绩要挂零,不管是哪方面出的问题,孙道此时最想做的事就是把颜明月搞到手。 但因为当初青龙观的道长说,如果得罪那个旺他的女人会倒霉,这才让孙道有所忌惮,用什么方式让颜明月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 周五下午,颜明月收到鲁青发来的信息,“姐姐,今晚我们公司办烧烤,一块去呗。” “这是你们公司的活动,我去不合适吧。” “也不是公司,就是公司里同事组织的。” “那也都是你们公司的人,我不认识去了尴尬。” 鲁青毕业仅两年,原来是h公司的客服,去年刚结婚。颜明月在h公司短暂做过一个月,两人关系一般,离开后偶有联系。 颜明月在半岛墅负责钓鱼大赛那会儿,听鲁青说到黑力做客服了,在一个新接的项目珊瑚湾驻场,也是赶上有大活动,每天加班到半夜。 大概因为都有过驻场经历,聊到同时期的苦逼加班惺惺相惜吧,两人后来时不时一起见面吃饭。 春节过后,鲁青还问过颜明月,说她们公司招人要不要去。因为对黑力的加班文化早有耳闻,颜明月直接以受不了加班拒绝。 在飞脑时李依依曾说过,有一次跟黑力元老级别的前同事约吃饭,大家到了餐厅刚点好菜,公司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客户有活要做,前同事只得饿着肚子立即回公司。 饭点时间连饭都不给吃要立马干活,平时不加班才怪。这也不会仅是一个领导的作风,大抵是公司文化。 而且听说这家公司的管理层都是石城总部过来的,平时在公司总喜欢说方言,帮派氛围严重。 颜明月按韩碧玲的要求,将西班牙庄园的方案修改后发给她,很快她回复了一句,“没创意,没思想,呆板如八股文,水平很烂。” 看着这条明显带着攻击性的批评,颜明月发了条信息过去,“具体哪里有问题。”微信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韩碧玲这是将她拉黑了,此时已到下班时间,她也不想再理会。但一个老板如果将你拉黑,这显然已经有了答案,只是颜明月没想到毒手下得如此快。 第二天一早颜明月上班,刚进公司hr刘晶就将她叫到会议室,这个刚入职一周的新hr替代了张兰。 刘晶今天左手食指特意戴了一个很大的戒指,戒环上方镶着一个足有两公分长,一公分宽带着尖刺图案的装饰,而尖刺直指前方,正对着颜明月。颜明月强烈感觉到,这个女人已经准备从气势上开始压制她了。 刘晶刻意将声调提高,用一种强撑的威严傲慢地对颜明月说,“你的工作能力不行,无法胜任工作,公司要求你现在立马离开。” “你这是开除我?” “能力不行还要赖着不走吗?” “赔偿金。” “你没给公司创造好的价值还想要什么赔偿?” “刘经理,你也不过是个打工的,犯得着这样为难别人?” “我只是照章办事。”说完双手交叉抱胸,将身子靠向背椅,趾高气扬地跷起二郎腿抖动起来,“别想拿到赔偿,没有,现在就立刻收拾东西走人。”那个戒指的尖刺图案依然指向颜明月,仿佛要将她刺穿。 颜明月冷笑,“合同期没到,炒我没有赔偿那就等劳动促裁吧。” 刘晶左嘴角向上撇了一下,“哼,韩总说了,告到法院她也不怕,她有的是关系摆平所有事。” 对于这样的说法,韩碧玲真做得出来。当初她把跟孙道上过床的笑笑炒掉后,还从她工资里扣了一千元。 笑笑申请劳动仲裁,结果韩碧玲以笑笑对工作造成重大失误,要求赔偿公司四万元损失。最终韩碧玲还说出于人道主义,如果笑笑选择和解,公司可以既往不咎。最终笑笑空忙活一场,耗费精力与时间,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能选择和解。 遇到无赖时,弱势的一方几乎无能为力,离开是止损的唯一方式。就这样,几分钟的时间里,在别的同事还没来上班时,颜明月像个落荒而逃的败犬,结束了这份工作,被赶了出去。 后来颜明月想过劳动促裁,但那些过程可能会很艰难。而且,以韩碧玲的为人,在行业内将她封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其实颜明月更应该检讨的是,当初明知韩碧玲的口碑在业内极差,为什么还要进她的公司。有些人能赚得到钱并不是比别人优秀,而是因为没有良心,韩碧玲便是凭本事不干人事的人渣。 在走出筹美的大门后,颜明月开始怀疑,这么突然的赶她走,这背后像是一场阴谋。她眼里容不下沙子,那就把她眼睛搞瞎,失去光明的人显然很好控制。 她心里很难过,自己不是坏人,为什么糟糕的坏事情,总是一件又一件砸在她身上,老天爷究竟想让她学到什么? 离开筹美后,颜明月继续在网上找工作,她从不指望通过同事或朋友介绍工作。 以前看到一些刻意通过别人介绍去面试工作的,除非一些公司的面试官是同样打工且有决定权,这样可以凭关系被录用。 倘若在老板面前,一切都得看你是否有对方所期望的价值,要么有能力,要么有关系,要么有色相,否则什么人推荐都不管用。 也正因此,颜明月根本不想经营所谓的人脉。不是绝对,但很多时候,人脉是成功以后的结果,而不是你通往成功的途径。 现实中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大多数,都想通过利用她而获利,这些不是人脉,而是随时可能将她置于灾难中的隐形炸弹。 失业的第三天,鲁青发来信息,“姐姐,出来吃饭不?” “不工作了,心情不好,要静一静。” “那更要出来吃好的。” 颜明月想想也是,便约定好时间,地点就在她家附近。她的住处周边有不少商场与餐饮店,下楼就是各种餐厅任选,出门散散心也不错。 “我马上到你家楼下了,你快下来。”鲁青发信息给颜明月,两人到颜明月家斜对面的餐馆里。 鲁青点了份酸菜鱼和一份凉菜,然后就开始直播。一开始颜明月并不知道,只是一直跟她闲聊着。 鱼还未上桌,凉菜是拍青瓜。颜明月慢悠悠地挑着香菜玩似的一根根往嘴里送,偶尔夹粒油炸花生佐菜。 鲁青笑着说,“你吃东西好斯文,我都想拍下来发朋友圈了。” 颜明月听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接着夹了一大筷子青瓜,鼓着嘴将满嘴吃食嚼得咯吱咯吱响,然后身子一挺脖子一抻,咽了下去,“还斯文不?”逗得鲁青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鲁青说那番话之前,早已将颜明月吃东西的样子拍下来,只是存在了手机里,没有发朋友圈。 服务员将酸菜鱼端上桌,颜明月不再理会别的,开始专心吃菜吃鱼。 “姐姐,来,笑一个。” “为什么要笑?” “我在直播。” 颜明月听到这话,瞬间不高兴了,心想我平时连朋友圈都很少发,从未对外发过照片,你这么做合适吗? “不行,快关掉。” “热情一点,不工作了就要开心点嘛。” 颜明月心里一咯噔,很严肃地直瞪着鲁青,“快关!” “为什么?”鲁青一脸无辜的表情。 “我不喜欢!”颜明月说着,眼里的怒火已经很明显了。 鲁青看情况不妙,这才一脸不甘心地在手机上鼓捣一番,关掉直播,两人总算正常进入吃饭状态。 被炒了鱿鱼的颜明月,宅在家第四天,董晓剑打来电话,“颜总,你还在筹美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董晓剑就故意叫颜总来调侃颜明月了。本就心情不爽的颜明月正愁着火气没处撒呢,便语气中带着满腔怒火怼到,“我不在那里做你们满意了吧。” 这小子偏就不识相,“你来我们半岛墅吧。” “呸,你们孙总不是嫌弃我是小学生水平吗,我可配不上高贵的你们。” “你来吧,来了你就是甲方了。” 颜明月被董晓剑气得真想暴揍他一顿,简直就是董小贱。 她嗓音又提高了八度,“你们甲方算个屁呀,你让孙道来找我,我就想问问他,那些大学生伺候得不爽吗,要来找我一个小学生水平的,可别忘了当初他指着我鼻子骂小学生,你把我的原话传给你主子听。” 董晓剑听到这番话,当场气闷了声,沉默几秒便挂掉电话。 董晓剑此时在半岛墅的宿舍里,用免提给颜明月打的电话,而孙道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他比直接被骂的董晓剑还尴尬,脸色快涨成了晚上肉摊上卖不出去的蔫猪肝。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想发火又不能发。 董晓剑被颜明月臭骂一通后,一脸不高兴地对孙道说,“孙总,颜明月的脾气太爆了,以后别再让我找她了。” 董晓剑是官二代,来到半岛墅只因他家里委托孙道,带出来锻炼长见识,董晓剑这般反应,孙道也不好指责。 孙道皱起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之前自己只是对颜明月嗓门大一点就被挂电话,她的脾气是领教过的。以前做的一些事惹她不高兴了,觉得到底是个女人,格局太小,一点小事都不包容,怎么能成大事。 然而孙道是绝对不可能主动去找颜明月的,有头有脸的可不干这种事。好歹也是个老总,多少供应商的老板都抢着对他献殷勤。 韩碧玲把颜明月炒掉后,立马给孙道打电话,邀完功让他赶紧催集团把未结账的服务费结清。如今看来,还是要拖一拖,谁让她没把事办利索。 孙道心里盘算着,实在不行的话,就让韩碧玲再找颜明月回筹美。到时候她只要不是傻子,就会跟韩碧玲提条件,加薪才回去,这样自己是间接帮她涨工资,也算为她做好事。 被颜明月拒绝的孙道,除了觉得特没面子,还很焦虑。自从换了广告公司后,一套房都没卖出去,真应了青龙观道长所说,这女人旺他。可道长也说了,他跟她只有半年到一年的缘分,如今半年已过。孙道很不甘心,觉得道长说的不一定对。 正如董晓剑所说,颜明月的脾气确实很火爆,但这样的缺点,有时反倒成为保护她的优点。无论是之前,如今,还是后来,若没有这暴脾气,她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牲口。 在面对人渣时,要有坚硬的外壳甚至暴躁的脾气,可以一言不合就发飙,臭脸一甩,粗口一爆,当个泼妇也很爽。 颜明月冲董晓剑发火后,怒气冲冲地挂掉电话。她想起以前黄丽说孙道刚到项目跟公司团建时,说如果项目卖出去了就给大家发红包。 她负责项目后的数月里都月均十几套,甚至未开卖的二期也以五万元一平的高价卖出两套。 颜明月愤愤不平。我累死累活给你们甲方干一堆额外的工作,红包影儿没见一个也就罢了,还想对我赶尽杀绝。孙道你有种,祝你项目卖不出去。 她忽然又觉得,其实根本不用给半岛墅送这样的祝语,孙道这会儿脸都不要,让董晓剑来找自己,不就证明项目卖得不好吗?不然像孙道这种下流货色,难不成是看上自己既不美更不骚的女色了。 颜明月知道,如果接受半岛墅那份工作,无异于一只自己洗的白白净净、伸长了脖子,然后欢天喜地闯进屠宰场想要觅食的肉鸡。 除了任人宰割,没有别的结局。 有的人没有良心,但在害人这件事上,却始终“良苦用心”。 颜明月能吃苦,能抗事,但不愿意受委屈,更不容任何人糟蹋。 有时决定你命运的不是上帝不是自己,而是那些拥有权力却愚蠢至极又歹毒无比的畜生。 董晓剑的那通电话,以及早些时候的主动联系,更让颜明月相信了自己当初的怀疑:跟韩碧玲勾搭起来炒掉我,然后等着我去求你,进而施舍一口饭,还要让我对你感激不尽。 再想想驻场期间发生的种种,看来孙道早就开始了阴谋诡计。 然而,砸掉我的饭碗,把我往绝路上逼,真的只是因为我没驻场吗?不驻场房子就卖不出去了?颜明月不相信。 这种人平日里被人捧舔惯了,倘有个不识相的不去迎合,不奴颜卑膝,等于当众把他的脸摁在地上踩,他会觉得权威被挑衅。你的不迎合,无异于触犯了他的权威,就是碰了他的逆鳞。 人总要经历几个畜生,摔几回跟头,才能看清真相。世界不总是美好,还有很多阴暗的角落。未经挫折老天真,有了经历转化成的阅历才知道,别跟畜生同行,别往阴暗处走。 异路广告接手半岛墅不到一个月,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先是团队成员每天早会时被骂,再到吴理也被骂。 吴理很委屈,畏畏缩缩地回了孙道一句,“孙总,市场环境不好我们也没办法呀,现在很多项目都不好卖。” “那原来筹美服务的时候,怎么卖得就很好?” 一句话呛得吴理无言以对,他想说颜明月在的那会儿正赶上旺季,现在淡季卖得不好很正常。但知道这么说肯定会惹恼孙道,于是便忍了下来。 他调动深圳总部的精英团队来救火,但还是没能让孙道满意。 吴理就像个受了恶婆婆欺负的小媳妇般,既恼又怒却不敢言。他在心里忿忿骂道,老子要能让你项目大卖,还做什么推广,直接去卖房岂不更好,还用得着低声下气、点头哈腰地看你脸色? 吴理很清楚,孙道不停地骂自家公司,除了撒气与施压,还想让自己把颜明月招进公司。 你既然想让颜明月来服务项目,直接找她不就行了?原来就是在你手底下干活的,何苦让我这个跟她不认识的人去找? 其实能讨好孙道的事,吴理当然乐意做,但他早就听海子说了,孙道跟韩碧玲合谋炒掉颜明月,本以为这样能把她弄到项目去,结果事没成。又想让她回筹美,却发现颜明月把韩碧玲跟海子的联系方式早就删了。 你们把颜明月惹恼了,又想让我去找她,这不是让我为难吗?而且海子说过,颜明月不做航达地产的项目,而自己的公司现在偏就只有航达和半岛墅两个项目,另外颜明月不喜欢驻场。 吴理觉得去找颜明月肯定会被拒绝,他可不想自讨没趣,说不定还是自取其辱。 颜明月宅在家里有一阵子了,她想工作但也挑工作,有些公司是坚决不会去的。因为这样的挑剔,她承受了失业所带来的焦虑与花钱的克制。 有时候,你得到一些东西,必然要失去一些东西。 第二十四章 重重算计 那些人或威逼利诱,或伪装关心,或制造麻烦,用尽各种各样的手段,只为从她身上捞得一些好处。 鲁青临下班时发信息给颜明月,“今天我们去一家很不错的店吃烤羊肉。” “好呀,你好像知道我喜欢吃烤的,又知道我喜欢吃羊肉似的,让我不想出门都必须出门。” 这是颜明月喜欢的吃食,一直在家窝着都要发霉了,需要出去吃点好的安慰一下心情。于是约好时间,六点半钟两人各自出发,到一个比较远的地方吃西北菜。 到了地方天已渐黑,鲁青已提前到店里点好菜。一道丸子烩菜架在一个酒精小炉子上,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泡泡,里边丸子不少,腐竹、木耳、豆腐、粉丝等食材,在红油赤酱的沸腾汤水中欢快挨挤着,颜明月的心情瞬间被治愈了。还有五串烤好的羊肉摆在大瓷盘里,颜明月凑近盘子,用手扇了扇,一股孜然味,“好香啊。” 鲁青佯装看不惯的样子,笑着说,“吃货,快吃吧。” 颜明月舀了一小碗带汤汁的丸子菜,滋溜滋溜地吃起来。 “姐姐。” 颜明月只顾着低头吃那喷喷香的菜,鲜甜甜的汤,听到声音抬起头时,鲁青正拿着手机对准她。 “干嘛?” 鲁青也不说话,一顿手机操作后,颜明月的手机响起,一张照片发了过来。 只见她鼓着油滋滋的嘴,瞪大眼睛正看向眼前的菜,倒也不至于丑,但终究不雅。 颜明月故意嗔怒道,“干嘛把我拍那么丑?” 鲁青笑了笑,放下手机,娇滴滴地说,“哪里丑?”然后拿起一串羊肉,“你尝尝,他家羊肉味道很好,不过就是贵,一串要十二块钱。” 颜明月接过羊肉串,“其实也不算贵吧,毕竟肉串够大,现在一斤羊肉要大几十块钱,串不了几串,还要算上各种成本。”说完横放嘴里一撸,一大口羊肉在唇齿间来回翻腾跳跃,满腔都是肉的焦嫩香。 鲁青看着颜明月,再次笑起来。 颜明月总感觉鲁青似乎情绪并不是很高,但对方不说,她也不好问。 这顿饭吃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颜明月准备买单,哪知鲁青已在她来之前买过,两人便离开饭店。 到了马路边,鲁青说,“我手机下不了单,你帮我打车到公司。” 颜明月拿起手机,按地址下了网约车订单。她准备送鲁青到公司后,再让网约车继续送自己回家。 鲁青在等车的间隙说,“一会到我们公司去看看吧,晚点我们再去吃宵夜。” “你们公司有领导在吗?” “不在。” 颜明月心想,如果不在,倒是可以去晃一晃再回家。 到了黑力,进门是一套二百平米左右的房子,客厅里坐满了人,此时已将近九点钟,却完全看不出下班时间的迹象。 但也不全是在加班,有四个男人挤在一起看电影,其中有一个看着像是客户。 鲁青带着颜明月走到自己在客厅的工位,放下包包坐下来,开始在电脑前对接工作。她旁边坐的是杜芊芊,以前也是h公司的客服,刚到黑力一个月。 颜明月走到杜芊芊旁边打招呼,“芊芊。” “咦,明月,过来了,随便坐,随便看。” 颜明月笑着低声说,“你们这好热闹呀。” 鲁青指着旁边的另一个门,“里面是创作部。” 颜明月走到门口看了看,中间一条过道,再往里还有一间房,门开着但看不全内部情况。 杜芊芊在一旁笑着怂恿,“进去看看呗。” 颜明月笑着摇摇头,心里嘀咕着,这公司看过了,除了证实加班情况严重外,没啥感觉。当然,这里所说的加班,只是说下班时间在办公室里而已,看电影的那几个,根本算不上加班。 颜明月走到鲁青旁边,小声问道,“厕所在哪,憋得慌了。” “我带你去。” 说着走到客厅的另一侧,经过两个紧闭的房门之后,更里边的一间房还亮着灯,旁边就是厕所。 鲁青将颜明月带到那亮灯的房间前停下来,“汪总,东方湾的稿子今天全都要提交吗?” 里边一个剪短发的女人说道,“你跟他们确认一下,能明天交就明天再交。” “行,我问他们。” 鲁青说完指着厕所,对颜明月说,“去吧。” 颜明月有点后悔说上厕所了,不是说领导不在公司吗? 上完厕所回到客厅,颜明月跟杜芊芊闲聊,原来看电影的那个客户模样的男人也走过来闲聊一番。 过了一会,鲁青走到颜明月旁边,凑近她的耳朵说,“你要不要跟我们汪总聊一下,她刚才看见你问起来,我跟她说了你的情况。” 话说到这份上,颜明月觉得不去不合适,便跟着鲁青到汪总屋里。 “汪总,那你们先聊。”鲁青在门口说完便关上门。 颜明月迅速扫了一眼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屋子,只有一张简陋的桌子紧靠墙面,桌上空荡荡的,电脑都没有。 眼前这个剪短发的女人,穿着倒是显年轻。鲁青曾说过,黑力的副总汪笑杉是刚从总部空降过来的,三十来岁,有个孩子。 对方看着倒是客客气气,“我听青青说,你跟芊芊以前也是同事?” “对,不过在那家公司没干多久。” “你现在在上班吗?” “没,刚离职,没找到合适的也不想干。” “你做这行多久了?” “六、七年。” “那经验算丰富了。” “如果你来我们这里,想要多少钱,什么职位呢?” “职位不重要,给多少钱才是重点。” 颜明月不知道这话说出来,对方心里怎么想,反正她是不想装的。你舍得给,懂尊重,那我就考虑。 跟早期先看公司成长空间以及服务项目,再看钱的这种自以为成熟、励志,而后屡被现实毒打的情况相比,颜明月如今就是先看钱,舍得给钱才是招聘企业对求职者最大的诚意。 汪笑杉再问,“你对自己的职业有什么规划?” “没啥规划,我只想过好当下。” 颜明月心里不太舒服,在她众多的面试经历里,印象中这是第二次有人这样问。这种听起来书面又官腔的面试套路,让她觉得这个副总经理有点菜。 在她的主观认知里,说得难听点,这就是装逼。当然,也可能是自己幼稚了,说不定对方是想以此了解,她是有野心的,还是得过且过的,又或是只谈奉献不图回报的,这些可能决定黑力将来能从她身上获取多少。 “你什么时候能上班?” “过完国庆吧,现在离假期也就一个月了,我如果现在上班,到时候赶上国庆加班,那我是加还是不加?” 汪笑杉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们也没像外界传言那么夸张,今天人多是因为有客户来,特殊情况。” “那是日能地产的吧,刚才跟他们聊了几句,感觉不算恶劣。” “那是因为今天有我在,平时骂起人来很难听的。” 颜明月和汪笑杉又闲扯一会,互加了qq号后便结束聊天。 此时已快十点半,颜明月出了汪笑杉的办公室便去找鲁青。 杜芊芊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谈得怎么样?” 颜明月微微一笑,“不早了,要回家了。” 其实颜明月与汪笑杉并没有具体谈到什么时候上班,毕竟现在距离国庆节还久着呢。 大约过了一周时间,颜明月收到汪笑杉的信息,“明月,你有空吗?我们老板和总经理这两天在公司,明天想见一见你。” “我明天有空,具体时间看你们方便。” “那就明天上午十一点。” 第二天颜明月准时到黑力找汪笑杉,被带到隔壁的会议室。只见里边已经坐着一个光头中年男人,一脸和颜悦色地看着颜明月。 “我们老板,你们聊吧。”汪笑杉说着便回到自己办公室。 黑力总部在石城,滇市这家是分公司。老板刘伟多数时候在总部,有时候配合公司情况去各地拓展项目,做做公关,拉拉交情,但基本每个月都会到分公司。 “您好。”颜明月笑着坐在刘伟对面。 说话间一个比老板年轻些的男人拿着电脑从屋外走进来,坐在刘伟的旁边,却不说话。 “你好,我听说你跟青青、芊芊以前是同事?”刘伟慢悠悠地笑着问。 “对。” “在那做了多久?” 颜明月笑着摇摇头,“没多久。” “上一家公司在哪?” “筹美。” “那边待遇怎么样?” “九千。” “年终奖呢?” 颜明月面无表情地说,“不怎么样。”一想到那两百块钱的年终奖,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刘伟忍不住笑出了声,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颜明月在心里嘀咕,你这是幸灾乐祸的笑,还是觉得你家很好的笑? 那个带电脑的中年男人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屏幕,时不时敲击键盘,颜明月猜想这估计是总经理程耳。 在筹美那会儿,听到鲁青提过这个人,但颜明月原本没想过要到黑力,也就不关心他们老板或总经理啥情况。 刘伟问颜明月还在哪些公司做过,她说到大河马时,刘伟略沉思后说,“哦,那家公司听说过。” 其实筹美、大河马跟黑力三家公司的老板都是石城人,同行同乡又服务过同个开发商,估计彼此都很了解。这时颜明月才发现,自己在多家石城人开的公司工作过。 以前大河马跟黑力同时服务观物地产的不同项目,颜明月在h公司时服务的也是观物的两个项目。她忍不住在刘伟面前吐槽,“观物太能折腾了,在大河马的时候就我一个策划,累到生病也得扛着工作,不然没人做。” 这时程耳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看了一下你以前服务的项目,确实是饱合了,你不做的话也没人帮你做,觉得折腾也正常。我们这边不会那么辛苦,而且不会因为个人有私事工作就没人做。” 刘伟补充道,“我们现在也像博田那样,由总部一支精英团队服务全国各地的项目,这边的人如果应付不了,他们可以随时帮忙解决。” 其实黑力广告总共也就石城与滇市两家公司,而滇市的旅游地产因为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开发商,对黑力而言意义很重大。 颜明月问道,“这边加班的频率怎么样呢?” 虽然那天晚上汪笑杉说全员加班的情况是特例,但毕竟业内一直盛传黑力的加班文化厉害。 刘伟轻笑着摇摇头,“没那么严重,而且我们这边管两顿饭,生活方面不用操心。” 颜明月先是看着刘伟,又看看程耳,继续说道,“做这行也知道不可能不加班,本身因为喜欢地产广告,所以会有一些妥协,但高强度加班,长久我是受不了的。” 整个面试过程,刘伟始终保持着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神态,“我看公司里有些人下班吃完饭就走了,你只要把工作忙完就可以回去呀,没人会不让你走。” 程耳接着说,“我们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以后在各方面会更加规范。” 颜明月心无波澜地想,这种面试套路,对刚毕业的新人或许有诱惑力。你觉得对我一个入行几年,在行业内领教过各种公司心机的人能起作用?你们又不会因此多付一分钱工资,上不上市跟我有什么关系?以自己过往对黑力传闻的认知,恐怕上市后,还会要求员工认购股票吧? 后来她发现,在即将上市的黑力里,她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失去了很多。 颜明月感觉面试了挺长时间,最后刘伟说,“今天就先这样,我们这边再内部讨论一下。” “行,你们先忙,我走了。” 在电梯里她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谈了一个多小时,却没谈出结果。 到黑力面试结束后,颜明月不再提此事,对于这家公司,她本没有多想去也就无所谓。 而且她觉得,你越是上赶子想去一家公司,越容易被对方拿捏,不会因为你能力强,或是负责任等优点而被真心善待。 孙道招标新广告公司时找过黑力,程耳虽然此前也听说过颜明月,但从孙道嘴里了解到更多。 工作努力、能力强、态度好,也知道她一直单身。能够被客户毫不掩饰地夸赞并想要,这样的人,程耳也很想招进公司。 滇市地产广告圈子很小,一个来回打听下来,知道颜明月与鲁青曾经是同事,就安排了个烧烤活动,让鲁青约她出来。 可颜明月说这是别家公司的聚会不合适去,只得再想法子。好在如今联系上了,而且还是她主动到公司的。 孙道最近很焦虑,更换广告公司后,业绩挂零的时间线拉得越来越长。他开始延用以前热销时的营销手段:涨价去库存、请青龙观道长到项目做法会、各种聚人气的暖场活动、全员营销…… 然而多番折腾后,项目业绩却依然不见起色,已经连着两个月没卖出一套房了。 孙道并不懂什么营销策略,三天两晚免费游、买房送家电,诸如此类的销售手段,不过是行业内各家开发商多年延用的套路。 再不然就是靠广告公司、代理公司出的营销方案,以及一些活动公司主动找上门合作的暖场。 除此之外,就是靠陪客户吃饭、喝酒、拉交情来推动业绩。然而这些卖房手段在更换广告公司之后都不管用了。孙道又把颜明月服务期间的广告语和文案重新用上,还是没效果。 房子卖不出去,魏迟天天施压,集团领导也时不时敲打,孙道急到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可即便这样,依然不影响他经常跟笑笑约炮,每次总会有供应商提前把酒店客房开好。 但供应商们越来越难从半岛墅上捞到好处了。房子卖得不好,集团对半岛墅的费用支出收紧,各种活动的申报很难批得下来。以前可以通过做活动赚回扣的孙道,如今也仅是靠每月的固定工资过活。 孙道春节期间在滇市买了一套小房子,每月要还房贷,手头更是吃紧。除了出差时搞点报销小动作,平时只能靠嘴上给供应商们开空头支票,以捞取一些私利。 后来,孙道还将笑笑招进半岛墅当策划经理,他觉得这样是给了笑笑好处,也方便他通过笑笑之手搞钱,这是一举多得的事。 其实他还抱有一丝幻想,当初道长说的是有女人能旺他,没准是笑笑旺他。虽然这种想法很牵强,但还是要验证一下。再则,他想让颜明月看到,女人能因为跟了他而获利,比如得到一份工作。 孙道让笑笑每次在公众号发文时标注上她的名字,还让她把公众号以前的文章全删除,他怕别人一对比,明显看出来她的水平太差。 没有半点文字功底的笑笑写不出文稿,就每次花一百块钱找别家公司的文案当枪手,奈何找的人水平也差,写出来的文稿质量可想而知。 韩碧铃不甘心让笑笑这种女的上位,将孙道与笑笑的关系添油加醋地告诉魏迟。其实就算她不说,魏迟和几个高管都清楚。这年头谁都不是傻子,笑笑没入职半岛墅前,大家早就知道这档子事了。 魏迟几次接到举报,上班时间,孙道与董晓剑同住的宿舍里传来女人的叫声,还看到笑笑从那屋子里走出来。看着孙道把男女关系乱搞到项目,房子依旧卖不好,魏迟将他一通训斥后,入职不到两个月的笑笑便灰溜溜走人。 每天开早会时,孙道大骂特骂,先是骂异路广告的驻场人员,接着骂置业顾问,吕妹作为销售经理也常被孙道骂狗得血淋头。 “吕妹,你这个销售经理怎么当的?房子卖不出去你有直接责任。”孙道怒气冲冲地指责。 吕妹平时被孙道骂还忍着,可这天恰巧赶上例假来了,本就火气大,便怼道,“卖房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这个营销总又是怎么当的?” “你他妈的还想不想干了,干不了趁早滚蛋。” “你更该滚!原来卖得好怎么不说是我的功劳,怎么不给我发钱,卖得不好就让我担责任。” 吕妹不是省油的灯,孙道碰上硬茬了。 这个当初自己从外地带过来的心腹,如今竟敢背叛自己,这是孙道不能容忍的,他决定找机会干掉吕妹。 吕妹知道自己在半岛墅待不下了,索性继续硬刚。她在朋友圈里指桑骂槐开来,“对我好的人,我必定全力以赴涌泉相报,对我坏的人,别想从我这得到半分好。” 林敢看孙道与吕妹闹矛盾,觉得两人如此公然掐架有损公司形象,也不利于团结,于是分别找两人谈话,好歹平息了明面上的怨气。 吕妹开始在朋友圈做起微商,卖青龙观的旅游纪念品,但每天在朋友圈带货的状态仅持续一周时间。 “告诉你个好消息,半岛墅卖得不好,孙道跟吕妹撕逼了。”重回奢侈品行业的小曾发信息给颜明月。 “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的好消息,这算是报应吗?”这两人可都是骂过颜明月的,她总算是间接出了口恶气。 “这只是开胃小菜,我等着看孙道被炒掉,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小曾开心地说道。 “有新消息记得跟我分享哈。”颜明月忽然觉得,当天的阳光格外明媚,空气里都透着一股活力。 以前半岛墅两年卖不到十套房,颜明月到项目一个月,不仅一期卖出过往的总和成绩,二期更是在仅有图纸规划的情况下,卖出两套单价五万元每平的别墅。 在那个周边项目卖六、七千元每平的小县城,这样的业绩,足以让孙道在公司挣足脸面,更坐稳位置。 且不说这些成绩与颜明月有无关系,至少日常的工作表现,孙道对她是极满意,可贪婪的他却并没有以善意回应这份满意,而是将最大的恶意刺向她。 她虽然不够聪明,总归看得懂人性背后的真相,所以但凡欺负她一次,就不要再想让她以真情相待。 当初因为没有顺着孙道的意思驻场,最终遭算计被炒鱿鱼,如今看来远离这样的小人,就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颜明月回顾在半岛墅驻场那段时间的情况,也就不奇怪项目为什么卖得不好了。 像钓鱼大赛这这么重要的大活动,吕妹作为销售经理,不想着如何推进销售,而是舒舒服服的坐在办公室里追韩剧,还为剧情感动地落泪。 而在颜明月发现销售热线不知因何故停机,第一时间提醒渠道经理与置业顾问时,全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很多事情都是她这个乙方策划帮他们甲方推进,反倒成了理所当然。可能在半岛墅的人眼里,是真拿她当他们生产队的驴了。 项目卖得好是他们甲方的能耐,工作出问题就全是颜明月的过错。就凭半岛墅里一些人这样的心态,卖得好才奇怪了。 孙道的朋友圈里,有外省置业顾问在炫耀开盘大卖,拿佣金拿到手软。看到这些信息,他心生一计,迅速召集置业顾问开会。 很快,半岛墅置业顾问们的朋友圈忽然销售形势一片大好。江小荟发朋友圈对同事说,“琳琳啊,你不要把房子全卖完了,留一点给我们卖。” 别的置业顾问也是类似风格,“恭喜璐璐昨天卖出两套,现在又接待一批重要客户,加油,耶!”“祝贺小菁卖出一套,新人新喜气。”…… 吕妹也发朋友圈,“加油我的战友们,你们用青春热血筑起火红业绩,为客户实现度假梦想,你们是最可爱,最棒的人。” 一时之间,半岛墅置业顾问的朋友圈,皆是一派繁荣景象,好不热闹。 还差几天就到国庆节了,晚上颜明月吃完饭准备洗碗,听到电话铃响起,一个归属地石城的陌生电话。 “喂,您好。” “你好,明月,我是黑力的程耳。” 对方略停顿一下,继续说,“明天我们约个地方喝咖啡面谈一下吧。” “还是到公司去谈吧。” 颜明月向来不喜欢在吃饭或喝饮料的地方谈严肃的事。一来会影响她的注意力与判断,另外这种情况下,基本会是对方买单,有句话叫吃人嘴短,到时候想拒绝都不好直接说。 “明天公司停电。”程耳在那头说,“你看我们在哪家咖啡厅见面?” “我不熟,还是您定吧。” “那明天上午十一点,我先到百老慧附近看了再具体定。” 那家商场就在颜明月的住处旁边,也就是下楼过个十字路口的距离,显然程耳通过鲁青打听到她的住处了。 第二天,颜明月和程耳在百老慧里的一家茶餐厅见面,先是闲聊行业里的一些情况。 颜明月知道黑力曾经受邀竞标半岛墅,听鲁青说,当时公司同事都不愿意驻场,程耳后来放弃竞标后还安抚大家,说不做这项目了,不用担心驻场。但无论是上一次面试,还是这一次谈话,程耳对半岛墅只字未提。颜明月觉得他像是在刻意回避,不想让她知道。 因为怕没话题可聊,颜明月提到鲁青和杜芊芊,但程耳显然不太高兴,对她说,“她们俩还只是一只脚刚跨进行业大门,你应该往管理层发展。” 颜明月有点看不透黑力的正副总经理。当初跟汪笑杉第一次谈话时,没聊几句就说鲁青喜欢耍小聪明,而跟程耳也只是第二次见面,就直接说那俩人水平不行。 难道你们说这些话时,就没考虑到我跟鲁青、杜芊芊以前就认识,而且时不时在一起吃饭。你们在跟我还没混熟的情况下,对我说她们不好真的合适吗?还是故意这么说,等着我传话? 程耳还主动说他单身,这让颜明月感到莫名其妙。你单不单身关我什么事?是觉得我听到单身,会认为有机会跟你来段亲密关系,还是想以此为饵诱惑我去黑力? 聊到快中午时,颜明月的电话铃声响起,她拿起手机迅速看一眼,是平时极少联系的伍娇。她一边看着程耳说话,一边将手机摁了静音。程耳在她低头那一刻也看了看手表,接着开始谈待遇。 “这边给你月薪八千,外加提成。” “唉——”颜明月有些失望地看向大门外,无可奈何地笑了。 “我以前刚到黑力时才八百。”程耳补充的这句话让颜明月感到刺耳,你拿你刚入行时跟我比,合着你以前拿少工资,我也应该拿少,不该计较? 长话短说完之后,程耳说赶时间去搭高铁,两人出了门便各自离开。 颜明月往家走的路上打电话给伍娇,“喂,怎么了?” “在忙吗?” “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跟老同学聊聊天吗?” 颜明月呵呵呵地笑起来。 电话那头再问,“吃饭没有?” “还没。” “那你先去吃饭吧。” 这一通没头没脑的电话,让颜明月感觉奇怪,两人虽然同在一座城市,甚至还离得不远,但有时两三个月才偶尔电话联系,一年到头见不到三次面,为什么在自己跟别人聊重要事情时就来电话,真的这么巧? 她忽然想起来,过往好几次在特殊场景下,都接到过伍娇的电话,像是一种不经意的刻意。 她心里忽然生起一丝怀疑,伍娇会不会跟柯扁台认识? 毕竟伍娇曾说过,她老公的朋友在一家开发商做总经理,而柯扁台在这圈子里又人脉众多…… 倘若是真的,自己恐怕做什么都要被柯扁台隐秘窥视。而今天与程耳的见面,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都离开奥田这么多年了,这变态究竟想干什么?伍娇是自己多年交情的老同学,如果真受了柯扁台指使,那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敏感的颜明月瞬间烦躁起来。 晚上颜明月约杜芊芊出来吃饭,聊起黑力的事情以及程耳。杜芊芊极力称赞这家公司,管两餐饭,阿姨做饭很好吃,还说程耳的策划水平在行业内是最好的。然而颜明月却感觉不到程耳有多专业。 但思量几日后,颜明月最终还是决定去黑力。程耳说到时让她服务刚签合同的桃子别墅,挺高端的中式别墅,并且团队配备很充足。如此看来,似乎不会比以前辛苦。 其实真正促使颜明月下决心的,还是因为工作不好找,总得先考虑生存。 入行几年以来,颜明月把滇市的地产广告公司差不多都转了个遍,没去过的,基本也因为道不同,不可能相为谋了。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她知道自己在这座城市已经没有多少职场机会。休息的这一个月里,依然没找到合适的公司,也没有公司找她。 不去黑力的话,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工作。当初跟黑力说国庆后才工作,还因为想趁这段时间找满意的工作。 未来该如何走,颜明月越来越迷茫。为了生活,她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 最终,颜明月再次为自己的妥协付出代价。而黑力,也成为自己在云州省职业生涯的终点。 国庆节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颜明月九点钟到黑力时,除了做饭的阿姨之外,还没有人到。 阿姨坐在饭桌前择着菜,颜明月随意地跟她闲聊。阿姨告诉她,公司里男女卫生间是分开的,餐厅对面那个就是女卫生间,再往里那个是两个总经理和老板用的。 颜明月这才知道,那晚她到黑力尿急时,第一间紧闭的门就是女员工的专用厕所,她当时去的那个是老总专用的。她想不明白,鲁青为什么要带着她舍近求远,去上黑力领导的专用厕所。 初到黑力上班的颜明月还有个烦恼,她的住处紧邻筹美所在办公楼,每天早上到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等车时,常会遇到筹美的人。 她在过马路时看到过珍珍,两人目光对视,彼此都不说话;她也遇到过刘晶,那天刘晶已经迟到了,却还慢悠悠地低着头,从她眼前不到一米距离处走过;她还两次见过大兵,第一次他昂头挺胸,傲慢地从她面前走过,第二次依旧高昂着头,从她眼前走过,又忽然扭头像刚发现般,脸上立即堆满笑容问,“去哪家公司了?” 颜明月面无表情地说,“小公司。” “哪一家?” “小公司。”然后对方依旧热情地笑着离开。 颜明月总觉得这是故意制造的搭讪,因为在那几天里,这几个平时几乎都不迟到的人,却都迟到了。 也是那几天里,过马路时,从不准点上班的韩碧玲开车经过她眼前,当时的速度几乎可以忽略为零。只是颜明月看到后,直接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地绕向车后穿过马路,不从车前穿过是因为怕那个歹毒女人开车撞她。 颜明月不想再跟韩碧玲有任何瓜葛,在她眼里,一切都必须以她的利益为中心。为她付出是你的义务,向你索取她的权利。她在有利可图的客户面前是林黛玉,在同行面前是方世玉,在比自己弱势很多的人面前简直就是黑旋风,渣界奥斯卡小金人若不颁给韩碧玲,都对不起她百变女妖魔的德性。 进黑力一个礼拜后,公司行政张惠才拿来用工合同让颜明月签。此时已经过了当月社保提交日期,颜明月感觉这家公司挺会算计,而且合同上的薪水是一千五百元。虽然合同工资跟实发工资不一样,但社保肯定就是按最低标准来交了。 签完用工合同,张惠又拿来竞业限制的合同让她签,要求不得对外泄露公司秘密,同时不允许到所服务过的甲方公司工作。这让颜明月对这家公司的反感又添了几分,有一种错上贼船的无奈与后悔。 而且黑力仅是单方面要求员工这不许那不准,却没有竞业限制所附带的补偿条款,合着就想干只让马儿跑,却不准吃草的事儿。 当初筹美的合同也要求不允许员工到客户方工作,如今黑力把竞业合同都弄出来了,都是石城人开的公司,难道这地方的人都这么精于算计? 颜明月将合同签完交给张惠后,心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刚进这家公司就有诸多的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有时候为了生活,总要做出些妥协。有多少人不是一边臭骂着公司,一边又苦逼地加班卖命,挣着那三餐温饱的口粮。 第二十六章 抢功事件 对于能做事且做得好事的人,高工资和工作轻松即便不能全给,也总要给一样,两样都不给员工也就罢了,还想把人当驴。为了让驴死心踏地拉磨,还弄出四大发明:蒙眼睛,堵耳朵,捂嘴巴,抽鞭子。 颜明月服务桃子别墅一周后,汪笑杉带着她与史尚飞、老汪、杜芊芊一块到项目开会。桃子别墅要举办新品发布会,距离的日期越来越近,老汪昨天提前来到分公司驻场。 售楼处的置业顾问看到大家,直接说去二号会议室。走到门口时,只见里边的长条会议桌前已坐了不少人。 大家轻手轻脚走到空位前坐下,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将签到表递给史尚飞,大家陆续签上自己的名字。 颜明月发现这次会议里全是大领导:作为代建方从集团赶过来的一个副总裁,以及在项目上的正副总经理,还有开发商的董事,副总,营销总。 正在大屏幕前讲方案的则是公关公司的总监,颜明月这才知道此次会议是发布会的工作安排,来之前没有人告诉她。但好在发布会的文稿已经写了不少,并且这次都已将稿件带来。 公关公司一个领导模样的男人说,“到时候开场先来一段云门舞,接着主持人致欢迎词,再到领导发言。” 总经理江荣对公关公司的人说,“舞蹈没问题,但再多考虑几种形式。” 对方又问,“准备让哪个领导上台发言?林总还是刘总?” “现在还不好定,要看哪个领导有时间。” 颜明月听到这,心里有些急了,你们现在不定哪个领导发言,但发言稿肯定是让广告公司写,啥信息都没有让我们怎么写? 她忍不住插嘴,“我有个疑问,我们不知道是哪个领导发言,到时候不好写发言稿呀,不根据领导的职业特质写出来的内容,怕不符合风格。” 江荣低头看着桌面,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先写,这些领导我都挺熟。” “那都是管哪些版块的呢?”颜明月紧追着问。 江荣看向公关公司那个领导,“园林的可以写。” 公关公司领导说,“建筑、物业也可以写。” 坐在较远处的陈健对颜明月说,“你们还要写发布会的ppt宣传稿。” 颜明月赶紧回应,“已经写了,基本上每一页内容不会多,大概两三百字,建议领导说的时候,能稍微调整成自己平时的表达方式,不然领导念起来可能会觉得不太顺口。”紧接着颜明月凭零星记忆将ppt的内容简单讲了一遍。 她说完后,陈健跟大家又讨论让哪个领导讲ppt稿。她发现坐在陈健旁边的一个领导正满脸笑容地看着她,便嘴角向上扬了扬算是回应,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开发商董事。 公关公司的人汇报完后,轮到黑力汇报,趁着几个能拍板的领导都在,颜明月看着大屏幕说,“我们尽快把每一个内容看完过稿吧。” 话音刚落,史尚飞说,“没办法一个个过。” 瞬间把脸上正挂着微笑的颜明月气得狠瞪他一眼,心里很想拿水杯砸了这二货。 之前写稿时,颜明月吐槽客户定稿太慢,史尚飞说他们开会总是不出结果。这回难得领导们都在,本有机会将稿件一次性审核了,竟然被公司内部人扯后腿。 好在文稿部分是由颜明月主导,最终还是每篇稿子都跟陈健过了一遍,半小时后,将一周以来的所有稿件都基本通过。 七点半钟左右审核完稿件,食堂送来晚饭,一个大鸡腿外加大白菜与土豆,鸡腿一看就是速成鸡的腿,软趴趴的肉腥气十足。颜明月觉得难以下咽,但在客户领导面前不敢显得矫情,草草吃了点赶紧盖上饭盒。 大家吃完饭继续讨论发布会的事情,提到发布会之后要做的相关活动。 此前在会议上一直没存在感的营销总监说,“办一场米其林晚宴请人来吃。” 几个领导并未对她的话做回应。颜明月这才注意到对方,心想她的这个营销策略不怎么样呀。 本市唯一的米其林餐厅最近刚开业,但以西餐为主。你一个中式别墅项目,就算办晚宴,怎么着也得先考虑符合项目的调性,而不仅是找一群人来吃个饭。 倘若平时的营销活动都是这种经不起推敲的方案,项目真的能通过策略推动销售?面对销量不振的情况,很多房企的惯用方式就是开会,谈规划、树雄心、定考核、立军令状,却不愿真正站在购房者的立场想,如何让他们想买。 九点多钟开完会,大家从桃子别墅赶回市区。车开到半路时汪笑杉说,“这附近有一家寺庙,我每次来开会,有时间都去拜一拜,感觉挺灵。” 这片区域颜明月很熟,曾经生活过的孤儿院就在这一带,却不知这地方还有寺庙。 她虽然没有皈依,却也信佛。最开始是希望祈求神佛给予她顺遂的人生,别让命运再这般坎坷。在屡屡求而不得后,有一天忽然开了窍般,觉得这世间人人都求佛拜神,仅凭一点香火或是磕几个响头,就想换来富贵荣华,这便宜未免想得太美。与其求佛祖给这要那,不如做个心怀良善的人。 此后颜明月便不再求佛要什么,信仰即修为,理应是修正自身的行为,求做人的心安。这样一想,焦虑的心绪反倒缓解不少。 车开进市区后,汪笑杉问,“芊芊、明月你们在哪下车。” 杜芊芊像个小白兔般,轻声细语的说,“随便放我在一个公交站就行了。” 颜明月问,“你们往哪个方向走?” 汪笑杉说,“我们往百老慧方向走。” 颜明月就住商城附近,便说,“那我就在百老慧那下车。” 颜明月下车后,汪笑杉带着史尚飞和老汪将车开进商城停车场,一起去吃宵夜。 第二天下午,桃子别墅的领导层开会内审黑力的稿件时,江荣提到颜明月,“昨天黑力那个女孩是负责文案的吗?” 陈健早已从程耳那得知她的情况,便道,“听说是个老地产人了,做过不少大项目,以前做左银集团的一个别墅项目,卖得不错,好像她以前服务过的不少项目都卖得好。” 在座的开发商领导都知道半岛墅的基本情况,这项目跟桃子别墅有很多共同点。都是别墅,千亩文旅大盘,且两地相距不算远,一个在滇市郊区,一个在滇市邻县,放到全省来说,两个项目也是竞争对手。最重要的一点,两家项目都是开盘两年仅卖出十套左右的房源。 一个领导当即找人打听半岛墅现在的情况,“我刚问了,半岛墅之前确实卖得挺好,但换了广告公司后又卖不动了。听说那边的营销总还想把颜明月挖到项目去。” 领导们听说颜明月服务项目就卖得好,都希望自家项目也能像热销时的半岛墅,因此对颜明月的印象都一致有了好感。大家料想这次的文稿应该是她写的,就纷纷说最近的多篇文稿写得不错。 到桃子别墅开完会的颜明月随着工作量的增加越来越忙,原来是下班吃完饭就回家,如今天天晚上都加班。 体质虚弱的颜明月很快又开启了带病工作模式,咳嗽情况随着加班时间的延长越来越严重。 桃子别墅的工作说难不难,说轻松又一点也不轻松。基本上写稿如果大方向对了,他们不会大改,但会频繁小改,这次加一点产品信息,下次加一点品牌内容…… 对于被观物地产这种变态客户百般蹂躏过,被飞脑广告千般打压过的颜明月而言,那都不算啥大事。虽然发布会的宣讲ppt最初稿说整体不错,但在颜明月手上已经改到第六稿了。 中午大家在吃饭,只见一个背着包的男人走进公司,史尚飞喊了一句,“查爷,快来吃饭。” 颜明月扭头看了一眼那男的,挺高的个子,一件宽大的圆领黑色t恤衫,罩着肥胖到显得变形的身躯,同样宽松的五分裤子皱巴巴的。整个身形像是虚胖到要溢出油般,看他走起路来上身的肉好像是在甩动,颜明月忽然想到棒球运动员上场时穿的上衣,有种让她难以言表的怪异感觉。 下午史尚飞在工作群里发了一条吕烟说话的截图:“所有领导一致认为这阶段的出品质量很好,蓓蓓写的发布会演讲稿、总经理致辞和视频稿都不错,另外发布会的产品宣讲、品牌软文写得也不错。我们陈总说,哪天邀请蓓蓓过来给我们做培训。” 谭查说,“蓓蓓真棒。” 郭蓓蓓说,“能过稿就好。”她不敢太过张扬,毕竟这些内容大部分都跟她无关。 颜明月看到这些话,不可思议地将眼睛使劲揉了揉,再瞪大了往电脑屏幕探得更近,又打开自己的工作文件夹对照。 没错,提到的所有文稿都是自己写的,仅有一篇郭蓓蓓参与的是那篇视频稿,还因为她写的方向错误而直接被客户毙掉,史尚飞又转到自己这边换方向重写。怎么就成郭蓓蓓写的了,还好意思承认。 这犹如一记晴天霹雳重击在颜明月头上,她甚至怀疑,平时如果是谭查或郭蓓蓓写的文稿被否定,史尚飞会不会就直接把破黑锅往她头上扣了。 “这个项目从最开始服务的时候被客户提出质疑,对我们的工作不满意,到现在短时间内完全扭转客户看法,对我们表示高度认可,我非常佩服,希望大家继续努力。” 程耳在群里发了这一段话,颜明月看不懂他这种表达背后的意图。从面试之初到进公司的这段时间里,她一次次感受到表面和气氛围之下,人性的阴险晦暗。 视频稿最先是让颜明月来写的,也不知是史尚飞理解能力的问题,还是表达水平有限,导致给她下工作单时方向完全错误,按他的意思将视频内容摘抄出来精炼。 去开会时客户说“视频稿要重点讲企业文化和品质”,这让颜明月知道做无用功了,而史尚飞也才明白那稿子方向错了,在审稿的时候就没拿出来给客户看。 开完会后重新安排工作,史尚飞把这篇稿子给郭蓓蓓写,结果不知是又表达错误,还是对方理解有偏差,写了一稿被否决后,再转回颜明月写,按着客户的意思写了,后边再修改也只是微调。 这种明目张胆抢功的事让颜明月觉得,这家曾经被评为中国十大地产广告之一的黑力,不仅水平不怎么样,人品更是差劲得很。 颜明月气到落在键盘上的手已经有些颤抖,心里又倍感委屈,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一肚子话如鲠在喉。 她努力调整情绪后双手奋力敲击键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黑力真他妈的牛呀,这到底是谁写的真分不清吗?还要不要脸!黑力果真名不虚传!”她的右手放到回车键处,迟疑一会,最终还是删除了这句话。 她很清楚,明摆着是他们捅刀,黑染缸里染不出白衣服。这项目的整个石城团队,包括正副两个总经理,在这件事上都干净不了。 她一个人怎么斗得过一群人?自己如果站出来臭骂一顿,他们可以说虽然前边是你写的,但后来客户不满意,就转给郭蓓蓓写了,到时候还会被他们羞辱一番。 如果你不够有个性,不懂有主见地表达个人观点,不能以强势态度维护个人利益,那么就难免要面对任人随意摆布的命运。他(她)们会通过任何形式的算计模式,极度削减你的“自我”模式。 选择和什么样的人一起作战,真的不一样。有的人会助推并成就你,让你发光耀眼;而有的人恨不得掐灭你燃起的火苗,让你的世界只有黑暗,或将你的光芒无情掠夺,只为照亮他(她)。 颜明月的心绪无法平静,掐灭她火苗,夺走她光芒的,是黑力里的一群人,她如何斗得过? 像脊梁骨被抽掉了的颜明月瘫坐在椅子里,不禁感叹自己又是从一个烂坑跳进另一个烂坑。黑力的前员工对刘伟的评价是老奸巨猾,上头烂了底下又能好到哪里去? 每个人都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将心里那把小算盘敲得啪啪响,都崩到颜明月的脸上了。嗯,真疼。 作为桃子别墅的直接负责人,平时大家都管谭查叫查爷,这分明是个渣爷呀,黑力里的渣中精英。 刘伟之所以安排谭查负责桃子别墅,主要是因为他的部门在石城没有项目负责了,如果这个项目再负责不好,其结果可想而知。 结合黑力一帮人对自己捅刀的骚操作,颜明月觉得桃子别墅领导对之前的工作不满意,一点都不奇怪。 整个团队里的大多数人,专业能力欠缺也就罢了,还把本该用在工作上的心思,尽用在了藏奸耍滑、勾心斗角上。 人性的幽暗没有止境,劣人做坏事往往不会单打独斗,从来都是互相勾结的,桃子别墅里肯定有与黑力狼狈为奸之徒。 颜明月将这件事告诉鲁青和杜芊芊,鲁青只是“啊”了一声,而杜芊芊则反问,“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解释?” 解释有用?有些事,你再怎么解释,都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别人根本不需要你的解释。伤害你的人,比你自己都清楚你受的伤害有多深。在坏人眼里,你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让你成为什么样的人。 此时的颜明月不会想到,恰恰是因为自己的懦弱与优柔寡断,导致后来变本加厉的更多伤害。 路一旦选错,怎么走都是错。 虽然颜明月那几篇被冒名顶替的稿子被夸赞,但桃子别墅依然要求改稿。史尚飞发给颜明月的一篇修改稿文件名上标了谭查的名字。 颜明月心里一阵冷笑,这渣男的骚操作行为更验证了她当初的看法,这样就可以说桃子别墅那帮人夸的稿子是他们写的了。如果她做得好,会被别人抢功劳,如果别人做得不好,她就要背黑锅。 这些人信手拈来的心机与手段,是颜明月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从自己的工作成果被冠以郭蓓蓓之名后,颜明月就重新登录招聘网站更新简历了,此时她入职黑力才一个月。 因为抢功事件,颜明月开始变得沉默,脸上始终一副冷傲表情。她觉得自己就像没有自保能力的绵羊,闯进了群狼环伺的黑窝。 在客厅办公的谭查走进创作部,“明月,我们谈一下。”说完走出去。程耳不在办公室,谭查带着颜明月进那屋里关上门。 先是问了颜明月的工作经历,“你在这行做多久了?” “有些年了。” “几年?” 颜明月笑笑,不再说话。 “看你的工作年限肯定没我的长吧?”谭查这句话里透着股轻蔑,神态亦露出不加掩饰的鄙夷。 颜明月嘴角撇了撇,不说话,只是眼睛盯着紧闭的大门。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办公室仅有一扇很小的窗户,整个房间光线显得昏暗,所有色彩的饱和度像被污水浸泡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阴晦之气,压抑得让人有种摆脱不掉的窒息感。 谭查继续自顾自地讲桃子别墅的工作情况,时不时又夸上自己两句。他在夸自己和石城那帮同类是如何让客户满意时,又丢出一句话,“我现在已经把这个项目理顺服务好了,我很担心你以后能不能做到让客户满意。” 颜明月目光尖锐地瞪着谭查,虽然嘴角上扬笑着,眼神却是冷冰冰的,怎么会有这般不要脸的人。你们石城一帮人服务的时候客户不满意,我来后不到半个月客户满意了。你服务好的?真能吹。 谭查看着全程没怎么说话的颜明月,努力瞪大他的眯眯眼,问道,“你笑什么?” 颜明月淡淡的微笑背后,透出一种冷酷、一些戒备、一股敌意。 她寻思着,到底是心虚呀,这是在猜测或怀疑,我在嘲笑你所说的那番话吗?得多亏了桃子别墅那帮人跟你们同穿一条裤衩子,不然你能轻松坐在这,说是你把客户服务好了?当初我没服务之前,是谁让客户不满意的? 谭查看颜明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不想再谈下去,便说以后有机会再聊。 颜明月黑着脸走出程耳的办公室,她向来讨厌被领导找谈话,更何况还是算计她的人渣。小人畏威不畏德,当权力落入小人之手,杀戮就开始了! 因为颜明月没有勇敢站起来维护自己的利益,谭查更明目张胆地玩起拿来主义。 颜明月写的稿子经谭查审核之后,必定会被他改上三两个字,如果客户说这篇稿子不错,要么说是他做的,要么就是他指导她做的,这事让颜明月想起在筹美时的朱铙。 有一次颜明月的稿子没改动就被史尚飞发给吕烟,吕烟说还不错,但需要调整些内容。谭查便上手改了,发给吕烟前备注上自己的名字,哪知这回领导不夸了,而是直接要求改,然后又丢给颜明月。 这事让颜明月很反感,这老糙爷们,那一身肥肉能顶三个我了,欺负一弱女子,真干得出这种事。也不知如今的总监位置,是不是以前靠着踩压一个又一个同事上的位。 明知道小人玩办公室政治,颜明月却无力抗击,这是无能,也是懦弱。她在公司里更加少言寡语了,鲁青有一次还用抱怨的语气说她,怎么那么高冷。 蚌壳很硬是因为它里面太软,很容易受伤。入行至今,颜明月早已遍体鳞伤。 如果靠画个小人写上名字暴打一番,就能把那些对颜明月捅过刀的都揍扁,那她至少要画一百个小人。吃饭时打,喝水时打,打到他们下辈子只能投胎当过街老鼠。 然而现实的职场中,冷漠,远离,是颜明月所能想到与做到,保护自己的极微弱方式。 从柯扁台的公司离职后,颜明月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觉得职场没有公平可言。在此后所到的每一家公司,一旦察觉别人有恶意,她就会像刺猬一样,全身竖起警惕的尖刺。 她变得越来越不愿意接受批评,但凡说她这不好那不行的,一律按pua仇视。这种的做法虽然偏执,但对她却几乎百分百正确,因为过往所有的指责,在她选择远离后,都会以骚扰式纠缠,开启对她的新一轮欺负。 颜明月下班后能不待在公司就不待,有活也不愿在公司里加班。吃过饭后如果没有很急的工作,她宁愿回家加班,一刻也不愿意留在公司里。 有时候八、九点钟离开公司时,看到一些同事要么在看电影,要么在聊天,她想不明白,所谓的加班究竟是在加什么? 晚上将近十点钟,在黑力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鲁青带着小英、小强一起拍“工作写真集”。 每个人举着一块“加班使我快乐”的牌子,摆出各种造型出镜。小超表情生硬地将牌子举在胸前,像是犯了事的人进局子时拍留档照片。史尚飞也积极加入到写真集里,大家嘟嘴挤眉又弄眼的摆弄各种搞怪表情。 鲁青精心挑选了九张发到朋友圈,配文是,“加班使我快乐”。此时已过了十一点钟。 汪笑杉看到后非常开心,把截图发到她与总监级别以上的领导群里,调侃道,“青青她们今晚很快乐”。 刘伟说,“公司的氛围很好,得多发扬这种正能量。” 程耳也高兴的附和,“青青的态度很不错。” 其实领导们也心知肚明,加班未必真能产出高价值,但是磨洋工、伪加班、无用功,这些都无所谓。能在办公室扮演活木偶,给不愿加班的人做榜样,营造出一种欣欣向荣的加班气象也可以。 有些人负责给公司提供经济价值,有些人提供情绪价值,很多领导在太平时期,往往更喜欢提供情绪价值的人。 下午刘伟忽然在工作群里发了条信息,“活得好好的,竟然被人说公司倒闭了。” 颜明月看到这条信息,心想这是在辟什么谣呢?如果常被人攻击,大抵背后的真相是,要么被嫉妒,要么做恶太多。 从入职至今所经历的种种来看,颜明月觉得黑力更像后者。在公司里辟谣比谣言先行,怎么看都像是刘伟在紧张什么。造谣的未必是好人,但颜明月已经领教到黑力的坏了。 东方湾这个项目就在市中心,楼盘距黑力公司很近。这项目的发布会比桃子别墅早一周时间,但东方湾的工作量比桃子别墅轻松得多。 鲁青是负责东方湾的客服,平时的策略是光头哥写,文案则是他带着小英、小强一起做。几个人还能快快乐乐地拍加班写真集,显然比桃子别墅团队幸福得多。 东方湾的新品发布会马上要开始了,刘伟准备待到两个项目的发布会结束。公司里人变多,饭桌上也热闹起来,颜明月跑到待客区的沙发上坐着吃饭,不想凑热闹。 鲁青早早吃完饭,闲着没事便这走走那逛逛。她站在还没吃完饭的史尚飞对面,笑嘻嘻地说,“怎么吃那么慢?” 史尚飞不说话,只是一边嘿嘿笑着,一边挑找毛血旺里的肉丸。 鲁青又娇滴滴地对史尚飞说,“爱你哟。” 在一旁的刘伟笑着说,“平时在公司里说说可以,到青林苑那边就不要说了。” 他知道李昆是什么样的人,怕鲁青跟李昆走得太近,两人若搞到一起,这项目可能会被撬单。 鲁青扭头面朝着刘伟,笑得更开心了,声音依旧娇娇嗲嗲地,“下午我去给他们送发票。” 鲁青这句“爱你哟”是口头禅,颜明月进公司没多长时间,就听见她跟好几个男的说过了。 鲁青转身看到颜明月在低头闷吃,便走过去,一屁股坐到旁边,很开心地说,“明晚我们去吃火锅吧。” 颜明月平静地说,“好呀。” “我的饭局已经被预订到一个月后了。”鲁青自豪地说。 颜明月感到无语,出于礼貌回应一句“哇。” 鲁青显然更加得意了,又说,“你看,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把时间腾出来跟你吃饭。” 颜明月心中不悦,想起此前某天晚上跟鲁青出去吃饭时,她就一脸嘲笑的表情说,“你一个人不孤单寂寞吗?” “我一个人爽得很。” “干嘛这么言不由衷呢?” 颜明月觉得鲁青极度自信。 吃过午饭,颜明月懒懒地瘫坐在椅子上刷手机看新闻,鲁青走到她桌前,放下一个柿子,红彤彤的煞是好看。颜明月放下手机,拿起柿子闻着,咽了咽口水,歪头笑着看鲁青,“谢谢。” 鲁青笑着靠得更近了,“让我看看我在你的微信里备注是什么,那天看芊芊在她微信里给我备注的是小仙女。”说着直接拿起颜明月的手机捣弄开来。 颜明月不太高兴,但刚得了别人的水果就翻脸发火不合适,便克制住情绪伸手想拿回手机,鲁青笑嘻嘻地后退几步。 鲁青看手机的这一行为,让颜明月瞬间想起刚进奥田那会儿,有一天柯扁台、老陶与她在会议室里讨论工作。 柯扁台说自己胖,要减肥了,然后递手机给颜明月让帮他拍照,拍完后又说拿颜明月的手机帮她拍照。当时他拿着颜明月的手机看了一会,问怎么手机里没有短信。 多年前的事,如今竟然像放电影般,突然闪出整件事情的经过。颜明月这才警觉起来,黑着脸起身去拿手机。 “你的朋友圈都不记录生活的吗,那以后不是没有回忆了?”鲁青还回手机时,用撒娇的语气问道。 颜明月一脸严肃地接过手机,没好气地说,“关你屁事。” 鲁青不恼不怒,哼起小曲蹦跳着离开创作部。 看着鲁青远去的背影,颜明月这才恍然大悟,当初柯扁台手机拍照可能不过是油腻老渣男的手段,目的是为了偷窥她手机里能看到的一切。 多年前的事现在才想到,这反射弧简直就是超级长。一想到这,颜明月后脊梁忽地冒起一股寒气,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那时的颜明月,单纯又愚蠢。恶魔的爪子早已伸出,而她却浑然不知:噩运齿轮已悄然启动。 下午史尚飞发了个吕烟下工作单的截图,“(总经理任务)写一篇侧重品牌兼新组团信息的软文”。 看到这句话,颜明月知道这活肯定是安排到自己这里写了。自从上一次陈健将她写的稿子说成是郭蓓蓓写的之后,每次只要是江荣要的文稿,吕烟都会标明(总经理任务),这些任务就会无一例外落到她手上。 作为项目总经理要的稿件,竟然不是让当初被表扬的蓓总监或是负责审稿的查总监写,而是指定公司里一个水平被质疑的人来写。这种事发生在一家即将上市的广告公司里,想想还真是讽刺。 抢功这事若说桃子别墅那帮人不知道,颜明月决不相信。 单凭“总经理任务”就可以看出来,桃子别墅里至少陈健和吕烟知道那些稿子是谁写的,却还故意说是郭蓓蓓写的,他们跟黑力果真是穿一条裤子的。 史尚飞曾说过,程耳和陈健关系很好。可这样欺负我,你桃子别墅能得到什么?好歹也是国内知名大公司里的人,竟然甲乙双方勾结起来,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 想到这颜明月似乎明白了,就因为你无依无靠,才活该被欺负。柿子不是专挑软的捏吗,这都不懂,真笨。 颜明月心里纵有千般万般委屈,却只能闷不吭声地内耗自己,难道弱者就活该被欺负? 她觉得就算自己像个泼妇般大闹一番也没用。不要试图向坏人证明你的好,也不必向好人证明你的好。前者永远证明不了,后者不需要你证明也懂。 黑力那帮人一边要求她为其解决问题,一边却又给她制造各种举步维艰的问题。 任何一种关系的长久维系,都应该是彼此的双赢,而不是总想从别人身上索取的同时,又对别人施以更多伤害。颜明月知道自己在黑力肯定待不久了。 吕烟平时明显对黑力那几个男的都挺友善,颜明月有点八卦的以为,这单身女不会是想从黑力的男人里挑一个吧? 史尚飞、程耳都还是单身,老汪是离异,你想找男人,我又不会跟你争,对我捅刀干屁呀。 虽然颜明月不认为抢功事件是吕烟一个人干的,但她是执行者,那做法也足够阴险无耻。 黄市集团这家曾以品质在国内获得良好口碑的开发商,作为桃子别墅这个系列产品线里的操盘团队,其做人的品质却让颜明月不屑。 我若是个什么老总级别的,你们算计我也就认了,毕竟利益关联大。但我不过是个靠码字赚取生活费的弱女子,你们这些被乙方到处捧着的体面人,竟然还费心机来欺负我。 做人都不行了,做出来的房子,品质能好到哪里去? 周六下午三点钟,桃子别墅发布会在滇市一家五星级酒店举办。当天到场的人很多,不少同行是因为黄市集团首入滇市,慕名来看现场的。 桃子别墅邀请了不少媒体参加,他们将桃子别墅提前准备的新闻稿,配合现场图片即时对外发布。各家媒体都在转发颜明月写的那篇新闻稿,站在局外看自己的稿子时,她有点膨胀地认为写得还行。主持人的演讲稿也是颜明月写的,她在这场活动中所看到的稿件,全都是自己写的。 虽然发布会前一天,谭查说要到会场跟江荣一起修改主持人的演讲稿,但颜明月没发现内容有变动,都还是自己的创作。 鲁青虽然跟这项目没关系,但也来到现场。发布会进行到一半,坐在后排的颜明月看到章如圭从前排走到会场后边。过了一会,又看到一个烈焰红唇、头发剪得一边齐耳一边过耳,两边刻意不对称的胖女人,穿着不甚合身的旗袍,从前排往后走。 颜明月对坐在旁边的鲁青说,“这谁呀,感觉好怪。” 鲁青一脸轻蔑地吐槽,“口红涂得跟鸡血一样。” 发布会进入尾声时,颜明月在一家媒体发的直播照片中,看到那个烈焰红唇女在嘉宾席的姓名牌上写着“曾倩”。 三四年未见,这个女老板已经胖得让颜明月认不出来了。而且较上一次江南之旅照片里看到的,可能曾倩特意为这次发布会换了发型,包括紧鼓裹身的旗袍与惹眼的烈焰红唇。 颜明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刘伟、程耳和汪笑杉也都坐在前排,不知他们石城那帮人看到想抢肥肉的人也到场,会不会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在媒体发布的照片中,颜明月还看到第三排嘉宾席上,有一块“员工家属”席位的牌子。这次发布会桃子别墅竟然还设置这样的位置,那里坐着张雨的母亲和弟弟。 颜明月不知道这项目领导此举目的是什么,让一个刚进公司的普通员工家属参与,这是表达他们有爱心?是表演式爱心吗?从他们勾搭黑力,对自己捅刀这事来看,他们的心可不是一般的毒。 第二十七章 格局暴露 那些看似愚蠢的言论,说的人未必不知道很愚蠢,只不过他们以为能骗则骗,说得多了蠢话没准能变成别人身体里的蠢病,并且这病一传染出去,可能一传十,十传百…… 周日下午五点多钟时,鲁青约颜明月吃饭,“姐姐,去吃水里捞吧。” 前阵子一直加班累得够呛,发布会结束后,终于能稍喘口气的颜明月正想好好放松,便道,“好呀。” 鲁青又约了杜芊芊也一块去。 水里捞是刚到滇市开店的火锅连锁餐饮,以服务变态好出了名。入职黑力后,颜明月跟鲁青去过几次。整体感觉不错,因此便成了大家时不时聚会的地点。 颜明月住处离水里捞不远,鲁青让她先去排队,她便慢悠悠地走过去。初冬的天气不错,夕阳洒在高楼上,像罩着一层暖暖的金黄薄纱,有种柔软、明亮、催人食欲的质感。 饭点时刻,路上的车流也渐渐多起来,却都显得慵懒平静,不像工作日时那般焦急浮躁。 今天颜明月总算安稳度过一个没被打扰的休息日。在黑力倍受委屈,精神、体力双方面折腾所带来的不适感,此刻也暂时消失。 她嘴角上扬,眼睛微眯着看向周围,觉得往常这些熟悉到麻木的一切,竟然显得有些美好。 到水里捞时人并不算很多,杜芊芊也很快来到,等十来分钟便有了座位,鲁青则带着她的一个朋友过来。 大家点完菜后,鲁青介绍她朋友,“我闺蜜晶晶在山风广告里做。” 颜明月一听,这不是接替筹美服务劲晓的那家公司吗,便问,“你们公司是不是服务劲晓的项目啊?” 对方文文静静地样子,微笑着说,“对,刚接下来不久,那天还跟老板一块去他们售楼处了。” “你也是做客服的吗?” “总经理助理,我跟老板是朋友。” “你们服务劲晓是不是加班很厉害呀?” “没有,平时不怎么加班。” 颜明月一脸惊讶的表情,有点不敢相信,“哇,你们怎么做到的?以前筹美一堆设计师过去加班。” 晶晶得意地笑着说,“我们做那个项目很少加班。” 颜明月不知道山风广告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能这么轻松搞定劲晓项目,但知道这家公司也是抄袭成性。 她在筹美时,有一天在电梯里看到山风做的地产广告,感觉创意挺好,就跟大兵说起这事。大兵一脸不屑地说那是抄袭的,后来她看到山风做的另外几个广告,也发现是拿外省出街项目案例直接改了基础信息的。 颜明月还知道,半岛墅的老齐之前就曾在山风广告做文案指导,但老齐那点能耐,让她对山风的水平有所怀疑。最让她感到不解的是,这种水平的公司,是如何搞定劲晓项目,还不加班的? 当初孙道指着颜明月的鼻子痛骂小学生水平时,就说做劲晓的那家公司水平是大学生。这说明,山风广告当时也参加了半岛墅的竞标。这圈子实在太小了,随便认识一个人都能关联到另一处认识的人。 杜芊芊比颜明月早进黑力没多久,对公司里的情况了解也不多。看到大家聊得挺欢,便问公司里一个设计师的情况,“高旗她有男朋友吗?” 鲁青说,“公司以前不知道谁传出来,说程耳跟高旗有一腿,这事被程耳知道后大发雷霆,说要追究谁放出的谣言。” “那她有没有嘛?”杜芊芊八卦地问。 “她以前跟公司的一个客服谈恋爱,后来公司说必须走一个。我刚进公司的时候,觉得程耳好有正义感,后来觉得这人不行,一点也不好。” 鲁青从红汤锅里夹了一块虾滑往嘴里送,又把一碟酥肉分半倒进红汤与清汤的锅里,继续说道,“有一次汪笑杉带着史尚飞到高旗家里借相机,她就在楼下,让史尚飞一个人去高旗家。” 杜芊芊一脸不解的问,“这不是很正常吗?” 鲁青只是摇摇头,拿漏勺舀起一堆牛肉放在锅边沿,“快点夹吃,再煮就老了。” 颜明月也很疑惑,鲁青将黑力的几个领导说得很差劲,但在他们面前时却又非常热情,乖巧听话嘴又甜。 程耳时不时会送些吃的东西给她,还将滑板车借给她长期用。双方却又都在背后彼此不满意,甚至互说坏话。 这些人是如何将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切换得如此游刃有余的? 杜芊芊问鲁青,“东方湾现在卖得怎么样?” 鲁青皱着眉摇摇头,“不行。” 颜明月不解,“前几天他们发布会后,你不是在朋友圈里发了豪车在售楼处门口的照片吗?我还以为是土豪去买房了呢。” 鲁青将一碟小油条倒进红汤锅里,又从白汤锅里夹了一筷子娃娃菜,蘸酱后往嘴里送,像兔子般边咬嚼边说,“假的,这你也信?东方湾的人都发。”她看颜明月的眼神,就像看白痴一样。 东方湾原本是一个烂尾项目,后来被资产管理公司接盘,一番包装后重新入市。项目地处繁华市中心,高档精装修,用的很多材料都是国外进口名牌产品,项目品质看起来不错。 黑力凭着公司人脉资源,接下这个项目的整合推广服务,另一家深圳名气挺大的里外广告公司则是给东方湾做公众号运营。 东方湾还找了本地在咨询与代理方面,既有名气又有资源的锦绣咨询公司代理卖楼,加上自家的置业顾问,据说置业顾问里边还有富二代。看起来都是不算差,见过世面的团队,业绩却眼见差得不行。 颜明月一脸的疑问,“他们有复盘是哪方面导致卖不好的吗?” “复了,有一次汪总带我们去开会,东方湾的领导说我们做得不好,汪总直接翻白眼把头扭到一边了。” 东方湾的发布会即开盘,为了吸引购房者,置业顾问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是售楼处门口停着一辆价值三百来万的豪车。配文:“他们都来了,你还不来?” 还在朋友圈里转发一群置业顾问手拿大把钞票,在售楼处站成一排,笑咧了嘴的齐刷刷炫富,又或是销售的冠、亚、季军表彰发红包等照片。但各种炫式营销中,都透露出一种用力过猛的痕迹。 除此之外,置业顾问常在朋友圈发送各种土豪客户来买房的信息,以及余房不多了,今天再不抢后悔一辈子之类的广告。明明是城市豪宅,却炒作得像乡镇暴发户社区。 项目工作人员还到一些论坛里,以购房者视角去夸项目的各种好,但因为演技不够娴熟,同行明显看出是广告炒作。 开盘一周,售楼处在售的两栋大楼销控表上,房号被越来越多的小红花填满,仅剩十来套未售房源零星散落在表格中。 售楼处的人白天都如打鸡血般兴奋地对外宣传项目热销,只是每到晚上八点钟,下班后的工作总结会议上,大家又如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地等待领导开骂。 东方湾卖得并不好,开盘至今仅卖出三套房,还是项目老板的关系户买的,对于市中心的高层豪宅而言,这样的业绩惨不忍睹。 然而任凭东方湾使出浑身解数,将行业内活跃的各种营销套路用了个遍,市场反应却依然很冷淡。 东方湾的项目经理青子对黑力的工作出品原本就不满意,平时对鲁青更是没啥好脸色。汪笑杉让鲁青带着文文请青子吃饭,又买了一个名牌包送给青子。但项目卖得不好,送啥都没用,甲方该发火还是发火,乙方要挨骂还得挨骂。 桃子别墅的发布会虽然结束了,但加班情况并没有随着工作量的减少而减少。如今无论是桃子别墅还是东方湾,都是双团队配置,就连客服都是一个项目配两个,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是天天加班。 颜明月加班后回到家洗完澡,坐到电脑前已是十点多钟,看到史尚飞九点多钟发来的信息,写一篇案名的故事延展,要求生动有趣的同时,要有深度有温情。 史尚飞说,“这篇稿子今晚要。” 这话瞬间把颜明月气得怒火在胸腔熊熊燃烧,之前抢功事件的怨气也一并爆发,“现在十点多钟了,距今晚结束不到两小时,你以为动动嘴皮子,稿子就能轻松写出来吗?是要我24小时不休不眠工作吗?都是打工的,这么做有劲吗?” 史尚飞继续说道,“主要是这个单子要的比较急。” “哪里急?这就是个常规的稿子,晚半天提交,项目就不能卖房了吗,还是今晚不交,明天项目就没法开展工作了?天天加班到后半夜,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死活?请记住,客服不是传话筒,协调甲乙双方工作是你的责任,而不是甲方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况且甲方真有说今晚要了吗?拿出证据给我看!” 史尚飞自然拿不出来,但刘伟曾说过,这项目要全力以赴,所以他必须对桃子别墅的要求百依百顺。 可这样让颜明月倍受折腾,认识她的圈内人都知道她讨厌加班。虽然平时也没少加班,但那是根据工作的轻重缓急来做的,明明可以不加的班,却偏要内部折腾。这究竟是管理上的无能,还是周扒皮还魂? 颜明月想起刚进公司时,刘伟说不想加班,说客户也说不想加班,现在看不全是屁话吗? 有的人因为自身能力的欠缺,怕引起甲方不满,于是所有事情都唯唯诺诺,最终拖累团队。 不是所有工作都要靠所谓的加班才能出成绩,每天高强度的工作时间,是对团队能量的消耗。很多时候有问题的并不是工作本身,而是工作当中的人与事。 颜明月可以忍受短期高强度劳动,但不能接受这变成常态。她觉得史尚飞和杜芊芊都存在很大问题,除了专业能力的欠缺,这俩人对桃子别墅简直就是唯命是从的跪式服务。 史尚飞在颜明月发火后不再吭声,而颜明月再怎么生气,也还是抓紧时间把稿子写了,赶在十二点前把写好的稿子发给史尚飞。 第二天下午,吕烟看完史尚飞发的那篇案名故事稿,觉得不错,便问史尚飞,“这是谁写的?” “颜明月写的。” “这是她自己写的还是抄的?” 史尚飞立刻问,“明月,那篇故事稿是抄的还是你自己写的?” 颜明月一脸愕然,“自己写的呀,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问。”史尚飞再给吕烟发信息,“她说是自己写的。”吕烟便不再作声。 桃子别墅新品发布会结束仅一周时间,卖出了七套别墅,超出过往一年的业绩,项目的几个高管都很开心,黄市集团对这样的成绩也非常满意。 张雨被程耳包装成客户总监,安插进桃子别墅做策划经理,除了是用体面的方式赶走她,也是想为公司添个眼线,结果张雨成了飞脑的眼线。她告诉曾倩,项目领导都喜欢颜明月写的东西。 这消息对曾倩来说很不好,她讨厌颜明月,也知道颜明月不喜欢她。然而此时在黑力任职的颜明月深得客户认可,曾倩开始琢磨如何改变这种现状。 飞脑广告成立之初就上演了开局即巅峰的场景,最初两年风光无限,此后一路走下坡。有些项目只有三、四万元服务费也做,而颜明月在公司的那会儿,曾倩可是骄傲的说,公司做项目是很挑剔的,普通项目不想做。 那时飞脑有不少项目月费是十来万元的,曾经对标一线城市大公司服务费。然而工资与本土小公司不相上下,还以连轴转加班在业内出名的这家公司,不过短短两三年就风光不再。究其原因,除了市场环境之外,更在于不舍得给员工分钱。 老板挣的盆满钵满,员工却整天苦哈哈加班挣点够温饱的工资,这导致人才来来去去的快速流动。曾经的老员工陆续离去,再也招不到满足那对夫妻既要拥有高水平,又要只拿低工资,还要能卷爱加班的新员工了。 公司少了谁都能转,但有些老板却总想让所有人都只围着公司转。飞脑落得如今下场,与其说是市场下行,倒不如说是失了人心。有人调侃飞脑现在的没落,是曾倩夫妇当初不善待员工,种下恶因结出的恶果。 那些最初跟着吃苦的老员工,要吃很多苦却享不到多少福,人心凉了自然就散去。新进的人员与曾经的老员工相比,能力差了不是一丁半点。专业的开发商分得清好赖,倘若平时就不甚满意,遇到市场低迷,哪怕原本关系再铁,卖不出房时,项目领导的位置恐怕都坐不稳了,还谈啥交情和利益输送? 也正因为飞脑近些年发展愈加不好,曾倩俩口子削尖了脑门,都想着如何接到更多牛逼项目,哪怕动用任何手段都在所不惜。 然而或许手段能决定飞多高,但德行才是决定能飞多远的关键。 黑力与飞脑的行为何其相似,女的为业务爬到领导或客户床上、男的也要靠色诱去公关女客户、狠劲欺负压榨老实人……同类公司行事作派,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下午快五点半钟时,史尚飞对颜明月说,“明月,桃子别墅要写篇企业文化的软文,之前那个项目案名的故事演绎稿再发给我。” 颜明月听到这番话,瞬间怒得七窍生烟。仿佛形成了规律,服务桃子别墅,一到临下班前半小时就来活,比女人的大姨妈来得还准时准点。 这不仅仅是桃子别墅团队的问题,还是黑力领导默认情况下,客服唯唯诺诺的极致舔功在发挥作用,更是不管有事没事都要加班,卷到极致的歪风邪气在滋长,仿佛不把大家卷成拧巴大麻花誓不罢休。而这一切,都是领导们所喜闻乐见的。 黑力所贯彻的服务宗旨是,收到甲方指令必须立刻执行。无论是史尚飞还是杜芊芊,哪怕开发商没要求当晚要,这俩人也定然要求颜明月当晚提交文稿。 项目案名的故事稿,之前是晚上十点多钟被要求当晚要,赶在十二点前写完发给史尚飞的,结果现在又重新要。合着老娘心急火燎地熬夜赶稿,你们一众人等就放一边吃灰,最后找不到了,又来要稿子? 颜明月早已积压的一肚子火终于憋不住了,“干嘛总是下午快下班才下工作单,这不是存心让人加班吗?晚上累死累活,早上又闲着没事做,非得把一天时间都拖着吗?” 史尚飞解释道,“他们天天都在开会,每天开到半夜两点,第二天早上要睡觉,关键是开那么多会,还总是不出结果。” “那就上午做完才提交呀,明明可以不用加班的,现在天天加班。” 面对颜明月的愤怒,史尚飞不再说什么,心里却是暗暗臭骂,并将情况告诉几个石城领导。 发布会结束后,谭查和老汪回了总部,创作部的几个人都搬到客厅办公了。颜明月跟史尚飞的那番对话,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在隔壁屋里的汪笑杉。她很不高兴,一股嫌恶之火由心生起。程耳不在办公室,但肯定会有人告诉他。 当晚颜明月还是加班写完了软文,此后的几天里,工作单的安排不再是每天临下班时下单。然而这短暂的变化背后,却是暗流涌动的灾难前兆。 一个暖洋洋的下午,三点钟刚过,史尚飞在工作群里转发吕烟给他的信息截图,“明天下午四点半,学习集团直播的中式建筑美学会议,机会不易,欢迎相关人员踊跃参加。” 谭查对史尚飞说,“回应一下他们吧,已经几次发这样的内容给我们了,总不能一直装聋作哑。” 颜明月不说话,但心想着,现在滇市这边只有她与小超在负责这项目,客户也知道黑力的其他成员都在石城,发这个信息过来,是给谁看的很明显了。 可就凭你们把我写的文稿说成是郭蓓蓓写的这事,以后在路上看到你们都懒得理会,更别说学习。只怕去了又要冷不丁挨上个三五刀,还可能再背上几口黑锅。 颜明月心里的怨气越积越深,就如那逐渐变冷的天气,由外寒渗透到骨子里。 刘伟看到桃子别墅直播学习的邀请截图,心中怒气腾然而起。那帮人这么做的目的,难道是想跟颜明月勾搭?如果以后双方混熟了,颜明月把这个项目撬走,这是他绝不容许的。 当初郑禾靠爬上客户的床撬走项目,现在是客户主动想找颜明月,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你桃子别墅可以认可我黑力的人,但别想私下搞什么龌龊勾当。 这些年被员工撬走项目的事时有发生,桃子别墅比以往任何一个项目都重要,坚决不能让颜明月得逞。 给高工资是不可能的,这只会让她得寸进尺,只有压制,才能让她以后老实在公司努力工作。再说了,不喜欢加班这件事,她在公司的表现还真和外界传闻一样,别人都在公司加班到半夜,你凭什么不能?难道你比别人高贵?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孤儿,看来这样的身世没能让她学会吃苦耐劳,这个女人还是欠收拾。 刘伟担心颜明月抢了客户,到底是高估了她的能耐;而认为能掌控颜明月,又低估了她的骨气。 汪笑杉对颜明月也心生不满,从直播这事来看,桃子别墅那帮领导对颜明月的认可度极高,这是个坏信号,搞不好会威胁到自己的副总位置,她要将一切不安定因素都掐掉。 史尚飞最近回总部了,执行层面的对接多以杜芊芊为主。这天她给颜明月安排完工作,接着说道,“他们无边际泳池附近有一个古代名人的墓地,把这个也拿来宣传吧。” 颜明月扭转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杜芊芊,“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客户的意思?” “这种风水好呀。”听着杜芊芊答非所问又理直气壮还自以为是的回应,颜明月被呛得短暂性失语,缓了十来秒钟后,继而恼怒,“你买房想买个坟景房吗?不怕半夜鬼敲门到你家做客呀?” 桃子别墅的两个客服,都曾做出让颜明月倍感荒唐的工作表现,这让她对黑力这家公司也愈加反感。 很多公司都觉得客服是个不起眼的职位,不需要什么技能,殊不知恰恰是这个职位更需要非常高的专业能力。 一个不善于沟通,不懂策略的客服,很容易导致甲乙双方工作对接的不顺畅,进而影响工作进展。 颜明月遇到的多数客服,都仅是传话筒,而杜芊芊这样的,还是个总能将a意思传成b内容的话筒,这对团队是极大的消耗。 以前杜芊芊满肚子委屈地说,半夜急着要设计稿,打了设计师无数个电话却不接,颜明月如今能理解设计师为什么会不理她了。 晚上十一点多钟,颜明月临睡前刷手机,看到鲁青发的一条朋友圈。 是鲁青跟刘伟、程耳、汪笑杉、以及光头哥在工作群里开会的通知截图,配文:“加班快乐。”也不知是在励志自己深夜加班,还是炫耀自己跟领导开会。 类似的朋友圈截图时不时会看到,鲁青在领悟领导心思这件事上,显然比在工作上的表现出色。 鲁青的加班快乐发朋友圈第二天,又一个深夜十一点多钟,杜芊芊逛完网购,又刷了短视频,间或催一催设计师什么时候能做好设计稿,然后发了个带有办公桌特写,以及窗外城市夜景照片的朋友圈。配文:“见过这座城市的深夜,致敬依然在公司努力奋斗的人。”这句话是她从网上抄来的。 颜明月向来反感加班,明明活都做完了,还弄出各种事情拖着别人留在公司。今天加个班逛了淘宝,明天玩游戏到深夜,发个朋友圈致敬努力奋斗的自己,老板喜欢加班文化,自然有人愿意用表演式加班迎合。 能力不够努力来凑,为了加班而加班。到最后,很多可以早早干完的事,变成了慢慢磨,反正也要加班,加班总得找点事干,拖到深夜十一、二点钟,空虚而忙碌的一天就过去了。 其实但凡脑子正常点的老板都应该清楚,压力越大时,员工就不得不把更多精力用来应付压力,投入到工作中的努力自然就少,工作效率只会越来越低。 为了活下去以及活得更好,大家都被形式所裹挟。于是乎,一群群的打工人,就这么活成一群群演员,而老板却还为此不亦乐乎。 渣公司是一到下班时间就开会,黑力却是拖到深夜十二点才开会,当自个是深夜食堂专卖吃人套餐,还是夜总会老鸨非得午夜上班,又或者着急去投胎? 黑力的加班文化,从踏进云州省这片土地以来,从未改变。老板想必也很乐意将这样的文化传递给每一个员工。 颜明月很清楚,自己不喜欢加班,也就不会被领导喜欢,这是她在职场中屡被压制的原因之一。 程耳曾经在公司的大群里发过一条信息,“今年是过去十年里最差的一年,也是未来十年里最好的一年,珍惜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他和汪笑杉都懂刘老板想要什么,不然这俩人总经理、副总经理的职位,没那么容易得来。 黑力让颜明月觉得,他们就像一个救世主,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给下属们施舍:有班上的日子,你们要感恩戴德。上着班能拿工资还管饭吃,可不得跪地谢主隆恩? 史尚飞在群里发了一段吕烟的问话载图,“之前说的那个江南烟雨意境动画能做吗?类似这样的。”然后又发了一个透过窗棂看窗外鲜花飘洒的水墨动画。 颜明月以前在影视公司里就是做动画的,知道这并不难做。在ae软件里用插件很快就能做出来,虽然她没有跟石城那帮人说过自己会做影视动画,但简历上写着工作经历,程耳大抵是知道的。可能桃子别墅那边也有人知道,所以才故意在群里这样说。但颜明月不愿意做,也不会对他们说自己会做。 谭查问老汪,“客户那边要求做的动画,汪总监你这边什么时候能出。” 老汪发了个头疼的表情包,“不会做啊,我看用c4d试试能不能做出来。” 颜明月不想理会,按以往在一些公司的经历来看,这更像是一段故意抛出来让她看的对话。 我写的稿子都能被你们抢功去,这越抢越得寸进尺!自己做得越多,只会让人渣觉得越好欺负。 颜明月当初在奥田做文案做设计做动画,柯扁台那铁公鸡才给一千五的工资。反倒是只做文案,且在他眼里水平没多好的李依依,不仅工资比她高,还有高过她工资的提成。 你越好,人渣就越坏。 颜明月忽然觉得“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这样的词,简直是为黑力那帮人量身定制的。 自己写的东西被创作总监抢去捞功,现在又想让设计总监来占便宜,老板也乐得看热闹等白嫖。一群身强力壮甚至大腹便便的野蛮人,勾结起来欺负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 好歹也是即将上市的公司,就这格局? 国内地产圈传出一个爆炸性八卦,北京某项目副总经理跟刚毕业入职的海归睡了,被海归的老公投诉到开发商集团公司。一个五十来岁的秃顶老头跟二十出头已婚少妇的风流韵事,很快成为全国地产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副总拿公款给女方买包,在女方老公租的屋子里把她肚子搞大,出轨曝光后,女方还对老公说这孩子的户口要落到他家,这绿油油的帽子压得男人抬不起头来。 在滇市,柯扁台和他的一帮地产圈朋友聚在夜总会里喝酒,谈到最近上了网络热搜的这个风流八卦。 有人说,“这副总真他妈的牛啊,不花钱就上了美女的床,还播了种。”“听说那女的才二十二岁,前凸后翘长得很带劲,男的五十多岁了。”“一定是男的宝刀未老,功夫了得,不然怎么这么容易搞到手。”“这女的花大把钱到国外读书,怎么读傻了,回来工作还倒贴让老头睡。”哈哈哈哈哈哈……一群男人猥琐地笑声,夹杂着夜场小姐的附和声,响彻在包厢里。 柯扁台也跟着笑得合不拢嘴,兴奋到胯下都有反应了,看着屋里几个衣着劲爆的小姐,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暗叹什么时候自己也能遇到这样的美事。 颜明月咳嗽持续了一个月都没见好,吃了各种药,在网上找食疗偏方都不见效。其实就是累出来的病,就像当初在半岛墅驻场时,咳嗽一直没好,回市区上班后就自愈了。 黑力里做饭的阿姨人不错,她对颜明月说她儿子以前也是咳了很久,去医院花七千多块钱,打了什么针很快就好了。颜明月知道阿姨是不忍心看她一直咳咳咳,但一听七千多治个感冒咳嗽,想都不要想了。 工作累到病倒,身体遭罪不说,一个月白干的倒贴医药费,合着工作就是为了生病过苦日子,而不是为了挣钱过好生活。 在黑力上班,钱没赚着,反倒赚了一身病痛和一肚子委屈,颜明月越想越气愤。 桃子别墅要求客服到案场办公一段时间,跟进与协调围墙广告的相关工作。杜芊芊去了两天后,晚上七点多钟回到公司,吃着阿姨给她留的饭时,气呼呼地厉声痛骂,“桃子别墅不拿人当人,他们的桌子脏了,张雨丢给我一块桌布,说‘把桌子擦一擦’。妈的,我都成清洁工了。”脸上现出一副全世界都欠她的憋屈样。 颜明月从卫生间走出来,隐约听到杜芊芊气愤的怒骂声刚落,又见同事轻声说,“他们这样做确实过分了。” 颜明月出于关心便问道,“怎么了?” 杜芊芊黑着脸,没好气地说,“没什么。” 颜明月自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说话。 张雨不过是丢一块抹布让你擦桌子,就感觉万般委屈,但在客户那又不敢发脾气,回到公司就把冲天怒火烧向同事。这让颜明月想起以前发生的一件事。 在h公司时,颜明月在网上看到一个热搜,说广告公司里刚毕业的男生工作期间猝死,她在公司里说起这件事,然后嘀咕了一句,“我们有一天会不会成为那第二个男生呀?” 一个设计师说,“更悲哀的是,他的家人到深圳办理后事,因为花光了身上的钱露宿街头,而他们公司里的同事在继续加班的时候,还时不时拿他猝死这件事来调侃。” 这时杜芊芊义愤填膺地怼道,“那为什么别人没死就他死,我以前有一段时间天天加班到半夜,觉得就是那段时间让我成长非常快。” 听到这番话,颜明月完全没有想要争辩的冲动。除了觉得杜芊芊冷血之外,还感到可笑。竟然还有人无怨无悔给老板卖命的,也不知如果有一天她在工位上倒下后,被老板一脚踢出去时,她有何感受? 在那不久前的一天,下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没人要求她加班,她反倒带着敬业的自豪感,主动说要在公司过夜了,而她的住处与公司相距大概一公里。 原来在职场中,真的有人心甘情愿当奴才的。 对牛弹琴或许有灵性的牛尚能听懂,但对愚蠢得连牛都不如的人,真的没必要浪费时间。 总有一些人,自己跪着觉得爽还不够,还想拉着别人一起跪。那些悲伤的事故,以为仅是别人的故事,却未知哪天主角可能就是自己。 这不现实很快打脸了,当初在深圳男生如花般刚盛开就凋零的生命面前,杜芊芊还为那类公司打抱不平,如今不过是让你擦个桌子,就一副全世界都欠你的样子。果然事不关己就是白莲圣母,事若关己怼天怼地怼万物。 杜芊芊觉得自己成长快速、能力优秀,却不知程耳在面试颜明月时,曾评价杜芊芊与鲁青,不过是一只脚刚跨进这个行业门槛的新人。 杜芊芊原来是博田广告的文员,后来转客服助理做了两年,再到另一家公司做一年客服,进h公司两三个月后离开。如今在黑力两三个月,工作年限不算短了,却没能得到公司领导的基本认可。 这个女人能力普通却很自信,但这种自信之下,又隐约有一种自卑。 颜明月在h公司时,跟杜芊芊搭档服务一个项目。仅是几十个字的户型说明图的文案稍微调整,赶上是周末,颜明月本想在家修改,被杜芊芊说有很多内容要修改,让回公司加班。 结果按要求早上九点钟到公司却大门紧锁,在门外站着等了一个多小时,进屋里仅十来分钟就结束加班。在家只需一小会就搞定的事,非要如此折腾,再高的效率也会被团队低能的协作力拖累。 杜芊芊将客户意思错误转达的事也时常发生,当个传话筒都算不上合格的这个客服,屡屡传递错误信息给相关执行人员,让工作事倍功半,导致无用功的频繁发生。 这样的人小嘴一张一合,别人就要累死累活。这么一个老新人,又是怎样的自信,或是自负,让她敢说自己成长很快? 像杜芊芊这类人,对于公司而言,在领导面前表现加班的任劳任怨,她感激公司给予加班机会这样的态度,远胜于她在公司所创造的经济价值。 公司需要这种人作示范,通过能加班的员工制衡不愿加班的员工,让更多人转换成牛马身份为公司卖命,让只给加班不给钱的文化成为理所当然。 猝死没关系,但别跟公司扯上关系,死前一分钟离开公司最好。是公司坏得不够明显,还是员工蠢得没救了?非要在玻璃碴子里找糖吃,将来弄得满嘴是血又能怪谁? 初冬的天气寒凉,但好在最近总是阳光明媚。颜明月这两天的工作量不多,难得不怎么加班了,人也变得有点懒洋洋。 下午两点钟刚过,吕烟在网上跟杜芊芊对接工作,“今天让你们的策划过来项目看看吧。” 平时杜芊芊对于客户从来都是有要求必答应。随后她跟颜明月说,“今天我们一块去项目吧。” “是有什么事吗?” “就是去看看项目情况,小超也去。” 到了桃子别墅,杜芊芊跟工程部的人在路边对接围墙广告的事,颜明月跟着看热闹。过了一会大家往售楼处走,竟然看到章如圭不知从哪冒出来,正走进售楼处,一副悠闲散步的样子。 颜明月看到这个当初一边要她卖命工作,一边对她侮辱打压的前老板,心情并没有波动,就像看电视剧里无恶不作的坏人般。但还是感觉晦气,唯一的好奇就是,怎么这么巧,她难得来一趟项目,竟然能遇见讨厌的人。 是巧合还是刻意? 颜明月不得而知,但她知道飞脑的这对夫妻档,是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的同类。黑力那帮人往自己身上捅刀已是事实,曾倩那两口子现在还会不会捅刀可难说。 毕竟自己在黑力把桃子别墅服务好,客户满意了,飞脑又怎么有机会抢这个项目的推广?一想到这些,颜明月是满眼辛酸泪,却只能默默强吞硬咽进肚里。 曾倩一直对桃子别墅虎视眈眈,原本客户不满意黑力的工作时,她本想借机翻盘,夺走刘伟所说的这块肥肉。 可颜明月开始服务后,开发商的态度有所转变,更重要的是,项目不到一个月就卖出过去一两年的销量,这对曾倩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鉴于当年跟颜明月之间的不愉快,曾倩知道,那个小心眼女人不会忘记过去。 对于颜明月,要么吃回头草,要么干掉她,显然干掉更容易。 看完围墙广告,在等吕烟面谈工作的空档,杜芊芊跟前台的一个置业顾问闲聊。 颜明月随口问了句,“帅哥,最近项目卖得怎么样?” “还不错,从开发布会到现在已经卖七套了。” 颜明月瞪大了双眼,脸上现出惊讶又惊喜的表情,“才一周时间,这个业绩不错呀。” 置业顾问笑着说,“还行,就是有时候客户开车过来常常找不到地方,我在导航地图里做了设置,但客户还是说不容易找到这里。” 看到自己服务的项目卖得好,颜明月心情也好起来,“客户主要是外地的还是本地的呢?” “都是外地买来度假的,或者是在本地生活的外地人。” 杜芊芊在工作群里发了条信息,“桃子别墅发布会后卖了七套别墅。” 过了一会儿,谭查@史尚飞,“可以找他们要服务费了。” 吕烟从办公区走过来,她身后跟着活动公司的一男一女。她带大家去看项目的几个场地,说是要考虑新年活动。 虽然颜明月对吕烟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根据场地情况,给她提了些基于安全措施方面的考虑,以及物料采购途径的风险控制建议。 谈了大约半小时,吕烟说要外出办事,让张雨带大家去样板间看看。桃子别墅的新品样板间还在施工中,去看的是以前的老样板间。 狭窄的空间与凌乱的园林布局,让颜明月明白之前卖不好的原因之一,产品不行呀。花上百万元买套别墅,可如果想在自家庭院里弄个烧烤聚餐,一家三口都担心挪不开身。到了夏季还要担心,站在草丛里,大蛇可能就在你脚旁却不知道。 一小会的工夫就看完了样板间,在回售楼处的路上,恰巧遇见一个置业顾问坐着电瓶车,从外边送走客户后回来,大家便顺道一起坐车回去。 在车上置业顾问接了一个电话,跟别人说要签合同了。 颜明月暗自猜测,签的是什么合同?该不会又要卖出一套了吧,这样的话,发布会后就卖出八套别墅,桃子别墅真应该积极给黑力付推广服务费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上市亮相,藏在荒郊野岭的桃子别墅,不到半个月卖了七、八套,而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东方湾却反响平平。 东方湾的几个高层很烦躁,除了复盘自家项目的种种不足,他们还将目光投向桃子别墅是谁在服务,毕竟两家的整合推广都是黑力在做。 在得知文案策划是颜明月和总部的几个人后,他们又找业内认识颜明月的人了解情况,加之她在服务桃子别墅之初就被项目领导认可,这让东方湾领导有了让她服务自家项目的心思。 第二十八章 明枪暗箭 当你身处周边都是小人的环境时,与其想怎么跟对方斗智斗勇,夹缝生存下去,不如修炼自己,跳到更高更好的环境。 下午汪笑杉在办公室里说,“今晚八点东方湾开会,要全面讲解项目品质方面的内容,小英小强你们都要去。”汪笑杉想让颜明月也去,又不好直接说,就补充道,“能去的都尽量去。” 鲁青吃饭时嘀咕了一句,“参加的人很多,他们置业顾问,还有营销部的,到时候可能没位置,要坐地板上了。” 颜明月心想,这项目又不是我负责的,干嘛要去蹲地板,于是忙完手头的工作便下班。回到家后,鲁青给她发信息,“你不来很可惜,今晚讲了很多干货。” 颜明月不以为然,觉得以黑力的日常作派,可能是想为以后让她服务这项目做准备。东方湾都三个文案策划了,还想让我给你们做? 可如果黑力真让她做,其实也没法拒绝,除非不在这公司做了。 中午吃饭时,小英压低了声音说,“会议室里有个女孩是干什么的呀?”在场的人都表示不知道。 那个女孩一直在会议室办公,并不跟大家互动,也不一块吃饭,就连平时消息灵通的鲁青,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平时在会议室午休的几个人,都只能在工位上趴着休息了。 第二天下午快两点半时,张惠坐在前台工位上喊,“小白,小白。”没有人回应。她起身到会议室里看了一下,走出来时大声地自言自语,“咦,小白走了吗?” 这时颜明月才发现,刚从总部过来两天的史尚飞不知去了哪里,程耳好像也出去了。 三点钟时,史尚飞在桃子别墅的工作群里发了条消息,是去参加桃子别墅会议的人员名单,总经理:程耳策划:甄诗佳客服经理:史尚飞。 看着这信息,颜明月猜测甄诗佳就是小白,随后在杜芊芊那里得到确认,这是从总部过来的客服经理。她开始怀疑,刚才张惠在办公室里大叫小白,是故意叫给大家听的,甚至是专叫给她听的。 颜明月想不明白,程耳这是玩的什么花招? 就像当初柯扁台在她面前每说一句话,她都要迅速在脑子里过一遍,揣度其用意。如今石城那帮人做各种事,也总让她怀疑其不怀好意。 桃子别墅的工作会议带两个客服过去,一个还是平时根本不参与这项目的。这让颜明月想起多年前,在奥田时自己作为竞标项目的唯一文案,被跟那个项目毫无关系的客服大黄取代去参加提案。 颜明月不禁在心里自嘲,一个大黄一个小白,下次再换一家公司时,取代自己去参加提案的客服,名字到底是叫中不溜秋,还是叫乌漆麻黑? 她觉得很讽刺,自己即便入行两个月后,就被一些人认为能力在整个云州省水平不错,但参加提案的次数,却还没有工作的年限多。 在柯扁台的公司里则是一次都没参加过。如今,在黑力又是熟悉的配方再来一次。跟这些老狐狸打交道真累,颜明月心里愈加烦躁。 五点钟刚过,史尚飞在工作群里发了几张风景照,再道,“心旷神怡,这里的风景真美,他们跟锦绣代理的人还没开完会。” 锦绣代理是东方湾的销售代理方,这次是为桃子别墅提供营销咨询,以及全省房地产市场调研的数据支持。 看着这小半天时间里的各种莫名其妙,颜明月联想到进公司的这两个多月以来,发生的真真假假事情。 她觉得史尚飞在群里发这种信息,显然是故意的,而这一切自然是领导的意思。他们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颜明月不知道,但她知道这家公司黑得很,在这种阳光照耀不到的阴暗地方,她是活不下去的。 她每天晚上回到家,都会翻看网上的招聘信息,却感觉这个行业里,她已经没地方可去了。 虽然偶尔有公司打电话让她去面试,但都不是什么好情况。那个多次骚扰颜明月的博田广告,最近又派了个小姑娘打电话让去面试,礼貌而小心翼翼。颜明月不想为难她,但心里着实恼怒,骚扰几年了还不消停。 当时颜明月克制着火气对小姑娘说,“你们公司以前找过我很多次了。” 小姑娘说,“现在换人了。” 颜明月心想,换个屁人,总经理、人力总监这些可都没换,就算换关我啥事。她实在不想再忍,便道,“小姑娘,我对你没意见,但请你转告让你给我打电话的人,说‘以后别再打电话过来了,要点脸。’” 小姑娘迟疑片刻,说道,“打扰了。”然后挂掉电话。 博田广告在业内的名声并不好,干活多的拿少钱,跟领导关系好的干活少拿多钱,这种不公平现象在这家公司盛行。 里边同事之间也极不尊重,有个设计师在外跟人喝酒时,曾洋洋得意地说,“哪天心情不爽就找客服来骂骂。”由此可见公司环境何其恶劣。 还曾听说有个女设计师入职当天就加通宵班,第二天早上昏倒在办公室,去医院打完针后立即辞职。 颜明月深知,这样的环境自己若去,绝对是受欺负的那一个,况且此前去面试就已经领教过各种骚操作。 她感觉这个博田广告很怪异,第一次找她去面试时,说她的水平在云州算好的,没要;第二次再找她去面试,又没要;再找,不去;再找,再找,这已经是第七次了。 她觉得这家公司要么不要脸,要么就是背后有神经病想故意耍她。让人去面试,你一次不要两次不要也就罢了,还三番五次的来骚扰,想干啥? 像博田这种流动性极大的公司,在招聘这种事上肯定有系统管理,招过的,离职的,来面试过的,诸如此类都会有记录,怎么就频繁来骚扰她? 颜明月曾经怀疑,这是不是柯扁台在幕后搞的鬼,毕竟博田第一次找她去面试时,她还在奥田。她跟博田无怨无仇,除了面试从未打过交道。难道是脑子有病,非得跑到她面前像个妖怪般,乱舞犯贱让她欣赏丑样儿。 她还去过一家涉及地产业务的传媒公司面试,hr开场就一脸牛气冲天的姿态。谈到工作时想让她既能出策划方案,写文案稿件,还要做设计稿,同时具备出众沟通能力跟客户对接。要求倒是不少,给的工资却是市场上新手的档次。 马上要到元旦了,刘伟提前来到滇市分公司。这天上午他突然通知:所有人做个人年度总结ppt,总结这一年的工作表现,晚上开会每个人都做宣讲,明晚开年会吃饭然后放假。 小英、小强没啥要紧工作,一整天就在琢磨着如何写,叽叽喳喳地像过儿童节般欢乐,一直在改稿子的颜明月却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 史尚飞给颜明月安排了一篇软文,她赶紧写完发过去后,平时已经很少频频要求改稿的谭查,这次让她将那篇稿子连改了四遍,却还不给过稿。 眼见着一天时间快过去,马上要下班了,将第五稿发给谭查后,颜明月有些恼怒地说,“我现在要做年会的ppt,没时间改了。”谭查这才不再骚扰。 但颜明月知道,时间根本不够用了。本来她做ppt的水平就一般,这番折腾后,更不可能做出好内容。 她怀疑这次频繁改稿是谭查故意的,就是要让自己没时间做ppt,到时在众人面前出丑。一想到这些她就心烦意乱,没有道德底线的小人想搞你,有的是千万种方法。 当别人掌握了你的生杀大权后,你的利益损害是迟早的事。 坏人打造的小鞋一双双,老实人的眼泪紧随着一缸缸。最终,颜明月做出来的年终总结ppt效果可想而知。这也为后来谭查他们再次对她捅刀提供了绝好机会,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否定颜明月水平很差了。 开完年度总结会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多了两个陌生人,说是今早从石城总部赶过来的。 颜明月纳闷,这新同事是要负责啥项目吗?可看那两人倒是安安静静的,也不谈工作。后来鲁青打听到,是总部安排到分公司参加年会聚餐的。过来的一个哥们调侃,“我们打个飞的过来,吃顿饭就回去了。” 黑力把总部两个平时跟分公司没关系的人叫过来,吃一顿年会饭又让人回去,这究竟有什么意义?颜明月感觉就像是无脑装逼翻车指南。 一家即将上市的所谓大公司,年会的安排就是找一家大排档,分两桌吃一顿鱼火锅。配菜只有四盘素菜还不能加菜,装逼装得既穷讲究又超寒酸。这火锅别说吃得好,颜明月这样饭量不算大的,都觉得没吃饱,也不知那些壮小伙们回家后,是不是得泡方便面充饥。 两桌人围着火锅各自吃着,无非就是平时的工作餐挪到大排档而已。饭吃到一半,原本跟领导坐一桌的小英、小强端着酒杯,来到另一桌给光头哥敬酒。 颜明月咳嗽还没好,平时本就不喝酒,这种敬酒的场面更不愿参与,她只是嘴角上扬,坐着看大家说笑玩闹。 高旗给创作部的几个人同框拍了张照片,发到公司群里,汪笑杉看了照片说,“高旗你平时拍的不错,怎么今天发挥失常了?” 颜明月看了群里的照片,因为自己跟光头哥是邻座,两个文案新人就站在她身后,端着酒杯跟大家说笑。更远的背后,程耳有点强行入镜般出现在照片中。 虽然照片效果不算好,但颜明月觉得这张照片里的自己,比鲁青平时给她拍的照片好看多了。鲁青给她拍的跟这照片一比,简直就是恶意丑颜。 虽然年会的餐食不怎么样,但汪笑杉显然挺开心。酒喝到嗨处,汪笑杉弯腰半站在坐着的刘伟旁边,双手抱住他的头,将他的脸紧贴着自己的脸,笑得无比灿烂,反倒是五十岁的刘伟,像个拘谨老头,有点强颜欢笑的样子。这本就是为拍照而摆的姿势,有人便将这场景拍下来发到群里。 年会饭吃到九点多钟,大家便收拾好各自的东西回家。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过完春节就找到新工作,这是颜明月的新年愿望。然而她没想到,愿望很快反向实现了。 一月三号下午四点钟刚过,汪笑杉将颜明月叫到她办公室。待颜明月坐定,也不急着说话,而是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啪”地一声打火点上,长吸一口后,吐出一圈圈烟雾。 颜明月被烟气熏得瞬间烦燥,眼睛直瞪汪笑杉,只见她阴沉着脸,扫向颜明月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工作,现在写的那些东西那么差,配得上拿的工资吗?为什么性格那么内向?你还想不想干了?”汪笑杉连珠炮般的拷问语气中,夹杂着傲慢、不屑与威胁。 然而这番看起来是早有预谋的怒斥,非但没有将颜明月吓住,反倒把她原本因被捅刀而强压在心头的炸弹瞬间引爆。 颜明月的个性,是未必吃软,但肯定不吃硬。 分明是你们卑鄙无耻,质疑起我来还一脸杀气腾腾地理直气壮,仿佛只要足够强势、不要脸,真理就站在你们那一边。 颜明月气得脸色瞬间涨红,充血的眼睛一瞪,气愤地回怼,“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看到颜明月反应如此激烈,汪笑杉愣了一下,这是她没预料到的反应。 汪笑杉在语气上稍微缓和了些,但平时就强势惯了的她不愿放下面子,“你看你现在做的东西质量都是个什么样,还不能说了?” “好坏全凭你们的嘴,每次桃子别墅江荣要的工作单,都注明总经理任务,然后这些活不是让你们的查总监、蓓总监来做,反倒要我这个水平差的人来做,你们黑力真他妈的黑。别他妈的以为你们公司有啥了不起,我还瞧不上,不干了。” 说完颜明月两眼通红,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早就不想干了,本想熬到过完年重新找工作,如今是一刻都不能再忍。 “立马安排交接。”丢下这句话的颜明月打开门,用力一甩愤然离去。 此刻的颜明月对汪笑杉厌恶至极,觉得这个女人专业能力不足,却又极度自负,以为摆起一副威严傲慢又生气的面孔,以此恐吓别人,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当实力撑不起野心与当下的位置时,企图驾驭别人的最终结果,往往是失控翻车。 看着颜明月扬长而去的背影,汪笑杉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朝门口低声骂了一句“妈的”。 因尴尬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汪笑杉,烦躁地掐灭仅抽了几口的香烟,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重新点上,猛吸起来,紧蹙的眉头在缭绕的烟雾中微微颤动。 颜明月提出辞职,这种始料不及令汪笑杉很懊恼,一场谈话刚起了个头就戛然而止,朝预期的反方向发生,这是对她管理工作的挑衅。 看颜明月平时一副高冷样子,本想挫挫她的气势,免得在谈转正这事上让她占上风,以后在公司太过嚣张。没想到是一根筋,一言不合就不干,这么任性说不得,难怪会成为大龄剩女嫁不出去。 像她这种不听话的下属,我还不稀罕呢。“趁早滚蛋。”汪笑杉情不自禁地骂出声来。 但她很快又开始焦虑,别人会不会认为,是她把颜明月逼走的?以前嘲讽她专业水平与管理能力差的那帮人,会不会借这事再度笑话她?想到这些烦心事,汪笑杉对颜明月的暴躁行为又更加气恼。 汪笑杉刚到公司任副总时,就引来众多人的不满。虽然她极力维护自己的口碑,但终究堵不住一些人的嘴。她虽然表面上不屑于业界对她的议论纷纷,却又每每遇事非常敏感,生怕谣言再起。 汪笑杉极喜欢找人单独谈话,在过往的数次经历中,验证了这是一种极好的管理手段。 不久前,那个能力不符合公司要求的设计师小东,为了能继续留在公司里,言辞卑微地恳求汪笑杉给他机会,最终以转岗做客服为代价留下来。小超同样被汪笑杉找去谈过话,也是如小东那般,为了保住工作而低声下气,对自己过往不接杜芊芊的催稿电话,以及工作能力上的欠缺等问题作了深刻反省,态度极好。 这些事情也得到刘伟的多次表扬,让汪笑杉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从家庭主妇到分公司副总经理的华丽转身,她觉得自己的管理水平非常好。然而当她将管理经验运用到颜明月身上时,却发现屡试不爽的手段不灵了。 汪笑杉挥手扫了扫眼前的烟雾,却并未散去多少,一如她此刻的烦恼,雾蒙蒙、乱糟糟的。她将已吸掉大半的香烟忿忿地掐掉,拿起手机在领导群里发信息,“颜明月说不干了。” 谭查看到消息一阵暗喜,过了十来分钟刘伟问,“什么原因?” 汪笑杉说,“找她谈转正的事,没说两句就发火,脾气比我还爆。”她不可能把对颜明月说“还想不想干了”的威胁说出来。 程耳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感到头疼,他自是知道颜明月的水平如何,那几篇被说成是郭蓓蓓写的稿子,他也很清楚是她写的。 当时他故意在群里说客户从原来不满意到表扬的那段话,就是等着颜明月主动找他,由他为她伸张正义。但左等右等没见她吭声,不懂为自己争取利益,现在落得这下场,怪谁呢? 颜明月至今未加他的联系方式。比她晚进公司的小英、小强都加了他的微信,而颜明月跟他仅有的关联,却只是公司的工作群。两人除了去桃子别墅时有过沟通之外,平时根本不往来,这让他很不高兴,觉得这姑娘缺根筋,需要调教一番。 汪笑杉找颜明月谈话之前,跟程耳打过招呼,他希望这次谈话能让颜明月懂点事。本以为临近春节,她怎么也要委曲求全,没想到这女人比他们石城妹子还烈性子。 以颜明月的性格来看,离开黑力后未必能回来,这从她过往离开的各家公司已经得到验证,这是个不走回头路的倔女人。 筹美的海子和韩碧玲都是石城人,同为老乡的程耳跟这公司里的人很熟。海子告诉他,颜明月离开后,就把他们几个人的微信、qq都删了。 后来韩碧玲让半岛墅团队的人拉个群自导自演了一出戏,想把她弄回公司,甚至让孙志用色相引诱,结果她愣是一概不理。 海子说韩碧玲在让颜明月吃回头草未果时怒斥,“这女的心眼太小没格局,难怪在这行业里混不出头,性格决定命运。”程耳对这番话深表认同。 桃子别墅最近卖得很好,那边的几个领导都对颜明月很满意,这些情况在她离开后会不会有变动,是程耳所顾虑的。 毕竟半岛墅在她走后销售业绩立马下滑。一直想把她搞到身边的孙道跟他与汪笑杉吃饭时,就满脸懊悔地说不该把颜明月骂走。 程耳一边担忧后边的事情,一边又期望过完年加点钱能打动颜明月。除此之外,他现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如果她好男色,他愿意亲自出马,但看起来她对自己并没有兴趣。 一番思量过后的程耳,心情烦躁却又不好发火,他问汪笑杉,“会不会是你跟她谈话时语气太重了?” 汪笑杉没好气地说,“就正常问了一句话,她就直接说不干了,搞得好像她是领导一样,难道我还要看她脸色?看她前几天做的那个年度总结,水平那么烂,没直接说她都是客气的了。”谭查看到这话,更是抑制不住开心,脸上挂起笑容。 刘伟问谭查和程耳,“颜明月平时的工作表现怎么样?” 谭查立马回道,“水平不行,效率很低。” 程耳说,“我平时跟她没怎么接触,不了解情况。” 其实无论是刘伟还是汪笑杉,都知道桃子别墅那边喜欢颜明月写的稿子,郭蓓蓓抢功事件,本就是他们的运作。 那几篇稿子被夸时,陈健将情况告诉程耳,又被转告至刘伟,但这事并没有让刘伟开心。 颜明月刚服务项目就如此抢风头,枪打出头鸟是她自找的。吕烟那张表扬郭蓓蓓的截图,是刘伟授意程耳制衡颜明月的。程耳觉得这样做也不错,虽然他想帮颜明月,但她不给自己好处,凭什么帮。将她置于险处,救她于危难,这样她才会感激。而汪笑杉也担心自己本就不稳的副总位置被撼动。 各怀心思的一群人,对颜明月都有着一致的企图。本想对她调教一番,却没想到不仅性格像个闷葫芦,火气还爆得像炸弹。 刘伟认为颜明月是假辞职,毕竟马上要过年了,她在这个时候想走除非是脑子进水。可既然她提了,那就成全她,正好省了春节这段时间的工资和年终奖。虽然她到公司才三个月,年终奖没有多少钱,但蚊子腿也是肉。 另外桃子别墅第一个月的服务费已到账,提成也该发了。各种钱加起来,怎么也得几千块。如今桃子别墅的服务已经走上正轨,集团领导对黑力印象不错,颜明月在不在都无所谓。就算以后有问题,大不了再让她回公司。 刘伟对自家公司极其自信。此时对于汪笑杉的行为也就没有怪责,反倒暗自高兴她为公司省了一笔钱。 刘伟认为管理这方面公司做得不错,这些年把大部分人都管得服服帖帖。倘有不识相的,那就调教调教嘛,没有什么办不到的,再不然就让走人,公司又不缺人才。 汪笑杉平时黑着脸的样子,至少能解决掉一部分麻烦,汪笑杉搞不定的程耳来,最后不行再由老板亲自出马。 以前在公司那些人天天喊辞职都没见走,刘伟断不相信,颜明月一个女流之辈能多有骨气。有能耐的话,到时候找你别回来。 刘伟又想,当初面试颜明月,过了一个月后再找她,她还来上班,说明她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又是个从孤儿院走出来的人,这种天生的底层,能进上市公司工作都得烧高香了。 以黑力在云州甚至国内的影响力,叫一个被认为水平不行的人回来,这不是难事。 一番思量之后,刘伟说道,“既然这样,那就随她去吧。” 于是汪笑杉给颜明月发信息,“是公司说你水平不行的。” 颜明月看了这句话,脸上扬起不屑的冷笑。我只想平静地离开,你们却还倒打一耙,反咬一口。我不需要跟人渣去争什么对错,你们想让我错,我再对也是错。你们总是擅长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如果别人的光芒照出你们的黑暗,必定要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然而再多的否定,质疑与打压。都不会摧毁颜明月的自信心,只会徒增她对黑力那一群人的厌恶,且不可逆转。 颜明月愤怒地对着键盘一顿狠敲,“既然这样,我今天就走,伺候不起。” 发完信息的颜明月不再说话,只等着下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清真相就立即转身,别让人渣再伤你一分半毫。我做到让客户高管团队满意,你们反倒勾结客户来算计我。这公司的格局果真不一般的贱,临走时还不忘狠踩一脚。难不成是怕我以后想求着让回来,以此彻底断了我的幻想? 先怒气冲冲地以极度不满意方式来施加压力,压得你心惊胆战时再来谈利益,这样就能站在至高点轻松拿捏。这不就是黑力一直以来各个领导层的套路吗,只不过汪笑杉把这套路运用得更简单粗暴。 颜明月既轻蔑又愤怒,暗自嘀咕,你们的套路在别人身上有用,但用在我身上,看错人了。 她深知自己年前辞职不算理智,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过春节了,此时走显然吃亏,这大概也是汪笑杉那伙人拿捏她的原因,但她一点也不后悔。 一个靠本事吃饭的人,不会看脸色保饭碗。颜明月觉得这顿火发得还太迟了,应该在他们为郭蓓蓓抢功那一次就发飙。 除了睁眼瞎般说她水平差,就是说她性格内向,都没有别的缺点可挑了吗?所谓的缺点被他们拿出来用放大镜反复细看,企图再纠出更多缺点,就连所谓的内向都成为被攻击的缺陷。而面对她所做出的成绩,却又选择性失明,黑力那帮人的种种心机与算计,让颜明月感到可笑又鄙视。 如今这一触即发的愤怒,不过是日复一日高强度工作中,来自身体与精神双重创伤的累积,就像被稻草压倒的骆驼。然而真正压倒骆驼的,从来都不是那一根又一根的稻草,而是往骆驼背上堆满稻草的人渣。 汪笑杉那一通斥责,不过是一根导火线,炸雷自颜明月进公司之初早已埋下。 鲁青曾说过,刘伟找她谈话,说她现在的水平还不行。汪笑杉明里对杜芊芊关心爱护,暗里却嫌弃想炒掉。去了桃子别墅的张雨,原来也跟汪笑杉好到脸贴脸拍大头照,但转身汪笑杉对张雨又是一脸嫌弃。对于诸多听到与看到的事情,颜明月觉得自己被他们否定一点也不奇怪。 极致利己又傲慢无比的黑力精英们,全靠一身演技混江湖。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配合他们的表演。 说别人不用心工作的人,倒是可以先问自己有没有诚心待人。德不配位,格局狭隘,玩奸耍滑,自己一身问题还有脸对别人指手划脚。 这让颜明月愈发觉得,遇到人渣迅速远离,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不要与其纠缠,人渣的底线就是一切以自身利益为界线。他(她)们就是想将你的血性驯化成奴性,做任劳任怨的牛马。 时间很快到了五点半钟,史尚飞在桃子别墅工作群里发了一张聊天截图,吕烟说,“我们集团总裁说,黑力是一家很不错的公司。” 颜明月看着这信息,心里又泛起一阵恶心。嘴角再次扬起不屑的冷笑,暗骂道,在我临走前说这话,是故意想影射什么?是向我挑衅,还是想让我后悔离开这家公司? 桃子别墅发布会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卖出以前两年的业绩总和,这个成绩不知黑力想把功劳算在谁身上? 颜明月知道,他们断不会说有她的功劳,她决定回到家后,立马删掉这些人渣的所有联系方式,嫌弃他们弄脏自己的联系人列表。她又想起当初离开奥田刚走出大门时,柯扁台就将她踢出工作群,然后在群里骂她的事儿。 沮丧万分的颜明月心里不禁暗叹,“果真天底下的乌鸦都一样黑。” 颜明月从汪笑杉办公室回到工位后,就已经开始将电脑里的私人文件做了清理,平时登录的平台也逐一删除。她一边做这些事,一边忿忿地想着过往发生的种种。 颜明月觉得很憋屈,当初杜芊芊把东方湾的围挡尺寸弄错了,被客户骂,汪笑杉都能站出来跟客户对骂。自己为桃子别墅发布会做了大量工作,并且得到客户的认可,汪笑杉与石城那群人以及桃子别墅里的人,却勾结起来,共同对付她一个弱女子。 曾听说黑力以前来了个策划总监水平不错,但对方只做了一个月就不干了。如果一个能力强的人入职不久就离开,要么员工瞧不上公司,要么公司算计员工。不然,难不成公司不想要人才,只想招庸才?如此看来,黑力不过是惯犯。 在这家公司里,没能力的安稳混日子,有能力的被赶走。黑力的企业文化,也不知是感人,还是赶人。 还有些事情是颜明月搞不懂的。如果说黑力那帮人为了自身利益,要么想白嫖,要么想保住自己的位置,要么想上位清障,为了各种利益勾搭起来算计她,虽然无耻但人性本是如此也不奇怪。 可桃子别墅那帮人,明知谁更能给他们创造经济价值,却与黑力一起对付她,他们当真以为她会任其宰割,而不是愤怒对抗吗?抑或是知道她无力对抗,所以才会如此嚣张?还是觉得她不会认为,捅刀的人当中有他们? 做人做事得有契约精神,不能耍无赖,一副“我强我就渣,我渣我有理”的畜生样儿。不然到了颜明月这里,就要被踢入禽兽不如系列的。原本就挨挨挤挤的这个系列里,如今又多了黑力一群人,以及桃子别墅一群人。颜明月暗叹,再这么下去都挤不下了。 将桃子别墅的工作文档交接给杜芊芊后,颜明月把自己辞职不干的事告诉鲁青,对方又是“啊”了一声。就像当初告诉她被郭蓓蓓抢功劳时一样的反应。 六点一到,颜明月带着自己的私人物品走出黑力大门,这里是永远的过去式了。 一个人在电梯里时,她想起当初光头哥打电话给朋友,说“云州这里没有人才”的话。如今看来,当时这事算不算黑力的pua手段之一:抬高自己的能耐,踩压别人的自信,让人胆战心惊地认为,能在这公司混得一口饭吃,都是天大的恩赐。 多年前大河马的熊忠也曾经对颜明月说过云州没人才,可当她离开时又要加钱挽留。这些人对人才的定义可能是:用你创造价值的时候是人才,你想要回报的时候,顶多算个被施舍的乞丐。 程耳曾对颜明月说感觉她不像云州人,听到这话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也不知这是在夸还是在损自己。 他们一边在云州挣钱,一边又瞧不起云州本土的地产人,甚至还要欺负本地人。傲慢与偏见,让一些外省人自带优越感。 可讽刺的是,你们黑力几个总监跟我做一样的工作,唯一被客户夸的全是我写的几篇稿子,对你们的设计师都不愿意提一句。几个总监在专业上搞不过一个土著,最终联合桃子别墅里的人,耍阴招想把我从公司搞掉,今天这群鸟人也算是新年如愿了。 有的人愿意跪着,有的人劝人跪着,有的人逼你跪着,有的人要辱骂甚至干掉站着的人。 黑力广告这名字,当初老板起得真有先见之明,果真黑。 脚踏实地想凭真本事在职场中拼出一片天地的女性,生存难度与压力比男性更大。她们常常被轻贱、被物化。 你若做得优秀,会有一众惧怕你威胁到利益的同事算计;你若长得漂亮,会招惹一些品行不端的男上司或客户的骚扰与潜规则;你若能力不错长得还不差,那就要面对来自周遭同事以及领导、客户等全方位的各种迫害。 哪怕你行得正坐得直,也会招引因嫉妒导致面目狰狞的闲言恶语及背后捅刀。颜明月一直在这样的灾难中苦苦挣扎。 算计、厚黑和一眼就能让人看穿的小肚鸡肠,领教过诸多人性不堪之后,愈发失去了为挣钱而委曲求全的能力,但颜明月从不认为这是一种错。 认真做事的干不过阴险做局的,在乌鸦的世界里,白一点点都是错。选择离开并非逃避,而是一种愤怒的宣泄,以及自我保全的方式。 回到家的颜明月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般,脑子一片空白,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屋外马路上的车流声已听不见,看看手机,十点多钟了。 肚子有点饿,她这才想起来还没吃晚饭,便拿了一包饼干几口吃完,然后去洗澡。 她站在花洒下一动不动,任热水从头顶流下来。热水混合着泪水流过脸颊落到地面。她的嘴角开始微微颤抖,用力咬住下唇,试图憋住那即将爆发的哭泣声。但愈加委屈的情绪如洪水般难以控制,一声沉沉的呜咽从喉咙口喷出,继而变成极力克制的抽泣、哽咽…… 她蹲下来,双手紧紧抱住膝盖,脸埋在臂弯里,压抑地哭泣着,肩膀在微微颤动,热水击打在她的头上、背上。 她没有半点后悔离开黑力,以及过往的任何一家公司。令她难过的是,为什么每进一家公司,最终都以同样的结局收场? 不是她不想踏踏实实在一家公司长久做下去,但每次怀揣努力奋斗创造美好未来的愿望时,总会很快被现实揍得鼻青脸肿,最终逼到卷铺盖滚蛋的境地。 进入地产行业这些年,颜明月只能靠着一股子韧劲,一次又一次的隐忍,以及独自舔舐伤口,把所有苦难和着泪水咽进肚里。 然而,来人间一趟,不是为了被欺负、受伤害的。 依照过往经历,大抵在不久之后,黑力会以不要脸纠缠的方式再次出现。一想到这,颜明月的眼泪瞬间止住。 “草泥马!”她愤愤地压着声音骂了一句,然后快速洗澡,要将在黑力时所沾染的污秽,全都随水冲走。 洗完澡的颜明月打开电脑浏览新闻,边上网边听歌。随机播放的经典老歌旋律响起,第二首是徐小凤的顺流逆流,她的眼睛又湿润了。 顺流逆流,有的人一直在逆流。 颜明月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总是被欺负,是自己脸上写着“好欺负”三个大字吗? 工作明明做得比别人好,不仅得不到最基本的公平,反倒倍受打压。刚进黑力的半个月,在度过短暂准点下班的轻松日子后,公司的渣性本质开始显露。 桃子别墅发布会前的那阵子,颜明月因为高强度加班很快感冒咳嗽,文文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咳起来。刘伟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给了文文一盒专治咳嗽的药,看起来倒是有人情味的。哪怕他们对文文只是虚情假意,那也好歹装了一装,还舍得给治病的药。 刚入行经验尚浅,同样没背景的文文都能被关照,而颜明月却不配得到半点善意。 颜明月因为工作累到病倒,咳嗽比文文严重多了,却没见石城哪个货色给她一点关心问候,更别提什么咳嗽药。不榨干她最后一滴血,仿佛都已是黑力仁慈了,还想要关心,要咳嗽药。大晚上的不好好加班当牛马,做什么白日梦呢? 可若说刘伟不关心自己嘛,好像也不是。一天中午吃饭时,刘伟对大家说他走了。颜明月抬头朝他走的方向看时,却发现那个老狐狸正站在角落处盯着自己,目光相遇时才赶紧离开。 刘伟这种对自己近乎窥视的场景,颜明月不止一次看到,这让她有时会想起柯扁台,这两人的行为让她有同样的厌恶。 刘伟曾经在工作群里发了个链接,是一则开发商要求员工买公司理财产品,爆雷后员工维权到总部大楼的新闻。他用很严肃地语气发语音说,“房地产市场明年会比今年更难,珍惜你们现在的工作。有班可加,让你们有钱赚,还不用贴钱的公司就是好公司。” 颜明月看到刘伟这番话时颇为嫌恶,本就是家烂公司,还好意思跟别家公司比烂,咋不去跟那些既少加班又多发钱的公司比呢? 总部过来帮忙的同事私下里说过,公司几个领导每年都会有一个人说,“明年会比今年更难”,又或者“今年是未来n年中最好的”,“现在满大街都是找工作的。”“每天睡醒先打开银行卡看余额,然后赶紧工作。”“你每天还有班加就该庆幸了,别人想加班都没有”…… 这种经常在工作群里散布焦虑情绪的手段,黑力领导们向来擅长。 用你吃的苦换来我享的福,这大抵是那些颐指气使的老板们所认为的理所当然。很多老板恨不得内部员工全都卷起来,斗起来,以为这样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殊不知,最后的结局,往往是真正干事的人走了,留下一群精于心计而不是勤于工作的同类继续内卷。虚假的繁忙粉饰混世的摸鱼,能力不够装逼来凑。劣币做不好工作,公司得不到好发展。 最终老板抱怨该走的都没走,不该走的都走了。可这又怨谁呢?所谓的劣币驱逐良币,很多时候,老板才是最大的劣币。 若说这个行业给颜明月带来的好处,除了为做好项目不得不接收各种信息的学识增长,就是看山看水看风景的眼界开阔。若再乐观点,就是领教各种人性百态,比以前更扛揍了。 但这样不好,照过往情况来看,越能扛揍就越要挨揍。这不又被黑力一帮畜生给围起来揍了。 有的人因为成长的环境,生存的无奈等诸多原因,面对现实被动忍耐,不会撒泼骂闹,不会心狠手辣,只是默默承受命运抛来的灾难。你的沉默,你的忍让,你的逆来顺受,你以为是善良,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可随意践踏的蠢笨。 又是一个临近春节的失业,只是这个春节前不可能再有新工作。类似经历总在颜明月的职业生涯不断上演,与她演对手戏的每一个都何其相似。 从多年前的柯扁台,到如今的黑力,这之间还有不少,从一个人渣到一群人渣,她的战事升级了。 第二十九章 形势突变 活着,是更加要脸。越要脸,就越懂得分辨、拒绝与自我保护。某些坚持乃至抗争,正是因为不能够舍弃做人的某些尊严。 颜明月的离开悄无声息,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小强好奇地问,“咦,明月今天请假了吗?” 小英也说,“对哦,都没看到她。” 知道情况的人都默不作声,史尚飞嘴角得意地上扬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原样。谭查则是在心底暗自高兴,臭三八终于滚蛋了。这两人刚从总部来到分公司,为桃子别墅春节活动做准备。 不久之后,黑力尝到了逞口舌之快,以及权谋之计的苦果,刘伟悔不该当初。 小强被汪笑杉叫到办公室,“颜明月因为个人原因不干了,以后你来负责桃子别墅的文案工作。” 小强开心地答应,“好的,你把这个项目的资料发给我。” “你找史尚飞要。” 小强、小英也马上要到转正期,因为找颜明月谈话的前车之鉴,汪笑杉没敢再厉声严辞对这俩小姑娘,简单三两句便结束了谈话。 在颜明月离职还未走出黑力办公室的时候,柯扁台就从鲁青那里得到这个特大好消息,他兴奋地当晚约鲁青出来吃饭,特意选了一家高档餐厅。 他要了解黑力对颜明月的看法,同时向鲁青挑明,他一直很想让颜明月回奥田,但又担心她不愿意回。 鲁青在工作上的能力不行,但对领导心思的领悟力却很好,她知道柯扁台想让自己怎么做。把颜明月推给柯扁台,这也能让自己在黑力的上位更畅通稳固。 即便颜明月每到一家公司都能很快做出成绩,但很少能逃过与公司“三个月之痒”的翻脸魔咒。 一到这时间的临界,就能看到她的简历又在招聘网更新,或是已离职。每每这个时候,始终在窥视她一举一动的柯扁台总是很兴奋。 这个随着时间沉淀,越来越成熟漂亮的女人一直单身,工作能力也越来越出色,却总是不停跳槽。这让柯扁台坚信,总有一天,颜明月会回到他身边。 柯扁台知道,当初没多少钱的颜明月尚且不愿讨好他,如果有了钱,见过更多世面,更看不上他了。这女人太清高,要让她多挨几顿社会毒打才行。颜明月在黑力的这个结局,他很满意,也在意料之中。 “饿死还是识时务,成年人还蠢到用人教吗?”柯扁台在电脑里翻看有颜明月的小视频,恶狠狠地自言自语。视频都是以前伍娇和鲁青这些人偷拍给他的。 此时办公室的门紧闭,就算他大声说也没人听得见。他等着颜明月哪一天没钱吃饭了,到时出现在她面前,看她还清不清高。他心想,老子有的是时间跟你玩,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别想跑出老子的手掌心。 颜明月离职第二天上午,看到鲁青的朋友圈发谭查在公司做培训的照片,小英、小强在认真听讲,杜芊芊与她也在。配图文字是:黑力日常培训花絮。 颜明月看到这幕心里生起一丝嫌恶,在公司三个月没见过培训,自己一离开,人家就玩这种操作,存心的吧。 而且只培训两个被程耳说是一只脚刚跨进大门的老客服,以及两个刚入行的新文案,是知道别的同事不鸟他吗?拿这种事情来炫耀个啥,向外界证明黑力是一家很好的公司?还是觉得我爱学习,弄一些公司重视培训,员工有成长空间的场景来打动我,因此羡慕这样的环境,让我带着崇拜视角想回公司吃回头草?如果真这样想,那可真是讽刺。 你们这个做培训的所谓总监,写出来的文稿,都比不上我写的受客户认可。这种水平提供的培训成长机会,难道以为我想要?自己脑瓜不好使,以为别人更蠢?你们都让我在黑力生存不下去了,还有个屁成长?在黑力上班,还被附赠江湖险恶前枪后刀厮杀的精英培训课,我是不是得谢主隆恩? 别以为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倘若始终被一块臭抹布盖住,就不可能发光。但也别因为不发光就立马怪抹布,因为有些是金子,有些却只是锈铁。 颜明月不敢说自己是金子,但她觉得遇到了不少臭抹布。 职场上能力固然重要,但选择更重要,选错公司就意味着灾难的开始。不久之后黑力的诸多无耻行为,更是刷新了颜明月对这家多年前的中国十大地产广告公司的认知。 下午鲁青又发了公司下午茶的朋友圈,几种小点心,炸排骨,还有颜明月爱吃的卤鸡爪特写…… 公司的下午茶,除了颜明月进公司的最初几天有过两次,之后就再没见过。自己一离开,这下午茶文化又开始了。哼!颜明月从鼻孔闷出一声不屑。 第三天下班,黑力全体分公司成员去水里捞火锅店聚餐。谭查与史尚飞虽然也在滇市,却刻意避开这场聚会。十来人一桌坐不下,汪笑杉让服务员调位,将几张四方桌拼成长条,大家围坐起来,一派喜乐融融景象。 颜明月在春节前走人,对公司而言省了一笔钱,所以刘伟没埋怨汪笑杉。但原本就被业界众多人议论纷纷,汪笑杉担心被颜明月的离开影响,怕别人再度说她管理不善。她要向所有人证明,黑力是一个有爱的大家庭,于是跟刘伟申请了团建费用。 年会时的团建在大排档,一顿鱼火锅仅配几盘抠抠搜搜的素菜,远没有水里捞这排场气派。年会人均五十元,水里捞火锅人均一百五十元。 颜明月离开黑力这件事第二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了。不少客户对她的评价不错,刘伟怕因她的离开影响开发商对黑力的印象,这有可能关系到以后对外接项目。因此虽然很心疼钱,但还是批准了团建。 “你们今天敞开了吃啊,要让其他公司的人羡慕我们黑力。”汪笑杉满脸带笑着说。 大家听了开心地笑起来,“汪总,能不能人均一只大龙虾?”有人打趣地问。 “你请大家就能。”汪笑杉也笑着大声说,所有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而此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一整天没出门的颜明月,在网上刚看了一本书名为《活着》的小说,看到半截就看不下去了,心里难受。 她没心情做饭,下了点面条简单凑合一顿。边吃边回忆小说里的情节,又觉得人家福贵好歹富贵过,有爱他的人以及他爱的人。 再想到自己做房地产这些年所经历的种种,颜明月心里不禁感慨,人生就像烈火烹中药,你以为很苦了,想着再熬一熬吧,结果更苦了。 越想,心越苦。 她眼里的泪水情不自禁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下,有些流到嘴角,咸咸的泪水,夹杂进带着酱油甜鲜的面条中,心里百般滋味。 第二天早上,鲁青将前一晚聚餐的照片排成九宫格发到朋友圈。照片里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一副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即视感。配文:我们的黑力大家庭。 颜明月看到这些,真想把鲁青的朋友圈屏蔽掉。 这几天鲁青都在发这类朋友圈,公司各种正能量与团结友爱。可在年会那天的鱼火锅聚会时,却没见她发什么照片。 水里捞是颜明月在黑力时多次跟鲁青去吃的店,黑力近几天的行为,让颜明月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当然也可能是做给外界看的。 毕竟一个在业内口碑不差,不少甲方认可,甚至不择手段都想要的地产人,在春节前离开公司,要么是因为黑力不满意而炒掉,要么是因为受了很大委屈,才连年终奖都不要也要离开。 黑力总得做些事情来证明些什么。 此前颜明月天天在网上找工作,失业后反而不再登录招聘网站了,只是宅在家里读读书,看看剧,同时思考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这座城市似乎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回头草?不可能的。然而再换一家新公司,大抵又是重复过往公司的经历。 春节马上要到了,颜明月不知未来迎接自己的是什么。在这个行业多年,从入行两个月后陆续被人夸赞水平好,被越来越多开发商知道并认可,到如今连工作都保不住。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对现实的无助与前程的未知,让颜明月倔强又沮丧。 刘伟要看小强的水平,汪笑杉安排小强写了篇桃子别墅软文,由谭查发到黑力领导群里。几个人看过之后都很清楚,要么重新招个有经验的,要么继续由总部团队服务。当然,还有另一种做法,把颜明月找回来。 干掉颜明月后,谭查的心情无比轻松愉悦。虽然感觉程耳不太爽的样子,但刘伟对这事没有不高兴,说明颜明月本就可有可无。然而他的高兴并未能持续太久。 桃子别墅春节期间制定一系列线上线下营销策略。身着汉服在繁华商圈快闪跳舞、弹琴,与市民互动。关注项目公众号还可送两个新鲜桃子,有礼物拿的现场不缺人流量。 还在淘宝开网店预售,只需支付100元订金,便可预订价值上百万元的别墅。但线上购房这种事,现实中没几个买房人会到网上交订金,于是桃子别墅要求所有员工都去付款当房托。 刘伟为了讨好客户,在分公司的工作群里发了网购链接,一改往日的温和语调,强势要求,“所有人都到这下单,完成后发截图给我看。” 一周之后,淘宝网上付定金的人数仅一百多人,这大概就是桃子别墅、黑力分公司以及一些供应商的人数。这是一场刚开始,就以失败告终的线上销售。 周五下午,程耳与汪笑杉将鲁青叫到会议室,汪笑杉笑着说,“青青,发挥你长处的时候到了。” 鲁青歪着头,脸上现出故作天真的模样,娇娇嗲嗲地问道,“什么长处呢?” 程耳笑眯眯地看着她,“你跟珊瑚湾的林畅联系一下,约他到市区来玩,最好是你去他们项目。提前做些公关,该花的钱就花,汪总买了份礼物,到时候你带给林畅。过完春节他们要换掉现在的推广公司,我们提前做好关系,这次先别提推广的事,陪他玩好就行。” 鲁青开心地笑起来,继续用娇滴滴的夹子音说,“好呀,我晚一点约林总。” 程耳说,“到时把小超也带去吧,有个设计师,在他面前刷刷我们团队的存在感。” 汪笑杉补充说,“再带碧碧过去,你们不会开车,让她当司机。” 碧碧是公司大股东的亲戚,以前在黑力总部当文员,几年前来到滇市。虽然早已不在公司上班,但平时跟老员工们常有互动往来。 鲁青通过汪笑杉结识碧碧,这个女人是同性恋,喜欢鲁青。鲁青平时跟碧碧关系很好,却又多次向不同的人透露碧碧是同性恋,跟一个男同性恋结婚只为掩人耳目这类的隐私。 有一次颜明月请吃饭,鲁青带着碧碧过去,对方见了颜明月,张口就喊大妈,其实两人年纪差不多。当时的颜明月极反感,这女的真没教养。 其实让带碧碧、小超去,是程耳、汪笑杉和刘伟商量后的决定,说是刷存在感,不过是怕鲁青耍滑头,以后跟客户搞到一块,撬单抢了公司的客户自己做。 走出会议室的鲁青,走路都不按正常步伐了,双脚大跨步,两手前后用力甩摆,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以及公款维护人脉的事情,她很享受。 鲁青经常被程耳与汪笑杉带去见客户,一起吃饭喝酒。其他人没有这样的机会,她觉得离升职上位又近了一步。 珊瑚湾是日能地产的千亩文旅大盘,相较于黑力以前服务的几个日能项目更高端,定位是旅游度假,有别墅与公寓。 一年前开盘时,请来世界级足球巨星到项目代言,当时还要求所有供应商必须买一套房子。黑力就是在那时接了这项目三个月的推广服务,被动买入一套小户型,其实是用推广费换一套房子。 林畅是项目的策划经理,黑力服务时由鲁青对接,两人关系处得不错。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传言,说鲁青跟林畅睡了。对于这样的八卦,鲁青一脸的不屑回应,“就睡了怎么样。” 鲁青下班回到家给林畅打电话,依旧是嗲声嗲气的腔调,“林总,好久不见了。” 林畅听着这娇滴滴地声音,顿时浑身骨头发酥,“哎哟,青青,你都不想我,隔这么久才打电话。” “那现在不是打了吗,人家工作很忙的,要体谅一下的嘛。”说着鲁青呜呜地假哭两声,把林畅逗得哈哈大笑。 “林总,周末有空不,一起出来喝酒呗。” “哈哈哈,跟青青喝酒最爽了,行呀。”说到这顿了顿,继续说,“不过周末都比较忙,时间会很紧。” “那我到你们项目去,自从和你们的工作结束后,好久没到珊瑚湾了,好想念的呢。”鲁青故意用夹子音将最后的话拉长了语气强调。 “好呀好呀,那你过来,晚上带你去喝酒烧烤,在项目现成的场地浪漫又有情调,就在项目的客房过夜。” “好的,那我明天下午带上设计师一块去,多个人热闹些好不嘛。” “没问题,多带些人越热闹越好。” 第二天上午,鲁青到商场买了件冬款网纱蓬蓬裙,刚过膝盖的长度,再配上店家搭配的紧身裤。 “穿起来像个小仙女。”店家导购看着镜子里的鲁青,使劲夸赞。 下午由碧碧开车一起到珊瑚湾,林畅看到鲁青一身青春美少女的打扮,嘴都笑得咧到耳朵根了,“青青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鲁青也开心地回应,“林总也更帅了。” “哎哟,美女说话就是好听。你们先坐会儿,我先忙点事,晚点带你们去吃饭。”说着拍拍一同来的小超,边笑着离开,边让置业顾问给三人倒茶。 等林畅忙完工作后,大家在项目自营的烧烤吧里喝酒吃烧烤。玩到半夜,林畅拿出售楼处库存的烟花到湖边大广场燃放。 鲁青拿着点燃的小烟花棒玩起来,她一边挥舞着烟花,一边转着圈圈,那身蓬蓬裙在旋转中飘起来,像个纯情小仙女摇转着梦想。 林畅把这段场景录下来,鲁青将她拿着烟花旋转的视频发到朋友圈,并定位了珊瑚湾。视频里的鲁青,在美颜后的镜头里,如梦幻似童话,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而她与小超、碧碧一起玩烟花的视频,相比之下就显得粗糙多了。 颜明月离开后的一周时间里,是谭查带领下的团队最轻松的日子。 但这段时间桃子别墅的到客量,不仅没有因为销售旺季而增加,反倒略有下降,这一周没卖出一套房。第二周开始,桃子别墅的开发商方对代建方团队略有不满,但又不好直接冲代建方发火,便抱怨最近黑力的出品质量有所下降。 当陈健将这情况告诉程耳时,程耳知道当初的顾虑多半要发生了。他很焦虑,但此时显然做不了什么改变。只能让鲁青先多跟颜明月保持联系,为春节后让她回来做准备。 他甚至在想,到时候帮颜明月争取加些工资,没准她会很感激自己。 黑力春节前几天悄然在a股上市,一向喜欢将公司文化与动态发朋友圈的鲁青,这一次却没有发。因为上市的成交量惨不忍睹,跌破了发行价。 黑力将公司包装成集团上市,目的本就是为了圈钱,没钱圈简直是要股东们的命。公司股票上市时,黑力强制要求员工必须购买,美其名曰给大家送福利。 结果上市当天跌破发行价,当初积极响应公司要求买股票的员工们,满肚子怨气又不敢当面发牢骚,憋屈得很。刘伟心里更是犹如钝刀子割他身上的肉般,疼得想宰人。 黑力的负面消息从不缺人传播,看到有人在地产群里将这事发出来嘲讽时,颜明月在心里嘀咕,难怪鲁青没有把公司上市的事发朋友圈。 马上要回家过春节了,鲁青在网上跟柯扁台聊天时说,“放假要把我家狗放到宠物店一周时间,不太想放到那边。” 柯扁台说,“不然我帮你照顾吧。” 鲁青生怕他反悔,赶紧说,“谢谢柯总。” “没事,反正我儿子也挺喜欢狗。” 鲁青觉得柯扁台愿意这么做,除了自己年轻漂亮之外,还因为能帮他搞定颜明月,这件事她非常乐意帮忙。 鲁青担心黑力以后还找颜明月回公司,如果她被柯扁台搞走,自己做黑力总经理的道路就少一条障碍。再说了,就柯扁台那副猪八戒般的模样,她可没兴趣,但把颜明月推给他,倒是觉得挺合适。 鲁青把狗送到柯扁台公司后,发了条朋友圈,“感谢柯总帮忙照顾元宵。”配图是几张泰迪狗的照片。 鲁青是懂柯扁台的,她希望颜明月看到后能主动问这情况,然而却没等来问询。 事后在跟颜明月聊天时,鲁青以不经意的方式将这事说出来,要让柯扁台进入颜明月的视线,让她想念这个男人。鲁青还希望听到颜明月说任何与柯扁台、奥田公司的好话,这样她就能找柯扁台邀功。 然而,她未能如愿。 桃子别墅春节时配合闹新春活动,在项目公众号发了篇项目受热捧的文章,三个多小时就达到了十万+的阅读量,第二天再次炒作项目是逾十万购房者关注的现象级红盘。 一阵锣鼓喧天,到了坐等庆功宴的时刻。然而十万+的阅读量并没有带来市场亢奋的业绩,推出的新组团别墅,靠黄市集团内部员工以及关系户,总共成交了三套。 这年头,十万+阅读量的造假,网购平台上一笔小钱就能轻松搞定,颜明月服务时所写的文稿,也能一句话变成是蓓总监写的。但要换来真金白银的销售业绩,手段再高明再无耻也造不了假。 桃子别墅春节档的销售业绩,不仅让开发商领导们不高兴,也让黄市集团的大领导们很生气。毕竟桃子别墅是集团布局云州省代建业务的首个项目,开局遇挫,会直接影响后续发展,这一股股怨气像麻花般纠拧缠绕着,最后直奔黑力。 春节法定假期的最后一天,陈健告诉程耳,“集团领导现在对你们不太满意,说年前做得还不错,是过春节就不把心思放工作上了吗?” 程耳暗暗叫苦,连忙解释,“我们的团队都很敬业,春节放假期间也安排了策划和设计值班,你们需要什么急活,都是团队加班做的。” 陈健带着不满又无奈的语气说,“我们是小妈生的。集团对自建项目都当亲儿子对待,各种资源都要啥给啥,我们代建项目找集团要点资源常常千求万求才能换来一点。之前项目卖得好,小妈生的也是儿,如今卖得不好,当爹的更是瞧不上了。春节前集团总裁亲自到项目视察工作,给我们撑面子。现在卖得不好,领导都不愿意理会了。” 陈健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颜明月还能回来吗?”虽然他不认为原本业绩好是她的功劳,但还是想让她继续服务项目。 “我也很想让她回来。”程耳是真想,他很需要这个女人,无论是事业上,还是生活中。 事后程耳将情况告诉刘伟,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的刘伟气得咬牙切齿,这新春一开年就出师不利。看来还是要把颜明月找回来,但操作上需要一些策略。 节后上班第一天,中午吃饭时,小强像发现新大陆般叫起来,“咦,那两棵树叶子都枯了,春节没人浇水渴死了。” 张惠说,“那是发财树,浇水多才会死。” 小强好奇地问,“那它们怎么还死了?” 程耳在自己办公室里听到小强这番话,皱了皱眉头。客厅还有几棵别的绿植都好好的,唯独两棵发财树死了。而他办公桌上的那棵小发财树,叶子也已掉得差不多。 真他妈的邪门。程耳暗自嘀咕,难不成是得罪明月后的报应?然而这想法刚生起就被他立马掐掉,坚决不能相信。 桃子别墅在春节黄金周没有如愿迎来热销,业绩仿佛打回到颜明月服务之前的境况。 江荣、陈健和吕烟都没回家过年,大年初二还特意请了西藏的一位上师到项目做祈福法会。然而楼盘并未因此热销,桃子别墅的春节寒意,从开发商与代建方延伸到了黑力。 假期结束返岗的鲁青,好几天的朋友圈都是公司文化的连发带赞。第一天是“老板发的红包,么么哒”。第二天是“欢迎大美女回归黑力大家庭”。第三天则是戴着一块玉坠的自拍照,配文:“蹭戴刘老板的好玉”。 颜明月看到这些信息,总感觉鲁青像是故意炫的。再者,回归那个,看着是说吃回头草的意思吗?也不知回归的是什么岗位,黑力就两个项目,每个项目就连最不被重视的客服岗都配两个了,其它岗位更是不缺人。如今还要招人,黑力啥时候那么大方养闲人了? 颜明月对鲁青近期所做的很多事,开始持怀疑与戒备态度,相处时间越长越发现,那是个张嘴就谎话连篇的女人。 春节后的发工资日已过了三天,颜明月查询银行卡账号,发现工资没到账,便发信息问鲁青,“你们发工资了吗?” “刚刚发。” 这让本就不满的颜明月更是生气,立即发信息问张慧,“我的工资怎么还没发?” 张慧回复,“最近总部财务在忙上市的事情,所以发晚了,不好意思,这两天就发。”颜明月不再说话。 被拖欠工资心情烦躁,便上网闲逛。她刷到一个短视频:在一块玉米地里插了块纸牌,上边歪歪扭扭写着,“农家乐体验摘玉米,每小时收费二十元,不准带走玉米。”评论区一边倒地阵阵嘲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货当别人都是傻子吗?”“资本家看了都自叹不如。”…… 颜明月看了几条评论,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鼻子又有点发酸。在职场中,她可没少遇到总想白嫖的老狐狸。 过了两天颜明月再查银行卡,发现工资是到账了,但提成没有。她不知道有多少钱,但宁可不要这笔钱,也不想再跟那群人渣说半句话。 况且,人渣为了利益能对自己捅刀,那笔钱也不会轻易拿到,她只当把钱喂了畜生不如的货色。 没发提成是刘伟、程耳和汪笑杉一致的决定,他们想凭这笔钱等颜明月主动找上门,这样就有了让她回来的话题联结。如果不回来,这笔钱更没必要再给她。 而晚发工资时,张惠所说财务在忙上市的事,也是故意这样说的,就是想让颜明月知道黑力上市了,他们以为这样能吸引到她。 程耳带着谭查、郭蓓蓓、老汪及史尚飞到桃子别墅,参加节后第一场工作例会。开发商与代建方的几个领导都阴沉着脸,陈健跟程耳私交甚好,但如今项目卖得不好,也会影响他在公司的地位,自然也笑不起来。况且有些脸色还需要做给开发商看,以表明同一战线的态度。 看到开会的几个人里没有颜明月,江荣毫不客气地问,“以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怎么没来,看她平时写得东西不错,她现在不做我们项目吗?” 当初颜明月提辞职时,程耳就告诉了陈健,然后才有了集团总裁说“黑力是一家很不错的公司”那句话的截图。 在颜明月离开后仅一个月的时间,项目发生的转变令陈健始料未及,但也没办法,只能装作不知情。 程耳也不正面回复江荣的话,只是说,“其实今年整个云州的房地产市场不少项目都卖得一般,大环境有影响。” 江荣再道,“那怎么春节前就卖得好,以前是谁负责项目的,现在又是谁在负责?” 程耳继续不动声色地说,“以前和现在都是蓓蓓和谭查在负责这项目,都是总监,我们为这个项目配备了精英团队。” 开发商的董事虽然心里也很嫌弃黑力,但此时脸面上缓和起来,他给足笑容,“你们考虑一些有创意的活动方案,放在公众号上炒作,要吸引外地人过来看房。现在还是旺季,来售楼处的人却不多,这样不行。” 程耳赶紧点头回应,“我们回去马上安排总部跟这边公司的精英力量来考虑创意策略。” 那个董事再补一句,“以前那个女孩也要让她参与。” 程耳无言以对,赶紧换了个话题。 最终以颜明月离开而告终的办公室政治,如果说这场勾心斗角里有赢家,那就是谭查与郭蓓蓓等人,毕竟不用担心地位受威胁了。然而相比颜明月远离一家德行卑劣的公司所失去的,对黑力和与桃子别墅而言,房子如今不好卖的境况,他们输掉的更多。 原本以为损人就能利己,哪知很快遭到反噬,损人更损己。 散会后江荣问陈健黑力现在是什么情况,陈健说不知为什么颜明月离职不干了。 江荣觉得颜明月写的东西还行,就是不够听话。多少供应商都想讨好他,几次给她参加项目学习的机会都不理,如今也不知为什么不干了,云州土著都这么暴躁有个性的吗? 虽然对颜明月有诸多不满与不解,但因为业绩问题而急火攻心的江荣,此时却很需要她。 桃子别墅开发商高管在云州地产圈的人脉很广,在颜明月刚服务桃子别墅时,就打听到她服务半岛墅期间项目卖得好。而孙道在一次喝醉酒时,说出颜明月旺他的话后,业内就开始盛传颜明月很旺项目了。 如今桃子别墅这情况,让几个高管更相信那些传言,便强烈要求黑力安排颜明月继续服务项目。 当初赶人容易,如今找人回来可不容易,黑力的新年没有新气象,刘伟只有能把人烧成焦碳的愤怒新火气。 原来只是东方湾卖得不好,现在就连不计成本,安排多人服务的桃子别墅也不好卖了。虽然两个项目月费都是十来万元,在业内算高的,但推广服务几个月后就到期,这时间一晃就会过去。 分公司养着十来号人,现在的运营赚得并不多,如果后续不进新项目,两个项目再不续约,公司要倒贴钱了。 外界早就造谣黑力倒闭,如今更要被一些嘴贱的人笑话,而且这些负面信息会直接影响公司股票价格,那样的话损失更大。刘伟因为这些猝不及防的变化怒不可遏,嘴上虽没责怪汪笑杉,情绪上却早已拉长了老脸。 两个项目服务有半年了,至今都只付了两个月的服务费,每天只见支出却没见进账。又听说桃子别墅在跟别的广告公司洽谈了,刘伟气得脸比包公还黑,常把不满的火气或明或暗地甩给汪笑杉,这令汪笑杉既委屈又恼怒。 开完会回到公司的程耳,在心底酝酿一番后,给在石城的刘伟发信息,“桃子别墅那边强烈要求让明月服务项目。” 刘伟一看这话又大动肝火,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那就让明月回来吧。” “这事可能不太好办,以前明月离开的那些公司,人家也想让她回去,但她都没回。” 虽然此前在让颜明月回公司这事上,已经做了些铺垫,但程耳觉得以她的性格,没那么容易回来。 “明月的心眼还是太小。”刘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抱怨起来。 “她的性格确实有些欠缺,不然以她的能力应该可以当总监了。” 程耳想以此让刘伟以后重用颜明月,只要她回到黑力,他就扶她上位,到时她就会感激他。 刘伟有点后悔当初的决定,本以为春节前让颜明月离开,是给她一点教训,让她吃点苦头才能乖乖听话。哪知教训得把石城团队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删了,他开始怨恨汪笑杉和谭查,怎么就造成这样的局面了? 现在不是他想不想要颜明月,是客户想要,两个项目如今卖得都不好,这样下去,服务到期后不再续约,嘴里的肥肉就要被别人抢走。 晚上十点多钟时,刘伟在领导群里加重语气,恶狠狠地发语音,“你们想办法让明月回公司,当初谁把她逼走的谁来解决。” 汪笑杉那暴脾气直接在网络另一端炸开了,她跟老公正在外边吃烧烤,便一脸怒容忿忿骂道,“老刘真不是个东西,当初那个文案提辞职前,他就说看她做的年终总结水平很差,后来走的时候也没见他说什么,少发一个人的春节工资和奖金,当时他看起来还挺高兴的。现在桃子别墅卖得不好,客户不满意了来找我撒气,这项目是程耳负责的,关我屁事。” 她老公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坚决站在自家老婆这边,“别管他,咱们吃东西,神经病的。” 汪笑杉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满肚子的委屈撑得要爆炸了,再骂,“平时叫我对员工别太客气,该批评就批评,严厉一点。老刘他当好人,让我做恶人。公司每次面试员工。都是说等通知然后晾一段时间,就为了少给工资和更好拿捏别人,黑力的这个文化不就是老刘调教出来的。他妈的,干活的是我,挨骂的还是我。” 她老公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不开心就别干了,到这破地方来工作,害我们两地分居还不落好,老刘真没良心。” 汪笑杉确实不想干了。自己到滇市后就被同行笑话能力不行,本想做出成绩堵住那些贱人的嘴,却被颜明月离职这事让人大做文章。 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若是走人,只会让别人看笑话,要走也得等找到新去处才能走。她一直强忍着,等有好机会离开这个败坏她名声的鬼地方。 而且家里刚买房,装修、还房贷都要花钱,四岁的儿子就是个吞金兽,每个月的开销很大。做导游的老公也是看行情吃饭,收入并不稳定,汪笑杉知道老公说的不干只是安慰,真要不干了,恐怕整天鸡毛蒜皮的吵架少不了。 汪笑杉是引爆颜明月发火的炸弹,自然不可能直接去找颜明月。程耳在群里说,“最好找没跟明月发生过冲突的人去联络,免得她又发火。” 谭查赶紧说,“对对对,就让老汪找明月,设计总监找她也够面子。” 老汪听了不高兴,觉得这种破事怎么让我去。看了一下颜明月的朋友圈,发现看不到信息了,便道,“我是没意见,但我平时跟她基本不往来,以前加的微信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删了,也没话跟她说呀。” 谭查说,“你就假装关心她一下,说来到分公司没看见她,问她情况,这样不就带出话题了吗?” “这样不好吧,万一她本来就在气头上,我这么一问不是撞枪口上吗?” 程耳说,“上次桃子别墅不是要求做个动画吗,你可以假装不懂动画找明月请教问题,她那么善良,应该会帮你的。” 老汪发了个大哭的表情,“程总啊,明月是做策划的,你让我问她动画怎么做?你想让她骂我神经病吗?我怕明月不只是骂我,可能要顺着网线跑过来打我。” 程耳继续说,“明月以前是做影视的,平面设计和动画都懂,听说做得还不错。” 老汪发了个惊讶的表情包,问道,“什么,她会动画?” 刘伟语气中带着点调侃,“你去加她微信,态度好点跟她说,必要时牺牲一下你的男色嘛。” 这时谭查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还懂这么多技能,心里愈加焦虑,更不希望她回来了。 当初总部之所以让谭查负责桃子别墅,正是因为他的部门已经没有项目可做。如今桃子别墅若是搞砸,他怕是饭碗都要丢了。倘若颜明月听话倒还好办,偏是个暴脾气,说她水平差就不干了。可如果让她回来,风光被抢了去,自己还是不好过。 谭查暗自希望,这个臭三八永远别回来。他进黑力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到站稳脚跟,到手的一切,怎么能让一个入行才几年的臭娘们抢去。 而老汪在几个领导的眼皮子底下,想推掉找颜明月这事不行,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那还得重新加她微信。” 到了第二天上午,老汪申请添加颜明月为好友,等到晚上也没见回应,便在群里说,“明月一直没理我,没办法了。” 原本还以为事情不难办的刘伟,瞬间脸色铁青,他怒气冲冲地厉声发语音,“继续想办法,必须让明月回来,瞧瞧你们干的好事,妈的。”紧接着又补充道,“跟明月谈的时候注意掌握好尺度,不能让她气恼,但也别让她觉得公司在求她,不然到时候她狮子大开口谈条件。” 程耳说,“我一直都没有明月的微信,也不好跟她沟通,查爷你找她吧,态度好点见机行事。老汪毕竟是设计师,明月可能觉得跟他没话聊才不理的。” 谭查窝了一肚子火,本以为把颜明月赶走总算能安稳了,现在被要求找她。一大男人还得去看一个臭娘们的脸色,颜面何在?一想到这些,谭查就在心里连爆粗口。但心里就算有千万个不愿意,行动上还是得去做。 因为颜明月的事,刘伟对汪笑杉的不满与日俱增。东方湾的直接责任人是汪笑杉,项目自开盘以来卖得一直不好,客户跟公司虽然关系不错,但项目上的几个领导在工作方面,已经多次跟刘伟表达了不满。如今桃子别墅也面临同样境况,这让他非常生气,要不是汪笑杉这个蠢女人,颜明月就不会走。 第三十章 骚扰不断 南方的潮湿空气让屋子开始发霉,仿佛晦气长在了墙壁上。即便用了各种方法也消除不掉,像极了人生,有些东西,怎么甩也甩不掉。 初春的早上寒意依旧浓,被窝很舒服,没班可上的颜明月睡到九点钟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吃早餐,快十点钟时她在电脑前坐下来。 刚登录微信就看到谭查发来添加好友的信息,这让颜明月恶心极了,就像刚吃完早餐,就看到一坨屎堆在眼前。 前一天老汪给颜明月发添加好友申请时,她就感到莫名其妙,那家伙想干嘛?即便跟他没有过工作上的冲突,但他是黑力的,这就足以让她拒绝与此人再往来。 如今谭查又来,颜明月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体重可能是她三倍的老糙爷们,在设下圈套将她从黑力扫地出门后,是如何还有脸出现在她视线中,自取其辱的? 虽然很生气与厌恶,但颜明月依旧不理会这些骚扰,这是她极力克制怒火所能维持的教养,以及给人渣保留的足够体面了。 申请加好友和老汪一样,颜明月未理会,这样的结果让谭查既高兴又不高兴。她不理,他在公司的地位还稳着,但老板不高兴,他在公司的地位也危险。如今,他确实需要她去堵桃子别墅那帮人的嘴。 这两天鲁青和杜芊芊的朋友圈都在转发黑力的招聘信息,老汪和谭查又相继来添加好友,颜明月不用猜都知道他们想干啥。可谭查当初用各种手段使诈将她除掉,怎么可能还想让她回去? 如今厚着脸皮找她,无非是唯利是图领导的要求,而这背后大抵是因为:桃子别墅不好卖了。 颜明月没兴趣看黑力的招聘内容,但看到标题上写着“求贤若渴,有才华的你速来!” 她想起以前韩碧玲在面试她时,也说求贤若渴,难道石城人都是一个渣模子刻出来的吗?说一样的话,干一样的勾当。把解决问题的人解决了,当问题再出现时,又想把解决了的人再拉来解决问题。 颜明月只想送他们一个字:呸! 因为房子卖得不好,黑力难道是狗急了要跳墙吗?当初你们的狗把我赶跑,如今又让狗在我面前吠吠。颜明月忽然觉得,把他们比作狗,都是对狗的侮辱。 颜明月大清早被恶心得情绪差透了。谭查联合同事算计自己,这种德行卑劣的人能够在黑力成为总监,更多时候不是老板眼瞎,而是老板心瞎,亦或说本是同类。 有些公司推行末位淘汰制,而黑力此类公司却是首位淘汰制。 这样的环境下,颜明月在黑力不可能有发展。除非自己心甘情愿把每一次成绩拱手相让,甘愿为人渣们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且认为自己水平很差,战战兢兢努力工作,只为保住一个饭碗。 高段位的pua颜明月未必看得懂,毕竟没有经历过;但低段位的pua,各种招数从入行至今都能感受到,毕竟都是被低段位的人渣历练出来的。 真正做事情且能做好事情的人,在职场中无法容忍草包骑在自己头上,然而总有蠢货没有自知之明,喜欢干些损人又不利己之事。 颜明月忽然想起刚离开黑力的那几天,鲁青的朋友圈里又是谭查在公司给文案、客服做培训,又是全公司去她常去的那家店吃火锅,以及在她临走时,史尚飞发的那张客户说黑力是好公司的截图,那些事如今看起来,更像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有个相声大师曾说过,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这话指的不就是黑力那群人渣吗? 有的人一心一意想把事情做好,有的人一心一意想把做事情的人弄死。 颜明月不是背景强大的唐僧,取经路上没有三个徒弟护周全;她也不是孙悟空能七十二变,外带一根金箍棒将妖怪打个片甲不留;她还没有猪八戒的世故圆滑,能左右逢缘被领导罩着;她顶多算半个沙和尚,没背景且苦活累活没少干,还总不落好常被欺负。 对于黑力,其实让颜明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谭查他们怕我威胁到总监职位,对我捅刀不奇怪。那几个副总经理、总经理与老板,也都沆瀣一气地压制我,难道就为了抠那点工资? 既然如此,我离开岂不是给你们省了一大笔工资,还来骚扰我干嘛? 合着那些能力平平的员工都能在你们那安稳工作,反倒是我这个被客户认可的,却连最基本的公平对待都不配拥有,越是做得好越要被欺负? 一家公司里有一个品行不端的员工,可能是领导者招人的眼光有问题,但如果那些品行不端的员工,能在公司里混得风生水起,而老实巴交、努力工作的人却待不下去,这样的公司就绝不是眼光的问题。 老实人的忍辱负重换不来事事周全,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迫害。有些东西根本不配占有你的情绪,但有些东西总是无耻闯入你的世界,强行左右你的情绪。坚决远离,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那些曾经对自己捅过刀的,不要以为他(她)们的施舍是你的机会,更不要妄想靠着跟对方斗智斗勇能上位。你本是被视作待宰的羊,非要到狼窝里自寻死路? 颜明月早已将自己的世界调频成静音,他们却想将她调教成任其摆布的哑巴。在房地产行业摸爬滚打多年之后,暴躁脾气反倒成为保护她的武器。 快中午时,鲁青发来信息,“欧尼,在忙什么?” 颜明月余怒未消,“刚才谭查来加我微信好友,昨天是老汪,还真有脸再找我。” “做人要有肚量,嘻嘻,温和一点。” 颜明月一看这话,心头的火气瞬间又蹿上脑门。自己真犯贱,跟鲁青说这些简直是自讨没趣,她怼了一句,“温和个狗屎。”说罢便不想再跟这个女人说话。 本想对这事吐个槽,反倒让自己又被恶心了一次。颜明月很想对鲁青说,要不要我给你们黑力唱一曲——谢谢渣们,赠我一场藏奸耍滑的暴风雨。 他们往我身上捅刀,我的伤口还滴着血呢,你来跟我说要有肚量、要温和。未经别人苦,总劝别人善的圣母当起来总是很爽,婊里婊气的。我被人渣欺负怪我咯?我不理人渣还怪我咯?我活该要为他们卖命,让他们白嫖呗。 这世间的蠢货其实很多,你若不让其看到你的态度与愤怒,对方就会变本加厉地折腾伤害你,总想让别人对其蛮横行为逆来顺受,要你温和地容忍其愚蠢又无耻的欺凌。 被欺负的日子过久了,就会成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这恰恰是蠢货们所乐见的。 鲁青见颜明月不再跟她聊天,转身便给程耳发信息,“明月知道谭查他们加她微信,而且还很不高兴。好难过的呢,我都被她骂了。” “嗯,知道了。” 虽然原本就猜到是颜明月故意不理,但程耳还是不甘心,所以才让鲁青去套话。桃子别墅那边催得紧,而自己也真的很需要她。他暗下决心,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回来。 其实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颜明月写的稿子让项目热卖,黑力与桃子别墅双方团队嘴上也不愿承认是这原因,却又都想要她继续服务项目。 又过了两天,颜明月看到史尚飞的添加好友申请,她已经被黑力这群无耻之流恶心到不想再忍了。当初踢我走时可没少侮辱我,既然如此硬气,那就硬到底呀。 识趣的人都知道,沉默是委婉的拒绝。颜明月把他们全都删除,彻底将其踢出自己的世界了,他们却还死缠烂打。她给足了他们脸面,他们却死不要脸。 颜明月几天前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标题是“别把善良给错了人”。当时觉得没准哪天能用上就收藏下来,怎知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于是将文章发到朋友圈。 心思单纯的人,在劣人围合起来的公司里,就像一只小绵羊闯进狼窝。黑力春节后一系列的骚操作,在颜明月看来都是急眼了的表现。黑力还有几个人在颜明月的朋友圈里,那条转发的文章,她相信总会有人告诉石城那帮人,但凡还有半点羞耻之心,就该知道以后怎么做了。 颜明月发信息给杜芊芊,“总部那些人到底想干嘛,一个个都来加我微信?” “啊?他们加你微信吗?前几天程总问我,你最近在做什么,我说不知道。他说你如果还没找到工作,可以让你回来。” “他们敢再来骚扰我,就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一群臭不要脸的畜生。” 经济问题是最现实的,原本始终被瞧不上的颜明月离开后,客户业绩变差,公司因此受牵连,这时又发现她的好了。然而即便这样,他们依然不愿意对她好,而是想通过让她过得不好而将她逼回去求施舍。他们把给颜明月一份工作当成筹码,全方位展示他们的权势。拿捏一个孤儿,这种事他们向来擅长。 当看到黑力那几个石城人轮番加她微信,一次又一次不理会后依然来骚扰时,颜明月能确定是桃子别墅卖得很不好了,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来找她呢。 这种既渣又贱还自打脸的行为,让颜明月感到可气又鄙视还很开心,原来报应来得如此之快。黑力是,桃子别墅亦是,真活该!可他们怎么不觉得这是作恶的反噬呢? 若不是桃子别墅的意思,黑力那帮人断不会找她,这甲乙双方,说到底都是一路货色。知道自己讨厌他们,只不过对利益的欲望,将其原本就很黑的心熏得更肮脏。在他们眼里,廉耻跟利益比起来算个屁。 如今自己离开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一个个脸比猪皮厚地硬闯入她的视线。当初他们以为河过了,桥可以拆了,却在后来发现,他们仍需要再过河,而桥却没有了,现在想再踩桥过河。哼,做什么梦呢! 颜明月气愤地想,他们是想把我当成老舍先生笔下的骆驼祥子忽悠呢,没过上好日子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而不是因为他们敲骨吸髓式地压榨? 颜明月不会因为被打压而自卑。多年来的行业累积,会对自身价值有评估。如果别人真的不认可,那说明自己没能让对方满意,走人便是,她不会有过多抱怨。 不是嫌我水平差,嫌我内向吗?一边不认可,一边又要让人当牛做马,把人逼走了现在又想骚扰,还想白嫖,这事情做的可真真是畜生不如。 倘若是颜明月的直属领导压制,她自认倒霉,毕竟职场里抢下属功劳的例子比比皆是。 可一家公司里包括老板在内都沆瀣一气,欺负我这个瘦弱到八级大风都能刮跑的小女人,可真有能耐,黑力果真黑如其名。 更可恨的是,桃子别墅那帮人也来插上一脚,一群不带人味的渣子们,愣是演了一出群魔乱舞的戏码。 颜明月在访谈节目里看到一个影视明星说过,“以前在剧组里,你能碰到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小心机啊各种什么的,现在身边全是好人,每一张都是洋溢的笑脸。” 这话颜明月听懂了,没成名之前身边全是坏人。回看自己,不是一直被人渣堆所包围,她企图冲破重围,却总被筑起的更多更高障碍阻挠。 她常问自己,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才能遇到这一群又一群的妖魔鬼怪? 遇到差劲公司,被老板和同事欺负不是你的错,但一直让这些坏人欺负,就是你的错。如果离开之后还要吃回头草,继续让坏人欺负,那就活该被当牲口使唤。颜明月不想做这样的错事,一次都不行。 虽然桃子别墅卖得并不好,但对外坚决不能承认,这一点无论是开发商、代建方还是广告公司,都是站在统一战线的。 为了扭转滞销局面,谭查和郭蓓蓓写了多篇项目软文发公众号,首篇内容是春节期间推出的组团已售罄,购房者要靠找关系才能买到别墅。而此时的文章阅读量仅有两百多个,跟以前的十万+阅读量差距甚大。 为了伺候好桃子别墅,刘伟让总部所有创作总监一起想活动方案,最后决定策划一场游戏互动,放到项目公众号中引流。然而阅读量却只有一百来个,放出来为数不多的留言,也都是黑力石城的那几个人。 老汪在公众号上说,“越来越好了。” 谭查点赞,“创意不错。” 郭蓓蓓留言,“好想拥有这样的别墅,竟然卖完了。” 史尚飞则说,“大品牌大楼盘,买的就是放心。” 颜明月没有取消这个公众号的关注,只因想等着看恶有恶报。显然这些字里行间中,已经露出了蛛丝马迹。 看着可怜的阅读量,还有当托的几个评论,颜明月挺开心,总算出了口恶气。 无论是桃子别墅还是黑力,他们伤害别人的时候,不会想到有那么一天,那些施出去的恶会像回旋镖,反扎到未来的自己。 这让颜明月愈发相信,人纵有千算万计,也抵不过老天爷的一算。有些报应来得很快,有些报应还在路上。且等着遭报应吧,毕竟这年头流行现世报,阎王爷说不定都在连夜加班改生死簿呢。 已进入楼市淡季,桃子别墅不想把自家项目定位成纯旅游度假地产,他们想吸引云州省内的客群。 为了给项目造势炒作,代建团队与开发商商议,决定多做些聚人气的活动,由人气带动财气。每周一场小暖场,每月一个大活动,网红直播打卡,各种亲子爱老互动。钱一笔笔地花出去,天天开会到半夜总结销售问题,售楼部全体工作人员累趴了,房子业绩依然是鬼见愁般趴着不动。 起价私底下也从原来的200万元降到150万元,给桃子别墅做代理的中介为了截胡客户,不惜低声下气地说,“从我这买便宜,返佣金10万元,送全套豪华家电。”一番折腾后,热销业绩依然影儿都没见着,唯有一地鸡毛。 后来,黑力针对桃子别墅又推出一套网络广告,紧接着大篇幅炒作广告创意超级无敌。声称这样的广告成为创意标杆,被购房者大加赞赏,为项目赢得市场高关注率,从而全面推动项目销售,成为市场上当之无愧的网红楼盘。 然而一顿操作猛如虎,实际一看原地杵,别墅还是卖不出去。桃子别墅开发商的几个高管私下里很生气,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花钱费资源给黑力打广告。 面对桃子别墅高管让颜明月服务项目的要求,刘伟特意和程耳到项目上做公关,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说,“当初因为你们说文案写的不好,明月也参与了不少工作,我们就以为是她做得不好,而且她平时对加班很反感,所以在她自己提出不想干之后,我们也就尊重她的意思了。” 这话呛得桃子别墅那帮人一脸铁青色,说不出话来,但心中的更多不满已积下。他们也并非真的需要颜明月,只是没有她服务项目的这段时间,销售业绩非常差,可这事究竟该怨谁呢?没有人会往自己身上反思。 刘伟很清楚,造成原来交情甚好的客户关系如今僵化,是因为项目卖得不好。业绩不行,高管们的饭碗都可能保不住,哪还顾得了什么乙方的兄弟交情。有利益才有交情,一旦钱给不到位,再熟的人都会翻脸。 职场里哪有那么多人情世故,无非是利益关联。 公司仅有的两个项目虽然月费不低,可养着一大帮人,还要给甲方回扣。如今又都有不再合作的苗头,背后还有飞脑这类公司对项目虎视眈眈,气得刘伟三天两头给分公司那几个管理者甩脸色。 黑力办公室靠近大门的墙上,挂着一个手捧金元宝的财神爷塑像,每天会点上香火,隔几天换一次供果。刘伟对招财这事儿深信不疑,只要供好财神爷,财源自然广进。 但最近他很懊恼,香没少烧,贡品换得很勤,怎么今年财运这么差?难道是有瘟神败财运,他想到了汪笑杉,心里又不免气愤一番。 虽然黑力近期的日子不好过,但鲁青的朋友圈里总是很开心。这天她发了一张在餐厅里的美食特写,配文:项目总裁请吃饭。第二天又发了个朋友圈,“哈哈哈,老板呀,我跟总裁只是吃个饭而已。” 原来是刘伟看了她头天发的朋友圈,找她打听情况。她感到很自豪,这事连老板都关注到了,她觉得自己在客户那边的地位不一般,升职加薪在向她招手。 然而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鲁青不知道,刘伟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以前有员工撬公司项目出去单干的先例,这让刘伟很紧张。就连颜明月这样仅是单纯想把工作做好的人,都被他们防着甚至压制,鲁青却还将风险当炫耀。 春节过后,珊瑚湾开始找国内多家广告公司比稿。此时的黑力,一边是程耳常带着汪笑杉陪项目领导喝酒,好处自然没少承诺。另一边是鲁青高调与林畅对接,时不时转发项目的广告信息,这让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以为黑力已经在服务珊瑚湾。 除了火力全开的强劲公关,黑力还集结总部与分公司两边的所有总监,配合做提案,可最终珊瑚湾定了山东的一家广告公司做推广,作品的专业度和黑力比绰绰有余。 珊瑚湾的总部就在山东,那家山东广告公司在专业与资源上都有硬实力。黑力公关数月,人情世故做得看起来再好,最终还是以未接下项目的落寞退场。 接不下珊瑚湾的原因,还跟数月前黑力与日能地产的项目中止合作这事有些关系。日能集团的领导认为,先不说你专业能力怎么样,当初你能不留情面的毁约,以后对珊瑚湾也指不定玩什么花招。得知此情况的刘伟,脸都气变形了,悔不该当初。 日能地产是黑力布局云州房地产市场的首个客户,这么多年来,靠着这个大客户的多个项目赚了不少钱,也因此占稳在云州地产广告的江湖地位,在业内的服务收费也是排前的。 自从汪笑杉进公司后,时不时吐槽日能不好服务,程耳也跟着添油加醋地说客户质量差,他才被迫同意中止与日能项目的合作。因为珊瑚湾的事,刘伟对汪笑杉的怨气又多了几重,觉得她就是个丧门星。 春节期间东方湾卖得依旧不好,进入淡季后业绩更加惨淡。在与黑力的工作例会上,项目总经理杜锋指责黑力对工作不上心,让汪笑杉安排桃子别墅的主创策划来服务,他指的是颜明月,却不知此人已在春节前愤然离职。 汪笑杉面对杜锋的要求,立刻安排郭蓓蓓写稿。郭蓓蓓以为东方湾想要的是桃子别墅的风格,于是一连几篇软文风格都是中式的诗情画意。 青子看过那些软文之后,感觉不符合项目调性,不客气地指责写的内容太虚,体现不出项目卖点。 郭蓓蓓负责后项目卖得依然不好,东方湾的领导们为了销售业绩都快急红了眼,便要求黑力团队全部到项目开会,却发现写稿的并不是颜明月。 会后杜锋直接跟汪笑杉提要求,“汪总,那个颜明月在你们公司是负责哪个项目的?你让她来负责我们项目。” 汪笑杉一听这话又气恼又尴尬,立马阴沉着脸说道,“蓓蓓做桃子别墅做得挺好,她的专业能力是最强的。” 感觉不对劲的杜锋私下找鲁青了解情况,才得知颜明月已经在春节前离开黑力,但鲁青并未将她走的真实原因告诉他。 杜锋假装不知内情,打电话找刘伟安排颜明月负责项目。桃子别墅要求颜明月负责工作的事还没解决,东方湾又来添乱,刘伟肺都快气炸了。 刘伟假意答应杜锋的要求后,气急败坏地拿起电话,冲着谭查臭骂了大半个小时。事后在分公司领导群里又把这事说出来,指桑骂槐地故意发火给汪笑杉看。 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汪笑杉既委屈又愤怒,觉得这公司是待不下去了,想走却又没地方可去。倘若直接祼辞,会被当初想看她笑话的所有人加倍嘲讽,不走又成天觉得憋屈。 她觉得刘伟翻起脸来,果真就是只老狐狸。她恨极了云州这破地方,让她倒霉事一件接一件地遇上。 汪笑杉终究要发泄憋在心里的那股怨气,也要找回些面子,于是跟鲁青吐槽,说她很讨厌云州这地方,当初若不是刘伟一直求她过来,她都不想来。 刘伟觉得颜明月就是个犟驴,那么多人找她,够给面子了,竟然理都不理。对颜明月不满之余,好几次他在分公司领导群里怨气连连,怒骂不停。他还特意把桃子别墅石城团队的人召集在一起开会,在讨论如何推进项目工作的时候,又把几个赶跑颜明月的涉事人都骂了一遍,没一个人敢顶撞。 刘伟还认为,颜明月之所以不愿意回来,对公司有误会,一定是听信了业内那些坏人对公司的谣传。 黑力一帮人费尽心思,都未能让颜明月重吃回头草。事后刘伟跟东方湾的总裁林坤一再强调,是颜明月的个人行为。 但在行业内能做到总裁、总经理的,早就混成了人精,当然不会仅听信于黑力的说法。也自然是清楚,若不是受了什么大委屈,怎么可能在春节前离开。 颜明月离开黑力,桃子别墅销售业绩迅速遇冷之后,她旺项目的传言更是让东方湾的几个领导深信不疑。 东方湾是黑力服务的项目,料想颜明月可能也不想到东方湾。但为了销售业绩,为了所谓的旺项目,几个领导依然抱着期望,想将她挖到项目。 杜锋先让公司在颜明月常登录的人才网上发布招聘信息,然后约鲁青出来吃饭。聊了一些琐碎话题后,从自家项目的销售情况不如意这事上,不经意地引出颜明月的事。 杜锋问,“颜明月现在在做什么?” 鲁青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她没说过,我也不好直接问。” “不然你劝她到东方湾来做策划吧,钱方面好说。” “不知道哟,我们公司里的人找过她几次了,她都不理,好像还很生气。如果以后她到东方湾,肯定会跟黑力的人接触,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杜锋有点失望,“你平时跟她聊天的时候,看着试探她一下,不用太刻意让她察觉。” “好的。”鲁青面带笑容娇滴滴地答应,心情却很复杂。 鲁青跟杜锋吃完饭后回家,一进屋,元宵就蹦跳着跑到她跟前,她烦躁地踢了它一脚。挨了踢的元宵噢呜一声,然后委屈巴巴地跑到墙角趴下,眼眶里溢着将落未落的泪水,看着鲁青,它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鲁青丢下挎包直接躺在床上,她非常不开心,因为杜锋的那一番话。鲁青接替杜芊芊负责东方湾后,常被项目领导表扬,这是她入行以来为数不多倍受客户认可的项目。 此前很多项目的对接人或领导并不待见她,有的客户对她处处刁难,日能地产的人批评她工作不到位时,直接骂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还有些项目在她负责时,项目经理天天让加班,换了别的客服后却很少加班。 东方湾让鲁青收获满满的存在感与优越感,这是她在黑力升职的一个跳板,因此断不愿有人抢了她的光芒。 可今晚的饭局,杜锋显然想要颜明月,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但总不能对杜锋的要求置之不理,这让她感到烦躁,早知道就不吃这顿饭了。 不久之后,鲁青跟颜明月在网上闲聊时,看似不经意地说,“东方湾现在活多得忙不过来,在招策划。” 颜明月对此并不回应。这项目是汪笑杉负责的,颜明月连提都不想提这个人,怎么可能去东方湾。她甚至认为,跟鲁青指不定哪一天也不再往来了。 看到颜明月不理会这事,鲁青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其实以她对颜明月一根筋式为人的了解,也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鲁青更希望帮柯扁台达到目的,只要颜明月去奥田,自己在黑力就少了个竞争对手。 因为公司与项目离得很近,鲁青每天都会到东方湾走一趟。下午她看到林坤时,一脸媚笑地问,“林总,我想买房,你可不可以给我推荐一些好的楼盘。” 林坤心中暗喜,笑道,“可以呀,晚上我请你吃饭一块聊。”林坤请鲁青吃饭,除了聊楼盘,还有另一个原因。 六点多钟下班时,林坤带鲁青到一家东南亚餐厅,环境不错,清静优雅,适合谈事情。 两人慢悠悠地边吃边聊,“你想买房就买东方湾嘛,这项目你最清楚了,品质没得说,是全市最高端的项目,我还可以多给你些优惠。” 鲁青高兴地说,“好呀,我回去跟我妈妈商量,她同意的话我就买。” “你工作上表现不错,我回头再跟你们汪总好好夸夸你。” 鲁青立刻眉眼舒展,开心地笑起来,嗲声嗲气地说,“谢谢林总。” 林坤笑笑,又问,“你们公司以前做桃子别墅的策划是谁?” “是公司总部那边派过来的人。” “分公司这边没有人做吗?” 鲁青心头一沉,迟疑了几秒钟,再道,“还有一个设计。” “策划这块呢?” “一个女的,不干了。” “是颜明月吧?” 鲁青瞪大眼睛,故作惊讶,“林总也认识她?” 林坤笑着摇摇头,“只是听说过,不认识,你跟她关系怎么样?我们项目在招策划,看她要不要来做。” “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工作。” “可以婉转地试探她一下。” 鲁青听到这话,有股巨大的醋意在胸腔翻腾涌动,心里是千百个不愿意,但还是强撑笑意应承下来。 颜明月离开黑力后,已经有好几个男老总想通过自己跟她搭线,这让鲁青心里很不平衡。领导交待的事不能不帮忙,但怎么帮则是另一回事。 几个想跟颜明月联系的人里,鲁青唯一真正想帮的是柯扁台。她看得出来,柯扁台对颜明月不止是想要她做员工,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欲望是藏不住的。 在一家人均消费三百元起的餐厅里,柯扁台跟鲁青一起吃饭。他知道这个女人虽然只是公司里的客服,但平时穿的用的都是名牌,让她帮忙办事不能太寒酸。 给颜明月吃的差点,她会认为别人过得不容易而同情。请鲁青吃差的东西,这女人直接就不鸟他了。他觉得自己深谙人性,看人极准。 “你让明月买房吧,看怎么样劝劝她,现在投资房产能赚到钱。婉转一点跟她说,让她焦虑一点才有动力奋斗,年轻人光躺平不努力是不行的。” 鲁青欣然答应,脸上迅速堆起谄媚的笑容,“这种事我最擅长了,明天约她吃饭就说。” 这对善于耍小聪明的鲁青根本不是问题。眼前这个丑得跟猪似的男人,她没半点兴趣,但很乐意把颜明月推到他怀里。 柯扁台说这些话,并不是真为了让颜明月赚更多钱。在这座城市里买房,才能让她背上房贷,有压力才能为生活而低头。而且有了房子,才能把她牢牢绑在这座城市。 此前曾让颜明月在别家公司的同事暗示过她,怎奈她无动于衷,柯扁台需要鲁青再为自己做这件事。 柯扁台却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在算计颜明月,他觉得这个女孩过得那么苦,他一定要帮她,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就能一直照顾。他为自己的一切行为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并将这些理由灌输给能接触到颜明月且愿意帮他的人。 当年从奥田离职,这事对颜明月的刺激很大,她觉得自己那么努力工作,且做得不差,却屡屡遭遇各种不公平对待。 而柯扁台多次对她的玩奸耍滑,那百变嘴脸让她极度寒心与厌恶。这种伤害所带来的应激反应,在后来所到的每一家公司里,都因为老板的相似行为而一触即发。 倘若同事是能给公司提供资源或带来业务的富二代或关系户,再不然哪怕是老板看上的小三小四小五,颜明月在这种不公平面前也就认了,谁让自己连恶劣的原生家庭都不配拥有,又不懂跪不愿舔。 然而前老板们宁愿给能力一般且无背景的人哪怕是假意的关心,都不愿给颜明月半点客气。不愿拿钱来留住她的心,更没有半点人格魅力吸引她跟随,只能靠不停的pua压制,企图掌控廉价牛马。 面对不公平,颜明月没能力抗争选择离开,可前老板们却像畜生般死缠不放。然而真正能做事的人,又岂会甘心任其摆布? 在命运这趟列车上,公平二字,颜明月从未拥有过。 “姐姐,今晚一块去吃酸菜鱼。”鲁青给颜明月发信息。 “好呀。”颜明月觉得鲁青在与人打交道方面确实有些技巧。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并懂得投其所好,但颜明月印象中以前好像没跟她说过。 爱吃鱼这事也就在奥田时大家知道,公司的工作餐是韩岚负责订餐,有一次颜明月被柯扁台惹恼后,韩岚特意点了份酸菜鱼,然后对她说今天点了你爱吃的鱼。当时这事让颜明月怀疑,韩岚是得了柯扁台的指示。以至于如今鲁青约自己去吃酸菜鱼,就想起以前的不愉快。 约去的那家餐馆就在颜明月家隔壁楼,她先在网上团购了四人套餐,足够两人饱吃一顿。快七点钟时,鲁青发来信息,“到你家楼下了,快下来。” 在一个双人位坐下,招呼服务员上菜后,鲁青便拿着手机全神贯注地在那摆弄。 服务员将套餐里的凉拌青瓜先送来,连饿带馋的颜明月拿起筷子说,“快吃吧,好饿。” 鲁青依然在鼓捣着手机,过了好几分钟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瓜,却吃得心不在焉。她在弄直播,在等柯扁台上线。 对此一无所知的颜明月,只是傻傻地盯着那盘凉菜,一会夹几粒酥脆花生,一会吃块爽口青瓜,嘴里一刻没停过,心眼却半点不长。 过了一会儿,酸菜鱼上桌,热气腾腾地溢着椒油香,颜明月咽了咽口水,开心地夹了块淋了热油的鱼往嘴里送嚼,“还不错,快吃。” 又过了一会,鲁青总算不在手机上捯饬了,但立着的手机摄像头侧对着颜明月。 鲁青夹了块鱼咬一口,“还行。”再继续挑找压在盆底的菜,这一搅动,那股酸菜鱼的香气更浓郁了。颜明月被这气味刺激地心情愉悦,失业的烦躁也暂时忘却。 “你最近在干什么?”鲁青翻出一块鱼头夹给颜明月时,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没干什么。”颜明月夹起鱼头,将鱼脑髓送往嘴里吸溜,回应得很随意。 “不工作压力不大吗?” “大不大总得有合适的才做吧。” “你不工作还有钱花吗?” 颜明月将一筷子酸菜往嘴里送,顺带翻了个白眼甩给鲁青,“我找你要钱花了吗?” 鲁青嬉皮笑脸起来,“嘻嘻,人家这不是关心你吗?” 此时的颜明月不知道,在鲁青的直播间里,有一百多人围观她们吃饭,这当中有认识她的人,以及想认识她的人。她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记录在网,柯扁台就在网络的那一头。 鲁青为了更好的直播效果,不仅在引导颜明月说一些话,时不时还将摄像头在前后镜头间切换。 不直视别人的不堪是一种善良,然而鲁青不仅想扒拉出颜明月的不堪,暴露在睽睽众目之下,甚至还想为她添造出种种不堪。 无论是职场还是生活,总有些人想看你落魄时的笑话,而有些人更甚的是,想让所有人围观你,让你成为笑话。 颜明月一开始不知道鲁青在直播,但看鲁青时不时捣弄手机,加之问工作不工作这些话,总觉得不对劲。后来看她对着手机跟别人说话,就问,“你在直播吗?” 鲁青立马扬起笑脸,“对呀,在跟我同学直播。” 颜明月立即心生不悦,语气严肃地说,“吃饭不好好吃饭,直什么播。” 鲁青不回应,朝那盘没怎么夹的凉菜里拔拉一下,再挑找鱼肉吃。 颜明月索性不再吃东西,举着筷子一动不动,眼里带着极度不满直瞪鲁青,用冷冷地语气说,“关掉”。 鲁青看颜明月真生气了,才在手机上拨弄几下,然后把它平放在餐桌上,正常地吃起饭来。 “我跟东方湾的总裁说我要买房,让他给我推荐哪里有好的房子,他请我吃饭,给我介绍他们的房子。” 看鲁青不再直播,颜明月这才勉强恢复了笑意,“你让东方湾的人推荐,那他们肯定推荐自家的房子啊。” 鲁青是月光族,如果靠她自己的话,别说东方湾的房子,就是低端项目的首付她都拿不出来。 “总裁请我吃饭就是看我年轻漂亮。”鲁青挑找着盆里的鱼块,脸上浮现出一种沾沾自喜的骄傲。 颜明月看着鲁青,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只在心里嘀咕,也可能别人只是想让你掏钱买房。 鲁青继续说,“你怎么不买房?” 颜明月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应,“没钱买个屁房。” “没钱就挣啊。” “遇到像黑力那样的公司,挣个狗屎呀。” “反正我有房了,我家给我留了一套房,不愁了。”鲁青一脸幸灾乐祸地笑着说,身体跟着得意地左右扭摆起来。 颜明月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又是一个白眼甩过去。趁着菜还热乎,颜明月舀了一碗鱼汤,自顾自地喝起来。 鲁青继续说,“东方湾现在卖得不好,他们项目经理有时候会发火,吐槽蓓蓓写的稿子太虚,怪过好几次了。” 颜明月看过鲁青转发的软文,通篇都是中式的诗情画意。自己当初写桃子别墅的文案,被夸成是郭蓓蓓写的,看来她当真是陷进桃子别墅的风格里了。 “东方湾是个现代风情的湖湾高层,软文却跟桃子别墅的中式风格一个模子出来似的。她好歹也是个总监,怎么连这种基础的产品特性都没搞清楚。”颜明月把自己的见解说出来。 鲁青边嚼菜边摇头,“不知道,东方湾的项目经理一直在吐槽。” 颜明月心里嘀咕,在这家仅十来人的分公司里,光头哥是部门创作总监,郭蓓蓓虽然平时在总部,却是分公司创作总监,还有两个总经理再加上一个老板,竟然都不觉得东方湾的推广方向有问题,项目卖得不好也就不奇怪了。 有的时候,项目卖得好是运气,卖得不好是实力。 颜明月似乎有点明白,这家曾经的中国十大地产广告公司之一,没落到如今一个项目要几个总监服务,却还不被客户认可的原因。 黑力如今的那些领导,是不是当初将能人赶走之后,靠熬时间胜出的蠢材?而能够让小人混成领导的公司,老板又能好到哪里去? 想必以前也有不少如颜明月一样遭遇的人,有的不屑与之为伍,有的憋屈离开。留下来的,在刘伟这种老板带领下,不仅行业地位早已风光不在,离开的人,更有不少在业内散播诸多不利黑力的传言。 各种传言的真实性不得而知,但让女员工去公关男客户,给女客户制造与男员工亲近的机会,这样的情况颜明月可是亲眼所见。 况且刘伟在一次会议中,就曾对史尚飞说牺牲自己去色诱客户。至于那种“做公关做到客户床上去”的传言,也就未必是空穴来风了。 实在不想聊跟黑力有关的事,颜明月换了个话题,“最近看很多媒体说不少项目卖得很好呀,买房都靠拼手速和托关系。” 鲁青的话题转得比颜明月还快,“你现在住的地方怎么样?” “还可以,新装修的房,还有个大露台种菜。” “不然你搬到凤紫府去住呗,汪总现在搬到那里,说住得不错。” 此话一出,瞬间惹恼颜明月,明知她讨厌汪笑杉,还这样说。 颜明月声色俱厉道,“我现在住得好好的为什么搬,干嘛跟我提起那个女的?” 鲁青立刻现出一脸委屈的模样,“那么凶干嘛?”说话间又给颜明月挑找出一块鱼头放到她碗里,继续说道,“汪总说她不喜欢云州这个地方。” 颜明月一声冷笑,“说得好像云州人多喜欢她似的,讨厌就赶紧滚,这里也不喜欢她,更不欢迎她。端人家的碗,吃人家的饭,还来砸人家的锅,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鲁青说,“她说是刘老板一直求她过来,她没办法才来的。” 颜明月不想再争辩下去,仅是从鼻孔里发出一声闷哼,以表达对那个女人的不屑。 她觉得不仅汪笑杉,整个黑力总部那一群人,都瞧不起云州这边的人。 就像光头哥以前跟朋友打电话时,说云州没人才那般,也不知东方湾一直卖得差这事,他是怪那两个新人水平不好,还是怪客户楼盘不好,他断然不会认为自己水平有问题吧。 元旦时,光头哥给东方湾写的一个新年海报,内容就四个字:你好,新年!这种文案也真是好意思丢给客户,这种内容他敢说自己是人才吗?那两个新人,随便都能写出比这好的文案吧。最终这个海报被客户一口否决,光头哥还落得个被客户指责没用心的抱怨。 一群人从石城到云州来,挣着这里的钱,又嫌弃这里的各种不好,既然如此,那就滚出云州呀,装什么高高在上。颜明月对那群人的各种行为,实在是没法瞧入眼。 吃完饭后,颜明月与鲁青到附近公园散步,走累了在路边的石椅坐下来歇着,鲁青一路上都在玩直播。颜明月这回因为没有入镜,俩人也没聊什么隐私,就不再制止。 “欧尼,你到我直播间来呗。” 颜明月平时不玩这类东西,探着头看了看鲁青的手机,好奇的问,“这东西很好玩吗?我没玩过,不懂。” 鲁青说,“很好玩,你快来给我送辆法拉利。” “怎么送?” “在直播间买了就能送。” “多少钱一辆?” “也就三四百块钱一辆。” 颜明月心里咯噔一下,继而生出不满情绪,心想老娘累死累活搬一两天砖挣出来的辛苦钱,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拿了去,简直比夜总会里那些出来卖的小姐还能捞。而且我现在失业了,你是真有脸开这个口,“也就三四百块钱”,说得真轻松。 颜明月在自己手机上划拉几下后说道,“我不懂弄这个,太复杂了。”鲁青也就没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鲁青说要回家了,颜明月便转身告别,俩人朝相反方向离开。走在路上,颜明月回顾一些事情,发现鲁青总喜欢在她面前提黑力的人和事,隐约间感觉很多事情不对劲,她越来越反感鲁青的行为。 过了两天,看到鲁青朋友圈转发的东方湾软文,风格一改从前,变成了现代度假的调子。颜明月忽然意识到,自己主动让人白嫖了。 那天说项目调性的话,大抵是鲁青传给那些人,此后的东方湾一直持续输出现代度假的卖点。 东方湾在项目炒作上的花费一直很舍得,从发布会的最新全息影像高科技,到后来邀请项目的国外设计专家介绍设计理念,甚至请来数次登上央视春晚舞台的孔雀女神为项目站台。 这个一直以豪宅标杆打造塔尖圈层的项目,却是只赚吆喝声声响,不见钱财滚滚来。 颜明月还在网上看到,锦绣代理的吴陆对媒体说目前云州房产市场供不应求,根本不愁卖不出去。 这让她想起当初吴陆公司负责的东方湾销售代理,在项目刚开盘时,看到鲁青的朋友圈里东方湾热销的一系列炒作。 然而鲁青说东方湾卖得并不好,客户在开会的时候常常发飙骂人。她是这个项目的客服,对接项目与公司之间的相关工作,自然清楚真实情况。 这让颜明月感叹,网络上那些媒体也好,行业内有影响力的专业人士也罢,更多都是为了自己的饭碗而发声。 就连颜明月这样的从业人员都看不懂的套路,那些购房者又有多少知道行业内幕呢? 第三十一章 断绝往来 学会修剪自己的生活:剪掉那些不必要的人、事与情绪。远离那些让你不舒服的一切,你才有可能舒服。 得知颜明月离开黑力的孙道,再次找到韩碧玲,“明月不在黑力做了,你加些钱快把她招回你公司吧,这女孩真不错,我很满意。你什么时候招她回公司,我就什么时候把项目给你们做。” 韩碧玲听了此番话,顿时心花怒放,“没问题,我尽快安排这事。” 直接找颜明月是不可能的了,韩碧玲先是通过黑力那帮老乡了解情况,又打听到颜明月喜欢美食,便给广告部拨了美食专款,让大家出去聚餐,拍照发朋友圈。 一周连续两次的公司聚餐里,除了美食特写之外,露脸的都是男人,几个人围聚在一起,亮出肩膀上贴的一张小广告,上写“在筹美吃美食”。 韩碧玲要求将吃美食的快乐照片发朋友圈,尤其要求来福必须发,因为颜明月能看到来福的朋友圈。 韩碧玲管这一招叫投其所好,让颜明月看到这是一家快乐,阳光,有好吃的,还有很多男人的好公司,以此来吸引她。 然而连着两次,共计五百块钱的美食专项拨款与朋友圈秀图,并没有引起颜明月任何反应。白花两顿饭钱给那群人吃了,韩碧玲心疼之余,还很恼怒。 颜明月并不知道,以前几乎不发朋友圈的来福发美食照背后的真相。但看到那些内容时,她心里极其不屑,不就一家鸟公司吗。对她而言,韩碧玲是个连人渣都不配当的货色,看一眼都嫌恶心,又怎会看上那所谓的投其所好。 关于那家公司与那个歹毒女人,颜明月唯一想知道的是,什么时候看到恶人的恶报。 柯扁台通过鲁青得知,不仅桃子别墅,就连东方湾都想找颜明月为自家项目操盘,这令他想得到颜明月的心思更加强烈。 他在网上跟鲁青聊天时,让她多带颜明月出去喝酒吃饭,“她总宅在家里不行的,出去才能多见世面。你带她去吃高档的东西,多到酒吧玩玩,长见识。” 他认为出门就得花钱,以颜明月的性格不会总让别人买单,有开销就有经济压力,唯有这样才能让她焦虑,自己才有机会以帮助她的形式出现。 晚上九点多钟,鲁青给颜明月发来信息,“欧尼,出来喝酒。” 颜明月回道,“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出来玩嘛,想姐姐了。” “刚洗澡,洗完就没有出门的习惯。” 网络那头便不再说话。颜明月有些不高兴,鲁青不是第一次叫她出去喝酒了,有时两人一块吃饭时,她也怂恿要喝酒。颜明月不由自主想起在奥田时,柯扁台让她学抽烟喝酒,心里又生出一些嫌恶情绪。 颜明月讨厌酒,亦或说厌恶以酒之名,对她有所企图的各色人等。几个前老板与客户屡屡对她洗脑要喝酒,要晚上多出去跟人喝。那些她明确告知不喝酒的同事或所谓的朋友,也执着地多次找她喝酒。 酒精能将清醒的人发酵成别人想让你成为的人,亦或将平时关起的心扉敞露于外,总有人企图用这种方式,窥视颜明月的另一面。 日子一天天炎热起来,屋外知了声声,令天气显得愈发燥热。 颜明月宅在家里看书,鲁青发来信息,“姐姐,在干嘛?” 她反问,“怎么了?” “最近在帮我妹找销售方面的工作,她原来卖车子的,来滇市有一段时间了,再找不到就得回家,你知道哪里有招人的不?” 颜明月说,“我也不认识这方面的人啊,你不是认识很多总裁和总经理吗,让他们提供个销售岗应该不难吧?东方湾的总裁不是请你吃过饭吗,可以让他安排到售楼处卖房呀,卖车跟卖房在技巧方面也是互通的。” “没有空缺。”话说到这份上,大概鲁青不太高兴了,两人的谈话也就没再继续。 大概半个月前,颜明月就看到鲁青发朋友圈,说妹妹在找销售方面的工作,问有没有人推荐,这么长时间了却还没找到。 她常炫耀总裁或总经理请她吃饭,看上她的年轻漂亮。一发朋友圈缺这少那就有多人送礼物,如今家里原本卖车的妹妹到滇市,找一份销售工作竟然没人帮忙,往日的那些资源怎么此时都不起作用了?卖车转行到卖房其实很常见,那些各种头衔的老总,鲁青看起来也认识不少,怎么就没人给机会? 鲁青平时总是一身名牌,高端下午茶惬意时光,豪华饭局的美食美秀,名贵珠宝首饰,以及一如既往真善美正能量,是她朋友圈的主调。倘若没见过些世面的,以及没深入打过交道的,真就以为这是个高质量女孩。 可哪知,她用的手机与笔记本电脑,哪一样都不是她一个月工资能买得起的,豪华酒店的下午茶与正餐,也从来都不是她买单。 善于自我包装、做高估值,在某些时候确实是职场上位的捷径。只不过,平时光彩耀眼的人,如今却连帮妹妹找个普通工作都没法子。鲁青可能未意识到,没有那些成功人士真正需要的价值时,通讯录里所谓的资源不过是资料。 周末鲁青给颜明月发信息,“姐姐,我们去吃日料吧。” “不喜欢吃那玩意,又贵又少还味道一般。”颜明月对那种冷乎乎、量少且不好填饱肚子的东西实在没兴趣。 鲁青有不少跟她一起吃喝玩乐的朋友,却非让不想吃日料的颜明月陪她去吃。这是她第三次约去吃日料了,前两次都被颜明月直接拒绝。 “去嘛,就在你家附近。” “那玩意既不管饱又没有多好吃,去吃火锅都比吃日料好。” “我想去吃,陪陪我嘛,欧尼。”看着鲁青连撒娇的招数都用上了,颜明月只好说,“行吧,你快到我家的时候再跟我说。” 颜明月在网上查了一下那家店,消费在周边日料店里算高的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屡次表达不想吃日料,鲁青还一个劲儿地约去吃。 鲁青曾炫耀,说约会都从月初排到下个月了,这么受欢迎,随便从那些人当中挑一个去呗,非找一个不愿意吃日料的人一块吃,还是死贵死贵的那种。 颜明月隐约觉得,这背后有些什么目的,而这顿饭局前前后后的一系列事情,最终让本就疑心重重的她,坚定远离这个已经让自己感到极度不舒服的女人。 日料店的消费比其它饭馆要高得多,鲁青很懂柯扁台的心思,并且这家日料店本就是他推荐的。 纵使鲁青买单,她知道颜明月不可能总让她花钱。而且这次吃饭,柯扁台给鲁青发了个五百元红包,就算由她买单,也花不着自己的钱。 鲁青先到颜明月家楼下,两人步行到店里。一个空间局促的小店,门口处只有一张小桌子及两把小椅子,里边还有空间,二楼也有位置,但鲁青说就坐这外边。 鲁青将菜单递给颜明月,“你点菜。” “我不会点菜,你熟悉你点吧。” 鲁青先跟店员要了寿司,芝士虾,生蚝,煎秋刀鱼,烤鳗鱼,转问颜明月,“喝酒不?我们要瓶酒吧。” “你想喝的话就点,但我不喝。” 靠墙的酒架上,摆着一瓶瓶大容量的日式酒。鲁青看颜明月不喝,嘴角动了动,便不再点,催促店员快点上菜。 寿司、烤鱼等几样很快上桌,鲁青边吃饭边跟同学在直播间聊天,还时不时跟颜明月聊谁谁在哪做得挺好,某某在哪挣很高的工资。 又提到柯扁台,“我前段时间跟奥田的柯总吃饭,跟他聊起业务,想看他有没有项目介绍给我们公司。” 让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板介绍业务给另一家广告公司,颜明月想不明白,是你鲁青蠢到无药可医,还是觉得我很傻好骗? 最让颜明月反感的是,鲁青总想引导自己往负面情绪方向聊,在直播镜头下说“你不工作了”,“没钱了”之类的话,已经多次在吃饭时做此类事情了。 这些行为让颜明月生气到不想再忍,她声色俱厉地质问,“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直播的,你这样没经过允许,就把别人的私生活播出去,合适吗?” 鲁青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用夹子音说撒娇道,“就是因为跟你关系好,我才在你面前直播的呀。我跟柯总吃饭时也直播,在东方湾的总裁面前也直播,总裁问我在干嘛,我说在直播,他都没意见。” “你跟他们直播关我屁事,你怎么不跟你老公直播睡觉?关掉!” 一句话怼得鲁青脸色瞬间拉下来,很快又现出无辜的神情,“就两百多人,又没有你认识的。” 一听到两百多人,颜明月的火气像倒了一盆子汽油瞬间升腾,她努力克制住情绪,提高声调,更严肃地说,“没有就能直播吗,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尊重?关不关?!”颜明月两眼冒着火苗,直瞪向鲁青。 过了几秒钟,鲁青才慢吞吞的“哦”了一声。在颜明月的怒目圆瞪之下,在手机上操作一番,然后将手机平放到桌上。两人这才开始正常地吃饭聊天。 但颜明月心头的不痛快却并未消散,你说直播间里没有认识的人就没有了吗?再者说,你又怎么知道谁认识,谁不认识?每次吃饭你就直播,而且每次都会在直播时,故意说关于我失业之类的话。 我是平时几乎不发朋友圈的人,你却把我推到直播平台任人围观,并且还别有心机地引导我说消极的话,扒开我的生活。 没有受过伤的,更喜欢傲慢地硬戳别人身上的伤疤,这让颜明月不得不怀疑鲁青,是故意将自己的不堪放大暴露在直播另一端。而那一端都有谁? 想到这些,颜明月倍感恶心,这个女人常让她想起李依依,但显然她比李依依更有心机,且更狠毒。 有句话说的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现实中,女人偏要为难女人的例子真不少。哪怕没有利益冲突,也要折腾一番。你若过得不如意,她便表面慈悲关心一番,但暗地里却乐开了花;你若过得比她好,她心里的妒火,能熊熊燃烧煮熟一顿火锅。 饭吃到一半,桌上还有秋刀鱼和寿司,鲁青忽然冲着从眼前经过的店员大喊,“服务员,虾怎么还没上来。”语气中带着愤怒与傲慢。 “不好意思,厨房有点忙,我再去催催。”店员赔着笑脸说。 鲁青依旧高声责骂,“上菜这么慢,这是什么态度。” 颜明月打圆场,“我们先吃桌上的吧,吃完了虾上来,正好可以趁热吃。” 从进店到现在的半小时里,这个店员既是前台,又是收银,还要跑腿端菜,难免顾不过来。 已走向厨房的店员忽然又转过身来,轻声问,“虾头需要做成味噌汤吗?” “哎呀,你快去催厨房吧,就这素质。”鲁青脸色愈加不耐烦。 “好的,我现在去催厨房。” 一顿饭吃到这时,虽然几样菜的量都很少,但颜明月却感觉很撑,不是胃撑,而是心撑。 芝士虾上来后,鲁青夹了一只放到颜明月碗里,她礼貌地说,“谢谢。” 鲁青用娇嗲的语气说,“不用客气。姐姐,我想走进你的心,有钥匙吗?” “就你长那样,又不帅,凭什么走进我心里?”一脸不屑的颜明月翻着白眼说完这句话,夹起碗里的虾,将虾头咬进嘴里嚼起来,八十九元一份五只小虾,可不舍得浪费。 鲁青被怼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回了一句,“重色轻友。” 颜明月不愿意对任何人袒露心声,毕竟大多数的关心,背后是看你笑话的开心。 不直播的鲁青改刷短视频了,她忽然将手机挪到颜明月面前,“你看,这小三真傻,让人睡还得自己养孩子。” 视频里说一个女人被骗,跟一个已婚男同居,生下孩子不久男人失踪,后来才查出对方有家室。 颜明月看了直摇头,“如果她原本真不知道对方有家室,那也是受害者,男的真是渣。” 鲁青满脸嫌弃地说,“这女的智商太低,要找就找真正有钱的,找个又渣又穷的怪谁?如果找不到有钱男人结婚,也可以给有钱男人当小三,生私生子女。反正非婚生子女同样享有继承权,也好过和穷男人明媒正娶当原配。再不然就干脆打光棍,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想跟谁谈恋爱就跟谁谈,这样还能多收些礼物,多好。” 颜明月真是一句话都接不下去了。她愈发觉得,自己交朋友的眼光太差劲。可再一想,已婚的鲁青平时的朋友圈,就像是单身且人见人都爱的样子,难不成是因为觉得自己嫁的不是有钱人,准备重新物色猎物? 吃完饭,颜明月掏出钱包买单,鲁青说,“我买吧。” 这顿饭吃了四百多,颜明月直接拿出五百元递给收银员。 “你现在都没工作了。” “该花的钱还是要花。”颜明月说这话时其实有点不爽。她心里嘀咕着,你明知道我没工作了,却偏要约我来这种贵的地方吃,而且总喜欢提我没工作的事,这种行为该让我怎么说你。 站在日料店门口,鲁青将她的齐胸露肩上衣往下拉了拉,再拿出口红,对着小镜子仔细涂抹起来。 颜明月调侃一句,“臭美。” 鲁青一边继续涂着,一边不屑地说,“我朋友说我不但长得漂亮,还很善良。”说完整个身体如动画片里的蛇精般,扭动了几下。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颜明月想起以前跟李依依做同事时,她也提及朋友说她很善良。而这两个女人,让颜明月有同样的感受,精于算计,且都喜欢跟她比。 比什么?比才华、比工资、比认可度,但凡能证明她们比她优秀的,她们都想比,且坚定认为自己更优秀。 颜明月在这两个女人眼中,都曾看到过对她有不屑抑或是不服,认为“我比你好”,又或者“你不过如此”。 真正的善良,不是表演的道具,而是无痕的温暖。一颗阴暗的心,永远托不起一张灿烂的脸。 短暂的被迷惑之后,颜明月只在鲁青和李依依的脸上,看到不甚高明的演技。 鲁青曾经带着既幽怨又羡慕的表情对颜明月说,“你的工资高啊,也算副总监了,我才那么点工资。” 其实颜明月工作时的工资,相对于她的付出真的不算多。可不管她换到哪一家公司,都会遇到这种事事想跟她攀比的人。 看着还在化妆的鲁青,颜明月心想,你工作两年多了,还被程耳认为仅是一只脚刚跨入这个行业。在h公司也是因为老板对你不满意,你才走的。 并且你所做的客服工作,对于大多数开发商或乙方而言,是最容易替代,甚至可以不需要的岗位。 在工作上,一项仅需一句话就能交待清楚的事情,却以没时间为由,拖到下班才让别人加班,就这样的能力,还敢抱怨工资没我的高? 涂完口红,鲁青又左右侧脸看了看,然后说道,“我们去逛街吧。” 半路上看到一个有点傻里傻气的小男孩,用小推车拉着几打矿泉水迎面走来,他对颜明月与鲁青说,“阿姨,买瓶水吧。” 这个小男孩经常在这个路段卖水,颜明月不久前在网上看到他的故事:家境困难靠卖水补贴家用,别人直接给他钱时他不要,说只想靠自己的能力赚钱。 颜明月停下来正准备掏钱,却被鲁青一把拉走,语气中透着鄙夷,“别买,竟然叫阿姨。” 那小男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虽然谈吐感觉智商可能有点问题,但挺有礼貌。即便颜明月并不喜欢被人叫老,但叫错又怎么样? 当初鲁青带碧碧跟颜明月一块吃饭时,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故意喊她“大妈”。照这样说,颜明月是不是该将跟她年龄差不多,但教养极欠缺的碧碧臭骂并暴打一顿? 颜明月又想到刚才在日料店里,鲁青因为上菜慢,对服务员大声呵斥其没素质的场景,服务员兼收银员的小哥脾气是真好,一直未发火。 在马路边的几家服装店里看了看后,鲁青说,“去你家玩吧。” 虽然颜明月向来不喜欢让别人到家里,但两人还是慢悠悠地到了她家。 颜明月打开冰箱拿出一罐饮料,“喝汽水吧。” “不喝。” 颜明月还是将汽水罐身洗干净后,放在鲁青面前的茶几上。两人开始闲聊行业内的一些事情,聊到颜明月待过的一些公司经历的事,鲁青不知不觉又将话题转到柯扁台那。 “我去过柯总的公司,放假的时候送我家元宵过去,让他帮我照顾。他们公司做得不错,他买了一辆二十几万的白色越野车。” 说到这鲁青停下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颜明月,仿佛在等着她回应,或是想从她脸上捕捉什么信息。 元宵是鲁青养的小母狗,因为她老公长期在外地工作,特意买给她解闷的。然而鲁青平时下班后的生活很丰富,饭局能排到一个月后的女人,怎么可能寂寞无聊。 看鲁青用一脸了不得的夸张表情说柯扁台买车的事,颜明月心想,你一个虽然工资比我少得多,但平时吃喝玩乐的花销都远比我多的女人,法拉利都坐过了,在我面前描述一辆二十来万的车子时,感觉比法拉利还牛逼,难不成是觉得平时低消费的我,看到一辆越野车就像看到一座金山?还是觉得但凡跟柯扁台有关的所有,就连屁都是香的。 要不要我瞪大眼睛,一脸垂涎的样子说,“哇,好厉害,好了不起哦。”想到这,颜明月心里愈加不舒服,但她并不想说些什么,只是两眼直溜溜地看着鲁青,目光中添了些锐利与戒备。 鲁青见颜明月不回应,又换了一脸羡慕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一个朋友原来在奥田当客服,后来被柯总推荐到青林苑当策划经理,她说柯总是一个非常好的老板。” 颜明月看着鲁青那说到情深处,显得有些陶醉的神态,心里没有半点认同,反倒把这一整晚经历的不愉快点起了火苗。 “好个屁!他在别人嘴里再好,我只记得他当初是怎么欺负我的。以后别再跟我提这个鸟人,就是个变态。”颜明月闷声闷气地说,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鲁青听后尴尬极了,脸上显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她瞪圆眼睛,张大了嘴,同时以一声长长的“啊”回应。 “那就是个渣,我以前在奥田的时候,柯扁台一直打压我。他说在公司里有些文案只有他跟我能写,别的文案写不了,可他给别的文案工资比我高得多。更可气的是,别的文案还有提成,单提成这一项就比我的工资高了,而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就相当于是他们一起开开心心地吃肉,我却连有汤喝这回事都不知道。我在奥田不只做文案和策划,还要帮别人做设计,做动画,就这样,柯扁台还侮辱我是给多少钱干多少钱的活。” 颜明月带着满腔怒火,骂出埋藏在心里多年的怨气,“还嫌我干的活少呢,不给马吃草,又要让马一天跑一千里,欺人太甚!后来还好几次让别人找我回去,臭不要脸的畜生。” 颜明月骂出这番话时想到了黑力,这公司跟奥田一个德性,都是恨不得对她扒皮抽筋喝血榨成渣的货色。 同在一家公司工作,辛苦的赚不到钱,轻松的反倒赚得不少。冲在前头的那些,都是拿最少钱却干最多活的。这种情况,有问题的不是辛苦的人,而是黑心的人。 而此时,鲁青面对颜明月的这一番愤怒,却显得无动于衷甚至不屑,一副压根不想听的神态。 在听颜明月说出那番话的同时,鲁青一会儿拿起手机像在发信息,一会又将手机当成镜子,对着脸左照右看的。傲慢、轻蔑与心不在焉的表情,同时出现在她那张涂抹了浓脂厚粉的脸上。 颜明月生气之余,感觉鲁青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这已经是完全不尊重人的行为。既然这样,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颜明月有些怀疑,鲁青像是柯扁台的狗腿子来当说客。你把他说得再好,我只看到和记得当初他是怎么羞辱、打压、欺负我的,他对别人好不好关我屁事! 以颜明月在奥田时对柯扁台的了解,如果他推荐自家公司的在职员工去别处,只有一种原因: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个可有可无的人。 想想这些年,柯扁台通过各种方式出现在自己视线中,当初在奥田工作时悄悄投简历,没有一家公司要她,进大河马是个意外。 在大河马时找工作,因为怕被熊忠知道,刚开始没更新在职公司,简历上最后所在公司是奥田。当时一直没人找她面试,后来亮出在职公司是大河马后,忽然有多家公司主动打电话,颜明月怀疑柯扁台是不是在背后搞鬼。 信任这东西一旦坍塌,就再也修复不回来了,颜明月永远不可能走回头路。回头草不仅硌牙,还可能扎得人满嘴是血。 颜明月对柯扁台的厌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畜生浑身毛孔里都藏着心机与算计,恨不能万箭齐发地射向别人,贱透了。我不是草船,你的贱别往我这发。 见颜明月对柯扁台很抵触,鲁青便换了个话题。 茶几上摆放着一本抄书字贴,鲁青拿起字贴随意翻了翻,漫不经心地问,“抄这个能让你烦躁的心情变好吗?” 颜明月看着鲁青,却不想回应。只是感到莫名其妙,我又没说过我心情不好,我抄书只是为了练字,因为知道自己写的字太丑。仅此而已,怎么到你嘴里就是我烦躁了呢? 颜明月不否认平时也有情绪,但会自行调整,从不对任何人诉苦,因为不想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出来。她知道大多数时候,别人看到她不开心会很开心。 鲁青又聊到黑力的几个人,“我听在总部的朋友说,程耳以前在总部的时候,大老板不喜欢他,所以才到滇市这边来的。程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跟谭查以前都喜欢过公司的一个女孩子。” 颜明月看着鲁青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人的坏话,心里却没办法感同身受。自己虽然对黑力石城那帮人很讨厌,但你鲁青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呢?如果男女都单身,只要没臭不要脸地骚扰别人,总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吧。 程耳平时常给鲁青零食吃,还将自己的滑轮车长期借给她玩,但颜明月已经多次听到鲁青说程耳坏话了。就连锦绣代理的吴陆,鲁青也说这个人品行不好,但说到具体时,却仅是吴陆离过婚,交了个女朋友。 过往的相处中,两人共同认识的人,从鲁青的嘴里出来全是这人很渣,那人很坏。汪笑杉没能力,刘伟很抠门,杜芊芊太自私,史尚飞去高旗家借相机像是两人玩暧昧…… 然而鲁青在说所有人都不好之后,转身又跟那些人好得像穿同一条裤衩子,然后继续理所当然地收取别人送的各种东西。这让颜明月想到一个问题,这个女人在别人面前,是不是也会这样说她的是非? 她不知道像鲁青这样的女人,品行能有多好? 颜明月自认识鲁青以来,听到唯一从她嘴里说出来人很好的,也只有柯扁台一个。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颜明月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看她究竟还想说什么。她认为柯扁台与鲁青属同类,会随时依据利益需要,灵活调整自己的说辞,哪怕短时间内前后矛盾,也不会有丝毫愧色。 汪笑杉第一次见颜明月时,就说鲁青喜欢耍小聪明,这种看法大抵是跟程耳与刘伟达成一致的。 有的人是出口成章,鲁青则是出口成谎。自以为是的小聪明,颜明月又怎会看不出来,只不过不愿揭穿而已。相处的时间越久,一个人的本性就愈加明显地暴露。 还不知道颜明月已对她极度反感的鲁青,眼睛望向窗外迷离闪烁的灯火,说道,“我好想在竞标的时候讲提案,从来没看到过哪个人讲提案厉害,程耳还有我以前见过的所有老板,讲提案都很一般。” 颜明月只觉得,这言语间的自信弥漫在空气中,轻飘飘的。 鲁青继续说,“深圳有一家公司前段时间挖我,但我只想留在黑力,汪总说她不会长期待在这个地方。” 鲁青在颜明月面前从未掩饰过野心,她觉得自己有希望替代汪笑杉。 颜明月反问她一句,“你觉得有可能吗?” 鲁青道,“没可能。” 不知她最后这句话说得是否违心,也许她心里觉得很快就能了。 颜明月看着鲁青那满脸的憧憬,想起程耳说过鲁青是一只脚刚踏入地产门口的新人。程耳这句话是否带着心机不得而知,但鲁青在专业能力上的欠缺,颜明月早已领教。 论专业能力,鲁青连总监的水平都还远远达不到。也不知她是真的如此自信,还是企图通过对别人洗脑的方式,让人觉得她优秀。然而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毕竟牛逼不是靠吹出来的。 鲁青的长处在于交际,无非是见着男人,能主动喝交杯酒,再不然就来一句“爱你哟”。 以前在办公室,直接伸手摸史尚飞的肚皮,丝毫不觉得难为情。一个已婚女人的微信朋友圈里,每天都像个阳光单身少女般。平时露胸玩暧昧像个夜场三陪,酒吧、夜总会里的表现远比工作上出色,跟总裁吃个饭立马发朋友圈炫耀,如果凭这些就能上位当总经理的话,只能说黑力的档次太低。 况且,以颜明月的观察来看,黑力石城那边,是不想让分公司的人掌管公司的,怕抢了公司的业务去单飞,郑禾就是前车之鉴。 颜明月此时与鲁青仅隔了一张茶几的距离,但她觉得两人相距越来越远了。 聊到快十一点钟,鲁青起身去卫生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包用过的卫生巾,“垃圾桶在哪?”颜明月告诉她。她又说,“今晚我就住你家了。” 颜明月没吱声,但在心里嘀咕,你今天一整晚都让我不开心,以前还因为我不找男人,质疑是不是同性恋。甚至还抓着我的手,朝你的胸部伸去,难道你以为自己是万人迷,男女通吃?来了月经还不洗澡,我怎么可能让你这种人睡在我干净的床上? 鲁青将卫生巾丢到垃圾桶,手也不洗,就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与提包往门外走,颜明送她下楼,顺便带上垃圾去丢。 颜明月的住处是跃层顶楼套间改造出的其中一套一房一厅。在送鲁青下楼时,经过一个帅哥邻居家,恰巧开着门,鲁青探着身子伸长脖子往屋里看。 这情景让颜明月想起当年在柯扁台公司里,她在网上跟前同事谈事情时,柯扁台在她身后偷窥聊天内容。这种事情她从未刻意去回忆,却常会突然从脑海里跳出来,仿佛是老天爷在告诉她:要记住人渣的嘴脸。 “你怎么这么猥琐?”颜明月忍不住在鲁青身后怼道。 “你才猥琐。”鲁青说完,这才收回身子往屋外走。 送走鲁青回到家里,颜明月开始洗澡。边洗边回顾这一整晚跟鲁青相处的件件事情。似乎每次两人吃饭时,鲁青都在直播,颜明月平时从不在朋友圈里展示个人信息,这一点鲁青却明知故犯。 颜明月仿佛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玲珑剔透的愚蠢,和故作天真的阴险。 发别人的照片到社交平台,需事先征求对方同意。然而鲁青不仅擅作主张,将颜明月被丑化过的照片发到朋友圈,还直播两人一起吃饭的过程,同时费尽心机想引导她说伤感沮丧的话。恨不得将她的不堪播告天下,就算没有也想添造出一些来。直播间更像是鲁青让颜明月出丑的展示橱窗。 教养,最基本的一点是:眼里有别人。有些人,不仅仅是缺乏教养,更是缺失德行。 颜明月愈发怀疑,鲁青一直在充当柯扁台的耳目、傀儡。她甚至担心,鲁青有没有将她家里的场景拍照发给柯扁台。还有平时两人一起吃饭、玩时,她有没有偷拍给柯扁台,这种女人完全做得出来。一想到这些,颜明月开始陷入恐惧。 柯扁台曾经说鲁青擅长人情世故,如今看来,什么人情世故,这俩不过都是同一条利益链上的蛆虫。 离开奥田后的多年间,总会有各种人主动与颜明月联系,或随意或刻意地提到柯扁台,说“柯总人很好”以及“柯总觉得明月很好”。 然而这样的事情,在颜明月这里毫无用处。柯扁台在最初时让她看到恶,以后再怎么做,都是披上伪善外衣的恶。 如今任何让颜明月有被算计、欺负感受的,她会迅速将对方否定,或许会偶有误伤,但绝对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 你忍一次气吞两次声,人渣就会一而再,再而三,最后无休止的赖上你,因为觉得你特好欺负。 洗完澡后,颜明月坐在电脑桌前等头发干。她看了一下朋友圈,只见鲁青的朋友圈在两人聊天时发了条信息,“大肚能容天下之事,小心眼的人难成大事。” 颜明月看着朋友圈一阵冷笑,怎么看都像是在内涵什么呢,可能发布的时间就是自己骂柯扁台的时候。 人性的丑陋之处在于,明明自己揣着自私,却要求别人大度。 颜明月在心里暗骂鲁青,你大度到张嘴就各种谎言,给变态肝脑涂地的当狗腿子算计别人。 缺了真诚,多了算计的圆滑,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在表演。鲁青善于在各种事情上耍小聪明,却又缺乏智慧,以致于她的每一个言行都显露拙劣。她对自己八面玲珑的手腕极度自信,却不知别人对她不屑一顾。 回顾过往的很多事,颜明月觉得该跟鲁青断绝往来了,不然自己还有多少隐私会被她窥探,她又会勾结柯扁台继续干出什么样的龌龊事? 那一晚,颜明月失眠了。 第三十二章 不要体面 善良的人总是在反省自己,质疑自己,用道德约束自己;自私的人从不觉得哪里错了,因为他们心里,只装着自己。 一顿日料吃出绝交的决然,此后的颜明月不愿再与鲁青往来。与德行有问题的人打交道,就像将自己置身于随时可能引爆的炸雷周边,你永远无法预料,这种人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 最开始颜明月还保留了成年人的体面,鲁青给她发信息,半天不理,回复时只是简单的嗯、是或不之类的敷衍。以鲁青的小聪明,又岂会不知道颜明月的刻意疏远,但她依然会时不时发信息。 这可是个当初颜明月调侃她朋友圈是土豪,就生气退群的女人。更早时候,鲁青刚离开h公司时,在前老板的朋友圈里留言没被理会,仅仅因此而大怒,将前老板的微信删除。 如今竟然在颜明月多次不理睬的情况下,依旧百折不挠地持续骚扰。不仅不生气,还欧尼、姐姐叫得欢天喜地。 对你笑脸相迎的,可能背后正握着随时刺向你的尖刀。 颜明月猜测,鲁青是柯扁台和黑力的狗腿子。她之所以脸都不要,对自己死缠烂打般骚扰,无非是要讨好他们。 帮柯扁台可能是真心,帮黑力多半是迫不得已,毕竟副总经理那个位置,她早已虎视眈眈。还会不会是其他人的狗腿子,颜明月不知道,但她知道远离鲁青,可以避免很多灾难。 当初因为李依依,颜明月不想跟文案策划做朋友,遇到鲁青之后屡被算计,她也不愿再跟客服做朋友。又或者说,职场中颜明月已经不需要朋友了。 哪怕是跟她没有利益关系的人,有不少都乐得看她出洋相,盼着她倒霉,甚至落井下石、背后捅刀。 能够伤你最深的,往往都来自身边最近的人。对方知道刀往哪里捅,能让你更痛。不要原谅,除非你还想再次被捅。身上要时刻带刺,不为刺人,只为不让人渣靠近。 “姐姐,今晚一块吃饭饭。”这是鲁青在那场日料饭局之后,颜明月爱理不理的第七次发来信息。 过了一个多小时,颜明月才冷漠回复,“不了。” 鲁青秒速回复,“这么久才回信息,你在修行吗?” 颜明月不再理会,然而惜字如金般对鲁青冷处理的方式,并没有阻断她的频频骚扰。 过了几天,鲁青又发来信息,“姐姐,我爸妈来看我,一起去吃好吃的吧。” 颜明月依然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复,“没空。”字里行间透出的冷漠,能让网线挂上冰碴子。 但鲁青却依然执着,“最近很忙吗?” 颜明月再隔半小时后,发个微笑表情过去,那头回复,“你好像不想跟我说话。” 颜明月脸上迅速挂起一丝鄙夷不屑的冷笑。什么好像,对于你这种除了胡话、鬼话、谎话,就没几句真话的人,当然是肯定呀。那么明显,以你平时那点小聪明,怎么可能看不懂。但凡还要点脸面,就应该不再打扰。 颜明月厌恶别人拿她当傻子一样骗,偏就有蠢而不自知的,越给脸,就越不要脸。跟屎壳郎似的,隔一段时间就要跑出来膈应别人一下。你安安静静拱你的屎不香吗?非得来恶心别人。 明知道我厌恶你了,却还一直发信息搭讪,无非是为了能在你主子面前摇尾乞怜吧?颜明月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气得想扇鲁青几个大耳刮子。 颜明月几天前收藏了一篇标题为“和我相处,请带上真诚”的文章,便直接转发到朋友圈。有些人在文章下方点赞,平时事事主动热情的鲁青却消失在这篇文章前。 不太笨的话,肯定知道这篇文章是送给她的,再去点赞,无异于自打脸,鲁青这会子竟然知道要脸皮了。 有些人适应这个社会各种魔幻的能力,就像脱掉或穿上外衣一样简单。不像颜明月,即便步入社会多年后,依然过于单纯,甚至远比不上刚毕业的新人成熟老道。 在一次又一次被社会毒打,挨了生活的很多顿狂揍后,颜明月依然学不会如何在别人的勾心斗角中应付自如,全身而退。 时间飞逝而过,颜明月自春节后就天天登录招聘网站,然而来来去去都是那些长期在招聘的公司。要么是已经去过,绝不可能吃回头草的奥田、筹美、飞脑、黑力这类;要么是如博田这种去面试过,感觉企业文化极差的;再不然就是没去过但听说很差劲的。按这几个标准一筛选,颜明月发现已经没有公司可以去了。 她不喜欢开发商的工作模式,而且那种环境勾心斗角的情况远胜广告公司,去那些地方死得更快。为了生存,她偶尔去面试与房地产没多少关联的公司,却又都没有后续。 颜明月平时都是靠网络找工作,不想通过所谓的熟人介绍,不是说这种方式不好,只是于她而言不合适。一则,她不愿求人;二则,如果自身没有别人想要的价值,靠推荐也未必有用。 拿黑力的事来说,看起来当初是鲁青介绍她进黑力的,其实她一直怀疑,背后是黑力玩的心机与手段。 对于员工,有的公司以能者多劳则多得利做激励,有的公司以鹬蚌相争的权斗做激励,还有的画大饼做激励,更有甚者,给个千锤百砸做激励。 颜明月觉得自己都快被锤砸成大卷饼了。 一边是她不停地被各家前公司的人骚扰,一边又是她怎么找工作都找不到合适的。找了两三个月的工作后,已经有点死心的颜明月索性放弃了。更多时候是在看书,偶尔发呆,时而难过,常常焦虑。 大概是因为总宅在家不运动,身体开始出现各种问题。颜明月被颈椎病折磨一个月后,终于略有好转,手关节却又紧接着疼痛难忍。 就如同这满地鸡毛的日子,有些苦难该来的,怎么也挡不住躲不掉,只能眼里含着泪,脸上带着笑,窝在那口叫生活的大锅里,被咕咚咕咚炖着。 一天晚上八点多钟,鲁青再次发来信息,“姐姐,出来喝酒。” 记不清这是不再回复信息后的第几次发来信息了,明知颜明月不喝酒,却依然如此执着地在她视线中上蹿下跳,像个跳梁小丑。 颜明月向来不喜欢酒,更别提喝。倘若有人喝了酒站在她旁边,她都会因那身酒气感到极不舒服。如果明知道别人不喜欢喝酒,还屡屡企图让喝,这种人不是蠢,而是既蠢又坏。 但凡想让不想喝酒的颜明月喝酒的,她一律视之为人渣。鲁青大抵是想看她买醉消愁,痛哭流泪的不堪。 就像以前鲁青看到颜明月的抄书贴,直接问抄书能缓解烦恼吗?哪怕颜明月从未在她面前表现过任何消沉,没有消沉那就给制造消沉。 有些人的关心,不过是想看到你痛不欲生的样子。你若越消沉,她就越开心;你若越风光,她就越嫉恨。 颜明月对自己的不再搭理,让鲁青既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这个老女人是肯定不会再回黑力了,自己升职路上少了一道阻碍。 其实在颜明月第二次冷漠回应时,鲁青就立即把情况分别跟柯扁台与程耳说了。但那两人依然让自己继续找颜明月聊天,无奈之下只得厚着脸皮发信息硬聊,却总不被理会。颜明月的冷漠就像一记记耳光打在鲁青脸上,她很恼火,觉得没面子。 桃子别墅从春节至今做了多场活动,但销售业绩未见好转。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候鸟们陆续回到各自故乡,销售业绩就越来越冷。 又在一顿指责声中结束例会,汪笑杉在回市区的半路拐进一条小道,和往常一样,开完会去庙里拜一拜。自春节后她已经来拜过四次了,然而越拜菩萨,桃子别墅那帮人的火气却越来越大。 陈健私下跟程耳说,集团已经考虑换广告公司了。这个消息若确定后,刘伟更要大发雷霆。汪笑杉因此无比讨厌颜明月,对云州省以及这里的人也更加反感。 没班上的日子一晃而过,天气闷热,颜明月的心情也跟着愈发焦躁起来。 上午十点多钟时,她在网上看新闻,微信提示有新消息。打开一看,是张惠发来的,一则快递信息录入的工作招聘竟然发到她这边来了。 颜明月被气得咬牙切齿,心里骂道,这家伙是脑子进了水,还是开水烫了脑子? 黑力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离开黑力后不久,先是石城那帮人轮番来加她微信,再到这个文员发这种信息。颜明月不想把别人想得太坏,但有些人容不得她往好处想。 这个平时根本不往来的黑力前同事,发这种信息,是要来施予同情,以示泛滥成灾的所谓善良,还是以此来搭话,或者是挑衅? 果然黑力是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越想越恼火的颜明月直接将张慧的微信删除,她不想与黑力的任何人再有往来。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够在一家公司长久待下去,且过得滋润的,大抵是一路人。 颜明月很清楚,那些人找她,无非是利益驱使。倘若不是觉得能在她身上捞到好处,又怎么可能脸都不要地始终骚扰。当初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都能对她用尽手段,以后又怎么可能让她好过。给她一分,恐怕要让她回报百分、千分,甚至万分都不会满足,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倘若有一天觉得无利可图,一脚踢开都算是仁慈了,又怎么能指望畜生心性良善。 一直是底层牛马的颜明月,上班只是琢磨如何将工作做好。加之在孤儿院总被欺负的不公环境,造成如今所见所闻的认知受限,以致于在职场都被捅成筛子了,都还不懂如何自救,这是愚蠢、麻木、老实等诸多因素催化的结果。 跟鲁青绝交之后,黑力总有人强行闯入颜明月的视线,这群家伙想干什么? 正事没能耐,屁事倒是一玩一个溜。这家曾威胁颜明月还想不想干了的黑心公司,在她离开一个月后,就开启了一群人的不请自来骚扰模式。 与其说颜明月是主动辞职,不如说是被黑力扫地出门。面对春节后至今他们的一系列骚操作,她厌恶至极。 当初她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踩上一脚,踩就踩吧,反正大家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可如今还要来缠着她,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可颜明月再转念一想,他们用她的头去撞,当然可以不死心啊。毕竟受伤的是她,又不是他们。 他们把人与事都做绝了不留一线,却又想日后与她相见,并且还想让她对他们跪见。 群魔乱舞的喧嚣,随着颜明月的离去告一段落。然而客户业绩下滑后,又开始小丑式表演。 颜明月觉得黑力之流无耻至极,把他们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讨厌他们?一个骚扰不够,两个三个四个持续来,一次不达目的,两次三次四次无数次。 就像鲁青,明知道颜明月不愿跟她说话了,却一再的发信息,无非是有人让她这么做,而她为了往上爬以及迎合,哪还顾得上脸面。 鲁青知道自己在演戏,也知道颜明月知道她在演戏,可她还是真真的继续演假假的戏。 戏子在表演时,只需平静地看着其表演即可,演到精彩处还可以鼓鼓掌。理性成年人的世界里,因为时间宝贵,从不教育,时辰一到,只会淘汰,踢出局! 颜明月这些年领教了不少人性的丑恶。黑力将不要脸这事儿演绎得淋漓尽致。段子里说老婆都是别人家的好,这话反着用到公司里,就是自己的员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成为别人家员工后的颜明月,一边被所在公司老板瞧不入眼,一边又屡被前老板看顺眼了,可看顺眼不代表愿意对她好。 她知道,没有人会关心她过得好不好,但总有人想让她过得不好,以及想通过她过得不好而令其过得好。 在这物欲横流的世间,做人苦,做个独善其身的女人更苦。人渣不会因为你的容忍而停止伤害,反而会变本加厉。 教养与温和只能留给同样的良善,愤怒与彪悍才是应对人渣的正确方式,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别人对其展示良好教养。 颜明月始终觉得,在人渣面前摆出泼妇骂街般的架势很有必要,然而她总学不会这样的事。 云州是黑力布局全国版图的唯一分据点,虽然他们一直想将业务拓展到北上广深这些城市,但从未能如愿。云州区域,在黑力眼里就像是一块流油的大肥肉,容不得有半点利益闪失。 在撬单这事上,分公司的第一任总经理郑禾,就曾经狠狠地给黑力上了一课。 当年郑禾带着一批精干团队到滇市开疆拓土,刘伟时不时听闻郑禾跟客户上床的传言,当时倒是乐得有人为公司业务献身。 直到两三年后郑禾辞职,并迅速带走公司多个项目和一批员工,刘伟才懊恼万分。此后的很长时间里,他常跟客户痛斥郑禾没良心、不道德,专干坑损公司的事,还让与他交情好的客户别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以致于郑禾后来拓展业务,在对外介绍自己履历提及黑力时,仅是隐晦表达曾在某大型公司任总经理。 黑力总部有不少夫妻档员工,但分公司却不允许同事谈恋爱,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必须走一个,因为公司怕男女勾搭起来把客户撬走。 因为害怕被撬单,分公司招聘进来的人一律得不到重用,不能担任总监。重要项目的对接,也绝不会让分公司员工主导。对于黑力领导而言,石城总部的才是自己人,而滇市分公司的团队,无论做得多好都是外人,甚至会被认为是抢夺他们利益的危险分子。 以颜明月在黑力三个月所经历的种种来看,这家公司的价值观是,你若为了那份微薄工资去陪客户睡,公司领导会开心地拍手称好。在言语上可能承认你是好员工,但是别指望加工资。 如果你性格刚烈,不屑于服从潜规则那套,只是一心努力工作,并以此赢得客户认可。那么很抱歉,你不仅指望不到升职加薪,还要面对来自有职位威胁的同事,以及怕被撬单的老板等众多人在背后用尖刀将你捅成筛子。 当初为了生存进入这家公司,最终因为傻羊进了狼窝被干掉。颜明月在黑力不过只想要一份与价值相匹配的薪酬而已,但因为被客户认可,反而灾难连连。 黑力让颜明月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企业黑文化。 一块地里总是长不出好的农作物,到底是种子问题还是地的问题?颜明月不是农民所以不懂,但她知道,自己在黑力这块地里活不下去。 既要用她,又不能让她好过,才能确保自己的利益稳握在手,黑力那帮勾心斗角的高手,都各自怀揣小算盘。然而一招吃遍天下的权斗对颜明月不管用,黑力很快尝到了苦果。 张惠发现颜明月删掉自己后,给程耳发信息,“程总,明月把我微信删掉了。” “行吧,这事你不用管了。” 程耳很头疼,自从惹恼颜明月离开后,桃子别墅的业绩下滑明显,飞脑对项目的垂涎更是如狼似虎。 程耳暗自抱怨公司那一群人,当初对颜明月的态度过于强悍,导致现在没有回旋余地。他又不满颜明月太小气没格局,可以利用这次绝好机会,提些条件让公司涨薪回来的嘛。 颜明月没有按程耳原本预想的计划行事,这让他接下来不知如何是好,当初好不容易用谋略把人招来,可如今…… 程耳设想了颜明月看到快递招聘信息的各种可能,如果她发火质问张慧,就让张慧说是发错了,道歉,然后搭话聊天,再回来。如果接受了那份工作,自己也算是帮她谋了一份生存的活计,也算是功德。以后还能通过快递公司了解她的动态,她不可能甘心一直做快递录入这种工作。 像以前那样,直接不搭理,是程耳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自从颜明月开始对鲁青冷处理后,原本最有希望让她回公司的路就堵死了。程耳郁闷地想爆粗口,但也只能等以后的机会。虽然看不到希望,但他不甘心。 其实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而在这之后的所有折腾,不过是为了拖延散场的时间。 桃子别墅在项目附近路段新换了一批道旗广告,做出来准备安装时,却发现画面尺寸不对。陈健给程耳打电话说出错了,一大截白边露出来很难看,要重做,费用从黑力的服务费里扣。 程耳把这事发到领导群里,因为颜明月的事已极度不满的刘伟,脸都气歪了,眼睛眉毛也都挪了位。他带着满腔怒火吼起来,“这事是谁负责的,追责,罚钱。” 程耳说,“围挡是芊芊到项目驻场盯着工人做的,设计师按提供的尺寸做稿。” “他妈的,以前负责东方湾的时候,杜芊芊就出现这个问题,现在桃子别墅又犯同样的错误。怎么把这种人给招进来的,该走的人没走,不该走的人却被赶走了。” 汪笑杉看到刘伟发脾气,觉得他又是在指桑骂槐,气得不想在群里说话,心里憋着一团火。 颜明月虽然不上班了,但一直关注云州地产的市场情况。从刚过完春节开始,各路本土媒体就纷纷报道,全省房地产市场火热,形势大好,客户买房都靠抢。 桃子别墅常通过一些活动,以及邀请房产媒体到项目宣传好品质与热销。江荣还曾在直播活动中说自家项目一开盘就卖完了,想买房都得托关系才能买到。 但以黑力那帮人渣不停来骚扰的情况,以及桃子别墅公众号里的一些信息来看,颜明月觉得桃子别墅卖得并不好,可能还很差。这让她感到开心,这大概是他们作恶的现世报吧。这些年经历的不少事情,让她对善恶终有报深信不疑。 而且在一次莫名其妙接到房产中介推销电话后,让她更确定了桃子别墅业绩差的情况。 一个中介不知从哪里弄到颜明月的电话号码,开始向她推销桃子别墅,说项目卖得很好。 颜明月就问,“既然卖得很好,那怎么还有房子向我推销呢?” 中介说,“开盘的都卖完了,只是原来个别客户买了后退房的,和少数户型不太好的。” 听到这番话,颜明月感觉这中介大概是菜鸟刚入行,说谎都说得不顺溜,你是真不知道我就是做房地产的吗? “那你怎么认为退掉的别墅和户型不好的我会买呢?不买。”颜明月不客气地拒绝。 本以为这次推销拒绝后就不再联系了,可后来中介又在短时间内给颜明月打过几次电话,依然是只推销桃子别墅。 菜鸟中介的几次电话打过来,让颜明月有所猜测,没准是桃子别墅那边看黑力骚扰不到,自己再安排人过来骚扰。可我又不是傻子,你说卖得好我就信了吗? 啥时候见过楼盘卖得很好,甚至要托关系才能买到的情况下,还会有销售员多次主动联系你? 看来不要脸的,除了黑力,桃子别墅也是。本是一路货色,不然当初怎么会成为合作伙伴。 颜明月闲着没事干,就逗中介,让他给自己推荐别的项目。他敷衍式地推荐了日能地产的一个项目后,又执着地继续说桃子别墅。颜明月很无语,这菜鸟要么是太笨不懂销售技巧,要么就是单纯地被桃子别墅利用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个菜鸟中介跟桃子别墅以及黑力,都觉得她很蠢,好骗。 那个中介像是领了某些任务的狗腿子,颜明月向来对房产中介没多少好感。她以前找过一个中介小伙租房。在长期租房的经历里,那是极个别让她觉得靠谱的中介,做事实诚。 而她在那之前以及之后,所遇到那家公司的多名中介,都时刻让她有对方是藏奸耍滑,唯利是图,坑蒙拐骗,啥招好使就用啥的渣中介系列。她不知道这些人在行业内是不是混得很好,但那个她觉得品行不错的小伙子,最终却因为业绩差没能在公司继续干下去。 这让颜明月不禁感慨,这世道,老实人似乎总是过得不好,那些总做坏事的,反倒过得挺滋润,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不知从几时起,老实人变成了苦难、贫穷和蠢笨的代名词。踏实努力地工作,反而换来更多的压榨与迫害。正直被嘲笑成低情商,勤奋被视作冤大头,而当你觉醒不想再任其摆布时,还要迎接早有预谋的更大恶意。 有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仿佛就是为了承受一场又一场的灾难。 这种被设计好的灾难,分明是恶人从中作梗使诈。是让颜明月为他们做出牺牲,是为他们奔向美好未来的的献祭。 在飞脑时小付曾经对颜明月提起,有人说她意志力坚强。她不知道这是哪一位的评价,但总归是善意。 其实苦难的承受,从来都不是因为她意志坚强,而是无法避开,才不得不咬紧牙根硬撑。 然而那些令颜明月决然远离的劣人,却总是如狗皮膏药般,到哪粘哪。她对那些不要脸的人,厌恶至极却又无力反抗。最终,只能承受。 颜明月离开黑力几个月后,黄市集团在总部江城的一个豪宅社区,发生了震惊全国的重大火灾事故。当时因为建筑构造的不合理,导致业主一家三口无法逃生造成惨剧。 从那时起,黄市集团的口碑一路下滑,关于这个开发商的负面新闻频繁出现在互联网上。这家曾经在行业内外以好品质著称的开发商,各地频现业主投诉房子质量问题。 好品质因为人,差品质亦是。 桃子别墅在火灾事件后的销售情况更是每况愈下,黑力作为合作伙伴,日子自然也不会好过。 鲁青在朋友圈发了条消息,“被设计师骂到哭。” 颜明月看见了,心想若是以前她可能会关心一下,可如今却觉得很幼稚。况且,不是你哭你就有理。 颜明月在h公司时,领教过鲁青作为客服的能力。一句话能交待清楚的工作,愣是等到快下班时才说,被别的策划质疑后还辩解没时间。 你一个做对接的客服,难不成比特朗普还忙,忙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偏要让大家跟着你加班。哦不,是陪班。好大的面子,好大的排场,好大的能耐。 在h公司时还有更奇葩的事,有一次颜明月已经下班回到家了,鲁青说要写户型说明,颜明月说那就在家写吧。鲁青偏要求到公司加班,到了公司却大门紧锁,让颜明月在外站了近半小时,才有人来开门进屋加班,加到半夜两点钟回家。 第二天中午去上班,鲁青让颜明月把户型说明按客户意见修改,改了一下午都没过稿,最后鲁青将要改的户型说明文字发给颜明月,竟然不是她写的。合着是一直拿别人的东西发给客户,然后让颜明月用自己写的文案改,这就算改到石头佬生出石头崽来都改不对呀,气得颜明月真想呼她几个大嘴巴。 这时鲁青才发现自己工作出了错,将颜明月的稿子发过去才没再修改。就这水平还嫌h公司与黑力给的工资低,还要抱怨颜明月的工资比自己的高,还想上位当分公司总经理,凭啥?凭着跟领导、客户到夜总会当波涛胸涌的三陪?女人不是在哪里都能靠露胸卖笑陪酒就能上位的。 如果鲁青的工作能力一直如此,被设计师骂一点不奇怪,竟然还有脸在朋友圈喊委屈。再说了,朋友圈里的哭,究竟是什么目的还不好说,谁又知道究竟掉了几滴眼泪? 过了一个小时后,鲁青又发一条朋友圈,“现在还在哭。” 颜明月再次看到信息后,只能嘲讽自己,当初眼睛长哪去了,怎么跟这种人成为朋友,还好都已成过去式了。 颜明月不知道,鲁青的这一通朋友圈展示,不过是为她量身定制的表演。哪里有什么哭,是黑力几个领导想出的鬼主意,想以此激发颜明月的同情心,从而主动跟鲁青联系。 然而,那群人再次失算。 所服务项目都卖得好,这究竟是不是颜明月的实力使然无从验证,但她负责桃子别墅时业绩就是比别人负责时好得多。在业绩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苍白可笑。 颜明月绝不可能回头,在那条利益链上的所有人,都不想让她好过,即便凭着业绩她能赢一次,以后依然会有两次,三次,更多次的阴谋诡计。 “喂,晚上一起吃饭吧?”伍娇打来电话。 宅到发慌的颜明月想散散心,便应承下来,“想吃什么?” “火锅呗,到百老慧吃,我有一家店的会员卡。” “行,你下班后给我打电话。”颜明月先在网上找到那家店的团购,团了份三人套餐。 虽然颜明月的住处距伍娇上班的地方很近,但两人平时并不常见面,一年顶多吃个两三次饭。 伍娇边往红汤锅里下菜,边笑着摇头说,“哎呦,现在房子很不好卖。我弟今年刚毕业,去了一家公司做卖房子的中介。听说是很大的一家公司,他们店里三个月才卖出一套房,还是店长卖出去的。我弟说不想干了,他们店在的那条街已经有两家中介关门了。” 颜明月给伍娇的碗里舀了一些肉,“可是看网上说整个云州市场都卖得很火,有些楼盘都是靠抢的,或者托关系的。” 伍娇又道,“屁,我家附近有几个中介的铺面都关门了,门上还贴旺铺招租。哈哈哈,都倒闭了还旺铺招租,哈哈哈……” “我最近也常接到中介的卖房电话,烦死了。”颜明月也跟着笑起来,她相信伍娇说的中介关门是事实。 但一边是网上大肆宣扬没房可卖了,一边又是是中介生意难做。正常情况下,楼盘如果热销,代理、渠道这些不是至少能分得一杯羹吗?所以这个市场的真相是什么?也可能是冰火两重天。 颜明月想起在黑力上班时,每天晚上回家经过一座天桥,总能看到不少年轻中介,或是看起来已经退休年纪的老人,或站立或蹲坐在桥上,身前立着一个有楼盘信息的小牌子,这让她有一种全民卖房的喧嚣感。 然而她从未看到过有问询者,只是见卖房人或发呆或埋头刷手机,在那等待着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希望。 俩人饭吃到一半时,邻桌的人吃完找来服务员买单。 “有会员卡吗?”服务员问。 大概邻桌不常来吃,说道,“没有。” 伍娇听到了对邻桌的人说,“我有会员卡,给你用。” 服务员拿着会员卡结账,优惠了二十来块钱,倒也是件好事。伍娇接过会员卡放入包中,对颜明月说,“我很善良的,帮他们省了几十块钱。” 颜明月微笑着看了看邻桌一眼,拿起汤勺给伍娇碗里盛肉。 不久之后,颜明月在网上看到一条新闻,是中央媒体到云州省各地暗访的报道。指责近期众多媒体都在炒作楼市的爆火,自己暗访时去的很多项目,实际都没有什么人看房,且房源很充足。到那些传言热销的楼盘里,发现只有几个置业顾问看似无所事事。而有些项目在短视频上说十几秒钟就一售而空,现实中却还在用最老套的销售方式,打陌生电话推销楼盘。 颜明月觉得楼盘热卖的应该有,只不过冰火两重天的情况里,冰占比重更大而已。 颜明月认识的一个开发商策划,说她同学仅仅是帮人排队买房,一个月就挣了十来万元。她说也想在云州省买房,只不过因为是外地人,资格不够没办法。 东方湾是冰火两重天里的冰,这让开发商的几个高管们更迫切想推动销售。 林坤听鲁青说,因为常在朋友圈发项目广告,导致颜明月现在都不愿搭理自己。如此看来,通过鲁青接近颜明月的路子没希望了。 林坤又想让里外广告找颜明月,这家公司给东方湾提供公众号的软文服务,在国内很有影响力,服务过不少大项目。 里外广告的老板朱坚在圈子里打听一遍,除了知道颜明月很有个性,不好管教之外,还听说领导在公司没走,她会光明正大地下班,不喜欢加班是她的职业标签之一。 这个女人还高冷得很,平时在领导面前都不舍得笑一笑,情商特低。 传奇广告的江北曾对颜明月这样评价,“想要高工资又不想加班,哪有这么好的事。” 朱坚听了一大波传言后,对颜明月半点兴趣都没有。公司不缺人才,要不是想接东方湾的全案推广,朱坚压根不想看这种人一眼。 而且,主动去找颜明月,只会助长她的气势,谁一主动就容易被动,后边谈待遇容易被乱开价。要让她来找公司,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中。 朱坚一番盘算后,找了颜明月在奥田时的同事大黄去试探。能招进来就用,但不会费心思挖这样的人,毕竟不好调教。 大黄早已离开奥田,本不想插手这事,但奈何朱坚几次找他,便在网上跟颜明月聊。 “明月,你现在在哪家公司?” “没在哪,这行业黑得很,做得好反而灾难不断,很讨厌。” 大黄与颜明月平时极少联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在奥田时他也常被柯扁台欺负。但他心态好,工资低还是老老实实地工作。一些同事看不下去了,劝大黄跳槽,他只是平静地说自己水平还不够,等能力强些再走。 其实大黄未必没私下找工作,而柯扁台有没有从中作梗,让大黄找不到工作无从得知。 因看他是老实人,颜明月愿意跟他说些话。 她继续对大黄说,“以前在一家垃圾公司,我做的东西被客户夸了,却被说成是别人做的,还说我水平差。” “哪家公司?” “心黑到臭不要脸的渣公司,走了后还多次来骚扰我。” 大黄说,“你平时不说话比较吃亏。” 对于大黄的话,颜明月不想辩解。相比于那些能舔会跪的人,自己在这方面确实天生愚笨。她知道大黄是好意,也仅是将职场中的一些现实说出来。 当初就是因为她少言寡语被柯扁台压制,但她宁愿吃亏到愤而离去,也不会去迎合那个变态。 那些企图教颜明月怎么做人,如何去讨好巴结的,她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反倒是那些总想让她舔的,是个啥鸟样心里没点数吗?又没邀请你们闯进我的世界,别总像个土匪似的,以为想要的都是自个的。 “你知道里外广告吗?”大黄继续问。 “知道呀。” “不然你去里外广告吧,他们公司就在龙福路。我想去他们公司,你去之后再带我进去。” 颜明月知道那个地方,离自己的住处步行也就十分钟左右,但那地大概是借用锦绣代理的办公点,没准只是有来客时留一张桌子接待的地方。 里外广告的总部在深圳,没听说在滇市有分公司,颜明月向来对深圳、广州这些地方来的公司没好印象。 她平静地回复大黄,“不想去,看这家公司以前的创意水平倒不错,但深圳过来的公司都一个德性,勾心斗角,狠命压榨,欺负老实人,加班白嫖不会少。” 大黄看了这番话,知道再多说也是徒劳。 对于大黄的突然联系,颜明月感到奇怪,你想去就直接去面试呀,再不然也可以通过身边的朋友推荐过去,为什么要让我去,再带你去?这个平时基本不联系的前同事,怎么忽然来向我推荐这家公司? 这事怎么看都像有套路。颜明月在心里轻叹了口气,看来老实人也耍滑头了。 算起来离开奥田有七年了,颜明月与大黄为数不多的联系,几乎都是因为大黄主动给她推荐工作。 上一次是在三四年前,还在奥田的大黄晚上九点多钟时,在qq上给颜明月发信息,半句废话都没有,“颜明月,梅来广告在招人,你要去不?” “这家公司不好。”颜明月回复之后,大黄就彻底隐身不再吱声,也不知他为什么忽然推荐这家公司。 颜明月很早以前就听说,梅来广告的管理制度是末位淘汰,连续三个月考核居末位者自动离职。她总是瞧不起这样的小公司,人又不多,弄个末位制,可以让大家因危机感卷到只剩半条命,开除别人还不用给赔偿金,还为办公室斗争提供小人暗算的滋养环境。 江湖传言这家公司的业务,大部分是靠床上公关拉来的。谈业务先亮身材,先给揩油,想挣高工资就往床上躺,床上功夫决定账上工资。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那就干什么样的活儿。若是长得好看点,上个班还要当心被兼职青楼花魁。 梅来广告的情况,无论是哪一点,对颜明月都是大火坑。 广告圈里还盛传过梅来广告的一个故事,有个客服小姑娘上班第一天,椅子还没坐热乎,老板就急哄哄带她去见客户。地点是某会所游泳池,工作内容是陪客户游泳。在车子开往会所的路上,老板接了个电话,一脸奴相本色地说,“给您送的美女马上就到了。” 小姑娘对上班去游泳这事本就心里别扭。一听老板这番话,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以为自己被当鸡要拿去卖了,当即要求下车不干了。 那些想把人带到泳池里耍的,有多少是真的心思单纯? 颜明月在奥田时,有一次跟几个男的出差住酒店,柯扁台让大家去游泳。颜明月不想去,几个男的便把房卡交给她保管,当时柯扁台仅穿条肥裤衩就出现在她的房门前。 倘若这说明不了什么,他在更早时候,让颜明月去踩盘到游泳池拍比基尼照给他看,这样的要求以及平时的一些怪异行为,柯扁台的下流无耻之相就不证自明了。 颜明月平时跟大黄很少联系,半夜推荐梅来广告总是有些奇怪。柯扁台曾经说过,梅来广告的老板跟他以前是同事,且两人关系很好。 两家公司就在隔壁楼,也不知这算不算物以类聚。颜明月当时甚至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柯扁台在搞鬼。况且,如果真到老板跟柯扁台关系好的公司打工,岂不是一切动态全在他的视线之内? 一想到这种情况,颜明月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 而且在不久前,颜明月接到一家公司的面试电话,当时说的是招直播版块的策划。颜明月后来到网上查了这家公司,发现是梅来广告换个公司名在对外招聘。 她庆幸当时没有答应去面试,对于她这种朋友圈都不发的人,怎么可能去做直播。 她还隐约怀疑,这里边有没有什么阴谋,因为这家公司让她又联想到了柯扁台。 如果说在一家公司里工作能力出众,这都不足以成为老板善待的理由,还要被摁压着头,等着去抱紧大腿跪着舔,这样的地方趁早离开才是幸运。 非得说颜明月吃亏,那就是在离开之后,柯扁台的无底线骚扰让她吃了很多亏。 嫌弃我那我走呗,可我走了你还一直纠缠,那就是犯贱,自己贱还想拉上别人。 我是女人,不是贱人。 “姐姐,去我朋友圈帮忙点个赞,嘻嘻。”鲁青发来信息。 颜明月不理会,但后来刷朋友圈时,看到鲁青朋友圈里有桃子别墅的短视频,所配文案是:黑力出品,必属精品。 出于好奇,颜明月点开那条视频,不为点赞,只为嘲笑。 视频里两个贵妇装扮的年轻女人,戴着阔沿遮阳帽,左手拿手机,右手举着名牌手包至肩膀齐高,卖力扭动着腰枝,从售楼处外走到沙盘前。一个女人满脸傲娇的神情,手朝沙盘豪气一挥,“这套、那套还有那几套,我都要了。”另一个女人也像不认输般定了几套。视频结尾处,特效落幅几个字,“在好房子里,做自己的女王。” 哈哈哈……颜明月是捧腹看完视频的。 这项目的出品果真不负她所望,这创意土得她下巴都快笑掉了。黑力没有摄像的业务,这创意多半是文案策略部分由黑力出稿,而评论区的留言也证实了视频剧本是黑力写的。 颜明月觉得很搞笑,真正有实力的贵妇,没有蠢到如此地步,别总把贵妇想得钱多人傻。 这件事更让她因在黑力工作过感到羞耻,她却不知道,黑力本想通过这条视频,吸引曾经做过影视的她吃回头草。 楼市行情不好时,总会有各种营销手段层出不穷。如今疯狂打电话推销,以及发短信的获客方式已经过时,很多开发商的营销开始转向短视频。 拍几个诸如售楼处或人山人海,或为抢房而大打出手,甚至因抢不到房,在售楼处哭天喊地的夸张视频,配上“卖疯了”、“快抢没了”此类的煽动性标语。 这些情况颜明月一开始以为是真的,后来看多了网上的评论,才知道里边大有猫腻。 这让她不禁感慨,自己作为房地产从业者尚且无知,那些购房者有多少是能看清真相的? 总宅在家里感觉身体不舒服,这是长期不运动的结果,颜明月开始每天晚饭后到公园散步。夏天的公园很热闹,每天从家里到公园绕一圈走,几天下来身体的不适感消失了,她也因此喜欢晚上出门走走。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颜明月有两次在公园里看到程耳,就在她必经过的路边。 一次是在她走的小道旁边的石椅上躺着看手机,旁边还放着他的山地车,两人当时相距不到两米。 另一次是程耳跟一个她很讨厌的l公司前同事在一起,隔着塑胶跑道数米距离,看到时好像他们也在看自己。然而颜明月从未想过跟程耳打招呼,瞄一下都嫌脏自己的眼,怎么可能会联络? 第三十三章 权术反噬 天底下没有总当赢家的游戏,同样也不存在只拿好处又没代价的事情。如果你既要、又要、还要,风险巨大,劈你的雷一定就在路上。 颜明月离开黑力,这事让曾倩俩口子很高兴,这对夫妻档一直都在公关桃子别墅的领导。 黑力的推广合作马上要到期了,曾倩对江荣说很欢迎明月到她公司,却将颜明月在飞脑工作过的真相隐去。其实曾倩知道,颜明月大概率不愿意再回飞脑,但想着试试倒也无妨。 于是章如圭通过别人的推荐,约了颜明月在l公司时的同事老刘吃饭。周末在滇市一家大排档火锅店里,章如圭给老刘倒酒,被别家广告公司老板请吃饭,这种事在老刘那不多。 “听说你以前跟明月关系很好,你一定有绝招吧,看她平时很高冷,没怎么跟人说话。” 老刘跟章如圭碰了杯后,把酒一口喝干,得意地说,“我跟她关系还不错,她跟另一个设计师是一句话都不说的。” 章如圭再给老刘满上酒,“那说明你很优秀嘛,你如果没结婚,说不定还能跟她有一段情史。” 老刘在酒精作用下有些飘飘然起来,“哈哈哈,那个老姑娘……” “老姑娘也是姑娘,男人有花不采才傻呢。她能力还可以嘛,听说她也会做设计,以后如果你出来开公司单干,她还可以帮到你很多。” 几杯酒下肚的老刘,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坐在椅子上有些摇头晃脑了。 章如圭继续倒酒,“颜明月以前在我公司做过,现在想让她回来,你帮帮兄弟我,试探她一下。” 已经被酒灌到晕乎乎的老刘把胸脯拍得嘭嘭响,“没问题,我明天就打电话跟她说。” 章如圭说,“能见面聊是最好,你可以告诉她你在滇市,如果她请你吃饭不就能见面了。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工作也不做,像个退休老人一样躺平。你找她借钱,让她请吃饭,让她焦虑想快点出来挣钱,身强力壮的怎么能好吃懒做呢。” 老刘晃荡着脑袋,右手在空中一挥,“没问题。” 章如圭停顿片刻再道,“你可以说你要踩盘,问她有没有好的别墅项目推荐,看她有没有提到桃子别墅。如果她不提吃饭见面,你再问她‘听说你最近回飞脑了’,看看她什么反应。”说罢拍拍老刘的肩膀,“到时候你见机行事,看能不能说服她回我公司。”紧接着章如圭露出暧昧的笑意,“必要时用上你的美色,有机会就把这姑娘睡了呗。” 老刘瞬间咧大嘴巴,笑到得意忘形,更猛烈地拍起胸脯,“保证帮章总把事情办好。” 第二天快中午时,酒未全醒的老刘依着章如圭的意思,打电话给颜明月,“喂,你知道滇市有没有做得好的别墅?” “高周转节奏下,哪还能有什么好项目。你们一个低端度假公寓,了解别墅干啥?” “我过几天要去滇市踩盘啊,想看有没有好项目,你最近在忙什么?” “关你屁事。”颜明月假装没好气的说。 “听说你回飞脑了?” 好家伙,这句话直接把颜明月给惹炸了,厉声骂道,“呸!那就是家垃圾公司,回个狗屎呀。” 然而这一声“呸”并没有让老刘清醒,继续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说道,“话说你怎么还不结婚?” “关你屁事。”颜明月心里暗骂一句,管得还真他妈宽。 “我女儿生日马上要到了,你要不要给我女儿红包,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老刘伸手要钱要的理直气壮。 颜明月感到可笑,我跟你又不熟,你好意思跟我要红包吗?而且我以前帮你们公司写楼书,说是给钱的,到现在影儿都没看到。 “以前我给你们项目写楼书的钱结没有,结了我再给你红包。”颜明月克制住火气平静地说。 电话那头丝毫没有半点愧疚,“等我找领导申请下来再给你,你先说什么时候给我女儿生日红包。” “你把我做楼书的钱结了才有钱给呀。” 老刘笑嘻嘻地接着说道,“那你先请我吃饭,这样我才有力气去找领导要钱。” “你没把钱结给我,哪有钱请?” 老刘像个无赖般嘎嘎嘎地笑起来,然后话题一转,说道,“喂,我家现在缺个暖床保姆,你过来。” 颜明月以为听错了,挪开手机搓了搓耳朵,“什么?” 老刘提高声调继续重复,“我家还缺个暖床的保姆,过来呀。” 颜明月差点呛得一口气没顺过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恶心瞬间袭来,冲击着她的全身,差点把早饭都吐出来了。 “啊呸!你他妈的如果不知道长得丑,就去照照镜子。如果没镜子,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撒泡尿照照你是个啥鸟样,没事少出来恶心别人。” 颜明月满腔怒火地把这些话骂出来,浑身毛孔都在喷涌着火苗。这货跟孙志那鸟人有得一拼,简直颠覆她对无耻渣男的认知。 钱钟书先生曾说过,每个人需要一面镜子,可以常常自照,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能自知的人根本不用照镜子;不自知的东西,照了镜子也没有用。 人渣照镜子看见脏东西,从来不会认为是自己脸脏,反倒会怪镜子有问题。但凡事情有错,那肯定错在别人。 成年人对自己身体有支配权,想要下半身爽找愿意的同类,比如渣男去找渣女。 老刘想当甄嬛传里的男一号没问题,可关键是谁吃饱了撑着跟他陪演呀,就算渣女恐怕都瞧不上他。 现在都流行姐弟恋了,这货除了渣就是一无是处,竟然敢叫压根瞧不上他的女人拿钱给他女儿花,这没脸没躁的还拿自个当鸭,以为张嘴就能要到钱。这不是鸭,是畜生不如的自恋狂。 挂掉电话的颜明月开始反思,自己从没有对这贱渣男有过半点暧昧,以前下班时间从未跟他有任何非工作上的往来,离职后没见过面,平时也极少联系,她跟老刘仅仅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前同事关系。 颜明月刚进l公司时,因为跟老刘共同服务一个项目,在工作上难免有交集。她平时写的稿子几乎是一稿过,而老刘每次的设计稿都会被修改两次以上。 有一次颜明月的稿子被改了三次,并且这背后可能是老板在客户那边嘴贱造成的。老刘见颜明月的稿子被改,竟然跟中了彩票大奖般开心得很,对颜明月说,“你这都被改第三次了吧?”言语间满是幸灾乐祸与嘲讽。 颜明月当时朝他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心里很是纳闷。以往我的稿子几乎都是一次过,你的设计稿修改两次都算是少的了,四、五次也常有,我可从没嘲笑过你。如今我偶尔被客户折腾,就像抓到我的小辫子一样,高兴得很,还当着所有同事的面笑话我。 老刘这表现着实让颜明月感到厌恶。难不成他觉得多嘲笑别人一点,就能让自己显得有能力,比别人优秀? 那时颜明月就发现,这货不仅水平不咋的,人品还不行。但她不想过多计较,毕竟若是真挑剔起来,把她周围这类人当渣的话,那就没几个正常人了。 可如今老刘说的话,已经不能用渣来形容。 颜明月极其鄙视那些找女人要钱的男人,这货竟然毫无羞耻地想要钱,还想要睡。他以为自个是小白脸,有当鸭的潜质吗?就那畜生都不如的鸟样,想当鸭简直是对鸭界的侮辱,怎么就能说出那么下流无耻的话呢? 老刘以前是设计师,后来到一家开发商里做策划执行。因为平时负责跟一些供应商对接,时不时会捞得一些好处。这货难不成因为挣了点外快,被乙方的人捧了捧,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老刘的模样和人品还真对得起他的姓,真就是流里流气的,虽然以貌取人并不好,奈何他就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颜明月怒气未平地在心里骂道,你家婆娘拿你当宝,别人可能看你连男的都不是,但凡手里有个镜子,也不至于这般不要脸。 老刘还真拿自个当回事了,别说他已婚,就算是单身,颜明月也根本瞧不上。竟然还想要暖床保姆,当自个是土皇帝还是大富豪呢? 别人单身并不代表饥渴,更不会饥不择食,做人要有点自知之明,不能总拿自己的无耻来侮辱别人。 做地产这些年,在被各种各样的人渣骚扰、恶心后,颜明月越来越不愿意跟人打交道了。没工作的她不需要社交,只是宅在家里。白天看书看电影,晚上在屋外露台上鼓捣菜园子。 入夏的滇市天气火热,黑力的生意却火热不起来。在这家十来人的分公司里,两个总经理,三个创作总监,两个设计总监,在时不时还要调动总部其他成员助力的情况下,却连仅有的两个项目都服务不好。 东方湾要求黑力出一个年度营销推广方案,出品若不达标就解除合同。刘伟急红了眼,要求总部与分公司所有总监一起想创意方案。 大家在工作群里讨论创意,“具体是哪个领导最终拍板的,我们看领导有什么喜好,投其所好就能搞定。” “那肯定是最大那个官了。” “是要看一群领导共同意见的。” “那我们就多做几版不同方向的创意稿,所有领导的喜好都伺候到。” 刘伟、程耳与汪笑杉也觉得言之有理,便依了大家的想法。 方案中有个营销策略,以零首付购房做为吸引购房者的噱头,将实际房价提高至覆盖首付款,以此推动销售。 大家都志得意满地认为方案一定被认可,结果去提案时讲到这策略,立马被群攻,“我们是滇市最高端的楼盘,你们让我们零首付,长没长脑子?”“本来客户就嫌贵,现在你们弄得更贵,你们能保证卖得出去吗?”“做得什么狗屁方案,堂堂一家上市公司,就这水平?”…… 方案加速了甲乙双方的矛盾,提案会结束后,东方湾一纸解除合同的告知函发给黑力。桃子别墅也只是在苦撑到期,公司仅剩一个项目,光头哥被调回总部,不久之后离开黑力。 滇市地产广告圈更是添油加醋地疯传,黑力死翘翘了。气得刘伟跟几个股东开会时破口大骂,怪汪笑杉把公司名声搞臭。 刘伟本想把多余的人员炒掉,但考虑到这样做会有更多谣言,若传到开发商那边,以后不好拓展业务,而且对公司股票价格也有负面影响。 不能直接炒员工,能逼走的就逼,逼不走的便安排做总部的项目,就是哪个项目需要帮忙就做哪个,也仅限于一些折腾人、客户素质差的项目。 如今滇市分公司表面看似和谐,实际上办公室笼罩在一片焦虑的阴云之下。大部分人都在心里担忧,自己会不会是被炒掉的倒霉蛋。 公司业务不行,老板首先要把压力推到管理层身上。 汪笑杉也在积极拓展新业务,她发了个朋友圈,对自己的名字做诠释,“自古以水为财,老天爷赏的姓氏,汪就是给大家带来财运旺运的,财运汇聚到一起。这些年做项目也是,很多项目都热销,名字取得好,给项目聚财来了。” 汪笑杉还在这条朋友圈里发了撒钱的表情包。本是一段连理带据的自我展示,偏就有个同行不识相,在她的评论区调侃起来,“真这样,怎么现在黑力只有一个项目,汪总的水财还得多聚点呀,不然公司十几号人养不起的哟。”评论发出来后,汪笑杉很快将那条朋友圈直接删掉了。 自春节之后,程耳与汪笑杉三天两头往外跑,到处做公关拉新业务,晚上也常带着鲁青出去应酬,但从春天拉到夏天,也没拉回一个项目。最后刘伟放低身段,接了个每月服务费仅四万元还要给回扣的项目。 至少让大家有活做,不然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分公司怕是真要关门了。桃子别墅的月服务费是十四万元,如今接四万元的项目,刘伟感觉像被割了身上一大块肉,又疼又气。 原本想耍花招控制颜明月,结果不到一个月就有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后果,接着短短数月间,项目丢单,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天灵盖了。 玩弄权术,最终被权术反噬。这一年像是黑力的大荒年。 但鲁青的朋友圈依然很励志。在得知桃子别墅要换掉黑力,而业内对公司又不利传言满天飞时,她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句“黑力的女人不认输!”还配了三个加油的手势表情包。 有不了解情况的人在评论区问,“黑力是谁?” 鲁青回答,“黑力是一家公司,非常棒。” 刘伟看到这条朋友圈,心里五味杂陈。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黑力屡屡被业内人嘲讽,成为众多人在酒桌饭局上的笑料。 对于打工人而言,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在工作中发挥最大的积极性。作为企业管理者,对员工的努力付出以及成绩视而不见,甚至颠倒黑白使坏压迫,就这样却还想着别人拿命来为其工作。总想白嫖,最终真正能做事的人走了,留下的都是善于勾心斗角之流。 利用人性的善去行最大的恶,当有一天公司走向末路,就不要再往别人身上找原因了。 黑力接下四万元月费的新项目不久,桃子别墅的推广服务到期。虽然在桃子别墅新一轮的竞标提案中,黑力调动总部资源安排多个总监做方案,但最终毫无悬念未中标。 因为别墅卖不出去,原来的期房卖成了现房,桃子别墅便在推广方面缩减开支,最终找了家水平一般但便宜的公司,推广合同一个月一签。新推广公司几轮创作稿出街,不仅创意水平下降明显,销售业绩依然不见起色。 几个高管对新换的广告公司不满意,陈健立刻把情况透露给程耳,程耳马上安排团队做了一套创意稿,免费给桃子别墅使用。因为怕做出的效果不好,索性直接抄了外省一个已出街的项目案例。 程耳心想,如果作品出街后,能有一套别墅卖出去,黑力就有继续服务这项目的机会。 然而桃子别墅两个月后换掉新广告公司,此后又连着换了两家公司,黑力都不再有机会坐到游戏桌前。而黄市集团也不再将黑力列入自己的战略合作伙伴中。 桃子别墅这块大肥肉不好嚼,黑力没有能力全吃下去,最终没有被飞脑从嘴里抢走,却不得不自个掏出来,拱手交出,这让刘伟恨得咬牙切齿。 黑力接下桃子别墅,每个月十四万元的服务费,作为总监的谭查与郭蓓蓓,底薪每月一万五,颜明月底薪仅八千。干掉拿八千块钱的人,不久之后月费十四万的客户不满意工作质量,还得继续支付两个一万五加提成的工资。 这笔账越算越心疼,令刘伟怨气冲天,比桃子别墅那群领导因卖不出房还愤怒。 动他的钱犹如要他的命。当初石城总部与分公司不计成本多人共同服务,本想凭着桃子别墅拿下黄市集团在各地的项目。 哪知数月后不仅每月少了十四万元进账,更失去了黄市集团这大肥猪的全国市场资源。机关算尽,财源滚蛋,刘伟气得想宰了断他财路的人。 他更恨那个拿两万元月薪,还等着年底分红的汪笑杉。自她到分公司以来,差的项目被砍掉,好的项目被弄丢,公司越亏越多。他觉得她是个扫把星,私下常忿忿暗骂,怎么还不滚蛋。 不久之后,汪笑杉悄无声息地回石城,她对外的说法是找到了新的发展领域,不再做房地产。 鲁青在汪笑杉临走时发了个朋友圈,“祝汪总在新的领域大展鸿图。”配图是ktv包厢里显示屏的k歌画面。 又过了不久,杜芊芊去了一家制度更严格,加班更严重的地产广告公司,早上要以飞奔的速度冲去上班,不然迟到要被扣钱,但加班是没有一分钱加班费的。 两个月后,杜芊芊转行,去了保险公司卖保险,每天的朋友圈就是保险公司的广告与产品介绍。 一直找不到工作,为了生存,颜明月开始在网上找各种兼职,开网店,哪怕那些工作的收入跟她以前的工资相比差距很大,她都要尝试,然而这条路并不好走。 人在不顺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一番折腾之后她便放弃了。每天早上醒来便是喝茶看书,俨然过起退休生活,只不过常会因为日渐减少的积蓄而焦虑。 颜明月的qq邮箱提示有新邮件,打开一看,竟然是l公司张老板发来的信息,邀她加入一个社交app。 这个张老板是颜明月见过开公司最轻松的老板,常常快中午时才像蜗牛般慢悠悠挪到办公室,然后开启玩游戏顺带网络泡妞的上班时间。 凭着运气将公司半死不活地支撑着,没野心的张老板却很花心。出轨还生怕公司员工不知道,在员工面前说有能力睡一千个女人时,一脸洋洋得意的模样。 张老板喜欢在员工面前说各种荤黄段子,平时招人若是来个女孩,定然跟公司那个秃顶未婚老设计师一起意淫女人如何喜欢上他们,或说招进公司给那老设计当老婆。 别人不过是面试一份工作,就要遭受如此侮辱,常声称自己虔诚信佛的张老板,这般不积口德就不怕报应? 张老板虽然平时佛珠不离手地转呀转,嘴里却总是骚话连篇。不是说曾经的女友美若天仙,就是有文艺女青年常发暧昧信息给他,言语间总要给自己东贴西补出个优质男形象。 虽然张老板自恋,但跟颜明月过往的一些老板比起来,总归好那么一点点。毕竟没往死里压榨她,到点下班也不会责骂,所以当初离职的时候,颜明月虽然对张老板不满意,但还是客套了一番感谢的话。 临走时,张老板说,“资金紧张,工资要晚点发了。” 颜明月寻思着晚一点也无所谓,别太久就行。 结果两个月后还没发工资,公司设计师兼打杂的老刘一天大清早在网上问颜明月,“你还不找他要工资吗?” “你们发了吗?” “前两天刚发这个月的。” “上个月的也发了吗?” “上个月的上个月就发了呀。” “他妈的,我还以为没钱呢,合着是只在我这没钱呀。” 虽然颜明月很生气,但还是考虑到忌讳,生意人不喜欢早上被催钱,特意等到下午两点多钟发信息给张老板,“张总,我的工资什么时候发?” 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还没得到回复。颜明月不高兴了,再发信息过去,“你什么意思,拖着我的工资两个月了还不发,好意思吗?”她很想把“臭不要脸”四个字放大发过去,终究还是忍住了。 下午六点刚过,老刘给颜明月打电话,一副乐滋滋地语气,“给你发工资了,今天老张发好大的火,从他办公室里走到客厅大骂,‘小刘,我一会把颜明月的工资给你转给她,说得好像别人不给她工资一样。’你说个地方我一会给你送工资过去。” 老刘将张老板骂人的语气学得有模有样,这让颜明月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拖欠我工资,还欠得理直气壮,果真是臭不要脸。本想着好聚好散,可张老板非得犯贱,惹得颜明月恼他。拿到工资后她把张老板的联系方式全删掉,这种人再也不见。 当然张老板还不至于坏到十恶不赦,无非就是人骚嘴贱天生下流。泡妞也仅在自己的圈子里找,不去骚扰良家女子,不像柯扁台,数年盯着颜明月屡屡骚扰。 大概一个月前,颜明月在外边偶遇l公司的一个前同事,她随口问了句那家公司的情况,前同事告诉她公司关门了,张老板欠大家的工资,还被告到劳动局。 颜明月得知这情况时有些开心,她在离职前,不是刚接了个八百万元的政府大单吗?对于一家年营业额不到两百万元时都能正常活着的公司,咋这么快开倒闭了? 张老板把公司开倒闭一点也不奇怪。当初凭运气挣的钱,终究是要凭实力亏掉的。 可为什么忽然间发社交app过来?毕竟当初她跟张老板是闹了矛盾的。 颜明月很不解,但凡要点脸的,在她将联系方式全删掉的情况下,都不会再联系的吧?这落魄老色鬼竟然给她发邮件,也不知安得啥坏心思。 毕竟当初自己是把qq号双向删除了的,他那边没有她号码了,竟然还能发邮件。可见张老板是通过别人要到她的邮箱号码,这说明他背后还有同类。 颜明月一想到这,心里又不禁泛起恶心。她将邮件删掉,不想再理会这种消耗她能量的事情。 她不知道,此前随口问l公司情况的行为,被传到张老板耳里。他想通过她接项目,柯扁台也在背后怂恿,才有了那封骚扰邮件。几乎每一家前公司都会以各种形式骚扰她,无休无止,而她对此却又无能为力。 自颜明月走后,半岛墅业绩长时间萎靡,作为项目销售版块的直接负责人,孙道令集团领导愈加不满,频频对他施压。 而孙道原本仗着房子卖得好,敢跟魏迟作对,甚至吵架。当时的魏迟看在业绩的份上压着火,如今可不想再惯着孙道的臭毛病了。孙道与魏迟的关系愈发恶化,但又都不可能干掉对方。 两人彼此不对付,却都希望颜明月到半岛墅来,继续为项目做事。 孙道早就得知颜明月从黑力离职,让韩碧玲把她弄回筹美的计划落空后,他要求吴理挖她到公司。吴理嘴上答应,心里却对孙道爆粗口。 在孙道开口前,吴理早就听说颜明月在黑力的情况。像黑力这样的大公司,让几拨人找她都没被理会,自己更不可能。再说了,跟半岛墅的合约马上到期,这项目服务一年,至今却只收到四个月的服务费。 异路广告的老板也施压,两头受气的吴理,还满肚子火气与怨气没地方撒呢。 吴理还得知,孙道已经跟好几家广告公司在接触,想让他们找颜明月。但大家都知道这事不好办。反正谁都搞不定颜明月,孙道也就不能靠这事拿捏,各家广告公司既不急更不怕。 早上快十点钟时,在筹美广告韩碧玲的办公室里,海子,张明以及来福围坐在茶桌前。 韩碧玲问来福,“你现在还跟明月有联系不?” “没有,她走后就没再联系了。” 韩碧玲斜着眼睛一圈扫视,再问其他人,“你们呢?”大家都摇摇头。 韩碧玲笑着质问,“你们怎么都这么绝情,不跟曾经和你们并肩作战的战友联系感情呢?” 来福无奈地笑着皱起眉头。海子心想,你当初把人炒了,是你自己绝情,怎么怪到我们身上了。现在没过几个月又想让人回来,谁想给你擦屁股。 海子不想淌这浑水,再说颜明月早就把他的微信删除了。他知道,韩碧玲是从来不会认为自己做人有多刻薄寡情,她绝不会对自己干过的龌龊事,感到半点羞耻。海子去年的年终奖被韩碧玲扣了一千块钱,心里早有不满。 “半岛墅现在的推广公司不好,孙道想让明月服务项目,我加点钱让她回来,我们再接这个项目做。来福,你建个群,把半岛墅以前的几个人都拉进去,把明月哄开心了,就让她回来。” 来福不可思议地看向韩碧玲,紧皱眉头咧嘴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明月说,这个任务有难度。”他当然也很清楚颜明月是怎么离开公司的。 韩碧玲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再道,“把孙志也拉进群里,他喜欢明月吧,撮合一下,他俩要成了,我们都是红娘,也算是帮明月解决了人生大事。” 此时大家不知道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魏迟的地位即将不保。因为半岛墅一直卖得不好,集团要惩罚项目领导层,孙道因为此前卖得不错躲过一劫。 杨敢被调回集团,魏迟作为项目总经理,两个月后就要被调岗成党委书记,由集团空降过来的总经理主持销售工作。 虽然原来的薪酬待遇不变,但很多事情即将改变。原本整天板着个脸,威严十足的魏迟,如今脸上开始满面笑容,但心里却如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书记一职在半岛墅更像是个内务大总管,原来他作为总经理配一辆专车,另外几个高管通勤只能几个人同坐一辆车。 一筹莫展的魏迟想到了原来筹美的那个瘦小姑娘。从未请乙方吃过饭的他,第一次主动请韩碧玲吃饭,想让她找回颜明月,通过拉动业绩,助他保住总经理的位子。 魏迟不知道孙道跟韩碧玲合谋炒掉颜明月的事,其实就算当时知道,他也不会反对。 孙道以前在营销部冲颜明月羞辱式的破口大骂,魏迟也是听到的。他猜测可能这事把那姑娘惹恼了,不然后来孙道让董晓剑找她到项目工作,不会不答应。 在滇市的一家餐厅里,魏迟对韩碧玲说,“只要能把明月找回来,你们可以继续服务半岛墅,服务费还是九万,异路现在只给五万而已。” 韩碧玲当即豪气表示,“没问题,我加钱,给高薪找明月回公司。” 魏迟又问,“明月现在在哪家公司?好像听说她服务黄市的项目,卖得也很好。” 在颜明月刚服务桃子别墅时,半岛墅的几个高管就知道了她的情况。 韩碧玲说,“最近太忙了,没时间跟她聊,不知道在哪。”说完快速转移话题,“明月就是因为服务半岛墅才在行业里出名的,是半岛墅跟筹美两个平台成就了她,她应该懂得感恩,继续服务这个项目。” 魏迟听了这番话,笑着连连点头。 在半岛墅这个项目里,犬牙交错的利益关系中,唯有颜明月是猎物,是待宰的羔羊。 其实韩碧玲还在想着,如果能不加钱就让颜明月回筹美是最好。所以她通过来福打前阵,让孙志助力,她甚至觉得,处在失业中的颜明月,会感激她给的一份工作。 韩碧玲还打听到,桃子别墅与东方湾都想找颜明月操盘自家项目,这两个项目的服务费比半岛墅高得多。 筹美现在只有两个项目,且服务费都不高,偌大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开公司不赚钱犹如要韩碧玲的命。 如果把颜明月弄回来,半岛墅的推广是稳拿到手,没准还能拿下别的项目。韩碧玲对自己极度自信,觉得万事皆有可能。 散会后来福把微信群建起来,原本服务半岛墅的几个人,都被拉进群里。颜明月最后一个被拉进群里时,看见先是来福、黄丽俩人在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 孙志像个骚猴般上蹿下跳,生怕吸引不了颜明月的注意,他特意将头像做了隐身效果,然后加入来福与黄丽的聊天。 黄丽问,“咦,孙志,你的头像怎么是看不见的?” “厉害吧,这种技术只有我懂。” 黄丽又对来福说,“来福,我们什么时候聚一聚呗。” 来福说,“可以呀,到时候大家都去。” 孙志搭腔道,“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客。”此时他又将头像换成了原来的半裸上身照。 黄丽早已离开筹美,刚生完孩子闲赋在家。韩碧玲承诺,若是半岛墅的推广接得下来,还让她负责项目对接,给孙志这个无业闲人的承诺亦是如此。 在半岛墅那段日子里,颜明月除了要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兼做甲方的策划,还要负责对接。 黄丽与孙志到了项目,一个星期脸立马胖一圈,这二人当然很想回到从前的日子,毕竟颜明月把这俩的很多活都干了。 从二人转到三人转,颜明月只想看他们到底演的哪出戏。 只见来福说,“我们把韩总也拉到群里吧。” 黄丽说,“好呀。” 过了一会儿,没看到韩碧玲进群,系统提示来福邀请张明加入群聊。 张明被来福擅作主张拉入群后立刻退群,他知道颜明月被炒掉时有多狼狈,不想帮韩碧玲,也不想在颜明月面前讨嫌。 颜明月看着这一群蹩脚演员,心里万般嫌恶,韩碧玲和孙道是如何做到将卑鄙、下贱、无耻演绎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但颜明月想不出答案,她永远想象不到,人渣的心到底有多恶。相比名与利,在这俩面前,道德是不值一提的。 在筹美服务半岛墅,干最苦逼的活,受最窝囊的气,挨最狠毒的打。当初把颜明月一脚踢出门,如今也像黑力那样来骚扰,这些人想要的,可不仅仅是赚尽最后一个铜板,还要榨干最后一滴血。 你们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几乎没命,竟然又想让我为你们卖命。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但你们在我这行不通。别总想着套路那些真正能做事的人,这种人的脑子长出来,不是为了被压榨的,欺负别人时先长点脑子。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把渣贱演出巅峰,还是演砸,全凭本事。 颜明月看着微信群里的拙劣演技,恨恨地喷出一声:呸! 还有那个孙志,经历了那么多事,他竟然还对自己有着迷之自信,不然如何在群里这般兴奋地蹦跶?都把他的微信删掉了,心里还没点数吗? 颜明月单身就是因为看不上渣男,渣男反倒觉得自己魅力无与伦比,以为带个鸟出门,就能泡到妞了。连豆腐都有脑,那孙子却连脑都没有,不仅没脑,还没脸。 他对颜明月从言语上羞辱,企图达到精神上的控制,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武器或是筹码能将这个女人猎获。这种男人,无论是那一身皮囊,还是脑袋里装的东西,都远不能驾驭颜明月。越是声张与嚣张,反倒越败露他的本质。 颜明月知道,之所以被像孙志此类渣男纠缠,除了看中她在圈子里累积起口碑可以利用,还可能是因为她的不物质。这种女人泡起来花不了几个钱,甚至还能赚钱。 然而女人不物质,并不代表她廉价。那些盯着女人的不物质想要白嫖的,更应该先掂量自己的斤两,是个啥货色。 感情如此,职场亦是。 老实人在与劣人的较量中,大抵会处于弱势。毕竟劣人可以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而老实人因为德行的约束斗不过劣人。 颜明月知道自己斗不过劣人,所以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彻底远离劣人。 三人聊到最后实在没话可聊了,黄丽问道,“咦,明月呢,怎么没见她。” 张丽在群里也一直没说话,黄丽却不问。这个群建立的目的,看来是不可能达到了,那三人便不再说话。 颜明月虽然在群里始终不动声色,但她心里却早炸开了,觉得韩碧玲就是个臭不要脸的女人。 你以前不是说离开平台,别人什么都不是吗?把人炒掉一分赔偿金不给,转个身竟然还想让人再回去卖命。 韩碧玲的无耻,一次次刷新颜明月的认知。她当然知道,韩碧玲这种畜生行为的背后,是另一个畜生——孙道。 周扒皮只是会扒皮,韩碧玲与孙道是扒完皮之后还要敲骨吸髓,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从反目成仇到狼狈为奸,这狗男女总能根据利益自如切换。不是心理素质强大,而是压根没有脸,所以就没有不要脸这一说。 没有哪家公司,因为缺了一个员工就经营不下去,但可能会因为某个员工的离开少赚一些利益。正是为了“多赚一些”,总有无德无耻之徒,不惜以毁灭的方式对待员工。 然而颜明月是有精神洁癖的,对于肮脏的人,半句话都不愿说,更何况是屡屡将冰冷尖刀刺向她的那群畜生。 柔软的善意只能用来面对真实的良善,面对恶意,忍一时,不会是风平浪静,只会变本加厉;退一步,不能海阔天空,而是深渊在侧。 韩碧玲的一波骚操作,以及此前孙道让董晓剑给颜明月打电话,让去他们项目,仅凭这些,颜明月就能肯定半岛墅卖得不好了。 这让她很高兴,一群有钱有势的人渣,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弱小女子,反噬来得如此之快。 人打着聪明的算盘,天打着因果的算盘。人在做,天在看,任谁也逃不出因果的轮回。德行的败坏,撑不起风生水起的长期主义。 人假使做了无耻的事,总免不了要用加倍的无耻,来掩盖过往的无耻。差公司和烂老板总会百分百配对成功,韩碧玲以及筹美这家公司,在地产广告人的圈子里早已臭名昭著。但她从不认为自己卑劣无耻,所以才会有来福建群的那一幕。 工作的本质是交易,打工人用自己的时间和才能,通过一家公司与市场交换利益。你却想通过骑在我的头上,让我负重前行,实现你躺着赚钱的财富梦想。用算计累积起来的财富,难免有一天被命运的反噬清算出局。 颜明月曾经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某公司员工因为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导致现老板被前老板开车狂追碰撞。 对于这样的事情,她只能在心里暗暗自嘲,怎么别人的老板为了留员工而开战互争,她被各种老板跟客户想要,却是明枪暗箭齐刷刷朝她捅?捅完还等着她去跪着求,不求就赶尽杀绝。再想想,大抵因为别人的老板把员工当人,自己被畜生当生财的牛马。 对于一些公司与老板而言,只要你愿意吃苦,你就有吃不完的苦;只要你能干,你就有干不完的活儿。但千万别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更多钱,那是做梦。 对着石头浇水,一万年也不会发芽;对德行卑劣的人良善,永远得不到正向回应。良善只有遇到良善才能共鸣,倘若遇见邪恶,最坏的结局可能是,良善会被压榨至灰飞烟灭。 筹美这家注册资金有一千万元的公司,韩碧玲平时却总想如何恶意苛扣员工每月一百元全勤奖,迟到更是狠命扣钱。她虽然在金钱上富有,但骨子里却透露出极致贱相。于她而言,雁过要拔毛,蚊子腿也是肉,每次扣下来的迟到钱,一年时间积少成多可以让她全家吃一顿大餐。 颜明月当初去半岛墅驻场,仅两个月就瘦成皮包骨,后来被韩碧铃轻飘飘地说一句,“也就一小段时间忙而已”。 她大概忘了,当初合同续签前,孙道扬言要干掉筹美,忘了孙道屡屡对颜明月的大加夸赞。而当孙道为了对颜明月施压,仅说了一句不满意的话,韩碧玲就开始对她甩脸色。这个女人心狠手辣、薄情寡义以及不要脸起来,可丝毫不输那些畜生不如的渣男。 无论是孙道还是韩碧玲,都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不管道德、不讲规则、不顾吃相的极致利己主义。一旦有损其利益,立马下狠招翻脸不认人,也能为了利益无耻不要脸。 光鲜外表下包裹着肮脏灵魂,以压榨作为获利的方式,是良心的泯灭,是卑鄙小人欺负老实人的作恶。为了吃天上掉下的馅饼,他们可以不择手段的设置各种陷阱。都是凭本事当畜生的同类,只许自己在别人头上拉屎撒尿,不许别人在其脸上溅一星唾沫的货色。 能给客户带来业绩,能给公司带来客户,每天还累死累活当牛马,都卑微成这样了,还要将颜明月的脖子掐着赶尽杀绝。 人善被驴踢,马善被驴骑,韩碧玲与孙道比驴还畜生。 回顾过往,越想越气的颜明月恨恨地“呸!”了一声,然后退出被来福拉进的微信群。 在用计企图让颜明月吃回头草未果之后,韩碧玲对孙道说,“明月能力还说得过去,但格局太小了,难怪她做了这么多年,还做不到总监的位置。” 孙道说,“对,我觉得她各方面都不错,就是没格局。” 此后两人不再往来,对孙道而言,韩碧玲一直不愿给他更多好处,而唯一尚寄的希望,随着颜明月的决绝不回头,他也不想再跟筹美有什么关系了。毕竟当初韩碧玲在双方下属面前,跟他对骂这事可没忘。 在领教过孙道的下三滥手段后,颜明月愈发鄙视他,能勾搭韩碧玲将她炒掉,只为让她到他身边。倘若得手,孙道肯定还会有更贪婪的欲望,以及更下作的手段。 吃光抹嘴连打饱嗝之后,还会嫌弃吃食硌牙,像这种无耻之徒,不趁早远离,难道还要给他继续伤害自己的机会? 颜明月甚至怀疑,当初第一次去半岛墅开会时,孙道摆出一副怒气冲天的的样子,说要干掉筹美,会不会本就是他跟韩碧玲勾搭起来,一唱一和演给自己看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让驻场。 黑力那帮畜生也是一个德性,柯扁台更是如此。既然需要她,就该拿出诚意。钱,是对一个人价值认同的最大诚意。然而他们不仅不愿意为她所创造的价值买单,还总想着白嫖。 别人的职场遇贵人,颜明月的职场却总遇恶人。 很多人都想用颜明月,却又都不愿给予善意。当然,还有一些是原本愿意给点好处,可相处一段时间后,觉得好欺负,就不欺负白不欺负了。当把她欺负走后,又是一番后悔,或挽留,或纠缠。反正,横竖就是不让她舒坦。 屡遇人渣并没有让颜明月成为听话的奴才,反倒是愈加疾恶如仇。宁可饿死也绝不弯腰的人,人渣是驾驭不了的。 复杂的人性背后,是隐藏着的暗黑兽性。贪嗔欲壑难以填补内心的无底洞,是人渣的标签。他们都想靠打断一条腿,再给一副柺的方式来掌控颜明月,即便早有前车之鉴这条路走不通,却又都以为自己是个例外。再然后,就一直在“不要脸”,“不要脸”,就是“不要脸”的路上狂轰滥炸。 这些都是早被颜明月踢入禽兽不如系列的,就像嗜血的蚂蟥,一旦吸附上断然不会松口,直至吸食得肥长浑圆。时不时还挥动起那恶心的肢体,仿佛在炫耀它们的胜利。 颜明月深知,那些混江湖的老狐狸们,给她一分好处,是想从她这要十分,甚至更多的好处。 回头草又干又渣,回锅肉又肥又腻,那些最开始都没有善意待她的人,等待她回头只是为了更狠恶地敲骨吸髓。她再单纯,也没到蠢这地步。 颜明月平时衣着朴素,吃用都节俭,这大抵让他们觉得,她对钱没有欲望。这种情况最终会被他们视作:既便宜又好欺负。 当初柯扁台就曾经在公司里说,明月不喜欢钱。真可笑!我不喜欢钱,喜欢被你们这群千年老狐狸压榨,白嫖?配吗?呸! 颜明月从来都不是不喜欢钱,只是瞧不上贱人的那点钱而已。她很爱钱,但爱的是那种来路清白的干净钱,虽带着点辛苦味道却无比踏实。 网上常有关于开发商高薪挖人才,为公司卖命工作的新闻。这样的公司与老板,常被骂成万恶的资本家。每每看到此类新闻,颜明月就只能无奈咽下满腹辛酸泪,感觉那些被资本家剥削的人比她幸福多了,毕竟人家有高薪。 第三十四章利欲熏心 不同故事的开始,都有着同样的结局。当一路跑得很累很累,却依然看不到光明,心里的那盏灯熄灭后,就不愿再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颜明月一直闲着。这天下午她在网上看书,当初被江北拉进的qq群弹出群信息,一家名叫皇堂广告的公司在滇市招策划。 颜明月上网查了这家公司,来自广州以地产为主要业务的综合性广告公司。发信息的大概是公司负责人,简单列了些工作要求,服务的客户是航达地产。 这家开发商在全国各地的项目,开盘广告都是“一开盘就底价,一底价就升值”这类土到掉渣的内容。 服务过航达地产的广告人常吐槽,这是奇葩客户,特能折腾,且总喜欢要求广告公司驻场办公。 颜明月还曾听说,一个航达地产的基层员工连续三天在公司开会不回家,被老婆冲到会议室直接带走,然后火速辞职。能接这种客户业务的公司,日常不会好过。她就当看热闹,知道有一家新公司到滇市了。 没过几天,这家公司竟然通过群里的私聊,给颜明月发招聘设计师的信息。她感到可笑,是有人说我是设计师,还是他吃饱撑了,闲得手贱乱发。 颜明月因为曾倩这类外来公司加班成风,以及周扒皮式压榨,一直对深圳、广州没啥好印象,也不想跟这两地的公司打交道。 这发信息的公司不仅来自广州,还服务航达地产,这是双倍讨厌,竟然还发私聊信息,颜明月怀疑是有人指使他来的。 之前群发没引起她注意并投简历,自以为聪明地以发个招设计师的由头,出现在她面前,这让颜明月更是厌上加厌了。 还没认识就玩套路,做人基本的真诚都没有,还想以后有什么? 看着那条招聘设计师的信息,颜明月忍不住骂了句,“他娘的。”,然后直接删群退出。嗯,确实引起她注意了,也记住了这家公司,以后再看见一定绕开走。 可究竟是谁在皇堂广告的背后,指使他来骚扰自己的?颜明月想不到,只觉得任何坏事发生在她身上都不奇怪。 这些年,那些事,就像一个个放大镜,照清了人性的虚伪与丑恶。倘若非要以乐观态度去面对,那就是成长代价。只是这一路走来的过往,代价过于惨痛。 人一旦看淡了世间的虚情假意,看开了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就会选择沉默,学会在独处中获得快乐。 颜明月安慰自己,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正如白天与黑夜,总有一段时间看不见太阳。 她从网上买来菜籽在露台种上,还种了些番薯叶,一段时间后,竟然还长出了小番薯。 此前因为几次在公园散步时看到程耳,颜明月晚上不想再外出。平时在家慢悠悠地做晚饭,吃完后就到露台浇菜,松土。在苦闷与焦虑并存的日子里,被那块菜园子治愈不少。 年龄越大,越发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天气变冷,颜明月已经披上外套了。 阴寒的天气更容易让人抑郁,她的情绪已经跌至谷底,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生活该如何继续下去。 云州省的楼市似乎并不乐观,颜明月看到一个地产群里转发一条招工信息,内容是周末全天到售楼处现场看房,要求30—45岁,穿着打扮要富态。最后特别强调有经验者优先。一天二百元现结费用。 在这个行业做久后,类似情况时不时会看到,今年明显比往年多。更早时期甚至不需要付工钱,而是找一些旅行社之类的机构合作,带一群人到项目转转,看看园林,现场安排些茶点或是管一餐饭,就这样都能让一些老人开心地打电话奔走相告。 如今这样的情况不复存在,市场更趋两极分化,有些项目要天价茶水费,买房正常交的费用之外,还要额外交一笔钱,金额甚至高达七位数。 而另一类项目,则是要靠花钱找房托冒充购房者。倘若表演到位,比如为了抢房而在售楼处大打出手,或是哭天喊地,营造好房不等人的火爆场面,还能多加些钱。 有人因为买房实现滚雪球般的财富自由,有人却因买房令生活陷入困顿。这魔幻的房地产,让颜明月觉得自己遇到各种妖魔鬼怪也就不足为奇了。 利欲能熏人心,也能使鬼推磨。 在江荣的办公室里,开发商的项目副总裁付彪与他喝茶。 付彪紧皱着眉头,啜了一口茶,开始唉声叹气,“年底旺季不旺,现在的业绩跟老板定下来的年度销售任务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样下去不好交待哟。” 江荣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倒是有几个冲业绩的好法子,至少可以应付老板那边。” 付彪满脸期待地看着江荣,“快说来听听。” “第一种方法,咱们弄一些工抵房出来,让合作的工程方配合,还没给他们结清的款项用来做首付款或是定金。每套别墅定金三万,三百万工程款就是一百套别墅的业绩了。” 江荣紧盯着付彪的脸,见他没有反对之意,胆子放大了些,再道,“第二种方法,让代理的中介或别的供应商把房子全订走,每套别墅只需付一万元订金,每个供应商掏个五十万,多找几个供应商业绩不就出来了。” 付彪连连摇头,“供应商不可能同意呀,给咱们干活,钱没挣着还要倒贴,他们又不傻。” “等把今年的任务完成了,明年一月份就可以退房退款,他们要还想跟咱们合作,就必须听咱们的。” 江荣说到这,口也干了,付彪赶紧帮他把茶水倒上,继续关切地看着他。 “第三种,让内部员工预订,到期后可以退款或更名,根据级别每人支付一万到十万的订金,业绩也是按房价总额上报。或者以八折优惠卖给员工,他们如果能加价卖出去,超出那部份就是他们的了,要强调这是员工福利。还有弄些淘宝,直播这些线上销售,也让大家去买,每个人至少买一套。” 付彪听罢沉思片刻,虽然不算满意,但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说道,“行吧,这几种法子都用上,但这也只能应付老板一时,真正把房子卖出去才稳妥。” 江荣摸了摸秃顶脑袋,无奈地点点头,“为了卖房我头发都快掉完了,碰上大环境不好,只能认倒霉。”说罢连连摇头叹息,旋即又道,“平时招聘的时候再把员工可以享优惠价格购房作为福利吸引人才。” 付彪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黑力原来那个策划,现在还能回来服务咱们项目吗?得再给黑力多施加些压力,那姑娘负责项目的时候卖得挺好。” “颜明月能力是不错,口碑也挺好,我都几次要求让她负责项目了,也不知黑力那帮家伙对她做了什么,把人给气跑了。让想做咱们项目的广告公司挖她,却都没见办成事的。” “她还是不够精明,我们这么力挺她,她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跟黑力谈条件嘛,不然让她到咱们项目来上班也挺好。”付彪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多好的升职加薪机会,竟然不懂利用。” 这种情况很讽刺,一群在业内看起来能呼风唤雨的体面人,竟然将保住自己光鲜身份寄托于一个职场处处碰壁,工作都找不到的柔弱女子那里。 周五临下班时,程耳将高旗叫到他办公室。公司内部曾传言程耳跟高旗有一腿,程耳得知后勃然大怒,扬言要揪出造谣者。 一个有点权,一个有点貌,男未婚女虽有男友但未嫁,两人到底有没有事与别人无关,但因这关系妨碍到其他人利益时,总会有传言出来。 关上门后,程耳问高旗,“你有没有明月的联系方式?” “没有,以前我跟她在公司里很少说话。” “桃子别墅现在有意向跟我们继续合作,明月以前在公司工作态度还行,感觉她挺不容易的,公司想帮帮这个女孩,让她有份好工作。毕竟桃子别墅这个项目不错,而且做生不如做熟。” “那就直接找她嘛,大不了加钱呗。”高旗漫不经心的说。 “之前明月跟汪总发生了一点小误会,她对公司可能有点怨气,我们不好直接找她。好像她失业很久了,实在不忍心看她过得不好,我们一起帮帮她吧。” “怎么帮?” “要照顾到她的自尊心,不能太直接。” 程耳不想说当初让一群人添加微信好友,颜明月根本不理会,他更不可能去自取其辱。 “不然这样吧,明月家附近新开了个大商场。她周末下午会经过那商场去买菜,你假装去逛街,在那里偶遇她,争取跟她说上话,看能不能让她回公司。最好等她主动跟你说,你别先开口。” “那她要是不理我呢?” 程耳顿了顿,皱起眉头说,“顺其自然,你只要出现在她面前,具体情况见机行事。事情如果办成了,刘老板会给你发个大红包。” 高旗跟张惠的关系很好,以前就听张惠说过,给颜明月发快递录入的招聘信息,后来被删除微信。她并不想掺和这事,可领导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不答应不行。 高旗不知道颜明月跟公司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但临近春节一个月时突然辞职走人,这事显然不会像程耳所说那般简单。况且,你想让颜明月回来直接找她呗,怎么让平时跟她没往来的人找呢? 越来越宅的颜明月一周仅出门一次买菜。周六傍晚去菜市场,路过新开业的望旺商城时,忽然看见高旗正拎着个手提袋,站在距她两三米远的前方,几乎正对着,且两眼直视着她。 颜明月心无波澜地将视线移向商城楼体看了看,再回视高旗,对方也朝着颜明月的视线看向商城,又转回看她。 见此情景,颜明月依然不想跟高旗打招呼,冷漠地将视线略过她,望向远处,脚步稍偏移了些,直接从相距不足一米距离的她旁边走过。 颜明月感到奇怪,在黑力时与高旗三个月说不到十句话。在既不是公交车与小车的落站点,周边也没有摊位的地方,看到一个跟公司有矛盾的前同事,正常情况下应该是避之不及吧,怎么反倒在她正前方眼对着眼直视,难道不觉得尴尬吗? 颜明月不想费心思去想这些事,也不愿跟这个前同事打招呼。她早已厌恶黑力,以及相关的所有。 看着颜明月远去的背影,高旗发了条信息,“程总,明月没跟我说话。” 手机屏幕上的信息令程耳很沮丧,“知道了,我一会过去接你。” 此时他就在颜明月往前走的路旁所停的车里,高旗是他特意接过来的。 看着颜明月一脸淡定且冷漠地从自己眼前走过,程耳很是抱怨。给她制造了那么多回黑力的机会,离上位就差一步了,她却不懂珍惜。 这次看到她瘦了不少,应该是她心情不好,这让他略有安慰。只要她有情绪就有软肋,戳中她的软肋就好办了。 以前他多次在颜明月晚上去散步的公园里制造偶遇,也不知她是真没看到自己,还是压根不想理会,她从没跟他打过招呼。 早知道这么难搞,就不该让陈健一帮人陪着演那出戏,若当初是哄她而不是吼她,也不至于变成现在的局面。 一想到这,程耳又对汪笑杉抱怨起来,这个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把颜明月拿捏住,反倒把她气跑了。 在望旺商城莫名其妙遇见高旗后,下一个周末颜明月再去菜市场时,又在商场前看到了文文。只不过与高旗那次不同的是,文文离自己很远,也没两眼直溜溜地紧盯自己。 即便这样,颜明月还是觉得蹊跷,自己一周出一趟门,竟然回回都能遇见黑力的人,真晦气。 颜明月想起在影视公司时,虽然老板也不算好,但那时的工作环境至少让她看起来还算是个斯文女孩,她偶尔骂的粗话也仅是“神经病”。 自从进入地产行业,几年下来自己粗话满口,有时脾气暴躁地像个泼妇,真的完全是自己的问题吗?她不觉得。 好的环境,对的人与公司,能让身处其中的人成长得更优秀;差的环境,错的人与公司,对真正做事的人来说,是极严重的能量消耗。颜明月觉得一直被错的人与事情折磨,就像一块块巨石压着匍匐前行的她。 网上说有一类老板喜欢招家境不好的员工,因为好欺负。穷人家的孩子混社会总是很难,而没有家的穷孩子更是难上加难。 颜明月从未对人提及自己的身世,但地产圈子里早就盛传。有些人得知后,感叹她弱女子的不易;有些人就当故事来听,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呢,哪有心思同情别人;可还有些人听了,喜出望外,各怀心思,挥舞出来的手段满腹心机。 像她这样一个从孤儿院走出来的弱女子,出身贫苦,无依无靠,看起来懦弱又自卑,也就能力还凑合。在一些人看来,一旦驯化好了,就是非常好用的牛马。平时甚至都不需要鼓励与表扬,只需将掐着她脖子的手松一松就行了。 于是乎,随着颜明月因能力不断获得好名声,更多不怀好意的人开始盯上她。开发商那边有人想把她收了,广告公司想靠拿捏她来搞定开发商,还有些男的想把她泡到手用来伺候自己。 颜明月就像日本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的松子般,开启了“被嫌弃的一生”,同时又被众多人想占为己有的矛盾现实所纠缠。 就像捅了人渣窝,所遇总是非良人。那些在别人嘴里的好人,一到颜明月这里就变成渣人,并且专挑她的痛处、弱处狠扎。 其实从来都不是因为她吸渣,而是那些人的本质就渣,只不过源于利益的贪婪,在她面前将其本性与欲望更快暴露出来。 这种欲望一旦被唤醒,就来势汹汹、野蛮生长、横冲直撞。他们迫不及待地想将欲望变现,那些曾经的伪装,才会迅速撕开露出真面目。倘若未尽早发现其渣性本质,以后反而会受更大伤害。 所以屡被人渣伤害,这究竟是一种不幸还是幸运,抑或是不幸中的幸运?颜明月说不清,但知道看清真相后,迅速远离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 有位大作家说过,晚熟的人是被劣人催熟的。颜明月觉得自己被很多劣人催了很久后,才熟了一点点。 电影《黑名单》里有句台词,“为什么别人敢在你身上做坏事,是因为你让人觉得在你身上做坏事,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红楼梦》里的迎春,是个被针戳了都不会哎呦一声的“二木头”。 颜明月就是那个伤害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二木头。将旺项目的她搞到手,有可能开启财富密码,这样的事对于那些贪婪之流,何乐而不为?于是,越来越多的柯扁台们出现,闯进她的世界。 你软弱,别人就理所当然的欺负,你若不好惹,但凡还有利可图,他们就换个妖法,继续理所当然的欺负。颜明月想送柯扁台们一张“去他妈的”飞机票,他们却等着她高唱感恩的心扑过去。 成年人的世界里充满心机,全是算计。 柯扁台们在颜明月眼里,像极了深谙各种游戏潜规则,又毫无道德底线的野蛮人。他们的欲望,就像鲨鱼嗅到血腥般蠢蠢欲动。因为想得到,又因为得不到,内心的邪恶就会升腾而起,颜明月的灾难因此重复不断。 虽然程耳让高旗对找颜明月这事保密,但高旗很八卦地把情况说给鲁青听,鲁青立即告诉柯扁台。结果下一个周末,柯扁台掐着时间点,直接把车子停在颜明月所去的菜市场门口。 看着颜明月由远及近,面容愈加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明显比一个多月前看到时更憔悴了,这让柯扁台很开心。憔悴说明忧虑,情绪不佳他才有机会得手。 不久前,柯扁台接到一个电话,“兄弟,打听个人,颜明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让她到我公司来。” “明月以前在我这里做得挺好,悟性不错,她离开后我一直很后悔,还想让她再回公司啊。”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找她了。”对方语气中略带着不易察觉得的失望。 放下电话的柯扁台心里五味杂陈,这些年有很多类似的电话打给他,基本都被他打发走了。 通过各种途径将颜明月的出路堵上后,滇市的地产广告公司已经没有几家能去,她又不想去开发商,柯扁台觉得她没多少机会了。 颜明月已经失业很久,柯扁台觉得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回到奥田。他准备春节后再实施一些计划,在她最脆弱时走进她的心。甚至,让她主动送上门。 别的公司都加班,奥田很少加班,这是吸引颜明月的核心竞争力。这个女人很快就能回到自己身边,柯扁台自信而愉快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从柯扁台车前经过的颜明月,不知道那辆白色越野车里坐着一个男人,正举着手机拍摄她,更不知道这个男人对她的欲望。 柯扁台一直关注着颜明月,她在别家公司加班到通宵,或跟领导闹情绪,再或者有任何风吹草动时,他都第一时间知道并安排人找她。他等着她向别人抱怨诉苦,等着听到她在别人面前痛诉命运的不公,这样他就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拯救她。 然而这个女人太要强了,从未对别人诉过苦,这让他想帮她都无从下手。颜明月如今过得凄惨是自找的,他可以给她钱和工作,她都不争取能怪谁? 冬天的阴寒总是让人容易伤感,东想西想。颜明月最近的心情很沮丧。自失业以来,为数不多的找工作情况,把她雷得外焦里嫩。 她接到过一个电话,“你是颜明月吧?” “是的,您哪位?” “我这里是一家网络公司,在招文案兼客服,你来面试吧。” 颜明月有点无语,这是家什么公司呀,给多少钱呀,要两个岗位一个人做。虽然不满,但她只是委婉地说,“不好意思,我恐怕不能胜任您公司的工作。” 对方一听,语气瞬间强硬起来,“你是云州人吧,我们公司不想招云州人,素质太低。”说完便挂掉电话。 对于这样一通电话,颜明月感觉晦气。既然知道我是云州人,怎么还打电话过来?对方最后的话语里,更像是被拒绝后强行挽尊的气急败坏。好在不可能去,不然这种公司里的领导,指不定做出什么奇葩事来。 她还遇到过神经病,一个电话打过来,直接说明天下午过来面试。颜明月问,“您公司是什么情况呢?” 结果对方立马气势汹汹地说,“你不要跟我谈条件,我不允许别人一张嘴就问工资,让你来面试不是来赚钱的,是来为公司做贡献的。” 颜明月简直要惊掉下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极力克制住火气,不客气地说,“我都不知道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招什么职位,让我怎么去?” 对方这才语气稍缓和地说,“在商业街卖油漆。” 颜明月冷冷地说,“不合适。”然后迅速挂掉电话。 简直被恶心得够呛,这还只是卖油漆就这么豪横,要是卖飞机,他该牛逼到飞火星去了。我工作不为了赚钱,难道为了给你当牛马?呸! 有一次去面试,对方问颜明月是不是设计、文案、策划都能做,说他们的要求很高,要招全能型人才。可谈到待遇时,却只想给菜鸟水平的工资,三千到四千元月薪。 在得知颜明月以前的工资比他们能给的高很多时,直接来一句,“看你的作品是抄袭的”。 颜明月直接怼道,“你可以不认可,但我的作品都是自己的,你说哪一个是抄袭的?” 对方又说忘记是哪一个了。 作品是面试之前就发过去的,你如果当初觉得是抄袭,可以不让人过来面试。在谈到工资时就说别人作品抄袭,看起来更像是你想白嫖。这种人在颜明月眼里,就是既贱又渣的小人,自己没能耐给高工资,也要站在高处将别人羞辱一番。 有些人,为了把欲望变现成利益,总想对别人制造各种焦虑甚至践踏、侮辱。如果你说不要钱给他们白干活,你就是从头抄到尾,只要不给他们惹麻烦,他们会为你的抄袭鼓掌。 还有的公司让颜明月去面试时,一脸傲慢地说她换公司太多,忠诚度不行,气得颜明月当时真想拍桌子骂人。 员工忠诚度,是检验公司与老板合格与否的尺子,不是对员工无度压榨的锤子。 公司更应该要求自己做得足够好,以此赢得员工的认同与忠诚。别总想把员工忠诚度变成公司敲骨吸髓的利器。 现实的职场里,很多老板要求员工对自己忠诚,可自己对员工却不忠诚。需要员工的时候往死里压榨,不想要时一脚踢出门。 国内一个商界大佬说过:别拿忠诚说事,员工不干就两件事情:第一、心受委屈;第二、钱没有给到位。 公司对员工提“忠诚”的要求时,更要看自己对员工做了什么。忠诚是员工对公司的打分,不是公司理所当然的索取。 常常一年换几家公司,颜明月不仅因为专业能力强,以及一专多能的才华出了名,还因为频频跳槽被热议。这对她有点讽刺,一个在专业能力与工作态度上被业内认可,被各种前公司屡屡想让吃回头草的人,竟然找不到一份让自己有尊严的工作。 颜明月不过是想凭着努力,通过专业能力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希望生活因为一份体面的收入而变得有趣味。 她认为曾经是很努力的,即便不算多优秀却也胜过周边不少人,可为什么却连基本的尊严与尊重都换不来? 不同故事的开始,都有着同样的结局。当一路跑得很累很累,却依然看不到光明,心里的那盏灯熄灭后,就不愿再跑了。 颜明月自入行以来所服务过的项目,要么开盘即大卖,要么原本滞销项目经她之手就热销,加之她做房地产前,有在影视公司做动画与平面设计的经历,令她在云州地产圈小有名气,业内对这个女人的传言是:招财的才女,旺项目。 然而这个身形瘦弱到一阵大风都可能刮跑的小女人,却屡被现实狂揍。从出生那一刻起到人至中年,颜明月的命运齿轮一直在转动,只不过都是转向厄运不断。 第三十五章 全新开始 时间会过滤掉很多人与事,有的来告诉你邪恶是什么,有的来告诉你越善良越被欺。最终你知道了:这世间唯一重要的是爱自己。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们的飞机即将抵达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请您再次确认安全带已扣好系紧……”深夜十一点多钟,从滇市飞上海的一架航班上,乘务员的播报音响起。 颜明月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中,她朝窗外看,暗夜里的上海灯火璀璨,纵横的路网像条条巨龙延伸至四面八方。无数明亮的光影,如繁星点缀着这座超级城市的繁华。 再换个角度看,高空视角之下,汇聚在这座城市的无数微小暗弱星光,就像蝼蚁般倔强又努力生活的人们。颜明月感觉眼睛有些湿润,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从飞机落地那一刻起,她将在这片土地上重启人生。 沪漂,故事重新开始,只是故事里没有了一些人。 颜明月抵达上海的第二天是周六,她用一天时间在非凡广告附近找到一处开间。月租四千元,距公司步行二十来分钟,她如愿在上海安顿好了工作与生活。 她觉得到上海期间发生的所有,跟自己在滇市时的日子相比简直太顺利。 她以为,从沪漂那刻起,她时区内漫长而失意的冬季从此结束。然而生活有时就像个大骗子,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等待你的是什么。 四月一日是周一,颜明月十点钟准时到非凡广告上班,却见大门紧闭,等了快半小时才有一个男的来开门。她进屋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来,在电脑里随便翻看里边的项目信息。 快十一点钟时,钱进来到公司。 “你好,钱总。” “你好,明月,一会玲玲把幸福园的资料发给你,你先做这个项目。” 客服玲玲加了颜明月的微信与qq后,把资料发过来。 幸福园是个刚需盘,还未开盘但工作量很大。玲玲发完资料,走到颜明月旁边,笑眯眯地说,“先给你打一下预防针,这个项目的策划很难缠,说话很难听,你要有心理准备。” 颜明月皱起眉头笑着说,“有点怕了。” 玲玲将颜明月拉入幸福园的公司群与客户群。过了一会儿,颜明月看到幸福园的客户群里有人发信息,“那篇软文写的什么玩意啊,这么烂,马上重写。” 颜明月问玲玲,“这是谁呀,说话这么冲?” 铃铃笑着说,“都给你打过预防针了。” 颜明月瞬间感觉大脑低气压。 好在这个项目钱进只是让颜明月做辅助工作,文案是他的一个前员工在兼职做。 公司的另一个策划小雨问颜明月,“你是不是要负责国风墅?” 她没听说过这项目,“不知道啊。” 小雨说,“钱总说让你做。” 下午三点钟刚过,颜明月手头的资料还没看完,玲玲就对她说,“明月,幸福园要出一个活动方案,他们每周都要做一个暖场活动。” “有具体要求吗?” “没有,你看着弄吧。” 其实颜明月有点不高兴,此时的她只是看了项目最基础的资料,以前遇到新项目,至少要看大半天时间才能勉强开始工作,如今这时间太紧了。 程耳向钱进了解颜明月在上海的情况,一个想知道她的近况,一个想更多了解她的过去,加之人情世故,两人自然聊得愉快。 钱进说,“现在有个项目要做活动,我让明月负责。” 程耳很快给钱进发了几个活动方案,“这个可以让她参考一下,我朋友公司做的案例。” 程耳觉得,当初黑力惹恼颜明月的一系列事情,他没有参与其中,她不会迁怒于他。他还觉得,自己在钱进背后若隐若现的露面,帮她说好话,总有一天她会发现。如果她在上海混不下去了,他可以为她在黑力的上位帮上一把,这样她没准会感恩报答。 得了公关案例的钱进转身发到公司内部工作群里。颜明月看过之后,发现五个案例是石城省三家公关公司的活动方案,心里感觉奇怪,钱进不是石城人,一家上海的广告公司,为什么发的全是出自石城公司的方案? 钱进的公司并没有这区域的客户,难不成这是来自石城的人发给他,然后他转发出来的,那么这背后又是什么人? 颜明月想到了黑力,这家公司里的人可没少骚扰过她,莫非畜生把爪子伸到上海来了?她的心情瞬间烦躁。 上了半天班,她才发现这家公司算上老板总共才七个人,另外好像还有两三个兼职的,人数是真的少。其实她倒不在乎这些,只要钱给够,环境简单,对她来说就是好公司。 那些所谓的上市公司,大公司,像颜明月这种心思单纯的人,进去是招架不住的。一个不留神,就要被小人捅刀捅成筛子。若在职场宫斗剧里,肯定活不过第一集。 她最怕的是公司坏人不少,钱给得少,工作量却很多,这种环境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她以前在滇市,就是在地狱里苦苦挣扎。 颜明月发现公司的大门处,一个高脚小方桌上摆放着一个神像及供灯、贡果,公司里摆这种物件,应该是财神爷,只不过跟电视或是画像里手捧金元宝的那类不一样而已。 在另一侧墙更高的位置,嵌着一只半边进墙的碗,学过一点风水的颜明月猜测,这大概是招财的一种方式,灵不灵暂且不提,对一些人来说是一种信念吧。 看着这家公司里的一些布置,颜明月心里嘀咕,果然当老板的都很信玄学。 颜明月按常规活动的思路做了一个方案发给铃铃。第二天早上,玲玲说下午幸福园开视频会议。 开会的前几分钟玲玲再次提醒,“明月,一会他们项目经理说什么你都别在意啊。” 很快,颜明月领教了幸福园项目经理的威力。 “做的什么狗屎东西?”“没创意,没新意,没爆点。”“你们有没有脑子呀?”…… 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颜明月始终保持沉默,觉得这开发商的项目经理太不尊重人了。做得不好你可以好好说,我这边尽量按你的意见修改,这满嘴喷粪的架势,活脱脱一泼妇呀。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颜明月每天都能听到,玲玲与大广被不同项目的对接人咆哮,“你们懂不懂啊。”“做的东西怎么这么烂。”“这个平面稿要做成立体的,立体,懂吗?” 各式各样的大呼小叫,就像一团团的乌烟瘴气,弥漫在公司的每个角角落落。 广告公司跟开发商的关系,仿佛更多的联结不在于工作本身,而是彼此认为对方是傻逼的斗智斗勇。 颜明月不知道公司到底有几个项目,但好像都是总部在上海的唐黄集团在全国各地的项目。她时不时被安排给别的项目帮忙,写些软文,出点海报。日子就这样不算好也不算坏的过着。 这期间钱进曾让颜明月介绍设计师到公司,她只说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婉拒。这件事的背后,其实是钱进听了程耳的意见。 颜明月没有跟滇市任何人说自己沪漂的事,这让那些一直紧盯她的人没法借机联系,所以想通过钱进让她把自己的情况说出来,但她依然未透露过一字半句。 转眼间颜明月进公司已有一个星期了。下午两点钟时,钱进来到公司,让玲玲准备好电脑去提案。接着又走到颜明月旁边,“明月,你也一起去唐黄提案。” 她不清楚啥情况,只是跟着钱进与玲玲一块出门,这时她发现公司里的男同事都不知到哪去了。 钱进带着两人从车库出发,在路上他提醒道,“明月,唐黄的人如果问起来,你不要跟他们说你是刚从云州来的哦。” “嗯,不说。” 颜明月懂钱进的意思,自己刚到上海不熟悉地域情况,开发商如果知道这样的人服务自家项目,未必会高兴。她能理解,旋即想起来上海面试时的通电广告。 几分钟后到了唐黄集团所在的办公楼大堂,发现公司里消失的男同事们已经在那等候,还有三个不认识的大概是兼职。 等到快两点半时,大家一起上二十楼,被带到一个大会议室里。只见大长条会议桌前坐着十来人,坐在主位的领导看见一群人走进来,站起身笑着说,“这么多人啊?” 一个女人说了句,“你们是不是全公司都来了?” 钱进并不回应,只是笑着找个空位坐下来。会议桌前的空座也就五个,估计客户原以为最多也就来五个人,结果超出一倍,着实有点尴尬。 颜明月像个稀里糊涂出门打酱油的懵逼小孩,找了个靠墙的椅子坐下,听创作总监吴辰开始讲提案。 一个小时竟然讲了四个项目提案,其中一个叫国风墅的引起颜明月的关注。似乎项目很高端,目标客户是高净值人群。 讲完提案后,钱进拿出一些打印的资料给几位领导看,坐在主位的领导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后,大家便结束提案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坐在副驾驶位的吴辰问钱进,“唐黄怎么来这一出啊,不是说直接让我们做项目了吗,难道情况有变?” 钱进说,“因为新领导上任,说这四个项目虽然都给我们做,但还是要提案看一下。” 紧接着钱进又说,“明月,国风墅你来做哦。” 颜明月答应道,“好的。” 玲玲说,“这项目是尾盘了吧。” 钱进笑道,“尾盘也有一百多亿的货值。” 颜明月感到好奇,“这项目什么情况呀。” 钱进说,“离我们公司半小时车程,是个独栋别墅项目,一栋上亿。” 一句上亿把颜明月惊到眼睛瞪得很大,“这么贵?” “这是中式别墅的鼻祖。”钱进淡淡地回应。 钱进的这番话让颜明月一阵心头紧。在云州,她服务过的最贵项目,也不过单价五、六万元一平,一套房最贵也就一两千万元。 对数字向来反应迟钝的颜明月,悄悄掰起手指头速算一栋过亿得多少钱一平,无奈脑子跟不上手指头节奏,便闷声说道,“压力好大呀。” 钱进看颜明月这反应,反倒呵呵呵笑起来。 颜明月是真的压力大,这么高端的项目,又是刚到上海,她很怕弄砸了。 钱进的表哥是唐黄集团的副总裁,因为这层关系,这次提案的四个项目才能不竞标就拿下。国风墅是唐黄集团的发家项目,多次获得中国以及亚洲超级豪宅的荣誉,也是中式别墅豪宅的标杆之作。 在上海这样的城市,国风墅就是绝版资产,卖一套少一套。曾经封盘两年,如今老板决定将项目重启上市,并非真想卖,是想通过这个项目的形象造势,为全国各地的在售项目赋予更多附加价值,提升品牌在豪宅市场的影响力。 颜明月在滇市有服务豪宅的成功案例,钱进没多加思索,就将国风墅交给她负责。 后来随着诸多事情的发生,她想过一个问题,如果初入上海进的是别家公司,就算有顶豪项目,根本轮不到她服务。 因为钱进在管理运营上的无所畏惧,或是说考虑过少,让她有机会凭着国风墅快速赢得好名声,可也正是因为钱进管理上的欠缺,让她在工作中阻力重重。 机会,有时就像一把双刃剑,能助人亦能伤人。 国风墅的推广服务正式启动,客服是大广,他将相关资料发给颜明月。至此,她的鸡飞狗跳式生活也随之开始。 从项目的推广语、定位语做起,出了无数套方案,连着一周折腾下来,最后还是定以前用的。 被折腾多日之后,颜明月才大概了解国风墅的工作模式。唐黄集团有个品牌部,负责全国所有项目的营销推广品质把控。与项目合作的广告公司出品的创意稿,先由项目内部审核一遍,定稿后提交品牌部,品牌部也是先由经理审稿,最后由总监确定,定稿就出街,不符合则重做。 这种多人干预创作过程的方式,倘若某个环节的水平欠缺或是其它原因,会导致改稿频繁发生。 颜明月倒不是完全抱怨甲方做事磨人,自己本就不熟悉上海的房地产市场,做得可能确实不好,但感觉客户也不太清楚自己要什么。 国风墅的项目经理是李伟,平时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有一次准备在工作群里骂颜明月,“谁是策划,给我出这种东西,能出来解释一下吗?” 颜明月看着这不是善茬,不愿回应。好在他们项目总经理高总看到了,说一句“给些时间思考吧。”李伟才不再作声。 颜明月不喜欢李伟的工作方式,有的时候他将国风墅的方案修改过,却不告知有调整,就反发回广告公司。 颜明月不知道情况,忙起来直接拿自己的原稿来调整,结果又被李伟一顿臭骂,他的策划助理也跟着骂。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颜明月感觉糟透了,每天都在加班,甲乙双方沟通不顺畅,工作反反复复做无用功。 与国风墅同时接下来的还有三个项目,钱进找了朋友兼职做,平时不坐班,但几个项目都不好服务。 颜明月想起在大河马时服务的观物地产,那也是业界出了名的能折腾。可相比之下,她觉得观物地产的恶劣程度还不及唐黄集团的一半。 平时钱进不常到公司,最近因为在做不少提案,几乎天天到公司跟设计师一起做稿。 中午钱进对颜明月说,“一会你跟我们去提案吧,这项目应该是小雨去的,他没来你替他一下。” 钱进开车带着大家一块往项目赶,一路上闲聊各项目以及行业内的一些情况。 钱进忽然冒出一句,“工作不能只是埋头做,还要多说。” 颜明月感觉这句话像是对她说的,但不想吭声。坐在副驾驶位的吴辰知道钱老板的意思,便帮腔重复道,“工作不能只是埋头做。” 颜明月可不吃这一套,虽然知道自己曾经就因为这样而吃亏。 她很想怼一句,“就是要抱紧大腿跪着舔呗,舔爽了赏点汤喝,舔不爽就滚蛋。”可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领导说这话的目,不知是不是想要舔。除非她不想在这家公司干了,走之前臭骂一通倒也无妨,但目前显然还不可以。她只能在心里暗怼,“放狗屁。” 有多个老板或客户曾对颜明月说过类似的话:“工作不能只会埋头做事。”“老板都是喜欢会说话的。”“要给别人带来快乐”……喜欢员工围着他们转,哪怕这当中创造不了多少经济价值,也想让别人向此类行为看齐。 这些老板们想要员工24小时为其卖命工作,一些员工卖力迎合,把工作时间用在p图秀加班的表现上,老板们看到了还开心得很,真把时间全用在工作上的反倒不招待见。 正所谓物以类聚,既然喜欢能给情绪价值的那就重用无可厚非,钱是老板的,想给谁多点那是人家的自由,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人知趣离开。 可如果想让埋头做事的人围着捧着舔着,那得看自己配不配让别人这么做。也可能,别人能说会道,只是你不够资格。 颜明月努力在专业上做得比别人好,就是为了不必靠跪舔来换施舍。如果说因为少言寡语,老板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这对颜明月来说就是屁话。她到过的大部分公司也就十来人,老板或是领导连她下班后跟什么人去吃饭都知道,可别说工作不知道做了什么。 若是想要奉承巴结的,那就跟这样的员工共同创造美好便是。此处不留爷,爷就立马走。可走了还要纠缠,不让人往高处走,这就不是人干的事了。 颜明月并没有因为钱进那句话恼他,但终究是不太舒服。钱进在她刚进公司几天时闲聊过几句,对她说如果觉得自己的能力提高快,可以跟他提加工资或是提前转正。 颜明月当时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却在心里寻思,这老板是不是自知给我的工资不高,所以觉得不好意思了? 照这情况来看,钱老板是比滇市那群臭不要脸的人渣要好一些的,但为什么你们这些当老板的,都是等着员工去跟你们提才加薪呢?是很享受被求而后施舍的愉悦,还是想体验被舔的快感?又或者想着能不加就不加,自己的利益不主动争取怪谁? 颜明月因此又想到柯扁台,当年说给工资要看能不能给别人带来快乐,是天底下的老板都这样吗? 现实中她看到或听说过太多例子,打工的跟老板提加工资,要么像被割肉般心疼地加一点点,要么嘴上答应背后说加个屁,要么就像柯扁台那样,你得给快乐。 我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卖笑的,况且鬼知道一些畜生嘴里的快乐是什么?我去的都是些小公司,老板只要心没瞎肯定能看到我都做了什么,工作成绩摆在那,还要等我去求才能加工资? 老板将本就属于你的利益卡住不给,等着你去求,再不济去闹,然后才一副妥协式的给予,让你觉得在这场博弈中胜利了,抑或对其感激涕零。可这原本就是应属于你的呀。 虽然国风墅的工作挺磨人,但仅服务一个项目还不算特别糟糕。颜明月平时是六点钟下班后就回家,有工作基本在家里做,她觉得在公司加班远比在家累得多。 走出办公楼穿过一条马路,对面是一家高档大商场。这天下班刚过马路,看见两个男的在距她四、五米远的前方正往商场里走,一个男的一直转过脸笑着看向另一个男的。 她觉得有点怪,却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其实有些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强。颜明月不知道,前方那个男的是她入行之初的前同事老陶。他在奥田工作几年羽翼丰满后,直接将公司的一个项目撬走自立门户,此后又陆续接了几个项目,公司风生水起地做一段时间后就半死不活了。 老陶这次到上海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跟颜明月来一次异乡邂逅,为以后接新项目做铺垫。以这种方式出现,来回机票就得花好几千元,这个心机的成本挺高,却不曾想邂了个寂寞,她根本不知道是他。 颜明月本就是脸盲,加之多年未见,老陶近几年在胡吃海喝日子的滋润下,身形胖了超一倍,认不出来很正常。 国风墅的折腾持续半个月后,非凡广告又接了个在津市的新项目京海园。一个刚需改善盘,以洋房、高层为主,有少量别墅,依然是唐黄集团的。 钱进让颜明月负责这个项目,至此,她的苦日子开始加速狂飙。 京海园的客服是玲玲,有一段时间写完京海园的稿子提交后,颜明月要跟她说,“你先别给客户,能拖久点就拖久点。”到了国风墅,颜明月又跟大广说同样的话。弄得玲玲哈哈大笑,说明月好惨,被这俩项目吓成这样了。 颜明月也觉得自己好惨,每天跟打仗一样,没有一刻可以轻松下来。以前在滇市,她觉得大部分的加班是公司管理问题,还有同事不用心或能力问题。但服务唐黄集团的项目后,她真觉得工作多得做不完啊就是做不完。 每天工作十七、八小时,有时候点个外卖都不能正常吃,只能是往嘴里塞一口工作一会,再塞一口又继续工作。 周日颜明月在家写方案,从早上七点钟就起床工作,一直忙到下午六点半钟,终于把国风墅的方案提交给大广。 中午因为赶时间,只是吃了两包雪饼,晚上不能再这么应付了。颜明月开始淘米,准备做饭弄顿好吃的。 米刚倒进电饭锅里,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玲玲打来的电话,“明月,有个活要你帮忙,我在网上跟你说。” 玲玲先是发来一个word文档,“这是小雨今天给客户写的软文,改一整天了都没有过稿,你帮他写一篇吧。”然后又迅速发了一些那个项目的资料过来。 “我刚把国风墅的活做完,京海园的活还没有做,两个项目哪个更重要更急?” 玲玲毫不犹豫地说,“小雨的急,你先写这个。” 颜明月不好再拒绝,只得再拿两包雪饼,匆匆吃完继续加班。 新项目的资料用两小时看完,再用一个多小时写完,此时已过了晚上十点钟,颜明月的脑子像灌满了浆糊,昏昏沉沉地。 她将稿子发给玲玲,对方又迅速发来一篇稿子,“这是小雨之前欠下的一篇,趁着客户审稿这段时间,你再写这个,也是今晚要。” 颜明月已经累到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从早上七点钟就不停的忙到现在,太累了,要先去洗个澡。” “那就洗完再写。” “我洗澡很久的,今天这稿子给不了。” “今天一定要写出来,那边催得紧。” “我明天上班前给你吧,今天真给不了,脑子到现在根本转不动了。”玲玲这才不再说什么。 洗完澡坐到电脑前,发现玲玲早已将前一篇稿子的修改意见发过来,“客户觉得你这篇比之前小雨写的好多了,但还是要改一些内容,文档里有标注。” 颜明月将前一篇按要求改完发给玲玲,然后开始写第二篇,此时已经快十二点钟。第二篇稿子写完时,已经一点多钟,她先把稿子保存起来,准备第二天早上再发给玲玲,不然这一晚她可能没法休息。 终于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颜明月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她刚把国风墅的方案发给大广,仅过了几分钟玲玲就发来信息,这肯定是钱进的安排,不然玲玲不可能敢这么直接让她帮忙。 她想起钱进之前说的,工作不能总是闷声做,要多说。嗯,老娘不仅应该多说,还应该多骂呢。这一天累得够呛,一半的原因是为别人的工作善后。这种事怎么不管在滇市还是上海都能碰到? 颜明月沉沉地叹了口气,很快睡着了。自从到了上海,她几乎都是一觉睡到闹钟响才醒,这全是给累出来的好睡眠。 第二天准点上班时玲玲还没到公司,颜明月将写好的稿子发给她。过了大约半小时,小雨来到公司。 颜明月这才反应过来,昨天之所以说当晚要,除了今天有今天的工作之外,可能还怕小雨知道,这是顾及小雨的感受吗?那我的感受呢,不配被顾及?我也会有情绪,是个有血肉的人。是拿我当牲口了,还是以为我是不用休息的机器? 颜明月心里有些堵了,真不痛快。 自从到上海后,颜明月从未到哪里玩过,平时周末都是在加班中度过。又是一个周末,下午四点多钟,颜明月写完京海园文稿发给玲玲,寻思着家里没菜了,准备去超市买菜。 刚走到门口电话铃声响起,“明月,有空不?有个急事要你帮忙一下。”大广在电话那头客客气气地说。 “我正准备出门呢,什么事?” “是这样,阿宝的项目有个海报,他今天改了好多稿,客户都不满意,你看费点心思帮他写一下吧。” “内容多吗?” “不多,就几行字。” “那你先发给我看下内容。”颜明月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应承下来。她转身放下挎包,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看了大广发来阿宝原先写的内容,也就两百字左右的海报稿。非凡广告现在所服务的唐黄集团项目,有多个是中式风格的楼盘,一些项目信息是互通的。这样的稿子写起来,会比此前玲玲让帮小雨写的软文简单得多。 颜明月用半小时写了三稿发过去,很快大广发来信息,“第二版客户比较满意,你再按她发来的修改意见稍微调整一下就ok了。” 颜明月修改之后很快过稿。看看时间已经快六点钟,她赶紧出门买菜。 服务唐黄集团所带来的高强度加班,除了因为这个开发商的风格本是如此,还因为他们近两年开始高周转冲规模。 一个中式产品系短时间内就在全国多个城市布局新项目,以致于颜明月在写唐黄集团的品牌宣传时,不到一个月被玲玲提醒几次,唐黄中式项目又增加了,改一下数字。 在上海快忙到四脚朝天的颜明月不知道,几千公里之外的云州,有人一直都在关注着她的动态。 柯扁台以前在广州打工时,有个同事叫四眼。当年四眼因为操盘一个更换过多家广告公司,滞销数年的上海楼盘,在短时间内创造热销业绩后一路升迁,后来在上海自立门户,开了家叫星期天的广告公司。 这些年柯扁台与四眼保持着有联系方式但不联系的友谊,偶尔还会直接用星期天广告的创意案例,他觉得两地隔着数千公里,借鉴一下无所谓。 自颜明月去了上海,柯扁台与四眼的联系便频繁起来。柯扁台通过四眼得知,颜明月在钱进的公司里负责唐黄集团的两个项目,一个是集团最高端的独栋国风墅,一个是津市中高档住宅的京海园。 可巧的是,京海园的营销团队跟四眼有过合作,关系不错,于是柯扁台又心生一计。 对四眼而言,打听颜明月在非凡广告的情况易如反掌。唐黄集团品牌部的人,大部分是从上海各家广告公司过去的,闭眼随便一问都能问到朋友。况且还有京海园营销团队里的老相识。 颜明月在非凡广告的每一个动态,四眼都能第一时间掌握,而柯扁台作为他曾经的同事,也能让他知道颜明月在滇市时的情况。 得知颜明月在当地有一定影响力,四眼希望自家公司的业务能拓展到云州省。 颜明月以为换了新地方新工作,一切可以重启,哪知苦难从未曾放过她。 临近中午,钱进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来到公司。女孩衣着虽然素雅,但看得出质地精良。 钱进在客厅停留片刻,为她介绍公司情况,“平时大家都在这块区域办公。”接着带女孩往里走,“这是个小会议室。”边说边走进他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关上门。过了半小时,钱进和女孩一块离开公司去吃饭。 一点多钟时钱进一个人回到公司,设计师大华看到他便问,“刚才来的那姑娘是面试吗?” 钱进说,“是一个开发商的女儿,想到广告公司锻炼锻炼。” 大华提高声调,语气中带着点兴奋,“行呀,快让她来学习,以后接她老爸的推广业务,她啥时候来?” 钱进一脸无奈的笑着摇摇头,“不好弄。” 第二天早上,钱进在办公室里给那女孩打电话,“这是我朋友的公司,他那边挺好的,你去那边更合适。” 电话那头似乎还是想到钱进的公司,钱进继续说道,“我这边没那么好,你去我朋友的公司更好些。” 事情谈妥后挂掉电话,钱进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来。他不是不想要开发商的人,而是深知公司那点斤两。 自己常常迟发工资,仅这一点就是个大麻烦。万一被开发商的女儿传出去,这口碑在甲方那就崩了,把女孩推荐给别家公司,实属无奈之举。 颜明月在家里上班,因为公司已经三天没有网络了。玲玲找物业来维修后网络依然用不了,大家跟钱进提起这事时,他敷衍着说该修该修却不见处理,然后全公司都在没网络的情况下工作。 别人的电脑是笔记本还可以共享手机流量,颜明月用的是台式机,没网络工作起来像被绑了手脚,别说平时工作需要上网查资料,就连写好的稿子都不能发送出去。 颜明月本来就被工作上的各种事情弄得情绪暴躁,如今更是怨气重重。她在心里吐槽,上班就是自带弹药上战场,死了就是奉献精神,还喘气就是老板开恩赏饭吃才有得活。 她气得话都不想说了,索性一声不吭地直接在家工作,这事她也是有样学样。公司新招的一些人常常玩隐身不上班,客服有急活打电话都找不到人,相比之下,颜明月觉得自己够敬业的了。 十一点钟刚过,微信新消息提示音响起,杜芊芊发来的信息,“明月,今长广告在招聘,你要去不?” 对于杜芊芊这种突如其来的推荐工作,颜明月一点也不想感谢,反倒是多添了些反感。 在业内以工资低出名的今长广告一直在网上招人,我需要你一个职场小透明来给我介绍这份工作?这家公司的总经理以前找我都不想去,难道还要欠你人情,接受这份所谓的介绍? 过了半小时,颜明月冷冰冰地回复,“谢谢,不需要。” 杜芊芊看到颜明月的信息后秒回,“明月你在家吗?我在你家附近,想去看看你。” 颜明月又隔了好久才回复,“不在。” 到了中午十二点半时,杜芊芊再次发来信息,“哦,好久不见,想你了,不在的话那就下次吧。” 久未联系的杜芊芊突然发信息过来的意图,颜明月这时才看明白:她是想见面。 颜明月从黑力离职的当天开始,杜芊芊对她就瞬间像陌生人般冷漠,仿佛跟她多说一句话都会倒大霉。 以前大家一块出去吃饭或玩时,几乎都是颜明月付钱,杜芊芊想吃零食直接开口让她买。 你能心安理得吃别人买的东西,不求你回报什么,但也别太现实。我只不过是离开黑力而已,你却像躲避瘟神一样远离我。 颜明月离开黑力数月后,杜芊芊去了另一家地产广告公司。不久之后,她朋友圈开始频繁发一家保险公司的销售广告。 在颜明月的认知里,这类做保险的接近于微商模式,但凡地产行业还有机会,杜芊芊大抵不会去卖保险。以前杜芊芊失业时,曾对一些前同事说如果公司还招人就让她回去,但别人也不知是不是婉拒,只说公司暂时不缺人。 颜明月猜想,杜芊芊想回以前的一些公司没机会,在房地产这个行业已不再被接受,才不得不转行做保险。如今主动找自己,多半是想利用人脉再回地产行业。 颜明月感觉杜芊芊是在耍小聪明,几句话里全是心机。上班时间如果不在家,应该是有班上了,最后一条信息的时间是十二点多钟,如果我回家吃饭,两人就可以见面,就可以在我面前诉苦卖惨,然后让我给你介绍工作。分明是你想让我帮你找工作,却还摆出一副帮我的样儿,你是怎么好意思这样想又这样做的呢? 颜明月再一想,倒是难为杜芊芊了,没有在离开地产行业的第一时间找自己,估计她知道当初做的事太势利了吧。 其实数月前的春节假期那段时间,颜明月收到过杜芊芊发的一个信息,啥话都不说,仅是一张二维码图片,上边的内容是扫码加微信送礼品的信息。 与其相信是杜芊芊的微信中毒自动发送的,颜明月更相信是她故意以此来搭讪,不被理会至少也不显尴尬。 颜明月并不想去恨杜芊芊,她顶多算个自私自利的人,职场里又有几个人不是先想着自己,生怕被别人拉下水? 对于杜芊芊这样的人,颜明月顶多是明知她借机跟自己联系有目的,就算有能力也不愿意帮。当然,她也没有帮杜芊芊的任何能力,自己都被这行业里的各路牛鬼蛇妖逼到沪漂了,又怎么帮得了别人。 杜芊芊知道自己以前在颜明月离职后态度冷淡,如今让帮忙介绍工作不好开口,于是想制造与颜明月偶遇的场景,然后顺理成章地继续往来。 知道颜明月上班的中午都回家吃饭,杜芊芊先是连续几天中午在她所住小区附近盯着,没看见人,到了下午又等还是没看到。难道颜明月搬家了吗?最后杜芊芊鼓足勇气直接在网上找她,向她推荐今长广告的招聘信息。 这家总部在上海的分公司,被柯扁台怂恿去挖颜明月。上海今长的老板跟钱进是朋友,而玲玲曾在上海今长做过客服。 上海今长的总监找玲玲一番打听后,得知颜明月在非凡做得不错,便动了挖她的念头。 滇市今长里有认识杜芊芊的,便假意让她给颜明月推荐自家公司,无非是想以此进入颜明月的视线。 今长觉得,自家在上海与滇市都有公司,会成为她离开非凡广告后的最优选,却不知她对今长没有半点兴趣。 而最可悲的是杜芊芊,被人利用,却连真相都不知道。 第三十六章 甲方乙方 当她在一次次灾难中变得愈加硬心肠,开始暴躁起来,那些朝她扔石子捅刀子的人反而少了些,抑或不再敢那么明目张胆。 服务唐黄的项目依旧被折腾,反复改稿,常常挨骂或被嘲讽的状态持续一个多月后,颜明月已经处在崩溃边缘。这时不知为什么,国风墅突然换了项目经理。 原来的李伟整天大呼小叫地表达不满。曾听说他以前负责其它项目时,一有事就找钱进投诉,且态度极恶劣,颜明月估计他应该没少在钱进面前投诉自己。 其实国风墅与京海园都投诉过颜明月,但钱进并未因此责难她,仅是有一次坐在大华旁边时,轻声说京海园投诉策划。颜明月听到了,觉得这个上海老板比滇市那些前老板们总归是好一些。 新项目经理林丽明显比李伟好相处得多,大家的第一次见面是到唐黄开会时,感觉那是个做事爽快的女人,后来的工作对接中也觉得很顺畅。 这姐们情商挺高,脑子灵活,也应该是真的尊重乙方。大华以前负责别的项目时跟林丽打过交道,对她的评价是“金牌客户”,这是乙方对甲方极高的夸赞。 有了个真做事、懂做事的人负责国风墅,后续的工作开始顺利起来。如果客户都像林丽这样,哪怕辛苦点,颜明月都愿意开心加班。 可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的,京海园就是一个让人血压时刻飙升的项目。 京海园刚开始服务时工作也算轻松,但新的项目经理曾奔到岗后,立马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直接往颜明月这边烧。 颜明月的微信收到添加好友的申请,一看是京海园的项目经理,她本不喜欢加客户联系方式,但也不好拒绝。 通过申请后曾奔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刚毕业的吧。” 颜明月一看这话就知道来者不善,便谨慎地问,“怎么了?” “看你写的东西水平很一般呀。” 这话直接把颜明月呛得直翻白眼,索性不再理会,但知道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这芝麻官都不算的新官,上任就摆起官威,怎么看都像是为以后骑在乙方头上做铺垫,为了不在工作中惹麻烦,此后的颜明月尽量避免跟曾奔直接打交道。 颜明月在过往从业经历中深刻体会到,难搞的从来都不是工作,而是工作中的人,本是可以简单处理的事,非要将过程复杂化。 好大喜功的领导,紧随其后的一群趋炎附势下属,用表演式勤奋掩盖能力上的欠缺与懒惰,导致关联团队被拖累受罪。 有些甲方对接人总喜欢通过指手划脚,以大呼小叫奴役下人式的场景,来体现自己高高在上的权威与优越感。 原本是甲方需要更具专业能力的乙方帮助推动营销,最终却变成了使唤奴隶的畸形心理。 颜明月曾经在一个地产群里看到某开发商策划发的广告招标信息,要求是:配合度高,反应迅速,不能催款,不能跟甲方吵架,要24小时待命,随时与甲方保持高效沟通,工作出品要有独特创意,营销策略必须保证能卖房。每月需完成带客五十名的任务,不达标扣服务费。 若不是亲眼所见,颜明月会以为这是调侃甲方的段子。哎哟喂,你咋不直接找个孙子把你供起来,每天倒贴钱好吃好喝把你伺候着呢?她觉得曾奔就是这种甲方,极难对付。 上午钱进在京海园的内部工作群里发信息,“明天上午七点半钟坐高铁到津市,京海园要开会。” 这是京海园推广服务开始后的第一次会议,钱进要带团队一起过去。 国风墅的工作量不少,颜明月晚上在家继续加班。九点钟刚过,微信提示有新信息,她打开一看,是曾经的房东郭莉,认识四、五年了,两人偶尔会约着吃饭聊天。 “明月,我现在在上海,要回滇市了,准备给你带些特产。”郭莉发来文字信息。 颜明月一惊,以为郭莉是到上海来玩的,便说,“怎么这么巧,我就在上海,今年到这边工作了。” “你在上海哪里?” “浦东区。” 过了一会,郭莉发了个共享定位,地址显示在上海博物馆。颜明月也给郭莉发了自己的定位过去,心里感叹世事如此之巧,世界又如此之小。 “你什么时候走,我们一块吃个饭吧。”颜明月问。 网络那头过了一会发来信息,“明天的飞机。” “几点钟呢?” 郭莉看到颜明月这个问题,连忙拨打一个电话,“她问我几点的飞机?” 电话那头一个男声,“我先查一下,晚点回你。” 几分钟后,郭莉的电话响起,那头说,“你告诉她是明天下午四点二十分的。” 紧接着郭莉给颜明月回信息,“下午四点多的。” 颜明月估算了一下,自己明天出差,中午多半赶不回来。 郭莉忽然对颜明月发起牢骚,“上海一点也不好,物价高的要死,工资低得要命,这鬼地方不想再来了。” 颜明月感到奇怪,这个女人为什么怨气这么大。她是个包租婆,虽然手头只有两套房,但靠着租金与不停更换的男朋友,小日子过得倒是挺滋润,并不缺钱花。 认识郭莉的这几年,从没见过她打工,上海的工资与物价如何又关她什么事呢?也不知她为什么来上海,偏偏还这般巧,在自己到上海的第一次出差前夜联系上。 颜明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敏感的她忽然想,会不会是云州那边有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可郭莉一个不上班的人,又怎么会跟做房地产的人打上交道。况且,为了说这番话,花几千块钱来回一趟上海,代价未免太离谱了吧。 这事让颜明月想着头疼,也没时间想,手头还有一堆活,与郭莉闲聊几句后便继续加班。 到十二点钟时,颜明月已经困到不行了,但国风墅的工作还没做完,明天至少五点半要起床,心头的焦虑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过。 虽然已是五月初,但上海的早晚还透着些寒意。她往床上躺着眯一会,怕睡得太沉醒不来,不敢盖被子。 睡到两点多钟自然醒来,颜明月继续加了一个多小时的班,不管做出来的东西能否让国风墅过稿,至少自己用心完成了。此时想继续睡却睡不着,迷迷糊糊到五点半起床,匆匆洗漱吃完早餐,便出门赶往高铁站跟团队会合。 京海园的首次会议,钱进还带了吴辰、大华、玲玲一起过去。 来到京海园在市区的办公地,见到曾奔,大脸庞的生硬轮廓中透出极强的攻击性,她嘴角似乎总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眉毛微微蹙起,眼神中带着一种尖锐的审视与不屑。 颜明月一看她的面相就觉得是个刻薄女人。 正式开会前,曾奔特意强调自己以前在别的大房企担任过项目经理,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嚣张,这种迫不及待证明自己很优秀的自负,反倒让她显得更弱。 这让颜明月想起第一次见林丽,那姐们闲聊时说,“我以前以为凤凰是一种鸟”,随即又自嘲,“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很没文化呀”。 颜明月将这两个女人一比较,既不认为林丽没文化,也没觉得曾奔有多能耐。倒是曾奔很喜欢拿别家项目的策划跟颜明月比,反正横竖看负责京海园的乙方策划不顺眼。 开完会后,大家被京海园营销总刘民要求去看项目现场。 还只是一块地基都没打的地方,只能去看周边的竞品项目与环境。项目与办公区相距几十公里,一番折腾之后,回到家已是下班时间。 然后继续加班,做京海园开会时提的工作内容,过了午夜十二点钟还在工作。颜明月发现,这一整天,自己只睡了大概三个小时。 隔壁公司不知是做什么业务的,几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每天都暮气沉沉的,常常懒懒地趴在桌上睡觉,仿佛只有在跟朋友通电话聊天的时候才会精气神十足。这让颜明月不禁恍惚,在这一方小天地里,难道也有不同的折叠世界? 国风墅与京海园都不是好服务的项目,其实平时的工作量并不是真的很多,但两个项目都特能磨人。 每天十七、八个小时的疯狂加班,这种身体极度疲惫与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鸡飞狗跳式的负能量爆棚,让颜明月筋疲力尽。 然而往常在滇市时,身体一劳累就感冒咳嗽至少一个月的她,在上海累死累活地加班,竟然没有生病。因此她苦笑着跟玲玲调侃,“我这身体对公司还真是善解人意,现在都不敢生病了,病倒后都没人帮干活。可这样继续下去,猝死可能随时随地。” 京海园作为新项目,推广是从零开始做。这天中午,颜明月跟项目营销副总在用微信语音谈工作,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是钱进打来的电话。 她将电话直接挂断,跟副总继续谈完才重拔号码过去,“钱总,不好意思,刚才在跟京海园的领导谈工作。” “明月,你现在下楼一趟,悄悄地,不要告诉别人啊。” “行,我现在过去。” 颜明月觉得有点奇怪,但没多想,拿着手机直接到楼下。 小区铁栏杆隔起的围墙外,钱进提着一个手提袋,等颜明月走近时,他将手提袋放到围墙基座上。 “明月,欢迎你加入公司。” 钱进这番行为让颜明月有些懵,看得出那是个化妆品袋子,自己进公司也有一个多月了,这时候老板送东西有什么目的? “这是做什么呀?”颜明月满脸疑惑地瞪大双眼,看着袋子问道。 “这款精油我平时用保湿效果挺好。” “不用这么客气吧。” 钱进笑着快速后退几步,“别告诉公司同事啊,他们都知道我喜欢用这个品牌。”说完笑眯眯地转身离开。 颜明月只好对钱进背影说,“谢谢领导。” 提着袋子上楼,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并未让颜明月感到开心。她知道老板不会无缘无故送东西给员工,不收是不给面子,收之后大抵会有所要求。 有些善于耍小聪明的人,会在最开始时给颜明月一点小恩惠,但她并不想占这样的便宜。因为过往经历让她知道,职场中越是便宜或免费的东西,往往代价越昂贵,那些人会在之后向她索取远超出所付出小恩惠的种种。 成年人的世界里,每个礼物的背后都隐藏着目的。以为得了便宜的时候,往往前方有昂贵代价在等候。 颜明月回家后看了那瓶精油,瓶身上贴着五百五十元。嗯,相当于一天工资了。 第二天下午,玲玲安排颜明月帮一个同事负责的项目写稿子,写完一稿又一稿。 其实这项目以前就让颜明月帮过忙,只不过当时刚进公司工作量不多,帮忙也就无所谓,但现在国风墅与京海园的工作量已经超负荷了。继续帮忙,就像在一头负重累累的老牛身上又加了一份重担。 玲玲一脸无可奈何地说,“这项目的策划是兼职的,一到六点钟就说下班时间到,不加班,各种好话说尽,怎么求她都没用,就是说坚决不加班。” 这事让颜明月有点不高兴,兼职的不愿加班,难道我全职的加班很开心吗? 但客观地说,钱进相比她在滇市时遇到的所有老板,总归是好一点。滇市那些老板与客户,自始至终只想白嫖,钱进好歹知道要投入一点。 但两类人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的同类,几百块钱的一瓶精油,换来日后给几个项目不同策划多次帮忙。倘若是因急事而帮也没想要回报,可那些因不负责任,或是能力问题引发的后果,让颜明月来承担,那一瓶精油的代价太过昂贵。 给颜明月相当于一天工资的礼物,事后让她干很多天的工作量,钱进这招不仅花小钱办了很多事,还显得好像是他给了恩惠。若不是后来彻底惹怒颜明月,那份小礼物恐怕还会继续发挥作用。 在曾奔的家里,一场交欢刚刚结束。刘明坐在床边穿衣服,曾奔从身后抱住他,“今天怎么走这么早?” “那婆娘最近查得紧,早点回去免得又闹事。” 曾奔用手指撩拨着刘明的胸膛,撒娇道,“非凡那个策划怎么还不滚蛋,跟她对接工作真烦。” 刘明转过身吻了她一下,“已经跟钱进投诉过几次,就算搞不走她,也给他们施压了。咱们是甲方,有的是机会弄她。” 穿好衣服的刘明匆匆离开,曾奔躺在床上有些失落,又有些愤愤然,暗中发誓一定要让颜明月滚蛋。 虽然林丽负责国风墅后工作安排轻松了点,但品牌部的人还是一直对颜明月的稿子改来改去。而京海园的曾奔一直就没让颜明月舒坦过,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近一个月。 晚上九点多钟,曾奔发信息给颜明月,“你写的软文不行,你看人家这个写的,就按这个来抄。”说着将唐黄集团在外地的某项目发在公众号的软文发过来。 颜明月看完感觉很普通,但也不能说不好。毕竟曾奔一直瞧不上她,嫌她水平是刚毕业的。 那个项目是中式风格,却在软文结尾处用了句“上帝这个造物主在这里建了一座花园”,颜明月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是中式项目,用上帝这种不合适吧。” 曾奔立马抛出一句,“但人家过稿了。” 说完没过多久竟然发了一篇文档过来,内容几乎跟她发过来的那篇文章一样,只是换了项目名和极少量与京海园明显不符的内容。 “就用这篇。”曾奔强势的说。 颜明月多次经历曾奔这种过度干预乙方创作的行为,她觉得曾奔更像是在卖弄自己所谓的才华。既然曾奔要这样做,集团那边没问题的话,颜明月不想再被折腾,也就不再多说。 京海园是极少数让她不愿积极为甲方着想的项目,怎么省事怎么做,不想为这个项目多费一份心思。她知道这样不对,但面对曾奔这样的人,这种做法可以让自己少受折磨。 第二天中午,玲玲给颜明月发来一张截图,唐黄集团品牌部的一则通告:“最近发现个别项目直接抄袭其他项目的软文,特此警告,若再犯将严厉处罚。” 虽然没有点名是哪个项目,但颜明月觉得是在说京海园,便问,“他们不会是在说京海园吧?” 玲玲说,“两篇稿子看起来很像。” “确实很像,但那不是我写的。昨晚曾奔发软文链接给我,说照这个写,然后她自己直接抄那篇了。当时说中式项目用上帝这样的字眼不合适,可她偏不听,不然以她平时的作派,还不早冲我开骂了。” “那就不管她了。” 颜明月感觉曾奔总想跟自己比,工作的意义对于曾奔,似乎首先不是如何将项目做好,而是体现自己的水平比乙方的高,每项工作不以高高在上视角折腾一番誓不摆休。 有一次曾奔让颜明月写阶段性广告语,竟然说,“我们时间很紧迫,来不及了。你想不出好的,就让你们公司同事开会讨论一起想。”颜明月懒得理会。 过了一会,玲玲一脸不屑地对颜明月说,“曾奔那婆娘好牛啊,竟然让我们找钱老板和其他同事一起想广告语。不过是一句广告语,还想让老板帮他们想。” 颜明月苦笑着唉声叹气,“她也跟我说了,没理她。” 除了特能折腾人,曾奔还很喜欢拿唐黄里别家项目的稿子或是推广策略给颜明月看,说别人做得好,要求她模仿甚至直接抄袭。 颜明月有时不禁怀疑,曾奔该不会是想挖坑埋我吧,造出“抄袭”这口黑锅让我背,集团品牌部发现后惩罚我。真要是这样的话,她简直就是蛇蝎心肠,够毒的。这么下去,自己早晚得死在她手里。一想到这些,颜明月心里就烦躁起来。 更可气的是,外部被这种差劲客户折腾也就罢了,公司内部也不省心。 颜明月负责两个项目,手头一堆活还没做完,一天恨不能掰成两天用,钱进却让玲玲跟大广时不时安排别的项目工作让她帮忙。 有的项目是因为策划写的文稿客户不满意,改来改去就是不过稿;有的项目是兼职策划,一到下午六点就说下班时间到不加班;还有的刚招进公司就像007特工般,神秘得上班时间都找不到人更别谈工作…… 颜明月一边惊讶于在大上海竟然有这种事情发生,一边又对钱老板的做法感到极其不满。 别人的不过稿你让我做,我的不过稿你咋不让别人帮我?别人到下午六点不愿加班,难道我就愿意加班到午夜十二点后?你愿意做慈善招个上班时间不上班,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玩隐身的人,却不愿意对我好点? 一开始颜明月忍着不痛快帮忙,结果越帮,忙越多。她实在忍不住,便委婉地跟玲玲说,“这样做,到头来会让两边项目都服务不好。” 玲玲当场就脸色不好看了。第二天看到钱进,也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虽然颜明月当初选择沪漂时已做好吃苦的心理准备,但在非凡广告的工作状态还是让她难以平常心对待。 每天十七、八小时的工作强度,时不时还要丢下自己负责的项目不管,先去给别人的项目事故善后,没有996,只有007。就这样,还被视作理所当然。最后累垮了身体,更寒了心! 有的心寒了,就再也捂不热。 而且很讽刺的是,颜明月这个帮忙人的工资,还不如一些被帮忙人的工资高。本来就心生不满,最后越帮心越凉。在得知别的同事入职满一个月就给买社保,而颜明月却要三个月后,这件事像尖针深深地插在她心头,难受极了。 这种区别式对待,若去跟钱进理论,他可以说别人有在上海工作的经验,而你没有。然而自己自进公司以来,可没少为那些有上海工作经验的同事们擦屁股,这滋味犹如哑巴吃黄连般苦。这件事像一颗炸雷压在颜明月心头,随时可能将情绪引爆。 她开始重新在网上关注上海地产广告公司的招聘信息。 大华提交京海园的设计稿很快通过,他开心地说,“曾奔今天怎么这么好,文案跟设计都这么快就定稿了。” 站在他身旁的钱进喜滋滋地朝着颜明月的工位边走边说,“明月,曾奔现在变好了高兴不?” 早已怨气冲天的颜明月头也不回,盯着电脑屏幕,冷漠地抛出一句,“高兴个屁。” 朝着颜明月走到半路的钱进顿时停在半道,然后缓缓回到大华旁边,过了一会,略显落寞地问大华,“去抽烟不?” 大华一脸莫名其妙,“干活呢抽什么烟?” 钱进在大华旁边又看了一会做稿,便到会议室里独自抽闷烟。他察觉到颜明月有情绪了,但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脾气。他有点恼火,这个三十岁的女人,有时就像个小姑娘似的,耍小性子。 林丽给大广下工作单,却是给一个不是非凡广告服务的项目做创意海报。“明月,帮唐黄写一下这项目的海报,资料发给你。” “没时间。”颜明月用冒着火气的冷漠说道。 “你别这种态度呀,是钱老板让你写的。” “那你就跟钱老板说我不写。”颜明月语气丝毫不退让地再次拒绝。她对钱进与大广的不满已在爆发边缘,这些情绪是过往多件事情的累积。 被拒绝后的大广到会议室关上门,把颜明月拒绝给唐黄项目写稿的事,添点油加些醋跟钱进说了一番。钱进倒是不再强求,只是避开颜明月的视线,将这工作安排给别的策划做。 钱进知道最近的一系列事情是颜明月在表达不满,以后不能再找她做这些事情了。他心里不高兴,但并未将情绪表现出来。 给不是自己负责的项目多次写稿,不久前让做尚海墅的创意稿,还写过唐黄的商业广场稿子。大广与玲玲你追我赶似地给颜明月安排别的同事负责的项目工作,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钱进的授意。 以前颜明月还顾及钱进的感受,虽然不高兴但依旧听话帮忙做。但如今发现,自己活做得比别人多,待遇福利还没别人的好,她现在只想顾及自己的感受。 而唐黄也是白嫖上瘾了。更早些时候还让颜明月做过别家广告公司服务的项目,她当时不高兴,便抱怨了一句,“这唐黄怎么总喜欢拿别的项目来让人做。” 大广一副阴阳怪气地接话,“谁让平时人家安排的工作到时间交不出来呢,弄得现在都不好拒绝。” 这话颜明月是听出来了,是嫌我平时做不好,让你这个客服没底气拒绝呗。 “你怎么不说是你没能耐拒绝客户,让团队白干活?”当时颜明月气呼呼地怼道。 “你的工作都完成不好,我怎么好跟客户要求这要求那。”大广不甘示弱的回怼。他之前还说过,客户要求怎么做就必须怎么做。 大广的话彻底把颜明月惹火了。这种活大抵是钱进默许的,颜明月知道不能不做。但她向来讨厌威胁,如此这般的行为,让原本早已怨气重重地情绪更是暴躁。 既然你们为难我,我也可以不配合你们。 此后大广安排的工作单,颜明月哪怕是做好了,也不愿意立马提交,有时候六点钟直接下班走人,急得大广追出门口索要当天安排的工作文稿。 其实颜明月已经完成,但就是看大广不顺眼,骂架骂不过你,也总得让你不舒坦。 把怒火毫无顾忌发泄出来后,颜明月发现,钱进跟大广对她的态度比以前友好多了,说话明显客气起来。她在最开始时,客客气气对待钱进与同事,反而常因工作上太迁就而被给脸色。直到她开始甩脸色,那些人反倒和颜悦色起来。 颜明月想起一位大作家说过的话:当我们凶狠地对待这个世界时,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温文尔雅了。 有些人就是得寸进尺,你越友善对方就越欺负。为了更好地保护好自己,有时候你必须拿出坏脾气与狠硬心肠。 颜明月很清楚,冲钱进发火甩脸色没有被为难,并不是因为他好,也不是因为他对她好,而是在她身上还有利可图。若不是她把客户服务好,写的东西能过稿,敢冲老板瞪一眼,那就离滚蛋不远了。 在职场里脾气大过才气只有死路一条。钱进只是更懂得权衡利弊,而不像滇市那群无耻之徒,想要她卖命的同时,还想要她的命。 在房地产这个行业里,颜明月最开始时隐忍迁就,并未让一些问题得以解决,反倒带来更多问题,包括变本加厉的算计与愈加阴狠的手段。 当她在一次次灾难中变得愈加硬心肠,开始暴躁起来,那些朝她扔石子捅刀子的人反而少了些,抑或不再敢那么明目张胆。 颜明月开始有点理解一些看似泼辣的女人,或许她们曾经温柔可人,只不过现实生活的一次次毒打,让她们不得不强悍起来。 自入行以来身边总是妖风阵阵,颜明月常有一种参演《西游记》的恍惚。在超负荷完成自己所负责项目工作,还被要求四处救火帮同事解决问题时,她是降妖除魔的孙悟空。在给工资不只看能力,更看能不能给别人带来快乐的施舍方面,总有既要又要还要之流,想让她当能舔会跪的聪慧猪八戒。在干最多活拿最少钱这事上,她就是那老实巴交总被欺负的沙和尚。而当她怒而离去后,只因她没有像泼妇那般撕破脸皮,就有了一群又一群给脸不要脸,想把她当成放锅里烹烹香的唐僧。 如此这般,颜明月觉得自己竟然是人才,还是全能型人才,一人可身饰多角色任数职位。 老天爷怎么也欺负老实人?颜明月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就像唐僧师徒的取经之路,妖魔鬼怪总也打不完。 端午节快到了,颜明月看唐黄平日里折腾人的节奏,担心会被加班,便对玲玲与大广说,“让客户那边有什么活尽快在放假前安排做完,别放假的时候出去玩了,下工作单也没法给他们做。” 这样说是因为上次五一出去玩时,京海园就要求写东西,急得好像大火烧了他们家房子般,逼着颜明月一路上用手机工作,最后那项工作又不执行了。 大广说,“那就带电脑出去玩呗,到时候下工作单就在路边做。” 听到这话,颜明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大广,心里骂道,合着你就是个对甲方唯命是从的传话筒?她觉得一些甲方对乙方的豪横与轻蔑,就是像大广这样的对接人惯出来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全国的开发商都流行起发节日宣传稿,往朋友圈里发又不需要花钱。所以自从有了微信后,地产广告人逢年过节必须要做对应的朋友圈稿子。 京海园的刘民在工作群里发了别家项目端午节的广告图,“感觉我们的跟这个画面雷同。” 颜明月看了那张图,无论是构图、画面色彩、调性跟京海园的端午节设计稿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非得说雷同,就是都用了赛龙舟的图,然而船也不是一样的。这是端午节的广告,难不成有个粽子、有艘船就是雷同了? 这样随意指手划脚,点评张嘴就来的情况,几乎在京海园的每次创作稿提交后都会出现。大华是设计总监,哪怕有着十多年的行业经验,也常被横挑鼻子竖挑眼。京海园挑毛病挑出了指点江山的气势,就连项目里那个刚毕业的小策划也被这习气沾染。 在唐黄几乎每个项目都或多或少有这种随意挑刺的毛病,颜明月以前在别的公司服务不同项目,也常会遇到此类人。越是没多少专业能力的,越是喜欢指手划脚。 曾奔也一样,看见别家项目做个创意稿出来,就丢到群里,这让颜明月时常有一种感觉:就像小孩子看别人家的饭都好吃,自家的啥都不如别人的。 钱进在工作群里发了条信息,唐黄要求凡是在上海的项目,都要到集团做一次年度方案汇报。 国风墅此前就做了个提案,颜明月往里边增添了些内容,当作去汇报的方案。 周五轮到国风墅提案,钱进带着团队一起去,由颜明月讲解方案。项目方除了林丽带着她助理,还有项目总高总,以及品牌部的总监与经理。 讲完提案后,先是高总提了意见,“这个项目卖上亿一栋,如果单论房子是值不了那么多钱的,所以需要你们给项目附加价值,不能把项目说得太实。” 颜明月认可高总的说法,其实她跟林丽原来也是这样想的,但品牌部一会要求要很实的讲产品,一会又说要虚的讲境界,给了讲境界的说太虚了,实打实讲产品又嫌没意境。 如今给项目做出的调性,或者说根本没调性,颜明月觉得或许自身确实没做好,但品牌部多少也需要负点责任。 但她不想当面提,这么说出来既打了客户的脸,对自己也不会有好处。接着品牌部总监与经理也给方案提了意见。颜明月都一脸认真的听了做笔记,顺着客户的意思说回去调整方案。 或许甲方那帮人心里有诸多不满意,但明面上倒是都挺客气礼貌。 开完会回到公司,钱进带着满意的语气说,“这次提案倒是挺顺利。” 颜明月笑道,“我原本还担心她们要拍桌子骂人呢。” 周六颜明月在家调整国风墅方案,这期间林丽多次发信息来催稿,感觉是领导在催她,颜明月抓紧时间在下午六点多钟时完成发给她。此后就没有反馈意见了。 提案时高总让团队去看项目,现在对外要看需验资七千万元,平时唐黄的员工要看也是分批申请,然后在规定时间内集中去看。 周一上午,颜明月与大华、大广一起去看这个上亿一栋的项目。走进几栋墅王的大门时,颜明月被震住了,三米多高的对开门颇有大家风范。其中一套据说价值数亿的大宅,曾经邀请国家级戏曲界大师来参观,大师看着院子里当时专为他布置的戏台场景,眼里含着热泪久久不语。 颜明月觉得唐黄集团在宣传炒作方面的功力不错,为项目赋予品牌形象的几栋墅王,从外观看确实像古代的名门大宅院。 她还看了一亿起价的别墅,那是多年前的装修风格,如今看起来,像是为暴发户定制的宅子。她不禁在心里吐槽,花一亿买这么一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房子,简直就是钱多人傻。 说到底,就像他们高总所说,单凭房子值不了那么多钱。但这项目距cbd仅二十分钟车程,且高速路直达,周边环境清幽,真正的出则繁华,入则静谧。还有其它的一些附加资源,才是让国风墅被市场认可的重要因素。 加之这是多年前就已建起的别墅,那时没有高周转,房子的质量总归比现在新建的要好得多。颜明月虽然觉得唐黄集团里很多人素质不行,但她对国风墅这项目颇有好感。 对于真正喜欢做房地产广告的人而言,遇到一个好项目,以及好的合作团队,共同创造出好的成绩,这是比996福报好得多的福报。但大多数时候,颜明月遇不到这样的福报。 提案一周后,国风墅以古代文人雅士生活的代入形象,出街了一套朋友圈系列稿。 颜明月觉得林丽在专业上有些水平,其实自己一开始想不明白国风墅所适合的宣传调性,后来被林丽折腾了几天,找到感觉后,写出来的方案就顺利过稿了。 早上十点多钟,唐黄很多员工的朋友圈都在转发国风墅的创意稿。快中午时林丽在工作群里说,“表扬一下,这次出街的稿子领导挺满意,很多人都说好,下次过来开会请你们喝咖啡。” 颜明月看到这句话,心里比喝咖啡还爽,此前所受的各种折磨,瞬间觉得没多苦了。 “这妞总是喜欢开空头支票,上回让我加班时说给买宵夜没兑现,下次的咖啡也别指望。”颜明月在办公室里笑着调侃。 大华说,“你去骂她,怎么尽给我们开空头支票,让她现在就请。” 颜明月再次笑起来,这是自服务唐黄集团以来,极少数因项目而开心的时刻。 好事成双,几天后林丽打电话给大广报喜,“这次集团给你们的工作评分是九十九分,那一分是高总怕你们骄傲了才扣的。” 大广电话开了免提,公司所有人都听到了,颜明月心里美滋滋的。 唐黄每个月会给各家广告公司的工作评分,虽然国风墅的成绩是甲乙双方的共同功劳,但对于颜明月一个到上海仅三个月的老新人来说,骄傲一小会也无妨。 林丽算是颜明月所遇见的甲方里,为数不多相处融洽的对接人,平时在工作中不会刻意为难广告公司。非凡广告里的同事多数跟林丽打过交道,也都认为这姐们不错,好相处。 平时自家项目里的一些是非长短,林丽也乐于跟广告公司的人说。有一次还吐槽,“我们项目里有不少明星业主,那个现在正红的小鲜肉f君,每次见了我们置业顾问都主动跟人家合影,置业顾问都烦死他了。” 说这话时还有模有样地学置业顾问很烦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姐们有时候就像个开心果,能让颜明月暂时忘掉工作上的不愉快。 自打服务国风墅后,颜明月愈发觉得自己没文化。为了让写出来的东西显得有内涵,做一套海报要琢磨数百首诗词歌赋,在古代名家的作品中寻找意境与灵感。 之后国风墅又每隔两天发了两次朋友圈创意稿,同样被很多人夸赞。品牌部要求全国各地项目学习国风墅的这套系列稿创意。 大概因为国风墅的那套出街稿,曾奔下工作单要求做一套朋友圈创意稿。 这婆娘常拿唐黄别家项目的文稿发给颜明月学习,是嫌弃她文案写的差呢。这回全集团的项目都在学习国风墅的文案与设计,曾奔竟然不发那套创意稿过来,看来她很清楚国风墅是谁在服务。 刚负责京海园时,曾奔就不客气地嘲讽颜明月水平差,此后亦是一贯作派。然而颜明月服务集团最好的项目却被认可,曾奔若跟着认可,岂不是自打脸?此类讽刺事件在唐黄并不少见。 公司里有个兼职设计师负责唐黄的两个项目,其中一个项目的经理拿着另一项目的出品猛夸做得好,嫌做自家项目的设计师水平差,可真相却是这两项目都出自同一设计师之手。 在大企业里工作的人员,并不代表就一定水平好,眼界广,格局大。唐黄品牌部常拿优秀案例让各项目学习,过于频繁且尺度把握不好,基层执行人员就简单粗暴地比较。 其实在这家房企里不仅是基层,就连营销总甚至项目总都有这样的通病。有样学样的背后,都是执行工作的生搬硬套,以及对领导的唯唯诺诺。 颜明月觉得同是唐黄的项目经理,曾奔跟林丽比起来,格局差了十万八千里。曾奔在工作中总喜欢表现自己有才华,又总想嘲讽别人水平很差。林丽是如果你做得好就直接让过稿,也不吝啬对乙方的认可。 有一次颜明月跟林丽开玩笑,“你们甲方是我们的上帝,你让我往东走我绝不往西去,你让我跳长江我绝不奔黄河。” 这姐们一脸认真的说,“你错了,我们是合作伙伴,没有甲方、乙方。那天我一个同事对另一家广告公司的人说,‘给你们一天时间做出这样的垃圾,给你们三天时间做出的还是垃圾,那我以后只给你们半天时间。’我后来跟同事说,‘你怎么这样跟人家说话呀。’” 当时颜明月一脸开心的看着林丽,很欣慰没看错这个“金牌客户”。 颜明月“甲方是上帝”那番言论当然只是开玩笑,那仅是在懂得尊重乙方的林丽面前才会这样说,换做是大呼小叫的嚣张货色,她可不会客气,直接甩脸色是常有的事。 甲方从来不是大爷,乙方更不是孙子。即使是林丽,倘若她在工作中耍滑头,颜明月如果觉得太过分,也照样不留情面地回怼。 其实颜明月是个暴脾气,林丽也是个暴脾气,但两人却没吵过架,相处一直愉快。说到底,人与人之间应该是真诚,彼此尊重。然而像林丽这样的对接人在唐黄里极少见,更多的都是曾奔类型。 也正因此,差劲客户导致非凡广告的人员流动性极大。颜明月进公司三个月,走了三个策划,她已经是公司里入职最久的策划了。 第三十七章 又被盯上 你选择不跟烂人烂事纠缠,可烂人会带着烂事穷追猛赶堵截你。他们懂什么是潜规则,懂什么是又当又立,并能将这些玩得炉火纯青,却唯独不懂怎么做一个,人。 半岛墅的销售业绩不好,孙道天天被魏迟骂,为了躲着领导,他索性借故出差,长驻上海的营销展厅。这当中还有一个原因,颜明月刚到上海工作他就知道了。 孙道借合作之名,通过上海的广告公司打听到颜明月的情况。有一天他就在颜明月下班的必经之路坐在车里等着,看到她从上班的小区走出来,穿过马路,甚至还看了一眼他坐的那辆车。 孙道还想跟颜明月再续前缘,同时还有点想看她在上海混不下去的笑话。他觉得这个女人也就在滇市能混点名气,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她的水平根本比不过别人。 然而没过多久,孙道就听说颜明月服务上亿一栋的别墅客户很满意,这又让他后悔当初放她走。他想再施手段让她回到自己身边。但又不敢太过分,因为顾忌青龙观道长当初所说,得罪这个女人会倒霉。 开学季,大学新生报到的热闹场面出现在孙道的朋友圈,他想出一个好法子。 在确定黄丽还有颜明月的微信后,孙道立刻回滇市约黄丽出来吃饭。这是筹美不服务半岛墅后两人的首次见面,上一次是两年前在竞标的提案会上。 去年孙道曾让黄丽当说客,跟颜明月聊筹美与半岛墅,但黄丽说了一通后,颜明月一句相关的话都不问,不愿再提过去的任何事,使他的计划无法实施。 “明月去上海了你知道吗?”孙道皮笑肉不笑地说。 黄丽张大嘴巴,一脸的惊讶,“啊,明月去上海干什么?” “工作去了,我对明月还是很满意的,很怀念以前你们驻场的那段时间。” 黄丽想起当初孙道冲颜明月破口大骂小学生水平的事,便看着孙道笑了笑,“那你跟她说呀。” “明月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直接跟她说,搞不好要像泼妇骂街。”黄丽听了哈哈大笑。 孙道诡异地笑着说,“不然我请你到上海玩一趟,机票住宿都报销,到时候你发在上海玩的朋友圈,看能不能跟明月联系上。” 黄丽想想,这主意不赖,她现在不工作,有人掏钱让她去大城市玩,何乐而不为? “可以呀,你告诉我怎么做。” “很简单,多发朋友圈,让她看到你在上海,她一个人在上海工作,看到老乡一定会很开心。” “那她会不会怀疑啊?” “你就发朋友圈说是送亲戚到上海读大学。” 很快,黄丽到了上海,迅速发朋友圈:送弟弟来学校。配图是大学新生接送行李照,还特意定位了校址。然而发完朋友圈,从下午等到晚上,都没收到颜明月的任何信息。 第二天孙道带着黄丽逛了外滩并拍照留念,晚上吃饭的地方特地选了颜明月所在公司附近,并标上定位:阿三酸菜鱼外滩店。 颜明月喜欢吃酸菜鱼,早已在关注她的圈子里传开。异乡见故人及美食,孙道以为这样就能勾搭上她。 看到那条朋友圈的颜明月却只觉得,滇市也有阿三酸菜鱼店,价格远比上海的便宜,黄丽在那地方吃饭,钱多不多不知道,反正傻是挺傻的。 直到第三天黄丽要回滇市了,颜明月依然没有主动找黄丽。这让孙道怀疑,颜明月到底有没有看到朋友圈?这三天劳神又伤财,愣是水花都没溅起一个,他气得浑身毛孔都想骂人。 孙道以为让黄丽在上海出现,远在异乡漂泊的颜明月会因为孤单寂寞而主动与她联系,一解思乡之情。 却不知在颜明月初入筹美时,比她早进公司半个月,且刚入行的黄丽就想给她下马威。在工作上多次为难她,直到后来意识到自己职位低于颜明月,且看出来孙道明显对颜明月有好感,才换了副嘴脸。 颜明月又怎么可能跟这样的人交心谈事,没撕破脸面仅是给彼此留着体面,对孙道亦是如此,然而这些人却从不自知。 不是所有人都懂要体面,有些人只会把别人给予的体面,当成不要脸面的算计。 黄丽上海之行不久后,颜明月在朋友圈看到筹美的前同事岚岚发了个信息,“近期想去上海玩,有谁同行?” 这是孙道与韩碧玲的安排,这俩依旧不死心。 韩碧玲现在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念佛经。公司如今只有一个服务的项目,炒掉了一批员工,但开销还是亏损。她的西藏上师说,“多念经,佛祖会保佑你。” 那群穷鬼被炒后,竟敢去劳动仲裁告公司不给赔偿,虽然她不怕,但总归是个麻烦。这事若传到开发商那里,对公司是严重影响,她准备告那群炒掉的家伙损害名誉,让他们赔钱。 颜明月到上海仅三个月,就因为服务上亿一栋的顶级豪宅得到客户认可,但过于低调的她从未对滇市任何人说过情况,就连她到上海这件事也未透露过一丁半点。倘若主动问她,无异于暴露偷窥她的行为,并且主动找她会助长气势。 半岛墅在上海有营销中心,孙道觉得颜明月也可以在上海继续为他效力嘛。然而看到朋友圈信息的颜明月,虽然并不知道背后的阴谋,却从未想与那些人再有往来。 不久之后,颜明月还看到杜芊芊发的朋友圈,几张上海景点的照片,配文是“谁在上海,举个爪。” 短期内一连串滇市的熟人提及上海,让颜明月觉得极不正常,认识这些人几年也没见提过上海,自己到上海后却总有人提及,她怀疑这些朋友圈是发给自己看的。 孙道为了把颜明月搞到手曾多次找韩碧玲,当初想把炒掉的颜明月再叫回公司,韩碧玲在制造几起公路偶遇未果后,又找到颜明月在飞脑时相处尚可的前同事,客串演一出入职筹美的戏。 颜明月离开筹美当天就删除了所有关联的公司群,却唯独忘了删一个qq群,韩碧玲让那个前同事在群里说话,想以此引起颜明月的注意,她觉得那个长得挺帅的前同事能勾得住颜明月,然而颜明月很快删除了qq群。 再后来,韩碧玲又让黄丽找颜明月聊天,故意提到筹美,提到朱铙离开了,提到一个策划到筹美一个月后,去了异路广告服务半岛墅。偏偏颜明月对这些话题一概不理,最终两人尬聊几句后不再联系。 他们都把颜明月逼到背井离乡沪漂了,如今还不想放过她,还认为能从这个蠢女人身上捞到好处。 兼职财务林姐中午背着个包风风火火来到公司,大家知道今天肯定能发工资了。 颜明月进非凡广告以来,工资除了第一次准时发,其它时候都没准时过。虽然发工资的日期像开盲盒,但只要林姐过来,办公室里就充满欢声笑语。 “财神爷您来了,可把您给盼来了。”大华开心地逗着林姐。 “我不是啊,钱老板才是。” 大广也笑道,“在我们眼里你才是,没人能取代林姐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言,把林姐逗得哈哈大笑,对大家说,“这家公司成立八年,我在这里待了八年,今年是最旺的一年,钱老板今年肯定很开心。” 这一年钱进的公司发展势头很旺,多年前的老客户太阳岛主动联系并将集团的品牌推广交给他。太阳岛在全国各地都有项目,这是个好兆头。 唐黄更是把多个项目的推广业务交给钱进,这是非凡广告自成立以来生意最好的一年,这运气好得让他有些飘飘然了。 有一次国风墅团队去唐黄集团开会,品牌总监在会后笑着对钱进说,“听说你现在已经打下唐黄的半壁江山了。” 钱进克制着脸上得意的神情,故作谦虚说,“哪里的话,全靠你们认可我们的努力和专业。” 短短几个月,钱进的公司接下唐黄在全国各地的八个项目,还有些项目在洽谈中。虽然对唐黄集团在全国的上百个项目来说只是零头,但在为唐黄服务的各家广告公司里,非凡广告接的项目是最多的。 而在数月前,这家公司曾落魄到仅服务一个项目,公司里只有三个固定员工,生意比上海的冬天还寒意逼人。 做生意有时候就是门玄学,钱进的公司从春节后陆续进新项目,到如今炎炎盛夏,火热的不仅仅是这天气,还有非凡广告的业务。 如今总共已有十二个项目了,原来空荡荡的客厅已经快坐不下,可工资却越发越迟,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天大清早,钱进又带队到京海园开会。刘民在会议上要求这要求那,一堆工作安排下来后,他说,“我们的营销费一百多万还没有动,要到关键时刻才能用。” 散会后已经十一点多钟,大家急匆匆赶去高铁站,在出租车上玲玲吐槽,“刚才他们说营销费还没动,我们给他们干了几个月,半毛钱都没看到,每次让他们付服务费都说在走流程。” 大华说,“唐黄普遍都是这毛病,只不过有些项目知道自己理亏,对乙方态度还算好点,可京海园这帮家伙,牛得好像我们欠了他们一百多万。” 钱进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古塔,便转移话题说,“下次我们去那个塔玩吧。” 大华怼道,“上次就说下次了。” 颜明月补一句,“对,下次还说下次。” 钱进有些尴尬地笑起来,扭头对玲玲说,“玲玲,我老婆问你什么时候结婚,我说我哪知道呀。” 大华学着钱进老婆的语气说,“玲玲你结婚后我就放心了。” 玲玲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搭话。 颜明月听这话总感觉很暧昧,难道在大城市里的人说话都这么直白的吗,还是这个老板喜欢玩这一套。 钱进曾在公司群里发极尽清凉的女人写真集,那淫荡且带有诱惑性表情的一张张图发出来,有些男人是饱了眼福,但有些女人难免会尴尬。颜明月觉得钱进这种行为很不妥。 想看劲爆画面可以自个看着乐,如此光明正大,难不成是在向女人宣扬,他好女色,欢迎勾搭。 有一次在办公室里,钱进坐在大华旁边玩着手机,说老婆在他手机里装了软件,随时可以查到行程。言语间不像是在抱怨老婆为什么监控他,反倒像是将这种行为视作炫耀:老婆很在乎他,因为他优秀。 钱进还曾在公司里说跟老婆关系不好,吵架,分居,想出家之类的事。在公司里说这样的话是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告诉女员工们,想当小三上位有机会?又或者以此让想当老板娘的女员工更卖命为他工作,以博得他的宠幸? 每次开完京海园的会,必定是新一轮的高强度折腾,工作中的外压内耗,让颜明月更急躁易怒。这种能量消耗对她而言,是一种歇斯底里的摧毁。 又是被曾奔折腾,反复改稿的一天。 玲玲说,“曾奔让把发布会的倒计时海报再换一种创意写几套稿让她挑。” 颜明月气不打一处来,“曾奔这头猪,她除了会折腾人还会干什么呀。发布会从半个月前就说马上要开,马上要开,这都半个月了还马上。之前都改过多少版了,现在还要写几套让她挑,她有病吧。” 玲玲也很无奈,只得赔着笑脸说,“你别理她,写一套三篇稿就行了,我放着等她催了再给。” “她脑残就去医院治啊,跑出来害人干什么。写那么多不同方向的海报,还有一堆软文、新闻稿穿插着做,现在脑子都快被她弄残了。自己病得不轻还总想传染给别人。” 玲玲依旧是呵呵地干笑着,她知道颜明月积攒了一堆火需要发泄,火气消了工作会按要求完成,所以她不着急。 颜明月曾经是个说话轻声细语、见人小心翼翼的柔弱姑娘。然而在地产职场的刀光剑影中,硬是被一群群人渣历练成脏话脱口而出,常怀戾气的泼妇。 她常觉得,曾奔更多时候并不是真认为她写的稿子不好,而是刻意为难。曾奔曾经傲慢地说,“不到最后期限,我是不会让你们过稿的。” 甲方的人总喜欢表现得很忙,仿佛这样才能让领导觉得自己非常努力工作。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玲玲给颜明月安排完工作后,捂着肚子坐到窗户边的椅子上,慢悠悠地说,“哎呀,大姨妈来了肚子好疼,都想请假了。” 新招进公司的客服小魏一边在网上跟客户对接工作,一边说,“我也来了。” 颜明月看看小魏,又看着玲玲,“这东西是能传染的吧,我也来了。只是这两天被曾奔那臭婆娘折腾,大姨妈刚来又气跑了。以前第二天是量最多的,结果这次只来了一点点。” 玲玲笑道,“曾奔这婆娘就是蠢猪,别理她。” 颜明月朝玲玲一个白眼翻过去,“你把她说成猪太抬举她了吧,简直就是对猪的侮辱。”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沪漂日子过得很苦,颜明月不得不在苦中作乐,给生活加点糖。 因为国风墅做出了点小成绩,颜明月在上海骑驴找马的底气也多了点。跟一家与非凡广告隔了条马路的公司约好面试,下午六点半钟,颜明月到一栋纯写字楼里,一进公司大门,就听见两个男人像吵架似的争辩着什么。可能仅是讨论工作时嗓门大了些,但这让颜明月感觉闹腾得很。办公室里坐满了人,这让她想起以前下班时间的飞脑办公室。 在接待室里,先是跟hr简单聊之后,由总经理面试,看起来像是打工的领导。出口即咄咄逼人的气势让颜明月感觉极不舒服。 “你们去开会没有领导带去,怎么跟客户谈工作,谈得下去吗?”言语间飘散出满腔的轻蔑与嚣张。 “我们去跟客户开会很顺畅,在工作上的内容完全能应对。即便老板也一块去,在专业方面的沟通,都是我直接跟项目总经理谈。” 这话说出口后,对方的语气略微缓和一点,但最初的印象已经让颜明月没好感了。 谈了大约半小时,男总经理离开,接着女创作总监过来面试,又加深了颜明月对这家公司的坏印象。 夏天大晚上的,女总监戴着一顶贝雷帽,这让颜明月想起电视剧里,民国时期富家大小姐的打扮。 对方说自己曾在云州工作过,颜明月这才恍然大悟,难怪hr对自己感兴趣。 女总监问颜明月,“上海没暖气,比北方还冷,你原来可是在很暖和的云州呀,四季如春,怎么会想到来上海呢?是为了以后自己做,还是有别的追求?” “我以前基本没出过远门,因为没见过啥世面,所以到大城市来长长见识。”说到这颜明月略微停顿,继续说道,“再抛开面试说一些话吧。我以前在一家公司做的时候,老板说我水平不行。既然觉得我不好,那就走人呗,结果我走之后,没过多久又主动找我,说加工资回去。这样的公司不是一、两家,也不止三、四家。所以,我为什么要继续在那个地方做下去呢?” 对方保持微笑看着颜明月,若有所思地略微点头,“你在薪资上有什么要求,比如,我说的是比如哦,10k还是多少?” 颜明月心里不太舒服,感觉对方是想套路自己。她面无表情地紧盯着对方,摇了摇头,“我租房算上水电一个月快五千了,你说的数我没法在这座城市体面生活。你们有你们招人的标准,但我也要考虑我生活的成本。” “我招人看性价比。”女总监用自带优越感的语气说出这句话,颜明月原本就不爽的情绪更是恼上加恼。她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对这家公司已全然没有半点好感。 她想起黑力的谭查,这俩会是同类吗? 女总监面试完后hr再次过来,开门便一脸关切地问,“面试累了吧?” 颜明月笑着摇头说,“没事。” 她并未在这句关心的话语里感受到真诚,在面试之初就强烈体会到这家公司的强势。尊重理应是相互的,真诚的。从进门那一刻起,她就感觉不舒服。 如果入职情况多半会更严重,不见得比钱进的公司好,大抵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甚至此坑更坑。 走出这家公司时已过了八点钟,颜明月经过几乎满座的外场办公室,她看不到下班时间的痕迹。 临走时没有面试结果,但颜明月心里对这家公司已有了结果。 一周之后颜明月早已将这家公司忘记,忽然hr在网上发信息让她入职。她以生活成本太高婉拒,即便对方给的工资比钱进给的高出一千元。 之所以拒绝,除了几个面试官让她不舒服之外,还因为那个总监在云州工作过,她怕自己的情况又被几千公里之外的人渣盯窥。 另外,国风墅这个项目确实不错,她希望能在工作中做出些成绩。 玲玲最近请假出国旅游,她负责的项目被安排让小魏暂时负责。京海园突然通知明天去开会。这一次钱进没去,仅是大华、小魏与颜明月三人去。 到京海园会议室里坐下不久,有个没见过面的人进来后坐在主位上,在他旁边位置的刘明开始一脸怒火地质问,“谁是策划?” 颜明月暗叫不好,但面上不动声色地说,“这一块我负责。” “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有看到策划方案?” “本来是准备今天提交的,但因为过来开会耽搁了。” 刘民这时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颜明月暗骂道,你们平时安排那么多工作,反反复复折腾,心里没点数吗?本来今天可以提交的方案,非让我们大老远跑一趟,一天时间全在路上和来这挨骂的会上了。 主位上的领导开始发话,他看着颜明月,“你们服务我们项目也有一段时间了,说说应该怎么来推广我们项目。” 颜明月知道对面这个肯定是总经理了,第一次团队来开会时,这个人没有出现,只是让钱进到他办公室聊了聊。今天一出场就直冲自己,瞬间感觉杀气腾腾。 她心里有点发慌,这些可都是千年王八修炼成的人精呢,哪里斗得过他们。 她迅速在脑子里将项目的地域情况快闪一遍,开始从城市的文化、历史以及人文环境来说,只说了大概一分钟就被对方打断,“你理解的不对,我是本地人,这里的文化是码头文化,这里的人很讲义气……” 接下来总经理开始他的长篇大论。颜明月全程保持微笑,并时不时点头表示认可。但越听越觉得,这跟我说的方向不是一样的吗,只不过你把本地人的特质更清楚的说出来,为什么张嘴就否定我? 总经理说本地人特能说,天南地北拎起来就能无所不谈。接着又讲到自己曾经在哪些大开发商做过,要不是考虑照顾家庭,自己现在也是某家大房企的区域总经理了。 他还提到集团,“集团领导问我,你们城市公司是不是平时都在骂广告公司的人?我说我从不骂广告公司的人。” 颜明月心想,你是不骂,但你手底下的人可没少为难我们,刚才正式开会前,不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总经理在会上说了大半个小时,几乎没谈具体工作,颜明月说需要提供产品线更具体的资料做后续推广,他让刘民全力配合提供资料,然后离开。 接着刘民与曾奔开始谈具体的工作执行,不知是不是总经理在会上的态度原因,刘民与曾奔也显得比平时客气多了。 颜明月心里疑惑,这总经理怎么忽然之间亲自来开会,感觉这个会更像是总经理的个人形象推介会。但他提到集团领导问他,是不是骂广告公司这事时,让颜明月对唐黄略微有了些好感。 不久前在公司里听到唐黄品牌部的一个经理打电话给小魏,问当天是不是有什么事生气了? 小魏感到莫名其妙,回复说没生气呀。对方又接着说,平时那些对接的人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别往心里去。 颜明月当时在一旁听到,心里有些感慨,觉得唐黄里有些人素质还行。 颜明月自打入职非凡广告以来,服务唐黄几个项目,真被折腾得半条老命都快没了。 无论是经理主动打电话为下属的行为道歉,还是集团领导质疑区域领导是否为难乙方,难得听到甲方这般尊重乙方,这算是颜明月对唐黄集团为数不多的好印象。 开完会回上海,在高铁上小魏吐槽钱进,“我觉得钱老板好幼稚。” 颜明月笑着看她,又指了指大华,“你不要这样说,小心大华告密,他是钱老板的人。” 小魏说,“大华不是那样的人。” 大华在一旁闷闷地辩解,“我不是钱老板的人,我是公司的人。” 颜明月继续调侃,“公司不就是钱老板的。” 大华有点尴尬,颜明月知道他不会打这些小报告。但他跟钱进的关系毕竟不一般,两人以前是同事,钱进创业后便将大华挖到公司。 为了缓解气氛,颜明月再问大华,“钱老板以前也是这样吗?曾奔那副德性都被他说人好。” 大华说,“他经历的事太多了,他在上海有两套房,每个月的还贷压力很大。” 小魏在一旁忿忿地骂,“都有两套房了,还拖欠我们的工资,哪天惹火我了,就去他家讨债。” 这话把大家逗乐了,颜明月说,“你去讨债的话我给你做后勤,给你买喇叭,给你送饭递水。”小魏听了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颜明月看着大华,“下回换工作坚决不找这样的了,这圈子里还有哪些公司是这样的,说出来我好避雷绕开走。” 大华讪讪地说,“其实哪家公司都差不多,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小魏说,“你可以去名声广告呀,他们在招人,我这有他们公司hr的联系方式。”说着拿出手机看微信。 颜明月朝窗外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小魏,“不去,那也是绕开走系列里的公司,他们也做唐黄的项目。” “但是他们有黄市集团的项目。” 小魏以前所在公司服务黄市的多个项目,她曾说这个开发商素质不错。 “你以为黄市好呀,我以前做他们的桃子别墅,当时房子卖得不错,做得好还被公司和桃子别墅两帮人勾搭起来算计。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房子卖得不好,还想通过公司弄我回去,讨厌死他们了。桃子别墅原来的核心团队是从华东区域派过去的,一群人渣。呸!” 小魏听了一声不吭,只是眼珠子直溜溜地看着颜明月。 颜明月继续说,“以前的公司服务桃子别墅一段时间后我才参与进去的,据说之前客户不满意。两个部门总监跟我做一样的活,我服务半个月后客户直接表扬几篇稿子写得好,其实都是我写的,却被说成是一个总监写的。” “会不会是你当时公司搞的鬼,客户不知情。” 颜明月对着窗外再翻一个白眼,又瞪了一下小魏那双闪烁着呆萌的大眼睛,“那件事之后,每次桃子别墅下工作单,只要是总经理要的内容就会标注‘总经理任务’,然后这种任务肯定是我来写。你觉得我原来的公司和黄市那帮人,哪个会无辜?” 小魏眼睛看向远处,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换了话题。 虽然对名声广告没兴趣,但颜明月私下里依然在找上海的地产广告公司。她每天都上网找工作,晚上在家里加班时,她再次登录招聘网,在简历内页的浏览记录里,发现上海绿鹰广告公司一天之内留下了六次浏览记录,但她并未接到过这家公司打来的电话或是发来的邮件。 她不相信这仅是随意浏览的记录。 绿鹰是国内地产类影响力数一数二的头部公司,处在业内十余年长红地位。在全国多地都有分公司,但现在也仅是北京与上海两处的较好些。在专业上,随着早期那些有理想、有抱负、有才华的员工离去而元气大伤。 对颜明月而言,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知道黑力那帮人肯定跟绿鹰里的人有往来。汪笑杉就曾在石城的绿鹰分公司上过班,她到滇市任职不久,还跑到上海跟绿鹰公司的朋友玩并发朋友圈,程耳以前也常在工作群里转发绿鹰广告公众号里的作品链接。 这一切让颜明月觉得,绿鹰一天六次浏览自己的简历更像是有意为之。且不说她本就不喜欢这类所谓的大公司,仅因黑力那帮人与绿鹰的人有往来,就已令她反感。 从刚到上海开始,她就常感觉黑力的影子在她视线中若隐若现。 颜明月单纯的脑袋瓜实在想不明白,绿鹰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故意想引起她的注意,等着她主动去他们公司求职? 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在面试谈判时对自身利益占据掌控权,才能在待遇与工作要求方面更好拿捏。这是颜明月对他们的行为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 倘若她的猜测正确,那她更加瞧不起绿鹰,跟黑力一个德性。 还未有任何开始,就已经在敲算盘耍心机,足以预见进公司之后会面临怎样鸡飞狗跳的职场厮杀。颜明月压根就没想跟他们有关联,他们却在想着等自己主动送上门挨宰。 她不否认这家公司的实力,早期的作品专业水准挺高,如今虽然江河日下,偶尔也会有出彩创意,但她对这家公司没半点兴趣。因为知道那些所谓的大公司里,勾心斗角的事不是她所能应付的。 谁都希望身边有靠谱的人,可谁都不想做靠谱的那个人。颜明月觉得与其努力去解决公司里的种种不靠谱,不如努力进一家靠谱的公司,然而她从未遇到过靠谱的公司。 绿鹰服务唐黄在f省的文旅大盘香湖湾,集团内部肯定有与之交情好的领导,而唐黄品牌部里也有不少原来在上海绿鹰工作过的人。如今颜明月在唐黄服务国风墅,要想打听她不费吹灰之力。 当初桃子别墅招标推广服务时,绿鹰广州分公司就有参与,后来黑力拿下这个项目。只是好景不长,最终黑力凭实力把桃子别墅这块大肥肉弄丢了。 颜明月虽然脑子单纯但不笨,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从她进入非凡广告服务唐黄以来,几千公里之外,程耳一直离她很近。 去年年底,黑力就参与了香湖湾的推广服务竞标,可人前人后忙活各种公关,最终没能换来合作。项目被绿鹰在石城的分公司接下,与上海总部共同服务。 当初黑力能竞标香湖湾,是因为跟香湖湾总经理的交情。也正因此,颜明月在滇市的情况才会被唐黄的集团领导知道。绿鹰最开始也是通过程耳知道她,而后关注的。 程耳多次在香湖湾总经理面前夸赞颜明月,原因之一是希望能以此跟集团领导搭上关系,为以后接唐黄的项目作铺垫。另一个原因,是希望颜明月知道他一直在夸她,帮她,想以此打动以及走进她的心。 程耳通过绿鹰里的朋友得知,颜明月服务国风墅的创意稿被唐黄领导表扬,作为优秀案例被品牌部要求全集团各项目学习,他第一时间将情况告诉刘伟。 正在度假的刘伟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旋即在公司的领导群里发语音破口大骂,“当初如果明月没走,桃子别墅还能继续服务,我们也可能拿下唐黄的项目。” 谭查和郭蓓蓓假装看不到,不吭气,刘伟又直接@俩人,过了好久谭查才说,“以前加她微信都不理,我也没办法呀。” 刘伟再骂,“当初是谁说明月水平差的,不这么说她能被气走吗?” 谭查被吓得心惊胆战,只能在心里发牢骚,当初她走时,为你省下春节的工资和提成,看你不挺高兴的吗? 刘伟又继续骂早已离职的汪笑杉,“老汪就是个瘟神,扫把星。从她到滇市后,分公司的业务一直很差,公司长期亏损。她的责任占一半,你们也有一半责任。” 刘伟指桑骂桑又骂槐,直指颜明月的离开是谭查主导造成的。刘伟嘴上不停,心里也骂,谭查这货色怎么还不滚蛋? 如果当初颜明月没离开黑力,如果当初有颜明月做提案,唐黄的项目可能接得下来,就连公关费都能省好多,而桃子别墅还会继续服务。可如今……都怨汪笑杉,怨谭查,怨郭蓓蓓,怨程耳这群饭桶。一想到那些失去的项目,刘伟就心如刀割。 程耳很想把颜明月弄回黑力,留在自己身边。他觉得只要让颜明月看到他的好,一切皆可能。 而刘伟也开始幻想着那一天的到来,他怂恿程耳,“明月现在还是单身吧,不然你把她追到手,在公司里比翼双飞嘛。”说完脸上露出夹杂着淫荡、猥琐与鼓励表情的笑意,程耳很心动。 国风墅在档次上比桃子别墅好得多,颜明月都能服务好,他在公司帮她上位不算难事,觉得颜明月以后一定会感激不尽。对她念念不忘之余,程耳又认为她终究是太小心眼,那些事过去就算了,竟然这么计较,到底是格局不行。 程耳觉得,当初颜明月离职的整个过程他都没出场,她恼不到他。实在不行就退而求其次,她如果到绿鹰广告的话,他也能第一时间了解到她的情况。虽然钱进也会跟他说颜明月的事,但不会事事都跟他说。 年初开始,监管部门对云州房地产限购的政策一纸令下,全省楼市突如坠入冰窖,有不少地产人或转移战场到外省,或在朋友圈里做起微商,还有被动回家躺平的…… 对于那些原本销售业绩就差的楼盘更是雪上加霜。有人因此想到了能旺项目的颜明月。 身上有利可图的人总是不缺关注,颜明月在上海的情况早就在云州地产公司的老总圈内传开。绿鹰上海分公司把颜明月的情况告诉程耳之前,就先告诉了桃子别墅的高管,他们一直想拿下这个项目的推广服务。 虽然业内对豪宅别墅有北方看黄市,南方看唐黄的说法。但国风墅与桃子别墅差距悬殊,一个上亿元一栋,一个不过二、三百万元一栋,这让桃子别墅和黑力对得到颜明月的企图愈加强烈。 桃子别墅在上海有营销展厅,就在非凡广告与唐黄集团办公地的中间,距两边都仅一公里左右,地理位置的近,让桃子别墅的高管们认为,近水楼台能先得月。 却不知,颜明月对他们的嫌恶,不比对黑力的少。 颜明月有一次从家里走路去唐黄开会,走到半路发现了桃子别墅的营销展厅。她想起黑力与桃子别墅干的那些龌龊勾当,随即泛起一阵恶心。当时还朝着门头愤愤地“呸”出一声,并在心里骂道,两家上市公司里有头有脸、身份光鲜的人,竟然狼狈为奸,欺负我一个弱小女子。这格局,真够大! 颜明月没到上海之前,看到过地产媒体人的朋友圈分享桃子别墅的活动直播与照片。那是一场共话旅游地产的圆桌论坛,邀请了国内知名房产专家童凡、上海飞至广告公司的老板与江荣一起对话。 现场立着一个活动展架,上边以大字报形式展示一个大标题:“丈母娘说:结婚必须买房,不然就是耍流氓”。这句话是童凡说的,一度被业内当作卖房的炒作噱头。 颜明月仅是看那些照片就没兴趣再看了。请的专家倒是有些名气的,但名气这玩意儿,可以是美名,也可以是臭名。童凡平时在各种社交媒体上可没少被网友骂。 颜明月决定到上海发展时,刻意避开飞至广告,除了不想被桃子别墅盯上,还因为没准这活动就是由飞至想出的策略,且不说水平看起来不咋的,就这格局…… 丈母娘言论这调性,用在号称豪宅的纯别墅项目上,颜明月有种这房是卖给刚需小年轻的即视感。继而更加明白,为什么这个项目业绩不好。 就像当初玩勾心斗角对付她一个弱女子,团队都把心思重点用在工作之外了,品味又不行,能把活干好就怪了。当时业内传言,飞至广告要签下桃子别墅的推广服务。颜明月猜想,大抵又是黑力之流。 沪漂的颜明月,能力多次被唐黄集团肯定后,一些在上海的广告公司开始关注到她。尤其是那些在云州做过项目的,他们以为可以凭此吸引到颜明月,却不知道,越是这样的公司,她越不可能去。 而此时云州有一帮人看颜明月,更是像一群饿红了眼的恶狼,紧盯着一块热气腾腾的鲜肉。 当初离开飞脑不久,罗浩得知颜明月又在找新工作,在她去黄江所在的筹美面试时,想让她吃回头草,好歹算是光明正大的找她。而在这之前如奥田,之后如黑力,这些公司背后的掌权者没少偷偷给她的职场下拌子。 一边迫切地需要她,一边又以各种无耻行径伤害她,或以不可一世的傲慢等待她的乞求,或以假仁假义的关心作施舍,而当她跳出他们的设限去往上海时,又开始主动出击、频频骚扰,企图将她留在滇市。 颜明月的职业生涯,有能力反倒是一种过错,成为上升的阻碍,这种灾难一茬接一茬的对她横冲直撞、百般摧残。 这世间的很多事,不是努力就一定有好结果。倘若被坏人盯上,努力做出的成果,反倒成为困束自己的枷锁。若是想挣脱也没用,枷锁的那一头始终被坏人牵着。 颜明月在坏人追名逐利的游戏中,成为代价。 可她好歹是凭着真本事在滇市地产圈混出名堂的,又怎么可能任由他们摆布?她只是老实,又不是傻子。 马上要到中秋节了,唐黄要求各项目做朋友圈的节日海报,以集团名义挑重点项目发布九宫格,对各家广告公司的创意稿都要评分。 一番折腾后,林丽在工作群里说,“再表扬一下,国风墅的创作稿被评为总分第一名。” 那姐们连发了几个庆贺的表情包,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开心,毕竟这也是让她脸上有光的事。 平时喜欢调侃颜明月的林丽,心情好了嘴也甜起来,继续下工作单时竟然说,“文案老师呢?”这客气礼貌的,让颜明月都有点不适应了。 颜明月发现国风墅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折腾了,除了常规的月度策划方案提交后几乎不修改,平时的朋友圈宣传海报也不再像以前那般频繁改稿。 细想一下,好像自从上次到唐黄提案后,国风墅就很好服务了。颜明月觉得,当时高总提的一些否定内容,原本是按品牌部要求做的,但自己没说出这事,多少也给品牌部留了些面子,可能有一点这方面的原因。她还怀疑,唐黄集团有领导知道她在滇市旺项目的传言,因此被手下留情不为难了。 其实颜明月服务的项目卖得好,无非是她把别人加班聊天摸鱼的时间,把别人勾心斗角如何将同事踩压下去的心思,都用在如何通过专业能力让项目业绩提高的工作上。 哪来的什么旺项目或是运气好,不过是脚踏实地,一步一坑走出来的成绩。 “姐姐,紫色花园在招文案策划,驻场月薪八千到一万,你要去吗?”正在写软文的颜明月收到毛毛发来的微信。她不想理会,仅是在一个多小时后回了条信息,“谢谢,不需要。” 这个毛毛是颜明月以前所在蓝宛广告公司的文案,她的这番话让颜明月忽然想起杜芊芊推荐今长广告这事。 紫色花园以前是蓝宛广告服务的项目,月服务费仅两万元。不久前蓝宛广告的李老板曾打电话给颜明月提起这项目,还很傲慢地说,原来的文案他不满意,想让颜明月兼职做,被她以没时间婉拒,其实就算有时间她也不愿意做。 颜明月不知道,她在上海服务国风墅被唐黄集团多次表扬的事,在云州地产圈很快传开,紫色花园的老板也听说了。 如今被毛毛甩出来的这个招聘信息,以及蓝宛李老板的电话联系,其实是紫色花园老板对颜明月的试探。而这试探的背后,却是有人给指的路。 柯扁台为了把颜明月弄回滇市,曾怂恿李老板与紫色花园老板联系颜明月。 然而这些人到底还是过度自信了。就算他们舍得给高于非凡广告的工资,颜明月都看不上,更别提那几千块钱的工资,以及她本就讨厌的驻场。她现在对整个云州地产圈都没有半点兴趣,却还有人企图从她身上捞便宜。 老天爷从未把好人带到颜明月身边,却会让她快速看清坏人长啥样。对此颜明月常自嘲,大概是老天爷觉得她太笨了,所以安排一些人与事让她看清人性的恶,助她成长。 嗯,也只能这样认为,但似乎又有些道理。倘若不是因为那一群群坏人的伤害,她又怎么会决绝地远离,又怎么可能走出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已经旅游回来的玲玲忽然在办公室里说,“唐黄那边发通知,华东区域的所有项目从现在开始停止员工的费用报销了。” 大华一脸认真地说,“完了,那我们服务的大部分项目都是唐黄的,他们员工都不给报销,我们的服务费更不可能付了。” 玲玲哈哈笑起来,“钱老板估计要急得跳脚。” 大广唯恐天下不乱地凑热闹,“兄弟姐妹们,钱老板没钱给我们发工资了。大家看看除了电脑,还有什么可以搬回家的,拿公司里的物品抵工资吧。赶紧的,不然钱老板发现就搬不走了。” 大家听了都纷纷笑起来,虽然是调侃,但笑着笑着突然安静下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有种深深的沉闷气息弥漫在公司里。 第三十八章 死缠烂打 命运有时就像个阴晴不定的坏家伙,当你对未来满怀期待时,它就将你一顿胖揍到鼻青脸肿,打跑你心底仅有的一丝丝幻想。 中秋之后再有一周就到国庆,唐黄集团又要做朋友圈九宫格,颜明月这次写国风墅的稿子更是出奇顺利,用很短时间写三套方案发过去,很快定稿一套,都不用修改就直接交给大华做设计了。 颜明月做梦也没想到,这轻松通过的稿子,竟然让她在上海地产圈迅速出名。 唐黄老板对国风墅的很多工作都事必躬亲,颜明月给国风墅写的国庆节稿子被老板看后,直夸文案写得很好,格局宏大。 九宫格还未发布,品牌部便将国风墅的文案作为优秀案例发给全国项目学习,并强调这是被老板表扬的。 大抵是因为国风墅的文案,曾奔在国庆节的文案内容上没再折磨颜明月,难得爽快地直接过稿。 国庆节当天,集团要求全体员工早上十点钟同时转发项目九宫格。颜明月那套文稿被当作主标题文案,在集团上百个项目所有员工的朋友圈中刷屏。 一些项目有人私下打听,国风墅的文案是谁写的,上海的一些广告公司也在探消息。而这一切,颜明月都一无所知。 看着自己写的文案被众多人转发,颜明月颇为感慨。 若不是来沪漂,作为屡被滇市众多老板鄙视,并嘲讽水平差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在这座城市,与很多大公司的人比起来,不仅不逊色,甚至更出色。 有的时候,你需要去往更远的远方,看更广阔的风景,才知道自己配得上拥有更多美好。而不是在一个小地方被定义,成为别人牟利的卑微工具。 时间从不喧哗,却回答了所有真相。 这算是颜明月入行以来收获的最好认可,骄傲倒不至于,但还是挺开心。当初选择沪漂的被动与无奈,以及每天高强度加班的身心俱疲,在这次成绩面前终于有了些释怀。 她想起国学大师曾仕强说过的一段话,“当老板对你不好的时候,你要非常感谢他。老板对你很好你一辈子做他的奴隶,一个小地方容不了你,你才知道你有更大的发展。” 虽然此时对颜明月来说,算不上是多好的发展,但回想过往这些年来,国学大师的话还真不是心灵鸡汤。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柯扁台给微薄工资的同时,还屡屡压制她,她也不会离开之后工资翻倍。如果不是总被各家公司制造困境企图束缚白嫖,她不会决绝离开,进而有机会服务不同类型项目,也就不可能接触到更高端的楼盘,以及因此带来眼界的更加开阔。 如果不是云州地产圈那群情志共通之流,各施手段令她在行业内无路可走,被逼到沪漂,她还不知道自己能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做到让国内顶级豪宅客户满意。如今也就半年时间,自己的水平在客户那边的认可度,比一些在上海多年的同行还高。 在非凡广告早有去意,却因想做出好作品的执念,服务国风墅的过程中,虽然有百转千回的折磨,但如今的回应让她认为值得。 过往那些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企图伤害她的劣人渣事,反倒让她以另外一种方式变得更好。 但感谢那些伤害自己的老板?不可能的,颜明月只会感谢在种种打压欺负之下,依然顽强向前的自己。正是因为他(她)们让她看到人性之恶,才会始终坚持做个正直的人,才会痛恨并远离那些恶人及其环境。 在职场里,攀过了更高的山,看过了更阔的海,颜明月甚至有些庆幸当初的经历。如果不是那些伤害,她可能依然待在某个小地方,被利用还不自知,偶尔为一点小成绩沾沾自喜。 在不断跌倒再爬起的路上,那些被迫承受的灾难中,有些除了徒增折磨没有半点价值,有些却能让人在对抗过程中变得更强大。 是一个个柯扁台们,让颜明月看清真相,有了决断的勇气,即便风雨交加,也坚定地朝前走。 至此,颜明月的沪漂在名声上迎来职场高光时刻。然而,在她所不知道的暗处,上海地产圈与云州地产圈里,关于她的情况被快速散播。但她并未因此迎来梦想开花的时刻,而是灾难的席卷再来。 自国风墅重启公开推售以来,这个上亿一栋的项目吸引了不少身家不菲的客户。项目销售平时都由大老板拍板,林丽曾说,有个富豪看中一套大宅,可偏偏老板不愿意卖,急得客户都快跳脚了。类似想买国风墅的客户明显比往年多,这是市场认可的最真实表现。 其实老板不愿卖也很正常,高品质独栋别墅在上海已是绝版,卖一套少一套,且这个项目是要为唐黄集团在全国的其它项目做豪宅品牌背书的。 虽然因为服务国风墅,被这个顶级豪宅光环的余辉照亮,但见了点世面的颜明月,在自己的人生路途上依然黯淡无光。 她在这座城市即便很小的环境里,都没有半点话语权,什么也做不了。在用文字描绘金字塔顶层生活的无限美好与宏大格局背景下,站在价值数亿一栋的楼王别墅里,在感叹有钱真好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兴奋。 现实并没有因为她置身亿万身家、超高净值人群生活场景中,而将她从社会底层拉高一点。她依然是那个回到生活中,买菜要货比三家,点外卖以便宜为先再考虑口味与喜好,为如何省钱而操心的普通人。 在服务国风墅之初,唐黄集团里已有人在关注她。至于项目受买家认可,是不是因为她的创意策略具备营销力,反而并不是最重要的。她旺项目这样的传言,倒是让越来越多人信以为真,毕竟很多有钱人都相信玄学。 然而命运的齿轮,并未因她服务顶豪别墅屡受认可而向着美好转动,反倒是比以前增加了更多阻力。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在滇市的一家会所里,几家大开发商的总裁、总经理聚在一起。平时大家是竞争对手,但今年云州楼市一片哀鸿遍野,大家开始抱团取暖,商议如何共渡难关。 a总唉声叹气道,“难呀,好不容易申请到经费,做暖场活动都没人来。天天开会到半夜,让置业顾问复盘工作,可房子还是卖不出去。看来还得再多找几家媒体,写写楼市火爆的情况,现在的力度还不够。” b总补充道,“炒作这种事要多方发力,让下边的人多到短视频、论坛这些地方留言,说几小时就卖光了。” c总赶紧搭腔,“要说几十秒钟就卖光了,这样才能吸引眼球。” b总一脸不满地抱怨,“也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到媒体那边。我们项目请的广告公司水平太菜了,活干得不积极,每个月催款倒是很积极,一个小客服还敢跟我们策划经理顶嘴。” a总像想起什么似的,“听说那个颜明月去上海了,做唐黄卖得最贵的国风墅,那可是国内排名前三的顶级豪宅,好像做得还挺好。” c总说,“不奇怪,她在滇市本来就不错嘛。估计就是太单纯了,干不过公司那些小人。” b总听罢更来劲了,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做我们项目的那个策划,跟颜明月根本没得比,那妹子能力强,能吃苦,做哪个项目哪个项目就好卖,这么好的人要是来我这里,我一定给她高工资,对她好。她原来服务的半岛墅,孙道那个老色鬼,让韩碧玲把她炒掉,想让她去半岛墅上班,结果人家把他臭骂一顿。孙道在一次喝醉酒的时候说漏了嘴,那个后悔呀。哈哈哈……” a总脸上也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神态,“桃子别墅那边也想让她继续服务,可人家根本不鸟他们,挺有骨气的一个女人。好像奥田的老柯一直都想让她回去,还让他朋友别招她,给他留着。”他说完看向一个中年男人,“d总,你在上海听说过颜明月吗?” d总是从上海过来的商业咨询界大佬,公司有地产业务,跟很多地产商老板很熟。在一旁安静听了半天的他终于开口,“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听你们这么说,感觉她挺有个性。” 几个老总异口同声道,“岂止有个性。” a总继续说,“还很有才华,很旺财。” d总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大家便你一言,我一句,把颜明月的情况说出来。末了,b总满是遗憾的叹息,“可惜呀,竟然去上海了。” 几天前唐黄的九宫格海报在d总的朋友圈也刷屏了,当时就觉得那段文字挺大气,没想到竟然是来自滇市的人写出来的。 要知道,云州的众多开发商都是从全国各地过来的,大家虽然在这里挣钱,却对云州这个地方颇为不屑,普遍觉得这里没有人才,当地人素质不高,好吃懒做,不喜欢加班。 可在座的这些外地人却对一个云州土著评价颇高,这让d总对未曾谋面的颜明月产生极大兴趣。 他当即在网上找唐黄的高管打听颜明月,很快对方发来信息,“我对这个人印象挺深,那套海报出来的时候,老板在工作群里表扬,说文案格局宏大,也不知是指文字还是指人。当时有个副总说,写这个海报的人擅长操盘高端项目,以前经她手的楼盘卖得都很好。老板得知这情况,还让品牌部把她挖过来。” 说来也奇怪,颜明月是贫苦出身,平时的生活也极朴素,成长环境注定了她没见过啥大世面。但偏偏这样一个女人,所服务过的豪宅业绩都不错。大概因为这样的矛盾,让界业众多领导对她更加关注,又加之单身,长相不赖,名气便越来越响。 也许是因为国风墅作品的加持,颜明月的国庆七天假期没被国风墅与京海园打扰,这是她服务唐黄项目以来唯一轻松的假期。 然而好景不长,过完国庆假期的颜明月,被曾奔气到大动肝火,被折磨地死去活来。 京海园说了几个月的产品发布会终于要举办,要求设计师与策划驻场配合工作。曾奔暗自开心,可算逮着机会整颜明月了。 京海园售楼处与样板展示区已建成,营销团队从市区搬到项目附近,这个项目在发展新区,周围要么是工地要么是空地。小卖部都没有一个,吃饭没地方,所以在距项目三公里附近的成熟小区租了个铺面当临时办公地。 颜明月与大华驻场一周,头几天在临时办公地工作,每天晚上要加班到十一点钟后才能回酒店。夜里寒气逼人,颜明月给冻得上下牙打架,心里气得咬牙切齿。 曾奔平时给所有人订饭,却唯独不给颜明月与大华订。大华倒是不发火,不紧不慢地说,“他们不帮订我们就自己订,再不然就到附近小食店凑合着吃。” 可到了发布会当天,好脾气的大华都忍不下去了。 发布会地点定在售楼处,当天所有工作人员和嘉宾都在现场,作为后勤负责人的曾奔,连保洁阿姨的饭都订了,却唯独没订颜明月与大华的。 看着两人到下午两点多钟没饭吃,曾奔假惺惺地说,“哎呀,忘记给你们订饭了。”气得颜明月直翻白眼,大华则是看都不想看曾奔一眼。 后来大华订外卖,因为太远没人愿意送,被迫花三百多元订了一份餐,快四点钟才吃上午饭。 暴脾气的颜明月用尽平生所有教养才没当场发火,但辞职的怒火已经压不住了。斗不过妖魔鬼怪,就只能离开。 回到上海的颜明月直接不回公司上班,让钱进找人交接。钱进火速招了一个女孩菲菲进公司,接替颜明月负责京海园,又将公司新进的一个项目转给颜明月做。 辞职不够坚定的颜明月最终选择继续工作,但她愈加沉默,情绪已经抵达尽头。她虽然一直在工作,但三天两头不到公司,有事常在家里做,这一点倒是没有人说她。毕竟在这家公司里,有不少上班时间打电话发微信都找不到策划或设计的例子。 菲菲也是有丰富经验的地产人,在上海多家大公司都做过。最初负责京海园时跟曾奔相处不错,还被夸文稿写得好。然而菲菲是个直肠子,脾气甚至比颜明月还暴躁,这样的人在曾奔那里是不受待见的。 没过多久因为工作上的矛盾,菲菲与曾奔大吵一架,曾奔向品牌部与钱进投诉。而菲菲有时上班时间也不见人影,京海园的策划工作找不到人,曾奔又找钱进投诉。 周末颜明月在家时,玲玲在网上给她发京海园的工作单,“明月,唐黄那边几个领导都要求换回原来的策划,你还是继续负责吧。” 她不想做,但话说到这份上又不能不做,只得压着火接回这个项目。 给京海园写的第二篇稿子已经提交,颜明月继续其它的工作。玲玲忽然开心地对她说,“明月,曾奔问那篇稿子是谁写的,说写得挺好,夸你呢。” 颜明月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那是因为她不知道是我写的,如果知道肯定又说不好了。”呛得玲玲无言以对,只是呵呵呵地大笑。 因为有了对比,钱进更加清楚,颜明月水平在行业内已胜过不少人,也知道她早有离开的念头。虽然他并不想让她离开,但也做好了她随时离开的准备,本以为菲菲能取代她,没想到事情越弄越糟。 夜里十一点钟时,曾奔还在工作群里给玲玲下工作单。钱进看到这情况,为了安抚颜明月,在网上跟她私聊,“最近辛苦了,京海园马上要开盘,所以工作量很多,体谅一下哈。” “没事。”还在加班的颜明月惜字如金地在电脑键盘上打下这两个字,心里平静地像一潭死水,盛满绝望。 过了一会,钱进给颜明月发了个八百元的红包,备注是“辛苦了”。却没见颜明月接收,也没再说话。 凌晨躺在床上睡不着的钱进开始浮想联翩:不应该没看到,会不会是因为明月想让我知道她不图钱,这么努力工作是图我人好。他抑制不住兴奋,噗哧地笑出声。 睡在他身边的老婆被吵醒,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有病呀。” 钱进笑笑,“想起客户那边的一些好笑事,睡吧。”说完闭上眼转身背向老婆。 钱进老婆不是不知道,自家男人的心思比花蝴蝶还花,不然也不会在他手机里装定位查岗软件,但男人真要玩花肠子,分分钟的事。想到这,她也翻转了身,两人背对着背,各怀心事无法入眠。 颜明月没接收红包,这令钱进很开心。看她最近安安静静的,他以为这姑娘开窍了,学乖了。却不知,这是真正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兆。 颜明月很清楚,与这个老板,这家公司的缘分,很快就将结束,也许明天、后天,又或者下一秒。 她不收,是为了离开的时候坦坦荡荡,因为未曾欠。 当初颜明月给别的同事一个个地帮忙没见给钱,工资也没见比别人多,这会儿欠人情的红包,钱进倒是显得积极。 就像刚进公司时送一瓶护肤精油,然后让她给好几个人帮忙善后工作上的事。工资若给得高,每月要多丢出去一笔钱,且会让她觉得理所应当,偶尔给点小恩惠,反倒能让她感激不尽。 这笔账钱进算得很清楚,却以为颜明月看不懂。 第二天上班时,钱进故意走到颜明月的座位后边。身体虽未有接触,但颜明月能感觉到,两人的距离仅是隔着那张椅子的一两公分,这让她感到极不舒服。 晚上在家把写好的软文发给玲玲后,颜明月打开招聘网找工作,却在自己求职内页的公司浏览记录里,看到一个很熟悉又恶心透顶的名字——奥田。 看着那个记录,颜明月气得浑身发抖,头顶感觉阵阵发冷,心里却又无可奈何。她惊讶于柯扁台的恒心与毅力,更惊叹于他的厚颜与无耻。 这是畜生吗?不,他连畜生都不如! 这个权钱色都想要,却不自知是个什么货色的变态,竟然跑到颜明月的网络简历里留下浏览记录,这对于有洁癖的她来说,简直像一坨屎甩到脸上,无以言表的恶心。 颜明月入行至今,所承受的种种苦难,那压抑多年的怨气与痛苦,像蓄力已久、突然决堤的水坝,顷刻间潮水汹涌而出。强忍不住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如急雨般开始无声落下,继而抽泣,最后是抑制不住的失声痛哭…… 她的求职信息在招聘网的上海版块发布,奥田只是小城市里顶多十来人的破公司,竟然野心勃勃跑到上海区域来找人才? 以前奥田一直都是在滇市本土的人才网招聘,颜明月到了上海,在上海人才网发布简历,奥田竟然跑到上海网站找人。 柯扁台是觉得在上海的沪漂能看上他的公司,还是觉得她在上海服务顶豪别墅后,依然不嫌贫爱富,对他念念不忘、感恩戴德,不图钱,只图他那一身恶臭皮囊与肮脏灵魂,想吃回头草? 每一个不愿记起却又不停浮现于脑海的伤害,像长了刀锋,将她本就脆弱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越想越气的颜明月恨不得把那浏览记录大卸八块地砍掉,实在是嫌脏了她的眼。若说不是故意在她简历上留下的浏览记录,或是无意错打开上海人才库,她是一万个不相信。 此时此刻,到上海前后发生的很多怪事,像放电影般浮现在颜明月的脑海里。曾经的疑惑,在那一幕幕影像中找到答案。 已经很久没对外释放求职信息,也没接到过招聘电话的颜明月,在投简历去上海面试的前后,竟然有多家滇市的公司找她去面试。 结束上海面试回滇市的当晚,在机场遇见去了奥田工作的前同事石海;还有在飞机上关手机时,鲁青发微信的各种骚扰;凌晨回到小区门口时,看到一辆白色越野车子停在不能停的马路上。鲁青曾说过,柯扁台买了一辆白色越野车。 沪漂后,那个前房东,不早不晚偏在她要出差的前一晚就说在上海,且痛斥这是个鬼地方各种不好。 还有一次,钱进招了个奇葩设计师进公司,那货上了两天班,在没有高强度加班情况下,第三天下午两点多钟时说了一句,“太累了要回家睡觉。”然后丢下客户着急要的工作扬长而去,气得小魏直接投诉到钱进那里。 那奇葩因此被辞退后,竟然还打电话给大华,臭骂小魏没资格让他走人,然后特别提到他还去过星期天广告面试。 那不过是一家普通的小公司,语气却说得好似行业大伽似的。颜明月知道,星期天广告就是柯扁台前同事开的公司。 而曾奔有一次莫名其妙发了一个别家开发商的项目推广案例,方案结尾标明推广公司是星期天广告。 这家与柯扁台有些关联的上海地产广告公司,已经数次出现在颜明月视线中,这让她原本就敏感的心思愈加沉重。 更可气的是,唐黄集团国庆九宫格刷屏的那个朋友圈文案,几天后颜明月看到滇市某前同事的朋友圈里有类似的。一个奥田服务的刚需低端盘,文案内容跟颜明月给国风墅写的国庆海报仅几个字的差异,但意思完全一样。 颜明月问起那段文案的情况,那个去了开发商当策划的前同事告诉她,“这是奥田的柯总亲自写的,我们领导觉得这文案跟项目调性不搭,其实不想要这个稿子的,但柯总坚持让要。领导认为只是发朋友圈,不花钱的也无所谓,就顺了柯总的意,把这个创意稿发出来。” 听完前同事的那番话,颜明月觉得一阵恶心,公司老板竟然主动为一个低端楼盘写朋友圈文案,这事怎么看都不正常。她敢肯定,柯扁台知道她在国风墅的情况。 柯扁台向来喜欢抄袭别人的东西,就连公司名字,也因跟国内头部公司博田广告仅一字之别,被人嘲讽抄功了得。以前奥田做过一个竞标项目,从案名到创意稿,直接用了星期天广告服务的上海顶豪项目的方案。 如今又无耻来抄国风墅,别人是中国甚至亚洲超级豪宅,你一个小城市里的刚需小盘也来抄,并且还是抄我的,甚至还可能是故意想让我看到。 一想到这,颜明月就气不打一处来,心中那股怒火在胸腔中熊熊燃烧,那种如被置之死地的灼热,让她犹如坠入地狱。 从未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变态,以前总想白嫖,如今隔着几千公里,竟然直接剽窃,已经无法用人渣、畜生来形容柯扁台了。 在颜明月眼里,他就像一只身体步入老年,心理却处于壮年发情期的公牛。对生意,对钱财的野心,因为力不从心,只能靠吹牛吹出的泡泡实现。 她想起以前,柯扁台的办公室座位后挂着一幅“海纳百川”的牌匾。她心里极度鄙视,你连一个被迫逃躲到异乡漂泊的弱女子都不放过,还海纳百川,说小肚鸡肠都是抬举你。 她从未想记住那些事,仿佛是老天爷强行唤醒她的记忆。记起来的事情越多,越是让她感到恐惧。 究竟是怎样的欲望驱使,让这个变态多年不懈地骚扰? 周遭所认识的众多人,又是如何成为柯扁台安插在她周围的狗腿子,理所当然地欺骗及算计她? 因为柯扁台及其同类,令颜明月被迫离开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到数千公里之外漂泊,如今竟然在她的求职简历页面露脸,他还有脸吗? 所有的事情都看似巧合又怪异,虽然颜明月没有证据证明,自己职场的各种不顺是柯扁台在搞鬼,可很多事情又处处显示是他在搞鬼。 她无数次恼怒、厌恶甚至痛恨这种巧合,却又不得不面对,并且根本无力反击。 本以为离开滇市就可以摆脱过往各种骚扰,可现在看来,不仅不能摆脱,还变本加厉了。这可是上海版块的人才库,他一个滇市的破公司跨省到上海找人才,是脑子有病,还是禽畜不如的变态行为? 柯扁台大概忘了,当初对即将离开的颜明月傲慢地说过,“地球离了谁都照转,别高估自己。” 看来他是不可能有羞耻心的,纵使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在别人眼里极其不堪,令人鄙视,也丝毫不影响他言行相反地无耻。 这么多年来柯扁台始终纠缠不休,总想让颜明月围着他转,分明是个变态陀螺,欠抽! 颜明月看着招聘网上的那条记录,心里愤愤骂道:我从未高估自己,但你一直缠着我,围着我转,他妈的想干什么。难道这变态以为能围猎我?呸! 颜明月知道,柯扁台不断纠缠的背后,无非是想让她只求付出,不图回报的围着他转。别人想找个地方吃饭,他却想把别人捆到他家茅坑吃屎。这变态什么都想要,唯独不要脸。 别人被老板挖是给升职,给加薪,各种好事接蹱而至,而颜明月无论是被老板盯上,还是被客户看中,不是开启狂轰滥炸式的打压,就是炒掉她再逼至绝境。 她知道斗不过畜生,于是选择远离。都跑到几千公里之外了,骚扰却愈演愈烈。 颜明月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泥潭中,越挣扎陷得越深,完全无能为力。 在个人发展方面,她觉得柯扁台是想把她当成坐在井底观天的蛙,而奥田就是那口井,天的界限在哪由他说了算。倘若颜明月想跳出去,他总得想些法子把她摁回去。后来摁不住,还要不择手段想将她捆绑拖回那口井。 每每想到那个丑陋不堪的臭皮囊,颜明月就不禁恐惧地打哆嗦。她明显感觉这个变态不仅想在工作上白嫖,还想在身体上白嫖。既当表子又立牌坊,还想让始终被他算计的人对他感恩戴德。 一个人的成长与环境紧密关联。在柯扁台的公司,所服务项目的品质都很一般,平时的作品常靠四处抄袭做创意,这样的地方不会让颜明月成为更好的人。 柯扁台总想着肥水不留外人田,然而有些水是要去往大江大海的,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被困束在小池塘里的。更何况,那池塘还散发出恶臭。再说了,就柯扁台那下三滥的手段也叫留人? 柯扁台一边想要颜明月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并将这些特质用到工作中,令他获利;一边又不想让她见更多世面,遇见更好的种种而变得更优秀,因为怕她优秀到他无法掌控的地步。 抑或是,柯扁台希望越来越优秀的颜明月仅属于他。 以虚情假意包裹的恶意,随着柯扁台所做之事一件件被颜明月看穿之后,她对他的厌恶早已不是用言语所能表达的了。最终,他亲手将这个曾经心思单纯的女孩推出自己的世界。永远得不到。 柯扁台当初若是拿出害人这份精力的十分之一来善待,也不至于让颜明月如今将他视为禽兽不如的变态。 从进入奥田到离开至今,柯扁台的死缠烂打式骚扰,让颜明月痛苦不堪: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她? 其实“钱”这个字,能解释人世间90%以上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件。离金钱越近的地方,越容易暴露人性和欲望。而不加约束的人性和欲望,往往是最丑陋和无底线的。 颜明月刚毕业做影视之前,曾去过不少广告公司面试,无奈一直得不到机会,所以在进入奥田时,觉得柯扁台对她有知遇之恩。即便入职不久就感觉这个老板不对劲,各种心机与算计她看得出来,却还常念及是柯扁台领她进入这个行业的,要懂感恩。 那时的颜明月,拿着微薄的工资,干最多的活,却还单纯地认为是公司本就赚得不多,才给不了让她满意的工资。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不公平与怪事发生,颜明月觉得以前的自己实在太蠢笨。你感激别人所谓的恩情,别人却想把你当作登上财富巅峰的垫脚石,以及胯下玩物。 知遇,双赢,压榨完全是三个不同的概念。 当觉得一个人对你尚可时,不用急着去感谢,要提高自己的认知。有些人要把你卖了,还想让你为他数钱。 你以为的给予,背后可能是毫无道德底线的欲望与索取。良善若不带智慧,遇到邪恶时,只会是受伤害的结局。要有面对别人苦难时的同理心,更要有面对卑劣无耻的狠心肠。 进入地产行业八年,颜明月从一家公司到另一家公司,从一次失业到一次又一次失业,甚至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遥远的城市,都没能摆脱肮脏不堪魔爪的触控。 这让她常常困惑:为什么世界总是掌握在那些卑鄙下流无耻的人手里? 人生有几个八年?颜明月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到而立中年的女人,她努力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这一路的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总能感觉到有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窥并阻挠,而柯扁台自从她一入行就未曾停止过邪念与恶行。 他企图将她所有的上升通道都阻断,然后以各种伪装出现在她面前,进而释放他所谓的“保护欲”。 在这类畜生面前,女性被物化成可牟利的工具,却从未被视为有血肉的人。他们引以为傲的聪明,是以保护之名伤害女性,让女性如傻子般任其摆布。在索取时,要求女性聪慧且独立;而当需要他们付出时,却又想要女性愚昧且无知。 除此之外,他们还想让女性对他们以仰视角度追捧。既要活干得好,又要只拿少钱,还要听话能跪会舔,贪婪让他们如同恶臭无比又傲慢无耻的怪物。 那些掌握权力的人渣,会一次次试探你的底线,你若退一步,他们便进一丈。一想到柯扁台过往的种种丑陋行径,颜明月的满腔怒火就升腾而起。 想让我回去给你卖命,我图啥?图你禽兽不如,图你表里如一的丑陋,图你想白嫖工作还想白嫖身子,图你逼我漂泊异乡又想困我在原乡,图你毁我前程还要让我感恩戴德? 我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好,是为了拥有更好的未来,可不是为了让人渣欺负,更不是为了让畜生不如的变态糟蹋。 颜明月很疑惑,这些年工作屡屡不顺,常遇到各种怪事烂人,有多少是柯扁台从中搞鬼作妖的? 因为被简历上的浏览记录恶心到无法克制情绪,颜明月带着极度阴郁的心情躺在床上,她打开《西游记》的电子书,看了一会就渐渐犯困。 忽然看到柯扁台拖着那肥乎乎的身子扭来摆去地往天上蹿,她随手一伸,抓起一根棍子往上猛地挥过去,喝道,“妖孽,哪里逃。”一顿乱棍扫过去,可那肥乎乎地肉身像座大山根本打不动,最后连手带棍给反弹回来疼得大叫“哎哟”一声。 颜明月这才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手甩到了床头,被硬木弹得生疼。醒来后难再入睡,又想起过往。 在入行之初就不屑与柯扁台同流合污,如今在全国各行各业精英齐聚的上海,因服务价值上亿一栋的别墅迅速被客户认可,在这种可能向上跃升的机会面前,颜明月尚且没兴趣迎合,难道会看上当初一千五百块钱工资就想白嫖工作与白嫖身子的变态? 真是水至清则无鱼,渣至贱则无敌。 明明很努力还挣不到满意的工资与善待,有时候除了找自己的原因,更要找老板的原因。如果在你离开后还要被前老板屡屡骚扰,那就可以确定,你没错,应该让那种畜生有多远滚多远。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以善相待;不是所有事都值得你一再退让。善良若失了尺度,被伤到的其实是你自己。王小波曾说过:“善良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错误的善良,不会给他人带来天堂,只会拖累你掉进地狱。” 颜明月越想越气愤,自己这些年遇到的各种人渣,就像《西游记》里的妖怪,总也打不完。在这打妖除怪的路上,颜明月看到一群群或肥头油脑,或鼠目贼心之流始终纠缠在她周围。世事如棋,每局都光怪陆离。 她的眼角开始湿润,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滴在枕头上…… 有的人一生会遇到很多的爱与幸福,有的人一生却总被苦难穷追不舍。电影往往仁慈,会让受尽苦难的人最终拥有一个幸福结局。然而现实不一样,有些苦难熬过了,会迎来更多更大的苦难。 国庆节当天,很多上海地产人的朋友圈被唐黄的九宫格刷屏,星期天广告的四眼看到后,当即从唐黄内部打听到情况,然后第一时间告诉柯扁台。 四眼说,“颜明月给国风墅做的广告被唐黄老板夸了,我今天的朋友圈一排刷下来都是唐黄的九宫格广告,真没想到你们云州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才。”说着把他的朋友圈截图发给柯扁台。 唐黄从全国各地挑出的九个项目,有五个是非凡广告服务的,颜明月负责的两个项目都入了榜。柯扁台见此情景,浑身像打了鸡血般兴奋,仿佛那些项目是奥田服务的。 他对四眼说,“我看人很准的,以前就觉得明月悟性很好。她当初因为被同事算计离开公司,我没能保护好她,真的很心痛啊。” 四眼说,“唐黄每个月会给服务各项目的广告公司评分,听说国风墅已经连续三个月拿第一名了,几乎都是满分成绩,集团很少给这么高分的。” 柯扁台开始怂恿,“不然你把明月挖到你公司吧,这样说不定能给你拉到唐黄的业务,云州这边有很多开发商也一直想用明月,以后你的业务还可以扩张到云州。” 四眼很心动,发了个大笑的表情,“你都搞不定的人,我哪知道能不能,不是说这妹子很有个性吗?听京海园的项目经理说她很不听话,是个倔驴。” 柯扁台在网络那头笑得更开心了,他知道颜明月的脾气,干得不爽多半会走。如果被京海园的经理折腾走,颜明月就有可能回到自己身边,以后唐黄在全国的上百个项目,只要随便捞几个,就是奥田布局全国的开始。 柯扁台对四眼说,“可以让京海园的经理再严厉一点,这样她待不下去,你不就有机会了。” 四眼觉得这主意不错,却不好直说,便发了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给柯扁台。 柯扁台的本意当然不是想让颜明月去四眼的公司,但如果非要在上海,到四眼的公司,他能随时掌握她的所有动态,这为将来让她回奥田创造极有利条件。 柯扁台通过四眼得知,颜明月在钱进的公司里每天都郁郁寡欢,这让他更是欣喜若狂。最近从上海那边频频传来好消息,颜明月的专业能力不仅在唐黄倍受认可,还被业内更多人知道。而以颜明月在网上频繁刷简历的情况看,她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钱进的公司,这个时候一定要抓紧机会。 柯扁台很怕颜明月在上海找到新公司,还怕云州这边的别家公司捷足先登。毕竟黑力的程耳跟非凡广告的钱进关系好,所以他才揣着抑制住不住的兴奋,迫不及待到颜明月的简历上留下记录。 那份简历他已经看过很多遍,只不过以前都是以匿名的形式看,这次他故意登录公司账号留下痕迹,就是为了让颜明月看到,他这么多年来都没忘记过她,他觉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即便柯扁台知道颜明月早已厌恶他,哪怕是死缠烂打,他都必须要出现在她视线中。不骚扰就永远得不到,骚扰了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颜明月在简历上写了负责亿级顶豪的整合营销推广与对接,这与柯扁台向四眼打听到的情况差不多。 柯扁台在颜明月进奥田不到一个月时,就说过她的沟通能力强,要不是因为李依依跟老陶的影响,导致他决策失误,也许颜明月早就是他的人了。想到这些,柯扁台就气愤不已,认为李依依与老陶坏了他的好事。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吓了柯扁台一大跳,一看是家里那个黄脸婆打来的,还在气头上的他索性直接按了挂断键。他老婆李木子平时脾气暴躁,被挂电话很生气,继续狂轰滥炸地打过来,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摆起苦瓜脸,没好气地接了电话。 “喂,开会呀。” “都晚上九点多了开什么会,跟什么人在鬼混?” 他直接挂掉电话,又拍了张在办公室的照片发过去,那头才不再闹腾。 柯扁台从电脑的隐蔽角落打开一个小视频,是颜明月跟伍娇在餐厅吃饭时的影像,这样的视频他存了不少,都是跟她在一起的人偷拍后发给他的。 每当柯扁台听说颜明月又被哪个开发商领导夸赞,或是她服务的哪个项目又大卖时,他都忍不住打开视频看她。他想不通,这么多年来对她用情至深,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感动。 即便颜明月看起来很难接近,但柯扁台觉得这种女人一旦认准了谁,就会一头扎进去,为其付出一切,任劳任怨,只图他的人不图他的钱,这才是他需要的女人。征服这种女人,才更能证明男人的雄性魅力。 每每想到与颜明月在一起的未来,柯扁台就开心地想要发浪,愈加坚定要得到的决心。他觉得她一直单身,就是老天爷在助他。 再等个几年人老珠黄时,看她寂寞饥渴不,女人终究是女人,缺了男人不行的。柯扁台咽了咽口水,起身从墙角喝了大半的啤酒箱里,拿出一罐打开连灌几口,抹了抹嘴,又吧唧两声,感觉爽极了。 他把脚直接翘到办公桌上,那带着酸菜缸子的发酵味,很快弥漫在飘散着酒味的空气间。 柯扁台很懂得如何挑起颜明月的情绪,让她愤怒、焦虑,这种事他可以一招搞定。但让她愤怒进而达到自己目的,让她成为他的人,这件事多年来用尽各种方法的柯扁台却从未如愿。 喝了点酒,大脑处于兴奋状态下的柯扁台想不通,看自己前老板当年也没对公司秘书有多好,但那秘书不仅心甘情愿为老板干,还开开心心让老板干。 对待颜明月,他觉得自己比前老板努力用心多了,怎么就得不到?他心想,老子愿意给她上位的机会却不识相,别人想要还得不到呢,这老天爷是他妈的瞎了狗眼吗? 柯扁台没有因为颜明月去了上海而放弃对她的掌控,更没有因为她在工作上的愈加出色,而觉得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反倒是占有她的欲望愈加强烈。 他不甘心,明月是我培养起来的,凭什么要拱手让给别人。 柯扁台在心里暗自发誓,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她回到自己身边。他双手握合扭动起手掌,嘴角露出狰狞笑意,通红的眼睛里写满欲望,仿佛颜明月此刻就在他的掌心任由摆布。 柯扁台甚至庆幸,当初颜明月没有过早回奥田,如今她在上海做出名气,这时候回奥田能让他接到更多业务。 鲁青曾说颜明月喜欢帅哥,柯扁台知道自己那隆起的肚皮,衰老的面貌,并不具备迷住颜明月的吸引力。若论财富,也比不得大城市里的所谓精英。 但他觉得颜明月并不物质,让她看到自己的善良与内涵,总有一天能打动她。 即便多年来柯扁台已失手无数次,即便他知道颜明月似乎讨厌他,但他相信一切皆有可能改变。 柯扁台等着颜明月看到在她简历上的浏览记录,要让她知道他多年来的深情。八年了,从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定她,有哪个男人会对她如此情真意切,他被自己多年如一日的专情感动。如果颜明月回到自己身边,奥田的发展会越来越好。越想越兴奋的柯扁台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五音不全的他哼起了上海滩的歌,“浪棒,浪老……” 仿佛很快奥田广告就要进军上海滩。柯扁台在网上找到周润发版的电视剧《上海滩》,一边观看一边幻想着公司未来的宏图大业。 半小时后,电脑里依旧播放着剧情,许文强说:“在上海这个流氓社会,你越卑鄙越能飞黄腾达,有了权势,你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屏幕前,柯扁台的呼噜声声如雷,他的嘴半张着,嘴角边挂着将滴未滴的口水。 第三十九章 辞职走人 跑太快的人不一定能站到冠军台上,反而可能被推上献祭台。能力出众的人未必能获得丰厚回报,还可能被扼住命运的咽喉。 “你们今天下午到我们尚海墅来开会,我在这边办公。”上午林丽毫无征兆地跟大广说。 国庆节之后,国风墅的项目经理竟然换人了,尚海墅是唐黄今年重点推售的项目,集团领导不知是不是看到林丽负责国风墅执行力强,直接将她调到尚海墅。 很快,颜明月感觉又重启了刚进非凡广告时鸡飞狗跳式工作的狂飙。 到了尚海墅的售楼处,看房的客户寥寥无几,大广给林丽打电话后,她跟一个戴眼镜的三十岁左右女人来到接待区。 “田田以后负责国风墅,你们好好配合她的工作。” 颜明月看着一本正经的林丽,这是她以前未见过的神情。 简单的交接工作之后,田田回办公室了,林丽带大家去看样板间。 “带你们去看看我们的样板间吧,不到一百平米做成别墅的极致。” 尚海墅最近炒作得挺火,在各种媒体上常露脸,在本市销售排行榜上一直是排名前三的。颜明月倒是挺想看这项目,毕竟到上海之后,除了国风墅,她从未踩过盘。 进入去别墅的电梯,颜明月强烈感觉到轿厢里的崭新装修透着一股子廉价低质的气息。 她摸着电梯间贴的劣质墙纸,出于惯性脱口而出,“这电梯质量也太……”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这是甲方的地盘,保命要紧,她赶紧把话刹住,“不说了,不然你该不高兴了。” 林丽倒是个性情中人,“可以说,就是质量不好,但我也没办法。” 起价二千万元,不足百平米的小别墅,配这样的电梯,颜明月开始怀疑这个项目的品质。 参观尚海墅的园林时,在喷泉水景处,颜明月拿起手机想将风景拍下来。 “啊——”脚背一阵发凉的颜明月尖叫着低下头,条件反射地将脚往前踢开。脚上的鞋被甩挂到旁边的小灌木上。 惊魂未定的颜明月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一只癞蛤蟆跳到自己脚上,此时已经跳入水中躲到石缝里。 林丽先是跟着一惊,看到颜明月没事后,便哈哈哈狂笑起来,边笑边调侃,“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 颜明月忿忿地白了林丽一眼,“伤到心里去了,严重怀疑这癞蛤蟆是你安排来吓我的。” 惹得林丽又是一阵狂笑,大广与大华也略微克制地跟着笑起来。 冷静下来的颜明月穿好鞋,跟林丽往屋里走时,心里却嘀咕着,非请自来的骚扰,除了惊吓,还有极度的恶心,像极了某些人。她想到了柯扁台。 田田虽然年纪不小,却是个行业小白。 有一次大广在电话里问田田,设计稿在制作时要出血多少,电话那头瞬间炸开,一顿劈头盖脸的骂起来,“想干嘛,让你们干点活,你们还要让我出血,你们是黑社会吗,法治社会、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们想报复甲方?” 电话那头在咆哮,大广手机按的免提,公司里所有同事已经前俯后仰地快憋出内伤来,压抑着的笑声此起彼伏。 大广使劲憋着笑声说,“你,你先去问制作公司,问,问他们。”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挂掉电话。大家顿时撒开了狂笑。 颜明月写的稿件引用古代的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来体现名门雅士生活时,根据项目自身卖点做了八艺,结果田田说她查了网上只有六艺,让去掉两项。这番审稿把颜明月气得够呛,她知道这种事情在林丽那里不可能发生。 要说人家不负责任嘛,却还去查资料做功课了,但她对营销推广的一无所知,以及每稿必改的认知,给国风墅的推广工作带来极大阻碍。 这是个凡事先想着表现,而不是工作的小白,曾私下跟大广说,有事都在工作群里说,这样领导才能看到她认真工作。 因为田田想从一开始占据主导地位,而颜明月被这种无理折腾弄得不愿配合,导致田田变本加厉的刁难。 这天她下工作单,要求做二十张海报第二天要。以前林丽要三张海报都会给几天时间,这个田田比林丽强势得多。 而作为国风墅对接人的大广,平时扮演的角色就是个传话筒。有时田田安排过来的工作,时间要求太紧,颜明月吐槽时间不够,大广就说,“随便给他们做就行了。” 这个对外被称之为客户总监的同事,张嘴就来的一句不负责话语,颜明月如果听了随便做,只会继续被田田以及品牌部反复改稿做无用功。 最可恼的是,大广还理直气壮地说,“客户说要什么就给什么。”也不知他是不是觉得,田田这种水平差的人能负责国风墅,一定大有来头,所以对田田的要求唯命是从。 颜明月很反感,你想当舔狗没问题,但不要拖别人后腿呀。 国风墅内外团队都不给力,总折腾人的情况下,颜明月开始抵触式配合。你想要数量不顾质量,那就成全你。在规定时间内快速做出来,但不管质量。 海报文稿发过去后,晚上颜明月回到家继续加班,林丽气焰嚣张地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你看看你最近做的都是什么东西?什么态度呀,出这种文案你好意思拿出手吗?” 本来就一肚子火的颜明月瞬间爆发,冲着电话那头怼起来,“是你们田田要求一天做二十张海报的,我按她的时间只能这样做,不给我创作时间要求个屁啊。她是什么水平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们田田没有任何错。”林丽的坚定维护,让颜明月再次提高声调怒吼,“那就是我错了呗,我不该按你们田大经理的要求一天出二十稿。” 林丽一看颜明月火气冲天,知道再吵下去只会将矛盾越吵越大,便瞬间调频成笑嘻嘻的语气,“你看你,像个小孩子似的,做不出来可以商量的嘛,又不是非要一天时间完成,时间不够你可以说呀。” “能说得了吗?能说吗?以前大家在工作上对接那么融洽,怎么现在成这样,她真的是需要二十稿吗,她真的需要一天完成吗?你说到底是谁的问题?” 林丽继续嬉皮笑脸,“这样吧,再给你三天时间,做出一套好的方案。” “行呀,只要你们好好沟通,我也好好配合,但别总玩什么心机手段,这招在我这没用。” 话说到这,甲乙双方的博弈算是告一段落,结果这妞偏又再来一句,“你真狡猾,一开始就凶巴巴的,就是想在气势上压过我,然后再跟我谈条件吧。” 林丽把颜明月本就散得差不多的火又瞬间聚了回来,再次怒吼,“是你有这心思才说得出这话吧。” 林丽赶紧哈哈笑起来,“你现在是不是气得想把手机放冰箱里冻起来了。” 颜明月被这姐们调侃得没脾气了,她没好气又带着笑意怼道,“你家冰箱是用来冻手机的吗?” “哈哈哈,行了,快点干活吧,交不出好稿子我就真骂人了。” 颜明月也就不再说话,放下电话开始工作。 过了一会,颜明月在网上给林丽发信息,“她是不是有后台?” 颜明月不相信,像田田这种水平的人是靠能力进的唐黄,还服务全集团最高端的项目。 “没有后台,田田的后台就是我。”一句话把颜明月呛得无言以对。 “你是我遇到过为数不多明事理的甲方,很多甲方认为他们是付钱的,是大爷,所以在工作中颐指气使、豪横无比。作为乙方的我们,不得不把本该放在工作上的精力,挪出一部分来应付各种勾心斗角。你们唐黄里有不少人大概忘了自己的身份,付钱的是公司而不是个人,公司如果支持员工仗钱欺人,那么营销工作推展不开时,先往自身找问题吧。以前大家共事挺愉快的,现在偏要换个人来乱折腾。一个刚入行啥都不懂的人,指挥一群在这个行业多年的团队,你们真的有底气能指挥得好吗?”实在憋不住的颜明月噼里啪啦一顿吐槽。 “多大点事,这不是配合你了吗,快干活吧。” 网络那头隔了片刻,说道,“我准备把国风墅交出去了,现在尚海墅的工作每天忙到半夜才能回家。” “那破项目有啥好的,回来做国风墅呀。” “不回,你倒是可以来我们尚海墅。”林丽发了个勾手的表情包过来。 颜明月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过去,“不去,林丽跟国风墅一起才是绝配,要不是因为这项目跟你,我早就不干了。” 其实田田负责项目一段时间后,因为相关工作完全推动不下去,领导就将她调到尚海墅,林丽重回国风墅。 尚海墅论品质虽然不及国风墅,但对唐黄来说,是当下要回笼资金的更重要项目,田田显然胜任不了。 最后是林丽继续负责尚海墅,同时协助田田推进国风墅的工作。不到半年时间,国风墅的项目经理就换了三个,可见唐黄的内部管理很混乱。 上午十点多钟,林丽在国风墅的工作群里给大广发信息,“把你们几个人的名字,职位和手机号发过来。” 大广立马将写有设计、策划以及客服的相关信息发过去。 过了大约半小时,钱进在公司大群里发了条信息@几个客服,“把各项目的团队成员名字、手机号汇总发给我,唐黄那边要,职务都写成总监。” 一顿操作下来,工作群里刷屏了一排排总监的信息,除了国风墅团队已提前发给林丽的成员信息之外,全公司所有人都是总监。而颜明月负责的京海园,她依然是策划。细看下来,全公司十三个人就有十二个总监,就颜明月一个打杂的。 虽然颜明月知道这些都只是做给客户看的,没什么实质意义,但这件事让原本早已怨气十足的她又多添了几分不满。 钱进显然忽略了一件事,这些信息最终都是汇总到唐黄品牌部的,到时一眼望过去,整个公司全是总监,当甲方是傻子呢。 到了下午,另一个开发商也要服务团队的人员名单。相同情况竟然在同一天出现,这样的事看起来总是有些奇怪,但钱进似乎并不在意,以同样的操作给开发商。 香湖湾开盘后,唐黄启动了全员营销模式。即是让全员卖房,也是让全员买房,就连非凡广告都被推销了。 玲玲说,“去他们项目开会,营销总就劝我们买香湖湾,说首付只要二十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听着很便宜,大广心动了,甚至鼓动大家凑钱一起买来投资。 而唐黄集团每周安排三场香湖湾宣讲会,召集员工们去买那边的房子。所有买房员工都没想到,数月之后,这个让大家承载着无论度假还是发财梦想的房子,会成为灾难的开始。 在小会议室里,京海园项目组与曾奔开视频会议,讨论年度营销推广的创作内容。方案已经提交,但曾奔看后不满意,又提了一堆意见,“把你们能想到的推广媒体都加进去,网络的,户外的,电梯的,还有交通这些……” 颜明月看着ppt里广告媒体这一页满满当当的内容,疑惑地问,“原来列的媒体够全面了吧,基本上各大主流媒体都列出来了,如果加你们当地的媒体,那需要你这边提供给我们。” “你们不会上网找吗?” “我们负责营销推广并不代表什么都能面面俱到,当地媒体哪些投放效果更好,这肯定是你们比我们更清楚。” 曾奔一副不耐烦的语气说,“行吧,我到时候找几家给你。” 略顿了顿,她再说,“示范区开放,样板间开放的活动创意太平淡了,再多想一些创意。” “活动这块不是由公关公司负责吗?” “公关公司要想,你们也要想。” 颜明月心里的火苗子开始有往上蹿的势头,平时唐黄项目的活动创意都由公关公司负责,曾奔是嫌广告公司还不够忙吗。虽然心里不满,但她还是努力压着火。 “还有渠道这块,多想想拓客方式,比如组织免费一日游,来就送礼品这类的,我们这边有个项目做这样的活动聚人气挺好。送的礼品不能太贵,不然营销费又高了。” “咱们虽然是刚需改善项目,但定位一直都是高端社区,做一日游还是算了吧,真正的客群不会在乎免费游的。送礼这块,你们定个价格区间,不然选品上我也不好把握。” “你怎么什么都让我来弄啊,这样的话我还要你干嘛?” “有些工作本来就是需要配合才能开展的,不是说我们这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肯定要结合你们的推广节奏和预算来考虑呀。” 曾奔在网络那头的语气更显得不耐烦了,“你们先把能做的先做吧,不拖到最后的时间我不会定稿。” “你就这么喜欢为难我们广告公司吗?”颜明月已经气得在怒吼了。 “甲方不都是这样做的吗?”曾奔的语气理所当然。 颜明月气得说不出话来,会都没开完就直接离开会议室,临走不忘爆了句粗口。她知道,曾奔是这是在以最大限度为难她,她再怎么做都要被挑刺。 会议结束后,玲玲走到颜明月跟前笑着安慰道,“随便给她改改应付过去就行了,到时候我再拖一拖她的时间。” 情绪的尽头是沉默,颜明月一声不吭地把手头工作加班做完提交。然后将电脑里的个人文件处理干净,各种软件卸载,下班时又将水杯放进挎包里。走出公司大门时,颜明月在非凡广告唯一留存的痕迹,就是那包没用完的抽纸。 第二天早上颜明月没上班,在家直接发微信给钱进,“钱总,我吃不起你公司这碗饭了,两个项目你快安排交接吧。” 她并非意气用事,前一天的事情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情绪累积触了顶,她竟然不是歇斯底里爆发,只是心无波澜地像在说与己无关的事。 辞职说出口后,颜明月心中竟如搬掉一块巨石般轻松。 钱进在颜明月提辞职后始终没回复她。玲玲发信息给她安排京海园的工作,她纵有满腔怨气,依然平静地对玲玲说,“我已经让钱老板安排交接了,我不想为难你,但也不想再做,后边的工作你让他解决,这种事他向来擅长。” 说完这番话,颜明月想起当初钱进让她帮别人善后的事,又不免气上心头。玲玲劝道,“你就当曾奔是在放屁,别理她。”颜明月不再回应玲玲。 收到颜明月的辞职信息,钱进并没有感到意外,此前他就已经强烈感觉到她想离开。前阵子看她不再暴躁发火,还以为她心思安定下来了,没想到还是要走。 钱进转身将这事告诉程耳,对方心头一阵大喜,但还是故意惋惜地说,“千万别找她谈话,越谈越容易惹她动怒,当初黑力副总就是找她谈话,一言不合就当天走人了。 于是钱进选择冷处理,直接不回复,然后让玲玲去安抚。真要走他也不会强人所难,爱干不干。 好在不久前招进了林芝这个能说会道的策划,她认识唐黄品牌部不少人,钱进对她很满意,觉得她能帮他搞定各项目里的人。 而且林芝平时工作表现很积极,朋友圈里常看到她很努力在工作。不像颜明月,只会闷不吭声的做事,发起脾气来还得让他哄,这样的性格,难怪在云州混不下去。她要走就走吧,尊重她的意见。 辞职的当天晚上,颜明月睡得特别香甜,那也许是她到上海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晚。 国风墅的工作短暂做了两天,交接出去后也彻底结束。 当一件事情总让你身心俱疲时,可能是在提醒你,这条路不要再走了。颜明月早已厌倦每天被负面情绪纠葛的工作状态,最终选择爆发之后离开。 当初斗志昂扬地想在上海重启人生,再次被现实揍到鼻青脸肿之后,才发现不过是苦难的又一个轮回。 然而即便挨了现实的一次又一次毒打,也没让颜明月变得圆滑世故以顺应这丑陋世界,反倒是变得愈加嫉恶如仇。 那些往她身上捅刀后,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依旧无耻想继续索取的;那些满嘴谎言,伎俩拙劣,又始终在她面前演戏的;那些怀揣既要又要还要之贪婪欲望,为了利益随时变换言行而不知耻的,都令她深恶痛绝。 这些人在最开始的时候,让颜明月领教人性的丑与恶,又在后来的日子里,企图通过所谓真、善、美的伪装来驾驭她。 离开非凡广告的第三天早上,颜明月十点多钟还赖在床上不愿起来,刷手机时看了看朋友圈,结果被唐黄的一个豪宅项目金门大宅刷屏。 非凡广告所有人都在转发这项目的宣传海报,这是她入职到离开从未见过的齐心,以前顶多也就是负责项目的几个当事人和钱进一起发,这一次竟然全公司都转发。 敏感的颜明月心想,这难不成是钱进故意的,想让她看到他的公司有多好? “哼!”她冷冷地从鼻孔里闷出一声,退出朋友圈不再去想这些事,她不想被影响心情。 金门大宅的策划是林芝,颜明月向来瞧不入眼这个女人。钱进的这一波操作,让她对非凡广告的厌恶又多了一层。 林芝刚进公司的第一天,颜明月到公司时,只见她一个人坐在设计师的工位上。颜明月也没理会,只是忙自己的事。 过了一会,林芝主动过来指着她刚才坐的位子问,“那个位置是没人坐的吧。” 颜明月就问了句,“你是做什么的。” 因为各部门是分区域坐的,问清楚才好告知,哪知林芝立马拉下脸,转身回去继续坐下。那一刻颜明月感觉对方好像嫌她不够资格问这话似的,爱说不说。 此后的几天,林芝也没拿正眼看颜明月。再后来,大概是发现颜明月不是小喽啰,林芝对她的态度明显热情起来,但她可不吃这一套。 入职一周的林芝早上带了两斤冬枣到公司,人到齐后便提到每个人跟前分送。到颜明月座位时,被冷漠拒绝,“谢谢,不吃。” 多年来的看尽人性百态,颜明月已经不想伪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这个林芝让颜明月最反感的是,有事没事总喜欢自夸。 此前颜明月写完京海园的发布会稿子后,林芝就在公司里说,“我在唐黄品牌部的朋友问我,‘京海园发布会的稿子写得挺好,看起来像是你的风格,是你写的吗?’我看明月平时国风墅的文案写得挺好。” 全公司的人都跟着开玩笑,调侃起来,“明月,集团夸你了耶。”“明月瞧不上京海园。”“明月已经被京海园那婆娘折磨到不想说话了。”…… 当时颜明月确实一句话都不想说,心已经不在非凡广告,她早已不在乎客户的评价了。 但颜明月生气的是林芝那番话,你想夸你自己就夸呗,干嘛把我扯上。 唐黄每月给各家广告公司评分,国风墅已经连续数月获得第一名的好成绩,这样的成绩颜明月都没声张,林芝却如此张扬。她自进公司以来,常常刻意提到她在别家公司管理团队,安排工作之类的事,仿佛生怕大家不知道她以前是个当官的。 有一次林芝去她女儿学校开家长会,在座位上拍了个在教室里工作的特写照片,然后发到公司大群里,还不忘附带一句,“我是多么热爱工作啊。”在客户那边驻场时,来一张工作照,配文:“客户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户如初恋,继续加班。”弄得好像全公司就属她最努力拼命,别人晚上在家工作到深夜都比不上她。 林芝一通又一通的骚操作把颜明月给恶心透了,但她知道,钱进就是喜欢这样的舔狗。 林芝有一段时间经常不到公司上班,客服打电话给她也不回,有时候直接失踪大半天。这样的人能得到钱进的重视,颜明月就知道自己在非凡广告和以前在别家公司一样,是没出路的。 颜明月在各家公司时没少看到表演式加班,本来八小时内可以完成的工作,却被主动拖延。有些人觉得晚上效率高,硬拖到下班后才如蜗牛般慢悠悠干活,有些人晚上不想回家,宁愿留在公司假装很努力。 正常上班时间看电影、聊天、玩游戏,各种摸鱼招式玩得不亦乐乎,却还一副“加班使我快乐”、“越努力越幸运”的朋友圈奋斗论调。 可笑的是老板还想将这样的员工作为榜样,让大家学习。而真正将八小时全用在工作上的员工,想准点下班反被视为眼中钉。 最终踏实做事却得不到善待的人选择离开,留下来的人继续过往的伪加班,当有一天公司业绩日渐下滑时,最该承担责任的是老板。 此前非凡广告通过围标接下k项目的推广业务,钱进原本让颜明月负责文案工作。刚服务没几天,他在k项目工作群里说,“k项目明天下午去开会,由林芝带队参加。”然后由林芝带着设计师与客服一起去。 白天去开完会,晚上小魏在工作群里给颜明月下单安排工作后,林芝立马在群里发问,“明月,你了解这项目的情况不?” 颜明月立马升起满腔嫌恶。咋的,这是要指挥我干活呢? 颜明月故意不理会,小魏私下里给她发信息,“林芝对这个项目的情况比较了解,你在群里回复一下吧。” 颜明月依旧不理,过了半小时才在群里特意@小魏,“工作单要做成什么物料,尺寸多大?”颜明月这是很明显告诉大家,老娘不喜欢被指手划脚。 在钱进的公司里,虽然对外都称为总监,但大家在工作上都是平级的,各自独立负责好手头项目,不存在谁管谁。 然而钱进让林芝作为总监带队外出,让颜明月在内部写稿。更让颜明月可恼的是,钱进竟然还想让水平未必如她,且本就让她反感的林芝来指导她的工作。是想以此来压制,还是真觉得她水平不如林芝? 颜明月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当时只知道这公司已经不适合待下去了。这件事成为压倒骆驼无数稻草中的一根。 她不否认,在非凡广告的这段职场经历让她有收获。如果当初入职的不是这家公司,不是因为国风墅,可能她不会在业内被更多人知道并认可。 如果到像通电广告那样的公司,老板除了在工资上压制,也不可能让颜明月这种初到上海的老新人服务品质好的项目,当然可能那些公司也未必有真正称得上豪宅的项目可服务。 多年地产广告从业经历让颜明月深刻体会到,越是高端项目越好服务。反倒是一些小项目,品质不行人也不行,这类项目的对接人或领导更喜欢在工作中强调自我,在人前处处彰显不知从何而来的优越感。 但颜明月不觉得钱进让她服务国风墅是寄以厚望。国风墅虽然是唐黄最高端的项目,但最重要的却是同在上海的金门大宅与尚海墅,这两个项目能为唐黄快速回笼资金。 钱进以前都敢把金门大宅的设计工作交给刚毕业的新人来做,将国风墅交给颜明月做也就不奇怪了。但恰恰是因为这样的安排,让钱进收获了回报,除了钱之外,还有什么比客户认可更重要呢? 钱进在公司运营上的粗放式管理,让颜明月得以服务国内顶级豪宅。国风墅光环的余辉将她照亮,她猜测唐黄集团里有领导知道她在云州的口碑。 也许之所以在上海被认可,是因为她在云州所谓的旺项目标签。况且,她进非凡广告后,钱进的业务越来越多,而国风墅也有客户很想买。就凭这几点,加之水平本就不差,哪怕并不旺项目,也总归是好用的。 颜明月凭着国风墅作品的认可迅速被更多人知道,但这对她并不是一件好事。这种轻而易举得来的好名声,让更多不怀好意的人盯上她,令她此后的路走得愈发艰难。 从钱进的公司祼辞后,颜明月更加积极找工作,但不顺利,似乎又进入在滇市时的状态。即便她的能力曾广被认可,可简历投了多家公司,却都没有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不考虑工作了。到上海这么长时间,颜明月几乎没有时间欣赏这座城市的风景。她错过了这座城市的春天与夏天,如今秋天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又马上要过去了。 她开始找景点查攻略,发现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深秋的上海,就像一幅大自然的画卷。 公园里上千株银杏,在一阵秋风中奏起自然的乐音,满树金黄或晃摇,或打着旋飘落,或叶与叶之间相拂,或树下可爱的小朋友捧起一手金黄抛向天空,总有一款美好让人心情愉悦。 武康路边从某户大宅内延伸出的藤蔓,各色黄绿红叶子在秋风中时不时轻飘慢摇,阳光从道路两旁茂盛大树的枝叶缝隙间漏下斑驳光影,仿佛在自言自语久远年代里,这条街上关乎政商名流与文坛巨匠的故事。 除了好看的风景,还有好吃的美食。颜明月喜欢蟹壳黄的香脆酥松,梅花糕与海棠糕的松软可口,高桥松饼的甜酥油润。还有四喜烤麸筋道弹牙,汤汁浓郁让唇齿留香;看起来浓油赤酱,吃起来鲜甜香辣的排骨年糕;要轻提慢移开窗再吸汤的小笼包,汤汁香浓肉馅鲜美……各式各样的小吃食,让向来不喜欢排队买东西的颜明月,都禁不住要跟进队伍里尝尝滋味。 上海秋天的美景与美味,让颜明月暂时忘记了工作上的烦恼。从滇市那座小城来到上海这座超级城市,每天两点一线的上班与加班,她觉得只是在重复滇市的生活。直到辞职后,才真正感受到自己身处上海。 颜明月离开非凡广告的消息很快传到滇市,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对她下手。 柯扁台得知颜明月离职后狂喜不已,他想像着未来的日子,在上海镀金后的颜明月回到奥田。他用滇市的工资,招到在上海服务顶豪别墅,拥有众多成功案例并广受客户认可的人。不仅能给他带来原本就想用颜明月的一些客户,还会吸引更多开发商,甚至唐黄集团也可能因为颜明月而跟奥田合作。 这个女人不仅能让他脸上有光,更能让他兜里有钱。幸福要靠自己争取,柯扁台坚信对颜明月施以关怀,让她看到自己的优秀与善良,用真情打动她,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 离职后的颜明月心无旁骛地玩了一周,这天到博物馆看展,工作日的展馆里人并不多。忽然电话铃声响起,归属地是云州的号码,“你好,我是中介公司的,要租房吗?” “别再给我打电话了。”颜明月强压着火气严肃说完便挂掉电话,这是她离开非凡广告后,第二次接到中介问租房的电话了。 自己已经三、四年没在滇市找过出租房,一离开非凡广告,就一周两次有云州号码的中介推销出租房,这不正常。 一直以来,颜明月觉得有一张无形大网笼罩在她周围,每当她有任何动态时,就会随之出现各种各样的奇奇怪怪。 难不成云州那群货色还想等着我去吃回头草?呸! 从初入行时服务十来万元一套低端住宅,到如今操盘上亿元一栋国内顶级豪宅,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蠢到任人摆布的傻瓜了,可总有禽兽不如的货色在等我去跪着求他们赏饭吃。颜明月心里忿忿地想,嘴里硬憋着才没骂出声。 跟男人比起来,女人在职场上往往会受到更多不公平对待。如果你能力出众且老实巴交,就会被奸诈且抠门的老板压榨,被有利益竞争威胁的同事算计;如果你貌美动人又柔弱无靠,不仅会被同性嫉妒,更会被一群色欲熏心的猥琐男紧盯,要防女婊挖坑防男渣骚扰;如果有点权势的畜生既看上你的才华又馋上你的身子,倘若你不顺其意,各种毁灭性的灾难就会接踵而至。 十二月开始气温猛降,颜明月的心情亦随之凄冷起来。恰好房租也即将到期,她倒是真的开始找房了。此时的住处租金对颜明月来说开销太大,临近春节的工作不好找,她要开源节流过日子。 很快找到在市郊的海星公寓,一处自建房重新装修起来对外出租,她看重的是可按月短租且是新房。唯一不太舒服的就是二房东候子,痞里痞气的,让她想起港片里那些跟在大哥身边的小弟的小弟。 迅速退租搬家入住后,不上班的每一天除了看书,上网找工作,就是出去玩,每周她都花两三天到不同地方玩。 忽然闲下来的颜明月开始频繁网购,这天登录购物app时突然弹出一个红包,是陌生人发来的,她以为看花了眼,不是网站的补贴红包吗?揉了揉眼睛再细看,真的是陌生人,而且是在app的购友圈频道里。 这让颜明月莫名其妙,她虽然是网购重度依赖者,但对这类信息真是搞不懂。自己在所有app上都设置了隐私保护,那个红包是怎么发到自己账号上的?没有哪个正常人会给陌生人发红包吧,难不成是专属定制的骗钱术?但如果是专属,必然知道自己兜里比脸上还干净,骗财又没有。 颜明月再仔细看那账号的名字,柒柒思,总感觉很眼熟。想了半天,隐约怀疑,这难道是以前那个说他家缺暖床保姆,还讨要红包的老刘的qq账号名? 虽然不是百分百确定,但颜明月瞬间恶心起来,这是个神经病吧。上次把他臭骂一顿还不死心吗?以为我会看上他那破红包? 她越想越气,无法把那个红包删掉,不懂如何拉黑或删除那不要脸的变态,还很讨厌这购物网站弄的这些乱七八糟功能,又不可能不购物,无奈之下只能忍着。 每当购物时,看到那破红包在app里像个散发出臭味的脓包,颜明月就心生嫌恶。 过了不久,变态再次发来新红包,把颜明月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力反击。这种骚扰像幽灵般潜入颜明月的生活中,甩都甩不掉,倘若她与其纠缠,只会让她变得更糟糕。 上一次章如圭安排老刘找颜明月这事,背后是柯扁台出的主意。他知道自己已被她讨厌,所以通过老刘让飞脑出现在她视线中,也是想试探她,是否还有吃回头草的心思。 能回飞脑,也就可能回奥田。能被老刘勾搭上,他堂堂一家公司老板更有可能。 这一次的红包事件,颜明月的怀疑没错,这是柯扁台让老刘这样做的。柯扁台觉得让老刘去勾引颜明月,哪怕死缠烂打,只要她跟这个已婚男好上,自己以后就有机会。 颜明月不浪骚,那就制造机会让她浪骚。只要这个女人一天没男人,他就一天不会放弃,他觉得没有哪个男人能像他这么痴情。 吴辰发来信息,“明月,在吗?” 宅家上网的颜明月感到奇怪,她平时跟这个非凡广告的创作总监几乎不往来,怎么忽然给自己发信息。 “有事?” “听说你去梦想广告了。”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颜明月有些恼火。 吴辰从这句话里看出她有情绪了,“我也是听梦想广告里的人说你现在到那边了,只是出于关心问一下,没想到好心变八卦。算了,以后不说了,你也别把这事跟人说。” 坐在电脑前的颜明月心里很不舒坦,一股无名火蹿上脑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呀,传得跟真的一样,竟然还说是梦想广告里传出来的,这又是哪个混账王八弄出来的阴谋。 梦想广告是上海地产广告圈里加班上黑名单的,论排名不上第一名的话,第二名也当之无愧。 颜明月虽然知道这家公司,但从未跟里边的任何人打过交道,整个上海地产圈,除了到过包括非凡广告的三家公司面试,根本不认识这个圈子里的任何一个地产广告人。 这谣言竟然传得有模有样,向来低调的颜明月有种被强行拖到大庭广众之下任人品头论足的愤怒。 第四十章 虎视眈眈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句话永不过时,很多时候你以为的“机会”,很可能是别人为你量身定制的圈套。 转眼间发工资的日子已过了一周,颜明月的银行卡里工资分文未到账。 早上颜明月发微信问小魏,“亲爱的,你们发工资了没?” 网络那头声音嘈杂,小魏像是在外边走路,有点喘气地发语音过来,“昨天刚发。” “我的工资还没到账。” “公司的兼职策划也好久没发了。最近公司发生了很多事,钱老板很缺钱,前段时间公司被税务查,罚了几十万。大家怕他不发工资就全都闹罢工,搞得钱老板把人一个个单独叫到办公室里,好声好气地安抚。要是大家不闹,不知道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呢。林芝负责的一个外地项目,合同没到期最近就中止服务了。” 小魏顿了顿,再道,“唐黄现在也没钱,老是不付服务费。金门大宅卖得不好,唐黄又不愿降价。听我一个别家公司的朋友说,金门大宅找了一堆身份证冒充买房人,通过按揭买自己的房子,从银行骗贷。” 颜明月惊叹道,“他们胆子好大呀。我看网上一家媒体天天发销售榜单,金门大宅都在前三名,看来是买榜做假的吧。” “有这个可能。” 小魏在电话里清了清嗓子,语调加重,气呼呼地继续说,“钱老板真不要脸,拖欠工资在行业里是出了名的,别人知道他的情况都不想来这公司。” “我就是不知道情况,所以当初才进公司的。前阵子国庆节还欠着大家工资没发,竟然跟他老婆一块出国旅游去了,还生怕大家不知道似的,故意在工作群里说这事,还在朋友圈里发旅游照。员工饿着肚子加班过节,老板欠着工资不发出国爽歪歪,还真是佩服他做得出来。唉,这都拖三个月了,加上进公司时押的第一个月,四个月工资了。过两天如果还不发我的,那就直接找他,再不发就开骂。”颜明月愤愤地说。 “现在公司里所有人都没心思干活了,都骂钱老板不要脸。” 距离颜明月离开还没到一个月,公司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着实让她惊讶。 她刚辞职的头几天,公司所有同事的朋友圈都在转发金门大宅的九宫格广告,一派繁荣热闹的场面,那是她入职到离开以来,看到公司最团结的一次,与如今小魏所说的境况简直是两个极端。 颜明月想起第一次领工资时,吴辰很开心地问玲玲怎么这次这么准时,原来正常发工资在非凡广告反而是不正常的。 小魏在电话那头继续问,“明月,你现在在哪家公司做?” 她不想透露情况,带着一丝怨气说,“前几天吴辰说我去梦想广告了,还说是那边的人跟他说的,这谣言可真能传。” 小魏淡定地说,“以讹传讹吧,这事早就传开了。钱老板之前就说唐黄那边的人说你去梦想广告了,而且国风墅的林丽也问这事了。” 颜明月觉得今天问工资这事,问小魏还真给问对了,不然都不知道这么多假假真真。 “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的鬼,气死我了。” “别气了,该吃吃,该喝喝,一定要过得开开心心,气死搞鬼的人。” 这话立马把颜明月逗笑了,“对,要死也得是乱传谣言的死。” 挂掉电话的颜明月心情又瞬间阴郁起来,像寒冬里任冷风刮挠的枯树般。她细思之下开始不安,心头涌起一波波如闯入鬼屋般的恐惧,紧接着她又愤怒起来,这群人究竟想做什么? 钱进说唐黄的人说,吴辰说梦想广告的人说。我走了没缠着你们,一个个都跟我玩什么心机、耍什么手段呢? 颜明月知道,以自己那点智商,根本想不透他们做这件事背后的意图,但事情着实恶心到她了。她向来讨厌欺骗,如今这情况分明是有人拿她当猴耍呢。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因为对此无能为力。 颜明月隔了两天还没见银行卡里工资到账,便发信息给钱进,“钱总,我的工资什么时候发?” 过了十来分钟,钱进回复,“不用担心,这两天就发。” 又过了两天,大清早颜明月看到朋友圈里钱进转发的一篇文章,标题是“不懂感恩的绝不再见。” 怎么看都像是指桑骂槐的味儿。她查了一下银行卡,昨天发了一个月的工资,这下她明白了,那篇文章多半是发给她看的。 出于礼貌,她快中午时发了个信息过去,“工资收到,谢谢。” 钱进没回信息,这更验证了她对那篇文章的看法。欠工资不发还委屈了不成?在那些罢工的人面前好声好气,到我这就豪横起来,难不成以为黑起个脸我就怕了,还是说不应该找你要本应该发的工资? 拖欠工资还欠出个理直气壮来,莫非还想让我三叩九拜谢主隆恩?回复仅是出于礼貌,做人确实应该懂感恩,但有些人不配拥有。我这份工资是靠出卖劳动力换来的,没白拿。 颜明月心中有股闷气顺不过来,想着等剩下那三个月工资发完后,必须删掉钱进的所有联系方式,有些人说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钱进最近因为公司的麻烦不断而心急如焚。项目中止服务,税务查到漏税被罚五十多万元,员工们集体闹事,这一连串事件把他气得够呛,还心疼地整宿睡不着觉。 钱进想到了颜明月,当初她入职没几天,公司就接下唐黄的四个项目,此后的几个月又陆续接了好几个项目,而其他开发商的业务也有主动找他的。 颜明月一离开,倒霉事就一件接一件上门,这让钱进不由自主往玄学方面想,觉得她旺自己。加之以前就听说她在滇市时也是服务的项目都好卖,这让他非常后悔放手让她离开。况且不管颜明月是不是旺他,唐黄那边喜欢她写的文稿是事实。 然而这个女人离开时带着很强烈的怨气,想找她回公司恐怕不太容易,毕竟当初她就是不愿意在滇市工作才到上海的。 颜明月离开公司一周后,钱进曾开车到她住处附近等着,看到她出门过马路时,故意从她眼前缓缓开车经过,他期待她看到并停下来,开心地笑着跟自己打招呼。然而颜明月只是冷漠地看着路上经过的车辆,小心避开。 虽然颜明月多次坐过钱进的车子,但她根本就不记得他车子的情况,他的处心积虑换来的仅是她的一无所知。 早知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境地,对她好点,可能公司生意依然红火。如今不到一个月,公司平白无故损失几十万元,钱进心头的懊恼犹如天崩地裂,有股怒气在胸腔里不停打转,装不下又吐不出,没几天他就瘦了一圈。 但颜明月现在的态度又让钱进很生气。兼职人员的工资我拖得更久,别人都没说什么,我紧着你的工资提前发了,竟然连声谢谢都没有。难怪程耳说她情商太低,不懂人情世故,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看到颜明月发来的感谢信息后,钱进心里舒坦了些,但他故意不想理会。不能让这个女人认为在乎她,虽然以后自己还需要她,可感觉她是越哄越嚣张,就是要挫挫她的气势,不然以后如果找她,估计更目中无人了。 中午睡醒后,颜明月泡了杯茶,边喝边在网上看书。微信有新消息提示音,竟然是江小荟发来的信息,让到她朋友圈第一条点赞,是集赞得五折餐券的广告。 颜明月没有去江小荟的朋友圈点赞,也未跟她说话,只是觉得事情有点怪。 她被韩碧玲炒掉那年,江小荟年底从半岛墅离职回到家乡,先是进入一家车企卖车,很快嫁人生娃,后来在朋友圈里做起微商,但从未主动向颜明月推销,俩人也没联系过。 第二天,颜明月看到朋友圈里,半岛墅的老黎转发项目公众号文章,从标题内容看,是以前的一个置业顾问升职当营销总监了。此后连着两天,老黎又转发关于新营销总监主持工作的相关报道。 这让向来敏感的颜明月觉得事有蹊跷,首先这事透露出孙道不再是半岛墅营销总监,那是调任升职了,还是灰溜溜滚蛋了?她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她忽然怀疑,江小荟此前给她发的那条让点赞信息是别有用心。 正在失业中的颜明月忽然感到很开心,同时又觉得孙道若是真被踢走了,这报应终究还是来得太迟。 当初半岛墅置业顾问的朋友圈里都在炫热销,房卖完了。可这事没过多久,吕妹就离开半岛墅回家乡,朋友圈开启了一创业就风生水起的地产代理业务。 每天至少一条合同签约的场景照片或小视频,一派红红火火的繁荣景象。然而仅过了两三个月,吕妹的朋友圈却变成卖衣服的广告。这很奇怪,卖一套房的佣金可比卖件衣服的利润高得多,怎么放着西瓜不要去捡芝麻? 临近春节时,江小荟、董晓剑也离开半岛墅回家乡。如果卖得好,又怎么可能不等过个大肥年,拿完年终奖再走? 其实所谓的热销,不过是孙道给客户制造焦虑的假象,桃子别墅热销时孙道也得知了情况,看着别人家的项目卖得热热闹闹,而自家项目销售冷冷清清,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想再施些手段将颜明月弄到身边,但一想到青龙观道长所说,得罪颜明月会倒霉,他才没再对她下狠手,但心里总觉得不甘。后来才会怂恿黄丽到上海,想以此跟颜明月再续前缘。 小曾发来信息,“特大好消息,想不想听?” 颜明月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满怀期待地说,“我猜,肯定是孙道被炒掉了,是不是?”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聪明,还真被你猜中了。”小曾开心地不想打字了,直接发语音过来,“我们走之后,半岛墅一直卖得不好。孙道因为之前一段时间卖得还可以,总拿这事跟集团领导邀功,集团一逼他,他就拍胸脯说过段时间肯定卖得好,卖不好提头来见领导。可真到开会看业绩的时候,又说领导不配合他工作,不给搞活动才卖得不好。后来魏总被撤职,换了个新领导过来还是卖不好。集团又给孙道施压,他又找各种借口,然后继续拍胸脯保证,下次卖不好就提头来见领导。前段时间孙道新招了一批置业顾问,让他们找有钱人谈恋爱然后拉到项目买房。有个男的去勾搭有老公的富婆,说是送套别墅给富婆,实际是让富婆背上房贷,结果被富婆老公知道后把男的暴打了,然后举报。集团本来早就想干掉孙道了,这回正好踢出局。哈哈哈……” 小曾的笑声把颜明月的手机都震颤得有回音了,这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颜明月因失业而倍感沮丧的心情,因这消息心情大好,晚上特意买了条大鱼煮汤,觉得好久没喝过这么美味的鱼汤了。 孙道被踢走后,半岛墅的领导想让颜明月服务项目,他们早就听说她在上海的情况,因此才有了江小荟发信息以及新营销总监上任的信息出现在她的朋友圈。 所有人都像盯着一块肥肉般盯着颜明月,想从她身上捞得好处,却不问问凭什么? 刘伟带着程耳和几个团队成员去见客户,一个刚到滇市开发项目的上海开发商团队,约在一家高档餐厅里吃饭。大家聊着行业里的相关情况,程耳向开发商介绍公司团队以及过往的成功案例。 项目总经理问道,“有个叫颜明月的,以前是不是服务过桃子别墅,她原来是在你们公司吗?听说她到上海做得不错,我们倒是挺希望能有她这种水平的人来服务项目。” 刘伟听了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然后迅速恢复微笑,“明月在我们公司做得挺好,结果我们培养出来的人才跑到别人那边去了,心痛啊。不过看到她在上海有更好的发展,我们也为她感到高兴,她如果愿意回来,我们也非常欢迎。” 项目总经理听了刘伟的话,淡淡地笑了笑,便换了个话题,却在心里想,看来黑力在行业内的一些传闻,未必仅是传闻。跟这样的公司合作,他不相信他们能把项目服务好。 一直未见颜明月回滇市的柯扁台有些着急了,她不回,自己没机会。以她如今在上海的能力,随便找一家大公司都没有问题。听四眼说绿鹰广告也想要她,那可是全国最有名的地产广告公司,但他跟里边的人并不认识。 四眼倒是想招颜明月进公司,但没有关联的机会,柯扁台说不能主动去找她,会被拒绝。他不知道这是柯扁台的私心,每一个主动找颜明月的机会,对柯扁台都是威胁。 四眼之前做了些努力,让曾奔发了个有自己公司名字的别家项目推广方案给颜明月,还让公司一个设计师去非凡广告做了几天卧底,后来借故翘班离开时特意提到星期天广告。但颜明月却无动于衷,四眼对此也无奈。 柯扁台再次找到张史,“兄弟,明月从非凡广告离职了。” 张史当然知道,在得知颜明月被唐黄的老板夸水平好时,他心里甚至怨恨起柯扁台,觉得是他害自己损失了一个人才。 “明月离职了吗?这么快?是在钱进的公司里不开心吗?那公司拖欠工资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她离开反而还好。”张史假装刚得知情况的样子说道。 “你可以把她招到你公司呀,这姑娘很有才华,以后云州全省和上海的项目她都能做。” “这主意不错,如果她想过来我还是很欢迎的。” 张史有些疑惑,他分明感受到柯扁台一直很想要颜明月,怎么愿意拱手相让? 张史希望颜明月主动找他,于是联系与他经常合作的招聘网站,让对方把自家公司的招聘信息以网站推荐的方式发到颜明月邮箱中。却不知颜明月在当初面试时就把他的公司踢入黑名单。 晚上八点多钟,在上海的一家露天烧烤店里,海星公寓的二房东候子与专从滇市赶来的柯扁台在一块撸串。 两人在昏暗灯光下喝酒,一个驼背弓腰瘦骨嶙峋,萎靡得像长期吸食毒品的闲荡游民,一个啤酒肚凸挺虎背熊腰,肥壮得如在油缸里泡发的,两人的身形在烤烤店里形成鲜明对比。 酒喝至半酣,柯扁台脱掉外套仅穿着一件薄秋衣,肥胖身躯将衣服撑到鼓鼓的。他右手直接拿起一瓶啤酒仰头猛喝几口后,用左手拍打着候子那穿着外套依然看得出满身骨头的身板,他身上的赘肉随着拍打动作不停颤动,像一块刚切下来丢到肉摊上的猪板油。 “兄弟,这事你帮我办好了一定重谢。”此前柯扁台给候子发了八百块钱红包,候子大咧开嘴笑着说,“没问题,哥们,小事一桩,大不了我三天两头催她交房租。” 柯扁台在酒精作用下满脸通红,一想到颜明月很快就能回到他身边,浑身便愈加燥热起来,“你看着办,别让她察觉什么,把她惹恼了也没关系。”他更希望颜明月一怒之下,讨厌上海这座城市,回到故乡滇市。 候子长得就像黑帮电影里的小混混,尖嘴猴腮,右手腕上一道刀疤,隐约可窥出过往有不太平事。相由心生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看起来不委屈。 柯扁台这次到上海,对外说是过来玩以及考察项目,他见了四眼和张史,还带了不少特产过来。颜明月在上海的一切动态,柯扁台都很清楚。她不回滇市,他有的是法子逼她回。 颜明月宅在家里上网,微信提示有新消息,久未联系的郭莉发来信息,“你还在上海吗?” 颜明月不想立即回复,更不想说真话。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发信息过去,“不在了。”对方便不再说什么。 颜明月怀疑郭莉是受人指使来跟她说话的。这姐们当初在自己去京海园出差的前一晚,说她在上海这事太过巧合,当时颜明月就怀疑会不会背后有阴谋,但一想,为了套话而花几千块钱到上海,这成本太高,不可能。 后来颜明月才知道,实时共享定位这玩意,动动手指头就可以做假,钱进国庆节在国外旅游时发的一个朋友圈,定位地址就在公司。 如果真如颜明月所怀疑,那谁最可能是郭莉的幕后指使?颜明月觉得最可能的就是柯扁台。 这些年各种奇奇怪怪的事,已将原本大大咧咧的颜明月,硬生生历练成了一个遇事极度敏感谨慎的人。 她脑洞大开地想到第一次去京海园开会那天的事。去开会,且因踩盘一整天没时间跟即将回滇市的郭莉见面,柯扁台将所有事情都算计精准,不让情况败露。 如果这些猜测是真相,柯扁台又是如何知道她第二天要出差的?这个变态就像一个24小时监控器,时时掌握着她的动态。 颜明月越细思越恐惧,后脊梁直冒冷气,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一切都无能为力。 她深夜刷微信时,看到林丽刚发了条朋友圈:“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不知道那姐们为什么这番感叹,但她偏执地认为世界就是非黑即白。所谓灰色地带的人,并非没事时是好人,有利可图时才转为坏人,无非是在利益前面具掉落。 那些平时看起来正常的人,看到老实人好欺负可占便宜,内心的邪恶自然暴露。从来都不是从灰变成黑,不过是黑在没有利益的诱惑时暂时隐了身。 颜明月觉得自己就是鉴黑神器,一鉴一个准。 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颜明月离职后第二次发工资的日期已过,而钱进还没发工资。 颜明月问过小魏,她说全公司都没发,钱老板一直不明确表态什么时候发,她说想去劳动局告他。看这情况颜明月也不好再说什么,最迟大年三十,不发就开骂。 腊月二八这天中午,钱进发了条朋友圈,“大部分老板都有过自杀的念头,没人懂他们的艰难。”晚上已回到老家的钱进又发了条朋友圈,“一整天只吃了一餐饭。” 如今很多公司都放假回家过年了,拖欠三个月工资还未发的这位老板,大概是在为找钱而发愁,但颜明月心里没有半点怜悯,只觉得那不过是卖惨想博人同情。 有些老板值得员工与其共患难,但有些老板不配。 国庆节期间钱进不仅拖欠着两个月工资没发,竟然还大张旗鼓、美滋滋地跟老婆出国旅游。去之前还故意在工作群里让大家知道他在办签证,到了国外还不忘发朋友圈炫耀一番。 因为唐黄这种磨人的客户,不少同事在国庆节加班忙工作,钱包因为没发工资还是瘪的,老板却如此高调,是脑子进浆糊了吧? 你想玩遍整个地球都没人拦,但欠着大家的工资,却有钱有闲心出去周游列国。 这事当时引得大家诸多不满,后来钱进大概是知道员工有情绪,通过玲玲说出来,他是刷信用卡去的。说得好像信用卡就不是钱,能刷信用卡出国旅游,怎么就不能刷信用卡给员工发工资,员工黄金周假期没钱出去玩也就罢了,还得加班。 在享乐时觉得这是老板理所当然应得的,在困难时就叫嚣当老板不容易。与其让别人理解及共患难,不如对比那些下班后去送外卖、开滴滴、卖房、卖车给员工按时开工资的老板,再看自己够不够资格让别人同情。 钱进的公司过端午的时候抠抠搜搜发两个粽子,但欠工资却能大大方方拖两个月以上,颜明月如今还被欠三个月工资。 除此之外,有时候还要自带手机流量上班,有一阵子就连喝的水、上厕所的卫生纸都要自带。这些情况是颜明月上班多年未曾经历过的,感觉公司管理混乱得很。 年二九这天下午,钱进终于发了两个月的工资,还剩一个月没发,这一次颜明月半句感谢都不愿意说。 上海郊区的年三十这天,从傍晚开始就陆续响起烟花爆竹声声,那种硝烟味弥漫在空气里,是颜明月喜欢的味道,然而她并没有迎接新年的喜悦。 拿出冰箱里提前买的老母鸡炖汤,炒了个素菜,煎了几条小鱼,就是她的年夜饭。 饭后颜明月窝在屋里上网,点开任何一个界面都是红红火火,欢天喜地过大年的吉庆热闹,但这一切与她无关。为数不多来自微商、保险职员发来的新年祝福,她不想理会。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365个日月轮转的时光匆匆兑换成了年,以委屈、伤悲、愤怒、疲惫、苦涩加之偶尔的甜、难得的喜为佐料,以烈火烹煮一锅滚烫人生。 去年今日此时,颜明月还怀揣着沪漂的梦想,眼里有光,心中带梦。可如今…… 转眼到了元宵节,颜明月睡到九点钟才起床,准备中午吃饭后出去逛街。吃完早餐坐在电脑前上网,十点钟刚过,那痞里痞气的二房东候子发来信息,“该交房租了。” 这条信息把颜明月弄懵了,早在大半个月前,这个二房东就以春节期间不方便催租为由,让她在春节前提前交租。现在又来催,这哪里是收租金嘛,简直就是讨债鬼。不对,是抢钱鬼。 她发信息过去,“不是交过了吗?” 候子发信息过来,“因为春节期间不方便催收,所以才拖到今天找你。” 大过年的,颜明月简直要被气死,她努力压着火气,直接发早已交租的转账记录截图给候子。她气愤地打字过去,“春节不方便催收,你可真有心呀,今天正月十五大清早,中国人最重视的元宵节,你来催收早已收过的租金。上一次我刚入住当天就付了房租,结果你一周后又找我要钱,这次又这样。” 颜明月硬生生逼自己把对话框里的“你他妈的有病吧”七个字去掉,瘟神贪财想来抢钱,她可不能太没教养,大过年的还是忍住了。 过了一会儿,那瘟神发来信息,“哦,我忘记了。” 她不想理会,又过了几分钟,瘟神又说,“不好意思,时间太长给忘了。” 她看着他发的这话,一句“放狗屁!”脱口而出。你一打开聊天对话框,就能看到上一次的转账记录,脑子记不住眼睛也看不到? 颜明月觉得很晦气,好想骂他个狗血淋头。但一想大抵自己这一年本就是要麻烦不断,霉运连连,才会在正月十五大清早有这么一个瘟神来恶心她。 人运气好时,总能遇到好人好事;走背运时,魑魅魍魉就如影随形了。 她硬生生把火压下来,只是冷漠地发信息过去,“我租满这个月就不租了。” 过了几分钟,那头回复,“你到时候提前一周说就可以了。” 候子给柯扁台打电话,“柯总,颜明月说要退租了。” “她说要搬去哪吗?”柯扁台很激动,急切地问。 “肯定不会说呀,还有大半个月她就搬走。” “好的,知道了,感谢兄弟,以后欢迎来云州玩。”挂掉电话的柯扁台,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发愁。 颜明月退租后会回滇市吗?如果回,他就有很多办法可以用,但如果不回呢?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绝不能错过。这一天不是休息日,柯扁台中午饭都没心思吃,在办公室里想着怎么把颜明月弄回来。 听说春节期间朱家角有活动,恰好住处离得不算远,被瘟神房东恶心到的颜明月吃过午饭便去朱家角。她需要阳光驱散霉斑一样的霉运。 到了景区她选择坐船进去,她以前从未坐过船,此时在元宝船上,荡荡悠悠地感受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别有一番韵味。 两岸带着岁月沧桑的古老建筑沿河岸一字排开,屋檐飞扬,仿佛在讲述着久远的故事。高悬屋檐下的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水岸上摩肩接踵的游人,脸上挂着过年的欢喜,嘴里吃着各式小食,人间烟火的热热闹闹看起来很美好。 颜明月上午的坏心情,此刻被这古色古香江南小镇的年味治愈了。 寒冷的日子里,添上厚厚的衣服,暖乎乎的鞋袜,毛绒绒的手套,不算计亦不被算计,把冬天送走,把春天迎来。不管怎么说,寒冷的日子总是意味着春暖花开即将到来。她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总是挨生活狂揍的颜明月,这些年唯一学会调整情绪的方法,就是难过的时候当个傻傻的阿q。 她时不时拿起手机将眼前的景致拍下,手机屏幕显示有一条qq信息,打开一看,是一个网名为“荷风”的qq号申请添加好友,在备注栏还标上“传统文化”,这让她心生怀疑,一股无名火迅速蹿至脑门。 刚被治愈的好心情又瞬间被砸得稀烂,就像好不容易刚搭好一座精美建筑积木,被坏人不由分说地粗暴摧毁。 随着微信的普及,平时除了工作中发大文件需要之外,颜明月几乎不用qq了。而喜欢传统文化也是近两年才开始付诸行动的事,主要还是在服务唐黄项目之后,因为工作需要才大量关注传统文化,她除了衣着穿得比较中国风,平时从不对外展示自己的喜好。 qq号显然是新注册的,这年头哪里还有什么人会用qq做社交工具。颜明月觉得这是别有用心的试探,或者说刺探更合适,看起来更像是某个熟悉她情况的人,换身马甲在接近她。 这些年骚扰她的变态不少,她猜不出是哪一个,除了被恶心得难受,她根本无法改变这种状况。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对那个申请直接摁了拒绝。 颜明月不知道,很多事背后是柯扁台的谋划,让候子在她面前催租是想让她产生焦虑,没钱了才会努力奋斗,才会有可能去求他。另外,退掉这里的租屋才可能回滇市。 柯扁台想通过一段浪漫网恋联结与颜明月的缘分,这个女人单身多年,虽然嘴上不说,但一定孤单又寂寞,他看人很准。他知道她喜欢中国风,平时的衣服有不少是中式款,性格也很传统,这是投其所好。 然而添加好友却很快被颜明月拒绝接受,这个女人还是那么一根筋,这让柯扁台很生气。 春节过后,颜明月开始留意网上的工作,确实有一些新公司在招聘,但颜明月却找不到能够投简历的公司。 跟云州省有关联的肯定不考虑,有一些是知道口碑不好的,还有一些是知道跟唐黄有业务关联的,如此这般筛选下来,就没有多少可去的地产广告公司了。离职后春节前投过两家公司,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一边找工作一边找新住处,颜明月的新年开端并不好过。 因为未找到工作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她找了更靠近市区的酒店式公寓,合同签三个月。如果找到新工作,也好重新就近租住。 颜明月满怀期望的继续找地产广告的工作,然而从春天找到夏天,依然没找到合意的,网上招来招去都是同一批公司。 颜明月在上海只有一家公司的从业经历,如果去面试,肯定要提到过往所服务项目,不然怎么能让人相信有能力。可只要提到服务唐黄项目,招聘公司一做背调,恐怕还没去面试,自己的情况就会被唐黄知道。若不提唐黄,大抵又是遇到像通电广告那样的公司,又或者消息再次传到云州,反正横竖她都摆脱不了压榨与骚扰。 柯扁台一直盼着颜明月回滇市,然而他不仅没等到那一天,她甚至跟云州所有认识的人都断了联系,他只能另想法子。 朋友圈里滇市一个卖房中介给颜明月打电话,“姐,现在我们这有个楼盘在搞活动,只要五十来万就能买到,砸金蛋还可能中奖,奖品有一年物业费,一万元抵五万元房款,送高档家电。姐你什么时候来看看房。” 颜明月被这中介扰得有些烦了,但想着都是底层牛马,不想把话说难听,便道,“不好意思,我现在不考虑买房了。” “没关系呀,姐你先看看,以后想买了再买。” “行,以后有需要再联系。” 本是委婉拒绝,哪知这中介比以前更积极了,三天两头给颜明月发问候信息,吃饭没?心情好吗?出去旅游呗…… 他的朋友圈甚至发了条仅穿泳裤的小视频。那比平板电脑还平板的身材,以及脸上洋溢的自信,不知为什么让颜明月感到极不舒服。 她忽然想起现在有些男中介在发布卖房信息时会注明八块腹肌,温柔体贴又帅气之类的话述。卖个房而已,还需要用到八块腹肌?她又想起网上说置业顾问骗色又骗钱的段子。找异性谈恋爱,男的说给女的买房然后让女的背上房贷,又或者女的以结婚为由让男的买房。 一系列的事串连起来,颜明月愈发感觉不对劲,索性将中介的朋友圈删除。 中介发现被颜明月删除朋友圈后,赶紧发信息给柯扁台,“柯总,颜明月把我微信删了。” “知道了,那就不用再找她了。”柯扁台心里很恼火,这样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就不能来个好消息吗?本想弄个男人去勾引她,让她为爱回滇市,怎么像个灭绝师太似的那么难搞。 转眼间还有半个月房租即将到期,为找工作与找房子烦恼的颜明月,脸上写满焦虑,心中充满苦涩。她在网上不停地刷各种招聘与租房网站。 平时与颜明月极少联系的吴辰曾发来信息,“现在在哪工作,有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哪一家公司呀?” 吴辰那边隔了一会再次发来信息,“北京正分广告。” 正分广告的老板是吴辰与钱进的前同事。先是从上海总公司被调派至北京成立的分公司任总经理,后来在北京自立门户,如今是想重新开拓上海市场。 颜明月因为国风墅的成功案例进入正分老板的视线,于是通过吴辰来联系。 “以前看过这家公司的作品,感觉还不错。但他们现在做什么项目呢?我不想做唐黄与航达的项目。” 吴辰发了个得意大笑的表情过来,“他们刚开始在上海招兵买马,正在运作项目,你有好的设计也帮着介绍过来。我觉得你挺好,等我好消息吧,这事铁定下来的。” “谢谢啊,改天请你吃饭。” 至此,两人愉快结束聊天,但事后很长时间没再联系过。颜明月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也不想去计较,没准是别人觉得自己水平不行,或者上海项目没谈成。 颜明月那点单纯心思,根本不知道在她背后的事情有多复杂。 正分老板知道唐黄老板很认可颜明月,他跟在滇市的吴陆还是多年好朋友,在让吴辰找颜明月之前,正分老板早将她的情况查了个底朝天。如果能把颜明月招进公司,就有可能快速拓展上海与云州的业务。 正分老板通过吴辰谈完招聘,转身就把情况跟唐黄集团里的熟人说了,但事情传到大领导那边后,让他打消录用颜明月的念头,上海项目的运作给堵住了。 他原本还有个小心思,就是哪怕让颜明月到他北京的公司也行,云州是他一直想要布局业务的区域,到时低薪招当地的地产人干活,按上海的标准收服务费,这当中的利润空间很大。但因为唐黄领导的阻止,只能无奈作罢。 “姐姐。”颜明月的微信收到申请添加好友的信息,鲁青的网名“青青精灵”,如一堆肮脏垃圾般刺激着颜明月的双眼。 这个女人是什么精灵呀,简直就是害人精,都删除她了还来骚扰。 颜明月知道,这大抵又是领了柯扁台或黑力的任务来的,这是如幽灵似恶魔般的无耻群体。她过往的很多苦难,都要拜这一群体所赐,很多事情想必也都是他们设的局。 曾经,他们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几乎没命;如今,却又想让她为他们卖命。 颜明月带着恼怒、厌恶与鄙夷等诸多复杂情绪,将鲁青的添加申请直接点拒绝,她希望像投资大师芒格所说的那样,让坏人滚出自己的生活,然而现实根本不可能。一旦被那如嗜血蚂蝗之流盯上,就甩也甩不掉。 一个人的本性是渗透到骨子里的,不要指望最开始对你捅刀子的人,会为你送上蜜糖,毕竟蜜糖里也可以放毒药。 拒绝鲁青的第二天下午,颜明月看到杜芊芊发了条朋友圈,“好怀念吴姐做的饭。”配图是当初桃子别墅发布会时,黑力团队在舞台上的合影。 吴姐是黑力的做饭阿姨,人不错,平时在吃饭这事上,常会关照到颜明月的喜好。 杜芊芊早已离开黑力,现在却提到吴姐以及桃子别墅,怎么看都像藏着心机。 颜明月似乎明白了,昨天的鲁青为什么没脸没臊的来骚扰,那张合影此刻让她无比厌恶。 这大概是黑力那伙人渣知道她正失业,以为远在异乡,孤单寂寞又无助的心灵会触景生情,怀念在黑力的日子,主动与鲁青、杜芊芊联系并诉苦。这么久了,他们一如既往地自恋且无耻。 颜明月把杜芊芊的微信也彻底删掉,愈发坚定再也不回云州的决心。 杜芊芊发信息给鲁青,“明月把我的微信也删了。”她心里很难过,程耳对她承诺,如果颜明月回黑力,还让她俩一起负责桃子别墅,如今工作机会别想了。 鲁青却很高兴,颜明月再也不可能阻碍她当上黑力总经理了,她佯装可惜地说,“我也很难过,加她微信都不理我。算了,你跟程总说清楚情况就行了,别想太多,么么哒。” 最近像是触碰了骚扰启动机关。 继数月前推荐紫色花园工作之后,毛毛再次发来信息,“感觉现在遇上瓶颈了,想找姐姐聊聊。” 颜明月很反感,过往太多事情,让她现在对每个人都持不信任态度。谁知道这背后有没有阴谋,有没有变态在操控。再说了,我可没那闲工夫跟你煲心灵鸡汤。她不想再被打扰,便将毛毛的微信号删除。 “明月姐,需要贷款吗?”微信收到这条信息,她依稀记得,此人是以前给她推荐桃子别墅的菜鸟中介。 瞧这架势,是转行去当放贷中介了吗?以前从未收到过贷款信息,被各种骚扰弄到极其敏感的颜明月再度怀疑,这又是谁给她设下的圈套?可能他们认为,放贷是让她对金钱产生焦虑,并低头跪下的好手段。 冒出这种想法的颜明月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冷笑,看来韭菜躺平了,镰刀比韭菜还着急。这让她愈加觉得房地产这条路没法再走下去了。 不管她到哪里,都摆脱不了人渣的操控。没人关心她飞得高不高,但总有人关心她的翅膀好不好吃。 她默默地把中介的微信删除,真好,又清除了一个不知谁派来的狗腿子。 贷款骚扰之后,颜明月又连续一周收到学易经的短信。从最初“易经学堂”到“国学学院”再至“网学易经”的标题开头,诸如“4天读懂人生,从此走上巅峰”,“免费三天易经教学,指导富贵荣华”,这类内容还附带点击链接。 她的暴躁脾气又被激起,他娘的,这骚扰没完没了、不羞不臊地缠上了。 对于那些挂个链接让点击的短信,颜明月向来视为诈骗信息,包括以前的中奖、微信送礼品此类,这么小儿科的内容发过来,简直就是侮辱她的智商。 可连着几天发易经内容,让她觉得这不是一般的骗子,看起来更像是认识的人对她的定制骗术。 颜明月对易学命理感兴趣,但从未向认识的人提起过一字半句,仅是加了几个易学群且一直隐身,并没对外留过电话号码。广撒网的骗子随机骗同一个人两三次都算多了,哪会天天骗持续一周? 况且,这年头竟然还会有陌生人主动教你赚钱当富人,真是天下奇闻,甚至还能说出她的真实姓名。 她早就将自己在网络上带有真名的信息端关闭或删除,能知道她具体情况的,想想都清楚会是哪一类。这些骗子以为很聪明,实际比驴还蠢。 天上没有馅饼掉下来,但可能有等你掉进去的陷阱。 此类信息她以前从未收到过,从非凡广告离职后,就开始有各种怪招式的骚扰跳出来。最近变成狂轰滥炸模式,她已经不再怀疑这背后有阴谋,而是肯定有变态在搞鬼。 人心的恶追着利跑,利在哪,它就往哪横冲直撞。在这个人人皆逐利的跑道上,逐利的方法越来越速成,越来越没底线,欲望已经让他们连牌坊都顾不得立了。 对于打工人而言,不给钱空谈激励就是耍流氓;不给钱还千般压迫万般纠缠,那是畜生不如的变态。 颜明月努力试图摆脱孤儿院环境经年累月在她身上烙下的印记,然而那种长期迫害下形成的懦弱气场,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如今,颜明月唯一能做到的自我保护,就是远离伤害她的每一个。 然而现实生活中,你不招惹是非,是非却比狗皮膏药还难缠。 多年来颜明月职场里的各种怪事与巧合,有些是她亲身经历的,有些是她猜测或推理出的,当然还有很多她所不知道的。但真相不会因为她不知道就不存在。 被国内屈指可数亿级豪宅客户认可,让云州地产圈众多人对颜明月虎视眈眈。而出身贫苦这个标签,更是让那些想将她搞到手的人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抢来的东西总是分外香,越是得不到的,就越像心头的红玫瑰,即便这花满身是刺,他们也不惜以将花摧残的方式得到。然而得到后,大抵又会变成瞧不入眼的蚊子血。 责任与担当的背后,不是傻子少拿钱多做事,公司没有诚心实意的善待,留不住脚踏实地的奋斗者。 第四十一章 脱胎换骨 对她而言,有很多条路可以令生活过得轻松一点,但她却偏偏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 颜明月投简历到一家g公司,注明期待薪资两万元,但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她猜想,可能别人觉得她不值这个数吧,毕竟到上海工作不足一年,大抵连她名字都没听说过,且在简历中没写在哪些公司做过,服务过什么项目,这样的人,凭啥给相当于总监的工资。 她不知道,g公司老板对她不但很了解,跟钱进还是好朋友,在滇市也有认识的人,还因为她而跟程耳打起交道。 g公司老板收到求职信后向钱进打听情况,钱进当即说,我还想让她回来,唐黄也想让她继续做项目,两万月薪我可以给。g公司老板因此作罢。 钱进心里又燃起希望,只要给够两万元,颜明月就能回来了,他只需等待恰当时机。然而他却不知,这两万月薪的价码,仅是对别人适用,从他让颜明月感到寒心那刻起,他花多少钱都找不回这个人了。 始终找不到合适工作的颜明月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几个失眠之夜后,她有了新打算。 没有路可走,老娘就跑到深山里与世隔绝。颜明月开始找山房,别人为避世修仙归隐终南山,她为避渣逃到深山。 她需要从这个喧嚣世界里找到安静的力量,进而更清晰认识世界的善与恶。她需要在心里为自己筑起一个结界,将那些让她产生焦虑、不安、愤怒的种种屏蔽。 决定离开上海去深山后,她跟租住的物业提出退租。 第二天早上十点钟刚过,已被颜明月删除微信的钱进申请添加为好友,未理。接着又发短信过来,“明月,你好呀,看到信息回复一下,有事找你。”未回。 而林丽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微信上问,“你回云州了?” 颜明月觉得这姐们虽然平时喜欢耍些小聪明,但还算是懂得尊重乙方的甲方,便回复她,“相比于你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我更好奇的是在当初传言我去了某公司之后,现在又是谁放出这话的?” “啊?你去哪家公司了?” 这一看就满碴子的心机味,颜明月略带失望地说,“亲爱的,我喜欢你是因为觉得你真性情,可你现在却跟我装。” 颜明月离开非凡广告时林丽早已知道,当时这姐们还问大广情况来着。如今却说这话,假得很。 “我装什么了,没有呀。”林丽自知撒谎心虚,但坚决不能承认。 “现在服务金门大宅的策划我不满意,我跟钱总说换你负责,他说你回云州了。”林丽说完便截图钱进的手机号发过来。 “不说这事了,我不想和过去再有什么关联。” 颜明月这番话让林丽接不下去,只得讪讪地说,“我也是这么觉得。”二人的谈话至此结束。 金门大宅是唐黄里仅次于国风墅的顶豪,项目有别墅与高层,原本因为想卖高价长期捂盘。去年开始做推广,唐黄因为缺钱想靠这个项目回笼资金,但卖得一直不好。 颜明月有一次去寺院散心,离开后到附近一家小超市买东西,发现金门大宅就在门口驻点。那可是数千万元一套的豪宅,竟然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超市门口,一个易拉宝展架配两个身穿廉价广告衫的工作人员坐阵。 昔日声势浩大宣传的城市中心精英豪宅,曾经还以真品皇家龙袍展示的炒作,数月之后的促销方式竟然如此乡土,看起来更像是低端快消产品在乡镇超市的促销案场。 易拉宝上的广告语是:世界在此。颜明月感到讽刺,若要配上这场地调侃起来:你一个上海顶级豪宅的世界,就在这小超市门口,难道世界在此叱咤风云? 选择驻点前先把客群定位捋顺了再卖房吧,这超市小到连颜明月都觉得货品少且普通,那些买得起豪宅的人,有几个会到这里买东西?这不仅仅是花了钱收不到好效果,甚至因此拉低项目调性。无论是营销策略的错位导向,还是基于现实情况的无奈,此情此景着实让颜明月唏嘘不已。 其实金门大宅现在是什么情况,颜明月并不关心,可是自己昨天下午才跟物业提退租,今天大清早钱进与林丽就同时来找,这让她强烈怀疑自己又被监控了,瞬间感到厌恶与恐惧。 过了一会,她的手机响起,钱进打来电话。 看着已被调成静音状态的那个号码响到自动挂断,颜明月像被一块巨石压着般难受,鼻头阵阵发酸,满腔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开始夺眶而出。 离开非凡广告后,想找工作却找不到的原因,在这一刻仿佛看到答案。和在滇市时一样,只要被盯上了,除非按着一些人给她设定好的路线走,不然就没路可走。 最近她在网上看到很多关于唐黄集团的负面信息:一些城市公司楼盘质量问题频出,拖欠各种款项,被业主们痛斥为无良开发商,众多高管或被动或主动离职,业绩造假……她愿意相信那些信息都是真的,也庆幸没有继续服务这家开发商。 不然,自己也算是助纣为虐吧。 她心想,看来唐黄的人是知道她在滇市情况的,不然全上海多少知名广告公司的人不找,偏要找她这样一个脾气暴躁,不好调教,学历还不高的人,去服务如此重要的项目呢? 当初避开跟云州有关联的公司,如今还要避开跟唐黄与钱进有关联的去处。路是颜明月自己走窄的,也是总想从她身上捞好处的人挤没的。 从去梦想广告的那个谣言,到如今一退租就来找,如果钱进不玩这些骚操作,颜明月对他也仅是普通的讨厌,但现在的情况让她对他的厌恶升级了。 你不是挺喜欢林芝那样的人才吗?人家能说会道,对内懂哄老板开心,对外还跟客户熟透了,平时朋友圈总是加班忙得很,赶紧带着你的优秀员工奔赴公司辉煌前程呀,别来骚扰因为不会说话,只会埋头工作而被淘汰的人。 我已经是前员工了,还来纠缠什么?颜明月心里愤愤不平,却也只能将满腔怨气窝在肚里揉碎碾烂。 无论是在滇市那样的小城,还是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她的职场经历都是一样的。 一个人将十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不被待见,反被嫌弃只会埋头做事;一个人将五分精力投入工作,五分精力用在表现努力工作,以及想着如何干掉别的同事,踩压上位,反倒被夸赞。 掌权者还企图通过五分人来管制十分人。既然如此,十分精力工作的人离开,让五分精力的好员工继续为公司效力即可。 但偏要犯贱,缠着曾经十分精力做事的人不放。这类贱人先天属黄瓜的,欠拍!后天属核桃的,欠捶! 颜明月知道,上海这地方她不可能有如愿的发展了。正如当初在滇市,被一个又一个柯扁台盯住,她被逼至无路可走才来到上海,如今看来又在重复走老路。然而这一回,别说上海,恐怕但凡有唐黄集团的地方她都摆脱不掉。 这个在全国有上百个项目的开发商,哪座城市都不缺想讨好这个金主的供应商。 那些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足以让颜明月寸步难行。 回顾过往,别人做得好升职加薪,或是被高薪挖到别处去。而颜明月做得好,要么被老板羞辱压制,要么被客户嘲讽折腾,再不然双方勾结炒她鱿鱼,而后又想等着她去求施舍。 那些人以为,只要让颜明月吃足够多的苦,以后就能乖乖归顺。却不知,这个性子刚烈的女人,越是吃多苦,就越是对伤害过她的每一个恨之入骨。 《西游记》里的妖怪,唐僧师徒跑过了他们的地盘便不再纠缠,可颜明月选择远离那些人渣,却依然被纠缠不断。上辈子究竟得造多大的孽,才能遇到那么多妖魔鬼怪?她不是唐僧,可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畜生们,却比西游记里的妖怪还妖怪。 他们为颜明月的人生编构灾难重重的剧本,又将自己设置成剧本中的救世主,企图将她作为他们财富源泉的供养来源。 颜明月要将过往让她活成事故的所有故事按下全剧终,然而那些“救世主”们却还企图死缠烂打要她配合表演。 人这一生,总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幸运的话,会遇到把自己的能量一寸一寸传递给你的,让你也开始熠熠发光。倒霉的话,会遇到用肮脏抹布盖住你的光芒,企图攫取你所有能量,作为照亮他或她的燃料。 可悲的是,颜明月总遇见后者。这是她的苦难,更是他们的作恶。 她面对残暴恶意始终以沉默应对,却并未因此换来平静,反而是变本加厉的骚扰与伤害的延续。 她当然可以凭着服务国风墅所获得的认可,去一些与之关联的公司,又或者回滇市,进那些一直想利用她的公司,还可以到服务过的大开发商那里工作。过往的成功案例,能成为与权势们谈判的筹码。 可那些都是对她捅过刀的呀,还嫌死得不够惨,要自投罗网让人继续捅刀? 该何去何从?颜明月没有答案,此时此刻,只想找个地方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人生像一串念珠,有人望而却步,有人哭着爬过,有人笑着数完。 颜明月希望,哭着爬过的自己,有一天能笑着数完念珠。 不久之后,颜明月在江南山区找到一处茶园民宿。说是民宿,其实是茶农家的一处小院子。原本她在网上找了一家真正的茶园民宿,去短租试住了几天,在山里闲逛时,发现那处简陋小院,平时是农户采茶季的临时住所,当下正处于闲置状态。 恰好遇见一个老奶奶到茶园来,闲聊一番,得知是茶园主人,便以极便宜价格租下来,房租一月一交。老奶奶爽快又淳朴,连押金都没让交,甚至搬来当天还送了一些番薯与芋头给颜明月。 在城市里待久了,遇到这样的人,让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对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美好触感,更多来自于陌生人的不经意行为,而那些常出现在她视线中的很多熟人,反倒让她领教人性的种种不堪。 一百来平米的小院有三间房,里边虽然家具简单,倒是挺干净。院子里有一块小地方原来种过番薯,土被翻腾过,还有几根番薯藤在倔强地生长,延伸到院墙位置。 附近除了茶园之外,还有小溪潺潺,鸟语花香,鲜氧茂树。旁边茶园也有几户人家住着,大概一两公里远的地方,是老奶奶所住的村子。 颜明月喜欢这样的距离感,彼此不打扰,又有因人气而带来的安全感。 山居的每一天,颜明月通过网络了解世界,更多时候是看书。明知无力改变现实,只能在满地鸡毛的颠沛生活中,靠阅读支撑信念。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在这住下去,但这里也许能让她短时间内,至少精神状态好一些。 颜明月在原来的番薯地上开了片小菜地,跟村子里的农户买了些青菜苗种上,每天日暮时浇点水。网上买的空心菜籽,泡一天水就开始发芽,栽入土里,每天看着从嫩苗至葱郁绿叶快速转变的生机盎然。 为了给菜地堆肥,她从外边捡来些枯枝干叶烧火。先挖个小土坑,埋下些番薯芋头用土盖上,然后在土堆上烧火,待到枝叶燃尽时,薯芋也已烤熟喷香。既吃了乡野间的朴素风味,又得了种菜的草木灰养料。 日子就这样清心寡欲却又丰盈自在地重复着,从小菜园挪到小菜盘的爽脆鲜蔬,常能将心头的烦恼抚平。 在山里待一段时间后,颜明月的心境开阔不少。她觉得命中注定的沟沟坎坎,就像脸上突然冒出来的带脓痤疮,躲是躲不掉的,唯有等其疼肿,成熟,化脓之后,连脓带血将其挤出,一阵惨不忍睹的不堪后,才能恢复常态。 颜明月下午睡醒后打开电脑看书,电话铃响起,是伍娇打来的,“忙不?” 她带着刚醒来的慵懒慢悠悠地说,“马马虎虎。” 她不想再让任何人了解她的情况,哪怕是认识多年的熟人,她怕背后藏着她所不知的恶意。 “唉呀,累死了,今天在家搞卫生忙了一整天,楼上楼下全部弄,妈的,好辛苦。”伍娇用带着笑意的语气吐槽。 “那就分几天慢慢弄呗。”颜明月笑着劝道。 “不想,要一次全部弄完,做人就是要努力的。你看像林纯那样,一点都不努力,过得穷也是她自找的。” “怎么忽然提起她呢?” “想起来就说了呗,她们夫妻俩太懒了,不努力哪来的好日子。像我老公,以前好辛苦呀,每天下了班回家还要工作,哪像林纯,不奋斗不努力只懂享受。” 颜明月感到奇怪,伍娇为什么忽然对昔日老同学吐槽,她知道林纯并非不努力。 几年前创业失败后生活困顿,林纯俩口子弄个餐车到街边卖快餐,把遇到城管拖起车就跑的狼狈说出来时,像聊家常般平静。即便跟着那个当时还是男友后来的丈夫裸婚,也没有半点怨言。 而伍娇一毕业就靠家里的关系进入银行总部端起铁饭碗,日子过得很滋润。如今她对林纯的吐槽,显然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颜明月忍不住怼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奋斗不努力?” “努力怎么还会过成现在这样。” “谁说努力一定会有回报。”颜明月这句话里多少带着点个人情绪,自己这些年不够努力吗?可得到的却是一波又一波的灾难。 伍娇听出气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 颜明月不知道,伍娇在与她通电话之前刚跟柯扁台联系过。她跑到山里躺平后,柯扁台就算想耍手段也没辙。只得通过伍娇,而林纯不过是这场戏里的道具而已。 颜明月离开奥田之后,即便她没有对伍娇说过自己在工作上的任何情况,但每当一些重要节点,伍娇总是恰巧出场。 比如颜明月去上海面试在滇市机场时,和程耳在休闲茶厅里谈入职的事时,因通宵加班跟罗浩闹矛盾发火的当天……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时,伍娇总是很巧就打来电话。 颜明月一开始仅是觉得有些奇怪,却未曾想到,这是柯扁台费尽心机的阴谋。后来各种蹊跷事情发生多了,才开始怀疑会不会是柯扁台搞的鬼。 与地产行业八杆子打不着的老同学成为柯扁台的眼线,这是件令颜明月细思极恐的事。她决定以后不再跟伍娇往来。 这些年,被各种苦难练就出的敏感与警觉,让颜明月不再轻易被骗,而她的直觉大多准确。 得益于如今互联网络迅猛的传播方式,颜明月窥见了人性的各种龌龊与邪恶。很多事情在她所处的环境里是不可能知道真相的,围绕在她周围的很多人,都恨不得用各种下三滥手段从她身上捞取好处,怎么可能让她看清,这世界的肮脏就是如他(她)们那般的人组成的。 透过互联网,她看到了很多刷新她认知的故事,让原本单纯到近乎愚蠢的她开了一点点窍。 有故事说,某总监被人下套背了黑锅以致被行业封杀,最后从高楼上跳下将生命从此定格。有故事说,某年轻得志的项目总在夜总会想强上陪酒的置业顾问,因其不从而拿酒瓶子刮花姑娘的脸,最后以掏钱封口平息事件。有故事说,开发商大老板直接在办公室非礼女秘书,而在此之前公司稍有姿色的女人都被其搞过。有故事说,公关公司老板带着女员工去开发商的办公室,等项目负责人开完会后去开房…… 相比于那些女性,颜明月显然是幸运的。即便她所到的每一家公司以及某些客户方,都能遇到人渣甚至畜生,在最开始时总想着怎么对她最大化压榨,怎么能白嫖到她,但终究没敢太放肆。不是那些人渣多有良心,无非是有渣心没渣胆,禽兽还要伪装衣冠人样。 柯扁台不久前听说,上海有个大人物在打听颜明月的情况。得知此事的他犹如五雷轰顶,大脑处于空白状态好长时间。待到清醒时,他又如被戴绿帽般,气得火冒三丈。 他不知道大人物的意图是什么,怕大人物把颜明月夺了去。 他心想,那个什么狗屁的大人物,一定是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这种人就算有再多钱,无论是想挖明月去工作,还是想要她这个人,她肯定都看不上。他又觉得,说不定是个只会花钱的富二代,这种人根本做不了事情,还可能是个花心下流渣男…… 柯扁台不停往自己大脑里灌输各种信息,一切都指向颜明月只属于他,别人都不配。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让他如吸毒般上瘾,进入幻相,不愿面对现实。 为了不让大人物糟蹋颜明月,柯扁台最近用了很多办法。安排各种人跟她联系,甚至让几个算命神棍找她,希望能刺激她焦虑,为她指明发财的道路是回滇市。 任何能操控颜明月的手段,柯扁台都要一试,然而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她的戒备心太强,伍娇、郭莉和中介这些人找她都被删除了微信,几乎无计可施的柯扁台越发气急败坏。 从看到颜明月的第一眼开始,柯扁台就企图驾驭这个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把事情越弄越糟糕,却又越来越不死心,说到底还是为了利,为了钱。 不缠着她,他永远没有机会,死缠烂打,万一她就回心转意了呢? 如今房地产大环境越来越差,奥田已经没有服务的房地产项目了,只能靠接一点综合性广告的零散业务。公司那几个人的工资可以拖着不发,但家里的开销不能省,没有业务哪来的钱。 云州有地产老总放出话来,谁能让颜明月负责其项目,就把业务给谁做,有好几个开发商也表达过此类意思。柯扁台想要颜明月回到身边的欲望,已经到了丧心病狂地地步。 柯扁台曾找过有外地号码的人打电话给颜明月,问对彩票感不感兴趣,说这是能实现暴富的最快方法。他不是没想过勾引她炒股,但那玩意不好操作,弄不好真会让她暴富。 买彩票只要拉她进一个网站,积蓄分分钟可清零。这个策略亦是他思考多日之后的实施,勾起她赚钱的欲望和野心,让她把钱都花完了才能狗急跳墙寻出路。到那时,他就是她的出路。 柯扁台紧盯着颜明月的一切动态,还买通她常刷的短视频平台,推送滇市媒体的账号给她,并注明是她常点赞的,企图以此引导她关注而后回到滇市。 而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颜明月但凡看到云州的内容都会立刻划过不看,更不可能点赞。柯扁台为了控制她,将她变成生财奴隶,已经连伪装都不做了。 即便知道颜明月与孤儿院里的那些人关系并不好,柯扁台依然想通过里边的人影响她。那是她长大的地方,有养育她的恩人,要用这样的道德约束她,让她知道感恩,对孤儿院,对曾经的老板。 孤儿院这步棋子,是他最后的方法了。他让孤儿院的院长找她,开口就是为人师的一番斥责,颜明月未等院长骂完就直接挂了电话并拉黑。气得对方冲柯扁台大发脾气。 最终,柯扁台以自己的愚蠢行为,将孤儿院这条路也彻底断掉。 当初颜明月的孤儿身世,就是柯扁台散播出去的。让那些老板们知道她的贫苦出身,然后拿捏,这时他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她回奥田是迟早的事。然而事实是他的心愿次次落空。 那所孤儿院,是颜明月人生众多灾难的根源。自打她记事开始,就是个没人疼爱,被霸道小朋友欺负,被管教老师打骂的可怜虫。胆小懦弱的性格也是在那时形成的。 颜明月的小学与初中都是在一所以农民工子弟为主的民办学校里读书,教学质量极差。她的成绩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前三名,小学升初中的分数可以进公办学校的尖子班,却被孤儿院里的老师儿子顶替。 刚上初三第一学期,总板着黑脸的院长几次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对颜明月说,“镇上露天茶店招人,你要去吗?”“有个大排档招服务员,管吃管住能挣好多钱。”“有个地方招幼师,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是要尽早赶她出社会工作了。 她曾隐约听说,有些孤儿早早离开孤儿院,但福利却还留在孤儿院…… 她心里委屈,长期被打压让她性格暴躁却敢怒不敢言。终于在又一次被鼓动出去打工时,冲着院长歇斯底里怒吼,“我有继续读书的权利,你没权利剥夺。” 在那所很烂的学校里,她中考成绩达到了市重点高中的录取线,但院长以没钱为由将她丢到镇中学的高中。那所学校的高中从未有人考上过大学。 上了一年后,高二开学时发现有几个同学不见踪影了,都是学校里的子弟。原来在暑假期间,全省最好中学的高中部实施帮扶计划,招收三名学生进校培养。学校悄悄安排那几个子弟去考试择优录取,而颜明月在事后才知道。 在那所烂高中里,她的成绩是前三名,然而学校断不能让她占了帮扶计划的名额,同时也希望通过她打破学校过往从未有人考上大学的纪录。再后来,很努力的颜明月确实破了学校纪录,勉强考了个不入流专科学校。 上大学后,颜明月彻底与孤儿院断了联系,但那个地方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害,却永远摆脱不掉。 夏日午后常会有一场来去匆匆的阵雨,颜明月向来讨厌雨天,湿漉漉脏兮兮的。然而山里的雨,只要不出门,坐在屋子窗前或是廊檐下,那蕴着湿润水气的雨帘,就自带诗意美颜,令人心动,可以暂时忘记这世间的丑陋。 又是一场急雨,颜明月卧在躺椅上,打个盹醒来时雨已停。那淋了雨水的青菜,一小会儿的工夫就猛长起来,冰箱里有从村民那里买来的野生溪鱼。她寻思着,晚上是弄个咕噜咕噜的烫菜鱼火锅,还是素炒个镬气十足的青蔬。 一个上海固定电话打来,“你好,颜明月,我们是一家做地产的公司,正在招策划人员,请问有时间过来面试吗?” 颜明月带着未完全清醒的睡意,冷冷地说,“不需要,谢谢。”她不知道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与算计。 对方略迟疑,再问,“为什么呢?我们公司发展空间很大,而且基本不加班。” “不需要,谢谢。”加重了语气,依旧是冷冷的回答,然后不由那头再说便挂掉电话。 她知道,只要她还在这个行业,总免不了被各种柯扁台们骚扰,再怎么努力,也只是成为他们的奴隶。 她已经厌倦了房地产,职业生涯不会再有下一家地产广告公司。 颜明月忽然发现,当初入职奥田的第一天是四月一日,入职非凡的第一天也是四月一日。仿佛是一个职场轮回的终结,这些年,她一直被命运愚弄着。嗯,是时候结束了。 又过了几天,一个上海的手机号打过来,颜明月盯着号码,二十来秒钟后才接电话,却不吱声。 那头一个男声,倒是礼貌,“你好,请问是颜明月,颜女士吗?” “你好,哪位?” “我是a实业公司的总经理林默,前几天我同事打过电话给你。” “前几天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了吧?” “嗯,我还是希望能跟你谈谈。” “我不会再做地产了。”那头像是怕她再挂电话,急忙说,“如果其它行业呢?” 颜明月一怔,这人究竟想干嘛?她警惕地问,“什么意思?” “其实我们公司有很多产业,还有别的岗位在招聘。”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能胜任别的岗位呢?” “我们相信你的能力,薪酬方面也会尽量给足诚意。” 颜明月的脑子快速运转起来,对方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虽然有点心动,但又觉得好事轮不到她,坏事跑不掉。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想工作,谢谢。”这句话脱口而出后,颜明月有点后悔,怎么就直接拒绝了,她心里是想跟对方再详谈的。但转念一想,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跟这家公司没缘分。罢罢罢,不想了,继续躺平。 懒散的日子过久了,颜明月愈发不愿意与人打交道,与大自然的相处倒是舒服得很。很多无法言说的难过,就像心情的空镜头,藏在身体里无处抒发。只能在她抬眼看到的云卷云舒天空里,远近各异的山影间,身边脚下的林木草丛处,甚至光影空气中发散。 早上颜明月坐在屋檐下的木板凳上,跷着二郎腿,慢悠悠吃着热乎乎的汤面条,几棵青菜是才从地里摘下来做的配菜,鲜嫩得很,嚼起来咯吱咯吱脆。 山里的日子很惬意,她越来越不想上班了。 吃完早餐,她心满意足地打开电脑看书,吴辰发来一条读书分享的链接。上次推荐北京正分广告工作的事没下文后,她就屏蔽了他,本来早已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此时吴辰发这个更像是故意搭讪的信息让她反感。推荐工作那件事如今看,更像是吴辰跟谁勾搭起来耍自己玩呢。 颜明月向来讨厌别人跟她玩心机耍手段,怎么这么不知趣?她半句话都不想跟吴辰说,只是默默地将他从朋友圈删除。 下午睡醒,颜明月到院子附近闲逛。走到小溪边,看见一个戴着竹笠的背影收起钓鱼竿,手往草地上一抓,一串由草绳串起的几条手掌般大的鱼拎到了手上。对方转过身,古铜肤色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常年暴露在阳光下的健康模样,大概是附近村民。 他脚下是一双由几根细绳编绕成的草鞋,纯棉褐色长裤被卷到膝盖处,显得皱巴巴,上身是浅灰色中式对襟立领长袖衣,两边袖子都被胡乱卷到一半。 颜明月脑海里闪过古代画作中的农夫模样,嘴角不免上扬了一下。 对方眼睛恰巧看过来,视线跟她对碰,也笑了笑,随即举起那串鱼,有一条鱼还奋力的挣扎了几下。 “要吗?”对方露出雪白牙齿,笑着问。 颜明月心想,晚上可以喝鱼汤,便问,“多少钱?” “不要钱。” “哦,那不要了。”她低着头朝回小院的方向走。 她向来觉得,免费的东西往往代价昂贵。即便这个农夫真的很淳朴,她也不想欠人情。 “颜明月。”那个农夫在身后一声喊叫,将她吓了一哆嗦,身体僵硬,警惕地停下脚步并转身,眼睛直瞪着对方。 还未等她开口,对方又说,“本来想跟你来段偶遇的,但看到你后,发现除了真诚之外,估计啥招都不好使。” 农夫指着不远处茶园坡顶上的一座凉亭,“到那边坐坐。躺平一段时间,休养好之后,就出来吧。上次林默请不动你,这次我来请。”对方嘿嘿傻笑两声,再道,“给点面子,先别拒绝。” 很快,颜明月成为全国顶尖商业咨询公司大佬d总的助理。初涉商海,人们对d总旁边那个身材瘦小,相貌平平,衣着朴素,几乎不说话的中年女人充满好奇,揣测她的身份。 然而关于她的一切,大家几乎一无所知。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颜明月连名字都改了,原有的各种社交账号都注销,手机号已更换,这一次,她终于彻底斩断过往。 d总将颜明月从山里拉出来时承诺,“除非特殊情况,不会让你加班,不想做地产就不做,不想跟人打交道就少接触,不懂商业我可以教……” 颜明月很疑惑,这个啥都不缺的人,找她究竟图什么?财与色她都没有,学历也灰头土脸的拿不出手,还是个常被嘲讽情商低、水平差的人。 再一想,d总说他祖籍在潮城。这地方极信风水玄学,难不成他以为,她能旺他?这念头刚起,又觉得不可能。好歹也是办大事的人,怎么可能这般不理性,以为弄个吉祥物到公司就能发财? 她问过原因,d总说,“你最成功的推广案例是你本人的品牌。” 颜明月因为国风墅国庆节那篇海报文案被地产圈一群人热议,由此进入d总视线。因为他公司也有地产版块的业务,故而开始留意,没想到颜明月很快离职从此不知去向。 不久前,d总在茶园群里听说,村子里来了个女人,每天在山里转悠,看着郁郁寡欢的样子,生怕她想不开。 d总笑着对颜明月说,“也是天意,踏破铁鞋无觅处,哪知就在自家茶园附近。” 人至中年,颜明月从零开始,做起d总的实习助理,拿着比以往都高的薪水学习。三个月后,d总的业务愈发蒸蒸日上,几个新项目启动运作。而颜明月极少加班,倒是工资又涨了,她的助理职位,也摘掉了实习标签。